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章 尚宫局
“何尚筵经事已久,因此不仅督管尚筵局,更管着尚宝局。”何宫正淡声道:“这两位便是卢尚服和荣尚仪了。此外,尚膳之事极为要紧,便由本官亲自把持。”
叶桓微朝一旁看去:只见一位眉目含笑,颇为亲和;另一位身姿娇弱,气质不凡。看她们两人的姿态和气度便可知,前者即是卢尚服,后者是荣尚仪。
叶桓微心中暗想:姓卢,又能坐上这个位置,大约也和卢家有关系。于是便额外对卢尚服一笑,以示友好。
说着,何宫正又走回了主位上坐下:“你负责的尚宫局,主管的宫中的典籍出纳,以及肃清宫闱之事。在你还没来之前,卢尚服便暂且料理着尚宫局,若有什么不懂的,请教她便是。”
“诺。”叶桓微应是应了,心中却想:韩珝偲好谨慎的心思,为了杜绝她接触到韩珞成,居然放着尚宝局和尚服局都把控在姓何的手中不管,单单给她挑了个最封闭的尚宫局。
“宫中之事繁多,本官也许久未曾看管过尚宫局了,不能给你一一解答。既然今天各位都见过面了,便各自退下办事去吧。”
“诺。”底下三人朝她行了一礼,叶桓微没反应过来,竟比她们迟了一步——幸亏何宫正压根没正眼看她,没留意到自己的失礼之处。
待出了宫正司,叶桓微便看见了迎面而来的寒风:“大人,一切如何?”
叶桓微笑了笑说:“没事,都挺好的。此处离尚宫局有段距离,咱们先过去吧。”
寒风点了点头,主仆二人正要前去,便听得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叶尚宫!”
叶桓微转过头去一看:说话的正是刚才何宫正提到的卢尚服,她的身后还跟着那位荣尚仪——只是独独不见何尚筵的影子,怕是在和何宫正说些什么呢。
“叶尚宫,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起共事的同袍了!”卢尚服看起来很开心,与身边荣尚仪内敛端庄的喜悦不同,卢尚服看起来没什么心思,让叶桓微看着,心情也好了几分。
“二位好,我叫叶桓微,桓是齐桓公的桓,微是微小的微。”叶桓微先给她们行了个礼,又笑着问:“不知二位大人芳名,又是何方人氏?”
卢尚服先开口了:“我叫卢晚舟,就是坤京人士。”
荣尚仪也微笑着说:“我叫荣羽裳,祖上是晟平人,现在搬到了坤京,便也算是坤京人了。”
叶桓微颔首笑道:“卢尚服可是卢大将军的女儿?”不问荣羽裳的原因,是因为叶桓微看这荣羽裳的气质和她的姓氏便知,她必然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辛辛苦苦打拼到这个地步的。
卢晚舟看起来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的?”
叶桓微笑了笑,荣羽裳便轻笑道:“你姓卢,整个华天除了你家,又有谁能有这般尊荣姓氏?”
卢晚舟憨憨地笑了笑,接着又睁大了眼睛问:“叶尚宫,刚才何宫正说你是被陛下直接派到咱们这里当尚宫的,你是……和陛下认识吗?”
叶桓微还不及开口:确实也是不知该怎么回答,毕竟此刻卢晚舟的眼神透露着八卦。自己要是说错了什么,只怕要被一传十十传百,说不定还得闹出点什么事呢。
荣羽裳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角,卢晚舟一脸懵懂地看向荣羽裳,荣羽裳对她微微行了一礼道:“叶尚宫,晚舟素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刚才出言有误,还请见谅。”
叶桓微笑了笑说:“无妨,我确实是与陛下认识,不过也是因为我兄长叶家家主,曾与陛下是好友罢了。现在陛下登基,我在家族中不受重视,又想入宫历练历练,兄长便修书一封,让我进了宫。”
卢晚舟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么说不好了,便笑了笑化解尴尬:“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话说回来,尚宫是六局之首,其实叶尚宫的位份,是比我们都高一些的。刚才我那么说,确实是鲁莽了。”
叶桓微微微张着嘴唇,却是没想到这一点,很快荣羽裳便颔首附和道:“的确如此,若不是何尚筵掌管着两局,叶尚宫便应是四品女官之首了。”
“对了,我们特地来找你,是想说其一,刚才那个何尚筵名叫何燕庭,是何宫正的女儿,她可不好惹!早些时候,她还想把尚宫的权力一并抢去,若不是当时的皇后娘娘不肯,怕是今天都还没有你的位置呢!”
卢晚舟接着说:“你今天一来,连宫女都没做过,便做了尚宫。只怕她现在怀恨在心,已经想着要怎么报复你了!”
这是……要教唆她去跟何燕庭斗?叶桓微把话听了进去,却不上当,只笑了笑说:“无妨,既然是何宫正的女儿,我好生防着便是了。”
卢晚舟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你可别小看她,之前羽裳就被她诬陷过和侍卫私通,若不是皇后娘娘做主保住了羽裳,只怕羽裳的手指,便再也不能弹琴了。”
看来都是厉害人物啊。叶桓微笑了笑说:“多谢卢尚膳忠告,我定当小心谨慎,绝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
卢晚舟笑着说:“既然叶尚宫刚刚入宫,我就把尚宫局的事情跟你交代交待,再给叶尚宫介绍一下当今六局的格局,好吗?”
叶桓微笑着给她行了个礼:“感激不尽。”
荣羽裳还要去尚仪局忙礼乐之事,便先行告退了。卢晚舟带着她走到尚宫局,叶桓微才发现——这尚宫局就在六司巷的最深处,地方确实不小,环境也幽静,却实在是离天香宫有点远。
“这便是尚宫局了。”卢晚舟笑着招呼了一声旁边的宫女:“去,把人都叫到正厅里等着,叶尚宫上任了,自然是要一一见过的。”“诺。”
“这尚宫局有四个部分,其一是司计,记录各宫各司的开支;其二是司簿,掌管宫人调度和造册,以及内宫的一切典籍。其三是司刑,主要负责匡正宫闱宫纪。其四是司言,负责传各宫各司旨意。”
卢晚舟领着她一边走一边说:“这是一座四进的院子,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前院,左厢房是司刑,右厢房是司言。正对着的这个地方便是花厅了,尚宫局有什么事,都可以在此处聚集。”
“我先带你看完,咱们再回来。”经过了叶桓微点头默许后,卢晚舟又带着她往里面走得更深了:“这里便是后院,左边是司计,右边是司簿,最中间的这个大正间,便是你办公和起居的场所了。”
叶桓微踏进正间门槛,不禁有些咋舌:“这么大?”这里可有五间房啊,她一个人怎么住得了?
卢晚舟笑着说:“一个人自然是住不了这五间屋子的,不过是这左边的次间和尽间才是叶尚宫的居所,正间是办公之处,右边的次间和尽间则是底下四司的女官们住的。”
“不过先前我没住在这里,便把左边的两间开辟出来,做了存放书籍和旧典、账本的书房。听说你也不住这里,就没让她们收拾出来。叶尚宫,无妨吧?”
叶桓微颔首道:“我的确不住在这里,尚宫局典籍书册众多,就放着吧。”
“得嘞。”卢晚舟笑着应承,又道:“这后面的一溜平房,便是宫女们的住所了,前头和花厅两侧还有两溜,那是二三等宫女住的,挤一些。这里是一等宫女和低品女官的居所,虽然大,但住的人少。”
这时,刚刚派出去的那名宫女回来了,对她们行了一礼:“二位大人,尚宫局的女官和宫女们都到了,请移步至花厅吧。”
叶桓微随卢晚舟到了小花厅中,只闻她对底下的一干人等介绍道:“各位,从今日起,叶尚宫便承尚宫之位,管理尚宫局,给叶尚宫行个礼吧。”
“见过叶尚宫。”下面的女官和宫女数十人,皆未曾见过叶桓微,都觉得眼生:莫非是新皇上位,为了笼络什么大臣,特地把什么王公贵戚的家眷安排在了尚宫局?
“不必多礼。”叶桓微看着底下的人,鼓起勇气上前道:“诸位见我,应该也面生。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叶桓微,齐桓公的桓,微小的微,寒川人。之所以初入宫闱便得了尚宫一职,全凭陛下信赖。”
此言一出,底下便有人开始悉悉索索地议论了起来:这不就表明了,叶桓微正是皇帝的人,谁敢惹她,便是惹了皇帝么?
她并不觉得自己言语有何不妥,接着说:“听卢尚膳说,各位都是能写字会看书,才被派到了尚宫局。我家出身商贾,自己也不见得多有文采,若是平常行为处事方面有什么问题,还请各位明言。”
卢晚舟颔首笑道:“叶尚宫可是寒川叶家的二小姐,家中富可敌国,她这么说,是跟你们客气呢!从今往后,你们可得好好听她指教,若是有不妥之处,叶尚宫自会责罚。”
“诺,谨遵尚宫大人教诲。”底下的人齐齐应和:寒川叶家啊,是那个富得流油的寒川叶家啊!这权势,这家世,又有哪个女官能比得上?(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一章 深宫之深
“既然都认识了,我也就该走了。”卢晚舟笑着对叶桓微说:“叶尚宫,有什么事情可以派人到尚膳局来找我,就在宫正司对面——远是远了点,但我那儿有好糕饼,你得空也可来常尝尝!”
叶桓微笑着说:“那我就先多谢卢尚膳盛情了。”
卢晚舟本还想客套几句,却突然听得一个略有些阴柔的声音:“尚宫大人在吗?”
叶桓微听见这个声音愣住了:太监?来传旨的?却见站在后排的一个宫女立刻便出去,把那个内官领了进来。
“尚宫大人安好。”那内官看起来年龄不大,也就十七八岁,模样比寻常宦官俊俏许多,很是与众不同。
“内官好。”叶桓微初入宫廷,但也晓得眼前这名内官身上衣纹饰不比常人,位份定然不低,于是问道:“阁下是……”
那名内官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受不起女官大人这一声问好,奴婢不过是陛下身边新伺候着的一个小内官,姓敬,尚宫大人叫我敬听便好。”
“敬内官。”叶桓微颔首道:“可有什么要事么?”
“陛下让奴婢来对尚宫大人说,今天中午,他请大人过去,有事相商。”敬听微弓着腰说:“大内官的意思是,请尚宫大人顺便带着御膳过去,也好劝陛下用些。”
叶桓微明白了,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敬内官。”言毕,那名刚才领敬听进来的宫女便又把敬听领出去了。
待卢晚舟走后,叶桓微又对底下的人道:“我身边的这位,名叫寒风,是我身边的一等宫女,也是我的贴身婢女。今天开始,大家各司其职,互相安好。”
“若是有上进忠心的人,本官自会提拔。就算是你们年岁到了想出宫,我手里也有宫外的好差事等着你们,吃穿不愁。”她先给了一颗糖。
紧接着又给了一棍子:“但若是有人挑拨离间,我也定然会狠狠责罚。到时若是列位身上皮开肉绽,可就怪不得本官了。”
“大人,一切事宜都如旧吗?”这时,站在前排,穿着橙色女官服饰的一名女官站了出来,笑着问:“先前卢尚膳把四司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大人可有更改之处?”
叶桓微见眼前这个女官虽穿着女官的官服,但头顶也是珠翠萦环,打扮得也比寻常宫女女官要妖冶些,想来定不是一个好惹的货。
而此刻她抛给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不就是在欺负自己还不熟悉尚宫局的事务么?叶桓微笑了笑说:“暂时不改,卢尚膳那般设置,自然有她的道理。若是短时间内不出问题,便可长期不改。”
那女官见叶桓微答得得体,也没有攻击性,应了声“诺”,便退下了。
待各人回了各处,寒风也跟着叶桓微进了正间。叶桓微立刻便道:“去问问刚才那个顶撞的女官叫什么名字。”“诺。”
很快,寒风便回来了:“她叫彩玟,是尚宫局的六品司刑,也是此中最有威望声名的其中之一。我看她那飞扬跋扈的样子,可不太简单。”
叶桓微把桌上的两个杯子放正,寒风便会意,取来水壶倒上了水,她一笑:“还指不定是谁的人呢,慢慢来。对了,待会儿要去齐雍殿,咱们先出去熟悉一下这里的事情。来,喝水。”
“诺。”寒风把杯中的水饮尽,叶桓微也饮尽了杯中水。主仆二人了解完尚宫局之后,在尚膳局领完膳食,便往齐雍殿走去,看着一路上的风光。
似是无限风光,实际上却是最华丽的囚笼——囚笼,韩珞成会被囚禁在哪里呢?再次见面,该怎么向他传递消息?
想到这儿,她突然意识到:其实韩珞成什么都做不了,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活下去,同时保护好江牧,等待她、唐境、容姐姐和韩瑜卿的行动成功,出来坐江山即可。
毕竟现在要想把他救出来勤王,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别说现在还不知道遗嘱上写的是不是韩珞成,就算不是,按照韩珝偲对韩瑜卿的态度,想来也不会放过他。
从昨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开始,她就对韩珞成有种莫名的思念:明明离上次见面的时间也相去不久,怎么会……她连忙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聊到可以想这些事了。
深宫之深,不在于庭院深深。她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秋风流动。而在于人心在这无穷无尽的寂寞中,默默地变深了。
来到齐雍殿,她看见了守在外面的大内官,只见他连忙迎上来说:“尚宫大人怎么来了?”
叶桓微面无表情地说:“陛下早间派人来,叫我今天亲自送饭到齐雍殿。怎么,陛下正忙么?”
小太监忙答道:“陛下后天就要举行登基大典,现在正召见礼部官员,确认最后的事宜。实在是太忙了,怕是……没时间用午膳。您来了,正好劝陛下用些。”
礼部官员?叶桓微心有所动,问道:“可是崔尚书和唐侍郎?”
大内官答道:“崔尚书到了,但唐侍郎却被封为了金羽尉统领,复了武将之职,自然就不再管理礼部的事情了。”
叶桓微心里有数了,便颔首道:“饭还是要吃的。待会儿等礼部的各位大人们出来了之后,你就进去通报。”“诺。大人请到廊下来站着吧。”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等到几个官员鱼贯而出。她等到那些人都离开了中庭,大内官出来请进的时候,才踏进了殿内。
当她与崔儆的眼神对上的时候,看见了崔儆眼中的讶异,叶桓微却低着头,连一个回应也没有给他:这实在是太奢侈了,若是被人发现,怕是崔家和自己都要遭殃。
“恒儿,你来了。”韩珝偲笑着站起身来,却见叶桓微低着头给他行了个礼:“臣参见陛下,请陛下用膳。”
韩珝偲看着她这恭恭敬敬的样子,不禁有些想笑,于是走下来扶起她说:“你不必这样,要是旁边没有人,就不用对孤行礼了。”
她站起来,沉默了片刻,还是说出口了:“臣如今如此称呼陛下,是因为后天陛下就要登基。那个时候‘宣哥哥’这个称呼,就不是臣能说出口的了。”
他朝她瞥去惊喜的一瞥:“恒儿,你刚才说什么?”
叶桓微低下头,淡声道:“臣失礼,还望陛下见谅。”
韩珝偲把她带到偏殿,突然把她拉到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对她说:“孤准你以后还叫孤‘宣哥哥’,可好?”
她被着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把视线移开了说:“若是这样,怕是引人注目,臣的日子便不好过了——此外,魏秋恒已死,还请陛下从今往后,叫臣桓微。”
他被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确实,魏家不是他能洗白的,还是该隐藏她的身份才是。但他依旧很高兴:恒儿同意自己叫她的闺名了,便笑着应道:“好,桓微。”
只见她兀自走到桌上,打开那个食盒,把一个个精细的小碟子取出来,一边说:“陛下日理万机,但饭还是要吃的。”
韩珝偲痴痴地看着她跪坐在桌边,穿着一身女官的衣袍,戴着女官的头饰。不施脂粉,峨眉朱唇,虽有修饰,却也淡雅。
他也跪坐下来,看着她把筷子递给自己,却不接过来,看着她说:“桓微,你大可打扮得招展些。你今年才二十一岁,我看那些女官,都是穿红戴绿的。”
她故意沉思了一会儿:究竟是怼回去,还是顺承呢?
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如昨天一样很乖地说:“诺。”他这才一笑,把筷子接了过来。
“吃过饭,孤和你一起去见四弟。”他的语气极其平淡,又不容置疑,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她嘴边,一边笑着说:“我封她为王爷,就让他住在宫里,你觉得如何?”
她看着韩珝偲看似温柔的眼神,迅速让自己恢复了冷静,吃下了那块肉,点了点头。他也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开始用起午膳。
她看着他文雅的姿势,和旧时别无二致,却让她心中升起了一股凉意——这样一个隐忍而多思的君王,比直接苛待忠臣的昏君更可怕。
那他呢?如果有那一天,他会不会也成为这样的君王?她既希望,也不希望。
继而饭毕,韩珝偲吩咐了几句,便带着叶桓微出了齐雍殿。她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御花园。来到一片大湖边,远远的便能看到湖心有一片小沙洲,洲上铺着青石板地面,竹制的围栏围着一处小院,看起来颇不似皇家的住所。
这边岸停着一条小船,两个内侍和韩珝偲先上了船,他向她伸出手,她便搭着也上了船。待两人安定坐稳之后,又有两名宫女从船尾上船,那内侍这才撑着船离开了岸边。
将近湖心,他从内侍那里拿过那块珏,递给她,看着她的眼睛说:“桓微,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她点了点头,接过那块珏,紧紧地攥在手中,心虚地看向前方的沙洲。(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二章 我相信你
船忽而靠岸,走到沙洲上才发现,这看似竹制的围栏实际上是青绿琉璃,是故意炼成了竹子的模样。这造型极有野趣,又不失皇家风范,丝毫不像一个囚笼。
走到绿柱红瓦的院门前,可见其中有一处三间小房,院内还有一处小灶和口径极小的水井,与一般农户人家构造相似。但唯一不同的是,一切的建材都表面简朴、实则贵重。
院内有一个小内侍,见到韩珝偲身上的玄色龙袍,连忙恐慌下跪。韩珝偲看都不看他一眼,牵着叶桓微的手走进了事先打开的大门。
叶桓微踏进门槛,发现室内光线充足,虽然确实是冷了点,但是设施一应俱全。
“陛下驾到——”内侍一声唱喏,过了一会儿,才见一个穿着灰色纱罩鹤氅、披着头发的男子走出里屋——殿下!叶桓微心里一声泫然欲泣的呼喊,却只能化作眼波轻微的流转。
却只见他长跪道:“臣弟参见陛下。”又瞟了一眼她青色锦袍的裙裾,朝她行了一礼:“女官大人安好。”
她没有行礼,微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上泛起一种莫名的悲戚,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韩珝偲并没有发现,只是很满意地睥睨着他,“嗯”了一声,温柔地对叶桓微说了句:“孤在外面等你。”便带领一众宫女内侍走出门外,把门带上了。
见韩珞成还不起来,叶桓微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韩珞成突然开口了:“敢问女官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她听了这话,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眼中噙泪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唇语叫了他一声:殿下。
他听到这轻声一呼,默默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感伤却决绝地说:“女官大人今天已经是陛下的四品女官,小王实在受不起这一声尊称。”
她闻听,以为他说的是心里话,眼中的泪花忍不住溢出眼眶,拼命地摇头,用唇语说:我没有,我没有背叛殿下。
韩珞成第一次见她这样,穿着一袭青色锦袍,眉间若蹙,这样仰视着他,轻颤的嘴唇满含着担忧和难过。
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怜悯和心疼,抬起手来用袖子揩去了她的泪珠,点了点头,把她和自己的额头靠在一起,闭上眼睛,感受她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触动了她,那一刻,她的心突然很疼很疼,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也用唇语说:好好活着,我相信你。
她点点头,自己擦去了眼泪。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把那块珏放在地上,独自站起来,恢复了往日脸上惯有的冷漠。一开口,便是肝肠寸断:
“这半块珏,我知道对殿下来说意义非凡,今日桓微易主,特来归还。”
说完,便决绝转身,打开房门,毅然离去。
他看着她走到韩珝偲身边,牵起韩珝偲的手往院外走去,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玉佩,皱了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于是他拾起那半块玉珏,快步走出门外,见小舟已经离岸,便狠了狠心,将那块珏扔到湖中,发出“咚”地一声。
她看到了,脸上难掩失落,眉眼低垂着。韩珝偲听到了,嘴角难掩一钩,搂着她的肩膀,像一个胜利者。
韩珞成看着小船到了岸,眼中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转身回屋。
韩珞成回到院子里,那个正在扫地的小太监瞥了他一眼,朝他行了一礼。他没有回应,兀自走回屋内。
这一处湖心馆叫“青箬轩”,是太祖因为怀念起事前的农家生活而建的。虽然历经近百年,但因为始建时的潜心打造和后来的精心维护,不至于破败不堪。
整个湖心小岛就像一个农家院落,连砍柴的柴桩都有,旁边还堆着新送来的柴火。院里还有用来晒东西的竹筐等物,后院用来洗衣晒衣的物件也一应俱全。
当下这里只有四个人,韩珞成,小江牧,一个叫李婴的太监,还有一个哑巴宫女。
韩珞成初到之时便感觉到了韩珝偲的诚意:整洁干净的屋子里设施虽然简单,倒一应俱全;哑巴宫女虽然毁了半张脸,却烧得一手好菜,听从吩咐;李婴虽然是来监视他的,但也不限制他练剑。
这一切总结出韩珝偲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安守本分,就能好好活着。
韩珞成自然是不甘心的,当他每次看到自己怀里熟睡的江牧时,心中就莫名地燃起了斗志——就算自己认命了,难道让江牧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他回首看着院内的翠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叶桓微怎么会被韩珝偲纳入女官之列?他的心蓦地不安起来——难道她被要挟了,被迫成为韩珝偲的谋臣?
那也不应该啊,我朝女官制早有先例,那她……莫非已经被韩珝偲玷污了?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落在院内的目光以掩饰自己的慌张。
韩珞成走进书房,拿起一卷竹简坐下来看,却发现自己如何也看不进一个字。心里只想着:不会的,不会的。若是成为了韩珝偲的妃子,不应该穿着女官的衣服!
桓微啊桓微,他把竹简盖在自己脸上躺在地上,满脑子里都是她刚才的泪水和弱势。我韩珞成,对不起你啊……
院里的竹子摇着凉风,把竹叶送上了阶前。
这天晚上,叶桓微正整理着物件,把一切尽量设置成自己熟悉的样子。
韩珝偲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从身后揽住了她只裹着一袭中衣的细腰。叶桓微自然是生理反应优先,被吓得惊叫了一声,整个人缩了一下,手里的书卷掉在地上。
韩珝偲料到她有此反应,却不放手,反而把她揽得更紧了,她就这样靠在韩珝偲的怀里。“什么人?放手!”叶桓微反应也不赖,先意识到了是韩珝偲,继而便拼命挣扎。
“恒儿。”他松开手让她转过身来,把她揽在怀里,温柔地说:“你难道认不出来是孤?”
叶桓微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把他轻轻推开,眼中却已噙满泪水,把韩珝偲看懵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以后不这样好不好?”
韩珝偲这才想起来她的遭际,心中兀自懊悔,连忙轻轻抱着她安抚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恒儿。”叶桓微又一次推开他,快步走到床边把床头灯吹灭了,踢掉鞋子躺在床上,把被子一扯盖到头,背对着他,假装睡了。
韩珝偲以为她生气了,忙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摇着她说:“恒儿,对不起,孤……”
却听得她似乎在轻轻啜泣,忙改了口说:“孤就在这里陪着恒儿,就像小时候一样。”于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长发。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凑近了,额头靠着他的膝盖,闭上眼睛睡觉。
韩珝偲满意地揉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睛,青丝穿过指尖,往事流连入梦……
当年驻扎北城郡的军队恰好遭到烟瘴游民的袭击,众多士兵受伤,军医无暇顾及。韩珝偲不过十四岁,即便是最得皇帝陛下看好的大公子,也只得顶上,所幸并未受伤。
他交了兵便到她帐内看她,却见她靠在床边,脸色苍白。他过去一探她的额头,才知道她发烧了。
“我是怕耽误他们疗伤,就不麻烦军医了,没事的。”她笑着说:“你看,我刚刚还自己用毛巾降温呢,已经好多了。”
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他帮她脱鞋,让她躺在床上,又要来早春的河冰让她敷着。末了,坐在床边,发现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于是顺着她的头发让她昏昏睡去了。
他也靠在床边睡着了。醒来,她的额头靠着自己的大腿,冰早已化了,融在毛巾里,搭在床头。
那时小小的人,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生一世的萌芽。
如今这萌芽长成了双生藤,一半热切多情,另一半冷艳无情。只是韩珝偲不知道,多情藤可以缠绕无情人,但是无情藤也可以生出刺来,冷不丁地刺伤多情人。
毕竟曾几何时,那无情藤也曾情深义重,而这藤却被现在的有情人斩断了。待无情藤重生之时,自然只有记忆依旧,还有怨念根深。有怨念,自然有酝酿着长刺的一天。
比如说,此时夜深,韩珝偲已经睡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叶桓微一直醒着,心里却是另一个姓韩的人。
夜半梦回,见那块珏沉入湖底,珏中突然飘出了血丝,飘到她眼前,模糊了双眼,一片血色……
过了一会儿,却见血色渲染的画面中,那个湖心的小院落在一片赤红色的天空之下,视线朝院内深入,一个穿着黑色纱罩鹤氅的男子跪倒着,身上伤痕累累,喘着粗气。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握着一把龙纹长剑。她还在震惊之时,便见那穿着龙袍的男子把长剑高高举起,猛地砍下!
“不要——”眼前又是一片鲜红。(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三章 重新振作
船忽而靠岸,走到沙洲上才发现,这看似竹制的围栏实际上是青绿琉璃,是故意炼成了竹子的模样。这造型极有野趣,又不失皇家风范,丝毫不像一个囚笼。
走到绿柱红瓦的院门前,可见其中有一处三间小房,院内还有一处小灶和口径极小的水井,与一般农户人家构造相似。但唯一不同的是,一切的建材都表面简朴、实则贵重。
院内有一个小内侍,见到韩珝偲身上的玄色龙袍,连忙恐慌下跪。韩珝偲看都不看他一眼,牵着叶桓微的手走进了事先打开的大门。
叶桓微踏进门槛,发现室内光线充足,虽然确实是冷了点,但是设施一应俱全。
“陛下驾到——”内侍一声唱喏,过了一会儿,才见一个穿着灰色纱罩鹤氅、披着头发的男子走出里屋——殿下!叶桓微心里一声泫然欲泣的呼喊,却只能化作眼波轻微的流转。
却只见他长跪道:“臣弟参见陛下。”又瞟了一眼她青色锦袍的裙裾,朝她行了一礼:“女官大人安好。”
她没有行礼,微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上泛起一种莫名的悲戚,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
韩珝偲并没有发现,只是很满意地睥睨着他,“嗯”了一声,温柔地对叶桓微说了句:“孤在外面等你。”便带领一众宫女内侍走出门外,把门带上了。
见韩珞成还不起来,叶桓微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韩珞成突然开口了:“敢问女官大人前来,所为何事?”
她听了这话,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眼中噙泪地看着他的眼睛,用唇语叫了他一声:殿下。
他听到这轻声一呼,默默地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感伤却决绝地说:“女官大人今天已经是陛下的四品女官,小王实在受不起这一声尊称。”
她闻听,以为他说的是心里话,眼中的泪花忍不住溢出眼眶,拼命地摇头,用唇语说:我没有,我没有背叛殿下。
韩珞成第一次见她这样,穿着一袭青色锦袍,眉间若蹙,这样仰视着他,轻颤的嘴唇满含着担忧和难过。
他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怜悯和心疼,抬起手来用袖子揩去了她的泪珠,点了点头,把她和自己的额头靠在一起,闭上眼睛,感受她微不可闻的啜泣声。
他的动作很轻柔,却触动了她,那一刻,她的心突然很疼很疼,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也用唇语说:好好活着,我相信你。
她点点头,自己擦去了眼泪。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把那块珏放在地上,独自站起来,恢复了往日脸上惯有的冷漠。一开口,便是肝肠寸断:
“这半块珏,我知道对殿下来说意义非凡,今日桓微易主,特来归还。”
说完,便决绝转身,打开房门,毅然离去。
他看着她走到韩珝偲身边,牵起韩珝偲的手往院外走去,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玉佩,皱了眉: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于是他拾起那半块玉珏,快步走出门外,见小舟已经离岸,便狠了狠心,将那块珏扔到湖中,发出“咚”地一声。
她看到了,脸上难掩失落,眉眼低垂着。韩珝偲听到了,嘴角难掩一钩,搂着她的肩膀,像一个胜利者。
韩珞成看着小船到了岸,眼中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转身回屋。
韩珞成回到院子里,那个正在扫地的小太监瞥了他一眼,朝他行了一礼。他没有回应,兀自走回屋内。
这一处湖心馆叫“青箬轩”,是太祖因为怀念起事前的农家生活而建的。虽然历经近百年,但因为始建时的潜心打造和后来的精心维护,不至于破败不堪。
整个湖心小岛就像一个农家院落,连砍柴的柴桩都有,旁边还堆着新送来的柴火。院里还有用来晒东西的竹筐等物,后院用来洗衣晒衣的物件也一应俱全。
当下这里只有四个人,韩珞成,小江牧,一个叫李婴的太监,还有一个哑巴宫女。
韩珞成初到之时便感觉到了韩珝偲的诚意:整洁干净的屋子里设施虽然简单,倒一应俱全;哑巴宫女虽然毁了半张脸,却烧得一手好菜,听从吩咐;李婴虽然是来监视他的,但也不限制他练剑。
这一切总结出韩珝偲想表达的意思就是:安守本分,就能好好活着。
韩珞成自然是不甘心的,当他每次看到自己怀里熟睡的江牧时,心中就莫名地燃起了斗志——就算自己认命了,难道让江牧一辈子待在这里吗?
他回首看着院内的翠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叶桓微怎么会被韩珝偲纳入女官之列?他的心蓦地不安起来——难道她被要挟了,被迫成为韩珝偲的谋臣?
那也不应该啊,我朝女官制早有先例,那她……莫非已经被韩珝偲玷污了?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落在院内的目光以掩饰自己的慌张。
韩珞成走进书房,拿起一卷竹简坐下来看,却发现自己如何也看不进一个字。心里只想着:不会的,不会的。若是成为了韩珝偲的妃子,不应该穿着女官的衣服!
桓微啊桓微,他把竹简盖在自己脸上躺在地上,满脑子里都是她刚才的泪水和弱势。我韩珞成,对不起你啊……
院里的竹子摇着凉风,把竹叶送上了阶前。
这天晚上,叶桓微正整理着物件,把一切尽量设置成自己熟悉的样子。
韩珝偲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从身后揽住了她只裹着一袭中衣的细腰。叶桓微自然是生理反应优先,被吓得惊叫了一声,整个人缩了一下,手里的书卷掉在地上。
韩珝偲料到她有此反应,却不放手,反而把她揽得更紧了,她就这样靠在韩珝偲的怀里。“什么人?放手!”叶桓微反应也不赖,先意识到了是韩珝偲,继而便拼命挣扎。
“恒儿。”他松开手让她转过身来,把她揽在怀里,温柔地说:“你难道认不出来是孤?”
叶桓微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把他轻轻推开,眼中却已噙满泪水,把韩珝偲看懵了。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以后不这样好不好?”
韩珝偲这才想起来她的遭际,心中兀自懊悔,连忙轻轻抱着她安抚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恒儿。”叶桓微又一次推开他,快步走到床边把床头灯吹灭了,踢掉鞋子躺在床上,把被子一扯盖到头,背对着他,假装睡了。
韩珝偲以为她生气了,忙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摇着她说:“恒儿,对不起,孤……”
却听得她似乎在轻轻啜泣,忙改了口说:“孤就在这里陪着恒儿,就像小时候一样。”于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长发。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来,凑近了,额头靠着他的膝盖,闭上眼睛睡觉。
韩珝偲满意地揉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睛,青丝穿过指尖,往事流连入梦……
当年驻扎北城郡的军队恰好遭到烟瘴游民的袭击,众多士兵受伤,军医无暇顾及。韩珝偲不过十四岁,即便是最得皇帝陛下看好的大公子,也只得顶上,所幸并未受伤。
他交了兵便到她帐内看她,却见她靠在床边,脸色苍白。他过去一探她的额头,才知道她发烧了。
“我是怕耽误他们疗伤,就不麻烦军医了,没事的。”她笑着说:“你看,我刚刚还自己用毛巾降温呢,已经好多了。”
她太懂事了,懂事得让人心疼。他帮她脱鞋,让她躺在床上,又要来早春的河冰让她敷着。末了,坐在床边,发现她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于是顺着她的头发让她昏昏睡去了。
他也靠在床边睡着了。醒来,她的额头靠着自己的大腿,冰早已化了,融在毛巾里,搭在床头。
那时小小的人,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生一世的萌芽。
如今这萌芽长成了双生藤,一半热切多情,另一半冷艳无情。只是韩珝偲不知道,多情藤可以缠绕无情人,但是无情藤也可以生出刺来,冷不丁地刺伤多情人。
毕竟曾几何时,那无情藤也曾情深义重,而这藤却被现在的有情人斩断了。待无情藤重生之时,自然只有记忆依旧,还有怨念根深。有怨念,自然有酝酿着长刺的一天。
比如说,此时夜深,韩珝偲已经睡去,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叶桓微一直醒着,心里却是另一个姓韩的人。
夜半梦回,见那块珏沉入湖底,珏中突然飘出了血丝,飘到她眼前,模糊了双眼,一片血色……
过了一会儿,却见血色渲染的画面中,那个湖心的小院落在一片赤红色的天空之下,视线朝院内深入,一个穿着黑色纱罩鹤氅的男子跪倒着,身上伤痕累累,喘着粗气。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身着玄色龙袍的男子,握着一把龙纹长剑。她还在震惊之时,便见那穿着龙袍的男子把长剑高高举起,猛地砍下!
“不要——”眼前又是一片鲜红。
“别客套了,来,坐下。”韩珝偲笑着拉她坐下,却听闻大内官来报:“陛下,唐将军来了,说是为了最近宫城换防一事举棋不定,特地来见陛下。”
“彧君来了?”韩珝偲这般笑着说,眼睛却始终盯着叶桓微。(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四章 小内官敬听
却不见她脸上有丝毫变化,而是自顾自地拿出菜肴和餐具,连韩珝偲也不由得生了疑心:莫非,真是自己多虑了?实际上唐境和韩珞成、叶桓微,并没有任何关系?
韩珝偲可不是个那么容易就会打消疑虑的人,他笑着说:“桓微,唐将军来了,他现在负责宫城卫的布防,你也是尚宫局的尚宫,你们何不见个面认识认识?”
叶桓微闻言,手中的动作突然停下了,抬起头来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韩珝偲也是一脸惊讶:“怎么了?”他想到了千万种叶桓微的反应,却唯独没想到她会是这个表情。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叶桓微又接着手中的动作了:“如果陛下急着忙于公务,就先去召见唐将军,再回来用膳吧。”
韩珝偲十分奇怪:怎么会是这般反应?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啊,于是他不死心地追问道:“你难道不认识唐将军?”
叶桓微微微颔首:“唐将军曾是先帝生前唯一的御前行走,自然无人不晓,臣怎么会不认识呢?”
“那你可曾见过他?”叶桓微闻言又是一个诧异的眼神:“臣从未见过唐将军,陛下何出此言?”
韩珝偲整个人都蒙了:难道自己果真猜错了?
“陛下,是有什么想对臣说的吗?”叶桓微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站好了等着韩珝偲的吩咐。
“是这样的,孤觉着你在宫中孤零零的一个人,又没个人能罩着你——孤有时忙于公务,也难看顾你。不如孤把你介绍给唐将军认识,从今以后有什么事,你可请他解决?”韩珝偲试探道。
叶桓微迟疑了片刻才道:“陛下,臣受陛下封赏直接成为了尚宫,本就已经引来众人侧面,如今若是再让别人知道臣有唐将军的庇佑,恐怕……不太好吧?”
韩珝偲笑了笑说:“这有何妨?孤介绍你与唐将军相互认识,也不过是为了保险,防着将来孤不在时有人欺负你罢了。走,随孤来。”说着,他竟拉起了叶桓微的手,便往前殿去了。
见到唐境的那一刻,叶桓微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别往唐境身上去。然而唐境并没有觉悟,他虽然眼神无论何时何事都是那般,但却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叶桓微。
“唐卿,有什么事先放一放,孤给你介绍一个人。”韩珝偲笑着说:“这位是宫中的叶尚宫,你既然从今往后都在宫中替孤守护好这宫城的安全,便也多替孤留意着叶尚宫的安危便是。”
唐境不明其意,只得颔首道:“叶尚宫既然是宫中的贵人,便也在臣负责范围之内,陛下请放心。”
韩珝偲点了点头,又猛地把头扭向了叶桓微所在的方向:却见她偷偷瞧着唐境,很快又低下头去,心中警觉,便问:“桓微,你果真与唐将军不认识?”
叶桓微颔首道:“认识,但不相识。桓微早就听闻过唐将军的鼎鼎大名,今日才得以一见,却没想到唐将军,竟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呢。”
韩珝偲闻言,犹如吃醋了一般,马上道:“既然如此,孤要交待你们俩共同的事也说完了,桓微,你先回偏殿候着孤吧。”
“诺。”叶桓微见韩珝偲总算放开自己了,便立刻回了偏殿。
待叶桓微回了偏殿,唐境又刻意问了句:“陛下,叶女官,是您新封的尚宫么?”
韩珝偲倒有些好奇:他为何问出这句话?但也先应了句:“不错,桓微的兄长与孤是旧识,他委托孤在坤京中保护好桓微,为她谋个差事,孤便将桓微封为尚宫了。”
唐境闻言,只微一颔首,却没说话。韩珝偲倒是耐不住性子,先问:“怎么,唐卿与她认识?”
唐境点了点头说:“先前奉陛下之命与雍王殿下交涉时,在四皇子府上见到过她。陛下万万要小心,此人本事不小,休要受了她的蒙骗。”
韩珝偲竟觉得有趣了起来,便问:“哦?连唐卿都忌惮,看来这桓微心思可不浅呐。”
唐境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韩珝偲,坚定地说:“陛下千万莫要当做儿戏,此人多次帮助当时尚且是四皇子的雍王殿下,才助其屡次逃脱险境。现在要让她臣服于陛下,怕也是不易。”
唐境这么说,韩珝偲竟突然不觉得他可疑了,倒还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有理,孤会小心的。对了,有什么正事,便请讲吧。”
叶桓微在后殿听了唐境与韩珝偲的对话,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也不由得汗颜:她原以为这唐境是个正经人,没想到却是个与韩珞成一般能演,还比他能忽悠的人!
不过若不是他这般说,韩珝偲也断然不能打消疑虑。叶桓微坐回座位上摆好餐具,一边却想着:确实,今天韩珝偲的所作所为也提醒了她,是应该建立起他们特有的通讯渠道了。
待与韩珝偲用过午膳,叶桓微回到了流香殿,打算歇一歇再往尚宫局去。却不料清风迎面便给她带来了一个人:“姐姐,你在宫里的内应,来了!”
叶桓微一时又惊又喜:当初这个内应,还是流风给找的,怎么……她与寒风对视一眼,又问:“清风对京中事务不熟悉,你可晓得此人的真实身份?”
寒风颔首:“流风哥与我说过,我虽没见过此人,却大约也能验证他的身份。”
“好,清风,带我们去。”叶桓微和寒风被清风领着,眼看着越走越往外去。
直到了御道上,叶桓微才不由得有些忧虑:“清风,你把我们往哪儿带呢?这都在御道上了,不会在这儿等着我们吧?”
清风朝她狡黠一笑:“正是在此!”说着,带着她们拐过一个拐角,她们果然看到了一个人。
“奴婢给尚宫大人请安!”这不正是昨天才见到的敬听嘛!
叶桓微本就对这个一眼见到便不反感的小太监感兴趣,倒没想到竟会是……叶桓微连忙亲自把他扶了起来:“敬内官快请起!”说着,又朝寒风使了个眼色。
寒风颔首,便问他:“最先与你联络的人是谁?”敬听微笑着答道:“鹩哥。”
寒风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可知第二次之后一直与你联络的人姓甚名谁?”“自然不会忘,流风哥姓江,自从鹩哥之后便一直与我联系了,我家中的弟弟妹妹,还多亏他安置呢!”
寒风一笑,又道:“请伸出左手手臂我看。”敬听毫不畏缩地伸出了左臂,还自己拉起了袖子:那白皙的皮肤上长着两道渗入皮肤的紫色线条,竟如中毒一般。
“这是什么?”叶桓微皱了眉:莫非是流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为了绑住这些人,给他们下了什么秘术?
“主子放心,这是流风哥让我们埋在体内的,专门用来验证身份,也就是手臂上的肉有些胀,不会对人有什么害处的。”敬听笑着把袖子卷了回去。
“主子,确实是。”寒风笑着说:“没想到敬内官居然是我哥哥派在宫里的人,那么些消息都是靠你传递的,辛苦了。”
“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本就命苦,若不是有流风哥在外帮着奴婢料理好家中的事情,那奴婢的弟弟妹妹们,还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呢!”敬听笑着回应。
叶桓微颔首道:“我正需要你的帮助,可巧你就来了。”
敬听闻言,脸上的神色也认真了几分:“昨日见流风哥传信来,才知道主子已经入宫了,他让奴婢多帮衬着主子,哪怕生死相许也在所不惜!”
叶桓微笑着说:“瞧你说的,我要你的命有何用?不过是因为眼下确实有一桩麻烦事,须得你做才合理罢了……”
宫墙角,行人偶有来往,却不觉得陛下跟前的小内官,与这位天香宫的新主子之间这般明着交谈有何不妥,倒连忙躲得更远了:谁晓得涉及什么皇家的要紧事,一旦听了去,可就脑袋不保了!
待叶桓微与敬听交代完,又赞许了清风和敬听选的地方:“咱们第一次见面,你们选在宫道旁讲话,很好。这个地方既不怕人偷听,也没人敢细听。但是下一次,终究是要到流香殿里来才好。”
敬听颔首道:“奴婢听命。既然主子已经吩咐好了事情,那奴婢,也就下去办事了。对了主子,当下帝后不和,陛下对皇后娘娘颇为忌惮,皇后娘娘也对陛下不冷不热。”
“但是在奴婢看来,皇后娘娘还是心疼陛下,关心陛下的,否则这段时间也就不会极力劝阻陛下纳新人入后宫了。现在陛下冷不丁封您为女官,只怕皇后娘娘不会轻易放过您。”
敬听格外认真地说:“所以说,还请万万小心,皇后娘娘虽然人温柔,也对下人极好,但事关陛下,奴婢就不清楚了。”
叶桓微也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多谢你,我一定会小心的。”
正值此时,她又看见墙角走出来了一个身影,便对敬听笑着说:“辛苦敬内官了。”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囊给他:“敬内官,这是本官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吧。”(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五章 效忠皇后
敬听在宫中的时间不长,但见叶桓微突然转变了态度,心中也立刻明白了:定是自己身后有人,她才突然来这么一出。
于是敬听先是一愣,继而把那封红包推了回去,笑了笑说:“叶尚宫说的是哪里话,奴婢替您在陛下身边探听着,也是为了将来叶尚宫更得陛下青睐,好拉奴婢一把啊!”
叶桓微见敬听身后的人越走越近,声音也故意放大了:“敬内官此言差矣!我不过是一介尚宫,哪能给内官什么前程富贵!这点小心意您还是收下,从今往后,才能好生打听消息不是?”
敬听闻言也不再拒绝了,笑着将那封红包挪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笑着给她行了个礼:“诺,那奴婢,就多谢叶尚宫的美意,也祝您早日高升。时候不早,奴婢也该告退了。”
说着,叶桓微便也朝他微一颔首。敬听转过身去,恰见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柔心就站在不远处,正笑看着他们。
敬听吓出了一身冷汗:毕竟他也年轻,还是第一次这般直接地和自家主子接头,遑论是被别人发现了。但他依旧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笑着说:“柔心姐姐好。”
“哟,这不是敬内官吗?”柔心早已把刚才叶桓微塞红包给敬听的一幕看在了眼中,心想:这敬听当差不久,但这两天看来却是个最老实、胆怯不过的人,怎么胆敢收了叶桓微的好处?
于是柔心调笑了他一句:“敬内官又发财了?可别忘了下次请我们中宫的姐妹几个喝酒啊!”
敬听闻言,惶恐道:“姐姐,我……我是家中有弟弟妹妹必得照顾,这才……”
柔心见他犹犹豫豫的,连话都说不好,心中厌烦,心下冷笑,面上却和蔼地说:“好了敬内官,我可没怪您!不过是想着下次能陪您喝点小酒,请敬内官也多在陛下面前,多说一说我们家娘娘的好话罢了。”
敬听闻言,讪讪地笑了笑说:“这是自然,就算姐姐不说,我也定会向陛下多多说皇后娘娘的好话,请陛下多到中宫去坐坐的。”
柔心满意地点了点头,便道:“既然如此,奴婢便不打扰敬内官发财,先行告退了。”
敬听笑着说:“姐姐请,请。”
柔心朝他投去不冷不热的一瞥,便向流香殿墙角的方向望去——刚才叶桓微还站在那里,此刻却不见了踪影:这般躲着她们,莫非是心里有鬼,不敢见皇后娘娘?
于是柔心进了流香殿,见了叶桓微,第一句话便是:“魏尚宫安好。”
叶桓微闻言愣住了,很快又干笑了一声说:“柔心姑娘,本官姓叶,你莫不是记错了?”
柔心也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问道:“可是陛下对我们家皇后娘娘说,叶女官原先是姓魏的呀,难道不是么?”
叶桓微一听便知,这是公孙萍给她下的套:韩珝偲本就与公孙萍不和,更兼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怎么可能会向公孙萍那样一个不知道是否站在自己这一头的人,透露她的真实身份呢?
于是叶桓微大大方方地笑着说:“柔心姑娘怕是真听错了!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叶名桓微,你可得记住了。今后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本官美言时,才不会说错了名字。”
柔心闻言,脸上的微笑一僵:她自觉自己的试探已经十分自然了,却没想到叶桓微的回答更自然,就像是确无其事一般——莫非娘娘猜错了,叶桓微不是当年的魏秋恒?
于是柔心也只得尴尬一笑:“诺,是奴婢失礼了,叶尚宫恕罪。”
叶桓微微笑着颔首道:“无妨,柔心姑娘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本官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一个四品小官,怎敢责怪柔心姑娘呢?对了,柔心姑娘此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柔心被叶桓微喂了一颗糖,心中正甜,更是对叶桓微放下了几分防备,便微笑着点了点头:“皇后娘娘说,这两天陛下的午膳都是由叶尚宫劝进的,可见尚宫大人与陛下心意相通。”
“皇后娘娘说,她与陛下夫妻同心,本为一体。陛下这些时日正忙,很快又要登基了,没时间嘉奖叶尚宫,她便应该把叶尚宫请到中宫去,好好叙叙话。”
果然。叶桓微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凉意:刚才看见柔心的第一眼,她便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韩珝偲和公孙萍是表面夫妻,其中究竟如何,怕是公孙萍最清楚不过。
而公孙萍身为韩珝偲的正妻,这么多年得不到自家夫君的真心,又怎会不好好查一查呢?是故刚才柔心那一问,叶桓微真真险些没反应过来——这还得多亏上一次文云曦拆穿了她,有了经验。
叶桓微也不多废话,跟着柔心便到了中宫。见公孙萍正在后院看着自家儿子推着当今的公主殿下荡秋千,一脸慈爱。
叶桓微从她身后走近了,先给她行了个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见公孙萍没搭理她,反而笑着对自家儿子招了招手:“昱儿,别玩了,过来,让母后看看!你瞧瞧你那脸啊,不知道怎么搞的,都蹭上灰了!”
韩江昱很乖巧地跑到了自家母后面前,眼睛却滴溜溜的看着叶桓微。叶桓微报以一笑,他便立刻不看了。
公孙萍从袖中抽出手帕,替自家孩儿拭去了脸上的灰尘,笑着说:“昱儿,咱们现在是在宫里,不比在府上了,从今往后你跟妹妹一起玩,得小心些,别被旁人害了去,知道吗?”
叶桓微知道公孙萍这句话是在暗戳戳地点自己,却不愿意接这茬,反而笑着说:“皇后娘娘当真慈母心肠,令人感动。”
公孙萍再一次没搭理她,见自家孩儿脸上又恢复了干干净净,便把他轻轻一推:“好了,接着去玩吧。”
待韩江昱跑远,公孙萍才转过身来,换了一副面孔,淡声道:“你来得倒快。”
叶桓微颔首跟在她身后:“皇后娘娘召见,臣不敢不快。”
公孙萍笑了笑说:“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二十一岁便得了尚宫的位置,还是陛下亲赐,谁敢惹你?”
叶桓微心想着:这公孙萍现在在宫中没有势力,无依无靠,又备受韩珝偲不待见。相反,韩珝偲却是权力滔天,却不珍惜自己这个发妻。自己何不在他们中间插一手,制衡制衡,还能捞点油水?
于是叶桓微故意叹了口气:“女子多无奈,顺心随意的女子也不外乎是。皇后娘娘都尚且如此,臣又怎能真如旁人所见那般顺心如意呢?”
却听皇后笑了笑说:“本宫有什么不顺心的?身为六宫之主,膝下儿女双全,夫君更是对本宫相敬如宾。怎么,女官莫非是想,从本宫这里找到什么乞怜么?”
叶桓微见她不接套,依旧死皮赖脸地说:“娘娘有什么苦楚,只有娘娘自己知道。臣与娘娘同为陛下身边人,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娘娘不必隐瞒。”
皇后突然转过身来,睥睨着她,不满地说:“你什么意思?是在说本宫与陛下不和么?”
叶桓微淡淡地笑着说:“如果陛下与娘娘果真和睦,就不会叫臣过来,还是这般语气了。”
毫无疑问,这句话正中了皇后的内心深处——自己不正是因为怀疑叶桓微、嫉妒叶桓微能陪伴在自家夫君身边,才想召她过来找些错处,好好处置一番么?
皇后冷笑道:“本宫还以为,陛下选你作尚宫,让你一步登天,是因为一位故人。现在看来,即便说是为了你的智谋和心计而封你为女官,拉拢你,拉拢寒川叶家,也不为过。”
叶桓微颔首行礼道:“臣多谢皇后娘娘赞誉。”
“你可别这么快谢本宫。”皇后领着她到了正殿,坐在凤座上,冷声说:“你这般聪明,也知道本宫今天找你来,所为何事吧?”
叶桓微自然清楚,却不能说出来:“知道,娘娘见臣这两天能劝陛下进午膳,是想问问方法,好亲自在陛下身边侍奉,全陛下与娘娘之间的夫妻之谊的。”
皇后“哦”了一声:她却真真没想到叶桓微会这般回答,此时身体也不由得微微前倾,认真问道:“你愿意说?”
叶桓微笑着说:“陛下屡屡要臣奉膳在旁,无非是因为臣会说话罢了。说到底,菜还是那些菜,究竟是因为人不同,劝进的效果才不同。”
公孙萍就知道她不会说,冷哼了一声:“你这是故意气本宫。”
叶桓微收敛笑容,淡声道:“娘娘不妨想想臣刚才说的那句话,可是一句大实话?”
公孙萍闻言沉默了:确实,现在要说能劝韩珝偲多吃两口饭,便非得叶桓微不可——自己去了,哪怕饭菜再好,韩珝偲也不屑一顾。
“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接道来。”公孙萍冷声道:“本宫可没那么多时间,在你身上浪费心思。”
叶桓微心中窃喜:皇后肯听她说话了。这不仅代表着战局的扭转,代表着自身危机的解除,更代表着叶桓微已经控制了她们之间谈话的节奏和主题。而关于叶桓微究竟是不是魏秋恒,都不重要了。
她极认真地双膝跪地,朝皇后行了个大礼,又起身看着公孙萍的眼睛:“臣,愿为皇后娘娘做事!”(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六章 挑开明说
公孙萍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为本宫做事的人有很多,不缺你一个。”
叶桓微的嘴角突然勾起:“娘娘身边能做事的能人是很多,可是能扶娘娘的大皇子上位的人,可还没有吧?”
公孙萍一声冷笑,像是听见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拂袖道:“本宫的母家乃是堂堂公孙氏,本宫的孩子,难道坐不得将来的至尊之位么?”
叶桓微叹了口气:“看来,娘娘还没看清楚现实啊。难道娘娘还是不能理解,为何陛下登基之后,一直未曾把纳新人一事作为笼络朝臣的技巧,大肆纳妃呢?”
因为你啊。公孙萍冷眼盯着她,心中这般回答,却不好这么说。
叶桓微见公孙萍没说话,便笑着说:“因为陛下心中,已经有人了。而这个人就在他的后宫中,他不需要纳妃,只愿守护那姑娘一个人。”
“臣以为,臣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后娘娘应该明白,臣说的是谁了吧?”
公孙萍不为所动:“你休要蒙本宫,孙氏不过是一个侍妾,她将来就算有了孩子,也是庶出,怎能比得上本宫的嫡长子?”
“那若是将来陛下翅膀硬了,羽翼丰满了,视公孙氏为掣肘,执意灭了公孙氏,再顺手把娘娘打入冷宫呢?”叶桓微的语气也加重了:“娘娘真不为您自己,为公孙家着想么?”
皇后一时语塞了:她想起了那天,韩珝偲毫不留情地给她下毒的那件事,不由得一阵心寒——想来就算是他身边只剩下了自己一个女人,也是不会宠幸自己的吧?
“皇后娘娘三思。”叶桓微神色极其认真地说:“昭仪娘娘比皇后娘娘年轻八岁,且没有母家,对陛下的前朝起不了任何威胁,也没有外戚,有无限的可能取代娘娘。”
“娘娘若是没有一个陛下身边的知心人帮忙,只怕也很难把这盘棋下下去吧?”叶桓微故意把这个“吧”字拖长了一点点,给了公孙萍自己遐想的时间。
公孙萍沉默了片刻,又问:“你为何,要帮本宫?”
叶桓微叹了口气:“娘娘还记得,当日陛下要封臣为贵妃,臣婉拒了的场景吗?”
“自然记得。”想到那天,公孙萍心中便很不好受。
“臣不愿接受陛下盛情,便是因为不愿被困在这四方宫墙中。”叶桓微说到这里,头也微微抬高了些:“臣向往的,是一个风清气正的前朝,是一个有无限可能的天下。”
“我朝本就有执政女官的制度,陛下不愿开启这一制度,也正是因为对臣有疑心,不愿让臣掌权。娘娘难道看不出来么?为何臣做了尚宫,却还是整日游手好闲?”
“那是因为陛下根本就没想过,要让臣执掌多大的权力。”叶桓微淡声道:“但是他并不晓得,臣根本就不在乎后宫这一点琐碎的东西。”
“臣只不过是希望,有一天也能站在朝堂之上,与那些男子一样,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罢了。”说到这里,叶桓微再一次叩首道:“还请娘娘,成全臣的一片心意!”
公孙萍好半天没让她起来,只呆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身影,直至眼神越来越模糊,才一眨眼道:“起来吧。”
“既然你也愿意,从今以后,你我可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皇后淡声道:“你若敢背叛本宫,本宫可有一千万中方法,置你于死地!”
叶桓微笑着再次叩首:“臣,多谢皇后娘娘,定不负皇后娘娘嘱托!”
走在回尚宫局的路上,叶桓微一边低头走路一边想着:既然皇后已经给了她这般支持,自己是不是也该横一点了?
但回到尚宫局,瞧见眼前的场景,她却又灰了心:即便没有她的安排,这尚宫局也依旧有条不紊。看来此处有她没她,都是一个模样。
她看着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女官和宫女,笑着叹了口气:“我虽然投靠了皇后,但不说出来,便还是没人把我当回事啊。”
寒风一听她这语气,便知道她又有想法了:这可一点都不像是自暴自弃的模样,倒像是要干点什么大事的意思。
走进后院,她们很快便听见了鞭子抽响的声响,和一个女官正打骂宫女的声音:“小贱婢,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要你们有何用?”
“你们看看你们这一手破字,这一手烂算盘,怎么着,连个账都算不好,还想着当女官?做梦吧你们!”叶桓微走近了一看:果然如她所想那般,正是昨日才见的彩玟。
不顾那两个宫女如何哭喊着求饶,彩玟都只管打骂:“你看看你们这寒酸样,能办好什么事?依本官看来,把你们两的爪子剁了腌咸菜,都比干这个有用些!”
“司刑不是掌管刑罚的么?”叶桓微心想着:正是一个好机会,便立刻笑着迎了上去:“怎么,还管起司计司的事情了?”
“参见尚宫大人。”彩玟听见了叶桓微的声音,却丝毫不惧,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懒懒散散地行了个礼,又懒声道:“这些个丫头们不懂事,司计又是个好说话的,属下便帮着管了。”
“况且属下原先来尚宫局时,叶尚宫还不在。那时何宫正便说我资质好,办事也流利,让我帮着其他司管管呢。”彩玟笑着说:“怎么,尚宫大人是觉得,属下做得不对么?”
这分明便是把何宫正搬出来,想借此威慑叶桓微。她却不买账,反笑道:“司刑原来是何宫正的人,倒是我冒犯了。”
彩玟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派得意的笑容,但很快叶桓微又说:“只是我方才才见了皇后娘娘,她说,从今以后这尚宫局只知道以我为中心,出了尚宫局,再说。”
叶桓微笑看着她:“司刑僭越办事,本就不对,更是以何宫正之名压本官一头——何宫正为人和善,却容易被你这样的人利用。本官看,今天不杀杀你的威风,来日宫正大人的风评,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
“寒风,让所有人都到中间的小花厅去。”叶桓微往那两个宫女身上一指,淡声道:“你们两个,起来,请司刑大人进小花厅。”
那两名宫女本就是个怯懦性子,也晓得彩玟的厉害,一时竟匍匐在地上不敢起来。叶桓微见她们两没动静,笑着说:“你们两人若是不照办,可就是违逆上官之罪咯!”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两名宫女见叶桓微这样好声好气,却说着这般狠的话,比起彩玟,竟更怕她了,连忙爬起来,一人抓住了彩玟一条手臂,便往小花厅去。
“起开!”彩玟本就不服叶桓微,此时见那两个刚才被她打骂的“贱婢”都敢骑到她头上来了,一时不由得大怒:“叶尚宫,你可别忘了,何宫正才是这六尚的主人!”
叶桓微本来都转过身去了,一听这话,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半晌才道:“你这么蠢,是怎么在这深宫中活下来的?”
“这天下的主人是陛下,这后宫任何一处的主人,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叶桓微转过身面对着她,淡声道:“你口中的何宫正,不过是陛下和皇后娘娘身边的……”
她知道自己这么说不好,但还是轻声做出了口型:“一条狗罢了。”
“你说什么呢!你竟敢这样污蔑宫正大人!”彩玟越发疯了,骂道:“你不过是偶然爬上陛下龙床的一个女人,又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这些辛辛苦苦爬上来的人相提并论!”
叶桓微闻言,脸上的神色凝固了,她眯了眯眼睛,盯着彩玟的眼睛,一字一句冷声问:“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第一天来便封了尚宫,没有实权,不是陛下身边见不得光的女人,又是什么?”彩玟已经全然不顾自己和叶桓微的身份,随心所言了。
而她这番话,也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彩玟越发得意了,接着口无遮拦:“我告诉你们,咱们这位尚宫啊,正如咱们头顶上的主子们所说,就是个借陛下上位的女人!”
“她现在还是尚宫,过两天就该爬到宫正头上去了!”彩玟叫嚣道:“你们看看她,她这两天做了什么?一天到晚不呆在尚宫局里,难道不是去陪着陛下了么!”
“是!”叶桓微也被气着了,却怒极反笑,朗声道:“我就是去陪陛下了,不仅是陛下,还有皇后娘娘,就是他们扶持我上位成尚宫的,怎么了?”
“本官还要告诉你,本官原本被钦定的位置,是宫正!”叶桓微冷声道:“不过是因为陛下想着,如今尚宫局无人掌管,距离何宫正出宫又还有一段日子,才委屈本官做了尚宫。怎么,你不服?”
彩玟没想到她会承认,一时愣住了。
叶桓微见本该到花厅的众人都已经聚拢了过来,便朗声道:“既然咱们都聚在这儿,也就不用去花厅了。今天有什么话,咱们明明白白说个清楚!去,搬个椅子来给本官!”
寒风闻言,微微行了个礼,朝身后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矮凳便立刻搬到了叶桓微身后。(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七章 杀鸡儆猴
却见她正对着彩玟,走到台阶上端端正正地坐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才道:“本官之所以能坐上这个位置,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本官的兄长,与陛下私交甚好。”
“而本官的兄长是谁呢?列位兴许没见过,但也该听过。正是寒川叶家的家主,叶昭晖!”叶桓微也直言道:“本官虽不过是寒川叶家的二小姐,却也不是吃干饭的!”
“本官未进宫之前,帮助兄长把控了这两年坤京中诸多生意。手底下流过的账,不知要比你们一年看到的,这些宫中的账目多多少。”叶桓微冷声道:“是故陛下钦定本官为尚宫,也绝非仅仅是因为家世。”
“本官也早就听说,有人不服——确实,你们在宫中待的日子比本官都长,但是你们的见识,可未必比本官高。你们也许都有自己的后台,却一定没有本官的后台硬。”
说到这里,叶桓微冷眼一瞥彩玟,笑着说:“现如今有人挑战本官的权威,便是在挑战我叶家的权威,挑战本官背后之人的权威!不仅如此,更是拉上了何宫正,污蔑上官的名声。”
“既然今天你站出来了,皇后娘娘又才让本官过去,明令本官整治尚宫局。”叶桓微叹了口气:“那本官便不得已,也少不得从你身上罚起,给大家打打样,说说规矩了。”
“你敢!”彩玟早就已经罔顾什么上下之分、规矩之别了——自打进了尚宫局之后,还没有人敢罚过她。毕竟自己也是何宫正亲自选来的人,怎能任由一个进宫比她还晚的后辈宰割!
“有何不敢?”叶桓微反问道:“你今日已犯了三罪,其一,污蔑上官清名;其二,顶撞上级;其三,自命不凡,滥用私刑。本官今日若不治你,他日我们尚宫局还有什么王法?”
“你刚刚打人用的是鞭子?巧了,咱们尚宫局还没罚自己人的刑具呢,既然你亲自带来了,便第一个试试吧。”叶桓微微笑着说:“我听说鞭子蘸水打人最疼,能让人长记性。”
“既如此,就请刚才被欺负的二位轮流,给司刑大人行刑吧。”叶桓微淡声道:“来人,帮忙去调一碗辣椒水,五十鞭伺候!”
那可是辣椒水啊!众人在底下议论纷纷,个别人甚至还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鞭子抽人本来就疼,还要蘸辣椒水,还是五十鞭!这彩玟素来便娇惯着,这五十鞭下去,岂不是半条命都没了?
“列位不必担心,我本不是个残忍狠心之人。”叶桓微见彩玟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的,便叹了口气:“去找块布,把她嘴堵上,拖到前院去打吧。”
很快,便又有两三名素日与彩玟不和的宫女上来,塞了她的嘴,还把她往前院拖去,众人立刻便安静了下来:连彩玟都罚得这么重,若是一不小心又做错了什么事,怕是罚得更重呢!
听着前院鞭声响起,叶桓微才接着说:“各位,本官做了这么多年生意都未曾行差踏错,也算是个开明稳重之人。若不是司刑所为甚过,本官断不会罚得这般重。各位就拿她当个样子,从今往后好生做事便罢。”
“若是还有敢于效仿者,还有勾心斗角者,还有私行逆反、对上官不利者,便休怪本官无情了。”叶桓微淡声道:“犯下以上任何一点的人,就请先吃三十鞭,没得商量。”
见底下众人静若寒蝉,叶桓微很满意,接着说:“当然了,咱们也得赏罚分明。这赏嘛,时日不定,动机不定。但是升迁考核的机会,却是定在那儿的。”
“本官昨夜便看过了尚宫局先前的条例记录:本来六尚中的哪一局哪一司,都应有每月汇报,半年更是应该有考核遴选可用之人,整年下来还得裁员、纳新。不过也不晓得为何,这件事渐渐地被历任大人淡忘了。”
说是这么说,叶桓微却最是清楚,为何这般要紧且有益于内宫的事情会被淡忘:其一,无非是因为何宫正在内宫摸爬滚打多年,担心整这么一出把自己给整下去了。
其二,便是宫中各处的势力绝不喜欢这样的大洗牌,因此也就极有默契地你不提来我不看,把这事情糊弄过去,只为保全自己手底下的人。
但所谓“乱世出枭雄”,叶桓微可不愿意继续任凭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她必须打破这六尚格局,把内宫势力重新洗牌!
也只有在这样乱的洗牌局面中,她才能找缝隙把自己的人一个个塞进六尚的角落,才能把六尚打包,纳入自己麾下。
权力大了,行事也就方便了。说到底,事事都不过是为了正在青箬轩内的那两位主子。
“既然过去的各位大人忘了,那咱们就给他捡起来。”叶桓微叹了口气接着说:“就从下个月开始,咱们每个月都得上交自己在尚宫局干活的每月总结,也能给本官提意见。”
“别担心,意见和总结都不是最要紧的。本官认为最要紧的,便是从这点点滴滴的字迹中,能看出谁是可造之材,咱们尚宫局又有哪些人是心术不正,或是未曾开窍的。”
“写错了不要紧,本官也会一个一个把你们请来喝茶,咱们好好聊聊。”她笑看着底下众人说:“说不定一聊,你开窍了,哪日就被宫正大人或是皇后娘娘看上,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呢?”
说到这里,底下的人虽不言语,心中却是蠢蠢欲动:是啊,谁不想往上爬呢?只不过局中终究宫女为多,而大多又并非出身富贵之家,是以上位一事,变得越发困难了。
而如今能有这样的机会,岂不是自己也有了奋斗的目标?从今往后,干活便不再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而是得天天想着怎么能把活干好,让上官看上,好平步青云了。
这也是叶桓微心中的目的:除了让六尚能有洗牌之机,她也希望韩珝偲能借此看清自己的实力,说不定头脑一昏,就让她当上尚宫了呢?
要知道韩珝偲虽然提防她,却也不傻。一个有用的女官,可比一个知心的妃子管用多了。而叶桓微也相信天长日久,自己必能消除韩珝偲心中的防备,找着上位的时机。
听着前院的鞭声突然停了,叶桓微不由得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却见一个宫女突然过来禀报:“尚宫大人,司刑大人晕过去了。咱们……还打吗?”
“打。”叶桓微这句话的语气虽然平淡,音量却不小:“一并罚了,才能更疼,才能让她记得更清楚!”
“也能让在站各位,记得更清楚。”叶桓微一扫眼前站着的人,起身道:“你们接着打,剩下的人,都干活去吧。新皇尚未登基,先皇的丧事还没料理完。先把这段时间熬过去,咱们再来说说考核的事情。”
“诺。”众人闻言,都忙不迭散开了。
叶桓微回到自己的办公之处坐下,叹了口气:“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怕是今天这些话一出,明天就得有人找上门来了。”
“即便如此,大人还是说了。”寒风知道她累了,便站在一旁摆弄茶具——很快,便有一名宫女端着装满了井水的水壶进来了。
待那名宫女下去,叶桓微冷笑道:“那是因为我知道,这些话今天不说,怕是哪天再说就来不及了。咱们好不容易得了皇后的支持,若这样还得被人压一头,可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大人今天进了中宫,中宫又与陛下不和,就不怕陛下责问吗?”寒风刚才便想问叶桓微这个问题:“若是陛下问起皇后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你又该怎么说呢?”
叶桓微淡声道:“无妨,我既然敢接了皇后的活,便知道如何向皇帝解释——他心里清楚现在扳不倒公孙家,这个皇后更是拿不下来。说到底,还是得有个人替他在皇后身边看着皇后。”
“所以这个人,就是大人你?”寒风见她如此回答,心里也有了底,微笑着说:“不过接下来每一步,便更要谨慎了。”
叶桓微点了点头,正要伸手去拿茶杯,忽然肩膀一疼,“嘶”地一声,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怎么了?”寒风见她捂住了自己的肩膀,才突然想起来:叶桓微肩上的伤可还没好,这些天居然还这般走来走去、各处活动,自己见她那般积极,竟也把这件事情忘了。
叶桓微摆了摆手,皱着眉好半晌没说话:看来,这一下子是真有点疼。寒风见状,也不由得心疼道:“其实应该把伤养好,再出来做这些事的。”
叶桓微闻言,微笑着朝她摇了摇头:“我一刻也等不得。”
一想到殿下和小皇孙,我便一刻也等不得,恨不得时间快点过去,早日救他们出来。这句话,也是叶桓微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的:这时说这个,也无甚必要。
寒风低下头,似是不忍看到她的笑颜,片刻才道:“既然如此,今晚回去还是让清风看看,好好上药,再看看能喝些什么药,让肩膀上的伤口快些好起来吧。”(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七章 叶氏嘴炮王
叶桓微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话锋道:“我今天中午听韩珝偲说,他将文云曦封为了祭酒,为他遴选天下人才。”
听到了文云曦的消息,寒风一愣,一时竟把叶桓微的伤抛在脑后了,笑了笑说:“那……也属正常。不过祭酒品级可不高,文公子替陛下操持了这么多,难道不该得个更高的官位吗?”
叶桓微又一次摇头否认了她:“你不明白,这祭酒,可比什么尚书侍郎的,要有用得多。祭酒提皇帝挑选这世间一切人才进入朝廷办事,便相当于那些人的恩师。”
“想当年裴大司马,也正是因为担任过祭酒一职,才能门生不断。即便自己退出了朝廷,也能扶持韩珮翎上位。”叶桓微笑了笑说:“怕是文云曦,也终将成为一代权臣呢。”
说了这些,她才道出最要紧的一句话:“你想出宫,跟着文云曦过日子吗?”
寒风闻言一愣,看向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她想跟文云曦在一块,但若是叶桓微没了自己,只怕日子会更难过……
“不必急着回答我。”叶桓微淡声道:“我也是怕文云曦当了祭酒,将来胜任高职,便把你抛在脑后,娶公主郡主去了。”
“才不会呢!”寒风立刻反驳道:“我清楚文公子,他断然不是这样的人!”
叶桓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你信他,就好。”
叶桓微这五个字如蜻蜓点水,虽然轻且短暂,却在寒风心中激起了一圈波纹不小的涟漪——她也希望尽快和自己心爱的人喜结良缘,毕竟她比叶桓微还长一岁,早该嫁人了。
而文云曦比叶桓微生生大了六岁,虽说长相一点也不像个二十七岁的人,但这么些年一直孤身一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若是她现在便飞奔到文云曦身边去,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对两个人都好。
“你别说了!”寒风立刻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坚定地对叶桓微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把我赶走,怕我在宫里出事,是不是?”
“但是你得知道,咱们两,还有寒风,是这宫里彼此最亲密的人。只有我们彼此都在,才能好好活着。”寒风一时想起了流风和凛风,眼底不由得有些酸楚。
“若是我自己富贵去了,留下你们两个人,将来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安生……”
叶桓微见她认真,便只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再没说什么。
天很快便簌簌地飘起了小雪,直至第二天早晨叶桓微等人前去给何宫正请安之时,依旧连续不断地飘着。
“听说昨天,叶尚宫可威风了!”何尚筵一脸不屑地笑看着叶桓微,一如昨天彩玟的表情:“叶尚宫,你可知道你打的,是宫正大人亲自培养的老人?”
叶桓微闻言,故作惊讶道:“什么?原来……彩玟真的是宫正大人的人啊?我还以为昨天她对我叫嚣,侮辱上官的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说的呢。”
何燕庭闻言,便晓得叶桓微是在甩锅给何宫正。见坐在上面的何宫正只管喝茶却不说话,便反驳道:“你说什么呢!宫正大人教了她如何办事,可没教过她如何顶撞别人!”
“这我自然知道。”叶桓微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接着说:“宫正大人,下官正是因为知道那些话不是大人您教彩玟说的,才必要罚她不可。”
“大家都知道彩玟是宫正大人的得意门生,彩玟办事也算得力,便在人前彰显了宫正大人的好处。但若是骂出一些不干不净的话,下官罚了,才更显宫正大人英明无私啊。”
何宫正听了这话,总算是放下了茶盏,笑着说:“叶尚宫真不愧是商海沉浮了这么久的人,这番话说得本官,都觉得你有理了。”
何燕庭不服,忙道:“宫正大人,彩玟虽然有错,但罪不至五十鞭啊,还是蘸了辣椒水的五十鞭!昨夜下官去看她,她背上那一滩伤口都烂开了!叶尚宫,你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叶桓微“哦”地问了一声,又看向何燕庭:“那请问何尚筵,多少鞭合适呢?”
何燕庭倒没想到叶桓微会那么问,说出口时,气势竟弱了几分:“自然,不超过三十鞭,还不能蘸辣椒水。”
“那么现在打都打了,何尚筵想怎么办呢?”叶桓微歪头看着她,似是早就看穿了眼前此人。
何燕庭见自己“占理”,便微微抬起了头,冷笑道:“自然是把那二十鞭还在你身上——自然,是要蘸辣椒水打的。宫正大人,也只有如此,才能给六尚做表率啊!”
“宫正大人,下官以为不妥。”叶桓微淡声道:“下官前些日子才被人捅了一剑,肩上的伤还没好呢,怕是禁不起这般磋磨。”
“照叶尚宫这么说,鞭子打不得,书总抄得吧?”何宫正笑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既然叶尚宫做错了一点小事,也就小罚即可,如何?”
叶桓微颔首道:“听凭宫正大人吩咐。”
何宫正也点了点头:“宫正司这几天搜出了一些陈年的档案,有发潮了的,有纸张粘在了一起的。叶尚宫这些年来想必也跟账本打过不少交道。整理名目这点小事于你而言,应该不难吧?”
叶桓微笑着说:“自然不难,待会儿同僚们散了之后,臣便留在宫正司,为大人整理好名目册子。”
何宫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咱们也别废话了,都退下吧。叶尚宫,那些卷宗名目,可就都交给你负责了。若有什么闪失,咱们可是得另外算账的。”说着,她便独自站起身,往内室走去了。
叶桓微朝她行了个礼:“下官必定尽心竭力,恭送宫正大人。”
待众人行过礼,叶桓微便转身要往宫正司的档案室走去。
正值此时,卢晚舟却突然走了上来——自然,身后还跟着荣羽裳。只见卢晚舟眨巴着眼睛问:“叶尚宫,你昨天真的处置了那个彩玟啊?”
见叶桓微笑着颔首,荣羽裳便道:“那看来,叶尚宫要惹上麻烦了。”
“怎么说?”难道眼前整理名目之事还不算是麻烦?
卢晚舟讪讪地笑了笑说:“叶尚宫怕是不知道吧?这彩玟,是何燕庭的堂妹,两人同气连枝呢!你今天罚了妹妹,那姐姐还不得另跟你算账啊?”
叶桓微闻言,点了点头,面上却毫不在意:“原来如此啊,我说今天何尚筵,怎么突然这般看得起我了呢。”
荣羽裳见她不冷不热地说了这么句,脸上又好似毫不担心一般,便有些疑惑:“怎么,叶尚宫早就料到此事,已经想到了应对何尚筵的办法了吗?”
叶桓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啊?”卢晚舟瞪大了眼睛:“我可是告诉过你的,羽裳差点被她害得弹不了琴呢!今天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怕是比当年还不好收场啊!”
“多谢二位关心,”叶桓微笑着说:“不过既然她要挑事,我也不怕。且看她如何动作,我再行动不迟。”
“到时便请二位好好看着吧,桓微既然敢这么说,便不会吃亏。”是啊,连叶桓微背景这么深的人都能吃亏,那这六尚之中,岂非没人治得了何燕庭了?
卢晚舟和荣羽裳见叶桓微自有把握,便也不多八卦,即刻离开宫正司,去了各自局中。而叶桓微走到宫正司档案室门前时,却被何燕庭拦了下来——真正的麻烦,就在此处了。
“叶尚宫,宫正大人命你在这院子里,跪着整理。”何燕庭笑着,站在台阶上睥睨着她:“你看,这雪还没化,雪景更是好看,在这院整理,岂不有意境?”
叶桓微倒是没想到何燕庭——或者是何宫正敢这般磋磨她,不由得皱了眉:“既然是宫正大人的吩咐,便请她亲自来对我说。何尚筵,我与你平级,想来还轮不到你来指示我。”
何燕庭见叶桓微依旧嘴硬,脸上的表情也由晴转阴:“宫正大人身份尊贵,日理万机,她叫本官来给你传命令,你照做就是了!还有,本官掌管着两局,地位可比你要高得多,咱们俩又如何是平级?”
“非也,非也!”叶桓微摇了摇头:“尚宫一职,可是比其他平级者要略高一些,是六尚之首。何尚筵却是是掌管着两局,但终究,不也只是一个四品官吗?”
“你闭嘴!”何燕庭见吵不过她,怒从心头起,冷声道:“你要是不在这里干活,本官便让你到风口去,咱们看看宫正大人,究竟帮着谁!”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叶桓微淡声道:“不如咱们把皇后娘娘请来主持公道,看看她帮着谁?”
“你!”何燕庭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竟道:“好,你有皇后娘娘做靠山,你厉害!叶桓微,你等着,咱们看看谁先死!”
“我等着何尚筵,”叶桓微笑着说:“来日何尚筵头七,我必亲自给你上香。”(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八章 荣羽裳
何燕庭自然是说不过叶桓微的,既然说不过,也不能上手,自然要做点别的事情。她气不过,看见了放在档案室门口的那一沓即将为叶桓微所整理的资料,竟把它们一脚踢翻在旁边的炭盆里。
“你干什么?”叶桓微见状,皱了眉:“这些案卷,可都是宫正司要紧的名目,你不分青红皂白破坏了这些东西,不好交代吧?”
何燕庭见那些卷宗名目都烧了起来,得意洋洋地朝她一笑:“叶尚宫,今天除了你我,可没人知道本官来过此处。宫正大人说这些东西都交给你负责,损坏或是出了别的事情,可是要另外算账的。”
叶桓微这才想起来何宫正说的那些话,皱着眉看了一眼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想救回来,怕也迟了。
何燕庭笑着说:“这宫正司虽说是六尚总管部,但毕竟与本官交情深。此处人虽然不多,但若是宫正大人问起来,也都不会说是本官销毁的这些名目。叶尚宫,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吧!”
“何尚筵,亏心事做多了,可是会有鬼敲门的。”这时,叶桓微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扭头看去:不正是刚刚才分别了的荣羽裳吗?
何燕庭见荣羽裳来了,心中不由得讶异:这小贱人,不是早早地就去了尚仪局吗?怎么还能恰巧看见自己故意烧毁了那些名目文卷呢?
更重要的是,何燕庭心虚于之前两人的恩怨:原先荣羽裳受人举荐来了尚仪局,也算是小有成就——至少是在陛下面前被夸过,还曾有传言要晋为宫妃的人。
那时何燕庭坐不住,以为荣羽裳最有可能的去处是升任高阶女官,于是使了个绊子,让荣羽裳进了尚宫局——可巧,当时的司刑正是彩玟。彩玟受她的嘱托,险些把荣羽裳弹琴的手给废了。
而荣羽裳沉冤得雪之后,虽然也对她没什么敌意,也素来不敢惹何燕庭。但何燕庭心里清楚——若是将来她找着了自己的错处想要倒打一耙,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承受得住。
不过即便如此,何燕庭也不愿在表面上落人下风,于是冷声对朝她们走来的荣羽裳说:“你不是应该在尚仪局做事吗?怎么还有闲心思到这里来?”
荣羽裳微微朝她们二人行了一礼,叶桓微也行礼回之。荣羽裳微笑着对何燕庭说:“何尚筵此刻不应该在尚筵局准备各位主子们的午膳么?怎么还能在此烧毁了叶尚宫负责的文卷?”
何燕庭冷笑道:“本官做什么事,与你何干?荣尚仪须得明白,在这六尚之中,少说多做,才能活得久一些。”
荣羽裳微笑着颔首应道:“何尚筵所言极是。不过羽裳以为,羽裳现在所为之事,也是在为宫正大人谋求六尚的清净,为陛下和皇后娘娘纠察这六尚中不平的现象。”
何燕庭闻言笑出了声:“你是什么人?还有脸拿着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名号干活!怎么,有的人不要脸,你这靠脸吃饭的小贱人也跟人家一样,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哥?”
叶桓微笑了笑说:“荣尚仪无需多言,我想即便荣尚仪没看见这一幕,我们二人到皇后娘娘或是陛下跟前去辩白,还指不定是谁得担责呢。”
其实叶桓微心中也疑惑:前几次见荣羽裳,她本就畏畏缩缩,又不如卢晚舟那般直来直去,还曾经为何燕庭所伤,怎么还敢来帮着她对付何燕庭呢?这其中必有缘由!
荣羽裳笑着看向叶桓微说:“叶尚宫受陛下和皇后娘娘器重,自然如此。但是叶尚宫却也别忘了,宫正大人才是咱们直属的上司,若能在她那里解决,还是不为陛下和娘娘所知的好。”
“羽裳也是怕宫正大人一时无法分辨,才留了下来。”说到这里,荣羽裳又看向了何燕庭:“何尚筵如果知道自己做错了,便请自觉到宫正大人处领罪吧。”
“你的眼睛,是被你们尚仪局的鸟啄瞎了?”何燕庭盛怒,盯着荣羽裳看:“本官做错了?本官做错了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毁了她的文卷?本官看你们二人就是结党营私,想合力诬陷本官!”
说到此处,见荣羽裳和叶桓微都冷眼看着她,何燕庭自知理亏,想着还是得快些脱身,否则再来个什么人便麻烦了,于是忙道:“本官还有要事,今日就先放你们一马!来日若再敢如此,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说着,何燕庭一甩袖子,便领着身边的两名宫女离开了宫正司,独留荣羽裳和叶桓微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何燕庭离去的方向。
见何燕庭的身影消失了,荣羽裳才转过头来看向叶桓微,微笑着说:“叶尚宫险些便遭人污蔑了,幸亏我的荷包落在了宫正司正堂,回来寻时才看见了这一幕。”
叶桓微也笑着对她说:“多谢荣尚仪替我脱身。不过只怕今天荣尚仪得罪了何尚筵,你们二人过去又有恩怨,怕是以后会生出龃龉吧?”
荣羽裳微微低下了头:“无妨,叶尚宫既然是对的,那何燕庭之前也曾害过我,我不说凭着良心,就凭当日之仇,也得站出来为叶尚宫说句话。”
叶桓微颔首道:“话虽如此,但是荣尚仪,还是不必跟我去宫正大人那儿辩白了。”
荣羽裳微微讶异地抬眼看向她:“为何?”
叶桓微笑了笑说:“荣尚仪请放心,我去禀报宫正大人,自然会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但是,何尚筵必然没错,我也必不会遭到惩罚。可是如果荣尚仪去了,让宫正大人误以为你要跟她作对,可就不好了。”
荣羽裳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羽裳便先回尚仪局了,叶尚宫,擅自珍重吧。”
叶桓微颔首行礼,看着她走远,消失在了拐角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疑虑:究竟是因为什么,荣羽裳才这般愿意帮着她?
寒风见荣羽裳走了,连忙上前一步靠近叶桓微,轻声说:“大人,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去何宫正那儿认错了?”
叶桓微的目光依旧没有收回来,半晌叹了口气才道:“是啊,不过未必领罚,先试试何宫正的水深吧。”说着,便迈步往宫正司的主院去。
寒风不由得有些疑惑:“我以为何宫正在堂上故意说,若是损坏了文卷便要你负责,就是在给今天这件事做铺垫,怎么又能放了你呢?”
叶桓微笑了笑,没说什么,直至何宫正门前才开了口:“宫正大人。”
“叶尚宫这么快,就把本官给你的名目理清楚了?”何宫正放下了手中的文卷,却没看向她,不过是淡淡地收拾着桌上的卷宗。
叶桓微低着头说:“宫正大人恕罪,那些文卷,都被付之一炬了。”
“哦?”何宫正依旧没有抬头:寒风果然猜对了,她刚才便已经料到何燕庭会对叶桓微挑事,那些卷宗也定然不甚重要。
叶桓微颔首道:“刚才何尚筵前来与臣叙话,那些文卷就放在炭炉旁边,何尚筵一不小心把它们碰到了炭盆里,一时点着,救不回来了。”
何宫正这时才抬起了头,看了她好半晌,才又低下头去接着做自己的事情:“不小心?”
叶桓微笑着反问了句:“莫非何尚筵还能故意把那样重要的卷宗碰倒,再嫁祸给臣?何尚筵是宫正大人亲自**出来的,自然不会行差踏错,当然是不小心了。”
何宫正笑了笑说:“叶尚宫兰心蕙质,很是了不得啊。”
“不敢。”叶桓微低着头说:“是宫正大人御下有方,臣等一心只想着为主子和大人办好事,不敢想着那些不该干的事。”
何宫正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我那个徒弟不懂事,本官多次警告她都不听,现在她翅膀硬了,本官也管不住她。今日既然你愿意给她一个台阶下,本官便也放你一马。”
“今天犯的这点小错就不用罚了。”说到这里,何宫正才又一次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东西看向了她:“好生歇着,把尚宫局管好,小心谨慎些躲着,便是分内之事了。”
叶桓微微笑着颔首行礼,心中却早已了然:“诺,多谢宫正大人。”
何宫正的眼神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淡声问:“听闻叶尚宫肩上有伤,怎么,很严重吗?恢复得如何?”
叶桓微一瞥自己的肩膀,又看向何宫正道:“臣这伤乃是为贼人所伤,一剑贯穿,现在还不敢动着左手,臣还是担心辜负了陛下的期许,才罔顾伤口,赶着道尚宫局做事的。”
何宫正笑了笑说:“既然如此,还该快些治好,才能料理好尚宫局的事情才是。这宫中的首席太医姓洪,本来是不会给除了本官之外的女官诊治的。”
“不过叶尚宫寄托着陛下的期许,又这般聪慧,身体不好也实在是可惜。这样吧,洪太医与本官有些私交,本官便请她到你那儿去为你料理料理,如何?”何宫正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就像是不容置疑一般。
叶桓微不疑有他,忙颔首行礼道:“诺,臣多谢宫正大人!”(未完待续)
二百一十九章 下弦月
夜里,那洪太医果然到了流香殿,给她诊断完之后当即便开了药,嘱咐她对着伤口直接撒,必能让伤快些好转。
待洪太医走了之后,寒风喜滋滋地走过来,笑着给叶桓微把衣服穿好,一边说:“听说这洪太医德高望重,可是给三朝君王看过病的人,他给你开药,想来你这肩膀,必然能好得更快了!”
叶桓微笑着说:“我倒是没想到,何宫正居然会把我和她徒弟之间的事情一笔勾销,还能意识到自己理亏,给咱们派了这位洪太医。不过现在想来,也有可能是我多疑了。”
寒风给她端来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水,笑着说:“你啊,就是多思多虑,这伤才好得慢呢!你刚刚没听见洪太医怎么说的?每天晚上得早睡,别想那么多,这伤才能好呢。”
忽然,两人听得窗棂被风吹开了的声音,叶桓微向寒风身后探去一道目光,见并无怪异之处,便道:“夜里风大,你去把门窗关好,别受凉了。”
寒风应了声“诺”便往外走,谁知才走出去没两步,便被一个身影逼了回来。
寒风眼看着自己喉间的那把剑已经离自己不远了,不敢喊,也不敢造次,一时手心出了冷汗,忙道:“你,你是什么人?”
叶桓微见状也立刻坐起身来:“什么人?胆敢擅闯流香殿?”
慢慢地,那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叶桓微的眼前:那人穿着一身软甲,十分轻便,唯独腰间的那把长剑最是耀眼——不正是官复原职戍卫在宫中的唐境么?
叶桓微见唐境前来,一双眸子顿时亮了起来:“唐境,你怎么来了?”
唐境看了她一眼,又戒备地看了寒风一眼:“她是什么人?”
叶桓微一愣,笑了:“她是我的贴身侍婢,从烨园跟过来的,你不必疑心。”
闻言,唐境这才收剑入鞘,对寒风微微行了一礼:“失礼了。”
寒风朝他微微颔首,又用眼神向叶桓微询问。叶桓微见了,笑了笑说:“你先去吧,别让人进来。”
“诺。”寒风见状,这才下去了。
“请坐吧。”叶桓微走到茶桌边,一手伸向自己对面,微笑着说:“不愧是两届陛下身边的御前将军,你这般机警和灵敏,远非常人所及。”
唐境走到她对面坐下,淡声道:“我极少这样,不过是见她下盘较稳,走路姿势也不像是寻常女子,在看见我的那一刻更是没有叫出声来,才拔剑相向。”
叶桓微笑了笑说:“寒风这姑娘虽然不会耍刀耍剑,但轻功却也和她兄长——也就是你见过的流风学过些。不过这样也对,在这宫里,是该谨慎些——对了,你怎么敢这般打扮来流香殿?”
眼前的唐境穿着一身与御前将军身份不符的软甲,若是一旦被当做刺客抓着,那可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唐境闻言,却只淡淡地笑了笑,说:“现在整个皇宫,还不可能有人能抓住我。”
也是,唐境那般武功,寻常人又怎会发现!况且他又是御前将军,若是把值守流香殿的侍卫换成过去自己在宫里熟悉的部下,且不就解决了?叶桓微笑了笑:“看来是我多虑了,喝茶。”
唐境接过茶来,瞥了一眼她的肩膀,一脸正经地问:“你的肩膀怎么了?”昨日在殿上见到她,只觉得她行动流利,可看不出她身上居然还有伤。
叶桓微叹了口气:“那日燕皓离了四皇子府,便到我这儿来了。结果没想到萧兰君尾随其后发现了我——她一直在暗中探查我的消息,好不容易找到了,又怎会轻易地放了我?”
“还是文云曦警告了萧兰君,才保住了这条命。伤一边肩膀,算不得什么。”叶桓微笑了笑说:“我不要紧。倒是你,自从到了宫中之后,可有遭到什么限制?”
唐境闻言,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虽是御前将军,却没有统领金羽尉的权力。不过是有时帮他布布防,偶尔戍守一段时间罢了。”
“他”,这个字,表达了唐境对韩珝偲的态度——他终究是不愿意对着韩珝偲叫出那声“陛下”,至少是在人后。叶桓微听了他这一个字,心中便生出了几分暖意。
但同时叶桓微也叹了口气:她就知道,自己在宫中的权力都受限,更何况是唐境呢?
“无妨,我会找到机会,见殿下一面的。”唐境紧接着把话锋一转:“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了那个从流香殿出去的太医——他可是姓洪?”
见叶桓微点了点头,唐境越发疑惑了:“他可是首席太医,怎么会给你诊治?”
叶桓微笑了笑说:“这两天整治尚宫局,却不料被何宫正的徒弟给整了。整便整了吧,还让旁人给发现了。何宫正自觉得不好意思,就派了那位洪太医来给我诊治。”
唐境闻言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没那么简单。”
叶桓微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怎么?”
唐境又问:“你所说何宫正的徒弟,可是尚筵局的女官?”
叶桓微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还有另外一名由何宫正亲自培养的,在我尚宫局做事的低品女官。”
再次沉寂片刻,唐境才道:“我会帮你多留意洪太医,等药送来的时候,你也须得小心。”
叶桓微越发不解了:“你的意思是,何宫正并非真心盼我好?请这位洪太医来,是另有目的?”
唐境未曾肯定,也未曾否认,只淡声道:“这宫里的脏事很多,小心点便是。”
叶桓微见他不明言,心中也略略猜到了几分:想来那洪太医,断然是不会如他们所见的那般简单了——毕竟唐境不过是一个武将,都能想到此处,更何况是精通权术争斗的何宫正呢?
“我特地来,是想说。”唐境放下了茶杯,看着她:“我每天还能出宫回府,你可有需要我带的东西?”
叶桓微沉思了一会儿,又突然抬起头来:“你帮我去杏林堂找白思荃,他与我是旧相识,你的伤也是在他那里治的,就算是韩珝偲派人跟踪你,也不怕他们查。”
“你去找他要一种名叫做‘落红散’的毒药,然后让你们家的女眷带去一个叫做如意坊的地方,让他们把那样毒药做在口朱里——那种毒药本就是红色的,不易被人发觉。”
唐境一听见“毒药”二字便皱了皱眉:“你要做什么?”
叶桓微看出了他眼中的戒备和担忧,不由得微微一怔,但很快就笑了:“我不过是想找个机会,把这种毒药,用在他身上罢了。我自会小心,别担心。”
唐境点了点头:“还有别的嘱咐吗?”
叶桓微被他这么一问,突然愣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低下头去,再抬眼时,却是目中含泪。唐境见叶桓微这般,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若是见到殿下,请告诉他,”叶桓微本来淡无表情的面容上,突然浮现出一种在人看来,令人心酸又无力的笑:“叶桓微自始至终,只有一个殿下,只有一个陛下。”
唐境闻言,微微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我与你,一样。”
叶桓微有些难过,特意把脸别过去——这一抬眼,却看见了一瓣明月。一时被那皎洁的月光所吸引,不由得痴痴地看住了。
唐境见她的视线往外头移过去,一时不明其意,随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是夜,细雪慢慢地飘了下来,两人对坐,心中皆是无限遐思。
思念的人,却在青竹环绕之处,也看着这瓣不圆满的月亮。
二月初二,请早安之时,众人皆到,却唯独不见了叶桓微的影子。
“宫正大人,我们家尚宫大人这几日下来,伤口没转好,反而溃烂了。”寒风到何宫正面前,低着头说:“现在大人还发着高烧,怕是……这几日都不能来给您请安了。”
何宫正闻言,“哦”地问了一句:“怎么,洪太医没尽心,太医院的药不管用么?”
寒风忙答道:“并非如此,洪太医已经来给我们家大人看过了,说他开的药没问题,不过是我们家主子先前也重伤过,他没料到大人的体质受不起重药,所以……”
“说白了,就是你们家主子没福气呗?”何燕庭在一旁听了,是又开心又得意,一时只想多排挤叶桓微两句——反正在这堂上,也没人敢驳她:“她不好,你身为奴婢就该好好照顾,怎么还敢怪上药了?”
寒风连连答道:“诺,诺,尚筵大人所言不差,是奴婢的不是,奴婢这就回去,好生侍奉我们家大人。”
何宫正颔首道:“退下吧,告诉叶尚宫,让她好好歇着,这些日子尚宫局,我会替她看着,不必忧心。”
寒风应了声“诺”,便低着头退下了。
待出了宫正司,寒风心下冷笑:若不是叶桓微得到唐境的提醒,真真提防起了洪太医,怕是现在眼前所见的这些个小人,就要一直得意下去了!(未完待续)
二百二十章 雷公藤
回到流香殿,寒风看叶桓微正靠在床头看书,便笑着说:“既然病着,就该好好歇着,至少也得装得像一些才是。”
叶桓微笑了笑说:“这流香殿里,虽有人监视着,却并不让你们放进来,我本就没什么可装的。况且不过是发烧罢了,吐也吐了,药又才喝过,正好撞上了不头疼的时候,合该看看书才是。”
寒风正欲说话时,却听见了门口传来了内官的声音:“陛下驾到!”
寒风和叶桓微闻言,两目相对,叶桓微便立刻把书放到了床头,麻溜躺下了。寒风也迅速给叶桓微掖好了被子,又在床边坐下。待韩珝偲进来时,寒风刚好起身,给韩珝偲行礼。
“陛下……”叶桓微微微抬起眼眸,一副很虚弱的样子——不过也是,她此时整张脸乃至嘴唇都是一派苍白,伸手时也有些颤抖,果真像极了一个虚弱无力、得了大病的人。
“别起来。”韩珝偲连忙走上前来坐下,把叶桓微摁住了,皱着眉说:“孤听说洪太医都来给你看过了,前些日子烧过一次也换了药,这怎么不仅没好,反而加重了呢?”
叶桓微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陛下不必担心,想来也许是臣福薄,用不了好药吧。”
韩珝偲拉住了她的手,嗔怪道:“瞎说!你都是四品女官了,哪里福薄?况且关于药用之事,本该就由洪太医一手料理,查明白你究竟该用什么药,而不是一味乱用才是。”
见叶桓微不说话,也不挣脱自己的手掌,韩珝偲又柔声道:“孤今早听你还烧着,正巧文卿便请求进宫,还带了自己府上的大夫——他说这位大夫就是最初给你疗伤的那位,想来用药上也能斟酌些。”
叶桓微闻言,慢慢睁开了眼:“有劳文祭酒,多谢陛下了。”
韩珝偲微笑着说:“既如此,孤还得去太后宫中应付选秀之事,就把文卿和那位大夫留在这里,你乖乖听话治病,可好?”
叶桓微见韩珝偲要起身,却反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韩珝偲见状,眼中的情绪先是一愣,继而透露出了讶异,便是欣喜。
叶桓微却也没微笑,只用一句话,便留住了韩珝偲的脚步:“陛下,你可以……留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
韩珝偲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答了:“好,好,孤就在床边看着。”说着,便朝身后的大夫一招手:“过来吧。”
那名太医上前来,给叶桓微诊过脉,便问:“大人可否,让小人看看伤口如何?”
叶桓微闻言,心下一动——韩珝偲还在床边看着,却终究是没拒绝:“好,寒风。”
“诺。”寒风会意,走上前来替叶桓微摊开了一边的中衣,拿开纱布再看——却见那本来不大的伤口已经溃烂,看着血肉模糊,甚是瘆人。再加上叶桓微本来就瘦,锁骨分明,更是不具什么美感,反倒显得狰狞了。
韩珝偲见状,眉头拧得便好似能出水一般:“怎会这般严重?”
大夫上前来看过以后,朝韩珝偲行了一礼:“陛下,小人以为,大人的伤口本来就不大,若是按时用药好好休息,定能恢复。即便没能好好休息,也不该溃烂。”
韩珝偲睥睨着他问:“那你的意思是?”
“陛下,小人可否看看大人平时用的药和药方?”“去,给他取来。”“诺。”
很快,寒风便取来了洪太医给叶桓微开的药方,以及研制的草药和药膏。那大夫又看又闻,最后先是皱了眉:“敢问大人用这药,已经用了多久了?”
寒风忙答道:“已经用了**天,直至昨天大人还高烧不止,便没再用了。”
那大夫沉默了一会儿,微微张着嘴,似是难以置信一般,半晌才道:“这药里,混着雷公藤啊!”
“雷公藤?”韩珝偲问道。
大夫颔首道:“正是,这雷公藤也是好药,却有大毒,寻常大夫使用,都得看着量来。这药里雷公藤的量虽然不多,也不致死。但长期用这药,毒素累积,伤口溃烂不说,怕是人的心肝也会因此而伤啊!”
“什么?”寒风一脸不可置信:“可是这药……是奴婢亲眼看着洪太医所开,更是奴婢亲自到太医署去领的,怎么会……”
大夫一抹额间的汗,忙道:“现在大人的病情耽误不得,小人还是先替大人开一些消炎止痛的药,再做长远的打算吧。”
韩珝偲在刚才大夫说出那番话之后便黑了脸,此刻为着叶桓微身体着想,也不顾其他,只点了点头,示意大夫下去了。
等大夫离去之后,韩珝偲又坐回了床边,看着叶桓微,一脸凝重。
叶桓微也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才有一声轻笑:“陛下,臣的脸色,一定很不好吧?”
韩珝偲又拉过了她的手,拍了拍,眼神坚定地说:“你放心,孤一定帮你查出,究竟是什么人在作妖!”
叶桓微闻言,默默闭上眼,又叹了口气。
韩珝偲见她这般,追问道:“怎么了?可是心中已有怀疑对象了?”
叶桓微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还是说了句:“陛下,此事,还是得过且过吧。”
韩珝偲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这是什么话?你是孤钦定的女官,你受了欺负,还要孤忍气吞声?究竟是什么人作祟,才让你一句话都说不得?”
叶桓微这时才慢慢睁开眼,淡声道:“陛下,臣不说,定有自己的缘由。陛下还是,别问了……”
韩珝偲还想再追问几句,便见敬听上来禀告道:“陛下,太后娘娘派人来催了。说选秀之事十分紧要,还请陛下……”
“知道了!”韩珝偲不耐烦地应了句,转过头来,对着叶桓微,又是另一副面孔:“桓微,你放心,孤定为你讨个公道!”
叶桓微不知可否,只道:“陛下,臣无碍,请陛下多保重身体,臣便安心了。”
韩珝偲见她这般轻柔,心情也不由得更愉悦了几分。见时辰已到,便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站起来说:“孤该走了,你好好休息——对了,文卿也来了,孤听说你们在宫外便有交情,就让她陪你聊几句吧。”
“多谢陛下,恭送陛下。”看着韩珝偲往门外走去,文云曦的脸出现在了叶桓微的视野里,她便不由得生出一种不快活之感——一想到当时他是怎么把自己套路进宫里害成这样的,她便不自在。
见叶桓微又闭上了眼睛,文云曦上前来坐在了床边的坐垫上,微笑着问:“怎么,尚宫大人不欢迎在下么?”
“不敢。”叶桓微淡声道:“今日还要感谢祭酒大人,若不是大人及时出现,揭穿了这药里的秘密,桓微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在下可不这么认为。”文云曦闻言,立即否认道:“分明是尚宫大人算无遗策,逼得在下不得不请大夫前来啊。”
叶桓微突然睁眼,“哦”了一声,问道:“何出此言?”
文云曦微笑着说:“尚宫大人其实早就知道,这药里有猫腻了,是吗?”
叶桓微不置可否,只看着他。文云曦在她眼中看不到情绪起伏,很快便接着说:“若不然,又怎么会让我家小妹知晓此事,特意让我这个哥哥难堪呢?”
叶桓微有些讶异,问了句:“什么?”
文云曦的妹妹,闺名晏矜,与文云曦相依为命十几年,兄妹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好似不怎么样。然而文晏矜很久之前便已经加入了“苍穹”,不过是文云曦不清楚罢了。
若说文晏矜昔日和叶桓微有联系,却是不错——小玉之事,正是文晏矜的主意。但是现在叶桓微深陷宫中,压根就没办法知晓外头的情况,又怎么会知道是文晏矜向文云曦求的情呢?
文云曦笑了笑说:“不过大人这牌,倒是打对了。文云曦平生不怕任何人,只有这个妹妹是弱点。既然晏矜都不理我了,我便来给大人这个台阶下,也是给自己台阶下。”
叶桓微知道文云曦断然不会相信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便也不争论了,只问:“晏矜到坤京了?”
文云曦微笑着颔首道:“她在白家把病治好,自然也就该回家了。她说新皇登基,兴许会遴选女官,便来了坤京,看看能不能遇着机会。”
叶桓微闻言却笑了,一时之间别过了脸去。文云曦见状,问道:“大人是有什么风声么?”
叶桓微又转过头来看向他,淡声道:“陛下,断然不会选女官。”
文云曦盯着她看了很久,才问:“何以见得?”
叶桓微淡淡地说:“陛下现在最大的掣肘都还没解决掉,又怎么会,再给朝中老臣收徒的机会呢?况且,遴选女官一事本就复杂,现在朝局已是乱麻,陛下又怎么给自己再添一个麻烦?”
“请祭酒大人告知晏矜,若是要选执政女官,还是等下一代陛下登基吧!”她微微一笑:“若是想当宫里的女官,便看看我就好了。”(未完待续)
二百二十一章 师徒异梦
文云曦听了这番言论,也不分辨,只道:“她留在坤京也好,我能放心些。”
“放心就好。”叶桓微淡声道:“祭酒大人现在春风得意,想来到府上做客的人也络绎不绝吧?说不定晏矜还能从中觅得一份良缘,从此好生安稳一世呢。”
文云曦笑了笑说:“大人还不了解她的脾性么?她今年不过刚过及笄之年,哪里肯就这样嫁了人去的。”说着,他便站起了身:“任务完成,在下也该告退了。”
文云曦出了流香殿,便是一脸凝重:他万万想不到,叶桓微竟然这般狠得下心,居然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他心中生出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这个女子,怕是要让自家陛下吃亏。
回了文府,文云曦走向厢房——那里有一片翠竹,听着竹叶沙沙响动,反而衬出了环境的清幽,最适合读书不过。他朝厢房窗前投去一瞥:果然,自己才收了不久的小徒弟,正在那里读书呢。
袁青泽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一愣:“师父,您怎么来了?”
说着,袁青泽便又站了起来,却被文云曦走上前来按住了肩膀示意他坐下:“不必起来,我只是来看看你的功课。”
袁青泽闻言,便从案头取出四张压在最上面的纸递给文云曦,便观察着文云曦的脸色。
文云曦看完之后,微微一笑:“你晏矜姐姐来给你看过了?”
袁青泽点了点头,见文云曦没责备他,这才松了口气,接着说:“姐姐在上边写了很多批注,徒儿以为句句中地,必然会照着改好,做的更好的。”
文云曦点了点头,方才还严峻的神色瞬间便又松懈了下来:“好,既然她给你看过,我就不看了。”既然文晏衿已经来看过了袁青泽,便代表她已经原谅了文云曦,也不打算和他计较了。
既然不再和他计较,自己这个心病也就放下了。但文云曦又想到了一茬:若是自己想除去叶桓微,怕是也难过文晏衿这一关,不由得叹了口气。
“师父,您怎么了?”袁青泽试探道:“是圣上今日,生气了吗?”
文云曦微笑着摇了摇头,坐在了他对面说:“为师不过是因着有件事与你晏矜姐姐有些冲突,不好断决罢了。”
“师父不妨说说,徒儿说不定也能为师父排解排解呢?”袁青泽生出了一颗八卦的心,还特地往前探了探,只等文云曦开口。
也好。文云曦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心想:自打袁青泽入了自己府上之后,文晏衿便也有了个说话的人。说不定袁青泽倒知道文晏衿的心思,还能给他出出主意。
于是他慢慢道来:“我今天带了府上的大夫,去给宫中的一位女官诊治。那位女官甚是聪慧,也狠得下心给自己动手。按理说为师是不应该插手宫中之事的,奈何……”
说到这里,文云曦不说话了,袁青泽便接着说出了自己这些日子的猜测:“奈何晏矜姐姐怀疑师父,逼着师父前去给她诊治,否则就不理您,对吗?”
文云曦颔首道:“我以为,此人深受陛下宠信,却不忠于陛下,当死。”
袁青泽明白了,便点了点头接着说:“但是师父又怕因此与晏矜姐姐起冲突,所以不好抉择,对吗?”
文云曦笑着看向他:“你小子,倒还真什么都猜得出来。”
袁青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实不相瞒,徒儿对您说的这位女官,也有所了解。”
“哦?”文云曦问道:“晏矜和你说了什么么?”
袁青泽点了点头:“晏矜姐姐说那位女官很有才能,本该成为执政女官,奈何当今陛下封其在宫中侍奉,明面上是大材小用,实际上却是提防忌惮。”
“她还说那位女官大人,之前是辅佐雍王殿下的,偏生又不知道为何与当今陛下有了交情,才直接封了四品尚宫。”袁青泽笑着说:“想来那位女官大人一定是十分了不起,才能得师父和晏矜姐姐这般赞誉吧。”
文云曦笑了笑说:“不错,当日她辅佐雍王时,是势单力薄与陛下和为师抗衡,即便如此,也险些就胜了我们。此人现在又在陛下身边,今日更是与陛下情意绵绵,不得不防。”
袁青泽撇了撇嘴,文云曦见自家徒弟这般,便问:“怎么了?你有话要说?”
袁青泽犹豫了片刻,才道:“师父,您还是,别跟晏矜姐姐作对了。”
文云曦有些诧异:自家徒弟从来不这般插手自己和文晏衿之间的兄妹感情,怎么今天竟开口直言了?于是忙问:“为何?”
袁青泽叹了口气:“徒儿这些日子,在师父的书房里翻出了几本昔日的卷宗,看见了雍王殿下尚且是皇子时,所立的法案条陈和稿本。”
即使知道这样说也许会触怒自家师父,袁青泽还是咽了口唾沫说:“徒儿以为,雍王殿下现在虽然败了,但若是能成为君王,却也大可称一代明君。”
“徒儿还想问师父,既然有雍王殿下昔日的卷宗,应当也知道殿下的才能,为何当日还是选择辅佐了当今陛下呢?”
文云曦微微一怔:为什么辅佐韩珝偲?他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是因为当日不过是听了旧友一句劝,来到坤京,又是韩珝偲头一个与自己相交?文云曦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这样的答案说出口,终究还是太草率了些。
“师父,既然雍王殿下是个有才之人,那位女官大人更是个良臣,为何非要赶尽杀绝呢?”袁青泽接着说:“况且这件事若是师父亲力亲为,说不定不仅会令晏矜姐姐伤心,更会让当今陛下气愤啊。”
袁青泽最后一句话,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是啊,现在这个局面,自己为何要亲自动手除了叶桓微呢?这样卖力不讨好的事情,再怎么着也应该交给别人来做啊!
“师父,事到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多日,诸事也很是妥当,”袁青泽见文云曦的脸上由微笑转变成了面无表情,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那就,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文云曦朝他瞥去一眼,笑着问:“这些话,是晏矜教你说的?”
袁青泽摇了摇头:“不过是因为,若徒儿是师父,当日一定会选雍王殿下,而不是当今陛下,才出此言罢了。”
文云曦笑了笑,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好好读书写字,别想太多。”
袁青泽没明白自家师父的态度,但也只得长跪给他行了个礼:“诺,恭送师父。”
待文云曦走后,一名妇人便从门外走来,手中端着一碟糕点,看了看文云曦离去的背影,又看向自家儿子,笑着问:“刚才你师父来看你了?”
袁青泽又跪了回去,颔首道:“不过刚才我,好像说错话了。”
“你说什么了?”那名妇人跪在桌边,将桌上的东西收拾齐整,才把糕点放在了桌上:“吃点,垫垫肚子吧。”
袁青泽点了点头,拈起一块糕点说:“早上晏矜姐姐来看我的时候说,若她是当日的师父,定然会选择辅佐雍王殿下,又对我说了许多雍王殿下和当今陛下之间的区别。”
“刚才师父问起了雍王殿下旧时谋士的事,我便照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那么说了。”袁青泽咬了一口糕点,嚼了嚼,咽下了,却好似没尝出糕点的滋味来。
袁青泽叹了口气:“说实话,娘,我被晏矜姐姐说服了。但我能感觉得到,晏矜姐姐和师父,不是一个阵营的。”
那妇人揉了揉袁青泽的头发,微笑着说:“青泽,咱们母子二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活下去。虽说晏矜姑娘对我们很好,但终究是你师父收留了我们,你可明白?”
袁青泽沉默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儿子不饿,还得好好看书,您去歇着吧。”
妇人看出袁青泽有些不乐意,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把糕点碟子放在一旁,离去了。
待妇人走后,袁青泽见四下无人,又从书桌底下拿出了当日韩珞成所写的法案文卷,细细看了起来。
午后,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些,何燕庭知晓了今天早上在流香殿发生的事情,立刻便马不停蹄地到了宫正司:“师父,今天早上流香殿的事,您听说了吗?”
何宫正没抬头,照旧看着手中的卷宗,淡淡地问了句:“你不好好做事,怎么又关注起了流香殿?”
何燕庭坐近了,忙道:“师父,那叶桓微心机深,地位又比徒儿都高,在陛下眼中更是了不得,咱们可不能马虎啊!您是不知道,今天早上,陛下居然亲自去了流香殿!”
何宫正闻言,终于抬眼看向了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诧异,但很快便又收敛进了眼底深处:“叶尚宫不是受了伤么?想来陛下也不过是去探望她罢了。”
何燕庭急得几乎都要跺脚了:“更重要的是,陛下去时,还带上了宫外的大夫,我向流香殿的人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原来是叶桓微的药里,被加了会让伤口溃烂的雷公藤呢!”(未完待续)
二百二十二章 一生长寿,永保无虞
何宫正闻言迟疑片刻,放下了笔,一瞥门外值守的宫女,又看向了何燕庭:“是你做的?你不要命了,连陛下的人都敢碰?”
何燕庭闻言大惊失色:“不是,师父,我哪敢啊!我是您的徒弟,要做什么,自然也是得您吩咐了徒弟才敢去!这么要紧又显眼,容易让人发现的事情,可不敢乱来!”
何宫正闻言,才似是半信半疑地问了句:“果真不是你做的?”
见何燕庭小鸡啄米一般地点了点头,何宫正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那洪太医是本官举荐给叶尚宫看病的人,现在她的药里又出了问题。看来,是六尚中有人,要挑拨离间、借刀杀人了。”
何燕庭见何宫正这般,也不由得问了句:“师父,这……也不是您做的?”
何宫正一听这话,便向何燕庭丢去了一个冷眼,何燕庭立刻便乖了:“对,怎么可能是师父做的!洪太医是师父叫他去的,若是叶桓微出了事,可不得让师父背锅嘛!”
何宫正叹了口气,便道:“不过既然能查出来药里有问题,就和太医署脱不开干系。现在叶尚宫正病着,尚宫局也没人管,更是没法审案。你去办这件事,务必查出是谁对她动的手。”
何燕庭“啊”地问了一声,又指着自己疑惑道:“我?”
何宫正看向她,有些不耐烦:“你怎么不懂呢?既然不是你做的事,自然是由你事无巨细地查清楚,旁人才能信你啊!”
何燕庭见自家师父有些烦躁,便忙道:“诺,徒儿定然替师父查明真相,不让师父蒙冤!”
而此刻宫正司正堂门口的其中一位,已将这些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而等叶桓微醒来时,这些消息必然将流进她的耳中。
叶桓微幽幽转醒,喝了两口甜汤热粥,便听门外的宫女道:“大人,卢尚膳和荣尚仪到了。”
叶桓微把寒风端着汤碗的手推开,忙道:“快请她们进来吧。”
很快,卢晚舟和荣羽裳便到了叶桓微跟前,卢晚舟一见她便笑着说:“原先我还担心叶尚宫住的地方不够好,治疗休养的地方不合适,没想到叶尚宫竟住在这流香殿里!”
荣羽裳笑着点了点头附和道:“刚才一路走过来,虽是正月,天香宫内却别有一番风景,流香殿也很是华丽舒适呢。”
叶桓微笑了笑说:“这还是陛下的恩典,先前我也说过于奢靡,但耐不住陛下坚持,便就这样住进来了。还要多谢二位今天特地来看望我,今天宫中发生了什么趣事么?”
卢晚舟讪讪地笑了笑说:“叶尚宫啊,你都伤成这样了,就不管这宫里有什么趣事了吧?我看啊,还是得抓紧,把那给你下药的凶手找出来才是!”
荣羽裳一听这话便正色道:“正是呢,今天我还从别人那儿听到,何宫正质疑是何尚筵做了这件事,还特地派何尚筵去查情此事。”
荣羽裳可没跟卢晚舟说过这些,于是卢晚舟第一反应便十分耿直:“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叶桓微闻言却有些不解:怎么……不是何宫正做的?于是又问了句:“何宫正还说了什么?”
荣羽裳摇了摇头:“不过是让叶尚宫好生歇息,她自然会把真凶抓出来的话。”
卢晚舟闻言也有些狐疑:“不过也是啊,如果是她们师徒二人做的,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叶桓微颔首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也是我不打算急着查清此事的原因——说实话,现在正是她们紧张的时候,势必会处处防备,就算想查,怕也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总之,叶尚宫还是应当多多留心,饮食起居方面,一样都不能疏忽。”荣羽裳忙道:“只怕有人不到黄河心不死,趁着叶尚宫病弱再次加害呢!”
叶桓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多谢二位提醒,隔墙有耳,多说无益。不说这个了,咱们聊点别的吧。”
于是卢晚舟荣羽裳两人和叶桓微多聊了一会儿,便出了天香宫。
等到宫灯初上,斜月在天时,流香殿才迎来了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
叶桓微一看见唐境,便觉他今日与往常有所不同:衣裳是新的,人也精神了许多。眼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惊喜之意,还特地站了起来:“今日不是你的生辰吗?怎么还特地来了我这里?”
唐境也微笑着朝她走来,淡声道:“我已经拿到了落红散,又听说你伤的严重,吃过了晚饭,便来看看。”
叶桓微笑着说:“看来我这生辰礼物也算是没白准备了。寒风,去书房将百宝阁上的那个镂花木盒取下来。”
寒风应了一声,便下去了。唐境不由得有些疑惑:“什么礼物?”
叶桓微笑而不语,待寒风取来了那个盒子,她亲自打开给唐境看——里面是一副袖箭,不过你箭似乎有些不同,泛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这是袖箭,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寻常用不上这个。但唯恐有什么小人趁乱袭击你,用了一些卑劣的手段,让你用不上力气。”叶桓微解释道:“所以就给你挑了这个,用来防身。”
唐境有些意外,接过来时,愣愣地看着叶桓微,见她笑着说:“这箭上淬了毒,没有解药,你可千万小心些。”
唐境见她这般,微笑着接受了:“多谢。”
叶桓微笑了笑说:“有什么可谢的?你帮了我这个大忙,我还没谢你呢。这盒子就留下吧,你把袖箭现带上,出去的时候才轻便些。”
唐境点了点头,戴上那袖箭——果真刚刚好,上面的花纹也复杂,一看便费了不少心思。唐境不知道该如何对叶桓微说出那许多感谢之词,便索性不说了。
“今天是你生辰,我还得敬你一杯茶。”寒风闻言,便立刻倒了茶来,叶桓微笑着向他敬道:“今日来不及给你敬长寿面,这杯茶,便祝你一生长寿,永保无虞!”
唐境微笑着接过寒风手中的茶,与叶桓微碰了杯,便尽数应下。两人敬茶和饮茶的动作正入寒风的眼,她不由得掩面一笑,却被叶桓微看在了眼中。
“多谢你这一杯茶。”唐境把茶杯递给了寒风,又道:“不过我不可在此逗留太久,你还有什么要我去办的吗?”
叶桓微摇了摇头说:“没有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除了我身边的人,谁也做不得。”
唐境突然瞥到了她的肩膀,犹豫片刻开了口:“你对自己,也太狠了些。”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的眼神顿时认真严肃了起来,对她说:“我带这毒药给你,可不是让你自残的。”
叶桓微笑着说:“放心,该怎么用,用多少,给谁用,我心里有数,定然不会伤着自己——你别听别人说我伤得多重,这不是还能给你敬茶嘛!那雷公藤啊,我是控制着分量用的!”
唐境见她这般,脸色也不算太差,这才点了点头,朝她行了一礼:“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叶桓微目送着唐境离去后,脸上表情一变,立刻抚上了肩头,脸也白了。寒风关上窗回来,见叶桓微捂着肩膀,忙过来扶住她:“是不是刚才给唐将军敬茶的时候,动作太大了?”
叶桓微咬着牙点了点头,寒风便立刻把她扶回了床上盖好被子,嘴里还喋喋不休:“这烧才退下来,便又大起大落的,这样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怎么样,可要把清风叫过来?”
叶桓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是药效发作,有点疼罢了。对了,刚才我给唐境敬茶的时候,你笑什么?”
寒风闻言,脸上的表情和动作皆是一愣,继而又露出了与刚才别无二致的笑意,却未回答,只是接着给叶桓微掖好了被子。
叶桓微这便纳闷了:“说啊,笑啥?”
寒风笑着说:“我是觉得吧,刚才你们两相互敬茶,一同饮茶的那个姿势和动作,有点像……”
“像什么?”叶桓微还没反应过来。
寒风怕叶桓微的手待会儿落到自己身上来,特地站起来往后退,这才绘声绘色地道来:“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
话音未落,叶桓微便抄起手边的抱枕朝寒风掷了过去:“你说什么呢!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家,怎么……”说到此处,叶桓微忍不住笑了,却没再说下去。
寒风躲过叶桓微的那一击,从地上捡起抱枕又丢回给了叶桓微,笑嘻嘻地说:“不过老实说,我看这唐将军年轻有为,人生得又好看,也配得上你!”
叶桓微不禁觉得好笑,但并未辩解——因为不在意,所以也并没辩解,只是说:“他那般优秀,自有韩珝偲替他张罗婚事,拉拢自家人。况且你别忘了,崔家还有一个大小姐,也盼着这场良缘呢!”
“再者说了,我对他虽有同袍情谊,却无你所说的那种情谊,怎么能做成那件事?”叶桓微笑着反调侃了她一句:“莫非是我们寒风姐姐自己想出宫嫁人了?”说完,她便笑了,似是识破了寒风的心事一般。(未完待续)
二百二十三章 河灯传情
寒风见叶桓微倒打一耙,又想起文云曦今天随着韩珝偲进流香殿时,对自己投来的那一眼,不由得羞红了脸,拿起桌上的茶杯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叶桓微自己的笑声。
但笑过之后,叶桓微却不能忘了寒风今天见到文云曦时,两人的那副表情:文云曦大约是真的想杀她,但大约,也是真爱着寒风的。
事到如今,她想,文云曦是为难的,暂时还不敢动她。她把从床头取了那盒落红散,打开一看——正是那殷红色的膏体,遇水即溶,毒性极强。
她很快又把那盒子合上了,摩挲着手中小小的雕花铁盒:那么趁文云曦还没动手,就先下手为强吧!
而此刻唐境已经出了天香宫的范围之内,来到了御湖旁——他知道自己进不去那青箬轩,却还是要来此,只因这里还能看见青箬轩的灯光。
寻常在宫中值守,他也会抽空来此,看着青箬轩里的灯光暗下来,再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但唐境惊奇地发现:今天的青箬轩里的灯光格外的亮,还有一部分飘到了水上——莫非……是韩珞成放了河灯?
唐境视力不佳,看着那水上逐渐蔓延开来的微小光点,有些痴迷,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哪知此时,韩珞成正把一个一个纸做的河灯放入水中,他知道这些河灯脆弱,很快就会沉入湖底,但是他还是要放。
李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放灯,犹豫片刻,却问了句:“殿下,今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大日子,为何偏要放河灯呢?若是等到了像中秋一样的日子,自然会有人送正经河灯来的。”
“您做了这一百来个河灯,却又都是纸的,放了没一会儿也还是得沉下去,何必呢?”李婴说着,便劝韩珞成进屋去:“这夜里湖边风大,还是保重身子要紧啊。”
韩珞成笑了笑,蹲在地上,仍旧片刻不停地把一个又一个纸河灯放进湖中:“是啊,这纸灯也不过是放个趣儿罢了,没什么含义。李内官且看着,若是本王有什么要串通外面的举动,向陛下告发我就是。”
李婴闻言忙跪下了:“殿下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奴婢不过是奉陛下之命,一心只想照顾好殿下,并没有怀疑殿下的意思啊!”
韩珞成闻言,微笑着,并没有接着往下说:这手里的河灯片刻也不能停,待放完之后,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待岸上的河灯都到了水里,韩珞成起身说:“行了,这不就放完了嘛!”于是独自转身,走向了屋内。
李婴看着那一个个河灯在湖上飘着,想拿个网来给它截住,却又想着自己得看着韩珞成,防止他再做些什么事。
犹豫间,却见韩珞成很快就出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根笛子——这笛子,是他近日来的新欢,总在竹林前练习着,反复吹同一首曲子。那曲子虽也简单,听来却别有一番惨淡之风。
却见他站在湖边,持笛而奏,笛音流淌,在湖面上荡漾开来。
唐境隐隐约约能听见些笛声,却还是不敢确认——那是韩珞成在吹笛?他竟还学会吹笛了!
细细一听,唐境才听出来了:这是韩珞成对自己说过的一首曲子,也是笛子的入门曲,声调极其简单,却最是应景,叫《对月愁》,不正照应了当下两人的局面么?
于是唐境索性靠在了湖边的一棵树下,看着对岸的河灯的光点渐渐消失,听着若有若无的笛声渐渐消散。
是夜,一弦月,一支笛,两岸生情。
次日,韩珝偲来流香殿看过叶桓微后,便被清风拦了下来:“陛下,奴婢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允准。”
韩珝偲见清风跪下了,以为是雷公藤一事有了什么进展,忙道:“起来说,何事?”
清风犹豫了片刻才道:“现如今宫中没有几个可靠的太医,我们家主子您也是知道的,一时间心直口快,更怕得罪了哪路神仙。但是文大人府上的太医,又不好常常进宫。”
“所以,奴婢想请陛下下旨,请一位宫外的大夫入宫,要可靠的,至少,也让我们家大人把手上的伤医好了再说。”清风顿了顿,接着说:“若不是这样,只怕大人……还会再次遇害啊。”
韩珝偲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莫非是叶桓微想和外界联通,特地让这个小丫头来跟自己求情,好得一个恩典,传信也不怕人查问?
于是他笑了笑,便顺着清风的话往下问:“那你觉得,请哪位大夫来宫里合适呢?”
清风立刻答道:“城内杏林堂有一位白大夫,他是寒川白氏的四少爷,奴婢曾经在寒川白氏学艺,这位大夫风评极好,医术精湛,更要紧的是与我们家大人相识,也不会被旁人收买。”
韩珝偲心中冷笑,面上却道:“既然是你家大人信得过的人,又是寒川白氏的良医,便让他入宫做名太医,如何?”
清风“啊”地疑问了一声,便为难道:“这样……怕是不好吧?白家四少爷医术精湛,但也经营着他们家的杏林堂,若是因为我们家大人,就让坤京中少了这么一位无私救人的大夫,想来大人是不会同意的。”
“况且若是这位白家四少爷进宫了,奴婢更怕……会有人说,说……”清风说到这里,捏着衣角,犹犹豫豫地不肯开口。
“说什么?”韩珝偲见她神情犹豫,便道:“有什么话便直说,你们家大人的事,一律有孤给她做主!”
清风颔首道:“诺,奴婢是怕会有人说,大人本来就是受了陛下的恩典才直接被封了尚宫,现在更是要拉自己的人入宫,有培植党羽的嫌疑,将来越发不安生了……”
“本来我们家大人这连日来,就受六尚的大人们排挤,这样下去,更是……”“参见陛下。”清风话音未落,寒风便走到她身边,打断了她的话:“陛下,清风不懂事,您别把她的话当真。”
韩珝偲见这两人皆有犹豫为难之色,注意力却被移到了雷公藤一事上,忙道:“你们二人不必遮遮掩掩的,她与孤说明实情,孤也好让皇后整治宫廷,接着说!”
寒风见清风要开口,便赶在她说话之前道:“陛下,这宫中有人的势力,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撼动的。陛下现在若是有所动作,又不能斩草除根,我们家大人将来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韩珝偲闻言,也觉有理,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孤便让皇后亲查此事,六尚中人一律不许动手,你们有什么疑虑,都向皇后禀告,如何?”
“诺。”寒风颔首行礼道:“多谢陛下。”
韩珝偲点了点头,又对清风说:“刚才你说的那件事,就按照你说的去办吧。让那位大夫常常入宫,给你们家大人好生医治。这两天找个时间,派人到我那里去拿入宫的条子。”
“诺,多谢陛下恩典!”清风见叶桓微交代给自己的要事办成了,喜形于色,忙跪下给韩珝偲行了个礼。
韩珝偲颔首道:“你们好好照顾着桓微,孤还有事,先走了。”说着,韩珝偲便径直往门口走去。
寒风和清风在他身后行完了礼,两人相继起身,寒风疑惑道:“清风,你怎么能和他说雷公藤那件事呢?这件事恐怕经不起查,桓微还本想着,查不出结果最好呢。”
清风笑着说:“姐姐,陛下多疑,宫中势力复杂交错,我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在皇后娘娘那里查出结果。之所以这样跟陛下讲,是让他多留个心眼,将来咱们家主子遇到了什么事,也不至于第一个就被怀疑。”
寒风闻言点了点头:“不过桓微让你说的话,倒是说得挺圆满,不错!”
清风“嘻嘻”笑了:“其实我也希望白家四少爷来宫里当太医,他要是来了宫里啊,保准没人能给姐姐下得了毒。但是呢,咱们又得用拿他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实在是两者不可得兼啊。”
寒风笑着说:“这世界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情?你待会儿就去找陛下拿条子,明天就请他到宫里来吧。现在呢,你得亲自去太医院抓药,不可再沾染什么有害的东西了,切得仔细!”
清风点了点头,语气坚定地说:“放心吧,就今天这么一天,我一定不会让这药出错的。我先走了,姐姐快去劝主子睡下吧,她怕是一直在看书,舍不得睡呢。”
寒风颔首,目送清风离去后,便回到了流香殿内,见叶桓微果真还靠在床头看书,一见了她,便“嘿嘿”笑着把书放下了,忙道:“我睡,我马上睡!”
寒风见状,上来便把床头的书夺走,放在了茶桌上。折回来时见叶桓微的眼睛盯着她,眼神也小心翼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说:“你现在病着,该自己珍重才是。”
叶桓微见寒风没生气,便笑着说:“我知道,这不是实在睡不着,想看会儿分散分散精神嘛!对了,清风可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寒风笑着点了点头:“陛下也该疑心上白家四少爷了——不过咱们就这么把他一个局外人牵扯进来,真的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