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爱与浮生之千千结TXT下载爱与浮生之千千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全文阅读

作者:舒涓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txt下载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全文阅读

千千结:第1章:红色相思鸟

    寒冬腊月。

    天刚蒙蒙亮,驼色的云布满了天空,像是在预谋一场倾盆的雨。几丝抹茶色的光晕斜挂在天边,衬着刚亮起来的瑟瑟晨光,竟是说不出的冷媚。料峭的风刮过山野,吹散了天地间凝固的霜雪之气,越发的寒冷透骨。尽管是隆冬,这里的山野依旧被层层叠叠的绿色包裹着,不见丝毫颓败景象。耐寒的野花如璀璨的钻石,散落在苍青色的草丛,温暖着大山越冬的梦。

    还没过春节,却早早的有了春的消息。随处可见的桃林里,那些叶片还未转绿的树上已挂满了小小的花苞,微露点点粉白的头,全然是含羞带怯的表情。近河床的油菜花也开了不少,黄澄澄的耀人眼。而那些白的、粉的、紫的豌豆花早已戴在了小姑娘新扎的羊角上,天真烂漫的香。

    眼下花草未盛,“u”型的山脉挺直脊梁,张开双臂将村庄和河流护在胸前,为她们挡去大部分的寒风。早起的孩子清亮激越的嗓音随着飘窜的风,叫醒了还在贪恋梦里安稳的人们。山村的早晨就在孩子的叫嚷、大人的喝呼和柴火的香气里活了过来。

    一家四合小院的墙角,红梅开得灼眼。几只家雀站在枝头,婉转歌喉,彼此倾诉昨夜的好梦。

    苏婉言裹着肥肥大大的厚棉袍,站在院子中间望向屋后的高山。山上的树林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昨天刚放晴的天又阴上了,怕是还要下雪。

    一只红色相思鸟轻巧地停落在苏婉言的肩头,并不歌唱,只不停用嘴轻啄她白皙的脸颊。苏婉言用指头挡住鸟嘴,进屋端了满满一盅鸟食,撒在干净微湿的地板上。

    苏世安端着药从内堂出来,斑白的须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婉儿,该喝药了。”

    苏婉言轻声应道:“嗳,我这就来。”她声音低婉,轻柔,像是怕吵醒了肚子里的孩子。

    苏世安把药放在门口的方桌上:“你身子可轻巧些了?”

    苏婉言洒下最后一把粮:“已经不那么酸痛了。再吃两副就没事了。”

    萧兰枢挑着一担水进来,步态稳健,汗水密密。他把水倒进墙角的大缸,放好扁担和水桶,看了看抢食的相思鸟说:“我还想着等我把吃水和打杂用的水都挑满了,就喂它们的。”他抹了把汗水,抹去了眉宇间隐隐的抑郁之色,清隽的面庞上便只有粗衣布衫也难掩的书卷气了。

    苏婉言莞尔:“哪等得了你,就是我它们也嫌晚了。”

    萧兰枢扣好深蓝色薄夹袄的纽扣,从木盆里捞出泡好的细篾条,坐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今天立春,又赶集,我要去买些写对联的笔墨纸张回来。你有没有想买的或者想吃的?”

    苏婉言想起夏天歪脖子老杏树上的累累果实,清口水汩汩地往外冒:“我没有特别想吃的,家里的饭菜就足够了。”她想,谁要是能给我弄几个杏来,就是一元钱一个我也买!她咽了口口水,把爬满馋虫的念头都咽回了肚子。眼下杏树还没开花,到哪里买杏去?

    萧兰枢看看秃头的老杏树说:“孕妇如此寡淡胃口,可不是好事。你得保证营养,孩子才能体格强健。”

    “安心,亏不了你的孩儿。”

    萧兰枢笑了笑,灵活的手指在细细的篾条间飞快地穿来插去。

    苏世安说:“兰枢,你同事的药我放在书架上了,记得带去。”

    “谢谢爹。我记下了。”

    苏世安摆摆手,进屋摆弄那些草药去了。

    相思鸟嘀啾几声展翅飞上树梢,找伙伴玩耍去了。

    苏婉言在丈夫身边坐下:“兰哥,你一个教书先生,才情出众,书教的好都在情理之中,为啥还会干篾匠的活?而且还干得这么好。”

    萧兰枢

    手不停歇,很快,小筲箕已见雏形:“前天爹说要个小筲箕装药,这个编好了大小应该正合适。”

    “你有心。难怪爹总是夸你。”

    “那是咱爹抬举我。”

    “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他若说你好,就是打心眼里认可你。”

    “这我知道。咱爹一辈子走南闯北,治病救人,是出了名的活菩萨。我是不敢承下他的夸奖。”

    “爹的夸奖你不敢承,那我的呢,你敢不敢?”

    “你的?你不夸我都不行。”萧兰枢停下手里的活,将苏婉言耳边的散发整理好,“你可是我的妻子,我孩儿的妈。”

    苏婉言搓搓手,幸福得像那只吃饱喝足的相思鸟。多谢上天厚待,将这个男人赐予自己!“孩儿妈要去加餐了,萧老师要不要再吃点?”

    “孕妇真是种可怕的生物!刚吃完饭碗还没来得及洗,就又要开吃了。”

    “我一个人吃,两个人补,你这书呆子懂什么。”

    “别叫我书呆子。我哪里呆了?”

    “还不呆?不呆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呆在这穷乡僻壤当个乡村教师了事?”

    一丝落寞从萧兰枢眼里闪过:“谁说这里是穷乡僻壤了?在我看来,这里是人间乐土。”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苏婉言进了偏厅,留下萧兰枢独自在桂花树下发呆。

    红日悬浮,像是谁在她的脸上蒙了一层纱,虚虚的不显其真容。阳光也是昏黄的虚虚的一层影,照在身上觉不出温暖。上了年纪的没事可做的老人,像往常一样自带椅凳,聚到村头的老榆树下晒太阳,拉家常,打发日子。不远处有几个小男孩,不惧寒冷趴在地上玩弹珠。输了,赢了,耍赖了……层出不穷却并不新鲜的说辞惹得某位性急的老人高声呼喝:“没出息的兔崽子,输了就输了,能有个爷们样不?”哭闹的立马收了声,发狠地擤了擤鼻涕,咬牙切齿地把剩下的弹珠往地上一拍:“再来!”这一嗓子倒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潇洒,引得老人们哄笑不止:“毛都没长全的家伙,就知道发狠了!”

    这个季节没庄稼活可干,日子很是清闲。女人们每日里的活计不过是伺候全家老小的生活,洗洗涮涮,扫尘除旧,准备年货;男人们则开始清理阴沟,修缮房屋,垒祖坟,劈柴火,装饰门楣;而孩子们一边撒了欢的玩,一边期待过年的热闹和美食。虽然改革开放的号角已经吹响,但在一九八零年的春天,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山村,物资依旧十分匮乏,生活还是那么艰辛。倘若天公作美,赏个好年成,再精打细算一番,基本可以自给自足。逢年过节,家家户户的餐桌上,肉食是必不可少的,虽然那份量有限得像是点缀,且滋味并不怎么美味,但于平日难见荤腥的孩子来说,已无疑是足以怀念一年的珍馐佳肴。好在山里草木繁茂,盛产野生动物。入冬后,男人们带上自制火枪,结伴成群的打野兔,抓油獾,捕山鸡。临近小年,每家每户的门口都会支起竹竿,熏制狩猎所得的野味。松柏枝燃出的烟雾袅绕在村庄的上空,带着动物特有的油脂香气,久久不散。所谓的清平生活,烟火人家,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正午,太阳不知闹什么脾气,突然间光芒万丈。那穷凶极恶的毒热,晒得人头昏脑胀。早起时的雾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青山绿水在湿热的风里晃动。熏得半干的腊味挂在太阳地里,晒得油光光的直流油,勤俭的主妇早已将大口径的容器接在下面。那么好的油,岂能浪费?加上花椒和盐熬一熬,炼成化油,等到青黄不接的三月,拿来给正长身体的猴崽子们吃面,再美味不过了。

    苏世安忙着翻晒腊货:“婉儿,你有想吃的就跟爹讲。咱虽不是富贵人家,但好饭好菜还

    是吃得起的。你有孕在身,切不可委屈自己。”

    苏婉言正埋头绣荷包:“我知道了。有想吃的,我会跟兰哥讲。”

    “兰枢每个月工资才二十多块,你跟他讲啥?直接跟爹说就好了。爹有钱。”

    “您的钱还是您自个留着吧。兰哥月月有粮票油票,我们不愁吃穿。”

    “供应票都是限额的,哪够你们吃喝?兰枢的工资又都花在了贫困学生身上,月月都没个剩余。”

    苏婉言穿针引线绣完荷包上的最后的花枝:“他爱那些学生娃,随他去。”

    苏世安拎起一只野鸡来回看:“这鸡的火候刚好,晚上炖了给你补身子。”他唱着花腔,拎着鸡进了厨房。

    苏婉言揉了揉酸胀的双腿,踅身窝进房里小憩。

    醒来已是日暮西山。天色阴沉,渐渐的风起云涌,渐渐的雪落有声。

    萧兰枢推门进来,手里捧着碗:“下雪了,冷得很。你捂好,可别再着凉了。”

    苏婉言往被窝里缩了缩:“那我懒得起来了,不然还得生火。爹呢?”

    “在厨房忙活呢!做了不少菜,说要好好给你补补。”

    “还补?再补我就没衣服穿了。”

    “没衣服穿也得补。你要不吃,孩子缺了营养,爹头一个就得跟你急。”

    “他就是太操心了,头发才白了那么多。”苏婉言黯然,“这些年太辛苦他了!”

    萧兰枢把碗递过去:“市集上没有你想吃的杏,换成麦乳精可行?”

    苏婉言双眼放光:“你怎么买到的?这东西多金贵啊!”

    萧兰枢掖好被角,在床边坐下:“山人自有妙计。”

    苏婉言莞尔:“外面是谁在跟爹说话呢?听着陌生。”

    “是位游历的师太。散场回家时,我见天色尚早,就去后山看年前爹找到的那棵人形何首乌,下山的路上遇见了师太。她走错了路,扭伤了脚,又没别的去处,我就邀请她来咱家了。”

    苏婉言立即放下碗:“那你该早早叫醒我。师太是出家人,爹不方便包扎,得我去。”

    “师太不让,说自己不要紧,等你醒了再说。”

    “那怎么行!”苏婉言下了床,麻利地找出一件藕荷色的棉袍换上,又将披散的头发绾起。“扭伤要及时处理,我这就去。”

    萧兰枢忙替她披上厚实的外套:“这天冷得出奇,你再多加件衣服。”

    一道灰色的人影静立桂树下,正远眺山野,似乎在赏雪。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来,清瘦的脸颊上和炯炯的双目里都是淡然和煦的笑意。“贫尼莫言。今天多亏了萧施主,不然,山深林密,人迹罕见,这样的风雪天,贫尼怕是不能活了。”

    苏婉言连忙还礼:“吉人自有天相。师太您言重了!请进屋让我看看您的伤。”

    “有劳了。”莫言师太掸去灰色棉袍上的落雪,慢慢挪动脚步。

    堂屋里早已生起了熊熊的火堆,柏木的香气随着热浪飘散。

    “没伤到筋骨,静养几天就好了。”苏婉言用开水把本来就非常干净的杯子重新烫洗几次,倒满水端到莫言师太面前,“家父和我先生都是纯善之人,请放心安歇。”

    莫言师太道了谢,随后在正堂安顿下来。

    ps:亲爱的读者:

    今天起,《爱与浮生》系列将在纵横连载,欢迎大家阅读!我的小说慢热,希望您有足够的耐性跟随我的笔触,一起寻找那些走失在岁月里的青春、爱人与往昔……

千千结:第2章:手串与药方

    雪下得更大了,很快就看不见路,整个村庄雪气弥漫。萧兰枢给火堆加了足够的柴火,烫了壶上好的红茶,又备下素食糕点,才陪着苏婉言去请了客人过来。

    坐下聊了没几句,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出了苏婉言的下体。她偷眼看看正谈天说地的人,悄悄背过身摸了摸**的裤腿,放到鼻端闻了闻,略有腥气。

    莫言师太最先察觉出异样:“该不会是羊水破了?”

    苏婉言又摸了摸裤腿:“好像……好像是。”

    苏世安吓了一跳,手里的茶水洒了也没察觉。

    萧兰枢扶着妻子,手脚无措:“还有二十多天才足月,怎么这会就破水了?”

    莫言师太说:“生孩子哪有个准时?看这光景怕是就要生了。雪这么大,又不能去医院……村里有没有产婆?”

    “有。不过在山那边住,很远。”

    “罢了。你先扶她回房躺下,再把屋子弄暖和些,别让她着凉了,之后的事就交由贫尼吧!”莫言师太站起身说,“两位放宽心。贫尼出家前在医馆做过几年护士,云游四方时也接生过几个孩子,应该没太大问题。”

    苏世安一揖到底:“多谢师太!我这就准备去,再抓些补血补气的药熬上。”

    苏婉言忍着阵痛施礼道谢:“师太的大恩大德,婉言没齿不忘。”

    “姑娘和贫尼相识,也是缘法凑巧,不必客气。”

    萧兰枢安置妥当苏婉言,又忙着把早就备好的青冈木炭烧好,红旺旺地弄了几大炭盆,直烤得房间温暖如春。

    莫言师太陪坐在床边,却并不宽慰苏婉言,只是将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及风土人情娓娓道来。她面容慈善,音色柔和,讲话很是好听。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温暖而有神,使人信任,让人安心。

    苏世安徘徊在门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离开。功夫不大,后院传来鸡的哀鸣。

    阵痛锥心,苏婉言捶着床沿,咬牙祈祷:要女儿,要女儿,一定要是女儿!疼我不怕,危险我也不怕,我就怕不是女儿。神明在上,请保佑我生个女儿。

    当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传入耳朵时,苏婉言听见莫言师太的声音从神明的地方飘来,如同天籁:“恭喜婉姑娘喜得千金。”

    萧兰枢激动得差点踩翻了火盆:“婉儿,你听见没?是女儿!是个女儿!”

    苏婉言泄了劲,虚弱地笑了。

    苏世安早已拜倒在地,谢天地诸神,谢祖宗保佑,谢莫言师太。

    莫言师太把孩子包裹好,放进苏婉言怀里:“给孩子起名字吧。”

    湿漉漉皱巴巴的小人儿闭着眼蠕来蠕去,柔软得令人不敢触碰。苏婉言热泪盈眶:“孩子能平安诞生,多亏师太相助。她的名字就由您来取。”

    苏世安和萧兰枢也如此说法。

    莫言师太见盛情难却,略沉吟后说:“那就叫暮雪。如何?”

    “暮雪,萧暮雪……好!好名字!师太好修为!”萧兰枢拍手叫好。

    莫言师太微微一笑:“是施主有心。”

    苏婉言也很是满意:“谢谢师太赐名。婉言替暮雪道谢了!”

    萧兰枢把孩子送到苏世安面前:“爹,您抱抱她。”

    苏世安像得了无价宝,脸上的每条皱纹每个毛孔都盛放着笑意:“长得真好看!瞧瞧这眉毛,这鼻子,还有这小嘴,多好看呐!”

    “可不是,她太会长了!头发好浓密,好漂亮!”

    苏婉言噗嗤笑了:“我说,爷俩快别让师太笑话了,刚出生的孩子哪里就看得出漂亮来。”

    莫言师太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眼神深邃:“贫尼先回房休息了。”她出了房门,望着大雪笼罩下的村庄,深深叹了口气。

    苏婉言乏得厉害,头挨上枕头就睡过去了。

    一夜安眠。

    醒来,雪还是绵绵密密的,像是淘气的仙女在向人间洒她匀脸的粉,簌簌下落的声音宛如天使的细语。天地间明晃晃、白茫茫一片刺眼的白。到处是被压断的树枝,到处是被吹翻的草棚,到处是被压塌的禾苗。勤劳的庄稼人在田间地头转悠

    ,一声悠长的:“这雪下得哟……几十年不遇!”叫人听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孩子们在雪地里撒上粮食,支起箩筐勾引饥饿的鸟儿自投罗网。可年少的脾气总是耐不住等待的寂寞,很快就扔掉牵引机关的细绳,堆雪人打雪仗去了,任由鸟儿开心地偷食。大概是那只性急的红嘴鸦碰倒了支箩筐的棍子,箩筐扣下来,吓得鸟儿扑啦啦四处乱飞,只有一只反应迟钝的被逮个正着。得来全不费功夫呀!孩子们高兴得又跳又笑,你推我搡地挤成一团,挣着抢着要去逮鸟。枝头的红梅倔强地探出头,在欢笑声中开得更加热闹了。

    风一阵紧似一阵,大雪把上山下坡的路埋得严严实实,无迹可寻。莫言师太只能住了下来。每天除了晨昏打坐礼佛,其余的时间都在教苏婉言怎么照顾孩子。

    这天早上,风停雪住,天气晴好。任凭苏家再怎么挽留,莫言师太还是以脚伤已好,不宜再逗留为由继续中断的旅程。临行前,她把一条异香扑鼻的手串戴在萧暮雪手腕上:“这手串原本有两条,一条雕龙,一条刻凤。有凤的贫尼就送与暮雪了,希望能保她一世无虞。”

    苏家人都万分欣喜,替襁褓里的小人儿谢了又谢。苏世安更是一路相送出了村口:“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到河流的分叉口向左走,就是师太您要走的路。”

    莫言师太颔首谢过:“施主宅心仁厚,广结善缘,福泽绵长。只是……”

    “师太有话?但讲无妨。”

    “那贫尼就直说了。贫尼的师傅精通面相之术,这些年贫尼跟着她也学了些皮毛。这几日贫尼私下给暮雪相了面,发现她的命太全了。”

    “命全难道不好?”

    “命太全,遭天忌。她这一生,注定了不会一帆风顺。”

    “此话当真?”

    “出家人不打诳语。”

    “可有解法?”

    “她不但命格全,且命犯桃花。她的种种劫难,皆因情爱所起。如要保她平安到老,除非她放下执念,看淡情缘。不然,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苏世安如被雷劈:性命之忧?呆了半晌,他方回过神来,忘了礼数拉住了莫言师太的衣袖:“婉儿爱女如命,若暮雪有个三长两短,她断断是不能活的。求师太救命!”说着就跪了下去。

    莫言师太侧身闪开,不肯受礼:“施主切莫如此,起来说话。”

    苏世安还是固执地跪着。

    莫言师太长叹:“贫尼本方外之人,不应过问红尘俗事。只是施主一家都是良善之人,暮雪跟贫尼也算有缘分。罢了,贫尼就破例一次吧。”

    “谢师太活命之恩。”

    “先莫谢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暮雪虽未足月,却体格强健,无病痛之相。若她能躲过命中的情劫,自然会长命百岁,颐享天年。若躲不过,恐怕后半生她将在病痛中度过,备受煎熬。施主不妨传她医术,以备她日后不时之需。”

    “这个自然。虽然苏家历来有传男不传女,传儿不传婿的祖训,可我始终认为,悬壶济世,不应有男女之分。我若将医术传与雪儿,相信列祖列宗也能体谅。”

    “为医之道,旨在救命活人,本就不该拘泥于俗礼。贫尼久闻苏家医术名扬一方,苏施主更是妙手仁心,救人无数,功德无量。如果因为祖宗规矩而让其湮没于世,确实是憾事。”

    “苏某一生行走四方,治病救人,只是尽了医者本分,不敢贪功。”

    “施主不图名,不贪利,实属难得。”莫言师太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发黄的纸,“贫尼这里有张方子,想送给暮雪作为满月贺礼,请施主代为保管。”

    苏世安双手接过方子,认真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的表情由惊转喜,又喜转惊:“这方子价值千金!老朽断断不能收!”

    “施主看明白了?”

    “一知半解。这方子里的每味药分开看平平无奇,放在一起却能改生死倒乾坤。只是这药引过于罕见,若没有奇缘,怕是不能得。”

    “得与不得,全凭天意。苏家是积善之家,暮雪又有慧根,必有福报。”

    “谢您吉言!只是这药方没有标明用法和用量,若非精通岐黄之人,谁敢下药救人?老朽自知才疏学浅,怕是琢磨不透。还是留在师太这里,再寻有才有德的有缘人吧。”

    “施主过谦了!开出这张药方的,确实是位奇才隐士。他怕药方落入歹人之手,祸害人命,扰乱天道,故而没写全。施主医术超群,若潜心钻研,必有所获。”

    “但愿如此!这方子的用法千变万化,可要人命,也可活人命。师太长年游走四方,见人间疾苦,何不善加利用,活该活之人?”

    “世间万物,生生死死,皆有定数,贫尼怎敢逆天而行?况且,药方再好,也只治得了病,却不一定救得了命。我喜欢暮雪,自然想保她平安。可能不能救她一命,还得看她的造化。万事随缘,强求不来。”

    “老朽谨记!”苏世安叹道,“想我夫妻缘浅,膝下只有婉言承欢。她体质难孕,亏得我略懂医术,调理了这些年才有了暮雪。要是她知道了这些事……”

    莫言师太的目光飘过庄稼地,安详慈悲。

    苏世安怆然:“我愿折我的寿数换雪儿一世太平!”

    莫言师太望着远山之巅,茶色的眼眸中透着坚定:“施主不必过分悲观,人的命运是可以通过努力改变的。若不幸被贫尼言中,有这方子在,好歹也能保她康健。等你将方子烂熟于胸后,就把它烧了,切莫留下痕迹,招致祸端。”

    苏世安诺诺而答:“绝不敢有分毫差池!”

    莫言师太微微颔首:“贫尼送给暮雪的那串手链,是本派掌门一代代传下来的。虽然不是稀世宝物,却也是独一无二,世间罕有的。待她成年后一定要时时佩戴,对她的身体也大有裨益。”

    苏世安惊道:“这可怎么使得?暮雪何德何能,受师太如此大恩!”

    莫言师太说:“我自有我的道理。本派到了贫尼这里,怕是到头了。再贵重的东西,于我这世外之人,也不过是俗物,倒不如物尽其用,也不枉它来这世间一遭。”

    苏世安诚惶诚恐,不知该如何对答。

    莫言师太笑道:“施主不必如此。贫尼就此别过。告辞。”她宽大的衣袖在寒风中猎猎飞舞,像两只灰色的鹤,载着她翩然远隐。苍茫天地间,白雪皑皑的山路上,一位孤独的行者渐行渐远,渐渐看不见踪迹。

    苏世安恭敬地鞠了个躬,又静立片刻,才转身回家。

    一只灰白色的兔子受了惊吓似的蹿出树林,笔直地蹿向麦田深处,像是在逃避追捕。在它身后的树林里,一堆散发着芫荽和油茶气味的粪便热气翻腾。

    苏世安眼看着那兔子没了踪影,压根儿没心情心疼被弄得七零八乱的麦苗,只一门心思琢磨莫言师太的话。他左思右想,无数念头在心头盘桓,又一个个被否定。最后,他选了个最为稳妥的办法定下来,又把这个计划从头到尾琢磨了无数遍,确定是万无一失的,才如释重负。路上遇见出门看庄稼的老伙计,他强打精神与他们分享身为外祖父的欢愉,聊这一年的年景,倒也少了些烦闷。

    “生女儿好啊,女儿贴心。不像那些臭小子,稍微大点就浑身长反骨,跟爹娘老子各种不对付。”

    “可不是?所以我才希望婉儿生个闺女。”

    “你这老东西可算是心想事成了。村长家的闺女也生了,是个儿子。”

    “啥时候的事?你这老家伙,消息倒灵通得很。”

    “那孩子跟你家孙女是同一天生的,就太阳正烈的那会。我帮忙叫的接生婆。”

    “那敢情好。改天来家里喝酒,咱老伙计好久没聊天了。这会子我可得走了。”

    “看你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去?”

    “灶上给婉儿煨着鸡汤,还没熄火呢。”

    “那是要看着。赶紧的吧!”

    熟惯的老伙计无需道别,说完话就安闲地散了场。

    对着漫山遍野的白雪,人们许下心愿:希望来年风调雨顺,百事兴旺。

    日光渐炽,竟照得人睁不开眼。

千千结:第3章:初见姚慕白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草木苏醒。萧家寨也在这艳涟的春光里山明水媚起来。

    襁褓里,才学会翻身的萧暮雪蠕动着身子,哼哼唧唧相当不耐烦。许是见没人理睬,她停止哼唧,瞪大眼盯着屋顶啜手指。

    苏世安挽着袖子,端了盆热气腾腾的水进来:“雪儿等急了?爷爷给你弄洗澡水去了。”他解开襁褓上的布带子,褪去婴儿身上的衣衫,将那又白又嫩的小身体迅速放进盆里。“爷爷给你换了新的草药水,喜不喜欢?”

    萧暮雪呀呀有声,欢天喜地地踢蹬手脚。

    苏世安眉开眼笑:“雪儿识货!这水里可有十几种珍贵的药材呢,可以强筋健骨不说,还能滑-嫩肌肤,坚持使用的话,真的会肤如凝脂,宛如新生哦!”

    萧暮雪胖胖的小手拍打着洗澡水,只拍得水花四溅。

    苏婉言抱着新做的夹被进来:“爹,您太宠她了!那些药材可都是这些年您辛苦攒下的,就这么拿来给她泡澡了?”

    “不泡澡留着干啥?是要当传家宝,还是留着喂虫子?”

    “那也不能这么用。雪儿体格好,您不用再额外滋养她。”

    “你懂啥!只要雪儿健健康康,没病没痛,就是要我老头子的命我也无二话,区区药材又算啥。”苏世安撩起药水擦拭萧暮雪的身体,慈眉善目地像尊老佛爷。

    “瞧您说的!古语云:慈母多败儿。孩子不能太娇宠了,应该要严厉些才好。”

    “孩子才多大你就要严厉?你从小到大,我和你娘就没对你严厉过,你不也没长成歪瓜裂枣,危害社会嘛。这轮到雪儿了,你就要严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妈!我想好了,我要把我的医术传给她,让她继承我的衣钵。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又叨叨叨地叨个没完。”

    “爹,这可万万使不得!您不想听我叨叨,我也得叨叨!您可别忘了祖训家规:传男不传女,传儿不传婿。更何况雪儿还是外孙女?这就更不符规矩了。”

    “外孙女怎么了?外孙女就不是亲人了?你跟了兰枢这么多年,开明的思想没见你学多少,对这迂腐的祖训倒是挺熟。我心意已决,你无需再说!这件事不能外传,你要守口如瓶。我倒不是怕族人清问,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懂!可是,我并不希望她学医。”

    “学医有啥不好?起码自己生病了不用求人。兰枢说过,雪儿的人生由她自己安排。若她将来不愿意学医,那我也不勉强她,就当是个乐子也是好的;可若是她有天赋又乐意学,那你也别阻拦。”

    苏婉言铺好夹被,默立片刻后才说:“既如此,那随您。”

    “你的那些本事都是你自个琢磨出来的,你尽管大大方方地传给雪儿。”

    “若她走学医这条路,我自会倾囊相授。只是,您为什么坚持要她学医?当初我想跟您学习的时候,您可是拒绝得干脆利落,一点余地也没留。雪儿有非学不可的理由么?”

    “瞎想!”苏世安捧起净白如玉的小人儿,用毛巾蘸干身上的水分,手脚麻利地用夹被裹好。“此一时彼一时。我不过是希望雪儿将来有一技傍身罢了。”

    苏婉言不再多说,抱着萧暮雪刚换下的衣服出门去了。

    苏世安凑到萧暮雪耳边,轻声说:“咱不学你妈那七窍玲珑心,太累了。咱要潇潇洒洒,大大咧咧,活得快乐自在。你说好不好?”

    萧暮雪攥着小拳头,嗯啊两声,像是在回应,逗得苏世安开怀大笑。

    窗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继而伴随着嘈杂的脚步渐渐远去,四周又重新安静下来。陡然一阵耕牛粗犷悠长的叫声,夹杂着鸡鸣犬吠的热闹,空气便再次活跃起来。

    时间便这样热闹复安静,

    安静又热闹的一日一日远去。萧暮雪就在这热闹与安静里眉目舒展,牙牙学语,言笑晏晏。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干旱扰乱了人们的生活,日子便还是那般年复一年的欢乐朴素,悠然自得。

    没人知道原因,就那么干旱起来。起初,老人还说:今年的雨水少,能多种一季旱玉米,说不定还是个丰年。当整个春天一滴雨也没下时,人们也还是满怀希望地期盼:这是南方呢,又有河道,怎么可能干旱?总会有雨的,迟早会下雨的。再等等看,雨季马上就来了。然而,人们再次失望了。当小河经年不断的清流被晒干最后一汪水,雪白的鹅暖石像被烧过的火炭,烫得人无法落脚时,人们才意识到:天,旱了!

    第一个颗粒无收的年成,就这样毫不留情地降临到萧家寨的村民头上。

    第二年,旱情更加严重。没有足够的水源,家畜锐减,耕牛从一家一头逐渐变为三五户一头、十户一头,到后来就成了一个社一头。没人养猪,公鸡被宰杀殆尽,只留两三只下蛋的母鸡。家家户户的水都是循环利用:先淘米,淘米水用来洗菜,洗菜水澄清后用来洗第一次碗,洗碗水再用来喂家畜。

    田地里龟裂的裂缝能塞下婴儿的手臂,没有庄稼可看护,村民无事可忙。于是,村头聊天的队伍中,头一次出现了青壮年。闲得发慌的人们开始到处寻找水源。凡是以前水田里水好的,都被翻了个底朝天,看能不能找到泉眼,打口救命的井。每天一睁眼,大家都在想同一个问题:今天去哪里找水。睡着了做个梦,不是正在找水,就是在找水的路上奔忙。运气好的做个美梦,也不过是梦见天降甘霖,万物复苏。

    终于,有人在后山密林深处发现了一眼山泉。泉眼不大,却水流不息,且水质极为清澈甘甜。人们欣喜若狂,立即动手打井。只半天的功夫,一口五尺深两尺宽的井就挖好了。十几个小时后,井水涨到了井边。天不亡我萧家寨!老村长吐出一串烟泡,仰天长叹。人群里有人在抽泣,不知是因为高兴还是对未来的恐惧。没人笑话他,也没人安慰他。逃荒的人这两年见了太多,再这么旱下去,谁又能预料自己以后会如何?这样的饥馑之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没了收成,碗里的粥一天比一天稀薄。苏家虽不靠地里的收成过日子,也不得不精打细算,方能吃顿饱饭。

    那一日,阳光炽烈。苏婉言正在晾萧暮雪的衣服,从院门口的阶梯走上来两个人。挑担子的中年男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瘦高的少年。

    白辣辣的阳光当空而照,晃得人睁不开眼。待两人都到了跟前,苏婉言才看清了来人,连忙招呼:“货郎哥,快阴凉处歇息,这天太热了!”她放下衣服,盛了满满两碗水出来。

    这担货郎年年都来,跟村里的人已算是熟识。今年他的货架里不再是往年的丝绸锦缎,只有些不太值钱的小玩意。

    担货郎也不客气,接过碗咕咚咕咚喝了个滴水不剩,还很是酣畅淋漓的啊了一声。那少年倒是斯文,如品茶般慢慢喝了,双手把碗还给苏婉言,轻声说了声多谢。

    苏婉言见他小小年纪竟礼节周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好俊秀的后生!虽衣衫简旧,却干干净净。只不过眼神黯然,像是经历过伤心之事。“这孩子真有礼貌,您教得好。”

    担货郎尴尬了:“您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好的本事,能教出这样的孩子。”

    那少年不自在地侧过身去,拨弄茉莉新开的花蕊。

    “妈……妈妈……”一个清脆的声音穿过院墙传了过来。

    苏婉言笑着答应:“我在呢!”

    一呼一应间,萧暮雪小小的身影和一只白猫出现在老梨树下。她手脚并用爬上台阶,捡起地上溜溜圆的小石头,小跑

    着到了苏婉言身边:“妈妈,我和大白都饿了,有没有东西吃?”她又侧过脸,问担货郎好。

    “一年不见,小姑娘都这么大了。快去货架上找个你喜欢的,叔叔送你。”

    “谢谢叔叔,不用了。”萧暮雪转头问那少年,“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目光低垂,迟疑良久才说:“我叫姚慕白。”

    “姚慕白?我记住了。我叫萧暮雪。你陪我玩好不好?”萧暮雪拉了拉姚慕白的衣角,“小伙伴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好无聊。你陪我,行不行?”

    姚慕白收回拨弄花蕊的手,掏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来:“这个给你。”一串手链勾在小兔子的耳朵上,被带了出来。

    “草编的小兔子!好可爱!咦?妈妈,哥哥的手链和你上次给我看的那条一模一样呢。”

    “你看走眼了吧?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萧暮雪将手链递到苏婉言手里,嚷道:“妈妈为什么不相信雪儿的话?”

    那是串雕有龙纹的手串,散发着独特而奇异的直入肺腑的香。

    苏婉言将手链还回去:“哪里是一模一样了?分明是完全不同的。”

    “才不!我就是觉得和莫言师太送我的那条一样嘛!”萧暮雪胖胖的手指顶住紧锁的眉心,努力思考着,“上面都有很好看的动物呀!”

    姚慕白一愣:“莫言师太?我这手串确实是一位叫莫言的师太送的。”

    苏婉言也是一愣:“这么巧?她是你的什么人?”

    姚慕白这次回答得很痛快:“她不是我的谁。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苏婉言甚是惊讶:“一面之缘?”随即,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的家人呢?”

    “死光了。”姚慕白面无表情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冷冰冰的字来。

    苏婉言转而问担货郎:“您跟这孩子是什么关系?”

    “纯粹是萍水相逢。前些天我在江下走货,在江边遇见了这孩子。他说他无家可归,死活要我教他学走货。我看他孤身一人蛮可怜的,就答应了。干我们这行的,虽说是辛苦,但好歹能混口饭吃,起码不至于饿死。”

    “您人好心善,必有后福。货郎哥,说起来这孩子和我们家也有些渊源,要是您舍得,就让他在我这里住下。他还这么小,跟着您风里来雨里去的,实在是辛苦。您不用担心我亏待他,在我们家,有暮雪一口饭吃,就必不会少了他的。”

    担货郎喜出望外:“当真?”

    苏婉言笑道:“我女儿都这么大了,我红口白牙的,难不成还骗您?只是不知道这孩子愿不愿意留下来。”

    萧暮雪举着小兔子开口了:“慕白哥哥,你留下来陪我嘛!我好喜欢你当我的哥哥!我会很乖的,绝不调皮,也不惹你生气。我保证!”

    姚慕白想起了莫言师太的话,想也没想就应承下来:“好,我留下。”那只至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萧暮雪的白猫绕着他转了三圈,蹭地跑开了。

    担货郎十分欢喜:“苏家是出了名的仁善之家,你安心住下,他们会好生安顿你的。”

    苏婉言道:“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货郎哥请正房坐,我这就去准备饭菜。”

    担货郎连连摆手:“有口水喝就很好了,不敢再劳烦您。趁天色还早,我想再多走几家,看能不能卖出点东西。”他挑起担子就走,像是很怕留下来吃饭。

    苏婉言也不说破:“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了,免得让您失了生意。您慢走。”

    担货郎嗯啊的答应着,脚底生风很快没了踪影。那天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千千结:第4章:月夜初相遇

    苏婉言望着担货郎远去的方向出了会神,回头见萧暮雪已将姚慕白拽到老梨树下,指着高处的果实说要将最大的让给哥哥吃。不知道姚慕白说了什么,萧暮雪高兴得又笑又叫。她仔细数了梨,才从树下走开,嚷着要姚慕白陪她游戏。她鬼点子多,玩的方式花样百出。姚慕白耐性极好,任凭她怎么摆布,都微笑着配合。

    当晚,两个孩子入睡后,苏家的大人商量决定:收养姚慕白!过完暑假就让他回学校继续学业,直到他想离开为止。

    姚慕白的出现并没引起多大的关注。苏家收养了他,也只有几个近亲上门问了几句便作罢。比起苏家多了人口,现在大家更关心在哪里能找到水源。当人们不再为水操心,又有闲情逸致闲话家常时,那已是几年后的事了。遇上某个不太常见姚慕白的人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好面生。”立马就有人说:“瞧瞧你这被狗吃了的记性,这不就是苏医生家收养的那孩子嘛!”问话的人便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

    一天晚上,轮到苏家后半夜排队取水,家里却来了病人,三个大人都脱不开身。苏婉言叫来姚慕白:“你带妹妹先去排队,姨忙完了就去找你们。”她拿出背篓,把一个两毫米左右厚度、能装下两个六七岁孩童的塑料袋叠好,和水桶放在一起,又给了他手电筒:“轮到了咱家,有水的话你就先装上。记住,安全第一。”

    姚慕白背起背篓去叫正在玩沙包的萧暮雪:“你换双好爬山的鞋子去。”

    换好鞋,萧暮雪看着鞋带犯了愁。姚慕白摸摸她的头,帮着把鞋带系好:“这鞋带总爱散,等回来我给你编起来得了,省得踩脏了。”

    萧暮雪在地上磕了磕鞋尖:“早该如此。”

    姚慕白指着已磕出小洞的鞋面说:“说了多少次了,你这磕鞋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这鞋穿了还不到一周,就又破洞了,过几天又该嚷着要姨给你买新鞋子了。”

    萧暮雪皱了皱鼻子:“我就磕!要你管!”

    姚慕白也不回嘴,牵起她的手就走,刚到院门口又转了回来:“姨,晚上山里凉,又有蚊虫,要不给妹妹换长衣长裤?”

    “还是你细心,我都忙忘了。暮雪,妈妈现在没时间,你自己去找衣服换上。”

    萧暮雪嘴上答应着,手却不老实地拽了拽姚慕白的衣袖:“哥哥,你帮雪儿找衣服好不好?雪儿今天好累了,不想再爬楼了。”

    姚慕白绷着脸说:“既然你已经这么累了,待会还怎么爬山?那你呆在家里睡觉好了,我自己去。”

    萧暮雪急了:“那怎么可以?我要跟哥哥去看月亮。”

    “在家里也可以看月亮。干嘛非得跑那么远?还那么累。”

    “爬到高处看到的月亮是不一样的。”

    “那你还不快去找衣服?我可没时间跟你磨洋工。”

    “不要!我就要哥哥帮我找,就要!”萧暮雪小嘴一撅,伸手搂住了姚慕白的腰。姚慕白心一软:“好吧好吧,我去给你找。”

    苏婉言的声音从药房飘来:“慕白,你不能总这么惯她,让她自己去。”

    姚慕白假装没听见,一溜烟上了阁楼,轻车熟路地找了套蓝色的衣衫:“这个如何?很漂亮的。”

    萧暮雪拿起衣服在胸前比划,勉为其难地说:“行吧,那就这套吧!”

    姚慕白拽了拽她的小辫子:“小鬼头!”

    萧暮雪做了个鬼脸:“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妈又要唠叨了。”

    两人牵着手,借着月光出了门。路上,萧暮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姚慕白嘴里应答着她的话,眼睛帮她看着地面,生怕摔了跤。

    为了方便取水专门劈出的山路两旁,依旧草木丛生。多年不曾砍伐的树木密不透风,只能挤进几点浅白的月光。四周很黑,没有一丝风,虫鸣声便显得格外响亮。时不时有小动物窜来窜去,引得人无限遐想。是蛇,是狐,还是鼠?谁也不知道。于是,聊天的内容里便又多了雷峰塔下的白娘子,陪书生夜读的狐仙和西游记里的金鼻白毛老鼠精。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到了取水的井边。这石井的井壁是坚硬的山石,泉眼在井底的侧边,正汩汩地冒水。井台新铺了石头,上面雕着美丽的花纹。井口的正上方是四根柱子撑起的木顶,顶上铺了青瓦。水井周围三米内的草被扒光除净,并在合适的位置砌了三个高矮不同的石头台子,用来放装水的背篓,方便人们背起。

    装完水的人正在扎水袋的口,以免水溢出。见到兄妹二人,随口叮嘱几句就下山了。这样的山林,这样的夜晚,这样淳朴的民风,是没危险可担心的。

    姚慕白刚把背篓放下,萧暮雪就已趴在井边看水深了:“哥,伯伯刚才把水舀得太干净了!咱们今天可有得等了!”

    “那就慢慢等,着急也没用。你要是困了,就来我怀里睡。”

    “我现在还不困。”

    “不困就去玩。要不先把衣服换上?”

    “不,等会儿。”萧暮雪爬上山石,开始数星星。

    姚慕白躺在石头旁的草地上,望着月亮发呆。一道白影嗖地窜出草丛,吓得他坐了起来:“死大白!”

    萧暮雪咯咯笑道:“我的好大白,都叫你别再吓他了。他是个胆小鬼。”大白纵入她怀里,呼噜呼噜地蹭来蹭去。“你这家伙,好几天没回家了,又跑去哪里了?”大白舔舔她的脸,爬到她肩膀上蹲下,这是它最喜欢的休息方式。

    此时,群星璀璨,月华如练,空气澄澈。一个身着素白衣裙,眉目如画的小女孩站在高高的山石上,仰望星空。山风轻拂,吹起她的长发,吹得她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片悠悠的花瓣。那只通体洁白的猫如同守护她的精灵,圆圆的双眼闪烁着神秘幽凉的光。恍惚间,万物归寂,只有这一人一猫在御风而行。

    这画面,好美!姚慕白看呆了!

    “你是谁?”一个稚嫩却略带高傲的声音从近旁的茅草里传来。随即,钻出来一个满头是草的小男孩。他望着高处的萧暮雪,目光清亮。

    “你是谁?”萧暮雪下垂的目光也很是傲慢,“我怎么没见过你?”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萧暮雪嘴角一沉,抬眼向天。

    姚慕白拽了几片草叶遮住眼,枕着手听两人斗嘴。

    小男孩固执地追问:“你是谁?我想知道你是谁。”

    萧暮雪低下头,揪在一起的眉宇间全是被人打扰的烦恼。

    小男孩眉头一挑,朗声道:“我叫叶寒川。”

    “寒川消积雪,冻浦渐通流?”

    叶寒川微微凝神:“不,是‘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我叫萧暮雪。”

    “暮雪?‘春云作寒飞鸟绝,花雨纷纷暮成雪’?”

    “错!‘晓风飘磬远,暮雪入廊深’。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没人陪你?”

    “我是跟别人上来玩的,我外公马上就来。”

    “你外公是谁?”

    姚慕白说:“他外公是老村长。有一次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姨告诉我的。”

    叶寒川说:“嗯,我是见过你。”

    萧暮雪高兴起来:“你是村长爷爷的外孙,那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了?”

    叶寒川也露出了笑容:“应该可以的。我住我外公家。”

    “你不回自己的家了?”

    “是的。我妈要出门做生意,以后我就跟外公外婆了。”

    “那太好了!”萧暮雪抱着大白溜下石头,“这是我哥哥,慕白。”说不好是无心还是有意,她省略了姓氏。

    叶寒川也不在意:“你干嘛去?”

    萧暮雪朝水井走去:“看水。”

    姚慕白笑道:“你玩你的,谁要你操心了?”

    萧暮雪看了半天,才闷闷地说:“真小气!才流了那么一点点!”

    “有就不错了,你还嫌这嫌那的。是不是困了?困了就过来,我抱你。”

    萧暮雪揉揉眼,往姚慕白怀里一歪,扭来扭去的调整了半天姿势,打着哈欠说:“叶寒川,明天见。”说完,沉沉睡去。

    姚慕白把萧暮雪的脸藏进自己的影子里,无比温柔地整理好她被风吹乱的额发,又悄无声息地为她盖上外套,挺直了脊背如一尊塑像端坐着。

    叶寒川也不再说话,找了一处草比较厚实的地方躺下。

    月上中天,风比刚才大了些。两人高的茅草丛里,喜欢夜生活的小家伙们正四处游窜。山村的夜晚,并没有因为干旱而冷清下去。那些美好的生物,依然倔强地生长,只等一场雨水的灌溉,他们便重新容光焕发。

    睡梦中,萧暮雪笑出声来。那笑声如此清脆,如此无邪,听在两个未眠人的耳朵里,都是一番心神激荡。

    这夜色,更加迷人了!

    ps:大概所有女孩子都想要个姚慕白同款的哥哥吧!温柔,体贴,闷不吭声地宠着自己。嗯,人家的哥哥,从不让咱失望。

千千结:第5章:一物降一物

    寒来暑往,季节更替,旱情在日渐丰沛的雨水中结束了,河水又恢复到大旱前的水位线。

    萧家寨的人们经历了这次灾难后,开始思考生存之道是不是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这一种。当第一家小卖部在鞭炮声中热热闹闹地开张后不久,改革开放的消息随着一场春风春雨传遍了山村的角角落落。茶前饭后,人们讨论的不再是这一季的收成如何、下一季该下什么种,而是做什么买卖能发家致富。热血澎拜的年青人经不住广播里天天播送的致富经,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成群结队离开了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子,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山外的世界,去追求描绘中的富足生活。老一辈人依然恪守“土地才是最好的依靠”的古训,照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勉地操持着一年四季的庄家活。

    不管走了谁,来了谁,村子里依旧男耕女织,夜犬晨鸡,和乐融融。

    十岁左右,萧暮雪已认遍百草,尝尽千味。她能记住见过的药材名,也能根据味道辨认草药,且极少出错。苏世安大为欢喜,暗喜自己后继有人。除了出诊看病,他空余的时间都在给萧暮雪讲解药理。说来也怪,萧暮雪不像别的孩童那般嫌烦,倒是非常喜欢听他唠叨药经。别家孩子临睡前不是妈妈的歌谣,就是外婆的故事,而她,不是听病例就是听方子。最叫人惊异的是:一张古方,佶屈聱牙,她只需听几遍,就能倒背如流。

    鉴于此,苏婉言多了些担心:慧极易夭,情深不寿。又见小人儿从小到大无病无痛,便怪自己关心则乱。

    再后来,苏世安出门采药,只要不超过两天的路程,萧暮雪必然跟着。祖孙俩林里深山到处寻找,只为找一味好药。萧暮雪随身背着的药篓里,装着几本厚厚的泛黄的医书,遇上不认识的药材,必定要按图索骥,摸个门清才算。几年下来,她认识的药材竟和苏世安不差上下。

    春去秋来,日月轮值间,萧暮雪已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了,姚慕白也在这一年高中毕业。

    周末,吃过早饭,姚慕白收拾行装,准备返校。他要步行去镇上搭最早的班车,才能在晚自习前赶到学校。他上的是有名的重点高中,以校规严格,升学率高而闻名远近。

    萧暮雪玩着辫子看他整理行囊:“你就带了这么点衣服,够不够穿?你可要呆一个月才能回来。”

    “够了。有两套换洗的就行,脏了我可以洗。”

    “要不你把妈新做的那套也带上?”

    “那套先放着,我下次回来拿。”姚慕白递过去几本参考书,“都是好书,你收好,以后用得着。”

    萧暮雪翻了翻就放下了:“等我能看懂的时候,估计它们已被淘汰了。”

    “说得也是。现在的题库更新得很快。”姚慕白环视房间,确定没有落下东西,“马上要毕业了,有没有把握考个好成绩?”

    萧暮雪没精打采地说:“考初中而已,用不着那么紧张。”

    “不紧张是对的,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你和寒川一直没分出胜负,这次是个检测的机会,看你们谁赢谁输。”

    “只要能考进我喜欢的学校,输赢都无所谓。”

    “这话可不能让叔叔听见了,不然你又要挨训。”

    “我爸教了一辈子书,就知道各种说教,受不了!”

    “他说你也是为你好,你也不要太调皮了。”

    苏婉言进屋来,把一罐炒好的咸菜装进手提袋里:“这是你最爱吃的麻辣大头菜,就只有这么多了。过几天得闲了我新腌些,等有人进城时捎给你。”她又递过去一卷包好的零钱,“这个月的生活费。”

    姚慕白把钱袋贴身收好:“那我走了,不然就赶不上车了。”

    萧暮雪挽住苏婉言的胳膊,低头使劲磕鞋尖。

    姚慕白跟萧兰枢和苏世安打了招呼,背着背包几步一回头地出了村口。

    萧暮雪恹恹地缩回阁楼,直到叶寒川来找她温习功课才下来。

    “慕白走了?不用每次他走了你都这么蔫吧,像霜打的茄子,难看死了。”

    “难看就别看。我也没要你看。”

    “你以为我想看?谁叫你离我这么近,就坐我对面。”

    萧暮雪把语文课本竖在脸前面:“这下看不见了吧?”

    叶寒川将书推倒:“就要考试了,你还不好好复习?”

    萧暮雪甩过去一对白眼:“考试就考试,要你来管我。”

    苏婉言整理好姚慕白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要洗的衣服:“你们俩可真是够够的了,见面就跟斗鸡似的。既然这么不待见对方,那就分开得了,也省点口水。”

    “不要!”叶寒川跳了起来,“我没有不待见她,就是见不得她蔫成那样。”

    苏婉言笑道:“这也难怪她。她跟在慕白身后长大,感情实在是好。”

    叶寒川一脸不爽:“那我呢?难道我和她就不是从小混大的?我除了晚上回家睡觉,别的时间几乎都在你们家,我跟她混的时间可比她跟慕白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况且我和她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呢!那也没见她给我好脸色。”

    萧暮雪瘪了瘪嘴:“快别说同年同月同日生了。你是正午时的太阳,我是日暮时的飞雪,咱俩命中注定就不该见面。”

    叶寒川挑了挑眉毛:“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在你文具盒里放毛毛虫。”

    萧暮雪立马坐直身子,笑得小心又讨好:“看书,看书……咱们看书。”

    叶寒川斜了她一眼,静下心默记课文段落。

    今年雨水充足,院子里的果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鸟雀在歪脖子老杏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的唱着听不懂的歌。阳光的温度也越来越足,晒得人昏昏欲睡。

    萧暮雪撑着脑袋,眼皮已经不听使唤了。

    叶寒川敲了敲桌子:“困了?”

    萧暮雪索性趴下,半睁着眼,懒声懒气地说:“是。怎么了?”

    叶寒川转了转眼珠:“我也不想看书了。要不,咱俩捉鸟去?”

    萧暮雪立刻双眼放光,来了精神:“行啊!去后山还是竹林?”

    “后山太远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爷爷又该到处找人了。咱们去前面的竹林,稍微玩玩就回来。”

    “走!”

    两个人丢下书本,哧溜就出了院门。

    苏世安拿着两个鸡蛋追出来:“又去哪儿?吃了鸡蛋再去。”见没人回应,他

    顿足道,“哎呀,寒川把雪儿带得太野了!成天的上墙爬树,哪还有女孩子的样?”

    苏婉言笑了:“爹,快别怪寒川了。就暮雪那性子,有没有寒川都是一样的。”

    “谁说的!雪儿小时候多乖呀!”

    “还小时候呢!她小时候的花样就不少了。就您护着她,视而不见罢了。”

    “我哪有护着她?雪儿那么听话,护着也是应该的。”

    “行!您愿意护着就护着吧,只是,可别护出毛病来。”

    “能有啥毛病?”苏世安把鸡蛋放在课桌上。“要考试了,中午你给俩孩子做点好吃的。我采药去了。”

    “放心,亏不着他俩。刚下过雨,您注意安全。”

    苏世安背起药篓

    ,倒背着双手,哼着“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就走了。

    午饭时分,玩累的两人闻着饭香回来了。萧暮雪胳膊上缠着一条蛇,叶寒川拎着一只山鸡,都是一身的泥,满头的草。

    苏婉言早已见惯不惊:“我说姑娘,你又抓条蛇回来干什么?想吃蛇羹?”

    “爷爷前几天不是说需要蛇胆入药么?”

    “那也不用你抓蛇取胆。那蛇有毒,留点神。”

    “你不要?那我就放了。”萧暮雪扬了扬手,蛇就飞到了几步开外的石榴树上,“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让别人抓了你吃肉。”她拍干净身上的土说,“叶寒川,下次再敢骗我钻洞,我就把你塞到蛇肚子里去。”

    “钻洞?你又钻哪里的洞了?”苏婉言又好气又好笑,“暮雪,你马上就要上初中了,能不能稍微安分些?昨天刚爬上三叔家的房梁掏燕子窝,今天又去钻洞。我生的是女儿,不是猴子。”

    萧暮雪凑过身,涎着脸说:“咱家安分属于慕白哥哥,猴子归我管。妈,您顺顺气。马上就要吃饭了,饭前不易动气,当心积食。”她边说边给叶寒川使眼色,两人脚底抹油跑到洗衣槽洗手去了。

    萧兰枢拔了把香葱回来,刚进院门就看见萧暮雪背着苏婉言挤眉弄眼地冲自己打手势,立马心领神会:“又在教育他俩不好好学习?你也不要太操心了。龙生九子,各有所长。暮雪是顽皮了些,只要她不耽搁学习,保持本心,倒也无妨。”

    “你倒想得开。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她不专心学习,将来怎么办?”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你现在想那么多也没用的,何必自寻烦恼?”

    “是,我自寻烦恼,我庸人自扰,我杞人忧天。我是看出来了,你爷俩现在是合起伙来对付我。这往后的日子,我不操心也不过问了,只要当好咱家的生活部长就行了。至于别的事,你们看着办。”苏婉言不理讨好卖乖的萧暮雪,踅身进了厨房,准备开饭。

    萧暮雪和叶寒川又是抱拳又是竖大拇指,就差倒地叩拜了。萧兰枢不予理睬,清清嗓子,踱着方步也进了厨房。

    叶寒川说:“别看萧叔平时都是正经八百的学究样,关键时候还挺通融的。”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一物降一物。在我们家,我妈听我爸的,我爸听我爷爷的,我爷爷听我的。简而言之,我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那个人。”

    “不对吧,我看你爸也挺听你 妈 的话。”

    “说你不懂吧你还不服气。他们这叫恩爱,恩爱懂不懂?不懂?不懂就站粪坑边去,让那奇香洗洗你的脑子。”萧暮雪噔噔噔跑上阁楼,留下叶寒川还在那里洗手。

    歪脖子杏树上的最后一颗杏落地时,小学升初中的会考结束了。一个月后,邮递员把成绩单送到了考生手里。萧暮雪扫了一眼成绩单,随手交给了萧兰枢。

    乳白的硬纸片上,用红笔写着几行字:全县排名第二,女生第一。录取为宁南初中一年级一班的学生。

    苏婉言问:“排名第二?那第一是谁?”

    萧兰枢说:“第一名?应该就要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叶寒川在嚷嚷:“暮雪,暮雪……暮雪你干什么?你等等……你等我把话说完!”

    苏婉言笑了:“细想想也不会有别人了。”

    院子里,萧暮雪一手黄瓜一手大葱,追得叶寒川到处乱窜。

    苏婉言和萧兰枢相视一笑,自顾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千千结:第6章:花环与排骨

    姚慕白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隔天送达。全国重点大学!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孩子,竟是个来历不明的外姓人!这让很多人心里不是滋味。太多的学龄孩子,他们有的因为家里没钱,有的因为耐不住读书的辛苦,有的认为读书没用,在上完初中后就放弃了学业,加入了南下的打工潮。只有苏家的两个孩子,至始至终在求学的这条路上坚持。

    说起来,苏家算不得有钱人,充其量是个不愁吃穿。萧兰枢的工资几乎花在了贫困学生身上,苏世安看病拿药,也只收个成本费,并没多少赚头。遇上宽裕的病人,会送个三瓜两枣,他还经常给退了回去。而地里的庄稼也只够一家人吃喝,丝毫不能攒下积蓄。没有姚慕白的时候,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可自从两个孩子开始上学,只学费这一项就让很多人闻之变色。

    于是,村口的闲谈里,苏家的两个孩子便成了男女主角:女娃娃读那么多书做啥?迟早还不是找个男人嫁了了事。男娃娃是家里的顶梁柱,倒是可以多读点书,能识文断字总是好的。不过,那孩子又不是亲生的,那么供养图个啥?

    苏家人听了不为所动,还是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不分男女,不论亲疏。

    后来的某天,姚慕白说:姨,家里经济这么紧张,我不上学了,让妹妹上就好了。苏婉言说:你俩都是我的孩子,我不会厚此薄彼。姚慕白跪倒在地,流着泪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姚慕白离家的那天,萧暮雪和叶寒川也背着背篓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十几里山路,爬坡下坎的并不好走。两个背着书本、衣服和一周口粮的孩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直到黄昏时才看见学校。

    宁南初中建在山梁上,前面临河,后面靠山。冬天一到,山风凛冽,河水寒气森森,穿再多的衣服都像在裸奔。教室的窗户晋级了,从小学时的纸糊窗变成了玻璃窗。只是这玻璃窗也好不到哪里去,东一块西一块的不是破洞了就是缺角了,到最后还是得拿纸糊上,要不就用书挡上。教室还是不够用,初一到初三,每个年级就只有三个班。早到的孩子已经开始上晚自习了,煤油灯和蜡烛的光在教室里投下了暗影,也洒下了光明,几个顽皮的孩子正对着墙壁玩手影游戏。电费是算在学费里的,这基本成了学校创收的手段,因为在这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三百天是停电的。停电的晚上,教室里的说话声会比平时嘈杂些。缺了煤油或蜡烛的孩子,便借着周围的光看书。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些悄悄话来。守晚自习的老师也变得可爱起来,不像平日那般严厉管教,只留下一句“自己看书,不要说话”,就溜达去了外面。那样的夜晚,分享着光明与梦想,所有的辛苦宛如墙上那一道道影,倏忽来去,不留痕迹。

    宿舍的条件也是艰苦的,玻璃的门窗和瓦片都非常残破。木质的高架床分为上下两层,以最省空间的方式靠墙而立。屋子空出来的部分用来放装粮食和衣物的行李箱。这些自带的箱子大小不同,高矮不等,形状各异,随处可见。地面上没空间安放便朝床底一塞,床底塞不进去就只能放在床尾。身材略微高大的,晚上睡觉就只能半曲着腿。等到半夜腿抽筋疼醒了,便坐在黑暗里,听着同学的鼾声揉腿。报名早的自然占了上面位置好的床位,后到的只能睡在下铺。吹风下雨的天气,雨从破了的玻璃门窗倒灌,临窗的床上根本没办法睡人,只能跟关系好的同学挤。下面的铺位不淋雨,也会因为积水而潮湿不堪。到了梅雨季节,地面严重积水,来来往往都得穿雨靴才能下脚。没有雨靴的,不小心湿了鞋子,随手扯些铺床的稻草垫在鞋里面,等着风和体温把鞋子弄干。

    没有自来水。生活用水靠学生自带水壶,自己找井取水。大旱的那些年,全校师生出动也没找到水源,只好

    停课等雨。眼下雨水充足,两里地外就有水井可以打水。节省点的话,打满两个五斤的水壶,就能满足一天的需求。

    萧暮雪很少去找水,几乎都是叶寒川打好了给她。有几回忙于考试,两人都把打水的事给忘了,下了晚自习才想起来。叶寒川拎了水壶就走,不让萧暮雪跟着,说夜路难行,怕她摔跤。萧暮雪不听,跟在后面狂追。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一路嘴仗不停。回来时,若明月高悬,两人便边走边玩,根本没在乎是白天还是夜晚;若天黑无光,叶寒川便牵了萧暮雪的手,心无旁骛地探查路况。跟在他身边,萧暮雪从来不看路,东瞅瞅西瞅瞅找玩的,困了就打盹。叶寒川说那样太危险了,萧暮雪完全不上心,还是困了就闭眼。有两次,叶寒川见她睡得歪来倒去的,怎么叫也不肯醒,只得把自己的水壶藏在草丛里,只拎了她的,背着她回了学校。

    灾年刚过,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食物非常缺乏。青黄不接的时节,大人们只能靠地瓜充饥。大多数人家的孩子基本是一把米搭一个红薯,蒸熟了同食,只有极少数的孩子才能一天三顿米饭。下饭菜是自家做的咸菜疙瘩,切细了放点辣椒和葱花炒一炒,装起来慢慢吃。吃的时候还得精打细算,要是哪天嘴馋吃得多了点,到了周六就只能吃白饭了。倒是也有汤卖,两毛钱一勺,清淡得能照见人影。汤里飘着星星几点油,一勺下去,满心欢喜地看见了青菜,却不想卖汤的大婶手一抖,菜又重新回到锅里,只剩大半勺寡淡的水。

    吃完饭,洗完饭盒,又放进粮食和水,再把饭盒送到每个班的规定区域,由伙食团蒸饭的工作人员统一收取,用餐时间再去各班级区域领取。在这个取饭的过程中,拼的是眼疾手快。去得慢了或者眼神不好使的,十之**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饭盒了。

    萧暮雪的饭盒就常常被偷,也就常常饿肚子。饭盒被偷了,她从不跟老师打报告,也不跟同学诉苦,只独自忍着。直到某天,叶寒川见她空手而归,拦住她问:“你的饭盒呢?”

    萧暮雪双手一摊:“跟梁上君子走了。”

    “被偷了?那你午饭怎么办?”

    “不吃了。等会我去小卖部买个饭盒,晚上多蒸点就吃回来了。”

    “你倒乐观!被偷几回了?”

    “没数。反正我妈已经不想给我钱买饭盒了。最抓狂的是,只要我出现在小卖部门口,都不用说话,卖货的阿姨就直接递饭盒给我。哎,没天理啊!”

    “你怎么不早说?难怪瘦得跟藤似的。我还以为你是学习太重用脑过度,却没想到原来是天天饿肚子。”

    “你还笑话我?没心没肺没正义的家伙!枉我跟你还是朋友!”

    “逗你开心呢。”叶寒川把饭盒塞给萧暮雪,撒腿向伙食团跑去,“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

    伙食团和男生宿舍连在一起,现在是吃饭时间,男生都端了饭盒站在外面吃饭晒太阳。萧暮雪拿着饭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假装看云彩。有好事者已经开始起哄玩笑:“哪谁,你和叶寒川一个是一班的第一名,一个是二班的第一名,关系又这么好,要不你也来咱二班得了。”

    “听说你俩从小玩到大?青梅竹马呀!”

    “哇,羡慕啊!我也想有个青梅竹马。”

    “肃静,肃静!没看见人家已经不好意思了嘛!”

    萧暮雪正要回嘴,叶寒川端着两个饭盒匆匆而来,闹腾的人群立马就只剩下了吃饭的声音。打开饭盒一看:一个里面是米饭、青菜和炒鸡蛋,另一个竟装着几块汁多肉厚的红烧排骨!“你哪来的钱?发横财了?”

    叶寒川闻了闻那些饭菜:“真香!叫你吃你就吃,问那么多!”

    萧暮雪的头摇得

    像个拨浪鼓:“你要不说清楚,我可不敢吃。要是这钱是你偷来的,我得恶心一辈子。”

    “偷?谢谢你看得起我。我妈在教师食堂给我包了一年的伙食,我从没去吃过,今儿还是头一次。你运气好,赶上他们改善生活,还有肉吃。”

    “不是吧,一年的伙食?你妈可真有钱!”

    “废话那么多!快点吃,要上课了。”

    “我可吃不了这么多,咱俩一起吃。”

    “这么多人看着,你让我跟你走?”

    “别闹了!快说地方。”

    “那就去你经常看书的那块石头?”

    萧暮雪拔腿就走,叶寒川紧随其后。

    饭点时的操场空无一人。两张水泥乒乓球台,一副篮球架,呈三足鼎立之势排开。操场周围没有植物,空荡荡地没遮拦。黄泥的地面,一下雨就泥泞得下不了脚。操场下面不远处是片庄稼地,地的一角有块平坦的石头,紧挨石头的是棵高大的槐树和比人还高的荆棘与野草。

    萧暮雪把饭盒放在石头上:“这地方真好,一棵树就隔出了一个世界。”

    叶寒川挨着她坐下,东一眼西一眼地打望:“是个好地方。你上次在这里看书,要不是我仔细看,真看不出树后面还有个人。”

    “就你眼尖!”萧暮雪把鸡蛋和青菜拨了些出去,又把装排骨的盒子挪了位置:“你是男孩子,饭量大,多吃点。这些我就够了。”

    叶寒川夹了两块排骨给她:“我已经一米七多了,你还是那么点个子,再不好好吃饭,以后我就叫你小矬子了。”

    “谁说的,我也长了,已经快一米五了。”

    叶寒川龇了龇牙。

    “听说了没有,凌云中学要在我们学校招生了,不过只有一个名额。”

    “凌云中学?就是慕白以前读书的那所学校?不会吧?那可是重高。”

    “对。市重点高中,升学率百分之九十,而且前三名铁定能考上名牌大学。”

    “真真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确定只有一个名额?”

    “应该不会有错。不过我也是听说,具体情况不清楚。”

    叶寒川看看正专心啃排骨的萧暮雪,心想:如果只有一个名额的话,我希望是你。“慕白已经大三了吧,今年暑假他回不回来?”

    萧暮雪啃排骨的动作慢了:“哥哥去年就没回来,说是要勤工俭学,减轻家里的负担。估计今年也不会回来的,他快毕业了,要找地方实习。”

    叶寒川笑了,又夹了块排骨到她碗里。

    萧暮雪把排骨还回去:“我不吃了,肚皮都快撑破了。”

    叶寒川笑得坏坏的:“多吃点,不但可以补脑,还能长胸。”

    萧暮雪沾了肉汁的手使劲按上了他的白衬衫:“给你盖个戳。”

    叶寒川嗷的一嗓子,像是被踩了脖子:“臭丫头!我的衣服!”

    萧暮雪乐不可支:“谁叫你嘴欠!”

    叶寒川跳下石头,在庄稼地里掐了把新开的豌豆花,认真编成花环,戴在萧暮雪头上:“改天给你编个更好看的。”

    萧暮雪调整好花环的位置,歪着头笑问:“我像不像花仙子?”

    叶寒川眼里柔情似蜜:“不,像个新娘子!”

    风很温柔,槐树茂密的枝叶过滤了阳光的暴烈,只留下丝丝清凉。两只觅食的野猫嗅见饭菜的香味跑过来,惊得那只刚探出头的田鼠立马不见了踪影。

    吃饱喝足的感觉,真幸福啊!

    ps:第一卷载完了,快乐的童年时光结束啦!接下来,会是更有趣的高中生活。

千千结:第7章:夭夭玉簪花

    梅黄杏肥菜花稀。初夏的南方已渐入农忙季节。

    午睡时分,同寝的人都睡着了,只有萧暮雪难以入睡,她耳边不知疲倦地响着校长慷慨激昂的考前动员演说。摘除掉演说中那些温情脉脉的回忆和喋喋不休的说教,用一句话便可以概括其精要:拿到这个名额,你和重点大学甚至名牌大学的距离就只差一场高考。萧暮雪想要这个名额,因为姚慕白是从那所学校走出去的高材生,也因为姚慕白说:雪儿,你要加油,考到我们学校来!一所学校就一个名额,这么难,真不知道哥哥当初是怎么考上的。我不如哥哥聪明,又没有他的勤奋努力,多半是考不上的。要是考不上,他该多失望!还有期待我跃龙门的爸妈了……管他,懒得想了,还是来看看爷爷给我的药方我能记住多少。萧暮雪拿出随身携带的药方,一张张翻看起来。

    得空就看医书和药方,或者看萧兰枢给的名著古籍,已是渗入骨髓的习惯。阅读对萧暮雪来说,是甘之如饴的事。只是偶尔,她也会扔下书,扔下自己背负的期望,胡天海地的闹腾。

    萧兰枢不责怪她的瞎闹,就像她不拒绝看他给的书一样。这是种默契,一种只有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又相互欣赏的人才有的默契:她不是他的学生,他却是她的老师。他博古通今,满腹经纶,他想方设法让她成为博闻强识的人。她是他此生的希望和骄傲,而他,则是她心中的灯塔与太阳。

    中考场地定在县城的学校,参考的学生提前一天进城,以便熟悉考场环境。住宿由校方统一安排,六人一个标准间,转个身都能撞在别人身上,但对众多考生来说已是天堂;伙食自理只这一条,就足以令人雀跃,忽略掉辛苦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美餐一顿了。

    很多山里的孩子因为中考第一次见了城里的世面。这里的街道和老家不同,都是宽敞的水泥地面,下大雨都不会泥泞了鞋面。楼很高,一层层向上,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树木不多,远不如山林里的葱茏,倒是整齐有序,看起来顺眼舒服。满大街都是商品店,出售着稀奇古怪、见过或没见过的玩意。商城的专柜里,珠宝首饰熠熠生辉,真假难辨。街边的小饭馆从早到晚都飘着陌生的香气,馋得人走不动路。

    来的那天中午,萧暮雪和几个女同学正要出门吃饭,却见叶寒川拎着一摞饭盒等在前台服务处:“猜我给你买了什么?”

    萧暮雪懒洋洋地问:“该不会是不能下口的怪东西吧?”

    叶寒川甩甩头,洋洋得意:“金三角的炒饭,县政府的泡菜,桂花嫂的肥肠,小屁孩的甜点。你吃不吃?”

    女孩们七嘴八舌开了腔:“不是吧叶寒川,你也太有本事了,这些东西都好贵好难买到的!”

    “贵、难买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有心。”

    “说得对。有心,有心才最难得的。暮雪,你慢慢享用,我们也觅食去了。”

    “一起吃啊,干嘛走。”

    “人家叶寒川是买给你的,不是我们。你长点心吧!”

    “东西买来不就是吃的?人多吃起来还更香些。”

    “拉倒吧,我们可不想被人讨厌。”姑娘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萧暮雪抓抓脑袋问:“她们啥意思?吃个东西还这么多弯弯绕。”

    叶寒川耸耸肩:“不关我的事,我没说不让她们吃。”他拍开萧暮雪偷偷伸向糕点盒的手说,“你准备就站在这里吃?”

    “不然呢,去哪里?”

    “我知道有个好去处,跟我走。”

    萧暮雪撇撇嘴,眼珠子还在那个盒子上打转。

    “馋死你算了!”叶寒川笑骂一句,“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矜持一点?”

    “作为一个姑娘,是应该矜持些。可如果这姑娘是个吃货,则不在此列。”

    叶寒川妥协:“好吧,吃货姑娘,请随意。”

    萧暮雪嘻嘻一笑,立马开吃。

    城外,无车马喧嚣的僻静处,有一大片几乎无人踏足的白桦林。此时阳光正好,树影憧憧,君影草摇曳在深重的树阴中,白色的花朵低眉顺目的朝向生养它的褐色大地,自有朝圣者的虔诚。宽阔的溪流绕过树林安静从容的流淌,不闻声响。河岸上芳草过膝,野花遍地。美人蕉临水而生,宽大的叶片在光与影中轻摇轻摆,仿佛要拭去美人脸上的斑斑泪痕。若不是偶尔有鸟叫,这里静得能听见呼吸与心跳。

    萧暮雪背靠大树坐下。她吃了些炒饭和泡菜,又象征性地吃了点肥肠,便放了筷子:“我吃好了。”

    “怎么就吃这么点?这可都是你喜欢吃的。”

    “古语云:饱食伤身。苏家是中医世家,我是苏家人,岂可不遵古训?你快点吃,肥肠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再怎么喜欢吃肥肠,也吃不了这么多。”叶寒川塞了两块肥肠到萧暮雪嘴里,这才风卷残云,将剩下的饭菜扫光。

    萧暮雪换了个地方,往草地上一躺,东拉西扯的闲聊:“嗳,你妈是做什么生意的,那么有钱?”

    “婉姨没跟你说过?”

    “提过。不过她只是说你妈特别能干,嫁人之后就在外面闯荡。”

    “她是做药材生意的。”

    “药材生意?那她买不买药方?我爷爷有好多药方,她要是买,我就让爷爷卖,这样我家也就有钱了。”

    “你真能想!我只听说过买药材,还没听说过买药方的。”

    “你懂什么?所谓千金方,千金方,千金难求一好方。一张好的药方可比那些药材值钱多了。”

    “这个我确实不懂。回去了我问问我妈,看她有没有需要。”

    “好嘞,那我就等着收钱了。”

    “财迷!”

    “财迷有什么不好?”

    “有什么好?”

    “起码可以改善家里人的生活。”

    “这倒也是。”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懒得跟你讲。”

    “又顶 我!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聊天?”

    “你才认识我?”萧暮雪打了个哈欠,“好困!”

    “那你就睡会,我守着你。”

    “嗯!若我睡沉了你要叫醒我,还要回去温书。”

    “嗦。”

    风徐徐地吹过来,稍停片刻,又徐徐地吹过去,来去之间,将绿意盎然的青草翻出一层绿浪。蝴蝶和蜜蜂你追我逐,追寻着花草的香气。一只鸟停在开满花的树梢头,歪着头左右看看,又展翅飞走,去留之间,无声无息。

    叶寒川注视着萧暮雪沉沉入睡的脸,嘴角慢慢向上,弯出一个从没人见过的弧度。他本就生得极为舒俊,举手投足之间又自带一股风流潇洒之态,这一笑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峻,惊得蜂蝶乱飞,打翻了一地芬芳,空气中便有了甜蜜的味道。他极为温柔地握住萧暮雪张开的手,侧身躺着,等待睡梦中的人醒来。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景色,这样的心情,这样

    的陪伴,这样的心满意足!

    叶寒川想起了很多事,很多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还有很多人,很多很多让萧暮雪牵挂的人。他忽然恼怒起来,双眉微挑,原本明亮的眼里多了肃杀的寒气。鸟雀惊起,他猛然回神,手心竟出了不少汗。

    萧暮雪双睫轻颤,手动了动,悠悠转醒。

    叶寒川不露痕迹地松手,翻身坐起:“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总惦记着还要看书,无法安睡。”萧暮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回了。”

    叶寒川闷声说:“我想再坐坐。”

    萧暮雪凑过去问:“你怎么怪怪的?”

    叶寒川闻着她身上的香气,调侃道:“想亲我?”

    萧暮雪飞了他一眼:“亲你?我还不如亲一头猪!”她拍拍屁股说,“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那些成天对着你犯花痴的女生,你看上哪个了?”

    叶寒川表情邪恶:“我都看上了。”

    萧暮雪露出惯有的嫌弃:“你还真是饥不择食。”她向来时路走去,“谢谢你的美食与美景。为了表达本姑娘的谢意,等考试结束后,我带你去我的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你什么时候有个秘密花园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是我妈还是我爷爷?我要事无巨细的向你汇报?”

    叶寒川抿了抿嘴,眼里已有怒气。

    “生气了?不是我存心不告诉你,是我不能说。”

    叶寒川还是不说话,眼神倒是温和了不少。

    “那地方连爷爷都不许我去,我是偷偷去的。等下次带你去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究竟是什么地方?”

    “都说了回去了就带你去,你这么着急干嘛?总之,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寒川恢复了常态:“这还差不多。”

    萧暮雪摇头晃脑地说:“你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太爱生气了。当初我是哪只眼瞎了,才跟你做了朋友。”

    叶寒川不还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萧暮雪不太习惯他的顺从,皱皱眉说:“你今天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叶寒川眼神游弋:“没事。我也有些困了。”

    萧暮雪加快了步伐:“那赶紧回去休息,明天就考试了,可不能大意。”

    途径之地,野姜花开得正旺,宛如栖于翡翠簪头的白蝴蝶。

    萧暮雪摘下一朵插上发梢,又摘了一朵递过去:“拿着,去送给你心爱的姑娘。”她眉眼含笑,说不出的娇俏。

    叶寒川心神荡漾:“还是留给你自己好了。”

    萧暮雪像是早已料到会被拒绝,也不生气,拿着花把玩,哼的曲子轻松愉快。

    回到城里,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回各自的宾馆去了。

    第二天,考试结束,萧暮雪单枪匹马杀到了城里最大的新华书店,选了一摞书看,直到带队老师开始睡前点名才饿着肚子回宾馆。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萧暮雪早早地吃了早饭,神清气爽地等着英语考试。

    对农村孩子来说,英语无疑是他们的死穴。他们要么口语不好,要么听力不佳,更有甚者,是口语和听力都不行,像萧暮雪这样听力过关口语也流利的,根本就是凤毛麟角。这不全是学生的错,因为学校英语老师的水品,本身也就只能算是将就。

千千结:第8章:成长的代价

    预备铃响,考生准备入场。一名头戴遮阳帽的年轻女子缓步而来,绣着牡丹的旗袍和精致的手包吸引了一众爱美的女孩子,个个难掩羡慕的神色。她的目光闪过扎堆的人群,落在萧暮雪身上,并轻声唤了她的名字:“我是寒川的妈妈,萧月茹。”

    萧暮雪打量陌生来客,让同伴先行:“阿姨怎会认得我?”

    萧月茹欲言又止:“要不你先去考试,等考完了再说。”

    萧暮雪最讨厌别人说话留半句,忍住不耐烦说:“有事您就说,不必等到考试后。”她对这个初次见面的漂亮阿姨毫无好感,因为她的眼里有种说不清的东西,是自己极为不喜的。若不是家教不允许,还有叶寒川的缘故,她早就撒丫子走人了。

    “我怕说了影响你考试,那我就罪过大了。”

    “得看什么事。”

    “姚慕白是你哥?”

    “是。您认识他?”

    “我不认识,是偶尔听寒川说起,我才知道你们的关系。他……他可能出车祸了。”萧月茹朱唇轻启,吐字如兰,字字如冰刃,“我今天回城看寒川,路上遇见一辆出车祸的大巴。听救援的人说,重伤的人中有个叫姚慕白的男孩子,是专门回来陪妹妹考试的。我起初觉得同名同姓的人也多,不一定就是你哥哥。可又想,万一是呢?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家里人应该去看看的,也许就是最后一面了。”

    萧暮雪手脚冰冷:“哥哥是说过要回来陪我考试的。他现在在哪?”

    “听说被送到了县人民医院,就是三条街区外,门口有座石雕像的那家。”

    萧暮雪扭头就跑,眨眼间就已消失在街边的人流里。

    “你不考试了?”萧月茹似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她调整好太阳帽上略歪的蝴蝶结,缓步离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萧暮雪的脑子里只有生与死的念头在翻滚,根本没心思细想其它。她一路狂奔到急救处的分诊台,抓住一个护士就问:“这里可有叫姚慕白的男孩子?因为车祸他刚被送来。”

    护士见惯生死的脸上无太多表情:“车祸?你是说那个大巴车的车祸?这登记簿上面有病人的信息,你找找。”

    萧暮雪木木地盯着登记簿,半天没动作。她害怕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

    “雪儿?”姚慕白从检查室出来,淡蓝的衬衫上沾了不少血迹,一只袖管撕破了,面部也有不少擦伤,不过精神还不错。“你怎么来了?”

    “哥哥?哥哥……”萧暮雪哇的哭了。

    “你怎么了?瞧瞧你,嘴唇都咬出血了,不疼么?”

    萧暮雪只是哭,只是哭。

    “到底怎么了?”姚慕白抬起她的头,擦去她唇边的血迹,眼神温柔得叫人心醉。“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个样子,我好担心。”

    萧暮雪抱着他,抽抽搭搭哭个没完。

    护士是个急性子:“她来了就问今天车祸的伤亡名单,估计是以为你出事了。”

    姚慕白柔声问:“是这样?”他眼里飞起一抹疑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寒川的妈妈。”

    “谁?谁的妈妈?”

    “寒川,叶寒川。”

    “我没见过她,她也不认识我,她怎么会知道我在车上?况且,车祸后也没人统计伤者的名字,所有人都直接来医院了,她没理由知道的……等等,现在这个时间你应该在考试的!”

    萧暮雪看看分诊台后的挂钟,不答话。

    姚慕白

    慌了:“你这傻瓜,人家几句话就把你骗出来了!你脑子呢?”

    萧暮雪不哭了,顿足道:“我没脑子!脑子被害怕给吃了!”

    姚慕白又是感动又是心焦:“这可怎么是好!你的考试要怎么办?”

    “只要你平安,别的都没所谓了。”

    “话不是这么说,这可关系着你的将来。”

    “再想办法了。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是不会憋死,但会被骂死!看你回家怎么交代。”

    “要打要骂随便。上不了好的高中,大不了我再补习一年。”

    “补习一年?你说得轻巧!”姚慕白双眉紧锁,愁得没了主意。

    三年的辛苦和努力输给了陌生人的一句话,萧暮雪烦躁得想咬人,表情怪异得难看。姚慕白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得默默相陪。回到宾馆,萧暮雪给带队老师留了张字条,收拾好东西就直奔汽车站。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家,躲进自己的阁楼,谁也不见。

    到家已是傍晚,萧兰枢正在帮忙收拾晒好的粮食。

    萧暮雪垂头丧气地站在院门口,不敢进去。

    萧兰枢扒拉着草丛,捡拾洒落的玉米:“考完了?还挺快。”

    姚慕白站在萧暮雪身后,神情紧张。

    苏婉言忙着把玉米揽进簸箕:“蔫成这样,晕车厉害?去躺着。”

    萧暮雪的眼泪悬悬欲坠。她感激父母的不闻不问,更加愧疚难当。她把自己锁在阁楼,像只鸵鸟将头埋进被褥,哭了个稀里哗啦。哭得累了,便沉沉睡去,竟然无梦。

    醒来已是掌灯时分。萧暮雪在黑暗中躺了一阵,也懒得整理头发和衣服,挨挨蹭蹭下了楼,躲在楼梯口不现身。

    饭菜已摆上了桌,苏家的人都坐在院子里聊家常,看不出有不愉快。

    萧兰枢最先看见萧暮雪。他品着茶,语气平静安然:“我总以为你是个女金刚,原来也有哭鼻子的时候。多大点事,你就急成这样。至于么?”

    苏婉言笑道:“女金刚?这哪里是女金刚,分明就是条蔫黄瓜。”她把萧暮雪拉到身边,把那条凤凰手串戴在她手腕上,“这是你天天嚷嚷想要的凤凰串,今儿给了你,戴上了就别再取下来了。”

    萧暮雪嘟囔道:“这算什么?安慰?”

    “错,是成长礼。”苏婉言严肃起来:“你懂得为家人担心,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这是你该得的。只是你也要记住今天的教训:不可轻信人言。”

    萧暮雪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妈妈没有怪你的意思。考不好,重来就是,可人生很多事并不都能重新来过。遇到的事情越大,越要冷静,要衡量轻重,不可以感情用事。感情用事的结果,往往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甚至无可挽回。”

    “我记住了。可是萧阿姨干嘛算计我?我又没得罪过她。”

    “古语云:多思者多烦忧,必自苦。事情过去了就没有再深究的必要了,多想无益。人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了才能看见更广阔的天空。”

    “我知道。我也没想要深究,只不过……”

    “只不过你很不忿?雪儿,一个人之所以美好,不会是因为他们容貌无双,不会是因为他们才高八斗,更不会是因为他们富甲一方,而是他们懂得包容和原谅,懂得给别人留余地。能宽恕别人的人,才能获得内心的安宁,成长为强者。”

    萧暮雪偷偷瞟了眼正喝茶的萧兰枢,迅速收回了眼神。

    苏世安笑道:“别看你爸

    了,今儿这些菜可都是他下厨做的。”他摸着萧暮雪的头说,“妈妈说的话都是道理,你可要记牢了。”

    萧暮雪闷声闷气地嗯了一声,身子扭来扭去的像条虫。

    “别不自在了,咱吃饭去。爷爷已经等不及要去喝两盅了。”

    “我也要喝,米酒。”

    “好,依你。”

    姚慕白说:“我要喝桂花酒。”

    苏世安瞪眼道:“喝汤去!”

    萧暮雪摇头晃脑地说:“哥哥你尽提无理的要求,一点都不乖。”

    姚慕白揪了揪她乱糟糟的头发说:“是,就你乖,就你听话!头发乱得像鸡窝也不梳。”他理顺长发,动作娴熟地辫了两条漂亮的辫子,“发梢太长了,明天我给你修修。”

    “随你。还没来得及问你,你几时回学校?”

    “假期结束。”

    萧暮雪大喜:“哈,那你岂不是可以陪我很久很久?”

    姚慕白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嗯。”

    萧暮雪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再也没有可担心的了。

    正吃饭,叶寒川带着满身风尘回来了。

    萧暮雪啃着鸡腿,慢悠悠地问:“考得如何?”

    “你还有心情问我考得如何?你怎么没考英语就回家了?又抽什么风?”

    萧暮雪放下鸡腿,吮 了 吮手指:“这个问题嘛,你去问你妈比较合适。她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抽风,抽的是哪种风。”

    “为什么要问她?”

    “是啊,为什么要问她呢?等问过之后你自然就明白了。她那样煞费苦心的,你可别辜负了。”

    “你什么意思?”

    萧暮雪重新拿起了鸡腿:“没意思。今儿我家没做你的饭,我就不邀请你和我们共进晚餐了。那么,请回。”

    叶寒川站了站,跺跺脚走了。

    苏婉言想要挽留,被萧兰枢拦住了:“让他去吧。雪儿,刚才那些话,你是完全不用说的。”

    萧暮雪面罩寒霜:“爸,有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但不计较并不代表我不明白。谁也别拿谁当傻瓜!她做得出,就别怕别人知道。”

    萧兰枢脸色一沉:“你什么时候学会算计人心了?”

    萧暮雪红了脸:“我不懂什么叫算计人心,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苏婉言道:“可也许这真的就是场误会。”

    萧暮雪撇撇嘴说:“误会?妈,我不傻!是,我当时是没明白,可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我就知道她是为了凌云中学那唯一的名额。我刚才那样说,是气不过她拿我当傻瓜耍!误会?我倒真希望是我误会了!”

    “我吃好了,慢用。”萧兰枢放下筷子,离席而去。

    “这就不吃了?妈,我爸都没怎么吃东西,脸色也不好。病了?”

    “你爸素来待人宽厚,他不喜欢你猜度人心。”

    萧暮雪的脸变了几变:“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不认为自己错了!被人欺负了就该反击,难不成任人宰割才对?凭什么?我苦读了三年……”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苏婉言爱怜地揉了揉她的耳垂:“妈妈知道你委屈。可当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简单些,你要体谅爸爸的心情。”

    萧暮雪还是不服气,气鼓鼓地抠着手指。她没了胃口,也没心情洗漱,直接回房和衣睡了。

    姚慕白陪着苏世安唠家常,至始至终没有参言搭语。

千千结:第9章:野枫林之谜

    一夜好睡。直到飞鸟清脆的叫声唤醒了睡梦中的人。

    叶寒川推开窗,一个不明物体突如其来,正中眉心。细看竟是颗青李子。他揉着被砸得生疼的脑门四处寻找,没找到使坏的人。“臭丫头,臭丫头……我知道是你,出来……再不出来,我放阿黄了。”

    悉悉索索的声响后,从门前那棵树叶茂密的李子树上探出一颗头来:“叶寒川你这个臭鸡蛋!”萧暮雪握着葵花籽,背着小包坐在树干上,一双长腿悬在半空晃来晃去。“下次你再拿阿黄来唬我,我就跟你绝交。”

    “阿黄又不会咬你,你怕它作甚?”

    “猫和狗是宿敌。我喜欢大白,自然不可以再喜欢阿黄了。”

    “你就直接说你怕狗,也没人笑话你。”

    “我不是怕狗,我只是不喜欢它罢了。”

    叶寒川懒得争辩,靠着门框问:“这么早来找我,啥事?”

    萧暮雪一只手举着瓜子,一只手抱着树干,顺着往下滑。

    叶寒川忙过去相扶:“大清早的就爬树,也不怕那些没睡醒的虫子把你的头发当成床了。”他扒开她的头发检查了一遍,“你剪头发了?”

    “眼神还挺好使。”萧暮雪左右晃了晃脑袋:“少拿虫子吓我。跟我走。”

    “去哪?”

    “话多。”

    “那你起码得让我洗个脸。”

    “你这脸洗了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就别浪费水了,反正我不嫌弃你。”

    叶寒川深吸一口气:“谢谢你的不嫌弃。”

    萧暮雪指着小包说:“你的早餐在里面,还是热的。”

    叶寒川取下包,挎在自己肩上:“我现在不饿,过会再吃。”

    萧暮雪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今天的事不能让外人知道,管好你的嘴。”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我可曾说出去过?”

    “这倒是。”萧暮雪以最快的速度向山上跑,“这段路要走快点,最好不要让人看见了。等进了林子,就没关系了。”

    闻言,叶寒川加快了脚步。

    两人你追我赶,一路小跑,很快就钻进了荒无人烟的密林。萧暮雪只做了几个深呼吸气息就恢复如常。倒是叶寒川,有点气喘:“你到底要带我去哪?神秘兮兮的。”

    萧暮雪看看四周,指着不远处的岔道说:“你听过野枫林没有?”

    “听过。怎么了?”

    “那你去过没?”

    “没有。外公不让去。”

    “我们家的人也不让我去。”

    “你不会要带我去那里吧?”

    “正有此意。咋,怕了?”

    “你都不怕,我会怕?只是听外公说,那里树木参天,花草繁盛,蛇鼠虫蚁也非常多,偶尔还有豺狗出没,是个危险地带。”

    萧暮雪顺着岔路向左:“你外公没骗你。不过,他也没完全说实话。”她折断挡路的树枝,踢走路中间的碎石,熟门熟路的东倒西拐。功夫不大,两人来到一丛被野草覆盖的荆棘旁。

    前面已没路。叶寒川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可前行的道路,只在一处陡坡上找了把罕见的野山果。他丢了一个进嘴,异常酸涩,呸地吐出老远。

    萧暮雪左右看看,弯腰扒开茅草和荆棘,一个圆圆的洞口赫然眼前:“这个洞的周围是生长了几十年的鸟不宿,你可要当心些。一旦碰上了,你的皮肉可就不是自己的了。”她钻了进去,蛇一样爬行。

    “臭丫头,你飞升成精了?居然找到如此隐秘的地方。”

    “我要不成精,又怎么能带你去找仙境?”

    叶寒川点点头表示赞同,连忙跟了上去。

    鸟不宿密密麻麻的叶片遮住了阳光,光线立刻暗了许多。刚下过雨,地面颇为潮湿。匍匐在地才发现,青草的香气混合了泥土的气息,是那样好闻。朵朵野花在刺丛里夹缝求生,开

    得绚烂而恣意。

    一种新生的情绪在叶寒川心里滋长。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情绪,只清楚的感觉到,这情绪和萧暮雪有关。鸟不宿的刺如一只只利爪围绕在身边,他完全无视,只一心一意跟着前面的人,一心一意想要去看她说的仙境。

    一段时间后,光线又逐渐明亮起来。只听得萧暮雪一声“到了”,眼前就豁然开朗,一块巨大的平地映入眼帘。已经入夏,花事终了,只剩下一米多高的花径伴着青草悠然生长。风吹过,绿浪堆叠,像是舞动着的绿色锦缎。

    叶寒川稍微有些失望:“这就是你所谓的仙境?”

    萧暮雪神秘地眨眨眼,继续向前。七八分钟后,她跳上一块石头。那石头光滑平坦,横七竖八地躺几个成年人也绰绰有余。

    叶寒川跟了过去,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被眼前的景色迷了眼:眼前赫然是一道断崖,断崖的下面是青山环绕的山坳,山坳中间是成片的枫树林。各色各样的野花多如星辰,争先恐后地向大地展示自己的美丽。馥郁的香气迷漫在山林间,醉得鸟雀忘记了飞翔。成群的蜂与蝶盘旋其间,嘤嘤嗡嗡的声音赶走了山林沉积的寂寞,让静默的生命瞬间生动起来。枫树林的中央有个小水池,远远地看不出深浅,只觉得那水面像块擦得十分干净的蓝玻璃。水面微澜,波动出亮盈盈的光。周围的花木就在这水影光波里,映出了一幅海市蜃楼。没有云,天像一枚硕大无比的蓝色钻石,照得大地也闪着淡淡的蓝光。

    “欢迎来到我的秘密花园!”萧暮雪得意洋洋,“希望没让你失望。”

    “以后,这里也是我的秘密花园。不许拒绝!”

    萧暮雪指着深黛色的远山说:“都说眉如远山黛,我却认为再美丽的人也不会有这青山绿水动人。”

    叶寒川侧身躺下:“奇怪,这里好像不曾被砍伐过。”

    “你不知道?也难怪。你外公很少跟你讲这些。据爷爷说,对面那座山是别的村子的后山。很多年以前,两个村的先人为了地界打得头破血流。为了多分点坡地,他们耗尽资产,耗尽人力,打了几年的官司也未果。无奈之下,他们定下誓约,把这片山林作为公共资产保护起来,不准人畜踏足,以免再生事端。那之后,这个规矩世代相传。日子久了,就再也没人问津这片山林了,也就有了你今天看到这一切。”

    “谢谢定下规矩的人,福泽了后人。可为什么人们对这个地方讳莫如深?”

    “这也不足为奇。因为这里不但是誓约之地,还是一处禁地。”

    “禁地?怎么说?”

    “这个嘛,就说来话长了。”

    “既然话长,那你还不快说。”

    “想听?听了可不许后悔。”

    “少废话!讲!”

    “三十多年前,一个叫沈夜的男子和一个叫慕枫的女子相爱了。他俩门当户对,才德相当,遵父母媒妁之言,定好来年的秋天举行婚礼。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沈夜的父亲因生意失败,积郁成疾,英年早逝。他的母亲经此打击,也一病不起。慕枫的家人得知后,不仅没有悔婚,还出人出钱资助沈夜重整家业。第二年秋天,慕家按照约定准备婚礼,谁料沈夜却要解除婚约。慕枫想知道原因,就约了沈夜在他们常常约会的枫树林见面,质问他为何悔婚。沈夜说自己爱上了别人,却抵死不说那女孩的名字。慕枫见沈夜去意已决,心灰意冷。她说,你背弃誓约舍我而去,我不愿再活在这个有你的世间。说完,就跳崖了。沈夜伤心欲绝,吐血而亡。当时九月刚过,可一夜之间,满山的枫树都红透了,红得像燃烧的火焰,红得像沸腾的鲜血。后来,沈夜的母亲道出了实情,说沈夜得了不治之症,将不久于人世,他不忍心耽误慕枫才出此下策。人们感念这对恋人的生死相随,就把这片枫林取名为夜枫林。久而久之,夜枫林被叫成了野枫林。再后来,有人听见这枫林里有呜咽悲鸣之声,昼夜不

    休。更有甚者,竟看见白衣素裙的男女在烈日下的林间追逐玩耍。总之,神的鬼的五花八门的传言传得天花乱坠,甚嚣尘上。传得久了,假的也就成了真的,再无真假之分。对于鬼神,老一辈人是深信不疑,而很多年轻人又都是宁可信其有。所以直到现在,十里八乡的人都不敢踏足这里,害怕真的撞见鬼,丢了性命。”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是知道的,我素来爱捣鼓香料。有一次,我无意间闻见大白身上有种奇异的香味,就跟着它到处瞎跑,想看看它是在哪里沾染的,最后跟到了这里。那香气来自这山里独有的草药,能治腹泻。我估计是大白吃坏了肚子,来这里找药吃。药吃了,味道留下来了。”

    “你一个人不害怕?”

    “怕?干嘛要怕?且不说这世上本无鬼神,就是真的有我也不怕。他们那样的有情人,是不会滥杀无辜的。说不定,我们还能聊聊天呢。”

    “你也真敢想!”叶寒川半坐起身,“慕枫是在哪里跳崖的?”

    “就是咱们坐的这里。”

    “就这里?”

    “就这里。难道你没发现这石头上有个脚印?我研究过,确实是女子所有。”

    “脚印?谁的脚印?”

    “就是慕枫跳崖前,跺脚时留下的脚印。呶,就在你身子后面。”

    果真,一个纤巧的脚印深深地嵌在石头里。叶寒川跳起身,只觉得头皮发麻。

    萧暮雪呵呵乐道:“你怕啥?不是还有我么?”

    叶寒川讪讪地:“我也不是怕,就是感觉怪怪的,好像踩在了遗迹上。”

    “确实是遗迹!”萧暮雪笑道:“等到了秋天,这里的枫叶全都红了,那才叫漂亮!这里还有很多外面没有的浆果,咱们采去?”

    说干就干。功夫不大,两人就摘了一大堆果子。红的、紫的、黄的和青的浆果水分十足,味道甘甜,美味异常。

    萧暮雪把还没熟透的丢开,把熟透了的装起来:“带回去给爷爷尝尝。”

    “嗳,我发现你跟爷爷的感情好过跟你爸妈的感情。”

    “那倒不是。我爱他们所有人。只不过我在爷爷怀里长大,自然要亲近些。”

    “也是。爷爷真是太宠你了。”

    “你外公外婆不宠你?我看你跟他们的感情也胜过跟你 妈 的感情。”

    “这个自然。我妈长年在外,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她几次,都是我外公外婆陪我。昨天的事……”

    “打住!昨日之事昨日毕。你妈做的事跟你没关系,要道歉也该是她,不该是你来多嘴多舌的。你千万别叽叽歪歪说一堆忏悔的话,我可不想听。你在凌云中学的校门口等我,我迟早会杀过去的。”

    “你怎么知道我能被录取?”

    “舍你其谁!”

    “那我们约好了。”叶寒川正色道,“一年后,我在新生接待处等你。”

    萧暮雪无视他的正经,对着太阳翻来翻去看被浆果染得乌七八糟的手:“这颜色可真漂亮!”

    “你是说你的手链还是浆果?哪里漂亮了?我看看。”

    萧暮雪回手,叶寒川的白衬衫上就多了两个色彩杂芜的手印:“坏丫头!”

    萧暮雪笑得直不起腰来:“谁……谁叫你离我这么近!”

    叶寒川捏烂浆果,伸手就抹,萧暮雪的脸立马变成了大花猫。“哈,这下你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了。”

    萧暮雪根本不在意,抓起浆果朝他扔去。

    两人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午饭时分才打道回府。

    青山巍巍,绿林森森。悠悠白云下,年少的时光总是如此地美好,如此地叫人心神激荡!

    ps:大概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样一个秘密花园吧!承载着所有快乐与美好……

千千结:第10章:何首乌惹祸

    八月。凤仙花已谢,鸡冠花开得正好,天气还是闷热。

    萧兰枢背着一窝小猪仔准备出门:“暮雪,今天要看的书我给你挑好了。我回来之前,你要写好读后感。”

    “好嘞。您这是要去哪儿?”萧暮雪抱着大白吃早饭。她把蛋黄抠干净,把蛋清赏给了大白。

    “今儿赶集,我把这窝猪仔背去卖了,给你哥和你准备学费。”

    “我们的学费还差很多么?”

    “不多了。这些猪仔卖得好的话,还能有剩余。”

    猪仔在背篼里挤来挤去,哼哼唧唧地叫,似乎在倾诉离开母亲的怨恨。不知是哪只撒了尿,顺着萧兰枢的脊背往下,顺着裤管流到地上,在地面上淌出几道弯弯曲曲的线,像是一条条死去的蚯蚓,散发着难闻的腥臊气。

    “不安分的小家伙!”萧兰枢拽起湿透的衣服看了看说,“我得去换身衣服。”

    “您不洗澡了?”

    “回来再洗。你妈天不亮就去市场占位置了,我要是去晚了,猪卖不上好价钱,你妈就白辛苦了。”

    父亲,是那样儒雅干净的人呢!现在为了钱,竟然要忍受这样的污秽。萧暮雪没了胃口,放下碗看书去了。

    掌灯时分,苏婉言和萧兰枢才回来,两人都非常疲累。萧兰枢身上那股猪屎猪尿的气味越发熏人了。他把背篼一放,就急急忙忙舀了两桶水去冲凉。苏婉言看着他的背影,满腹辛酸。

    萧暮雪趴在阁楼的窗户上,红了眼眶。

    入夜的大雨,冲去了猪尿的痕迹,却冲不去它们留在心里的酸楚。

    第二天一早,苏世安准备去挖药。萧暮雪送他出门:“爷爷,中午想吃啥,我给您做。”

    苏世安慢条斯理地梳理花白的胡须:“你做?我的雪儿会做饭了?你好好看药经就行了,饭还是得你妈来做,我们才不会饿肚子。”

    “爷爷……又取笑我!药经我已经很熟了,换个别的行不行?”

    “你爸给的古典诗词也都背完了?”

    “背完了,都已经检查过了。”

    “那你干点啥呢?有了,你不是喜欢调香吗?前两天我新得的药材都是制香的圣品,你就研究这个。等我回来了,看你能捣鼓出啥来。”

    “这个可以有。”萧暮雪眉开眼笑,“您又是从哪里得的药材?”

    “这可是秘密,不能告诉你。爷爷挖何首乌去喽。”

    “是去挖后山的那棵?就是您常常说的比我年龄还大的那棵。”

    “猜对了。爷爷要用它来做一味药。”

    “那您路上当心,刚下过雨,山路滑。”

    苏世安还是悠闲模样,背着药篓,哼着小曲就走了。

    晌午过后,日头毒辣。

    一群小伙子火急火燎地闯进门来:“萧老师,萧老师在不在家?出来个人!”

    萧暮雪正在午睡,睡梦里她已变身仙女飞跃在山

    间与云端,迷蒙间听见有人说话,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萧兰枢放下刚沾了墨汁的毛笔应道:“在呢。这就来了。”

    院子里,苏世安躺在门板上,脸色蜡黄,衣服上血迹斑斑:“采何首乌的时候,踩着的踏脚跨了……摔下了山崖!”血还在流,他裸露在外的腿已被血染红。

    苏婉言忙不迭地止血,又拿了棉被垫在苏世安的身下,对抬人回来的小伙子说:“还得麻烦你们把我爹抬去医院。”

    “乡里乡亲的,说啥麻烦不麻烦的。”

    “我们这就走。你和萧老师带点住院用的东西来。”

    “就是。看这个样子,得在医院里呆段时间了。”

    萧兰枢换了件粗布衣服说:“我先跟他们去办住院手续,路上也能跟他们换换肩膀。你后面来。” 他帮着搭手,抬着苏世安奔医院去了。

    苏婉言简单收拾了些住院用的东西,跑着追了上去。

    萧暮雪终于睡醒了。她睡眼惺忪地下了楼,入目一片血迹,残留的睡意立马消失殆尽。她屋里屋外没找到平时总是在家忙碌的苏婉言,心里更加慌张,坐在街沿上发呆。她想,要是哥哥没回学校多好!有他陪我,我什么都不怕。她就那么坐着,直到邻家的婶婶带回来消息,她才知道:就在她做美梦的时候,最爱的爷爷摔断了腿,已经从乡医院转到县医院了。

    婶婶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地说个不停,萧暮雪的思想早就断了片。她完全记不得对方说了什么,只是看着身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和一根根倒竖的汗毛掉泪。

    去往乡医院的路途遥远,没有车,全靠人力,路上耗去了不少时间。紧赶慢赶地到了乡医院,医生粗略检查后告知:病人的腿必须做手术,本院条件不够,必须转院。萧兰枢忙找了辆拖拉机送到镇上。到了镇医院,医生连基本的检查都省了,只看了一眼,撂出一句同样的话来。萧兰枢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才搭上了一辆进城送货的车,后半夜才赶到县医院。这一路折腾下来,已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又是夏天,送到县医院时,苏世安的腿已经感染。值班的医生说:先吃药消炎,等明天医生上班后做完检查,该怎么处理自然会通知家属……苏世安的腿就在这一番番延误和推诿里没了!

    腿没了,苏世安依旧乐观,有人上门问诊,还是乐呵呵地接待。只是没人采药,医馆的收入越来越少。到最后,就没人上门看病了。家里的经济来源就只剩下萧兰枢有限的工资。日子越过越艰难,渐渐地开始拆了东墙补西墙。但至始至终,萧暮雪的学习墙都岿然不动,保持原样。八月底,萧兰枢在宁南中学替萧暮雪报了名,准备让她补习。

    开学的那天,萧暮雪收拾好行李高高兴兴地走了。下午苏婉言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不想补习,要直接读高中。我相信,最末流的学校也可以培养出最优秀的学生。学杂费请直接邮寄到学校,老师会转交。我已打听

    好去学校的乘车路线,各位大人不要担心。就这样!”纸条的空白处画着一张大大的笑脸和一个斗志满满的小姑娘。

    三个大人面面相觑。

    苏世安叹道:“这孩子是看家里经济困难,不想再多一年复习的费用。”

    萧兰枢气道:“谁要她操心这些了?她只要安心读书就是了!自作主张!”

    苏婉言笑道:“她自作主张是知道跟咱们商量无用,干脆就先斩后奏了。”

    苏世安抹着泪说:“这孩子……”

    苏婉言忙说:“爹,暮雪从小就独立惯了,您不必太担心她。”

    “怎么能不担心呢?都怪我这个腿!”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活在这世上,谁还没个七灾八难的?您安心养伤,钱的事不用操心,不是还有我跟兰哥嘛!”

    “我现在想帮忙也帮不上了。只希望你们不要太辛苦。”

    “能有多辛苦?比起有些人家来,咱家也算是不错的了。只是近些年同时送两个孩子读书,经济才困难些。早年间,咱们也是不愁吃穿的。”

    “你就是乐观。雪儿随了你的性格,天大的事都能往好处想。”

    “人活着,总是要有希望的。要是连希望都没有了,又靠什么支撑?”

    “我现在就想雪儿能安全到学校,不要出什么岔子。”苏世安望着天边橘红色的云彩,眼神慈爱,“希望她早点写信回来!”

    “让她写信?那您还是别盼了。她跟慕白的感情那么好,您几时见她给慕白回过信了?能写张纸条就是特殊待遇了。”

    “孩子学习忙,哪有时间写信?有纸条就行了。啥时候她才能想起给我写个纸条回来呢?”

    大概是感应到了他的惦念,刚晕完车的萧暮雪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这不是爷爷在想我,就绝对是爸爸妈妈在骂我。”她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我都已经到学校了,你们还在唠叨我,真行!”她拍去裤腿上的灰,观察着新环境:这是个不太开阔的三岔路口。正前方两排茂密的竹林夹着一条四人宽的石板路,路的尽头是块不规则的黄土地,地面还算平坦,这便是操场。操场一边种着晚熟的玉米,还有些应季的蔬菜。另一边是几个水泥乒乓球台,只在较中央的地方立着两个篮球架。这大概就是学生日常的活动场所和所有设施了。乒乓球台边几米远的地方,是一排三层楼高的校舍,一共六间:分别是高一文理科班、高二文理科班和高三文理科班。

    ps:高中生活就要开始了,这将会是怎样的一段生活呢?这段生活会给萧暮雪带去什么样的改变?这会是一段有趣的经历么?她会遇见谁?她会得到什么?她又会和谁有什么样的故事?是悲伤还是喜悦?是快乐还是痛苦?故事的最后,他们会如何结局?那结局是不是萧暮雪所想的?是不是我们乐于看到的?就让我们一起期待吧!

千千结:第11章:先生与学生

    萧暮雪拎着行李箱向前溜达,途径校门口的小卖部时,慢下了脚步。这家小卖部的东西分门别类,排列得非常整齐,连那些放在外面的小商品,也是成行成列的。看得出,这家小卖部的主人是个讲究的。离小卖部不远的地方是一道四四方方的铁门,上面挂着把油光水亮的大铁锁。这道门正对着一条水泥过道,两边种着柏树和鲜花。一道造型别致的拱形门连着一个非常别致的小院,院墙的角落里放着两个古色古香的大水缸,一个里面养了鱼,一个里面种着荷。萧暮雪高兴起来:都说这桥河中学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看未必。虽说这地方比宁南中学高不了几个档次,终究还是好了不少。她摸了摸荷叶,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扇圆门,眼前是个长方形的小院落,青砖黛瓦,左右对称。院子中间是一个狭长的花坛,花坛里青草悠悠,鲜花盛开。出门走几步左拐,就是男生宿舍,同样是一字排开的青砖大瓦房。再往前,是家属院、教师宿舍和一块十分宽敞用来晾衣服的地方。女生宿舍就紧挨着建在一个高台上,宿舍的外墙长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煞是好看。高大的梧桐环立四周,像忠诚的护花使者,日日夜夜看护着这些青春待放的花朵。萧暮雪找到班级的宿舍,见门开着便进去瞧了瞧。一眼看过去,只剩下靠窗床位的上铺没有人。她使劲把行李扔上去,拉过椅子坐下来歇脚。这间宿舍不算大,六架双层床,紧靠墙壁,对面而立,供十二个人使用。屋子中间摆放着六张条桌,用来放零碎的小东西。这里是在伙食团统一买饭吃,不需要装粮食的箱子,只把衣服叠好放在枕边就可以了。

    简单整理了床铺,萧暮雪溜达出院子,到处逛去了。时间不长,她已完全熟悉了学校的环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个不知被萧兰枢讲了多少遍的生存法则果然是对的。她学着苏世安的样子点点头,又学着苏世安的声音自语:“兰枢果然好学问!”

    “你是谁?在这里转悠什么?”一个衣衫整洁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墙处,紧绷的脸看起来过分严肃了。他想:这姑娘古灵精怪的,估计是个不好管束的。

    萧暮雪立正站好:“我是高一的新生萧暮雪。”

    中年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新生?难怪面生。报到了没有?”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忘记了。”

    中年男子转向另一个方向:“跟我来。”

    “请问您是?”

    “张宇涵,高一的年级主任。”

    “年级主任?”

    “就是文理科的班主任都是我。”

    萧暮雪偷偷扮个鬼脸:坏菜了!又遇见一个像爸爸那样的学究先生。

    张宇涵背着手在前面走:“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

    录取通知书?萧暮雪从裤兜里掏出那张被揉得皱皱巴巴的纸,三两下打开,使劲抖了抖,双手奉上。

    张宇涵的目光在科目分数处停了几秒钟,将通知书折好:“以后要认真学习。”

    萧暮雪心想:他竟然没问我为什么英语是零分。这个学究先生有点意思。

    张宇涵指着通往学校外的小道说:“这里有时会停水。这条路出去往前走几百米,有两口井,可以用作吃水。再往前走,那里有个不封口

    的池塘。池塘底部有泉眼,四季流水,水流清澈,可以洗衣服。”

    萧暮雪毕恭毕敬地说:“谢谢老师。”

    张宇涵走得快了些:“谢啥?专心念书就好了。去收拾收拾,要上晚自习了。”

    萧暮雪行了个礼,回宿舍去了。

    高中生活就在这师生二人一问一答的对话中开始了。

    三次摸底考试后,萧暮雪已经跟班上的每个同学都混熟了。四五十个人的班级,女生只有十来个,纯属宝贝。青春期的男孩子,对女生格外殷勤温柔。女孩子以萧暮雪为中心,经常欺负得男孩子们喊爹叫娘,却并不真的生气,依旧相处融融。

    萧暮雪写给家里的第一张便条上是这么描述她的高中生活的:我每天都非常忙,也很充实。我喜欢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老师,喜欢班里的每个人,喜欢校园里的一草一木,甚至连食堂那些时咸时淡的饭菜,我也是喜欢的。我过得很好,请不要再以我为念。

    萧兰枢看完信后只说了句:我萧兰枢的女儿,本就该如此。

    一天,吃过午饭,萧暮雪正带着女生跟男生抢乒乓球台,班长站在校门口扯着嗓门喊:“暮雪,萧暮雪……张老师找你。”

    萧暮雪把刚抢到的乒乓球拍塞给同班的女生,扭头就跑。背后传来学习委员急迫的叫声:“暮雪!暮雪……帮我看看这个月的月考成绩!”

    “还有我的,暮雪,还有我……”

    “我的你也顺带给看看!”

    萧暮雪心想,干脆你们跟我去得了。她脚底生风,很快就到了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就是间并不宽敞的水泥地的屋子,中间拉一道帘子,一半住宿一半办公。靠窗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书籍、试卷。后面用来生活的地方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简易煤气灶,一个双开门衣柜,一把椅子和各种生活用品。两张凳子靠墙摆放,上面放着一摞还没改完的卷子。一些婴儿用品挂在墙上,花花绿绿的,倒也是种装饰。这个时间段是购物的高峰期,张宇涵的妻子刘雨燕带着孩子在小卖部忙活,只有张宇涵在窗前看书。见萧暮雪进来,他把一份试卷放在桌子上:“老规矩,我给你掐时间。”

    从上个周末起,每天午后一份试卷已是惯例。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和历史已经做过了,今天是政治,应该是最后一科了。萧暮雪浏览完全卷,开始答题。

    张宇涵的书还没看到三分之一,试卷就做完了。他大致看了看答案说:“你就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让你单独做这些试卷?”

    “从小我就被教育: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别说。老师您这么做肯定有您的道理。该让我知道的,您自然会告诉我。不然就算我问了,也不会有答案,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你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每次考试你的答案都正确,分数却总是不高不低的?”

    “只要答案是对的,我不在意分数。”

    “分数关系每个月的排名和座次,你也不在意?”

    “我视力好,坐哪里都无所谓。”

    “你难道不想得第一?原因?”

    “我父亲教过我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是个

    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玩去吧。让学习委员和班长晚饭后来统计月考成绩。” 张宇涵把萧暮雪做过的试卷整理好,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校长办公室是一间较纯粹的办公室,里面放着几张桌椅,资料和书。校长和几位老师正在闲谈,见到张宇涵,张口就问:“都做完了?”

    张宇涵点点头,把试卷分发给各科老师,剩了语文试卷给自己。

    最先说话的是化学老师:“这确实是那孩子做的?”

    张宇涵头也不抬:“难不成是我做的?”

    化学老师哼道:“就你那文科生的水平,是写不出这么完美的分子式的。”

    物理老师道:“你俩别讨论了,判完卷子再说。”

    屋子里归于安静。

    没过多久,校长忍不住了:“这孩子的英语阅读能力简直惊人!”

    物理老师又一句:“校长,改完了卷子再说。”

    校长答应着,继续专注于试卷。

    终于,卷子看完了。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张宇涵推了推眼镜:“都别憋着了,来说说看。”

    化学老师的嘴快:“说什么?说这孩子的学习能力有多强?这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嘛,还需要说?”

    政治老师是个再过两年就要退休的老爷爷,性格温吞缓和:“我也观察她好久了。别看这孩子平时爱玩,也淘气,可一旦进入学习状态,那份专注力真是连我也没有的。我认为,她值得我们培养。”

    张宇涵接口道:“她的学习成绩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她调皮捣蛋,可你们发现没有,其实她比别的孩子都用功,都爱学习。最重要的是,她受得了打击也耐得住寂寞,懂得藏拙。”

    校长点头称是:“这一点我赞同。她的英语听说能力都是一流的,可是在课堂上她回答问题并不积极,除非被我点名。之前我以为她的英语成绩充其量也就是个水平线上。直到那次在英语角遇见她,她竟然能用英语跟我对话,而且发音标准,用词准确,我才知道看走了眼。”

    张宇涵又推了推眼镜:“看走眼的还有我。开学第一天,我见她的英语成绩是零分,也以为她偏科严重。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她考试。”

    “多好!要不是她缺考一科,也不会到咱们这里来。”数学老师说,“她确实是个难得的苗子。如果你们一致认为可行,我也没意见。”

    校长笑道:“你可要想好了,辅导她是课外的,我可不会给你辅导经费。”

    “爱才之心不是只有你们才有。不给钱就不给钱吧,就当我为学校做贡献了。”

    校长问历史老师:“不说说你的意见?”

    “她对历史的熟悉程度已超出我的预期。我没话好说。”

    校长乐了:“平时你们一个二个的,不是问我要辅导经费,就是跟我抱怨学校的条件艰苦要补助。今儿个怎么都这么大方了?”

    “原因很简单,我们希望她能替我们出口气。”化学老师快人快语,“但愿她别辜负我们。”

    张宇涵把试卷收了回来:“这个我可以保证,这孩子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只想攀高枝的人。”

千千结:第12章:锅盔真好吃

    校长说:“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一年级下半期结束才会分文理科,在分班之前,你们要给她开小灶,额外辅导,不让她出现偏科的情况。等她选定文理科之后,再由任课老师辅导。总之,把她作为这一届的重点对象来培养。另外,保密工作也要做好,绝不能对外宣扬。前年和去年的事是个教训,不可以再犯。”

    “明天我会找她讲这件事。”张宇涵把卷子卷成筒,轻轻拍打手心,“回头我们再碰个面,把补课时间排出来。”

    众人相继散去,只剩张宇涵和校长商谈细节。

    第二天晚饭后,萧暮雪约了同学去河边洗衣服,刚出宿舍就被叫到了办公室。张宇涵对她讲了补课计划:“目前我们是这么安排的,你看如何?”

    “谨遵师命。”

    “这半学期你要文理兼修,学习任务相当重,你吃不吃得消?”

    “老师是问我的身体?我向来无病无痛,应该无碍。”

    “不光是身体,精神上的压力也很大。”

    “我这性格,更不用担心这个了。”

    “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做得到么?”

    “老师,我若不是能守秘密的人,您叮嘱多少次也没用的。”

    “那你可知我为何要这样千叮咛万嘱咐?”

    “职业习惯?”

    “非也!你应该听说了,这些年桥河中学的升学率总是差强人意,教委已经下了文件,若未来三年这种状况没有改善,咱们学校要么被合并,要么被取缔。其实不是我们教不出好学生,而是好学生都被强行挖走了。比如凌云中学,那是市教委扶持的重点高中。他们招生办的人削尖了脑袋到处打听,只要听说哪里有好苗子,想方设法都要挖走,软的不行,就动用关系硬来,美其名曰是给学生提供更好的学习机会,实际上就是抢人,不给也得给。咱们这些普通中学没有他们那样的后台,只能听之任之。长期下来,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岂有此理!”萧暮雪愤愤然,“早早地掐了花蕾,却还要埋怨它不开花不结果。世上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事!”

    张宇涵苦笑:“哪有那么多道理好讲。总之,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刘雨燕抱着孩子进来,随手拉上了帘子,婴儿微弱的啼哭声随即响起。

    萧暮雪以微笑结束了谈话,识趣地退出了房间。她也是这里的常客,却没跟刘雨燕正经交谈过,只是每次碰面时叫声“师娘”,对方也仅仅是点点头,算是回应。她想着那孩子的哭声,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念有词。

    月考成绩公布后,迎来了高中生活的第一个国庆假期。今天最后一堂课是体育,体育老师作了简短的训话后就闪人了。体育委员非常激动地宣布:要回家的现在就可以走,不回家的等下课后自行解散。他话音未落,不管是回家的还是不回家的,都一哄而散。

    萧暮雪拎起放在操场边的小包,向车站走去。刚穿过竹林,一个熟悉的身影蹦了出来:“我来也!”叶寒川张开双臂站在路的尽头,“没

    想到我会来接你吧?感不感动?”

    萧暮雪稍微屈膝,从他的胳膊下穿过:“感动就没有了,心塞倒是有点。”

    叶寒川追上去问:“你心塞?谁欺负你了?”

    “我心塞……”萧暮雪突然把包扔过去,正中他的面部,“我心塞这么快你的身手就变迟钝了!”她蹲在地上,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

    叶寒川捂着被砸得发僵的鼻子,眼泪长淌短流:“臭丫头!”

    “喂喂喂,叫了我十几年臭丫头了,就不能换个新鲜点的词?”

    “死丫头!坏丫头!”

    “行行行……反正我就是丫头命呗!你随意。”萧暮雪指着一座隐约可见的小木屋说,“走,丫头带爷吃好吃的去。”

    “啥好吃的?”

    “桥河锅盔呀!你可别跟我说你没听说过。”

    “哪能!早就听说桥河锅盔味绝一方,今天我要亲自尝尝。”

    萧暮雪满脸嫌弃:“瞧你那点出息。凌云中学少你好吃的了?”

    叶寒川涎着脸说:“凌云中学的伙食是好,可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特色小吃。”

    萧暮雪满意地点点头:“算你识货。”

    叶寒川心想:我可以不识货,但不能不识相。他打量着身边的人儿,只觉得她清瘦了不少:“你的生活费够不够用?”

    “足够了。这个月还剩了不少。”

    “不要太节约了。学习任务这么重,要吃好吃饱。”

    “放心,像我这种超级吃货,怎么舍得在美食面前委屈自己。”

    叶寒川放下心来,指着路边的风景一路闲聊。

    据某位道行高深的阴阳先生说,桥河镇虽无河无桥,却四通八达,是来往车辆的必经之地,自古兵家必争,风水那是相当的不错。又有史料记载,当年抗战全面爆发时,一支抗日部队途径桥河镇,人困马乏,粮食短缺。当地一位大户搬出自家全部存粮,连夜磨成面粉,在桥头搭灶开炉,做了无数锅盔供过往军士享用,且分文不取。他说:我年事已高,不能上阵杀敌,又无儿孙可保家卫国。唯有尽一己之力,让大家吃顿饱饭,好有力气多杀几个鬼子!一名军官闻言,感慨道:如我中华儿郎都有这般气节,何愁日寇不灭?何愁疆土难收?

    从此,桥头锅盔名声远扬。

    这锅盔分为两大类:夹菜和不夹菜的。夹菜的面饼几乎没味道,烤至金黄后取出,趁热从中间切开,再根据个人口味,夹上美味多 汁的凉菜,如红油肚丝、香菜拌猪耳、肉末酸豇豆、夫妻肺片、白切肉、腌黄瓜……一口下去,香得找不到舌头。不夹菜的面饼则是用自家种的菜籽油和面,加少许盐揉开,做成四四方方的面饼,两面都沾上芝麻,放进炉灶里烤得又酥又脆,趁热咬一口,唇齿留香。

    就这么简单的一道吃食,引得过往的人流连驻足,久久不相忘。

    萧暮雪给自己要了个素锅盔,要了个红油肚丝的给叶寒川:“今儿让你尝尝什么叫美味。”

    “你怎么不要夹菜的?”

    “女孩子吃那么多肉干嘛。”

    叶寒川把素锅盔还给老板:“把你这里夹菜的一样给我来两个。”他按照价目表把钱给老板:“腌黄瓜的就不要了,红油肚丝的给我装四个……素饼也来四个吧,或许真的有人爱吃。”

    “你干嘛?钱不是这么花的!”

    “我想吃还不行?”

    “你是在嫌我穷?”

    “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带几个回去给外公外婆。况且我今天打算去你家蹭饭,这么久不见了,总得给婉姨和爷爷他们带点见面礼才是。”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

    “这还差不多,我还以为你瞧不起我。你买给长辈们的是心意,我就不管了。”

    “就你多心!”

    “我还不是不想你乱花钱。”

    “你几时看我乱花钱了?”

    “在我没看见的时候。”

    叶寒川语结。

    卖锅盔的老板说:“两位感情真好!是发小?”

    叶寒川很是得意:“老板好眼力!”

    萧暮雪道:“您别听他胡说,我和他是冤家对头。”

    老板笑道:“姑娘听没听过一句话,欢喜冤家?”

    萧暮雪刚想反驳,叶寒川拎着已打包好的锅盔,拽她离开了锅盔摊:“咱们得走了,不然赶不上车。”

    老板的笑声越发爽朗了。

    萧暮雪撅着嘴说:“笑笑笑……有那么好笑?”

    叶寒川晃了晃手里的锅盔说:“他当然要笑,我这样的主顾不是每天都有的。”

    萧暮雪切了一声,拿起红油肚丝的锅盔享用起来。

    叶寒川戳了戳她鼓鼓囊囊的腮帮子,眼里溢出了快乐的笑。

    车上人挨人,人挤人,熟悉不熟悉的都前胸贴后背,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到靠窗的地方站好。车还没开出多远,萧暮雪就晕车了。叶寒川打开窗户,让她迎风站立:“难受了就靠着我休息。”

    萧暮雪闭目不语。

    叶寒川也不多说,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死犟,真是服了你了!”他伸出一只手小心地护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撑在车窗上,稳稳地支撑住身体,隔开了周围的躁动和拥挤。

    萧暮雪想站直身子,奈何乏得厉害,也就懒得挣扎,索性闭目养神。

    山路崎岖,汽车颠簸着前行。风掠过耳边,还带着午时残留的温度。阳光淡了下来,嘈杂的人声也渐渐小了,不知不觉中,萧暮雪睡着了。

    鼻尖传来阵阵清香。叶寒川低头嗅着那一头青丝,只盼望这条路永远也不要有尽头。

    这个夏天,就在窗外逐渐稀少的蝉声中结束了。

    ps:第二卷结束了,但萧暮雪丰富多彩的高中生活并没结束,只是刚刚开始。在第三卷中,她会遇见谁?这个人将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这将是以后我们要一起探寻的问题。

千千结:第13章:好人有好报

    十月。花红果熟,秋景瑰艳。

    站在后山的最高处远眺,深黛色的群山依然满怀的葱茏和茂盛。野枫林的枫树跟着时间的节奏,已遍染秋霜,妙曼在冬的侧岸。千枝复万枝的红色叶片如二月的春花,如一簇簇燃烧的火焰,热情而不失娇艳。辽远的天际找不到一朵云彩,像熨烫得服帖的浅青色大氅,透着淡淡的冷光,竟让人无端地生出几许伤感。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秋雨如烟,如丝,如织,被斜斜的风织成铺天盖地的大网,温柔地将世间万物网在其中。开满山野的山花成团成片地铺开,笼罩在绵绵秋雨里,缥缈得不像是真的。凉气渐盛,山坳里起了雾,氤氲的水气缭绕在山与树之间,宛如仙境。

    萧暮雪望着烟雨的天空,眼神始终没有焦点。她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给这一天一地的细雨,任思想神游。

    叶寒川凝视着她的侧脸,心里的柔情如这满川烟雨,绵密得化不开。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又轻又柔,暗含千言万语。“无论以后世事如何变迁,咱俩永远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萧暮雪啃着指甲懒懒地说:“还能怎么变迁?”

    “你答应我。”

    “好。”萧暮雪神色慵懒,眼神散淡,“你有话要说?”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就说了。”

    “是因为这环境?古人悲秋,你也学样?”

    “我哪有。”

    “你的声音出卖了你的心。说吧,啥事?”

    叶寒川望着远方,愁眉不展:“我妈要买你爷爷的药方。”

    萧暮雪拨弄着凤凰手串,懒声道:“就这事?我家已经不开药堂了,那些方子放在爷爷那里就是废纸。你妈拿去后,若能善加利用,就是救人的良方,我们家也可以因此而获利。一举两得,是好事。”

    “若只是这样,我当然也高兴。可我听我妈说,她想要的是张秘方,而并非那些普通药方。”

    “秘方?我没听说爷爷有秘方。这都是听谁胡扯的?”

    “既然是秘方,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了。”

    “不可能!爷爷最疼我了,他的好东西我都知道。”

    “总有些事大人是不会跟孩子讲的。”

    萧暮雪的眉头纠得像两条软趴趴的小虫:“没劲!”

    叶寒川抚平她的眉头:“别遇上烦心事就皱眉头,丑死了!”

    萧暮雪拨开他的手,坐直了身子:“我很好奇那是张什么方子。倘若你妈能说动我爷爷把它卖了,那也是她的本事。”

    “就怕爷爷不愿意卖。你不了解我妈这个人,她想得到的东西,想方设法都会得到。”

    “就是传说中的不择手段呗!领教过了。我倒想看看,她要如何说服爷爷。”

    “我担心有朝一日她和爷爷谈崩了,影响咱俩的关系。”

    萧暮雪抖了抖头发上的水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岂可一概而论?古语云:买卖不成仁义在。怎么就说得好像要绝交似的?”

    叶寒川闷声说:“我只是担心。”

    萧暮雪取下鬓边鹅黄色的野菊说:“你未雨绸缪,煎熬心血,当心早夭。这花就当作我提前送的祭礼了。”

    叶寒川将花插了回去:“鲜花配美人,还是你最适合。”

    萧暮雪捶着腰说:“这天气真舒服!就是坐久了腰疼。”

    “靠着我。”

    “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肯定不是我。”

    萧暮雪的声音无比轻婉:“我在想,假如没有那么多必须要做的事,在这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季节,在这无人打扰的誓约之地,在这秋意浓烈的雨天,守着内心的空明与澄澈,瞬间终老,该是多么美好的事!”

    叶寒川听出了她话语间深掩的哀愁,蓦地就悲伤起来。他想安慰她,可自己心里也是百般愁楚,便只安静地坐着,用心感受她身体的温度。雨丝飘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慢慢凝结成珠,又慢慢从眼角滑落,像晶莹的泪珠。“若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人,又不能和他在一起,你会怎么做?”

    “政治书上有句话叫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我们彼此相爱,只是由于外因而不得不分开,我会终身不嫁,守望他一辈子;如果是他辜负了我,而我又不能忘情,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又说疯话!再怎么也不能自杀。”

    “都说人间最苦是相思。虽说目前我还不懂相思苦,但既然古人那么说了,肯定是有道理的。我不要承受那种折磨,死才是最好的解脱。那要换作是你,又当如何?”

    “谁知道。也许会比你更决绝。”

    直到回家前,两人都没再说话,只背靠背坐着,静看萧萧枫林里秋花瑟瑟,直到烟云四起,暮色苍茫。

    萧暮雪找了个自认为适当的时机,试探着问了药方的事。苏世安笑她道听途说,忘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训诫。萧暮雪也不恼,笑着说,是寒川那厮误传消息,我得去勒索他十袋儿童乐……假期结束时,叶寒川给的儿童乐装了满满两。萧暮雪也不嫌沉,背着回到学校,继续文理兼修的高中生活。

    桥河中学是尼姑庵改建而成,只有教学楼是后来新建的楼房,别的房屋都是早先遗留下来的,防潮功能堪忧。今年的雨水特别多,空气也越发阴冷潮湿。住在里面的人身体素质稍微差点,头疼脑热,腰酸背痛就是常事了。

    自习课上,话多又不愿意学习的,都在和周围的人聊天。想学习的自动换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了,看书写作业。

    趁没人注意,萧暮雪偷偷溜出教室,直奔张宇涵的办公室。刚准备敲门,刘雨燕嘤嘤的哭声响起,她收住手,等在门外。

    “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做了。你要想开些。”是张宇涵在说话。

    刘雨燕哭得更厉害了。

    “孩子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但这不可能……我们也只能尽量多留他一些时日了。”

    刘雨燕失声痛哭,情绪已经失控了。

    萧暮雪双眉紧蹙,面色凝重。徘徊半晌后,她咬咬牙,推门而入。

    刘雨燕侧过身藏起满是泪水的脸,抱起孩子就走。张宇涵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问:“有事?”

    “我来交卷子。”萧暮雪指了指那个迷眼不睁的孩子说,“师娘请留步!以前听说小师弟身体不好,没想到竟到了谈生论死的地步。您若不介意,让我看看?”

    刘雨燕惊讶了:“让你看看?”

    张宇涵也很意外:“你懂医术?”

    “略懂一二。”

    张宇涵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略懂一二?”

    萧暮雪并不回话,手已搭上了孩子的脉搏。号完脉,她又仔细检查了孩子的舌苔和身体:“小师弟早产,且受过惊吓,有不足之症。他出生后,你们太过宠爱,稍有风吹草动就汤药伺候,生怕有闪失。却不想适得其反,倒弄得他的身体越来越差,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翻身,更别提走路和说话了。”

    张宇涵很是吃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肯定不是道听途说。”

    刘雨燕搂紧了孩子:“那他还有救么?”

    “当然!小师弟又不是要命的病,不过是体弱罢了。只要好生调理,三五个月后,就会有所好转。再养上一年半载的,便和常人无异了。”

    张宇涵摇头:“怎么可能?医院已经给我们下了死亡通知书,怎么可能有救?”

    萧暮雪想起了苏世安的腿,脸色变冷,口气如冰:“医院?哼,医院惯会误人性命!”

    刘雨燕立刻说:“我信你!”

    萧暮雪的神色缓和了些:“师娘,您信我,我自然尽全力救治小师弟。但有一条您和老师都必须答应我。要是你们做不到,对不起,请原谅我见死不救。”

    “别说一条,就是有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我们都答应你。”

    “我没那么多要求。只一条:我懂医术这件事,永远不可以告诉旁人。日后若有人问起小师弟的病是被谁治好的,你们可以说是游方的高人,或者编个让人信服的说辞。总之,不要提到我。”

    救子心切的夫妻二人对着天地立下誓言:永远不对任何人提及此事,若违背誓言,小儿将病痛缠身,不得善终。

    萧暮雪放下心来:“从今天起,我就着手治疗,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能有半分差池。小师弟年幼,我用药轻,治疗的过程相对漫长。你们要有耐心,切不可急躁。”

    刘雨燕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是一个劲地流泪。

    张宇涵摘下眼镜,默默擦拭镜片,同样是泪光闪闪。

    萧暮雪吐了吐舌头:“老师,师娘,我又没跟你们要诊金,你们没必要这么难过吧?晚饭后我再来,你们把屋子弄暖和点。”

    张宇涵叹道:世间因果,循环不止。我以为自己是她的伯乐,却不料,转眼间她已是我张家的大恩人。老天有眼,总是善待好人!

千千结:第14章:一只呆头鹅

    这天之后,萧暮雪就更忙了,常常是端着碗就跑得无踪无影,不到上课铃响不进教室。跟她关系要好的女同学也摸不清她的行踪,经常满校园找人。有人好奇,问她干什么去了。她哭丧着脸说: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又被老师叫去训话了呗。有人怀疑说,怎么老师总是找你训话?她答:因为我踩臭狗屎了,因为我不记仇而且还脸皮厚。对于她的说辞,大家都半信半疑,直到后来校长亲自证实了她的说法。

    那天是换板报的日子,团支书满头大汗到处找人:“萧暮雪……萧暮雪,你又死哪儿去了?”

    校长带着一身花香从花园出来:“你找萧暮雪?什么事急成这样?”

    团支书擦了一把汗说:“今天下午该换黑板报了,她负责书写。”

    校长咂咂嘴:“听说她板书很漂亮?”

    “岂止是漂亮!她那一手字,估计咱们学校没几个人比得过。”

    “难怪每次黑板报评比,你们班总是第一。原来功劳在她。”

    “所以我才着急找她。”

    “她在化学老师那里,好像在挨训。”

    “啊?!又挨训?”

    校长忍住笑:“怎么,她经常挨训?”

    “可不是嘛,三天两头就被老师训。”

    “成绩不好,自然要被训。老师愿意训她,说明她还不是差得没救。你们是学生,是靠成绩说话的,又不是只靠板书。我倒希望你们班多几个值得老师训诫的人。”校长扔下一段语重心长的话走了,留下团支书原地擦汗。

    原来,这家伙真的是个被老师盯上的倒霉蛋!自此,再没人过问萧暮雪的行踪了。在年少单纯的思想里,维护一个时常被老师训斥的人的面子,是比满足好奇心更重要的事,何况被维护的这个人还颇为讨人喜欢。

    月考张榜的那天,同寝的嚷着去看成绩:“暮雪,一起去?”

    “不去。反正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也得去看看。你最近这么努力,肯定会有收获的。”

    “别提了!都说勤能补拙,我已经够努力了,可这成绩还是不上不下的。我伤心了,我失望了,我再也不要那么辛苦了!”萧暮雪扑在被褥上呼天喊地的干嚎,“苍天啊,大地啊,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别难过了,你不去就算了,我们帮你看。”

    “那你呆在宿舍里,我们看完成绩就回来。下午没主课,咱们上街玩去。”

    萧暮雪垂头丧气地说:“那拜托了,快去快去。”

    几个女孩子又安慰了几句,结伴看分数去了。

    待人走远后,萧暮雪拿着试卷溜出宿舍,回来时顺道去了张宇涵那里。做完了该做的事,她溜溜达达往回走。刚进宿舍院,那个邀请她看分数的女生冲了过来:“你跑哪里去了?到处找你。”

    “这么快就想我了?她们在讨论什么呢,跟打了鸡血似的。”

    “就我们去看成绩的那会,我们年级的几个男生把凌云中学的男生给打了。”

    “他们天天打来打去的,有啥好稀

    奇的。”

    “这次跟以往不同。这次打的可是凌云中学的人。凌云中学!”那加重的语气像是生怕别人听不明白凌云中学是何方圣神。

    “凌云中学怎么了?虽然我不赞成打架,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凌云中学的人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那也不能不还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惹上了凌云中学,咱们的人怕是讨不了好。”

    “他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好像是为了一个叫姚梦芽的女孩子。据说那女孩不但人长得特漂亮,成绩也非常好,惹得好几个学校的男生都在追她。就为着谁有权利做她男朋友,这帮人约了谈判,谁料双方言语不合,就开打了。”

    “无聊!还真把自己当成混社会的了!也不先问问人家看不看得上他们。”

    “谁说不是呢?你看咱学校的男生,天天不是钻录像厅,就是到处惹是生非。真正静下心来正经念书的,压根就没几个。”

    “这也难怪别人瞧不上咱们。学生不好好念书,整天的喊打喊杀,尽学社会上的痞子样。拾人牙慧,也不嫌丢人。”萧暮雪厌恶这种事,口气自然比平日重了些,“这种事咱们以后都摘干净躲远点。不想读书就老实呆着,别给爹妈找麻烦。你们告诉打架的那帮人,最近都安分点,没事别上街瞎溜达。”

    “为什么?”

    “让他们自己去想为什么。”

    “你怎么不去说?”

    “因为我压根就不想管这破事。当然,我建议你们也别管。”萧暮雪实在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喜欢打架,而不喜欢读书。那几个爱打架生事的人几乎个个家境贫寒,父母砸锅卖铁才凑够学费的。都说寒门出贵子,古人的脑袋肯定是被门夹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相熟的人头一次见她言辞犀利地批评人,知道谈话内容犯了禁忌,都识趣地结束了话题。

    几场风,几场雨,几场霜,几场雪。

    转眼就已放了寒假。

    萧暮雪赖够了床,慢吞吞地爬出被窝,又冷得缩了回去。

    姚慕白前来敲门:“懒虫,我都要准备午饭了,你还不起?”

    “马上。”萧暮雪像只乌龟趴着,只剩半个脑袋在外面,“我再躺几分钟就起。”

    “再躺就到中午了。难得今儿下这么大的雪,你不出去玩了?”

    下雪了?萧暮雪蹭地钻出被窝,两三下就穿好了衣服,顶着个鸡窝脑袋就下了床,鞋一蹬就去开窗。

    窗户下人影一闪,一个雪球飞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她脸上。“哈,你这个大懒虫,叫你睡懒觉!冻得我都成冰棍了!”

    萧暮雪咬牙切齿地吼道:“叶寒川!你等着!”她拉开门冲出去,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姚慕白身上:“哥哥……我的头!”

    “你看着点。别这么着急。”

    “瞧瞧我的脸,死寒川拿雪球砸的,好疼!”

    “你俩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

    “是他先欺负我的!你怎么说我?”

    “是,是他不对。你先去吃饭,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菜和汤,都给你温着呢。”

    萧暮雪笑得像颗爆米花:“我最喜欢哥哥了!”

    “就你嘴甜。”

    体态轻盈,晶莹剔透的白雪漫天飞舞,萧暮雪欢喜得要飞起来了。她跑到雪地里,和等在那里的叶寒川并排站好。两人相视而笑,然后闭眼抬头向天,同时跺了跺右脚,同时深吸气又慢慢吐出,同声说道:“好喜欢!”

    姚慕白摇头道:“真是长不大的孩子!从小玩到大的把戏,还在玩。”

    萧暮雪不理他的嘲笑,对叶寒川说:“走,玩雪去!”

    姚慕白说:“你不吃饭就算了。要是叔叔看见你不梳头就出门,你还想不想好好过寒假了?”

    萧暮雪立刻刹住脚步:“那,哥哥你给我梳?”

    叶寒川瞪了她一眼:“干嘛要他梳,你自己不会?”

    “手冷,不想动。”

    “我帮你。”

    “一边去!”

    “为什么慕白可以,我就不行?”

    “从小到大都是我哥给我梳头,有你啥事?”

    叶寒川词穷,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理由来,只好不情不愿地等着。

    姚慕白始终保持着微笑。他整理好乱草似的发丝,熟练地划出中分线,十指上下翻飞,很快就编好了辫子。他又将辫子卷起来,做成两个抓髻扎在头顶:“你要出去玩,这样会更方便。”

    萧暮雪拨了拨额前的刘海,指了指新开的腊梅。

    叶寒川还没明白过来,姚慕白已将一朵开得最好的花插在了萧暮雪的头上。

    萧暮雪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眉似远山,眼如点墨。被这红梅一衬,就越发的笑靥如花,娇俏可人了。姚慕白还好,心里惊艳脸色还是如常。叶寒川就不会那么淡定了,傻呆呆的,像只呆头鹅。

    “哥,你不跟我们去玩?。”

    “我还有事,你们玩。”姚慕白帮萧暮雪系好鞋带,“早点回来,太晚了会冷。”

    “爸妈干嘛去了?爷爷也不在。”萧暮雪磕了磕鞋尖,探头看向书房和药房。

    “他们串门去了。你玩你的,别惦记他们。午饭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萧暮雪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哥,我要喝汤!”

    姚慕白跟随她的脚步来到院门口,目送两人向后山跑去。

    雪花轻舞飞扬,宛如鲤鱼姑娘被剥落的鳞片,闪着耀眼的白光将树枝覆盖起来,像是给树穿上了白色的婚纱。屋后的竹林也深掩翠色,白眉白须。“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这样的美景,为何却无端地生出这些许惆怅?

    ps:本人学渣一枚……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被老师批评,至今见到老师都是绕道走。倒是校长大人和蔼可亲,什么时候都是一脸的笑,所以印象深刻。多年后重回母校,再见老校长,依然是记忆里的笑模样。可惜,我没能为校争光,惭愧,惭愧!

千千结:第15章:雪地里的花

    一根长发从梳子上飘落,姚慕白捻起来绕在指上,心里的惆怅便化作了无限温柔:我对你来说,就只是哥哥么?你可知道,你是我的天使,你是我的梦想,你是我想要守护一生一世的人!没人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就像没人知道我有多爱你一样。我这样的身份,我这样的人,要怎样才能跟你谈情说爱?除了隐藏心意,除了深掩爱恋,我又能如何?如果爱你是不被允许的,那么,就让我以哥哥的身份,永远守在你身边,直到我走到生命的尽头。

    眼泪落在雪地上,融化了一点落雪。

    “慕白,你怎么哭了?”苏婉言的声音温暖中带着慈爱。

    “姨……你回来了。”姚慕白擦了擦眼睛,很不自在,“我没哭。”

    “雪儿又调皮了?她人呢?”

    “不是。她跟寒川出去玩了。”

    “那是为什么?想不想跟我谈谈?”

    “我没事。”

    “没事就好。若是雪儿的原因,你倒是可以跟我说说。”

    “跟妹妹没关系,真的。”

    “妹妹?慕白,你不用刻意暗示什么。雪儿是你的妹妹不假,可她也可以不是妹妹,不是吗?”

    姚慕白涨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婉言摇落腊梅树上的白雪,望着飘雪的天空说:“慕白,人最难看开的就是情事。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你不必为此烦恼,跟随自己的心意,顺其自然就好了。”

    姚慕白低下头,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喜欢一个人不是罪过。你待雪儿极好,我们都很放心。只是希望将来,不管你俩是怎样的缘分,你都要像现在这样守护她。”

    姚慕白心情复杂,不知如何应答。

    “暂不说这个。你有没有听爷爷提过一张神秘药方?”

    “没听说。怎么了?”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萧月茹说有呢?”

    “萧月茹?寒川的妈妈?”

    “就是她。前几天,她跟我说要买药方,我当时以为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今天一早她就把我们叫了出去,说愿意出高价买下咱家所有药方。咱们现在不开药堂,留着药方也没用,能卖成钱是最好不过的。本来双方已谈好了价格,可是后来因为一张药方谈崩了。”

    “是什么方子?”

    “不清楚。萧月茹说有,可爷爷矢口否认。不过,根据我的观察,萧月茹倒不像是没凭没据的乱说。所以,我找个借口溜回来,想找找看到底有没有。”

    “如果有,你会不会卖?”

    “当然不会。既然爷爷不想卖,就有他不想卖的道理。我怎么会因为钱就给卖了?我只是想知道那张方子有何神奇之处,爷爷居然没告诉我,竟瞒了我这么多年。雪儿继承爷爷医术的事,你可对人说过?”

    “如此大事,我岂会乱说!”姚慕白紧张了,“难道这方子跟暮雪有关?”

    “你想想,爷爷这辈子最疼谁?他真有这方子,能不告诉雪儿?一旦萧月茹知道雪儿继承了爷爷的衣钵,肯定会

    在她身上打主意。到时候,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

    “除了咱家的人,再没人知道她懂医术,包括寒川。”

    “那我就放心了。”苏婉言到药房四处翻了翻,“咱俩别找了。若真是秘方,爷爷也不会把它放在这里。”她关好药房的门说,“就先这样吧,等爷爷想说了自然就告诉咱们了。”

    “我知道了。那我做事去了。”

    “去吧。午饭我来做,你就别管了。”苏婉言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懒得再费脑子,开始整理家务。

    天冷路滑,萧暮雪和叶寒川追逐着玩耍,一路上摔了不少跟头。等到了野枫林,两人身上沾满了雪泥,已看不出衣服本身的颜色。

    萧暮雪掸了掸身上的雪,一门心思想找兔子窝:“我听爷爷说,这样的天气小兔子都窝着不愿意出来,一逮一个准。”

    “你逮兔子做什么?吃肉?”

    “谁像你,就知道吃。小心在吃他们之前,我先把你给吃了。”

    “那你想干嘛?”

    “我只是想看看爷爷说得对不对,顺便抓两只回去养着玩。”

    “兔子就免了。”叶寒川指着白茫茫的大山说,“野鸡还差不多。抓只野鸡在这里烤着吃,倒别有情趣。”

    “这里不允许生火,你也只能想想了。”萧暮雪拿根树枝这里敲敲,那里戳戳,还是一无所获。“这些家伙都藏哪里去了?”

    叶寒川跟在后面,照葫芦画瓢,只不过手里的棍子粗一点而已:“它们可不像你这么笨,知道有被抓的危险,还在人面前晃。”

    忽然,萧暮雪脚底打滑,顺着山坡往下滚。叶寒川一声惊呼,扑过去想要抓住她,终究是慢了。两人像皮球一样骨碌碌滚下了山坡,滚进了山谷。

    萧暮雪的身体撞在树上,疼得差点岔了气。叶寒川比她好些,抓住一丛荆条停了下来:“暮雪!你怎么样?”他刚站起身,又吧唧摔倒在地。

    “你慢点!还嫌摔得不够狠?”萧暮雪揉着脑袋坐起来,“我没事。”

    叶寒川拉着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确定她没受伤才放手:“臭丫头,想吓死我!”

    萧暮雪双手合十,虔诚祷告:“住在这里的神仙、妖精和先人们,我二人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惊扰,请勿见怪,请勿见怪!”

    “干嘛呢?神神叨叨的。”

    “爷爷说要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要告罪请求原谅。”

    “爷爷真神叨!”

    “喂!说我就可以了,别说我爷爷!老人的有些说法偶尔也要听听。宁可信其有。懂不懂?”

    “不懂,也不想懂。” 叶寒川拍掉身上的雪,到处张望。

    “懒得跟你讲。”萧暮雪揉着摔得生疼的肩膀,开始寻宝。

    白雪茫茫,群山裹素,完全看不出这里曾有一池碧水,万树红花。蓦地,一点红色如美人额头的朱砂,不由分说地入了眼。“咦?”萧暮雪用脚拨开上面的积雪,一株花瓣狭长若柳,叶绿似碧,红如烈焰的花赫然眼前,旁边的那株尚未开花。“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叶寒川碰了碰那花的叶片:“这么冷的季节,还有花开,真是少见!”

    萧暮雪着迷了:“太漂亮了!我要把它种在我窗前。”

    叶寒川开始刨土,隔了片刻停下手来:“好神奇!两株居然是连着的。”

    “不知道好不好养活。先挖一株回去,栽活了再来挖另外一株,如何?”

    “行!这株你栽活了的话,那一株就归我。”

    “你一个大男人,种什么花?都给我得了。”

    “不行!一人一株。你不会养花,还不如都给我。”

    “我是不会养,难道爷爷也不会?一人一株就一人一株。小气鬼!”

    “好东西要大家分享嘛!”

    两人挖出那棵开得正艳的,留下了几乎才含苞的,又挖了些土把花根结结实实包起来,顺着滚下来的路爬上去,原路返回。这个过程的始终,没人抬头看高处。假如在看见这花的时候不那么激动,他们很容易就能发现:距这花一步之遥的地方,就是他们常坐的那块石头的正下方。

    到家已过了饭点。萧暮雪到处翻腾,总算找到了称心如意的花盆。

    苏世安用拐杖敲敲花盆的边,问:“你不去吃饭,在这里折腾什么?”

    萧暮雪献宝似地说:“爷爷您看,我跟寒川在山上找到的。漂不漂亮?”

    苏世安眯了眼看那花,似乎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这花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咋给忘了呢。”

    “忘了就忘了,我先把它种好再说。”

    姚慕白端着汤站在厨房门口:“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声音,等半天也不进来吃饭。还不来喝点汤暖和身子。”

    萧暮雪举着两只泥手,笑得近似乎谄媚:“果然还是哥哥最疼我!”

    姚慕白喂她慢慢喝汤,低声说:“快去换件衣服,跟个泥猴似的。”

    萧暮雪龇了龇牙,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她的手还没放下,萧兰枢拿着书跨出了书房门:“慕白,你不能总这么惯着她,小心有一天吃苦头。”

    姚慕白笑着说:“怎么会?暮雪是个好孩子。”

    萧兰枢的脸上却不见笑容:“好孩子?有她这样的好孩子?整天野得看不见人影。我昨天晚上让你背的书,背熟了没有?”

    “背熟了。”

    “全部?”

    “全部。”

    萧兰枢看了一眼萧暮雪抠来抠去不自在的手,语气缓和下来:“行,背熟了就行,洗手吃饭去。以后出门要按点回家,不能没规矩。”

    “噢。”萧暮雪瘪了瘪嘴,指着花盆说:“吃饭前我可以先把花栽好吗?”

    萧兰枢摆摆手,又进书房去了。

    萧暮雪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抱着花盆麻溜的走了。

    嫣红的花朵迎风招展。苏世安莫名地心惊肉跳。

    是天太冷的缘故么?

    ps:雪地里不知名的花,到底有什么来历?猜猜看,它会带来好运还是厄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678/ 第一时间欣赏爱与浮生之千千结最新章节! 作者:舒涓所写的《爱与浮生之千千结》为转载作品,爱与浮生之千千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爱与浮生之千千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爱与浮生之千千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爱与浮生之千千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介绍:
墓园静寂。只有风在悲鸣。
冥冥中,有声音从天边传来: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第二最好不相识,如此便可不相思。墓碑前的女子,抚摸着墓碑上横撇竖捺的字体,泪湿衣衫……
别了,我生命中朝霞般的初心!
别了,我生命中最温暖的遇见!
别了,我生命中最绚烂的星辰!
别了,我生命中最决绝的爱恋!
你是我再也回不去的原乡,你是我清明时节的泪眼,你是我锁在梦里的日月经书,你是我粉黛春秋里的宿命归途。那些青春的残片啊,就这样和你一同殉葬!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此一别,就算夜夜星河灿烂,也再也看不见那颗最耀眼的星星了!
爱与浮生之千千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爱与浮生之千千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爱与浮生之千千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