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大唐剑尊TXT下载大唐剑尊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唐剑尊全文阅读

作者:云居紫衫     大唐剑尊txt下载     大唐剑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悦来客栈

    客房,灯火摇曳。李清盘膝打坐,闭目养神。近段时日,事情委实太多,一桩一桩叠加起来,都沉在心底。尤其是被费廉、拓跋昱所擒,心中不免憋了一股怒气,再经过列仙飞升图中听闻许多修道秘事,眼界有所不同。

    接连经历这些事情,稍微让他心中有些烦闷,而那一记弩箭,就如导火索。他接连遭遇刺杀,虽然他是被殃及池鱼,但仍是生出杀气,导致大开杀戒。但发泄出去后,总算平复一些,李清今夜没有修行,而是默念静心诀,过了一个时辰,才彻底平静,除去心中戾气,恢复了以往的心境。

    一更天时,李清微微睁眼,他神色平静。他心中暗道:“补血草效用还好,虽然比不上金疮药,但胜在粘稠,不被血液冲散。那些侍卫若能处理得当,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危,倒是那四个断臂的,和一个伤势极重的,要注意一些。”裴府侍卫的伤势,大多数都没有大碍,他也就没有多想。

    李清沉思了一会,从怀中的内衫里取出了银纸,把它放在火下仔细观看。这纸质地柔和,比上好的绸缎更为柔和光滑,通体银色,上面记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李清看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又将它放回怀中,放在心口位置,暗道:“这‘悟真剑道’只能贴身藏好,对我来说,它的价值更胜过那枚金丹。”

    藏好了银纸,李清又取出几样东西来。金丹缩小成一点,但无比神秘珍贵,李清不敢有失,仔细放好。倒是那金丹熬炼之后的琼浆玉液,因为仓促间被人擒走,那剩下的都在穹窿山中的竹屋里。他身上只有一个水囊的分量,不过这也已经足够,毕竟这琼浆玉液比之于灵水,效用更胜十倍以上。

    除此之外,太上周天功,以及师父所留的笔记,还有老道士相赠的小册,这三本书籍也都放在一处。另外,还有五叶百岁覆盆子草,以及一颗金色种子。当初老道士要取镇鬼宝鼎,连同百岁覆盆子草尽数拿走,后来将百岁年份的覆盆子草叶送还三枚金叶,又加上了一颗金色种子。

    据他所说,这种子就是原来那一株覆盆子草的种子,但是被他施展手段,重新化作一颗种子,今后栽种下去就可生长,而且植株长成之后,将是金色。此外,因为仓促间被人擒走,银两全在道观里面,此时身上也才一袋银锭,不过一百二十多两。

    他整理了一些东西,随后又盘膝打坐,默运功法,真气游走大小周天。过不多时,已至深夜。李清从修行中醒来,看着窗外的月光皎洁如玉,心中有些想念苏州府,想着那县城老宅,外舅,简叔,还有洛霜姑娘,初夏丫头。

    “以前行走江湖,洒脱不羁,现在却有了些乡愁。”李清低声笑了笑。今日他杀了许多贼人,其实不似在人前表现的那般平静。以前行走江湖,也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是他很少杀人,只是废掉为非作歹之人的武功,严重惩戒一番。

    他沉思了一会,自嘲的笑了笑,随后起身推开门去。“李公子

    。”门外有名侍卫,见李清开门出来,连忙行礼,语气无比恭敬。白日里,正是这看似文弱的书生,斩杀对方首领,更当着众人的面,一剑劈落,透过树木斩杀贼人,救下小姐。

    当时他偷偷看过,那一剑在树身上落下一道笔直竖痕,几乎难以察觉。这侍卫还敲了敲那树木,只觉十分坚实,拿刀砍了一下,也深不过一寸,想起这位李公子一剑劈落,竟是跟切豆腐一样轻松写意,顿时心生敬仰。

    他看着李清,深深行礼,说道:“白日里,若非李公子拔刀相助,我等兄弟必然都要丢了性命。救命之恩不敢相忘,众位兄弟,皆是如此。”尽管这位李公子看着极为年轻,但谁也不敢轻视了他。

    听说他还曾避过一支弩箭,斩断一支弩箭,须知,那弩箭无比厉害,可是连张翁这等江湖上的一流巅峰高手都无法抵挡,现在张翁还躺在床上,尚未醒转过来。据范统领说,发射弩箭的是两架弩车,极为沉重,须以牛车拉动,而且这伏远弩箭可以穿入城墙,威力甚是极为惊人!

    听说为了捣毁这弩车,范统领他们还费了许多功夫。想起这些事情,那侍卫低着头,心中崇敬佩服之意,几乎无以复加。李清看着他,说道:“你伤势如何了?”这侍卫左臂受了一刀,经过包扎,已经可以提刀上阵厮杀了,众人当中,他的伤势算是较轻的,因此才出来守夜。

    听闻李清关切问话,侍卫心中已把他当成神仙般人物看待,侍卫顿觉心潮澎湃,热泪盈眶,他连道:“小的没事,一点小伤,只伤了皮肉,没有大碍。”“嗯。”李清微微点头,又道:“其他人没有事情罢?”

    侍卫忙道:“好在有李公子指点,经过补血草,大多已经止血,服下了一些药物。适才又跟掌柜买了些常见的药材,此时状况大好,都已无性命之忧。”说罢,他又跪下磕头,道:“若非公子指点,这**位兄弟,又要没了性命。如此大恩,邹林与众兄弟此生此世,没齿难忘。”

    李清忙将他扶起,说道:“你也言重了,我曾跟师父学过医术,救人也是应当。”这时,有些异样声响传来,旁人听不见,但李清的先天真气使他感应无比敏锐,自然听见。他沉思片刻,说道:“你们范统领在审问贼人?”

    邹林答道:“公子,范统领他们正在审问贼人,今日埋伏的这群贼人打着劫道的名义前来,但贼人中有位一流高手,又有两架弩车,显然是冲着我们来的。白日里留下三个活口,此时范统领正在审问。”

    李清说道:“可否领我前去看看?”邹林略微迟疑,便即点头,说道:“审问事情,本只有少数人才能在场,但您是我们这一行人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公子,大家都已死绝了。若是公子想要去看,相信无人胆敢反对,范统领也不会怪罪我的。”

    李清笑道:“我也是临时起意,能观看一下,满足好奇倒也是了。若是保密,我便不让你们为难。”邹林忙道:

    “不为难,不为难。”说罢,他作了个手势,让另一人替换自己的位置,随后在前领路,李清随他而行。

    “这客栈倒是不小,足有三层。”李清走了片刻,经过楼道,两边二十多间客房,但这还仅是第二层楼,他心下道:“也对,这条官道足有上百里,行走这条道路的基本都是车队,人数少则五六人,多则数十上百人。这么大的客栈,也才够用,不过每日花费用度恐怕极大,跑堂的,做饭的,当杂役的,想必都有不少人。”

    邹林领着李清来到一间客房前,内中灯光昏黄。邹林正要敲门,却见房门已从内中开了。开门的人显然也未曾想到外面有人,顿时一怔,待见到李清时,立时跪倒,磕头道:“小的白天纵马,冒犯了公子,望公子恕罪。”

    李清稍显愕然,门内跪倒的这人,正是先前骑马将李清撞倒的一名侍卫。这名侍卫想起自己当时把这李公子撞倒在地,还曾想趁他昏迷时痛下杀手,给座下马匹陪葬。如今想来,背脊上泛起一层冷意,不觉间已湿透衣衫。

    这个极为年轻的李公子,武功高深莫测,白天几乎是以一人之力,扭转局势。再想起那树上的一道笔直竖痕,可想而知,这位李公子,一剑之下该有何等威力?此人额上顿时冒起细密汗珠,把头低在地上。李清淡淡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淡淡说道:“起来罢,驾马一事不能怪你。”

    当时他从列仙飞升图出来,立足不稳,尚未看清周边景色就被撞倒。多半还是自己出现在官道上,恰好现身于奔驰的骏马之前,想来这人也未看清,当时只怕也是极为错愕。被撞一事,着实不能怪他。

    然而这侍卫还不起来,跪伏在地,低着头道:“小的因座下马匹撞了公子,导致马匹当场而亡,又因纵马伤人而被训斥,心生愤怒,曾想趁公子昏迷动些手脚。此为大罪,不敢隐瞒,还请公子降罪!”

    李清不由愕然,心中忽有不喜,眉头微皱,但终是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人倒是实诚,换了一个,我就不会再留他性命了,算你好命,这次本公子不想杀人。”

    “小的心中有愧,不敢隐瞒。”这侍卫低声泣道:“今日亏得公子出手,才得以扭转局势,免去此行覆灭之危,此后公子又指点草药之方,救下众位兄弟,最后更还一剑解救我家小姐。如此再造之恩,就是要我当场自刎,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李清微微挑了挑眉,淡淡说道:“也罢,暂且饶了你这罪过。”那跪地磕头的侍卫顿时大喜,叩谢饶恕大恩。倒是之前领路,名为邹林的侍卫,见状松了口气。同为裴府侍卫,一齐出生入死,兄弟情义极为深厚。

    像是跪地磕头的蒲宁,就因为李清救下众位兄弟的缘故,不敢隐瞒,冒着被李清责罚的风险,甚至打杀的危险,把先前不良想法尽数告知。而邹林同样紧张,生怕李清真的动怒,将蒲宁斩杀在场,见到李清饶恕了他,才放下心来。

第六十一章 巧计逼供

    李清让他起来,随后指了指门内,说道:“我有些好奇,要进去看看。想要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人伏击车队,也不分仔细,发一支弩箭竟连本公子也一并打上了。你可方便放我进去?”蒲宁忙道:“公子请进,小人不敢阻拦。”

    李清微微点头,往内走去。临过蒲宁身旁时,看了这人一眼,只见此人脸上带了一条淡淡的刀疤,手臂也有轻伤,但相较之下,今日裴府侍卫当中,应该就以此人是伤势较轻了。说来也是,这人驾马奔驰,应该是车队开路的人物,能够担任这一位置,想必算是裴府这一行的侍卫当中,武艺较好的一人。

    “蒲宁,你好大胆子,敢放人进来?”内中有个侍卫拔起刀来,低喝一声,然而见到李清,连忙告罪,“小的不知是公子前来。”房中帘子一掀,范腾云从中出来,见到李清,明显愕然。他知道蒲宁带人进入房中,但以他武功修为,能够感应风吹草动的感官,居然只感应出蒲宁和邹林,未有察觉这李郎君入内,心中不禁惊疑。

    他想起这李清乃是宗师境的大高手,也就释然了。范腾云双手抱拳,恭敬说道:“见过李公子。”白天遇袭之后,已经通报姓名,他已知晓,眼前这位年轻书生,名为李清。李清淡淡说道:“在下听到声响,估计你应该在审问今日擒下的那三人,可有收获?”范腾云迟疑了一下,便即答道:“全无收获。”

    原本这李清在路上忽然被马匹撞上,出现得突兀,十分可疑。在遭遇埋伏的第一时间,他就怀疑被这李清算计了,可当他看去时,那马车早已被弩箭洞穿出一个好大的缺口,而这书生疑似当场丧生,他的怀疑才淡了下去。后来情况危急,正是因为这李清出手相助,众人才得以保全。

    若是这李清手段寻常一些,局势平缓一些,或许他还要怀疑这是李清和那群匪徒联手使得苦肉计。可是这个李清出手无情,连杀匪徒数人,一身武功高深莫测,以他宗师境的武功,覆灭自己这一行人,哪还用得着苦肉计!若没有李清出手相助,今日裴府车队早已覆灭,又何必施展计谋?

    范腾云这般想着,忽然见到邹林神色怪异。邹林心中翻起惊涛骇浪,这李公子,离这一间用刑审问的房间,该有多远?房里还封了门窗,不让声音外泄,他怎能相隔这般远,听见声响?若不是这位李公子白日里表现出宗师境的武功水准,只怕他都要认为李公子在胡言乱语。

    范腾云显然也想到这点,露出骇然之色,面色愈发恭敬。李清听见审问未有收获,略作沉吟,说道:“不如让在下试试?”想起这李公子既是武道大宗师,医术又是远胜旁人,他指点疗伤,指出补血草所在,范腾云对他已是全无怀疑,听他发话,顿时乐意之极,连忙答应下来。

    “邹侍卫,适才入住客房时,我见客栈后面圈了一块地,作了菜园。园里角落里有些杂草,乃是随着秋葵一块儿生长的,大约是被店家除去了。”李清露出玩味的笑容

    ,说道:“菜园里的杂草中,应该有一种叶子颜色青中带紫,如柳叶一般纤细,长短比柳叶长上两分,这样的草叶子你取来一些。另外,再跟店家讨来一些巴豆,放上几根豆须。”房中几人听得瞠目结舌,这是什么办法?

    园子里的青紫色杂草倒没听说过,但长自菜园,想必无毒,而豆须更是常吃的菜品。至于巴豆,则属于泻药,有什么用处?李清微微笑了笑,说道:“常听有人食物搭配有误而中毒,往往是两者皆是常见的菜色,而两种食材搭配起来,则会中毒。这就是药理,两种无毒之物,放在一处,五行相克,也许就会产生毒素。”

    “上面两种,皆无毒,可食用,但搭配起来,便有几分毒素。再加上巴豆,将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低笑一声,掀起帘子。“是你?”内中三人,惊怒交加。内中三人浑身伤痕累累,显然受过逼供,但却紧咬牙关,未透露任何消息。

    当见到那李清入内,三人皆认出这个导致他们被擒的始作俑者,均是怒目而视。若不是这个书生,今日怎会败亡?原本已是大占上风,眼见着就要全歼相府侍卫,不想这书生横插一手,斩杀头领,以致于局势逆转。三人其余的同伙都已被杀,他们三人则被擒来审问,受了不知多少酷刑,满身带血。

    三人怒目切齿,然而想起这个书生的手段,怒火当中,竟还有掩盖不住的惊惧之色。“你们也不必如此看我。”李清看着三人,缓缓说道:“我本来不掺合此事,然而你们拦路埋伏也就罢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一记弩箭先来射我。那弩箭射穿马车,险些刺伤于我,若非本人武功尚可,岂非平白丢了性命?”

    三人面面相觑,弩箭分明是要射裴府车队中隐藏的张姓老者,谁知你这书生当了替罪羊?只是,即便早知是个书生,他们也不会留情,遇上了也只是一刀的事儿,毕竟他跟裴府车队走在一处,只得是顺手杀了。

    这一点,三人心知肚明,不好辩驳,更何况,事已至此,辩解无益。可听这年轻书生所说,他原本只是个外人,只是因为那一记弩箭的缘故,才动怒出手。三人不禁心生悲哀。这一场埋伏本是稳操胜算,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李清说道:“我只是想看看,是哪些江湖草莽如此抢劫杀人而已,既然几位守口如瓶,也不好强求。不过,三位想必腹中饥饿,又受了酷刑,在下已经命人给你们煮了些东西,勉强充饥,至于米饭肉食,待会儿再吩咐下去。”中间那人冷笑道:“你有这么好心,可是下毒了罢?”

    李清笑道:“若要下手杀人,只须我命令他们动手即可,区区一刀的事儿,何须下毒这般麻烦?”说罢,李清低笑了声,掀起帘子,走了出去。内中看管三人的一名侍卫又把帘子后的内门封起,便让这里与外界声音隔绝。过了许久,邹林端着一锅菜汤进来。

    李清指了指里面,说道:“送进去,给他们吃了。”范腾云又添一句,冷冷道:“

    不吃就强行灌下。”邹林连忙应是,端着菜汤入内。范腾云心有疑惑,恭敬问道:“李公子,不知这一锅汤水,有何妙处?”李清微微笑道:“这东西吃不饱。”范腾云微微一怔,李清又道:“它吃了会饿。”范腾云更显愕然,仅仅是饿?

    严刑逼供都无法让这三个硬茬子开口,饿他们一饿,莫非就能让他们开口?李清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淡淡说道:“自然饿得他们开口。”“越吃越饿,可觉得奇怪吗?”李清看着三人,说道:“越是吃,越是饿,还有些腹泻之感。”

    “但这还不止,过多盏茶时间,会饿得肠子互磨,难以忍受,看着一切东西都想吃下肚去,自然就包括了自己。”“你们将会饥饿得神志不清,然后看着生肉也能产生食欲,却又求之不得,就会看着自己,随后一口一口吃下手指,然后手臂,一点一点把自己吞食下去。”他逐句逐句说来,听得众人面色苍白,包括范腾云在内。

    至于那腹中饥饿的三人,更是面无人色,不寒而栗,他们想要怒骂,却是饥饿无力。“但如此太过血腥残忍,却也不好。”李清转头问道:“肉食准备好了没有?米饭准备好了没有?”

    范腾云是个老江湖,心领神会的说道:“我等深谙待客之道,不能以稀汤寡水招待,已经遣人前往太湖,去买太湖以南出名的香米,太湖香米闻名遐迩,乃是其他地方的稻米难以媲美的。这一来一去,大约要花费两月功夫,请三位忍耐两月。”忍耐两月?这三人听了,顿时面如土色。

    “肉食呢?”“我已命店家杀鸡,准备送与三位,权当充饥。”“要仔细些。”“这自然是万万不能怠慢,我命店家一定仔细,鸡毛要一根一根拔,不能有半丝存留,估计天明之后能够拔光鸡毛,开始清除内脏……”

    两人一唱一和,极为吓人。三人先前受了酷刑,伤痕累累,虽然强忍着不招,但毕竟不是铁打的,自是疼痛难忍,早已无法忍受,心中早就有所动摇。此时吃下这些东西,反而饥饿难耐,神智不如之前清明。

    李清真真假假恐吓之下,原本就有动摇的心思立即冲垮,接着就听一人有气无力地道:“我招了……”范腾云满怀钦佩之色,大刑伺候无用,反倒是把人饿得招了供,这位李公子的手段,当真神奇。李清玩味的笑了笑,走出门去。

    房内,裴滢萱坐在椅上,看着那一叶金色叶子,眼中略有慌乱之色。张翁倚在床边,叹道:“百岁覆盆子草虽然未遭火焰烧灼,却被高温一烫,稍显枯黄,不知药效还剩几分?”原本被范腾云断定要昏迷几日的张翁,竟然在半日间就已醒来。

    八寸内劲,只差一步就是武道大宗师,其生机之盛,比之范腾云想的更为惊人一些。张翁叹道:“只怪我没能护住,才让这百岁覆盆子草受损。听闻覆盆子草需要细心培育,而且一株覆盆子草只能养活十一二年,因此十五岁覆盆子草叶都是难得,倒不知还能否再找一片?”

第六十二章 月下少年

    裴滢萱苦笑道:“百岁覆盆子草本是传说里的药材,能够遇见就是大机缘,哪里再去寻找一片?只能寄望于它药性不失了。”裴滢萱又叹了声,“这一片百岁覆盆子草,还是从吴郡虞家得来的,至于那个将百岁覆盆子草用来送礼的,似乎是个李姓青年,已经失踪不见。”

    张翁摇了摇头,忽然扯到伤口,皱了皱眉。裴滢萱关切道:“张翁,你伤势好些了吗?”“滢萱小姐,老奴现在好了一些,但暂时不能轻易动手了。虽然我有八寸内劲,仅次于武道大宗师,生机强横,但这次受伤颇重,不过还好没有性命之危。”

    张翁说罢,不禁道:“倘若当时马车里的不是那年轻书生,而是我,估计就真是难以幸免了。”“听小姐说来,老夫受袭之后,那书生死而复生,连杀数人,连内劲高手也难敌一剑。最后居然还能正面抵挡伏远弩箭,甚至闪避弩箭,随手斩断一支。”

    “这等武功,我自问八寸内劲修为,也断然难以做到,他年纪轻轻,武功竟然已经登峰造极,已是江湖中凤毛麟角的武道大宗师,真是愧煞老夫了,江湖中年轻一辈的后起之秀比起这年轻书生来,真是云泥之别。”

    张翁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奇怪的是,他若真是武道大宗师,又怎么会被马匹撞倒而昏迷?范腾云之前也看过他的根骨,确实不是练武之人,几乎没有打磨筋骨的痕迹。”裴滢萱想起今日那李清的诸般本领,忽然心惊,道:“莫不是如司天台里那些人物一样?”“修道人?”张翁微微一惊,陷入沉思。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入内的是邹林。裴滢萱见他,问道:“范统领可问出什么?”邹林恭敬的说道:“回小姐的话,今日袭击车队的这群匪徒,都是江湖中人,只是被人以重金收买,或是被人胁迫,他们实际上知晓的并不多。今日的三个活口,都是被人抓了家人,所以听命行事,也是因为家人在人手上,才忍住酷刑,不敢泄露。”

    邹林顿了顿,又道:“不过刚刚总算审问出来,那个与范统领苦战的一流高手,其实是今日才来的,两架弩车也是此人命人运送而来。”想起那一流高手跟范统领打得平分秋色,后来更是占得上风,若非李清出手,后果不堪设想。裴滢萱忙又问道:“那一流高手是什么身份?”

    邹林摇头道:“范统领看过了,不认得这位一流高手,此人在江湖中似乎也没有多少名声。”“意料之中。”张翁摇头说道:“既然能够请出两架伏远劲弩,势力必然不小,要出动一流高手自然不是难事。但他们只来了这么一个仅有两寸内劲的黑衣人,就有些奇怪了。”

    “依老夫看来,内劲修为较高的人物,就是再如何行事低调,在江湖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名气,剥茧抽丝,容易寻出背后之人。因此他们出动的人物,多是重金招揽,或是胁迫而来,与背后之人没有多大干系,就连这个一流高手,也仅仅是两寸内劲,全无名气,寻不到丝毫线索。

    张翁沉吟道:“只怕在藩镇军中也难以普及的伏远劲弩上,才能或多或少查到线索。”邹林敬佩道:“张爷英明,正是从那两架弩车上得了线索。”裴滢萱问道:“什么线索?”邹林低声道:“据那三人所说,当初运送弩车到来时,上面曾有一只黑虎的痕迹,只是在动手前,黑虎印记被磨得干净了。”

    “相州刺史薛嵩的黑虎军?”裴滢萱微微捂口,露出惊色。一旁的张翁皱眉不语,邹林则是不敢言语。良久,裴滢萱心惊过后,已是平静下来,过得片刻,说道:“当时黑虎印记只是他们无意间看到?还是众人都已见到?”邹林答道:“根据他们口风来看,当时弩车运送过来时,应该是众人聚集之时。旁人不知是否有所注意,但这三人中的两个,都见到这黑虎印记。”

    “一路运送过来,不去磨灭印记,反而被众人见过之后,临到埋伏才想起要抹去痕迹,怎么会有这般疏漏?”裴滢萱轻蹙眉头,说道:“倘若是相州薛嵩所为,也太过倏忽大意了?但若是别人栽赃,何不留下黑虎痕迹?”

    张翁微微笑道:“留下黑虎痕迹,不就栽赃得过于明显?以你的聪慧,一眼就能看破。”“不管是不是相州薛嵩的阴谋,既然与他沾边,那就是相州薛嵩所为了。”裴滢萱轻咬玉牙,说道:“如果对方真的是想在失败之后,顺手栽赃河东薛家,想必与薛家也有仇怨,那就让薛家去查罢。”

    “相府这一行损失惨重,总要找人补偿。”裴滢萱紧握木盒,说道:“不论真相如何,暂且将此事记在薛家头上,回去之后,让他们给相府一个交代。此后寻找真凶,便由薛家自己寻找,相府只在暗中查探即可,先让薛家来补偿相府的损失。”

    “小姐说得是,河东薛家是唯一的线索,那就找薛家。”张翁微微笑道:“小姐虽是女儿身,却越发有相爷年轻时的气魄了。不过,倘若真是河东薛家在背后操纵,又该另作谋划了。”“对了。”裴滢萱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适才你来报时,那三个似乎还没有松口的迹象,怎么这般快就松口了?”

    “这三人有家人在对方手里,因此口风极稳。不过……”邹林面露敬色,说道:“是李公子出手,才让这三人即刻开口。”说完,邹林又把先前李清的逼供方法说了一遍。张翁赞道:“好个手段百出的李公子,看他年纪轻轻,武功卓绝,既通医学药理,又识攻心之术,不知这个李公子尊姓大名?是哪家子弟?”

    邹林说道:“李公子他名讳清,表字伯玉,来历倒是没说。”随后邹林又说几句话,便即告退。裴滢萱喃喃自语道:“名字还不错,挺好听的。”张翁听了这话,面带笑意摇了摇头。片刻之后,裴滢萱请张翁休息,便要返回自己房中,站起身来,恰好见到有一人走到庭院中。

    那人身材颀长,一身青色儒衫,正是李清。今夜月白风清,那李清站在庭院当中,沐浴在月光之下,越发显得丰神俊朗

    。他背负长剑,又平添几分锐气,裴滢萱看得出神。忽见那李清拔出一剑,虚虚斩落在空中,仿佛把院中月光一分为二。实则是剑下斩了一只血蚊。

    已是深夜,月色皎洁,微风清凉,四野蛩鸣。李清走出庭院外,站在中间,默默不语,先前在房内,李清对那三人所说的话,多半是假的,哪里有什么东西能饿得让人吃了自己的?只是这三种东西搭配起来,能让人产生饥饿之感,渐渐饿得头晕目眩,神智难以清明,加上几句言语惊吓,招了供也不足为奇。

    当年他在师父门下的时候,就听师父提过类似的办法,这类办法多半还是攻心为上,恐吓对方。“这事总算告一段落,只要招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相信那位裴相府的千金不会善罢甘休。”李清暗自道:“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罢。”

    “我白天接连出手,现在又让一人招供,只当报了一记弩箭的生死大仇。其实这事乃是裴府和对方的仇怨,我已报了弩箭之仇,不必掺合太深。”“蛊虫威胁还在,三年之内修为必须突破坎离境以上,否则有性命之危,我还是潜心修道,好好修行才是紧要,只要对方不来招惹,我也就不再理会这些杂事了。”

    说起修行,便不好漫无目的地四处行走。因为京城道门大会的缘故,一来求取玉剑,二来退亲,三来长安城将有修道人汇集,可以见些世面,因此接下来就去京城长安。待到了前方许州城,再与裴府车队分开,前往长安城。

    长安城之事过后,这个怀有金丹玉液的李清自忖那时应该已能真气外放,当是寻找灵脉之地,筑基培药、坎离交汇。此后踏入坎离境,就可逐一探知心中记挂的几件要事,包括遍访仙山的想法。遥想今后的长生久视,不禁使人心中愉悦。

    李清走在庭院中,望着清冷月辉,忽然想起那夜的剑仙风采。剑仙裴子羽已是惊才绝艳!不知盖世无双的‘盛唐剑圣’裴大剑仙又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他仰头望天,心中豪气冲天而起。

    他忽地拔剑,斩落空中一只血蚊。剑刃映着月光,如若涟漪波纹。这一剑划过,竟似划开满院月光,恍惚间更有余波荡漾,涟漪泛起。冷月高悬,庭院中更显冷清。解下长剑放在床前,又把身上物事整理一番,吹灭火烛,就要睡下。

    今晚前半夜已经打坐修行过了,功行二十四周天而大圆满,若是再来运转,反而有些过了,效果反而不大,凡事欲速则不达。毕竟他还没有修到那一种能够时时刻刻,修行不断的地步,真到了这一步的人物,其实有许多人开始远离尘世,隐居山林。

    只因到了这一步,打坐练气并无限制,能够不断运功,使真气流转。而有些痴于修行的人物,便能隐居山中,不分昼夜,每日修行不断。李清心中思虑:“不知到了龙虎真人境界,是否可以日夜修行,不再间断?待到那时,想必蛊虫也能解了,到时我把几件大事办成,就该隐居山林,日夜修行了。”

第六十三章 神秘少女

    对于李清而言,寻找父亲因怪病英年早逝的根由,是一件大事。求取玉剑,并获得药材,也是一件大事。除去蛊虫,更是大事。除开这三件外,退亲一事也要放在心上,而金丹的来历,以及师父他为何遍寻仙道而不得的事情,暂时来看,还稍显远些。

    只有等自己修成龙虎真人境界,才能有资格去探究师父他的问题,以及金丹的来历。今日才从列仙飞升图出来,就遇上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是什么棘手之事,但也有些扰人心烦。他前半夜没有睡意,待到了后半夜,心境也已平静下来,就有了些许睡意。

    他躺在床上,渐生睡意。“咯咯,你这书生逼供的手段倒是有趣,不过你的话有些令人害怕,说是要一点一滴把自己吃掉。这么吓人的话都说得出来,当心本仙子打你哦。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竟是个少女声音。

    “谁?”李清蓦然一惊,翻身坐起,已把床前长剑握在手中。以他自觉无比敏锐的感知,根本感应不到这么一个少女的存在。他抬头看去,只见窗前坐着一个身着嫩黄衫子的少女,但见她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脸如白玉,颜若朝华,肌肤晶莹如玉,在月光下仿佛泛着光泽。

    她那双如一泓清水的眸子落在李清身上,顿时露出一个笑容。只这么一个清灵如水的笑容,仿佛晶莹生光,似乎连月色都黯淡几分。那少女嘻嘻笑道:“本仙子是鬼喔!”她做了个鬼脸,却又十分可爱。

    李清不敢有丝毫大意,眼神凝重,看着这个看起来有些豆蔻年华的少女,说道:“你究竟是谁?”“好不识趣。”少女哼哼道:“惹恼本仙子了!”言语一落,李清眼前一花,就多了一个纤细晶莹,宛如玉质的手掌。

    李清不敢大意,以一招‘长江三叠浪’攻向少女,只见他左掌拍出,右掌疾跟而至,左掌一缩回,又加在右掌的掌力之上。他这连环三掌,便如三个浪头一般,后浪推前浪,并力齐发,比之他单掌掌力大了三倍。

    少女的来历十分神秘,一身修为还在李清之上。只见她这一掌攻守兼备,全看对方的来势而加以变化,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攻势,也可以在刹那之间全变为守势,当真是变化莫测,神妙无比。两人互换了一掌,房中忽有风儿吹拂。

    李清连退数步,露出惊色:“真气外放。”然而那少女也退了两步,更是惊咦了声,说道:“本仙子只是来到这么个客栈,居然能遇上一个修道人,没想到你也有八寸多的真气修为。不过本仙子从来号称坎离之下无敌手,你居然能够跟本仙子平分秋色?”

    窗外一记琴声响起,宛如玄音,不绝如缕。听了这琴声,少女扁了扁嘴,说道:“本仙子先走了,下回找你玩。”说完,她拍了拍衣裳,转身就朝窗口投去。“把话说清楚。”李清忽然低喝了声,一

    掌抓去。少女头也不回,只是把袖子一挥,就有风起,把房中的桌子吹飞了起来。

    木桌飞起,拦在李清身前。这一掌直接把桌子拍出了一个掌印大小的破洞,拍碎的木屑纷纷飞起。李清立在原地,眼中有几分惊疑之色。“臭书生,你惹恼本仙子了,明天让你好看!”清音悠悠,在月华中传来。“她是什么人?”“年龄比我还小上四五岁,竟已真气外放?”

    “听她话语,也识得练气以上的坎离境界?”李清看了看窗外月光,未见少女身影,再看此时房中幽静,想起适才之事,如梦似幻。唯有破了一个大洞的木桌,说明先前真有一位修为极高的少女来过。月色的清辉从窗口洒落,洒满他的全身,尽显霞姿月韵之色。

    李清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默然不语。先前少许睡意,经此一事,荡然无存。“一个真气外放的少女?”李清仔细回想适才的短暂交手,心中有所推测。当时他一掌拍去,少女和他互换了一掌,两者相触,各自退步。

    而在那时,从这少女身上,传来的不是内劲的强横气息,而是柔柔平和的一股真气。虽非先天元气,但李清确确实实感应得出,那就是真气的气息。而且这少女的真气修为,要胜过了自己,只是自己凭借一式‘长江三叠浪’,不落下风。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乃是这少女的身法,居然在瞬息间来到眼前,速度之快,隐约间能与自己施展‘缩地成寸’时相比,难分高低。再从房中的风儿看来,这少女已是真气外放的修为,九寸真气!

    虽说真气稍显柔和,但九寸真气,已是真气外放的练气巅峰境界,至少也要比八寸四分内劲更为厉害一些,于是身怀八寸四分内劲的李清不由退了数步。“她说罡煞以下无敌手,多半是自夸,但随手一挥,能把数十斤的木桌掀得飞起,却是非同凡响!”

    “师父他修道近百年,凭借太上周天功的妙处,修至一十二寸真气的练气巅峰,却也稍显不如罢?”“观她模样,年岁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样子,竟然修成真气外放?”李清想起师父他那等人物,修行先天元气这等本源真气,直取大道,却也在四十岁才能修成真气外放。

    可那少女更是惊才绝艳,修为远胜同龄之人!“莫非她就是某些大门派的真传弟子?”李清心中想道:“大派真传弟子,必然是功法上佳,而宗门内资源雄厚,有天材地宝,又有长辈指点修行,也只有这等底蕴,才能有这样的修为进展神速的天才弟子。”

    “据列仙飞升图那位先生所说,只有太上周天功才有一十二寸真气的妙处,天地间其余功法,皆是九寸真气为巅峰。”“这少女想来是九寸真气,但她把手一挥,能够吹飞数十斤的木桌。”“这等手段,就连师父他的一十二寸真气修为,都没能拥有。”

    李清微微仰头,看着天上明月,心中已然断定,这少女必然是大派弟子,怀有上等功法,更有练气境界的秘术,否则怎能以九寸真气,吹飞数十斤重物?想起大唐王朝许多练武之人,穷其一生也就是能够修成搬运气血的二流人物,修成内劲的一流高手也不过是一千多人而已,而内劲外放的武道大宗师,更是俗世武道登顶的人物,大唐王朝疆域辽阔,有三百六十州府,而武道大宗师才不过将近百人而已。

    想起师他修行近百年,无有进一步修行的功法,才止于练气巅峰境界。不知还有多少人寻仙问道,而无有所成。但是这少女,仅是这般年纪,已有真气外放的修为,已堪比武道大宗师。看她识得境界之分,想必再过一段时日,就该筑基培药,修成坎离境界了罢?

    “真是骇人听闻……”李清轻叹一声,忽然想起一事。自己也有八寸四分的真气修为,自信过不了多少时日,当能修成九寸真气,得以真气外放。掐指算来,自己初识修行至今,好似也才将近半年。再过一段时日,自己修成真气外放,应该不会长远。李清默默计算时日,要是如此算来,从初识修行,到练气巅峰境界,应该会在一年之内?这要是传出去,岂非要比那少女更为惊骇万分?

    李清暗自道:“看似惊世骇俗,实则是我机缘甚大,得师父为我传功,又获金丹这等仙丹妙药。”师父他这一场传功,省去数十年磨练之功。要修成气感,就须得感应真气,这段最为枯燥的一段时日乃是修道人第一道关卡,许多人感应不到真气,就即放弃。

    对自己来说倒是不难,毕竟之前自己好歹是修成内劲的江湖高手,对于气感则是手到擒来。而师父为他传功之后,他直接就拥有了七寸真气的修为。要从气感修成真气,乃是从虚无之感,衍生为真正的内息,从无到有,从虚到实。

    这一步最为关键,天资卓绝之人数日之内就有气感,资质中上之人数月之内也有气感,而资质普通之人数年之内都不一定产生气感,甚至有人数十年都不得寸进。反倒是这一步入门以后,增长真气显得较为轻松了些。

    师父为他传功,省去观想气感和留存真气之苦,而金丹更是让他修为突飞猛进,真气增益良多,而且对他的体质加以改善。“师父为我传功,乃是定下根基,省去苦功。而此后之所以修行迅速,多是金丹的奇效,但我自身修道天资,应当也是中上之资。”

    “金丹奇效,以及我自身天资,有此两者,才会让自身真气如此突飞猛进。”李清站在窗边,静静沉思,“倒不知是金丹起到的效用更高一些,还是我本身资质更是不凡一些。”

    月辉清冷洒满一身,而夜风更添寒意。他站在窗前,站在月光里。寒风吹来,吹动青色衣袍飘动,吹得发丝轻扬。那月色下,看似脱俗的年轻书生,正认真地想道:“应该是后者占得更多一些。”

第六十四章 去而复来

    翌日清晨,凉风习习。李清一夜未曾入睡,但他真气修炼有成,仍是精神奕奕。原本后半夜,他还想出去寻找那少女的踪迹,但仔细想想,真要遇上了,还未必能胜过那真气外放的少女。

    毕竟他在修为上,略微逊色一筹,自己虽然剑术卓绝,可那少女显然出身名门大派,说不准另有压底箱手段的。单凭她那身法,就不比自己施展缩地成寸时逊色。况且,当时那少女是被一道琴声召走,只怕就是她的师门长辈相召。如此思量之下,李清便息了心思,留在房中。

    当裴府车队整合时,李清见到众人面色颇为悲戚,而伤者似也少了两人。不必多问,他心中就已明白,昨日里受伤较重的一人,以及断臂的一人,都没能熬过昨夜。补血草能够止血,不被血液冲开,比之于药散更好一些,但毕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对伤势恢复帮助不大,主要还是靠了车队的疗伤药物。

    只是这些药物也只能治疗寻常伤势。李清有些沉默,昨日他已经给这些人都点了穴道,更是运使真气,变化力道,暂时起了用处,可惜还是用处不大。他默默想道:“本就是萍水相逢,我也是尽力而为了,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要坚强的好好的活下去。”

    看见李清有些叹息,范腾云上前躬身道:“若非李公子施救,我等俱都没了性命。再到后面,若不是公子指点补血草,这些弟兄也都难以保命,他们两人昨夜伤势恶化,只是天命如此,其余人能得以活命,便都是公子第二次活命大恩了。”

    李清沉声说道:“言重了。”范腾云较为忙碌,告罪一声,也就退去。李清掂了掂手中的银两,返身去寻掌柜。“在这客栈的住宿开销,都已被范腾云付清,但我昨夜一掌拍烂了客房中的木桌,总要赔偿,这就不必让范腾云替我垫付,还是该我自己额外补偿好了。”

    李清见了掌柜,跟对方说了损坏木桌一事,加以赔偿。掌柜本想狮子大开口一番,只是想着这群车队的家伙就要走了,昨夜也没引来祸事,心中还是颇为高兴,因此照着平常价格,让李清赔了几十个银钱。

    裴滢萱恰好从楼上下来,见状,便说道:“李公子,食宿花费都已命范统领结清了,你不必给了。”李清微微笑了笑,说道:“昨夜损坏了房中物事,略作赔偿。”裴滢萱施一礼,低声道:“这怎劳烦李公子破费?只须让范统领结清便好。”

    “你这是什么话?当本掌柜的讹他不成?”那掌柜恼怒道:“别看你这姑娘生得好看,身边下人也多,可真要诬赖我,本掌柜死也不认!”裴滢萱却也不恼,赔了个礼,歉然道:“小女子失言,掌柜莫要怪罪。”李清微感愕然,这裴家小姐性子文静,待人有礼,向掌柜赔礼,倒也不足为奇。

    可这掌柜的怎这般没有眼力?没见这里侍卫众多,个个拿着刀剑?就不怕惹厌了人家,被吊打一顿,砸了客栈?李清仔细想了想,这悦来客栈开在大路之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极为不便,既有隐患,又有危机。但他能把客栈开得安稳,诸般隐患似都不见,显然是个人物。

    李清眯起眼睛,朝他看去。这掌柜的有四十岁左右,相貌普通,双目炯炯有神,太阳

    穴高高鼓起,双手粗大又尽是粗茧,显然怀有高强的武艺,难怪有次胆气。“看什么看?”掌柜的不耐道:“走走走……别烦我。”

    “你这书生,昨夜真是太坏了。”一个柔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尽管故作妩媚,却还带着一缕清音。刚走出客栈的李清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一阵清香从身旁飘过。那是一股清灵透彻的香气,比之于花儿,更为清新。

    李清身子微僵,神情错愕,在他身前,有个少女,纱巾蒙面,似真似幻。那少女换了一身淡紫衣裳,清丽的眉宇间,特意显露几丝柔媚,妩媚的说道:“郎君,昨夜你居然把桌子也压倒了,真是坏得透顶。”这声音故作妩媚,但却难掩本质上的清丽音色,别有一番味道。

    再看那少女蒙着面纱,看不真切,可她说出这些话来,却把双耳都红透了。李清想起她昨夜临去前,似乎说要让自己好看,昨夜也曾想过,这少女会如何对付自己?他左手按在剑柄处,时刻警惕,甚至还防备着那少女身后的长辈。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少女报复自己那一掌的方式,竟是这般作态?李清面上有些恼怒,朗声说道;“姑娘请自重,饭可以多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还是尚未出阁的姑娘,说话却如此没有轻重?”裴府众侍卫看着那个手段高深莫测的年轻书生,心中俱都惊愕。

    众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都在心底想道:“原来这位武功卓绝,玉树临风的李公子,也是个留恋花丛的人物啊。”其中有些年岁较大,还未跟女子有过接触的侍卫,更是自惭形秽,老脸通红,这几个俱都心想:“虽说李公子神采英拔,武功卓绝,可年岁看着还未及冠,他竟然都已是花丛老手。可怜我们三十多岁的人了,连女人是个什么味道都不曾闻过一闻。”

    倒是范腾云满面佩服,煞是敬仰,他低声自语道:“先前李公子去找掌柜的,莫非就是昨夜激动之下,毁坏了房中床铺?还是说这女子就是掌柜找来的,所以给掌柜一些好处?可惜,昨夜忙碌,我没得空闲,否则倒可以借此机会和李公子拉近关系。”马车里,一只手掌掀起车帘,看向李清所在。

    范腾云的自语声,恰好顺风,飘入马车。裴滢萱听个正着,脸色颇是难看,原来这李清去找那掌柜的,暗中还有这般多的龌蹉?想起昨夜庭院里那一道颀长身影,衣袂飘飘,清新俊逸,一剑划破满院月光,风采出尘。昨夜一幕印入眼中,使她久久不能平静,惹得她一夜心头鹿撞。

    今日醒来,想起他昨日走到庭院,也许就是找掌柜商议某些龌蹉事情,顿时忿怒难平。少女娇然欲滴,柔声说道:“公子昨夜红袖添香,今日就把我给忘了,还真是个负心人呢!”李清寒着脸,冷声道:“这就是让我好看的方式?”

    少女微微近前,嬉笑了声,道:“你看他们瞧你的眼神,简直跟看一朵花儿一样,你是不是好看了许多?”李清手上微动。“你想拔剑?”少女退了两步,低哼道:“我可不和你打,而且,鬼知道你会什么剑法?分明还未到真气外放之境,居然能与我平分秋色,本姑娘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你这满肚子坏水的臭书生是哪家门派的弟子。”

    李清没有答她,低声说道

    :“你究竟是谁?”少女低哼道:“不告诉你。”他们两人靠得近,声音也低,乍一看去,竟似耳鬓厮磨,独说情话一般。裴滢萱暗暗咬牙,哼了声,转身入了马车。片刻后,忽又掀起帘子,说道:“范统领,你去告诉李公子,我们要走了,请他快些处理好杂事。”

    范腾云微有愕然,道:“不急,耽搁不了多少功夫。”裴滢萱只淡淡说道:“早些赶路,早点进城,怎会不急?另外,快些买来伤药,请几个大夫,也好给大家疗伤,这都是急事。”范腾云想了想,倒有些道理。

    张翁躺在另一架昨夜高价向客栈买来的简陋马车上,听到裴滢萱说话时,他面色怪异,想起范腾云,心中叹道:“腾云这家伙,真不识趣,也忒没眼力了,回去之后怕要吃点苦头。”正在这时,忽有一声琴音,若隐若现,似有似无。李清听见,微微冷笑了声。

    果然,听见这琴音,少女有些无奈,便道:“我先走了,下回再找你玩。”李清漠然道:“你我素不相识,最后以后莫要再见了!”少女没有理会他,哼了一声,似有意无意地朝另一架马车瞟去,声音提高了些,装着柔声道:“公子,你真是太坏了,好了,这次就放过你了,下回见了,可不许再去招惹别的姑娘了。”

    这些话对少女而言,毕竟还是有些露骨。因为蒙着面纱,看不清脸色如何,但少女耳朵已经通红,到了后面一句,终是装不出来,恢复了原本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可毕竟还是把话完整说出来了,少女颇是得意,朝着那边马车里的女子看了一眼,再看李清时,哼了一声。

    少女挥了挥袖子,扬长而去。临走还不让人安心?李清面上有些恼怒,看着她远去,哼道:“看你双腿并拢,眉宇不散,绒毛尚有,按书上所讲,分明就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再怎么装也不像。”李清言语才落,就听身后重重哼了一声。

    李清愕然转身,就见裴滢萱转了身子,重新登上马车。他愕然之余,再看裴府众侍卫满面敬仰之色,饶是他自负心境淡然,处事不惊,可在此时脸色也有些黑了。李清喃喃自语道:“难道……他们都相信那小丫头如此拙劣的话?”

    裴滢萱原是想起不对,那蒙着面纱的女子,分明是个少女,虽看不清面容,却也能见气质不凡,清丽优雅,哪里会是出身风尘的女子?她心想是误会了那书生,便下车来,轻轻走到李清身后,谁知就听见他自言自语道:看你双腿并拢,眉宇不散,绒毛尚有……分明就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

    听着这些话,裴滢萱心中顿生怒意,暗自恼道:“原来你这书生竟然是品性不良,否则怎识得这些歪门邪说?枉你还是个儒家的读书人!”车外,范腾云满面敬色,朝着李清说道:“李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却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还能遍识女子,简直是我辈之楷模。”

    就在这时,车内传来裴滢萱的声音,轻声道:“范统领。”“小姐。”“我看后面有一兄弟的腿脚受了伤,有些不便,你把马匹让他吧。另外,张翁车内还有些杂物,我怕影响他老人家休息,你就都背在身上吧,也才不足百斤。”背着上百斤杂物行走数十里地?饶是范腾云身为一流高手,也呆了一呆。

第六十五章 比武招亲

    李清与裴府众人一路风尘仆仆,鞍马劳顿,去往京城。一路无话,这一日到了西京长安城,这是大唐帝国的京城,当时天下第一形胜繁华之地,即便是同一时代的大食帝国国都大马士革和巴格达,比起长安城也是相差甚远。长安城方圆百数十里,九衢六市,行人如鲫,车水马龙,甚是繁华。

    长安城内,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驻,骏马争驰。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真是花光满路,箫鼓喧空;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李清与裴府车队缓缓而行,走了一个时辰,不知不觉走到宣武门前,只见有一片广场,人头拥挤,锣鼓声暄,还有一面大旗,迎风招展,李清只道是江湖卖解的,也不怎样在意。

    忽听得旁边有人谈论,一个说道:“这可真是新鲜事儿,大姑娘在京城比武招亲!”一个说道:“过几日的道门盛会,老百姓进不了去,在这里看几场比武,也可以过一过瘾。”又一个道:“天下武林高手云集京城,趁这个机会比武招亲,确是最好不过。只不知那个女子漂不漂亮?”

    他的伙伴笑道:“你又不懂武艺,她貌美如花,你也不能攀折,你管她漂不漂亮?我倒是担心她的武艺不知如何,倘若一出场,三拳两脚就给人打倒了,岂非大杀风景?”先头那个道:“她敢在道门大会的期间,打出比武招亲的旗号,谅来武艺定必不错。”

    李清抬头一看,果然见着那面大旗上绣的是比武招亲四字,心想,“真正武功高强的女子怎会打出比武招亲的旗号,大约是衣食困难的江湖卖解女儿,想得个归宿,扮个丈夫,但也不妨去看看热闹。”由于宣武门前人头拥挤,裴府车队暂时被堵住了去路,只好停了下来。范腾云立在裴滢萱的车前恭敬的说了几句话,就见裴滢萱所在的车窗悄悄挂起来了一角。

    只见场中一老一少,似是两父女身份,那女子一身红衣,年纪十七八岁,长得十分秀丽。李清来到之时,开场白似乎已经讲过了。只听得有人问道:“只要是三十三岁以下,是俊是丑,只要能打败你的闺女,就可以成亲么?”那老者道:“不错,但还有两样,家有妻室的可不行,还有就是上场之前先付十两银子。”

    话犹未了,便听得一个人大叫道:“好,小生年方三十,尚未娶妻。我来也!”此人满脸胡须,声如破锣,自称“小生”,众人无不失笑。那莽汉扔给老者十两银子之后,得意洋洋的扬起一双拳头道:“小娘子,我若是打痛了你,你马上出声。”那红衣少女道: “你尽管用足气力,只怕你打不着我。”

    那莽汉一拳打去,红衣少女轻轻一闪,那莽汉果然打她不着,少女一个转身,朝他拍得一掌,登时就把他打翻出去了。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掌声如雷。李清心道,“这女子的武功已经踏入一流高手行列,并非一般江湖卖解的可比。她的步法却不知是哪一派的,看来似曾见过,却怎的想不起来。我再看她两招。”

    那莽汉爬起身来,叫道:“好厉害,我可不敢讨你做妻子了。”他刚刚离场,便有人走进场来,那人扔给老者十两银子之后,哈哈笑道:“我不伯老婆凶,你嫁了我吧。”有认得

    他的说道:“这人是南门开武馆的蒋师父。他的通臂拳大大有名,这一场大约有些看头了。”

    那红衣女子嗅道:“你打赢我再说吧。”那姓蒋的蹲下半腰,猛的跃起,双拳直捣,果然似个猴子模样,但也不过十来招,便给那女子弓鞋一绊,跌了个四脚朝天。李清看到此处,可渐渐有点惊奇了。并非是因为这女子的武功,这女子的武功虽然不错,李清也还不怎样放在心上。

    李清感到奇异的是,这女子的武功家数,和中原的各家各派都不相同。虽说是比武招亲,并非性命相搏,但这女子的出手,却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阴狠凌厉的手法,有些类似蜀中武林门派的短打功夫。不过她在击倒那拳师之时,李清却可以看得出她只是用了一两分功力,因此那拳师才不过摔了一跤,不至于受到重伤。

    李清越看越起疑心,“她究竟是哪一派的弟子?她的武功家数,怎的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心念未已,只见又有个人走出场来,似是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书生,摇着一柄折扇,待付给老者十两银子后,彬彬有礼的说道:“小生徐玉坤向小娘子领教几招。”

    那老者道:“我儿小心了,这位是长安东郊五柳庄庄主徐彦舟的公子!小女武艺低微,还请徐公子手下留情。”徐玉坤是徐彦舟的独生子,徐彦舟舍不得他在江湖道上冒险,因此他虽然尽得家传武功,年纪也已二十八岁,但却从没有在江湖上单独行走过。

    他这次出场,固然有几分是为了那女子姿容秀丽,但更大的原因则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他父亲名震关中武林,他自己未曾有过江湖威名,庄内的护院当然都是奉承他的,他自以为已得了父亲的全部武功,他父亲在关中武林威震一方,自己想必也是天下翘楚了。

    他怎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父亲的商行车队从未失过事,最主要的缘因还是因为他父亲在江湖上人面熟、交情阔的原故,要是当真只论武功,比他父亲高明的人还不知多少!这时他见那老头识得他的身份,又请他手下留情,不禁得意洋洋,摇着扇子说道:“好说,好说。令媛才貌双全,小生爱慕得紧,咱们是点到即止,决不至于伤了令媛的。”

    红衣女子心头恼怒,却不动声色,淡淡说道:“徐公子也不必客气,拳脚无情。万一我收手不及,误伤了徐公子,请徐公子不要见怪。”那老者斥道:“你有多大本领,妄敢口出大言,好好向徐公子领教吧。”

    徐玉坤哪知道那老者的说话,乃是暗示他的女儿,要他女儿手下留情,当下哈哈大笑,说道:“令媛说得坦率可喜,我正想见识令媛的真正功夫,请小娘 子尽量施展吧。”他自信有必胜的把握,心中正在盘算要怎样才能赢得漂亮,既不伤及对方,而又要使得对方心眼口服。

    哪知交手不过几招,徐玉坤已是大大吃惊。红衣女子的武功怪异,越碰到武功高强的对手,她的出手也就越为狠辣。刚才因为那两个对手平庸,还不怎样显现出来,现在碰上了徐玉坤,她掌指兼施,掌劈指戳,几乎每一招都是攻向徐玉坤的要害!

    徐玉坤这才知道这女子比他

    高明得多,又是吃惊,又是恼怒,“你明明知道我是五柳庄庄主之子的身份,这不是存心要我出丑吗?好呀,你既不留情面,可也休怪我要下辣手了。”他的折扇本来是插在背后的,这时忽地取了出来,那女子刚刚一掌劈到,徐玉坤一个游身滑步,倏的转过身来,扇头已指到那女子掌心的“劳宫穴”。

    徐玉坤的真实本领虽足不及那红衣女子,但他家传的独门点穴手法,却是甚为奇妙。红衣女子出身蜀中青城剑派门下,见他认穴极准,又快又狠,也禁不住心头微凛,连忙缩掌。徐玉坤得理不饶人,折扇挥舞,立即抢攻,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那女子一时摸不消他的手法,竟给他迫得退了几步。

    折扇不比刀剑,倘若是在常人手中,多了一把小小的折扇、本来无关紧要,也伤不了敌人。但在点穴名家手中,却是一件兵器。点穴功夫,讲究的只是毫厘之差,多了一柄折扇,等于手臂长了尺许,点起穴来,当然是比只用手指点穴要利便多厂,何况他这把折扇的扇骨又是用精钢打成薄片的,本来就不是、把普通的扇了。

    徐玉坤动用兵器对付那女子的一双肉掌,旁观的人,虽然都知道他是五柳庄徐庄主的儿子,但也有许多人出声“嘘”他,徐玉坤深感面上无光,更为恼怒,“好在他们父女所订的比武招亲,并无声言不许对方动用兵器。我不管旁人如何,且把这女子点倒再说。哼,我倒不希罕与她成亲,这口气却不能不出!”

    徐玉坤在一片“嘘”声之中攻得更狠,红衣女子退了几步,不知是绊着石子,还是太过慌张,忽然一个踉跄,失了重心,身子向前倾仆。徐玉坤大喜,折扇疾伸,立即点那少女的“愈气穴”,哪知这是红衣少女有意卖个破绽,只听得“嗤”的一声,那折扇刚沾着她的衣裳,已给她劈手夺了下来,一把撕成两片!

    徐玉坤呆若木鸡,那少女已将撕破的扇子塞回他的手中,笑道:“徐公子,真是太对不起了,弄坏了你的扇子!”全场都给红衣女子喝采,声若惊雷,徐玉坤恨不得有个地洞钻了进去。那少女毫不费力的撕破他的精钢扇骨,虽说钢片甚薄,这手劲也大得惊人,徐玉坤又是羞惭,又是骇怕,在喝采声中如飞逃了。

    到了此时,李清也不禁大为吃惊,他的吃惊倒不是为了红衣少女的这手功夫,而是已经看出了这少女的师承宗派。红衣少女连败三人,用的虽然都是掌法,但到了她打败徐玉坤的时候,李清已经完全可以断定,这女子和他乃是同门师兄妹,她的掌法正是从青城派那套七星剑法中变化而来的!

    李清好生奇怪,“师父他虽然向我提过师门的事情,却未说过我这一代弟子的情况,但从这女子的武功家数看来,决对是青城剑派的同门无疑。这女子的招数老辣,从掌法上来看,剑法绝对不低,看她的武功修为,应该是修成了一寸内劲了。她有这样好的武功,怎的还要抛头露面,举行比武招亲?”

    李清最初以为是个普通的江湖卖解女子,想碍个归宿,找个丈夫的,本来没有多大兴趣,原意只是想看一看就走的,那知现在却发现了她与自己同出一门,敢情都是青城剑派门下弟子,他原先的想法也就不能成立了。

第六十六章 出手相助

    到了此时,李清的好奇心越来越浓,索性把前往裴相府之事暂搁一边,看个究竟。在场的看客,见五柳庄的少庄主徐玉坤都败在这女子之手,谁还敢去尝试?那老者绕场一周,说道:“请哪位豪杰出来指教指教我这丫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忽地注到李清身上,李清只当不知,低下了头,心里想道:“倘若你不是打着比武招亲的旗号,我倒愿意试试你的功夫。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怎能再去招惹麻烦。”红衣女子冷冷说道:“听说再过几天就有个道门大会,各方豪杰云集京城,怎的我却没有碰到一位豪杰之士?”

    在场的看客本来有几个是准备参加道门大会的,听她这样说法,心头不禁恼怒,但这些人既准备参加道门大会,当然都是有点名气,也有点眼光的人物,他们看了这几场,心中自忖,只怕不是那女子的对手,虽然恼怒,却怕出丑,也就不敢轻易一试了。

    正在冷场的时候,忽听得有个破锣似的声音叫道:“女娃儿别吹大气,我活了三十三岁还没找到老婆,如今正好找着你啦!”只见有一角的看客纷纷闪避,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从外面挤了进来。这大汉面如锅底,两眼朝天,短鬓如戟,还有一对獠牙露出唇边,相貌丑怪之极。

    红衣女子大怒,冷笑说道:“只怕你找错人啦,看招!”那丑汉双拳一架,笑道:“没错,你正是我想要的老婆。”红衣女子展开轻灵的身法,绕到丑汉的左斜方,一掌就掴下去,骂道:“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这一掌原是想打那丑汉的耳光,那丑汉倒也有几分本领,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已是避开正面,背脊向着那个女子。 这么一来,红衣女子打不着他的耳光,却在他背脊上打了一记。

    那丑汉大笑道:“我痒得难受,你打重些给我解痒好不好?你嫌我生得丑么?哈哈,谁叫你是比武招亲?你这块天鹅肉我这癞蛤蟆是吃定的了!”旁人见那丑汉吃了一掌,只道他是自我解嘲,要在口舌上讨回一点便宜,红衣女子却是大大吃了一惊!

    原来她一掌打中那丑汉的背脊,竟似碰着了一块铁块似的,虎口也隐隐作痛,这才知道那丑汉练有金钟罩的功夫,心里想道:“此人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当下掌法一变,迅逾飘风,但每一掌都是一掠即过,并不和他硬碰硬接。

    这红衣女子越打越快,转眼之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她的影子,她在掌法之中又夹杂着点穴的招数,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但她的指头也并没有真个点到那丑汉的身上。

    场中看客看得眼花撩乱,都不禁喝起来未。李清却暗暗为红衣女子担忧,“倘若不是比武招亲,打不过尽可一走了之,如今却是非要见个分晓不可。这丑汉功力甚深,纵然是找着他的罩门,以红衣女子的本领,只怕也未必伤得了他。久战下去,那是定要吃亏无疑了。”

    不过片刻,红衣女子已遍袭了那丑汉三十六处大穴,那丑汉忽地哈哈笑道:“你是想找我的罩门不是?做了夫妻,我自会告诉你的。”原来金钟罩与铁布衫之类的外功,身上必定有一两处练不到的地方,是谓“罩门”,找着罩门,用重手法一戳,便可破掉他的功夫。

    红衣女子遍袭那丑汉的各处要紧穴道,就是想试探他的“罩门”何在,但

    这丑汉意态自如,并没有对身上的哪一处部位加意防护,因此这红衣女子试了又试,总是试探不出。红衣女子心头恼怒,蓦地欺身直进,一招“二龙抢珠”,伸手就挖他的眼睛,心想:“你的功夫总不能练到眼睛上。”

    哪知这丑汉早有防备,忽地张口一咬,白森森的两排牙齿,险险咬着那女子的指头。红衣女子大吃一惊,连忙缩手,这一招也给那丑汉破了。这丑汉哈哈笑道:“好,咱们亲近亲近!”张开双手,就去抱那女子。他的身法不及少女轻灵,招数也不见得高明,但他用的这个“笨法子”却恰恰克住了这红衣女子。

    要知场中四周都站的有人,无异堆起了四面人墙,红衣女子只能在看客围着的圈子中东躲西闪,无法逃得出去。那丑汉双臂张开,东拦西截,恰似网里捕鱼,虽然不能即时得手,但时间一久,红衣女子力竭筋疲,终是难以逃脱。

    果然战到分际,红衣女子已是香汗淋漓,一步走得较慢,给那丑汉猛地一扑,抱着了她的纤腰。那丑汉哈哈大笑,叫道:“癫蛤蟆吃天鹅肉啦!咱们拜、拜、拜!哎哟,哟!”“拜堂去吧”这四个字还未说得出来,那丑汉忽地一声惨叫,双臂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红衣女子还当他有诈,横肘一撞,在他胸口上,给了他一记肘锤,那丑汉叫道:“你、你好狠!”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登时倒下去了!这一记肘锤用得狠辣利落,的确也是高明之极。

    场中不乏通晓武艺的人,见这女子反败为胜,分明已被对方抱住,居然反手一拳,便把对方击倒,都道她是临危方出绝招,不禁轰然叫好。红衣女子却是一片茫然,心中想道:“却是哪位高手在暗中助我?他有这样本领,为何又不自出场?”

    原来这丑汉乃是给李清用“隔空点穴”的功夫点倒的,一来那丑汉态度轻狂,惹人憎厌;二来李清自从看出那红衣女子是自己的同门之后,亦已有心助她一臂之力。李清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看了不多一会,已经看出那丑汉的“罩门”乃是在腰背臀民的“尾闾穴”。

    恰好当那丑汉抱住那女子的时候,背向着李清,而且距离不过丈许之地,李清使出“隔空点穴”的上乘功夫,一股无形罡气激射而出:射进了那丑汉的“尾闾穴”,这一下比重手法点穴还厉害得多,那丑汉焉能禁受得起?

    不过,李清也没想到红衣女子又加上了一记肘拳,那丑汉元气大伤,红衣女子的肘拳又恰恰击中他胸中的“璇玑穴”,两下凑合,竟是把他的“金钟罩”破了。那丑汉一团烂泥似地摊在地上,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不断的咯了出来。

    看客中胆子小的都吓得慌了,有人说道:“糟糕,莫要弄出人命来!”片刻之间,走去了一半。那卖解老头也有点慌了,连忙走去扶那丑汉,一边叫道:“快拿药酒来给他服下。”

    李清正想随着人群退下,忽听得有人大吼道:“谁打伤了我的徒儿?”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腰背微弯的红面老者走进场来,老者的一身气息有若洪炉,精气犹如狼烟滚滚。李清吃了一惊,连忙止步,心中暗道:竟然是武道大宗师。

    李清不是害怕红面老者,但他却不想在京城中闹出事来。红面老者从外面走进未,他若是从里面走出去,那就要碰头了。李清停下脚步,混在人丛之中,心里想道

    :“且看这老者如何?倘若他定要难为红衣女子,说不得我也只好出头了。”

    红面老者冲冲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脸上露出诡异的神色,在那丑汉的身上点了几点,闭了他的厥阴心脉,那丑汉登时停了咯血,抬起头来,涩声说道:“师父,你要给徒儿报仇!”红面老者道:“是谁打伤你的,你可知道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大为诧异,心想:“这还用问,当然是那红衣女子打伤的了。”那丑汉道:“这妖女在此比武招亲,徒弟不合一时好胜,下场与她过招,却不知她用什么邪法,把徒弟的金钟罩破了。”

    红面老者冷冷说道:“是她?”定了眼睛,上上下下的不住打量那个红衣女子。那卖解老头赔着笑脸,低声下气的说道:“小女一时失手,误伤了令徒,小老儿在这里给你老赔罪了。”

    红面老者不理不睬,双眼仍是圆鼓鼓的直盯着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给他盯得心头火起,冷冷说道:“早就说过是比武的嘛,拳头上又不长眼睛,谁叫你的徒弟下场?谁死谁伤,那只有各安天命!”

    那卖解老头儿见红面老者神色不对,一时着急,脱口说道:“拓跋老先生。请你看在她师父的份上。”红面老者怔了一怔,道:“哦,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名号?”蓦地喝道:“谁是你的师父?”喝声中已是倏然出手,一掌就向那女于拍去。

    红衣女子早有防备,本能的施展出师传的看家本领,一招“横云断峰”,攻守兼施,横掌如刀,削拓跋老者的手腕,左臂又从右掌掌底穿出,骈指如戟,点向拓跋老者时端的“曲池穴”。

    红衣女子的招数虽然精妙,却怎及得上拓跋老者的功力,还未碰上拓跋老者的身体,只觉一股大力推来,已是身不由己的腾空飞起!拓跋老者以武林前辈的身份,毫不打话,便突然向一个女子先行攻击,大大出乎李清意料之外。他站在人群之中,要上前抢救已来不及!

    这时见那红衣女子被拓跋老者一掌震得抛了起来,自是大大吃惊,心想以拓跋老者这一掌之力,红衣女子焉能还有命在?就在李清大吃一惊,正要抢出救人的时候,忽见那红衣女子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落下地来,在地上如陀螺似的,接连打了十几个圈,这才稳得住身形。

    李清是个武学的行家,一看就知那女子并没受伤,不过因为她身上所受的力道还未消去,故而要直打圈圈。李清松了口气,心想:“原来这拓跋老者乃是有意试招,用的是一股巧劲,倒把我吓了一跳。”心念未已,果然便听得拓跋老者哈哈笑道:“原来你是郝静秋的弟子!”

    拓跋老者蓦地笑声一收,又沉声说道:“你虽是郝静秋的弟子,但以你的功力,要想伤我徒弟,那还是万万不能!是谁在暗中助你,你把那人给我找出来,就没你的事了。你要知道,我并非害怕你的师父,但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不是你伤的,这笔帐我当然不会算在你的头上。”

    那红衣女子道:“咦,这倒奇了,原来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我么?这个连我也不知道!”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只因她感激这个人,故而诈作不知,免得那人受她拖累。她从拓跋老者的口气中可以听得出来,拓跋老者虽说不害怕她的师父,但多少总有几分顾忌,否则他就不会口口声声为她开脱了。

第六十七章 武道宗师

    拓跋老者倒是有几分相信,心想,“那人用的是隔空点穴的功夫,倘若不是她预先约好的,那她就是真的不知了。”拓跋老者这么一想,便不再追问那红衣女子,径自迈前两步,游目四顾,冷冷说道:“鬼鬼祟祟,暗箭伤人,算得什么好汉?哼,有胆伤人,却不敢出头么?”

    李清给他激得心头火起,若然是在别处,他早已挺身而出,但现在是在京城重地,宣武门前,正在他就要按捺不住的时候,忽地想起了裴滢萱一行人。他虽然不惧拓跋老者,但总要为裴滢萱等人着想。李清正要溜走,拓跋老者忽地一声喝道:“好呀,原来是你这小贼!”声到人到,呼的一掌就向李清当头劈下。

    只听得“蓬、蓬”两声,那是有人给重物击中倒地的声音。红衣女子人吃一惊,心道:“糟糕,我的恩人给这拓跋老头打死了!”心念未已,只见一条人影,腾空飞起,从一大群看客的头上越过,俨如巨鸟穿林,半空中一个倒翻,已落在十数丈外无人之处!

    红衣女子这才看清楚是李清,本来他们父女二人,早已在人群中看出李清极为不凡,绝不是个普通少年,但也还未想到他竟是如此了得。红衣女子又是惊奇,又是佩服,“他宁可暗中助我,却不肯亲自出场。这份恩情,可不知如何报答他了。”

    场中变出意外,看客四处奔逃。拓跋老者认出是他伤了自己的徒弟,焉能放过?这红面老者名叫拓跋信,号称“陇南神掌”,一身功夫极为厉害,特别是他一双肉掌打遍凉州武林,无有敌手。李清脚跟刚刚立定,拓跋信急步追来,大呼小叫道:“小贼,就只知道逃跑么?”

    李清大怒喝:“谁还怕你不成!”双掌相交,发出了闷雷似的声响,李清退后一步,拓跋信也不由得浑身一震,大为吃惊,“这小子的年纪轻轻,武功竟然直逼武道大宗师,今日倘若不能废了他,以后再遇到此人,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拓跋信动了杀机,催紧掌力,倏地一个移步换形,呼呼两掌,从李清意想不到的方位打来,第一掌掌击前胸,第二掌却突然后发先至,掌锋劈到了李清腰胁的“愈气穴”。要知拓跋信号称“陇南神掌”,一身功夫都在这双手上了,他的手掌比平常人大了一号,而且他的掌法阴险莫测,招招都是杀手,等闲之士,决难躲得过他的掌法绝招,故而号称“陇南神掌”。

    近年来,他武功精进,踏入宗师之境,对于以前的掌法又添了好些虚实变化,随心运用,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眼看这一掌堪堪就要打到李清身上,李清身形倾侧,似乎就要倒下,却突然似一支箭的平射出去。拓跋信的掌锋未打中他的腰部,却触着了他的脚跟,就似给他加了一把力似的,李清借他这一推之力,去势更疾。

    拓跋信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自己的掌法固然是精妙无比,但对方的轻功,却是出类拔萃,远超一众江湖高手,江湖上的

    宗师高手也无人能出其左右!拓跋信犹未死心,趁他立足不定,追上去又是两记劈空掌,想把他震落尘埃。

    哪知他这劈空掌一发,李清却不待身形落地,便倏地在空中一个倒翻,改换了方向,手中多了一把精芒耀目的宝剑,一招“鹏搏九霄”,剑光如练,向拓跋信疾冲而下!李清在半空中倒翻筋斗,而且还能拔剑出击,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大大出乎拓跋信意料之外!顿然问主客势易,轮到拓跋信要忙于招架了。

    他们动手的这个广场在皇宫的宣武门前,因为朝廷的道门大会近几日即将召开,三山五岳的人马云集京城,皇宫防范加严,宣武门前也添多了许多守卫。广场上的比武招亲,卫士们可以置之不理,如今看到拓跋信和人打架,这不同于比武招亲,他们可就不能不管了。

    当下就有几个卫士大声赋喝,赶了过来,纷纷骂道:“好大胆的小子,敢在宣武门前闹事!”论理,闹事是两方面的事情,若说惩罚,拓跋信也当有罪,但他们来势汹汹,却都是帮拓跋信而责骂李清的。有一个长于暗器的卫士,还未曾赶到,就向李清发了两支袖箭。

    李清当然不会把这几个卫士放在心上,但他忖度一下目前的情势,他虽然略占上风,要胜得了拓跋信,只怕最少也得在十招以上,在这时间,倘若大内高手蜂涌而来,即使也还能够逃脱,事情可就要闹得大了。

    心念未已,那支袖箭已射到眼前,李清有意卖弄功夫,喝道,“岂有此理,你为什么单单射我?”中指一弹,那支袖箭疾飞回去,“嚓”的一声,恰恰贴着那卫士的头盔擦过,吓得那卫士跳了起来。拓跋信喝道:“竖子,你好大胆,胆敢伤害皇上的卫士吗?”

    话犹未了,李清身形疾掠,闪电般的将一个卫士抓到手中,这时拓跋信正自一掌向他劈来,李清忽地将那个卫士向拓跋信一送,学着拓跋信的口气,冷笑说道:“拓跋老头,你胆敢伤害皇上的卫士吗?”他这个匪夷所思的应付办法,大大出乎拓跋信意料之外!

    由于他动作太快,擒那卫士手到拿来,立即又送出去,拓跋信闪避不及,呼的一掌就拍到了那卫士身上。幸而拓跋信的功夫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掌力收发随心,他当然不敢打伤皇宫卫士,掌缘一沾着那卫士的身体,掌力立即便撤了回来。

    改拍为接,迫得双手将那个卫土接了过来,这情形就似一个送“货”,一个收“货”一般,弄得拓跋信尴尬之极!李清哈哈笑道:“你和皇上的卫大多亲近亲近吧,我可要失陪啦!”拓跋信的轻功本来就不及李清,这时抱着个人,这卫士吓得魂魄不全,双手又是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拓跋信怎敢将他摔下,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李清逃跑。

    李清施展‘缩地成寸’,跳上民房,越过十几重瓦面,街上的逻兵只见一团白影闪过,连放箭也来不及。李清到了一条

    僻静的小巷,四顾无人,这才跳了下来,心里暗暗好笑,拓跋老头给我这么一耍,可够他受的了。”

    李清虽然得意,却不敢再在市上闲逛,暗自想道,“我闹出这件事情,定然惹人注意,还是小心谨慎为妙,今日不宜去找着红衣女子了。不如就此回去,待到明日再去寻找红衣女子问一问,她是不是青城剑派的师妹。”李清找路人询问了一下裴相府的位置,随即就去往了裴相府。

    等他找到裴相府,天色已近黄昏,门口处蒲宁和邹林正在等他。二人把李清迎进府门,穿过前堂,经过廊道,走了约有半柱香时间。这偌大的府邸可谓雕梁画栋,红墙翠瓦,假山小湖,尽显大方典雅之态,却不显奢华。二人把李清请到客厅,范腾云和张翁已在站着等候。张翁上前对李清说道:“老奴伤势未愈,没能前去迎接公子,还望李公子莫怪。”

    宰相门前七品官,张翁是裴相府的老管家,在京城之地也是小有名气,京城里的五品以下官员见了他,也是执礼相待。张翁却对李清极为客气,他知道面前的少年不是凡俗之人,就算是裴相爷见了他,也要以礼相待。李清笑道:“张翁客气了。”范腾云说道:“李公子,相爷久病缠身,卧床不起。相府大公子、二公子均在外地为官,府内只有几位女眷和几位年幼的小公子在府,相爷吩咐我等对李公子好生相待,还望李公子海涵。”

    李清微微笑了笑,说道:“张翁,范兄客气了,在下谢过相爷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府内酒宴已摆好,就让我等兄弟为李公子接风洗尘。”范腾云在一旁笑着说道,“李公子,你是相府的恩人,还望莫要推辞。”张翁捋了捋胡须,也是笑着说道。“那我就客随主便,欣然赴宴了。”

    酒宴上,自然也不免众人赞誉,大多数是说李公子一表人才,或者说李公子扶危济困,是豪杰之士。毕竟还未及冠,李清听了也颇为高兴,只是他性子平淡,听得多了也就淡然了。“李公子武功卓绝,人品绝佳!”“不愧是名师出高徒!”桌上这类吹捧,倒是听了许多回。这期间裴莹萱让人送来一块上好的玉佩,送与李清。

    相府之中,宾主尽欢。酒宴结束后,范腾云留了下来,他问道:“李公子,宣武门前何人与你发生争执?可用相府出面处理此事?”李清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在宣武门前,遇到了同门师妹,见她有麻烦,帮忙处理了一下,只是还未曾上前相认,这事不用贵府出面,我能解决得了。”

    “李老弟,老兄我三十二岁了,之前的妻子已经病逝了近三年,可否把你师妹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借着酒劲,范腾云红着脸说道。 李清一脸黑线,心说:我还不曾与师妹相认,怎知道她是否会喜欢与你?李清和范腾云又说了几句话,约好明天一起去找寻他的师妹。李清想到范腾云作为长安城的地头蛇,找个人要比他方便的多,所以也就同意了带着范腾云一起去找寻红衣女子。

第六十八章 秀妱师妹

    第二日清晨,李清用过早餐,就与范腾云出了相府。长安城内依旧是车水马龙,行人如鲫,甚是繁华。在偌大的长安城里找个人,还真不是件容易事。所幸有范腾云这个长安城的老江湖在此,省了许多麻烦事。

    范腾云在街市上正走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招呼也没打,就七绕八绕的抹角地开溜了。李清正想走快两步,赶上范腾云,忽地被人一碰,李清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华服少年已靠在他的身边,这人似曾相识,一时间却想不起是谁。

    心念未已,那人已在笑道:“这位公子,还认得我么?”李清听了他的声音,蓦然一省,说道:“你,你是昨日那红、红……”说了半句,想起这红衣女子如今已是男子装束,当然是不愿显露自己的身份,连忙将后半句咽了下去。

    那乔装打扮的红衣女子笑道:“不错,你认得我了。多谢你昨日暗中援手,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李清知道她是青城剑派的师妹,心里有些激动,只是他性子比较平淡,当下微微笑着说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不知姑娘贵姓?”说着晃了晃手臂。

    女子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低声说道:“小女子姓李名秀,公子请随我来,我想和你说几句话。”以李清的本领,要甩开她那是易如反掌,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究竟很不好看,李清只好权当没看见,心道,“也罢,且听这位李师妹要说些什么?”

    李秀将李清拉过一边,悄声说道:“还不知恩人尊姓大名?”李清笑了笑,道:“在下李清,你可以喊我为李兄!”。李秀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不过还是笑着喊了一声“谢谢李兄昨日的援手,不知李兄可是前来参加道门大会的?”李秀心中有些失落,她想到:“可惜他姓李,与我同姓,可惜了。”

    “来京城刚好碰上了,就去看看。”李清想了想说到,“你可是青城剑派门下?”李秀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柔声说道:“李兄,怎知我是青城门下?难道李兄是……”说了半句,李秀忽然停下不说了。“我师父姓张名讳志诚,不知你可听说过?”“你是张师伯的弟子?儿见过师兄。”李秀一脸惊喜的说道,“儿时常听师父讲起师伯与师兄,今天总算见到师兄本人了。”

    “师妹,你是来参加道门大会的吗?”李清问道,“师兄,我是有事才来的长安城,想在长安城寻访一种疗伤圣物。”李秀脸上闪过一丝忧虑,缓缓说道。“谁受伤了?你怎么还在宣武门前打起比武招亲的牌子?”“师兄,是掌门师伯受伤了,需要疗伤的药物差了两味,据说长安城有一味药物能治愈师伯的伤势,我是奉师命而来。”

    李秀的眼睛忽然有点湿润,嚅嚅说道:“师兄,我之前带在身上的五百两银子,不小心弄丢了,所以才想着赚点银子就罢手。”李清满脸黑线,不知说什么好。他沉默了一下说道:“师妹,掌门师伯他需要哪种药物?”“十五年份的覆盆子草,听说京城有此类药物,价格三百六

    十两。”

    李清沉默了一下,心中暗暗思虑,“我身上还有五枚百岁覆盆子草的金叶子,虽说掌门师伯是我长辈,但却从未见过面,更不要说有什么情谊了。而百岁覆盆子草价值千金,对我来说也是大有用处。”“对了,师兄,我在来的路上遇见郑师兄了,当时他在梁州城那边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据郑师兄所说,梁州事情完结之后,他会回苏州府。”

    “郑雍之师兄吗?”“是的,师兄。”“师妹,你现在还差多少银两?”李秀想了想说道:“师兄,我还差八十九两银子。”李清从袖子内拿出一个钱袋,说道:“师妹,这里有一百两银子,你先拿去用。不够用的话,再去裴相府找我。”“师兄,使不得,这是你自己的银两,我是万万不能要的!”李秀很是坚决的说道。

    “小师妹,我是不是你的师兄?”“是呀!”“那我算不算青城剑派的人?”“当然是了。”“这就对了,掌门师伯也是我的长辈,作为弟子理所应当为师门出份力量,这银两你收着,除非你不想认我这个师兄!”“好啦,好啦,师兄,我恭敬不如从命,我替师父和师伯谢谢您。”

    “这才是我的好师妹!”李清笑着说道,心中暗想:我的百岁覆盆子草算是保住了。“师兄,你刚才说,你住在裴相府?”李秀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讶地问道。“是的,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在裴相府做客一段时间。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来裴相府找我。”

    “好的,师兄。我先去药铺拿药,有空了再去找你。”李秀柔声说道,“那好,有空来找我。”李清微微挑了挑眉,淡然说道。他心里有些头大,裴滢萱上次因为神秘的蒙面少女,对他有些误会。这次李师妹若是再找上门来,恐怕对他的印象会更差。“算了,裴滢萱的看法,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要洛霜姑娘一人就好,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李清心中闪过诸般心思,便朝着相府走了回去。

    回到相府一个时辰之后,范腾云从外面回来了,他先去找了李清。范腾云向李清赔了个礼,简单说了一下他不辞而别的事情,原来他是发现了一名疑似‘采花大盗’的嫌疑人,当时他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最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名‘采花大盗’捉拿归案。随后两人一起用了晚膳,晚膳过后,李清就去了相府为他安排的一所独栋小院休息。

    房内,李清盘腿在床,默默打坐,功法运行大小周天,一夜无话,平淡如水。不知过了多久,李清忽的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已是天色泛白,水雾将散。他盘腿打坐了一夜,虽未睡眠,却是精神奕奕。他推开门去,走在院中。

    只见假山流水,水雾朦胧,正是一片秀丽光景,可终究局限于庭院之中,失了几分真实。李清站在水池旁,望着满池清水,有青叶漂浮,有锦鲤跳跃。虽然他是第一次进入相府这等高官府邸,府内虽是雍容华贵,极为有趣,可他心中到底有些心事,惊异之后,便即平静。“这就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他沉思片刻,心头闪过

    许多心思。

    悦来客栈之后,行走半日有余,就已到了许州城,原本李清有心辞别,却发现裴府车队所行的路线,也是跟他同一条官道。于是便不分开,一路行来,过了十几日,就到了裴相府,期间倒是平静,再无风波。前日到了裴相府,李清便发觉裴相府有些气氛不对,但这也与他无关,今日便该离开了。

    “裴相府,莫非是朝中那位裴少良大人?听说这位裴大人颇有清名,算是个有作为的好官。”李清暗自想道:“我好歹也有功于相府,想必在这住段时日,相府之人也不会说些什么。这段时日,我要在京城客居一段时间,裴相府倒是一个较好的落脚点。不如我先去向裴相府之人告辞,看看裴相府之人是何反应?”

    在他眼里,无论是粗茶淡饭还是美酒佳肴,都是一样。不管穿的是粗布麻衣,还是绫罗绸缎,无甚差别。修道之人主要是修心,修道人亦称修真者,修真者,借假修真也。学道修行,求得真我,去伪存真为“修真”。所以修道人对外在的俗物不怎么放在心上。

    修道者更在乎能有一个幽静的修道场所,如果道场灵气浓郁,那就是上上之品的灵地了。而且师父经常对他说:相比之于修道长生,世间一切,岂非过眼云烟?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在有限的时间之内,追求更有价值的事情,难道不是一件乐事吗?

    李清虽然不太在意这话,但是现在的他还没有超脱世俗,还需要在俗世中修行一段时日,难免也会为沾些烟火气!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已有一丝泛白,朝阳初起。正是旭日初升,哪能昏昏沉沉?毕竟他还是个少年!

    “李公子好兴致。”裴滢萱微微一笑,看着那个朝阳里的少年。李清转头看来,不禁微怔。裴滢萱换了一身白衫,腰束玉带,有几分读书人的书卷之气,却又显得沉静。这个性格温柔的少女自回了家里之后,眼里少了些慌乱,多了些自信。

    比之于路上柔软文弱时,少了些楚楚可怜,却又添了些大家之气。好是文静端庄的一个姑娘。李清笑道:“裴府之内,楼阁台榭,小桥流水,好似把江南之地的大好美景,请入庭院,令人甚是赞叹。我虽然游历过江南之地,却未曾见到如此古典雅致的庄园,不由得有些出神。”

    裴滢萱悠悠说道:“李公子若是愿意,自然可以留在相府,尽情观赏。”这便是另类的招揽了。以李清对裴相府的功劳,便足以让裴相府重重答谢。更何况,他这一身近似武道大宗师的本领,不管去到何处,都不乏招揽之人。即便不说他是修道人的身份,就凭他是赵郡李氏的子弟,就不可能去做任何家族的门客!

    李清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暗自笑道:“先前我还在心底想到此事,果然便是如此。可惜俗世间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得道长生,才得长久驻世,才能拥有一切。”百年之后,不管是穷困卑贱,还是富贵高雅,终是尘归尘,土归土。得道长生,才是他心中所想。

第六十九章 相府之内

    若可以长生驻世,今后兴起,要体验什么荣华富贵,侯服玉食,尽都随心可得。正是与师父他谈话时一样,有了长生,就有了一切。虽然那年轻书生不答,但裴滢萱依然看出了几分,便即叹道:“人各有志,有人只盼衣食无忧,有人欲求加官晋爵,似李公子这等人物,终究是世外之人。”

    李清笑道:“在下只是喜好清静,此次京城事了之后,便回苏州继续修行。这相府自然也是好的,但我终究喜欢山野之间的清闲平静。”

    “李公子年纪轻轻,能看得如此淡然,实是令人佩服。”裴滢萱说道:“这段时日以来,相府事情极多,有许多失礼之处,怠慢了公子,还请莫怪。再过数日,相府事情平息,再摆酒宴,酬谢李公子数次救命及一路护持之恩。”

    李清摇了摇头,说道:“好意便是心领了,只是我打算今日便即离开。”裴滢萱微微怔了怔,声音稍低,轻叹道:“李公子不再多留几日吗?”李清正要说话,忽然一顿。因为他听见了脚步声传来,落步急快,而那跑来的人呼吸也是急促,似乎有什么急事?

    果然,有个家丁跑入庭院,顾不得礼数,气喘吁吁道:“郝……郝御医把药调好了。”裴滢萱本是见李清不答话,有些失落,然而听了这话,竟也顾不得李清,忙说道:“快带我去。”说罢,就急匆匆出了庭院。

    见她如此惊忙急切,竟还忘了礼数,李清皱了皱眉,暗道:“什么事情如此着急?就是临危之时,也极少见这裴小姐如此失态?一路走来,可没有这种无端端离去的失礼举动。”他想了想,虽然疑惑,却未深究。

    正想着回屋整理点东西,一并带上路,待会儿跟裴滢萱道个别,便即离开。忽然前方见到邹林正领着几个侍卫巡视府内,而见他面色,也似有担忧。“李公子。”邹林见到他,连忙行礼。“不必如此多礼。”李清微微摆手,说道:“我看你面色颇不好看,莫非有些事情?”

    邹林顿了顿,这本是隐秘之事,但这一路行来,眼前的李清,对裴府之人有多次救命之恩,加上许多非凡本领,让人十分敬重佩服,心下对他也不敢隐瞒。沉吟片刻,邹林便道:“相爷从洛阳城归来后,日渐虚弱,后来昏迷不醒。此事极为重大,惊动了圣上,请来了御医,但御医也束手无策。”

    “后来不知从哪里得知,淮水以南的苏州府出了一种奇异药材,正好克制这奇特病症。”“我等这一行,其实就是护送这药材。虽不知药材如何,但一路来受袭已是两次,今日将那药材熬制出来,要给相爷治病,却不知能否治好?”

    邹林低沉道:“弟兄们为了护送药材,伤的伤,死的死。若是这药材无法治好相爷,这一路徒劳也就罢了,可弟兄们的性命,可就是去得冤枉了。”李清听得沉默,原来相府此行,就是护送药材?这么说来,当初劫匪不惜性命,烧毁马车,就是要毁掉马车里的药材?

    药材,想必也就是当初被他一剑挑起,抛还给裴滢萱的那个木盒了。“邹林,胡说什么?”忽地一声厉喝,范腾云冷声喝道:“相爷吉人自有天相,区区小病,怎能把他老人家绊倒?何况这药材乃是一种天地间稀罕的宝物,必然能让相爷药到病除,身轻体健!”邹林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清说道:“范统领说得是,吉人自有天相。邹林,你便不必担忧了。”有了李清这话打了圆场,也就平静了些。这时,在旁给范腾云领路的管事低声道:“范统领,还请快些走罢。”

    范腾云点了点头,正要想李清告罪一声,忽然想起这个书生不仅武功卓绝,还识得补血草,懂得药物搭配,似乎对医学药理所知不少。这般想来,范腾云便即说道:“李公子精通医理,不如一同前往?”

    那管事面有异色,极是为难:“这……”范腾云横他一眼,说道:“李公子通晓医理,自当前往。”管事低声道:“可是……”他话不敢说来,但意思也极为明显。这年轻书生既不是名医,又是来历不明,也非是相爷身边亲近之人,自然是不好前往的。

    范腾云冷声哼道:“李公子救下我等性命,更一路护送,连小姐都是极为信任的,你还敢疑他?”李清平静无波,笑道:“你也不要为难他,在下其实并不好奇。”正在这时,又有人领着几个老者走过。见他们神色匆匆,似乎还有几分兴奋,激动,以及疑惑。

    管事解释道:“他们是京兆府的几位名医,先前曾为相爷治病,但都毫无头绪。今日早上,他们听说郝御医熬制出了药物,能够治疗相爷,因此都相约而来,想要看看那是什么药物。据说还是求了半个时辰,而郝御医也想请同道之人探讨,因此才允许进来。”

    哪知那管事解释刚落,就听范腾云怒喝道:“连这几个没能治好相爷的庸医都能来,你还敢拦我?”那管事低眉顺眼,不敢言语。范腾云不再理他,请李清一行。李清也颇好奇,毕竟他也学过医术,对于这些,总有几分好奇,那是什么病症?又是什么药物?

    就像那几个名医,他们没能治好相爷的病症,但听说有了医治相爷的药物,便想仔细了解,更想看看是否真能医治相爷。“倒还真是令人好奇。”李清暗自念了声,也不拒绝,随着范腾云前往。穿过廊道,走过两个院子,才到了相爷房外。

    相爷房外,侍卫列了两排,更有一些隐在暗处,护卫四周。先前的几位名医,也都只在房外。“进来。”内中传来一个老人声音,大约是那郝御医。房外的几位名医,范腾云,李清,以及相府的几位小公子,都随之入内。

    房中布置简朴,众人入内,已是颇挤,而更里边则隔着一道帘子。药味从内中传出,众人只觉苦涩之余,又带清香之味,立时精神一震。“这是什么药?”“只是一嗅,就即精神十足。”一群老医师,只才入内,嗅得一缕药香,纷纷评论。

    相府里几位年幼的小公子,大都不悦,纷纷皱眉,但碍于规矩,更因为长辈在此,都极为收敛,并未显露平日里的骄横之气。李清微微闭眼,暗自道:“有提神醒脑之效。”而在这时,几位老医师又低声议论。“按老夫看来,相爷乃是伤了神。”

    一个老者说道:“就像是常人劳作,数日不眠不休一样,精神萎靡,疲惫不堪。但相爷的情况,怕要严重百倍,好在之前曾有药物吊着,得以续命。”

    “我看也是如此。”另外一个则道:“相爷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萎靡,昏迷不醒,导致血气不畅,渐渐郁结,但这都还不严重。真正的病因,还是精神难振,神智不醒,若是

    得以醒来,加以调养便可。”

    “你这是废话,若能醒来,还会有这般惊险境地?”“我曾开出一帖养神的药方,给相爷服下后,却是杯水车薪,看不出好转。但老夫相信,必然是有用处的,只是见效甚微。”但凡痴迷之人,总会神神叨叨。

    这几个老医师,醉心医学多年,如此失态倒也属常理。李清暗自道:“京兆府的那几个名医,比之于苏州府的这几个,看来心性倒要更好一些。不过苏州府也有几位是较为不错的,比如申大夫为人便是不错,声望也好,像那个姓谢的大夫,终究还是少数。”

    “吵什么吵?”内中出来一人,面有不悦。这人四十多岁,颚下一缕黑须,面色有些难看。众人看他面色,心中俱是一跳。“郝御医,你这药苦味之余,还有清香,闻了就是精神大振,不知是什么药方?内中有几位药材?”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却是不觉,他醉心医学,凡事只从药理病症上来看,哪里会注意什么脸色,只是自顾自说道:“这一帖药简直非凡,再是精神萎靡,只怕也药到病除。我想相爷此时该是醒来了罢?”

    郝御医脸色愈发难看,片刻后,终有缓和,也许是看出这老者并非存心挖苦,而是从道理上推测而已。他叹道:“我本也以为这一帖药下去,当是药到病除,可惜……”“什么?难道没能治好?”那老者面露愕然。

    李清心道:“只看这位郝御医面色不好,就能察觉,恐怕在场就您老人家看不出来了。不过也怪,凭借这药味来看,这帖药确实不凡,应当能够使人精神大振才是,怎么还未见效?不过,毕竟没有见到药方,也没有见到药材,光凭药味,难以猜测出什么来。”

    “老夫尹建杰行医数十年,未曾见过这种疾病,也未曾见过这等好药。”那头发花白的老者叹道:“本以为这一帖药下去,应当痊愈,不想又是判断出错,临到老来,真是老眼昏花。郝御医,你那药渣能否让我等过目?”郝御医治病未愈,心中挫败,只挥了挥手,说道:“随你们。”

    而此时,相府内的小公子们,以及范腾云之类的心腹,大都进了内房。外面除了郝御医和这几个老名医,就剩李清一人了。那几个名医围着药渣,不断讨论,拨开残渣,细看内中药材,时而还有人点了点残留的药汁,稍作尝试。时而有人看向郝御医,眼中有询问之意。

    “先前,我曾给相爷熬制一帖药,略有成效,让相爷病情得以延缓。”郝御医见他们都朝他看来,似要请教,也不藏私,“后来我仔细查看,发觉其中一味药材,对于相爷的病症,大有延缓之效。而这一味药材,本也是提神之物。”

    “是哪一味药材?”“覆盆子草叶。”听到这个,李清也不禁一怔。又听郝御医低声叹道:“覆盆子草有七枝,每一分枝能得三叶,摘下之后,过得三十五天就能生长,有提神之效。而我这药方里,先是用覆盆子草叶作为枯草,烧出火焰,用来熬药。烟气入药,就有药效。”

    “而除了燃烧之外,内中也添了覆盆子草叶,又有七味提神的药物。另外还加四种,以作中和,避免药性相冲。”他徐徐说来,把那几种药物名称一一细说。众位医师听得赞叹。李清亦是佩服,心道:“不愧是宫中御医,竟然能把药物如此配合?”

第七十章 救治裴相

    郝御医听得几声称赞,却无多少喜色,脸色依旧平淡,说道:“一株覆盆子草,也就只能活过十一二年,少有过十四年的植株。但也有例外,传闻覆盆子草叶,若是经过十五年不摘,能够积累药效,从而产生变化,在一夜之间,药效十倍百倍地增长。”

    “宫中就有这么几片十五岁覆盆子草,我修书一封,请来了这些十五岁覆盆子草,入药之后,总算得以抑制,让相爷病情不再恶化,而是保持了近半月。”郝御医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说道:“前些日子,听闻苏州府出了一片百岁覆盆子草。”

    “什么?”尹建杰喜形于色,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激动得无以复加。“一株覆盆子草,多是十一二年之寿,极少能过十四年,怎么可能活过百年?就算能够有一株活过百年的覆盆子草,但是那覆盆子草叶,怎么可能保存百年而不摘取,也不脱落?”

    “这乃是举世罕见的药材啊。”“传说中的稀世之宝。”众人都是惊耳骇目。只有李清面色古怪,出自于苏州府?尹建杰揪着胡须道:“百岁覆盆子草,那是传说中的药材,难道也没能治好相爷的病症?”

    郝御医摇了摇头,说道:“若是百岁覆盆子草,自然药到病除。可惜,此行护送百岁覆盆子草之时,遭人伏击,紫檀木盒被火焰所烧,虽然没有烧了百岁覆盆子草,但火焰热气渗入其中。这百岁覆盆子草到我手里时,已是干燥,没了活性,入药之后,药效怕不足三成。”

    尹老头垂足顿胸,怒道:“暴殄天物!居然用火焰烧了这样一种药材!”郝御医收拢药箱,低沉道:“这一帖药虽然没能让相爷苏醒过来,但已经有了好转,三月内,病情不会恶化。只是我才薄智浅,已经力不能及,只能回返东都,请宫中其他御医前来。诸位若有方法,不妨互相探讨,若是可行,便加以施救。”

    一个中年模样的医师看着他,问道:“郝御医奉命前来,如今无法治愈,此次返回东都,只怕难逃罪责。”郝御医苦笑道:“死罪应当可免,但活罪难逃,至少也把当前官位降下两级。”

    他收好了药箱,朝着内里看去,叹道:“我区区一个医者,诠才末学,治不好病症,理应受罚。但相爷济世安民,十几年来呕心沥血,好不容易成为当朝宰相,为苍生谋福祉,却又遭了这么一场病,真是……唉……”长叹一声,郝御医收了药箱,向众人拱手告辞。

    尹老头煞是苦恼,挠着头说道:“既然能有一片百岁覆盆子草,怎么不问来历?若问出来历,兴许能有另外一片,到时就能治好相爷病症!而且,覆盆子草每三十五天结出二十一片,而十五岁覆盆子草听说有十一片至十四片左右,那百岁覆盆子草少说也有五六片,若有多,大家也好仔细探究探究。”

    “哪有多的?”郝御医摇头道:“听说拿出百岁覆盆子草的是个少年,那少年自从献礼之后,不久便失了踪迹,多半是有人觊觎百岁覆盆子草,把他掳走了。”“这种奇药,可遇不可求。”

    “能得一片百岁覆盆子草,已是大幸,哪能贪多?”几位医师心中也是叹了声。正在这时,裴滢萱从内中走了出来,看了众人一眼,低声说道:“正如诸位所说,百岁覆盆子草可遇不可求,能得一片已是大幸,但这一片覆盆子草还无法治好祖父,只能说是天意。”

    “尽管如此,但相府不会放弃。”裴滢萱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仍是坚定,说道:“我已派人前往苏州府,仔细查探那少年的行踪,并请崔使君崔大人相助。至于这里,就请诸位尽力,诸位都是名医,集思广益,或能想出好的方法。”

    裴滢萱说罢,看了看一旁的李清,只见那一身青衫的李公子,正在旁听着,默默不语,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什么。裴滢萱收回目光,落在郝御医身上,说道:“郝御医已是尽力,这些日子以来寝食不安,日夜思索治病良方,相府上下都已知晓。我会代祖父修书一封,呈与圣上,让郝御医免于罪责。”

    郝御医忙躬身答谢。裴滢萱脸上少见血色,似乎有些虚弱。她轻悠悠叹息一声,心中苦涩:“哪里去寻另一片覆盆子草啊?”“听了这许久,在下总算听明了其中曲折。”李清微微拱手,朝着好御医及尹建杰等几位名医说道:“相爷异病缠身,只须得一片百岁寒年覆盆子草,就可治愈?”

    “什么叫只须得一片百岁覆盆子草就可治愈?听你说来,好像百岁覆盆子草跟满大街都能捡到似的?”尹老头怒道:“你这少年郎,懂得什么?”郝御医则是面容一正,说道:“若有一叶未损的百岁覆盆子草,必然能够治愈。”

    李清点了点头,最后看向裴滢萱,只说道:“百岁覆盆子草,在下身上就有。”他摊出手来,掌心静静躺着一片金叶。色泽闪烁,好似黄金打造。场中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那一片金叶,非是黄金打造,但是价值千金。似金非金重于金!百岁覆盆子草!

    翌日早上,清风习习。莲池之旁,李清缓缓收功,体内真气又有增长。八寸六分!熬炼金丹后,体内真气达到八寸三分,后来日渐增长,虽然没有达到八寸六分,却也超出了八寸四分的界限。这一步一步,一点一滴地积累,终于到了今日,达到八寸六分。

    仔细算来,增长这两分真气,似乎花费没有多少时日,未足半月。若是外传,必然惊世骇俗。“原来如此,才是物尽其用。”他将舌下的一口灵水咽下,睁开双眼,有如寒星般的眼眸中泛出点点光泽。金丹熬炼出来的金丹玉液,通体金泽,灵气十足。

    若是一口喝得多了,有暴涨之感,李清适量服用,对于修行,虽然比之前泡水之时来得惊人,但似乎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后来,他细细思索,将一口金丹玉液,压在舌下,随着真气冲刷,渐渐化入自身。以这种方法,一口玉液的效用,竟可比先前直接吞服的三口玉液。

    也即是说,效用增长了三倍。“道藏有记,修行之时,舌顶上腭,能口舌生津,待到收功时,便是一口

    长生酒。原来我这金丹玉液,也是如此使用,才算正确。”李清站起身来,抖落许多雾珠。

    前方急匆匆来了一个管事,正是先前阻拦范腾云,不愿让李清进入相爷房中的管事。他看着李清,目光复杂,终是低声道:“李公子,相爷有请。”“相爷?”李清微微一怔,心道:“昨日才服下了药,今日便即醒来?这药未免见效太快?”

    昨日听几位名医探讨,终于清楚来龙去脉,李清经过慎重考虑,终是忍痛送出了一片百岁覆盆子草。一片百岁覆盆子草,显然万分珍贵,对于之前手上只有几十个银钱过日子的年轻书生来讲,简直是天大的巨财。

    不过当朝裴相公确是忧国恤民的好官,而且这一路行来,裴滢萱等人也算和他结下些交情,加上自己还有五片百岁覆盆子草,仔细想了想,也就释然。可才过一日,相爷便已醒来?就算醒来,可他大病初愈,还有心思来请自己?

    李清仔细想了想,心道:“相爷心神受损,但先前已有那被火损伤的百岁覆盆子草,加上这一片完好的百岁覆盆子草,药效叠加,因此一朝醒来,就是精神充足?”心中还有疑惑,但已让管事带路。经过许多院落。但并非去往相爷的房间,而是来了书房。

    “可是李小郎君?快请进来。”内中声音不显老迈,倒是中气十足。李清推门入内,只见书房中有个老人,花白头发,三捋长须,脸色红润。他笑容和蔼,极为慈祥。这老人既不像是执掌权势的相爷,也不像大病初愈的病人,倒像是个鹤发童颜,养生有道的隐士。

    “李小郎君,快请坐。”裴相爷坐在椅上,伸出手来,在前一引,笑道:“可惜老夫虽然痊愈,可是久未活动,腿脚僵硬,只能坐在椅上,实在失礼。”李清道了声不敢,坐在椅上。裴相爷身后,还有一人,正是那位八寸内劲的张翁。此外,李清感知敏锐,还感应到另外一人。

    那藏在书房外的人物,气息隐藏的颇为隐秘。若非李清武功卓绝,修为颇高,感知敏锐,只怕难以察觉。而让他有些惊讶的是,那藏起来的人,气血之盛,居然不比张翁逊色,甚至犹有过之。

    “又是一个八寸内劲?甚至内劲修为还要更高一些?”李清暗自心道:“这位张姓老者上了年纪,气血枯败一些也属正常,这么说来,要么是一位比八寸内劲更高一些的武学高手,也或许是一位八寸内劲的年轻高手,正值盛年。”

    在这时,他忽然想起崔焕之。眼前这位,乃是当朝文相,但崔焕之则是大唐王朝的上州刺史,官居从三品,论起官职品阶,比裴相低上一些。但是,崔焕之把持一府,权势更重。相爷身旁除范腾云之外,还有两位八寸内劲的高手。

    那么崔焕之呢?想必王源也是如范腾云一样,只在表面作个侍卫统领,而真正护卫崔焕之的,还另有高手。也正是因此,担任护卫统领的王源,才得以办理许多杂事,行走苏州府各县,也才能押运宝物上京。

第七十一章 书房谈话

    “也对,倘若某些江湖高手真要刺杀朝廷命官,若只是依仗两三寸内劲的侍卫统领,可是不足。比如苏州刺史崔焕之,再比如眼前的宰相大人,都是朝廷重臣,不能有失,因此配上八寸内劲的武道高手,便是足以。”

    “至于武道大宗师,乃是凡间武学登顶之人,毕竟人数稀少。”李清心思百转,心道:“至于修行中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司天台来把持秩序了?”这许多纷乱念头,只在瞬息间闪过。

    裴相爷打量着这个年轻书生,心中颇觉满意,笑道:“老夫醒来之后,精神极好,昨夜也未入睡,多半是睡了太久的缘故。老张跟随我多年,昨夜谈起你来,赞不绝口,对于你这一路的事迹,老夫都已知晓。”

    说罢,这位裴阁老顿了一顿,正色道:“若非李郎君仗义相助,我相府这一车队必然覆灭,而老夫能够醒来,更是全靠郎君的一叶百岁覆盆子草。再造之恩,老夫没齿不忘,只是无法起身答谢,还望见谅。”

    李清连道不敢,裴相爷看着他,赞赏道:“郎君心性高洁,仗义相助,令人感激不尽。听说郎君不仅精通医理,一身武功更是堪比武道大宗师?只看郎君年纪轻轻,就有这等非凡本领,实是世间奇杰。”

    李清受他夸赞,倒是不太自在,只是连说谬赞,这李清在心里暗自想道:“都说朝堂上的王公大臣谈辞如云,怎么这位裴阁老说起话来全是赞美我的话?”

    “范腾云曾探过李公子,筋骨未有打磨迹象,脚步也无站桩的痕迹,但你行走之间,如风如雾,一剑落下宛如匹练,神乎其神。”张翁在旁,终是说道:“公子年纪轻轻,有这等本领,又不像是我辈习武之人,想必……是修道人罢?”

    李清对于张翁点破自己的身份,早有预料。这时,便听裴相爷笑道:“李郎君可修成坎离否?”听到这话,李清有些惊讶,本以为这位相爷对修道之事一知半解,不曾想竟懂得修道境界!

    但见裴相爷笑意吟吟,说道:“老夫便知一处灵脉,有灵气凝结,可助练气巅峰之人,筑基培药、坎离交汇。”灵地?李清蓦然一震。“老夫之所以如此病倒,便是因为路经灵脉时出了变故,随行侍卫大多病倒,老夫首当其冲,病得最重。”

    裴相爷徐徐说道:“其余人都已经被郝御医治好,就是我年纪老迈,神智迷困,才陷入这等境地。幸而李郎君以百岁覆盆子草相助。”“昨夜听你诸般事迹,简直更胜武道大宗师,但见你年纪轻轻,又不像武林中人,老夫心中便猜测你是修道中人。后来听说,你有意前往京城,心下便已清楚。”

    裴相爷说道:“世上修道炼气之人不少,但能有成就者,寥寥无几。这一回,京城奇人异士云集,修道有成的人物,大多聚在京城,老夫仔细想来,你应该也是这一类才是。”李清笑了笑,说道:“相爷慧眼,在下确为修道人,只是修为不足,还未达到练气巅峰。”

    裴相爷感叹道:“练气巅峰,已可比武道大宗师了。”在他身后,张姓老者眉目间流露出一丝黯淡,习武数十年才是八寸内劲修为,虽说在江湖上已是一方豪杰。但相较于这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人,竟是云泥之别。李清沉吟片刻,询问道:“不知相爷,对修道境界知

    道多少?”

    “司天台隔绝世俗,命修道之人不得显法于人前,但朝廷之中,凡是掌握重权的朝廷大臣,俱都知晓。而一品大员,几乎都对修道中人或多或少有些接触。”裴相爷语气微顿,说道:“司天台的几位人物,也都或多或少有些相识,只是司天台之首,当朝国师李泌先生,我倒只匆匆见过一回。”

    司天台首正,当朝国师,李泌!论官职,司天台首正大人,不过正五品官职,不大不小,不高不低,且还只是个闲职,平日里见了宰相也要行个大礼,却怎么能当得裴相爷敬称一声“先生”?

    李清心头暗道:“原来朝堂之中,修道之人并非隐秘难寻,这么说来,刺史崔焕之也应当知晓这些,而王源能够得知修道之事,也在情理之中。难怪当日我要寻求金剑玉剑,诸般药材,崔焕之大人和王源都没有诧异之色,显得平静,原来他们在书房中,就早已看穿我是修道中人。”

    “可这么说来,师父他的事情,又添了几分诡异。”但师父的这一事,李清早知疑点极多,因此也只转过个念头,便放入心底。接下来,裴相爷又跟李清闲聊几句,但绝口不提灵脉之处。李清按耐不住,终是问道:“敢问阁老,那灵气凝结之地,位于何处?”

    裴相爷似有预料,呵呵一笑,说道:“少年心性,本该急躁,但你与我对答许多句话,仍是平静,直到这时才来发问,可见心性极好。那灵气之地也不远,待我今夜绘上一张图来,详细点出地方,只是……”李清心中微提,问道:“只是如何?”

    裴相爷说道:“只是此事,应当已有司天台插手了。”李清微微一怔。“老夫毕竟是朝廷重臣,当病倒之后,诸位名医束手无策,圣上除了派来郝御医之外,还有一位司天台的修道人。”

    裴相爷说道:“那司天台的人物,看出我受灵脉地煞所侵,但他不善于疗伤治病,于是回转东都洛阳,去请司天台内那些善于治伤祛病的人物。当时他便是带着一份地图返回东都,只是至今未见踪影。”李清皱眉道:“那是为何?”

    “多半是老夫这凡尘俗者不入法眼,没能请来司天台内地位较高的人物。”裴相爷淡淡笑了笑,却又说道:“但是,据说灵气凝结之处,颇为罕见,只怕此时司天台已经把那处地方占据。”李清顿时沉默,心中微沉。

    “但也不是没有法子。”裴阁老说道:“老夫是个凡夫俗子,不过还能有几分薄面,待我修书一封,你到了地方,若是真有司天台之人拦路,把书信交与对方,想必还能给我几分薄面。再不济,以我闻喜裴氏的门庭来讲,司天台之人也会给几分薄面的。”

    “李郎君此次前来京城,可是参加道门大会的?如果是的,那你就应该去往东都洛阳,虽说以前都是在西京长安城举办盛事。但前些时日,圣上下旨改令在洛阳城举办道门盛事!不知老夫说得对否?”

    李清闻言,点了点头,忙道:“阁老一语中的,此事多谢阁老。”从上句话看来,当朝宰相的地位,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司天台眼里也只是有几分薄面而已。至于先前那凡尘俗者不入法眼的话,一半是调侃,一半是自嘲。

    “今夜老夫就可把地形图,以及书

    信交到你手,权且作个答谢。”裴相爷说道:“只是还请李郎君留个姓名,好在书信之中添上。”李清自然应下,他取过笔来,沾了墨水,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来。李清!

    他虽然出自于赵郡李氏,却算不上嫡支子弟,但亦是博览群书,自幼练习书法。只见这三字写下,圆润饱满,隐隐约约带有几分韵味。裴相爷接过纸来,看了一眼,放在桌上,说道:“李郎君想必还未吃早点,老张,你带李郎君前去。”

    张翁领着李清离去。当那年轻书生离开了书房,裴相爷又把这纸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问道:“字迹如何?”这人正是隐在暗处的内劲高手。裴相爷笑道:“听说你也喜好风雅,不如也来看看?”

    那人走出来,接过纸张,看了一眼,淡淡道:“笔迹圆润,字体饱满,有圆转如意之态,看来笔力上佳,但还称不上书法大家。只是年纪轻轻,能够练得这一手字,已是不错。”

    “错了错了,我留下他的笔墨,可非是想要看这少年是否一位书法大家。”裴相爷笑道:“观字而观人,老夫要看他性情如何。”那人问道:“可有所获?”裴相爷指着纸上的三个字,说道:“正如你所说,笔迹圆润,字体饱满,有圆转如意之态。但在我看来,这每一笔清晰分明,显然是个心思清明,中规守矩的。”

    “但到了字末尾迹最后一笔时,稍微划过,仍不免露出几许锋芒。”裴相爷沉吟道:“虽然有清净圆和的性情,但毕竟少年心性,不免几分锋芒锐气。”那人说道:“我倒极少见你如此称赞一个年轻人,看来你对他十分赞赏。”

    裴相爷笑道:“极少有这么合意的年轻人了,看他心性甚好,把这灵脉之处告知于他,让他修成坎离,今后也不会为恶,如此也就放心了。若是个心性不良的,今后修行有成,反成大恶,却是不好。”“原本还想绘一张假图,假说是被司天台收尽了灵气。现在,便如实将灵脉所在之地告知好了。”

    傍晚,月明星稀,院子角落里的蛐蛐声传出很远。李清用过晚膳之后,在房间里打坐修行。戌时一刻,终于等到有人来请。裴阁老的地形图,已经绘制好了。

    “听说李郎君明日就要启程?怎地这般着急?”裴阁老把书信及地形图都交到李清手里,笑道:“不如在相府多留几日?这些日子以来,老夫病倒,相府上下慌乱至今未定,想必有许多失礼之处,如今老夫醒来,也该让他们好好招待,不好怠慢。”

    “阁老好意,心领了。”李清说道:“只是晚辈不敢贪图享乐,生怕影响求道之心。”自听闻灵脉时起,他就改换了想法,不去道门大会了,而去灵脉之处。

    裴相爷略微怔了怔,说道:“据说要筑基培药、坎离交汇,就要有真气外放的修为,既然李郎君还未能筑基培药,何必如此着急?不如在此静静修行,到了真气外放,再去灵脉之处,更何况,你这一行本就是要去参加道门大会,在我府中呆上几日也是无妨。”

    李清本也是这般想的,先去参加道门大会,到时再前往灵脉之处筑基培药、坎离交汇,想必是刚好。而若是先去筑基培药,再往道门大会,想必道门大会就已结束了。但李清还是觉得,万事以修行为重。

第七十二章 京兆名医

    李清暗自想道:“道门大会期间修道人云集京城,我虽然有心会一会这些连师父他都无法接触到的人物,但我修为太低,充满变数。”“仔细想来,不如就去灵脉之地修行,也未必就要去赶赴道门大会。”

    “我要寻求玉剑,寻找父亲病因的来源,再向虞姑娘退亲,都与道门大会关系不大。就算大会散去,依然不影响我这三件事情,那么,还是修行为重,先去筑基培药、坎离交汇,免得时日一久,灵脉那里又有变故,毕竟这地方已经被人发现了。”

    “我这一路行去,到了灵脉之地,再静修一段时日,加上金丹熬炼出来的金丹玉液,应当很快就能真气外放。到时再来坎离交汇,修为更高一筹。”“若真正有些变数的,恐怕还是我那玉剑和药材,以及父亲所得怪病的原因。”

    李清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心道:“也许在修道中人手上,就有我要的药材,还有适合的良玉,也或许有见闻广博的修道人能够识得我父亲当年那场异病,为我解惑。不过这些应该不急,京城达官显贵众多,店铺商行也多,仔细寻找,应该能有所获,而且,眼前这位不就是朝廷重臣,还可借助这位裴相的权势。”

    仔细想了许多,李清终究觉得自己仅是练气修为,只是修行的第一个境界,在京城大会中除了开阔眼界,就没有多少益处,反而因修为低下,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细细想来,自己也算有许多秘密,有金丹,剑丸,缩地成寸,掌心雷等等,都有可能引来别人的窥视。

    加上自己进入过列仙飞升图,而这仙图本就是出自京城,那位追索仙图的剑仙怕也在京城,似乎还是司天台的重要人物。若是遇上了剑仙裴子羽,不免还要生出许多变故。诸如此类的许多顾虑,不得不防,还是先以修行为重,增长修为。

    这般想着,李清笑了笑,说道:“晚辈还有一事相求,愿以宝物相换。”裴阁老微微挑起白眉,道:“李郎君有事,只管说来,你救老夫一命,救下我那孙女及随行数十人,只要老夫力所能及,自当尽力。”李清面带笑意,随后报出许多药材。

    当初他在崔焕之那里求了许多药材,但并未尽数告知,而是暗留下许多种,如今就把这许多种未曾报给崔焕之的药材告知于裴阁老。有些较为生僻难寻的药材,除了报给崔焕之,此时也报给了裴阁老。

    而一些较为贵重的药材,则多数已经请崔焕之为他寻来,剩下的一些,没有告知崔焕之,此时就都报给裴阁老。但他为免被人查明药方,还暗留了三种药材,这三种药材最是常见,寻常药铺也有,但他推测过,悟真剑道上面记载的这一药方,每一种药材都不可或缺。

    只有李清才知晓悟真剑道之上记载的这一确切药方,今后,即便有人在崔焕之以及裴阁老这里都获取了药材的种类,但实际上也是缺了三种。“药材的事情,老夫尽力去办。我可以联系这些京兆府名医,甚至在洛阳城里,也可以替你寻找。”

    裴阁老点了点头,又沉思道:“但是

    玉剑一事……”“你就是要一柄纯金打造的小剑,老夫也能为你寻来,可是玉质的,未免罕见。”金铁矿物出土时,体积颇大,可以打造,锻造,因此金剑不难。而玉质只能是雕刻,不可锻打。那么就须得有一块不小的玉石来雕刻,且不论这样一块玉石,其价值几何,单是这么一块玉石,便是颇为难寻。

    李清微微叹道:“连阁老这等人物都说罕见,即便我去了东都,只怕也要宝山空回。”“这倒未必。”裴阁老说道:“你说这玉剑须得有一尺三寸,也即是说,这玉石也该有一尺三寸长以上,这样大的玉石着实罕见,也是价值连城,不过东都之中,应当能够寻得。”

    “据史书记载,一百多年前,前朝覆灭之际,萧皇后携皇孙政道携传国玺遁入漠北突厥。本朝高祖皇帝起义之前,曾得了一块极大的玉石,准备用来打造玉玺。后来连年征战,便把玉石打碎,换作军资,其中最精华的部分,就打造了私刻玉玺。”

    “除玉玺外,京城中一些开国功臣都获得玉石,如今这些开国功臣都逝去近百年,他们的后人都是京城显贵,高祖皇帝所赐的玉石,应当都保存完好。本朝贞观四年,大将军李靖率军讨伐突厥,同年,萧后与皇孙政道返归中原,传国玺归于李唐皇室。”

    “只是……”裴阁老言语中颇带嘲讽,“史书所记,是否属实,还是两说。”李清走回房中,心中默然不语。东都洛阳固然是繁华无尽,但要寻找一柄玉剑,只怕不易。君不见,西京长安城里尚且无此大小的玉石,洛阳城里有没有也是尚未可知。

    他才在房中静坐,又有人来报。“京兆府诸位名医,都在府外求见。”听到这话,原本想要打坐的李清,第一反应就要拒绝。然而想起悟真剑道所记载的药方,心中又有了一些想法。

    “寻找药材,靠这些名医再好不过,他们行医数十年,对于药材的理解比我还要更深。悟真剑道的药方中,就有一些药材连我也不曾听闻,也许这些行医数十年的名医就能知晓。”“不论是崔焕之大人还是裴阁老,要搜寻药材,自然都要借助药堂药铺,我也不好得罪他们。”

    随后那家丁便请入了众位名医,这些名医,自然是为百岁覆盆子草而来。除了尹建杰等名医,还有另外一些颇有名气的医师,除此之外,连郝御医也在这里。为了医治裴阁老,百岁覆盆子草还未看得仔细就已入药,但众人好奇之心难息,自然就找上门来。

    面对这些医师的问题,李清好歹也已经算是苏州府的名医,寻常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凡是问到百岁覆盆子草,便都含糊掠过,尤其是对如何培育百岁覆盆子草,如何得到百岁覆盆子草的问题,尽数被李清转到了其他方面。

    郝御医苦笑道:“罢了罢了,你这郎君,原来也是个狡黠之人。我等也不与你绕圈子,直截了当的说来,我们这回上门,只是想借一叶百岁覆盆子草,共赏数日。”

    “不错,就只是借。”尹建杰老头揪着胡须,瞪着眼睛,说道:“这种传说里的药材,我

    们从未见过,好不容易见到,却又立即入药。时时想来,心痒难耐,你快借来一叶,我们又不是不还你。”

    李清看着这有趣的老头,似笑非笑,并不多说。尹建杰怒道:“你这么看我干啥?老夫年轻时是风流倜傥,现在也老当益壮,可我不喜男色,不好龙阳。”李清本要说话,听到这话,险些岔了气。

    他咳咳几声,对尹建杰说道:“在下也不好这个,只是觉得百岁覆盆子草乃是举世罕见的名贵药材,其价值至少价值千金,当属稀世之宝,如此轻易借去,也太儿戏了。”听到这话,众位医师俱都沉默。

    就连尹建杰这个向来没有什么心机的老头,也有些尴尬。李清见差不多了,便笑道:“只是在下需要一些药材,若你们能替我寻来,莫说观看数日,就是把那百岁覆盆子草,当作搜寻药材的酬劳,也不在话下。”

    “什么药材?竟值得你用百岁覆盆子草来作酬劳?”众位医师俱都大惊,顿时来了兴趣。李清心想众人都是名医,而郝御医更是宫中御医,对于宫内的名贵药材,也不知见过多少,应当能够给个满意答复。这般想来,他就把所需药材中逐一报出。

    对于搜寻药材一事,当初报给崔焕之大人,如今报给裴阁老,多数药材都是不同,但有一些生僻药材,只怕难寻,于是李清都对崔焕之和裴阁老提过。此时,对这些名医,又把生僻药材提起,也提上一些珍贵药材之类。至于书上那三类寻常药材,就都闭口不言。

    “以上这些药材,烦请众位替我寻来,不论花费多少代价,尽由在下所出。而百岁覆盆子草,则算作酬劳。”李清看着众人,语气诚恳。而众位医师,已经开始思索这些极少听过的药材。

    李清暗叹道:“其中许多种药材,我自己也不曾听过,只怕有一些不属寻常药材?悟真剑道这等修道的仙法,其药材必定有一些是极为珍贵,世所罕见的类别,比之于百岁覆盆子草更为珍贵的,怕也不少。”“尽力而为罢。”

    裴相爷苏醒,自是大喜。虽未广招四方,设宴庆祝,但消息灵通之辈纷纷上门祝贺。这夜,相府灯火通明。只见裴相府内酒菜丰盛,高朋满座,尽是达官贵人,京城名流。能入席者,皆是大有身份之人。

    比如张翁,范腾云,以及相府其余幕僚,这些人都是相爷心腹。再比如劳苦功高的郝御医,以及京城内消息灵通的达官贵人们。而最是令人瞩目的,则是那个将百岁覆盆子草轻易相赠,路上出手斩杀伏兵的年轻书生。

    这一桌上,除了裴滢萱女扮男装外,其余相府的公子小姐,都未能入席,而分到了另一桌。裴阁老笑了笑,说道:“今夜并非大请,只是家宴,没有什么束缚,大家尽可随意。”

    说是家宴,就把张翁,范腾云,以及李清,都划入了自己人的行列。尽管只是场面话,终究让人心暖。至于其他的达官贵人们,都只是客气的说上几句漂亮话,至于心头暖不暖那都是另外一回事了。

第七十三章 宴席风波

    裴阁老刚刚说了没什么束缚,没什么规矩讲究,但李清左右看了一眼,心中明朗。这一桌坐下的都是相府中的心腹,而相爷的子孙辈,除了裴滢萱之外,其余小公子小姐都在另外一桌,达官贵人们另外坐了两桌。如此看来,这座位还是提早安排好的。

    虽说是小宴,但酒菜之丰盛,不亚于虞家寿诞之时。毕竟是当朝宰相,非虞家这种地方上的世家可比。“牛羊肉食且不论,这鱼儿就是极为罕见的一类,有补血之效,价值高于寻常鱼类十数倍有余。除此之外,这一锅清汤,那一盘鸟雀,都属上佳菜肴。”

    李清忖道:“要是在酒楼中设宴,每一道菜都要几两银子,而有些菜色,银两还不仅于此。这一桌子菜肴丰盛至极,仔细算来,已经能让寻常百姓家数年不愁吃喝。”李清正看着满桌菜肴,只觉丰盛之余,也太过奢侈。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当世诗圣杜甫的这句诗道尽了时下‘朱门务倾夺,寒族迭罹殃’的社会矛盾。古往今来,每逢乱世都是如此。安史二贼的叛乱虽然镇压了下去,但是大唐帝国上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李清收了心思,却见裴阁老并未下筷,只是笑吟吟看着他。

    “老夫能够醒转过来,留下这条老命,最大的功劳,莫过于李郎君。”裴阁老说道:“李郎君救下老夫一命,救下我孙女滢萱一命,又救了车队上下数十人,连同老张,范腾云,都因你而保全性命。今日家宴,众位能在此聚全,尽都是李郎君之功,若李小郎君若不先行动筷,老夫怎敢下筷夹食?”

    原本因为敬重的缘故,也因为李清这一身超凡武功,所有人都不敢对他不敬,因此李小郎君这四个字,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以李郎君相称,隐去了个“小”字。而裴阁老在此时转换了称呼,称作李小郎君,反而更显亲近了一些。

    李清转头看去,只见众人都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他不动筷,裴阁老也不动筷。而裴阁老不动筷,谁又敢先动筷子?许多人在这时才恍然,心中暗道:“这一场家宴,原来还是以这李郎君为主。”想起这点,某些自觉遭受冷落的公子小姐,眼神不禁有些幽怨。

    李清轻笑一声,说道:“在下一介书生,虽也懂些礼节,但阁老如此盛意,那在下便不客气了。”他也不推脱,毕竟真是有大功于裴府,不必故作谦虚,举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便朝口中送去。忽地,李清手中一顿,他渐渐皱起眉头。

    众人不禁一怔,都在心想,虽说先前自称懂些礼节,但他这书生也未免太过失礼了。裴阁老倒不觉如何,他只笑道:“怎么,可是菜肴不合口味?”李清默然不语。就在这时,只见他筷子一松,鱼肉落地。那肉在落在地上,所有人面色骤变。

    就连裴滢萱,也觉这书生过于反常,眼中露出惊异之色,心中竟有几分惊慌。“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折辱相府

    颜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起身来,喝道:“来人,把他拿下!”门外守卫的侍卫纷纷入内,各执刀剑,为首的正是邹林,当他知晓要擒下李清时,不禁一怔,惊骇不语。

    那少年见这书生比他略微年长几岁,而如此受人敬重,而他身为阁老孙子,却要分坐另一边,自觉遭受冷落,还不如一个外来的书生,见府中侍卫还不听他吩咐,登时大怒,喝道:“你是聋子吗?还不将这无礼的穷书上给我拿下?”

    “闭嘴!”裴阁老冷哼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那少年顿时不敢言语。裴滢萱也知这堂弟是个纨绔,却要没有想到他如此不智,如此失态,心中叹了一声,已经断定,这少年今后难以得到相府重视,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到头来怕是难成大器。

    但相较于这堂弟,此时她却还更在意那书生的异常举动。场中一时寂静。李清深吸口气,只觉体内真气动荡,似乎有一物在搅动血脉。先前嗅到一缕肉味,体内就生出变故,真气动荡不堪。

    “蛊虫?”李清心中惊骇,鼻端却又传来一缕气息。冰冷,刺鼻。杀气!但这一缕杀气,居然是从桌上的菜肴传来。李清惊疑不定。裴阁老等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只得皱眉问道:“李小郎君,这是何意?”

    李清不答,他取出一片百岁覆盆子草,掐去叶尖,约有小半个指甲那般大。随手一碾,化作粉碎,洒入清汤之上。只在刹那间,就见清汤之上,漂浮起一层雪白之色。众人无不惊愕,有人问道:“这是什么?”

    “虫卵。”李清深吸口气,说道:“这原是无色无味的毒,且是活毒,经百岁覆盆子草滋补,刹那间就化作虫卵。倘如饮下这汤,吃下这菜,不过一时三刻,那毒就会在体内得血气滋补,化作虫卵,当虫卵孵化,即是虫毒,能轻易取人性命,甚至生不如死。”

    当初被自家师父种下蛊虫后,他翻阅过许多关于蛊术的书籍,书中记载的蛊术,大多数是无中生有,杜撰出来,但有许多还是有理有据。裴阁老眼中一凝,道:“蛊虫?”众人想起自己若是吃了菜肴,饮了清汤,体内将会生出虫子,人人都是面色苍白,而女子更是隐隐欲呕。

    当裴阁老道出蛊虫二字,更为这种活毒添上几分迷雾。蛊虫,极为诡秘,让人敬而远之。“哪来的蛊毒?”“谁人下毒?”范腾云与张翁对视一眼,惊骇莫名。忽然,李清骤然拔剑,斩向裴阁老!“大胆!”“你要做什么?”这一回,就连范腾云,裴滢萱等人,都惊怒交加。

    裴阁老看着那一剑落下,神色平静。剑刃停在他头顶。一只虫儿分作两半,落在桌上。“看来是冲着阁老来的。”李清只说了一句,便在心中想道:“只是这一场毒,竟要毒死这场宴席上所有人,未免太狠。若非我能感应杀气,体内蛊虫又有作怪,只怕真被毒死,就是练气修为,想来也禁不

    住虫子在体内侵蚀内脏。

    李清没有理会众人震惊骇然,惊怒未定的模样,他顺着窗户看去,有只飞虫朝西边飞去。“西边!”李清起身追去,身形快如闪电。才一出门,便听身后传来惊叫声。当李清离开时,众位侍卫自是跟在身后,哪知才一出门,就有人倒地不起。

    这人是当初纵马撞晕李清,又曾起杀心的蒲宁,他原本跟在后面追出门来,哪知一脚踩中了个竹片。竹片刺破鞋底,刺进脚底。当竹片与血液相触,就即融化,随着血液,在顷刻间遍布全身。

    看到这一幕,李清就想起了典籍中记载的蛊术。取一竹片,经多道工序,最后以百脚蜈蚣、银环蛇、黑背蝎子、巴壁虎和黑眶蟾蜍五种毒物的毒液,浸泡竹片,经过八八六十四日,制成篾片蛊。

    这篾片蛊颇为锋利,就是盔甲也能刺穿,堪比兵器,而刺中人身之后,见血融化,无法拔出,只在顷刻而亡。“蛊术?”李清心中凝重,对方明显精通蛊术,如此便极为难缠。那人武艺如何还是未知,但是这一手蛊术,就连武道大宗师,若是不慎,怕也要当场毒倒。

    这是一种下毒手段,只是较为骇人,以活虫为毒,显得诡异。在外人看来,自是玄之又玄,几乎被人视作与神通仙术并列的奇特手段。原本李清只把蛊术当作传说,和神通仙术一样虚无缥缈,直到师父张老道把蛊虫植入体内,李清才算知晓这世上真有蛊术之道。

    虽然蛊术之道并没有神仙秘术那等惊人,究其原理,仅是借助虫毒,但下毒的手段,却是十分诡异。李清凝重之余,更有许多兴趣,暗自道:“这人是谁?倒要会他一会,看他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这等狠辣,要毒倒众人,连我也险些遭灾。”

    他顺着先前那飞虫追去,才出相府不远,身后又听两声惨叫。又有两人中了蛊毒。张翁与范腾云追了出来,见状,俱是面色大变。范腾云喝道:“对方是蛊道高人,下毒手段太过诡异,你们且都回去,保护阁老。”

    命令众侍卫回府,张翁与范腾云两人对视一眼,有些骇然,顿了一顿,才顺着李清离去的轨迹追去。而李清运起缩地成寸,已经不见了踪影。“蛊道高手,会是谁?”问话的,乃是裴阁老身边另外一位八寸内劲的高手。

    当范腾云和张翁一并追去时,裴阁老默默起身,返回房中。而在他离开众人视线时,这位隐在暗处的高手,才显露身影。这是一位壮年男子,他身材魁梧,脸型方正,浓眉大眼显得威严,其气息之盛,宛如烘炉热烈。

    外人只知叶青是侍卫统领,而较为亲近的人,才知张翁有八寸内劲,担任真正护卫之责。但是,裴府之内,只有寥寥两三人才知这人的存在。而裴滢萱这个孙女颇有才气,倍受裴阁老看重,可也不知此事。或许以她的聪慧,隐隐约约能有察觉。

第七十四章 虞山黄晶

    裴阁老看了这人一眼,淡淡道:“国师李泌离了大唐王朝国土,许多修道人蠢蠢欲动,就连列仙飞升图这种镇国神物都有人打上了主意。对我下毒,其实不过只是个试探。”那魁梧男子沉声道:“就不怕司天台?”

    “蛊虫这种东西,说诡异倒也诡异,说到效用,连武道大宗师都能毒倒。可它毕竟不是修行之道,因此蛊道中人,不算修道人,除非那蛊术高手自身有了修行。”

    裴阁老说道:“就算是你我这种寻常人,若是得到了蛊虫典籍,知道蛊毒调制的办法,知道养殖蛊虫的方法,加上懂得驱使的手段,也能算是蛊道中人。只要自身不是修道炼气之人,这些蛊术也就跟武学一样,属于世俗的技艺,对于世俗的事情,司天台不好出手。”

    魁梧男子顿时沉默,良久,才道:“蛊术防不胜防,确实令人不安。但两年前那场大祸之后,蛊道人物已被李泌追杀殆尽,一些残余也都驱逐出了大唐王朝,怎么还会有人精通此道?”

    “别忘了苏州府的虞山。”裴阁老淡淡道:“虞山之上的那位南宫离,号称龙虎第一真人,他只要不太明目张胆地犯事,李泌也不好对他下手。若我猜得不错,这人应该是虞山南宫真人的门下弟子,而且我能断定,他修行不足两年。”

    顿了顿,裴阁老说道:“我们在这猜测也无用,只要见到此人的颈上头颅,老夫就能查出他的身份。”那魁梧男子点了点头,他想起那件蛊道祸事。而蛊道中人因此事几乎被李泌斩杀殆尽,剩余一些则都驱逐出了大唐王朝。

    虞山那位南宫真人为何会收下一名弟子,且传下蛊道之术?听阁老所说,虞山的第一真人,似乎就是在那场祸事之后,才收了这名弟子?其中有什么关联?

    “知道得越多,越是让人心灰意冷。”魁梧男子苦笑道:“以往我还认为自己乃是天地间有数的高手,除开武道大宗师之外,足可横行世间。直到投在你门下,通过你这当朝相爷,才知这世上的修道之人,居然还有那等惊天动地的本领。”

    “神通仙术,那都是典籍中记载,原本该是虚无缥缈的故事而已,可它偏偏就是真的。”魁梧男子叹息一声。咻!李清一剑劈落那只飞虫。此地已经是郊外,灌木丛生,草蚁虫豸众多。

    李清接连斩下许多虫豸,但仍然未曾发现那蛊道人物的踪迹,他微微屏息,开始感应四周,意欲寻出踪迹。“不必找了。”那人自树后缓缓现身,淡淡说道:“我在这里。”这人约三十出头,面貌平常,一身黑衣,显得十分阴冷。

    李清聚起真气,停在眼部,凝神看去,只见那人气血宛如烘炉,与张翁相仿。“八寸内劲?但他的气息比张翁这八寸内劲的高手强多了,虽说是正值壮年的缘故,但也是因为此人内劲修为不弱。”

    李清暗自忖道:“即使是八寸内劲又如何?最为棘手的是这人一身诡异难测的蛊术!”李清前段时日刚刚跟拓跋老头比斗一场,两人平分秋色,拓跋老头可是正儿八经的武道宗师,李清尚是不惧,又何曾会把此人?

    李清有恃无恐,手持青钢剑,说道:“阁下对相府下毒,把酒菜尽数落药,也不分

    是非敌友,险些还害了在下,如此心肠,真是好生狠辣。”“我不过奉命前来毒杀裴少良,至于波及到谁,自是不用理会。”

    那气息灰暗的蛊术高手冷笑道:“只是引出了一位修道之人,倒是出乎意料之外,但也是大喜。”李清挑了挑眉,道:“引出了个修道人,就是引火烧身,何喜之有?”

    “想我黄晶原是练武之人,寻仙访道,好不容易拜入虞山,拜入大唐王朝第一龙虎真人门下。然而南宫真人却不传我修道之法,只让我修行蛊道之术。”

    黄晶语气怨毒,狞笑道:“蛊道不过小术而已,就算是个平常人都能炼药制蛊,对自身修行无异。他不传我修道之法,只传旁门左道,因此我这一生,最恨修道之人。”“南宫真人只让我闭门制蛊,着实无趣。”

    “虞山之上,虽见过许多修道炼气的同门,但你还是第一个与我为敌的修道人。”“听说真气修至坎离境之后,无比厉害,但未曾修至坎离境的真气,则要比内劲逊色。”说到这里,黄晶嘿然笑道:“我有近八寸内劲,今日不用蛊术,只以自身武学,杀你这修道之人!”

    李清见他面容狰狞,语气怪异,就知此人心性不良,在拜入仙门之后,修不到仙法,反而怨恨所有修道中人。此人心性已经入魔,以恶念疯狂为主。李清心中暗道:“原来是个疯魔之人。”

    黄晶狞笑两声,拍了拍手掌,说道:“记住,杀你之人,乃虞山黄晶!”李清玩味的笑了笑,把剑前指,淡淡道:“就凭你这疯子?”李清对于自己的一身本领,极有信心。

    他原本的武功就是江湖一流,再加上他得了‘缩地成寸’和‘掌心雷’两大秘术,虽说掌心雷现在用不了,但只凭缩地成寸之术,就已经凌驾在众多的江湖高手之上了。黄晶自称拜入仙门,也许他除蛊术外,在修道门派当中还学得一两记手段,因此不能以寻常江湖高手相待,该更为谨慎一些。李清握紧长剑,眼中有些凝重。

    “这几年来,每日制蛊炼药,培育蛊虫,又练习操纵蛊虫之法,日复一日,初时有趣,后来便渐渐索然无味。”黄晶气质阴沉,嘿然笑道:“虽说通晓蛊术,让我下毒手段变得高深莫测,连武道大宗师也曾毙命。”

    “武道大宗师虽然比我武功厉害,但毕竟只是俗世高手。今日遇上你这么个未曾修至坎离境的人物,就能泄一泄这两年来的郁气,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修道人,有些什么本事?”

    闻言,李清只是徐徐说道:“听闻真气修至坎离境之后,便要远胜于内劲,还有许多仙家手段也可在坎离境界施展出来,你不敢去试一试那坎离境界的修道人,也只敢跟练气境界的修道人逞凶。”

    “但今日本公子就让你知晓,就是未曾修至坎离境的真气,也不比内劲来得逊色,我这练气境界的修道人,同样胜过了你这近八寸内劲的疯子。”“那就试试罢!”黄晶还在说话间,身子一展,黑色衣衫朝两侧一张,宛如翅膀。他一跃而起,直扑下来。好似苍鹰展翅,正俯冲猎食。

    他快得惊人,一般人都难以反应。然而李清眼睛一凝,黄晶便慢了些。“这厮还未把话说完就即动手,先

    发制人,这已经与偷袭无异。也对,毕竟是修成八寸内劲的武学高手,不知经过多少恶斗,经验丰富,若是一般练气境界的修道人,多半反应不过来,就被他扑杀在此。”

    李清足下一震,就已运起缩地成寸,身形犹如一缕烟尘风气,不可捉摸。黄晶扑击落空,双掌拍在一棵树上。嘭一声,那大腿粗细的树木,就已被他双掌打断,上半截倒在地上,扬起尘烟。

    “如何?”黄晶指着地上那半截树木,阴声笑道:“你真气修为也是不低,倘若不借利器,可有这么深的功力震断这棵树木?”他看着李清,掩饰不住地蔑视。

    “这厮简直是个疯子,那南宫真人怎么还把他收入门下?”李清看得出来,黄晶眼中的蔑视,并非是对自己一人,而是对所有练气境界的修道人。

    他心中不禁暗道:“听说炼制蛊虫,熬炼毒物,都极为邪恶残忍,不是正道。沉溺这等旁门左道,人也容易变得孤僻。莫非他是因为修行蛊道,连心性也都变化,变得如此阴冷深沉?”

    黄晶自得知世上有修道人后,历尽艰辛,终于拜入仙门。甚至,将他收在门下的,正是大唐王朝龙虎真人里最厉害的那一位。可那位真人却说他没有修道天赋,应当转为蛊道修行。

    初始时,蛊道诡异莫测,黄晶也乐在其中,当驱动蛊虫毒杀一位武道大宗师之后,这种乐趣攀至巅峰。直到后来,他发现蛊道对于自身修行无异,反而有些害处。自那时起,心底便已不复平静。

    坎离境界的修道人,凭借坎离交汇的真气,就极为强盛,胜于内劲不知多少倍。更何况坎离之辈已经能够施展道术,不复凡俗。黄晶自知不能跟坎离之辈相提并论,但练气境界的修道人,真气温和,没有筑基培药、坎离交汇,不如内劲强横,于是他满腹郁气,便放在练气境界的修道人中。

    他敌视修道人,却自知不如坎离境人物,当发现寻常练气修道人不如武学高手后,渐渐地,便瞧不起未有坎离境界的修道人。黄晶阴声笑道:“待我擒下了你,再慢慢折磨你,蹂躏你。”他举起手来,仿佛泛着淡淡光泽。

    “徒手打断树木的本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李清看了那断树一眼,淡淡的道:“不过要胜过你,倒是不难。”李清一剑劈落,淡然道:“既然你出手了,接下来便受我一剑。”这年轻书生运起缩地成寸,瞬息来到黄晶身前,一剑斩落。

    黄晶冷笑一声,内劲凝聚于手上,竟是用手去挡。血肉之躯,怎抵金铁利器?就是武道大宗师,也不敢如此托大。李清眼尖,已发觉此人手上泛着一层玉泽,晶莹玉润,不知是练过什么功夫,还是什么宝物。

    黄晶心中冷笑道:“我有天蚕手套,刀剑难伤,至于他一个修为还不如我的修道者,只修真气,未炼筋骨,能有多少气力?待我握住此剑,束缚住他,便一举打废了他!”

    那一剑落下,黄晶便用掌去接。当剑刃与手掌接触之时,黄晶面色骤变。剑上传来一股莫大巨力。天蚕手套乃是虞山龙虎第一真人亲手炼成,神兵利器难伤,自然不惧被这么一柄寻常长剑破开。然而剑上附带的力道,竟万分惊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750/ 第一时间欣赏大唐剑尊最新章节! 作者:云居紫衫所写的《大唐剑尊》为转载作品,大唐剑尊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唐剑尊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唐剑尊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唐剑尊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唐剑尊介绍:
我有一剑斩妖魔,
一柄青霜腹中藏。
我有一言惊风雨,
守生养气居紫府。
我命由我不由天,
还丹成金亿万年。
大唐剑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唐剑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唐剑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