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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龙吟森森     1625冰封帝国txt下载     1625冰封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章 宇久-平户之战(下)

    孙佳绩自然不能让敌人如意,一见到敌人的异动,两侧的各五艘萨哈连1级大船也分别驶了出去。

    萨哈连1,每一侧有十门千斤重、能发射十二斤铁弹的短管炮,也不是郑鸿逵的的中号福船所能抗衡的!

    何况,此时陈辉的船只想要“插到敌后侧击”首先要面临的敌人不是敌船,而是南风!

    等一些船只又开始慌慌张张调整帆位向西南、东南逆风行驶时,他们的船身终于露了出来,没有悬念,再一次遭到了敌船的猛烈打击!

    反而是孙佳绩的十艘萨哈连战船乘着强劲的南风分别顺利驶向了东北、西北方向,等敌船还在原地打转时,这十艘大船已经来到了它们的跟前!

    陈辉此时也爬上了桅杆,观察半晌,再次发出命令,“十艘大青头分出六艘去支援两侧,剩下的四艘与我一起……”

    此时他手中的望远镜尚未放下,视线里,对方金雕号那伟岸的身躯在他眼里久久未能离去。

    “那艘大船肯定是蛮贼的旗舰,剩下的五艘大船一起前出,拼死抵近到那艘大船面前,哼,只要俘虏了那艘船,就算损失再多的二青头也不在话下!”

    旗手嘴里嗫嚅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想要说的是:“正对面是敌人横过来的船只,正在猛烈地开火,如何闯过去,何况,现在正是逆风,就是戗风,也要偏到东西两侧绕过去,而那里已经有敌船了,……”

    “呼……”

    此时又是一阵狂风吹来,旗手顿时大喜,不知何时,风向已经悄悄变成了东风,风势还在扩大!

    老海狗陈辉自然早就发觉了这一点,此时他们的船队若是全部向西,钻出打成一团的众多船只,然后戗风向南,不就能接近那艘那艘大船了吗?

    “是!”

    此时,由于孙佳绩手下的游隼号、萨哈连级船只杀得兴起,加上刚才南风的加持,船队正逐渐接近敌船,从而将金雕号露了出来。

    等陈辉带着五艘大青头乘着突起的东风开始向西机动时,正在西边对着中号福船猛轰的几艘萨哈连船只赶紧围了上去。

    终究是吃了数量少的亏,陈辉最终带领三艘大青头冲到了金雕号附近!

    大青头,每艘布置了二十门火炮,每侧十门,多是千斤到一千五百斤的短管火炮,陈辉的那艘旗舰布置了三十门,首层甲板还有十门!

    望远镜里,正在指挥战斗的孙佳绩见了,却丝毫没有慌张。

    “炮位全部打开!”

    他当然有信心。

    金雕号,三层直通火炮甲板,分别布置了各十八门二十四斤、十八斤、十二斤的火炮,全是重型舰炮,就算在首尾,还分别由两层各四门十二斤、十八斤的火炮。

    首层甲板,也就是操作船帆的地方,尚有五百斤、三百斤、两百斤的短管小炮多门,防的就是敌人的接舷战。

    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火力亦不为过。

    何况,金雕号船帮的厚度高达两尺,全部是用东北地区特有的坚硬木材水曲柳制作,就算陈辉围上来,想用那短管火炮击破它无疑是痴心妄想!

    不过,兴许是顾忌金雕号侧舷位的火炮,在陈辉的命令下,有两艘大青头居然想绕到金雕号的船首尾的位置,而陈辉自己那艘最大的大青头也将自己的船身露了出来——他这艘旗舰一侧的火炮有十五门,在郑芝龙的船队里算是异常强大的了。

    不过孙佳绩岂能让敌人的如意算盘得逞,在那两艘准备绕到船首尾的船只尚未就位时,金雕号上、中、下三层火炮全部轰响了!

    瀚海军从来没有吝惜弹药的时候,三层火炮侧舷位、船首位几乎来了一个齐射!

    如此大的动静,就如同在暴风骤雨里那个最吓人的巨雷,此时,有一艘大青头尚未转过身来,半个左舷位暴露在金雕号的攻击范围里,金雕号自然没有放过,三层三门十二斤加农炮、中层四门十八斤加农炮、下层两门二十四斤重型舰炮全部找上了他。

    此时,双方的距离就比刚才远一些,不过也在六十丈左右,还是在最佳的舰炮直射距离之中!

    此时在瞄准时就必须要小心了,两百米的距离,火炮在直射时必须要抬高一个角度,因为在这个距离炮弹命中目标时将下降两米左右。

    当然了,就算你有满腹理论,还有标尺,以及几乎没有延迟的隧发机加持,在这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在两百米左右的距离想要准确命中敌船依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九门火炮一个齐射只有一枚炮弹命中敌船!

    孙佳绩此时也兴奋起来,端着望远镜观察着攻击的效果。

    只见那艘大青头的左侧靠近水线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偌大的豁口,在这个地方能击中,不用说是那拥有二十四斤重的铁质炮弹的最大火炮的杰作。

    在这个距离,以二十四斤加农炮的威力,一旦命中,可击穿五尺厚的船帮,何况郑芝龙的大青头绝对没有如此厚。

    被击中的大青头若是有两尺厚,则炮弹进去后将会疯狂破坏遇到的一切!

    “轰!!!”

    与此同时,分别在不同的方向,金雕号上的火炮几乎全开了,不过此时敌船上的火炮也开始射击了。

    陈辉旗舰上的一枚约莫十斤的铅弹侥幸命中了金雕号,当场将一个正在拉拽帆索的水兵击倒,炮弹击穿了他的身体继续向前钻,又将一个刚刚毕业不久的海军实习生击出了甲板,落入了海中!

    此时双方几乎齐头并进,不过船头一个向北,一个向南,金雕号的自然向北,左侧剩下的来的四十五门火炮几乎一股脑射向了大青头的左侧。

    四十五门火炮一个齐射,饶是金雕号皮厚肉粗,也猛地向右侧一倾,而整个船身也霎时全部笼罩在硝烟里!

    等硝烟完全散去时,船体右侧的火炮也朝想从另一侧扑过来的大青头轰击了。

    望远镜里,只见陈辉所在的那艘正对着金雕号的大青头似乎一下安静下来,再仔细看时,孙佳绩的的嘴角不禁发出了一丝嘲讽。

    四十五枚炮弹,竟有十门炮弹命中目标,水线附近有两个极大的窟窿眼,海水正在向里面猛灌,中层炮位的位置也有三个窟窿眼,由于此处的船帮不可能做的很厚,炮弹劲射造成窟窿眼还大过下面。

    再看上面,甲板面的主桅杆很不幸地被击中了,由于还有大量绳索绑在船帆的身上,几十米的桅杆一段已经落入水中,另一段还在甲板上!

    “扑扑”

    这是敌船上射出来的炮弹击中金雕号发出的声音,按照水曲柳的硬度、厚度,造成这种声音的多半是敌船的十斤重的铅弹。

    “轰!!!”

    这时,终于有一声巨大的响声从陈辉那艘旗舰上传出来,估计是钻入船身的几枚炮弹撞翻了火盆(给火炮的火绳点火),炭火不幸点燃了一旁的火药,刚才船上的士兵估计是被那几枚疯狂的炮弹吓坏了,半晌没有动静,回过神来后慌乱之下终于引起了火灾,进而引起了爆炸。

    陈辉旗舰的惨状渐渐传到了正在与瀚海军战舰缠斗的各艘大青头、二青头上,一刹那,战场似乎凝固了。

    没多久,所有的福船似乎乱了起来,有的拼命向后退,有的则是孤注一掷,多艘船只拼命靠近敌船,希望通过接舷战的方式挽回战局。

    而陈辉很幸运,在他的旗舰被彻底破坏之前他安然无事,并在船只爆炸、分裂成大大小小的碎木块之前跳到了海中,并成功登上了另外一艘大青头,还升起了象征旗舰地位的旗号。

    不过他终究是胆寒了,眼前这艘大船的火力似乎比以前在料罗湾作战时遇到的荷兰船只更加厉害,更加威猛,自己若是第一时间采取接舷战的战术兴许还有机会,在这大海之上对射,自己的船只完全不是对手。

    不过前面的郑鸿逵船队,大青头配置的火炮比自己这支分队要强一些,不如赶紧趁着又起的南风赶上去,合二为一后再做计较。

    不过等他拉开架势准备跑掉时,仔细一看,不禁傻眼了。

    他这支分舰队的所有船只都与敌船纠缠在一起,大多是伤痕累累,不少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只有半截船身露出海面,战斗中,己方火炮发出的声音寥寥无几,多得是对方船只上那多炮齐发的轰鸣声!

    此时想要成功摆脱敌船的追击时不大可能了,何况他脚下的这艘大青头也是身中数炮,不过勉强没有击中要害而已。

    “径直向西!”

    无奈之下,陈辉下下达了向西撤退的命令,那里各个岛屿之间还有狭窄的水道,只要顺利越过这些水道便是广阔的大海,届时就是海深任鱼游了。

    他发出了旗语,如今被困在海中还在死战不休的船只若是得知了,跟上来有多少就算多少吧。

    陈辉很幸运,这边只有金雕号一艘大船,他这艘大青头跑掉了,并顺利地穿过了野岐岛南面的海峡。

    他的船队也很幸运,跟上来的大青头还有两艘,二青头还有十艘,虽然都是伤痕累累,但能跟着上来就是胜利。

    不错了,在一场如此悬殊、如此惨烈、如此出乎意料的战斗中,还有这么船只能保持行驶就不错了。

    海峡很短,顺利穿过去后便是广阔的海域。

    不过也不完全是好消息,不远处的海面上,有一艘帆装异常“茂盛”的“小船”正停在海面上。

第三十五章 新舰队的威力

    高高的桅杆上多达五面横帆,前后还有三根桅杆,船只似乎正躲在小值和岛的港口休憩,船帆虽然都挂着,不过却都耷拉着,但远远望去依旧是白花花的一片,暗红色的船身这似乎与大海融为一体。

    “是那艘船!”

    陈辉先是朝后面看了看,见敌船并没有跟上来,便起了俘获这艘“小船”的心思。

    说是小船,这艘船只的长度实际上与二青头也差不多了,不过由于身材修长,只有区区两丈宽,乍一看确实比二青头“个头”小了很多。

    那艘“小船”明显也发现了有敌船过来,没多久,所有的船帆都张了起来。

    “想跑?”,陈辉一声冷笑,此时正是南风盛行的时候,小值和岛港口狭窄,想利用戗风的技术开到大洋里去,若是在平常日子,也不是也没有可能,不过在战时几乎不可能做到。

    不多时,陈辉的船队已经来到了小值和岛南面小黑岛附近,此时海风从东南方向吹过来,“小船”想要跑掉的话,路线有两个,一个是从小黑岛的东边,那里不远处就是陈辉他们过来的海峡,另外就是从其西边突出去,那里是辽阔的大海。

    小黑岛到小值和岛的港口也就一里多路,陈辉的船队来到此处便一分为二,一部分从小黑岛东边驶了进去,意图堵住“小船”东逃的路线,这样一来,小船就算能发动起来也只有奔向西南那一里多路的豁口逃走——唯一的通道,而陈辉亲自率领约莫五艘船只正在向前驶,意图也是明显的。

    瓮中捉鳖!

    但陈辉的船队行驶到一半距离时,那艘小船依旧没有行动,此时陈辉心中大定,只剩下一里的距离,小船就算此时开始发动也来不及了!

    陈辉将手中的望远镜扔给身边的人,“我等十艘大青头、五十艘二青头,小船众多,如今只剩下十余艘,海那边剩下来的船只虽依旧在同敌船交火,终究是……凶多吉少,这艘船只,无论如何也要缴获……”

    “将主你看!”,那人点点头,接过望远镜看向港口,这一看之下不禁惊呆了。

    只见那艘小船竟然动了起来,原本那艘船只是头部靠着码头,屁股朝着大海的,如今却已经头部朝东了!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再看时他终于明白了,那艘船只的尾部似乎安置了两处尾舵,望远镜里,两处尾舵在用力地摆动。

    尾舵的设计,福船也有,有的还有腰舵呢,不过都是用来控制方向,或者是让船只保持平衡用的,但望远镜里那处“尾舵”竟然在剧烈地摆动着。

    那不是尾舵,而是尾橹!

    对于长期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陈辉自然知晓船橹的用处,不过那多是安装在小船上的,有的一个人也能摇动。

    像这样安置在大船(在陈辉的眼里,这样的船只虽然修长,比福船瘦多了,不过依旧算得上大船)上也不是没有,不过那需要许多人合力摇动才行,简单一只橹,转移到甲板面,恐怕有好几组人同时摇动才行。

    但那艘船只的舱室明显不够宽敞!

    正迷惑时,那艘船只已经完全转过来了,船头朝向西南,向港口与小黑岛之间的缝隙快速穿过去!

    “拦住他!”

    这艘船先是在琉球群岛羞辱了郑鸿逵一番,如今竟然想逃走,何况,这艘船只的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它为何在海上跑得如此之快?如此修长的身材在海上快速行驶,特别是在转弯时是如何保持平衡的?船橹的秘密是什么?

    若是能将它俘获,就算他陈辉的船队只剩下一条船了,那也是值得的!

    三百米!

    两百米!

    此时依旧是东南风,按说陈辉他们的福船正好是顺风,而那艘船只虽然能借到一些侧风,不过终究不如福船吃风饱满,可眼前这艘船的速度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近还不到一百米的缝隙!

    五十米!

    眼下陈辉的船只船头正对着那艘快船的船身,若是陈辉的船只能有那个速度,早就冲上去将它撞成两截了,可惜,只见那艘船只已经将主桅杆两侧的翼帆全部打开了,在陈辉这个行家的眼里,左右两侧的翼帆展开的幅度并不相同,多半是为了在接受侧风是既能受风,又能保持平衡。

    “轰!”

    没有悬念,快船快速掠过了这一处狭窄的海面,在快要接近陈辉他们时还发出了一炮,这一炮自然没啥准头,炮弹高高跃起,一度越过了福船的桅杆。

    陈辉这才看清楚,这艘快船的尾部还是有一层矮楼的,矮楼顶部几乎与首层甲板面平齐,高度也只有半人高。

    可以想象,水手是坐在里面摇动那两处船橹的,此时,船橹还在继续摇动,不过幅度明显减了下来。

    快船冲出福船的封锁后,福船上的水兵都是一阵叹息,此时想再要追上它已经不可能了,那艘船已经冲到了冲到了几十丈开外!

    ……

    李木根也有些后怕。

    这次战斗,两艘雨燕号是不用参加战斗的,一艘继续留在济州岛,担任在岛上掌控大局的尼堪与五岛的孙佳绩的通报船,一艘则跟着孙佳绩的船队。

    为了避免卷入战斗,李木根将船只停在小值和岛的港口,同时,在小值和岛东面的山上,还有几名水手在登高瞭望,时刻观察着海湾里的战斗,并通过旗语与雨燕号沟通联系。

    一切都很完美,但一切却被李木根这几日的闹肚子打乱了,生怕引起瘟疫,舰长李木根见船只已经停靠在岸边,便上岸解手,正在这时陈辉过来了!

    此时,东边小山上的瞭望手已经通过旗语将消息传递给了雨燕号上的瞭望手,不过舰长李木根却还在树林中……

    若是一般舰长,船上的副舰长早就下命令开拔了,不过李木根却不是普通人,他们只得等,于是……

    来到大海上后,李木根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仓皇逃离还真不是瀚海国海军的风格,也从来没有过,何况是性能优越的雨燕号?

    只见雨燕号在大海上快速行驶了一会儿,又掉头向南,最后又折向北边!

    已经完全放弃追击雨燕号,慢吞吞向外海驶去的陈辉他们大吃一惊,怎么着,你一艘船还想过来挑战我们这十几艘大船?

    想着就来气,陈辉很快下达了迎击的命令。

    接下来,只见雨燕号始终与这些船只保持着三十多丈的距离,时不时来来上一炮,其中一炮还命中了一艘二青头,陈辉的船队倒是想围上来将这艘船只包圆了,此时他们已经没了俘获此船的心思,将其“碎尸万段”的念头倒是满满的。

    可惜他们始终不能接近它!

    终于,一艘福船上突然传出了铜号声,陈辉听了一凛,这可是报警的声音,赶紧拿起望远镜四处眺望。

    这一眺望之下又傻眼了!

    只见从海峡那边驶来了八艘大船,为首的那艘正是金雕号!

    ……

    郑鸿逵预想得不错,洪旭的船队很快与前面拦截的敌船纠缠在一起,他仔细观察过后更加笃定了。

    这拦截的船队里,并没有像后面追上来那样体型庞大、造型独特的船只,虽有三艘特别大的,不过是普通的盖伦制式,相信以大哥手下“四大将”之首的洪旭的能力,以他手下全部超过五百料、数量达到对方两倍的大福船的实力,就算不能全歼敌船,也能给予重创。

    于是他的船队在那艘盖伦大船的带领下,浑没有理会拦截的船只,直接沿着海岸西侧北上了,经过宇久岛时发现那里已经修起了一座石制的城堡,城堡上还架着大炮,想了想,最终放弃了在此补给的心思。

    一不做二不休,直扑济州岛,此时东南风大作,就算笨重的福船也能日行百里,三四日即到,届时就在济州岛补给!

    松浦隆信开着关船来给他们补给时,恰好完成了郑鸿逵他们这一支船队,而另外两支分舰队还没有顾得上便走了,有了松浦隆信的补给,莫说三四日,对他们这些老海狗来说,撑个十天半月的都没问题。

    两日后,郑鸿逵的船队正好处于宇久岛与济州岛之间的位置,这是一片广阔的海域,四周视线极佳,按照时间来算,再过两日就能抵达宇久岛!

    此时正是一个早晨,一轮巨大的太阳从东边海面上升起来了,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金光闪闪,不时有海鸟从空中飞过。

    天气也似乎比前几日凉爽了一些,郑鸿逵却有些不安,来到这片海域时,虽依旧以南风为主,但从朝鲜方面也不时有大风吹来,造成海上的气流很乱,需要小心翼翼才能确保无虞。

    令郑鸿逵担心的是,两日了,竟然没有一艘洪旭抑或陈辉的船只跟上来。

    难道他们正在宇久岛补给?

    看着郑大木他们在船上浑不在意的模样,他更加忧心,直到头顶上一声传来。

    “将主,有情况!”

    郑鸿逵三两步通过网绳爬上了后部桅杆的瞭望塔。

    一支船队正在接近!

    他先是狂喜,但很快就熄灭了,不是洪旭、陈辉的船只。

    左飞龙、右猛虎,中间一杆火枪!

第三十六章 智顺王的盘算

    全罗道,务安县监,务安港口。

    务安港是朝鲜王国西南端最大的港口,也是全罗道水师衙门所在,不过在瀚海国横扫朝鲜西海岸后,朝鲜王国的西海岸水师基本上不存在了。

    这几年,李琮卧薪尝胆,加上济州岛每年几万两银子的支持,终于又组建起了一支水师,水师所用的船只除了传统的龟船、板屋船,还借鉴了西洋人、大明的船只式样,很是建造了一些不错的船只。

    当然了,李倧是不敢将这些船只大大方方亮出来的,全部布置在汉城周围,直到一个月前。

    ……

    沈器远、李元老两人看着扬长而去的清国水师船只,虽然上身还是微微前躬着,不过看得出来身体都在微微颤抖,脸上也是憋得通红。

    等船只已经消失在远处的海面上,沈器远才直起身来,面色也逐渐恢复了平静,旁边的水师将领李元老赶紧扶住他。

    “都元帅,失策啊,失策啊”

    沈器远一屁股坐在码头的台阶上,李元老见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只得在他右侧小心坐下。

    “失策?以你来看,朝廷该当如何才最为妥当”

    “都元帅,如今明显满洲势弱,瀚海势大,怎地还将满洲人接纳,还……”

    沈器远叹了一口气,“大王也是为了王国着想,原本是想左右逢源,浑没想到尚可喜可是出身皮岛残暴之徒,所作所为还远胜那建……满洲人”

    李元老还要说什么,沈器远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以尼堪的威势,尚可喜岂能讨得了好?就算侥幸得胜,估计也是惨胜,若是那样自然最好,大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

    在全罗道观察使、西南道都元帅沈器远、西南道水师大将李元老两人在嗟叹不已时,远去的船队刚刚驶出了全罗道西海岸星罗棋布上千岛屿之处——后世新安郡所在。

    大船约莫有之处六十多艘,乍一看似乎与大明的福船相差无几,不过仔细看时,其甲板面更加平整些,船头的形状也更加消瘦一些,长度、高度都达到了大号福船,也就是大青头那样的规模。

    当中一艘船只上,船头正立着一人。

    尚可喜,清国的智顺王。

    迎着南风,尚可喜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忧色。

    他身边也站着一人,正是他很是倚重的水师将领徐尔显,与尚可喜不同,他却是志得意满,一脸喜色遮挡不住。

    也是,在朝鲜王国答应他们将水师船只隐藏在务安港口后,尚可喜的手下一开始老老实实的,时间一长就原形毕露,靠海的两个县监务安、咸平被他们洗劫一空,年轻好看的女子也大多被他们抢走了。

    这还不算,抢了这么多东西,尚可喜竟然要求他们要出动十多艘大板屋船协助运输。

    若不是尚可喜对当地文武官员的庄园、财产、丁口并没有丝毫骚扰,抢劫的大多是贫苦百姓,以沈器远的脾气,非得与他干一仗不可。

    抢夺了妇女、财货后,尚可喜手下这一万人总算可以全部成家了,若是放在辽东,想要全部成家还不知晓要等到猴年马月。

    明目张胆地劫掠朝鲜,加上徐徐收容散落在辽东、朝鲜沿海的原东江镇散兵游勇,尚可喜的实力还超过了以前在东江镇的时候。

    何况如今的他才三十五岁,三十五岁,就已经是一方强国的王爷,放在谁头上那肯定是祖上冒了青烟,积了大德的。

    但尚可喜为何面带忧色?

    事情要从前一段时间皇太极让他在猫耳山辅佐博洛时讲起,也就是让他出动精锐不断袭扰已经在瀚海国手里的珲春、鄂多哩一带,最远处还抵达了接近第二松花江的夹皮沟。

    皇太极的意图自然告诉了尚可喜。

    让熟悉地形的尚可喜大规模“侦查”侦查珲春、鄂多哩一带,目的就是给瀚海国造成错觉——我大清国也是有能力从山上对你们进行游击、袭扰的,还有,这么大规模的侦查,难道不是在为下一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做准备?

    假如是单纯的袭扰,会使得瀚海国烦不胜烦。

    假如是大规模的侦查,谁也不知道下一波的进攻力度有多大,从哪里发起。珲春到鄂多哩一带,山路宽达三百多里,有诸多的山口、小道可以抵达。

    这样的话,也必须倾力防御。

    瀚海国终于上当了,原本珲春-延吉岗-鄂多哩一带只有尼堪义兄恩索的三千人马,尚可喜大规模骚扰后,伯力省镇守使阿克墩又将驻守宁古塔一带的两千人抽调了过来,尼堪也明显加强了长春、吉林一带的警戒。

    此时,尚可喜已经秘密南下了。

    尚可喜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这个索伦蛮子自出道以来,除了天津那次,几乎没有打过败仗,更不用说是海上了。

    七井子一战,几乎决定了清国北境的战略走势。

    就如同历史上金国崛起黄龙府以后,轻易南下灭掉隶属辽国的东丹国一样,目前还是大草原的松原-长春-吉林一带对上早已经成为农耕区的辽东无疑形成了碾压。

    皇太极自然知晓这一点,故此,在大平原不是瀚海国的对手后,叶赫-龙城-猫耳山一线便成了清国的生命线,须臾轻忽不得,这也是他将包括岳托、尼堪(龙城守将),甚至勒克德浑这样的青年才俊统统放在这一线的原因。

    但七井子一战之后,刚刚投奔皇太极不久的尚可喜却嗅到了莫名的味道。

    他是一个大老粗,自然不熟悉历史,不过一个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历来多半是北方居高临下碾压南方,因为这“北方”历来是纯粹的游牧区,而包括辽东在内的“南方”如今却是以农耕为主,西拉木伦河、老哈河流域则是半牧半农区域。

    纯粹的游牧区必然有大量的骑兵,而农耕区一旦出现,虽然一方面意味着财富的大幅增加,但同时也意味着安稳,而安稳同时意味着松懈、保守。

    纯粹的游牧区则不同,四处转场的生活意味着时刻面临着与别人的冲突,你想要安稳也安稳不下来,故此,时刻警惕是少不了的,除此之外,为了应付突如其来的冲突,时时修习武艺(骑射)也是少不了的。

    故此,一般来说,在农业文明时代,北方之人终究比南方之人强悍一些,若是出现一个雄才大略的人物,而南方又由于种种原因陷入困境,必定会南下打造出一番事业来。

    历史上的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莫不如是。

    所以,当得到南下配合郑芝龙的舰队作战时,尚可喜虽然有些惊诧,什么时候强悍的建州人沦落到与大明勾结起来对付北方一个小部族了?

    但他终究不敢忤逆皇太极的命令。

    七井子之战的结果传到尚可喜的耳里后,他立即明白了,若是没有大的变故,以满清的战力是不大可能在陆地上战胜瀚海国了。

    至于海上,那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他此次南下时留了一个心思。

    多抢财货、人口,若是拿下了济州岛那自然是好,若是还是像以往那样战败了,大清国估计就危险了,自己就要想好退路了。

    不过这话说起来轻松,具体起来就踌躇了。

    天下之大,也就是大清国能给自己这莫大的待遇,放在其它任何一地都是不可能的,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考虑着其他的事情确实不妥。

    何况,还有何地、何人可以接纳自己?

    瀚海国?不用考虑了,那是一个爵位都没有的蛮荒国度(尚可喜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朝鲜?不妥,占下来容易,站稳则不易,先别说朝鲜人自己,皇太极第一个就不会放过自己。

    回到大明?这个情形下,多半会接纳自己,不过想想黑云龙、麻登云等人的下场,自己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唉,以自己这区区万人,五十艘大船,天下之大,还真没有容身之处。

    他已经在船头站了许久了。

    这次沿着朝鲜西海岸南下,由于是逆风,悬挂了多面大型纵帆的船只是沿着朝鲜寒流戗风利用之字形路线南下的,从务安出发,到济州岛的距离比从从五岛出发的距离要近一些,不过考虑到逆风的因素,实际上双方差不多。

    最后想到那传说中在海上几乎不可一世的郑芝龙,忐忑的心境稍稍缓解了一下。

    “以郑芝龙纵横东海海域几十年的厉害,应该没有理由败于尼堪之手吧”

    以他长期在皮岛、辽东海域的经验,他认为,郑芝龙唯一的不利之处是,尼堪是以逸待劳,而郑芝龙却是长途跋涉,不过这厮一直以来与倭人勾勾搭搭,若是能在五岛海域得到补给和休憩,胜算还是很大的。

    然后呢,战胜之后,自己以大清的代表接管济州岛,嘿嘿,这地方远离大清本土,倒是一个做土皇帝的地方。

    ……

    两日后,尚可喜继续站在船头惆怅。

    “王爷,前面不远处便是济州岛了,您看……”

    尚可喜心里一凛,见真章的时候终于到了,可得打起精神来。

    “传本王命令,派出多艘快船,快速围绕济州岛探视一番,探视完毕后速速回来禀告!”

    “得令!”

第三十七章 东方初晓(上)

    半日后,陆续有快船回来。

    “回禀王爷,济州港未看见大船”

    “回禀王爷,济南港未看见大船”

    “哦?”,尚可喜面色大霁,根据探子的消息,济州岛能停泊大船、战船的港口也就是北边的济州府、南边的济南港,其它地方虽然还有一些港口,不过多为普通渔港,是停不了大船的。

    这么说,尼堪的船队还在其它海域与郑鸿逵交锋?

    不对,按照探子的消息,尼堪本人应该就在济州港,就算他派出船只与郑鸿逵交战,济州港也多少会留下一些战船的呀。

    “再探!仔细探查各处港口,没准蛮贼偷偷在他处修建了大港”

    等黄昏时分快船再次回来时,尚可喜得到的依然是没有一艘大型战船在济州岛的消息。

    “难道尼堪这厮真的孤注一掷,将全部军力派去拦截郑鸿逵?”

    “王爷,如今……”

    “若真是没有一艘大船在济州岛,可以断定,尼堪这厮肯定不在济州岛,守卫济州岛的便是他的大兄孙秀林了,风闻此人喜好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若是这样,也不是没有机会”

    此时尚可喜的船队正在济州岛与北边的楸子群岛之间,离两边的距离都在四十里左右,按照惯常的安排,如今天色已晚,稳妥起见,将船队驶入楸子群岛休憩一晚,明早再南下直扑济州岛才是正经。

    “若是尼堪这厮胜了,连夜赶回济州岛就不妙了,最好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攻下济州岛”

    “不过按照探子的情报,无论是济州还是济南,港口附近都密布火炮,想要硬闯亦不可得”

    “从其它地方上岸倒是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不过在天色愈发昏暗的情形下,只能停泊在靠近岛屿的地方,然后用小船转运,待得建立好滩头阵地后再大规模转运”

    “自己这上万人马,怎么着也有一夜的功夫才能转运完毕,届时就怕尼堪的大队船只又回来了”

    “怎么办?”,真是煞费思量。

    半晌,尚可喜下了命令。

    “直接驶向济州港!”

    尚可喜豁出去了,他赌尼堪不在济州府,而留在此地的孙秀林很好对付,自己利用夜色突袭济州港!

    当然了,他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到了济州港他另有计较。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时,他的船队已经抵达了济州港附近。

    望远镜里,济州府城楼那黑色的砖瓦依稀可见。

    此时,尚可喜的船队离济州府港口只有区区三里路,往常若是瀚海国的水师还在的话,恐怕在二十里以外就会拦截了!

    看来尼堪这厮确实大意了。

    不过济州港是一个向东开口的港口,西边、北面都是长长的防波堤,而根据探子的消息,防波堤上密布着各类火炮。

    “朝鲜船只开到小楸子群岛”

    “小船的一半开往济州港,趁着敌人未注意,突入港口!”

    “另外一半装上士兵从济州港西侧两里处登陆,若是能成功登陆,便向港口佯攻”

    尚可喜打的算盘是,用小船吸引港口火炮的注意力,若是敌人没有动静最好,大船跟着突进去,只要靠近了码头,等大量的东江镇士兵上了岸,就大局已定。

    若是港口有防备,则利用小船吸引火力,趁着敌人装填的空当快速驶入码头,拼着丢掉几条大船也要夺了港口。

    眼下,港口那里只有一处灯光,显见得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有敌人来临。

    “马上行动!”

    ……

    令尚可喜没有想到的是,一切都很顺利,小船突入港口时,兴许是因为光线昏暗,并没有受到火炮的打击。

    尚可喜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命令所有的大船跟着驶了进去。

    驶入港口后,尚可喜已顾不得小船的动静,吩咐大船拼命靠岸,此时若是被港口的守军发现了,或者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准备火炮,只有靠近岸边才有可能上岸夺了炮台,进而掩护船上的士兵安安稳稳上岸。

    拼的就是一个时间差!

    令尚可喜完全没有想到的是,港口静悄悄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除了北侧防波堤中间塔楼上那处灯光。

    “难道是陷阱?”

    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上了岸,以东江镇士兵的勇悍,无论如何也能夺下一处阵地。

    码头长达两里地,港口空空如也,就算尚可喜一次性将所有大船都停在码头上也没有问题。

    码头的众多栈桥上都挂着藤编的防撞垫,此时尚可喜也顾不得那许多,指挥自己的大船一马当先靠了上去。

    “砰……”

    由于慌慌张张的,船只靠近藤编的防撞垫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难听的闷哼声。

    不过当船上的士兵将绳索绑在栈桥的墩子上,将船只牢牢固定住,大批士兵拿着火枪、刀枪冲上岸后,落在后面的尚可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确实没有防备!

    因为从码头的西边也出现了一些灯光,那些灯光明显是自己安排从另一侧上岸的人手发出来的,那边也没有防备!

    这就是尼堪?

    尚可喜虽有些狐疑,不过等他的精锐一千人进抵到码头上的开阔平地摆好了防御的阵型后,无论你有任何阴谋诡计,自己都有了一战之力。

    开阔地的尽头便是济州府的商馆处,那是一处由不到一丈高的矮墙圈成的城池,商馆的南面才是真正的济州府城。

    一战而下济州府城尚可喜根本没有想过,孙秀林再是不堪,府城还是有军卒把守的。

    而根据探子的消息,日常里,商馆区除了一些衙役,并没有军卒把守,那里各地的商人云集,商铺、酒馆、茶肆、妓院、货栈一大堆,恐怕富足程度还超过济州府城。

    一想到又是大把的钱财(可怜的务安、咸平两处朝鲜人的县监,总共只搜刮来了几千两银子,粮食、器物倒是有不少,此处只要占下了几十万两都不在话下,百万级也不是梦),大把的女人,不仅是尚可喜,一众留着金钱鼠尾的前东江镇将士都是按捺不住。

    “都上来了?”

    此时,远处的商馆矮墙上依旧没有动静,商馆里面倒是热闹得很,尚可喜仔细聆听了一会儿,心头大定,他深吸了一口气,问向班志福,他的另一名亲信大将,一直在统带步军。

    “全部上来了,五千步军全在此处”

    尚可喜点点头,船上还有三千多士兵由徐尔显带着。

    “嗯,分出一千人快速占领炮台,另外的人全部杀向商馆区!”

    “是……”

    “砰!”

    班志福的话音未落,远处的港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尚可喜心里一凛,赶紧小跑着来到边上,此时突然感到天色大明,再看时,只见对面的防波堤上不知何时点起了大量的火把,将防波堤附近照得如同白昼!

    这下尚可喜总算瞧清楚了。

    防波堤上密布着一串灰色的大包,大包里露出一根根黑色的长管子,长管子一头朝向港口,一头朝向大海,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

    而在港口的入口处,那里本是一处狭窄的水域,堪堪能通过两艘大船,此时突然从两侧落下了两处大闸!

    大闸将港湾紧紧锁住了!

    此时身后也传来了喧闹。

    尚可喜一颗心怦怦直跳,转过身来后差点晕倒在地上。

    只见商馆面对港口的矮墙上也是火光烛天,上面密布着各式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在这夜色里分外渗人,而在火炮周围则密布着士兵。

    在开阔地面的两侧,原本是码头堆场,此时却从两侧驶出了大量的骑兵!

    “咣当!”,尚可喜手里一柄长达三尺,跟着他在白山黑水拼杀了十余年的长刀掉到了地上。

    ……

    尚可喜自然不是愚鲁之人,他当机立断下令投降了。

    一个时辰后,他见到了尼堪,那个传说中威震北疆的大汗。

    以下是尚可喜与尼堪的对话。

    “郑鸿逵败了?”

    “自然,否则本汗怎能在此地好整以暇地等着你上门?”

    “……,能说说战况吗?”

    “自然可以。我军与郑鸿逵的舰队先后在五岛东部、西部、北部海域大战三场,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击败了郑芝龙手下陈辉、洪旭两支分舰队,击毁、俘获大半船只,俘虏陈辉,洪旭只带着少数船只逃走了”

    “击败陈辉、洪旭之后,我军船只没有停歇,速度快的船只以最快的速度朝济州岛赶去,并在两日后追上了郑鸿逵的本队”

    “呵呵,实话告诉你吧,本汗追上去的船只只有八艘,不过都是火力超强的船只,追上郑鸿逵后还绕到了他们的前面”

    “激战半日后,郑鸿逵的船只损失惨重,而我的八艘大船先后经受了郑鸿逵船只的火炮对轰、接舷鏖战、小船火攻等多重考验,一一挫败之”

    “等我方正准备反攻时,我方后续的的船只也赶到了,郑鸿逵见状便逃走了”

    “此次战役,郑鸿逵的船只,原本有三百余艘,最终七成都留在了此地,回去的恐怕只有三成,我军除了一些小船受损,大船无一损毁,人员倒是有些损伤,不过这也是本汗刻意为之,”

    “……,哦?为何……”

    “哈哈哈,事已至此,也不瞒你,本汗的舰队一向在这东海、黄海各处海域叱咤风云,从来没有败绩,还从来没有碰到像郑芝龙这样的对手,故此,双方拉开架势对轰时需要的勇气正是本汗要求彼等需要历练的……”

    “……”

    “呵呵,你就没有别的要问本汗吗?”

    “……,本…,咳咳,末将有个疑问,您就不怕济州岛落入我手,大好基业毁之一旦?”

    “呵呵,都在本汗的算计之中,这么说吧,你的船队在朝鲜藏匿的事情,本汗一早便得知了,何况就算你能抵达济州岛海域,南北两处大港布置严密,你不可能攻得上来”

    “其它小港都兼有烽火台,一旦发现有可疑船只入侵,必定会点燃烽火,小半个时辰之内,至少有几百骑兵杀到,以小船转运军力的规模,你们没有任何可能获胜的希望”

    “那这一切都是您的算计喽?”

    “本汗也不谦虚,确实如此,本来以为像你这样的人物一般是不会直闯济州港的,多半会从其它地方登陆,没想到……”

    “大汗,您不用说了,是末将一时糊涂,也不想想,名震天下的阿斯兰大汗哪儿会如此轻敌?大汗,末将败在您的手里无话可说,只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

    “你的去处吧”

    “是的”

    “本汗已经给你想好了,那处地方正好适合你,地方又大,占下来后还可以称王称霸”

    “哦?何处?”

    “勃泥”

第三十八章 东方初晓(中)

    两个月了。

    看着像潮水般退下的当地土人,柳川静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攻占甲米地之战中,柳川静云带领的愿意跟着他返回日本的两百多武士、卡兰巴四百多农夫、翰育五百多船工全歼驻守此地以阿隆索为首的两百西班牙火枪兵,其中阿隆索更是被柳川静云的徒弟亲自斩杀。

    不过,如今回想起来,自从攻占甲米地后他犯下的最大错误便是没有阻拦“愤怒”的人们将留在甲米地海岬城堡的几十名俘虏一并杀了。

    或许是人们平时对这些西班牙人的飞扬跋扈早就怀恨在心,也许是为了夺取西班牙人的财物,反正驻守城堡的两百名西班牙人包括伙夫、马夫在内,凡是“长着大鼻子的”一律被杀了。

    其实这些士兵,真正属于西班牙,也就是卡斯蒂利亚、阿拉贡、格拉纳达、纳瓦拉四地之人不超过半数,有一半来自葡萄牙、意大利/德意志/瑞士诸囯,无非是雇佣兵而已。

    若还有这些俘虏在,每日就算只给他们一顿饭吃,城外的西班牙人也不会疯狂地用炮轰、用土人强攻。

    其实第一个月还好。

    得知甲米地丢了之后,西班牙人立即同八连的华商讲和,许诺甲米地之事与他们无关,先是抽调骑兵洗劫了卡兰巴剩下来的农户,接着又向土人许诺,今后这些开垦好的土地都是他们的,但前提是协助他们拿下甲米地。

    拿下甲米地之后还允许他们夺取里面财富的一半。

    在房屋、田地、钱财的诱惑下,这些以往慵慵懒懒的土人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当然了,这些人多半是在以前摩尔人的威逼利诱下信仰某教的人,某种程度上也不大怕死。

    关键是,马尼拉附近还有大量依然忠于塞巴斯蒂安总督的切支丹教徒,在城里圣三位一体大教堂主教的号召下,在“杀光异教徒”的的唆使下,近千的日本切支丹武士组织起来了。

    何况,此时在马尼拉附近还有直接隶属于西班牙人的战舰、武装商船十多艘,虽然没了圣荷西、圣安布罗休号两艘超级大帆船,不过这些配备了相当火力的盖伦、卡拉克帆船也不是甲米地的“义军”所能抗衡的。

    甲米地狭小,船只在海上就能用火炮轰到。

    东方玉驻守的甲米地连着大陆那处狭窄的矮墙很快便陷落了,在大炮的轰击之下,他们只守了三日,东方玉带着残存的农户退入翰育。

    以麦维明、林大路为首的船坊青壮倒是比东方玉强一些,顽强的守了十日,不过在海上火炮的轰击下,有人还是忍不住了逃了出去,西班牙人此时倒是很会化解人心,让八连的人在外面大喊着,说什么“此事只诛首恶,余者只要投降便一律不追究”。

    有人相信了,又过了十日后,翰育的一半人都跑了,最后还是甲米地城堡的柳川静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因为尼堪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为的就是甲米地的船工啊,都跑了,他辛辛苦苦挑起这场战斗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他不顾自己徒弟的劝阻,挑了一百人,都是誓死要跟着他回日本的勇士,每人一杆火枪,一柄长刀,加上柳川静云一直没有舍得用的木柄震天雷出去了,在震天雷出其不意的打击下,在这一百人舍生忘死的突击下,柳川静云终于将翰育剩下来的人转移到了甲米地城堡。

    甲米地城堡原本的设计是可以进驻三百士兵的,那可是用来让住宿条件远远好于华人的欧洲士兵住的,若是华人的话,塞进去一千人也无问题。

    不过,问题是,无论是东方玉,还是翰育的人们,由于撤退得异常匆忙,还有赖于柳川静云那一百人拼命断后,这才侥幸全部撤入城堡,哪儿还有时间将财务、粮食一并撤走。

    幸亏城堡里西班牙人留下来的粮食还有不少,节约一点的话,支撑两个月还是没有问题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柳川静云可是深刻体会到以前岛原城天草四郎他们的窘况了。

    甲米地城堡是西班牙设计师设计的,典型的菱堡式样,不过以柳川静云他们的实力,菱堡外围的小堡是不能守了,只能拱手让给西班牙人,于是让西班牙人能好整以暇地在外围小堡里架上火炮——标准菱堡制式,除了凹型主堡外,外围还有一层互相配合的小堡,也是广义概念上的菱堡。

    幸亏城堡建造的异常牢固,加上主堡大大高于小堡,十多日下来,西班牙人的舰炮、陆战炮对城堡造成的损失微乎其微——虽然甲米地城堡不像圣地亚哥堡那样变态有八米厚,不过作为护卫马尼拉王城的第一道关口,三米的厚度还是有的,对于此时留在马尼拉附近的舰船来说,其最大的火炮是32磅舰炮,这种火炮基本上是时下欧洲各大海上强国配置在船只上第二大的火炮。

    (最大的自然是四十八磅重炮了,后来逐渐淘汰了,最后还是以三十二磅、二十四磅加农炮为主)

    不过,就算是从目前西班牙人手里最大的的战舰“圣保罗”号来说,他也只有两层直通火炮甲板,下层的三十二磅火炮也只布置了六门,两侧各三门,下层还是以二十四磅火炮为主,上层则是十二磅、十八磅搭配着布置。

    其它的船只最大的火炮就是二十四磅,于是圣保罗号便成了攻城的主力。

    几日过后,塞巴斯蒂安见三十二磅舰炮对城堡攻击也没有什么效果,便让土人和倭人上了。

    主堡虽然坚固,却只有两丈高,用梯子的话还是可以进攻的。

    塞巴斯蒂安也很狡猾,他先用一批狂热的、准备胜利后享受华人的财富,不幸死了也能上天享受葡萄干的土人大食教徒先上,还承诺只要进攻一次即可免除五年的“什一税”(西班牙人对异教徒收取的税收),在这些诱惑下,平常慵懒的土人也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这些土人虽然狂热,战力却一般般,很快被柳川静云他们赶了下去,不过此时倭人上了。

    就这样,双方在城堡东面、南面反复争夺了十余日,城堡里的青壮固然死伤枕籍,城外的土人、倭人更是惨不忍睹。

    倭人在被西班牙国王赐予“国民”身份,以及世系“治安官”的诱惑下继续保持了高昂的攻城热情,土人们却不干了。

    刚才柳川静云他们击退的便是最后一批土人,眼看又一批倭人就要上了。

    连续几日战斗下来,饶是柳川静云悍勇无比也是筋疲力尽了,他俊美的面颊上添了一道醒目的刀疤,那是同为武士的有马十三郎给他致命一击留下来的,有马十三郎是原切支丹大名有马晴信留在南洋的后人,一个狂热的天主教徒,对西班牙人忠心耿耿。

    不过他也斩杀了对方,有马十三郎一死,倭人的气势顿时大挫(有马晴信是以前日本有名的海商,生意遍布南洋各地,他自己在日本因为庇护天主教徒让手下将自己杀死后,有马一族在日本是衰弱了下去,不过在南洋依然拥有庞大的势力,他的子嗣也拥有强大的号召力)。

    在击退这次土人的进攻后,柳川静云有些摇摇欲坠了,连一向勇猛的他就是这样,别人就更不用说了,他的四个徒弟已经战死了两个,船坊最勇猛的林大路也战死了。

    关键是,这几日,随着城堡里大量的人战死,在炎热的天气肯定不能将尸体放在堡里,于是只能扔到北面靠近大海的地方,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在华人们那里却是异常难过的一关,这又影响到士气。

    这便是眼下城堡“义军”的状况。

    柳川静云双手杵着自己经常携带的那柄长一些的倭刀(短一些的已经断了),眼前有些迷离,此时若是再有倭人上来自己必定不能幸免。

    奇怪的是,半天没有见到倭人攻上来,柳川静云也不管了,嘱咐一个徒弟继续盯着,自己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扑通”一声歪倒在地上,他昏倒了。

    在他尚还清醒的那一刻,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儿,也没有想到尼堪,更没有想到柳川调兴。

    王文慧!

    他竟然想到了那个男人!

    他到下了,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随即打起了呼噜——他太累了,三宿没有合眼了。

    柳川静云的倒下让堡里剩下的人一下失去了主心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都充满了迷茫。

    “注意!”

    没想到此时东方玉站了出来,这几日,在柳川静云的调教下,他不仅学会了西班牙人留在城堡里的火绳枪,还在空闲时间学了一些刀法,或许是年轻气盛,如今站在城堡上的就数他还是精神抖擞。

    歪倒在城墙边的麦维明听到这话赶紧站了起来,向外一看,并没有敌人攻上来,不禁骂了一句,“瞎胡咧个甚”

    “不是”,东方玉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还有些急促,手指也向外指着,麦维明挣扎着爬起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远处的大海上驶来了大片的船只。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也倒了下去。

    “我先睡一会……”

第三十九章 东方初晓(下)

    圣马丁号是一艘游弋在甲米地外海的一艘仅次于圣保罗号的双层火炮直通甲板的战舰,当然了,它的吨位比圣保罗号略小一些,最大的火炮也就是二十四磅的,饶是如此,他依旧是西班牙王国所属的菲律宾总督区战力第二的战舰——在三层大帆船怀胎圣母号、圣安布罗休号先后失事后更是如此。

    在马尼拉总督区,还有一艘大船停泊在巴石河上,那就是圣胡安号,与圣马丁差不多的纯粹战舰。

    圣保罗、圣马丁、圣胡安三艘战舰,每一艘带着六七艘武装商船,不到二十艘战船,便是马尼拉附近全部的海上力量。

    当然了,若是将菲律宾南部级重要岛屿的船只全部汇集起来,总量肯定超过五十艘。

    但那是不可能的,南边的摩尔人、苏禄人、棉兰老人对西班牙人的统治肯定不会轻易服从的,“起义”、“叛乱”此起彼伏,西班牙人肯定得在那里布置相当的军力。

    眼下,圣保罗号正在甲米地南北海岬之间的港湾停泊着,时不时给甲米地城堡来一下,对城堡造成的危害几乎忽略不计,无非是给城外围城大军提振士气罢了。

    另外,在吕宋岛北部的北、东、西海岸也有西班牙人的小船在巡逻,外敌想要大大方方进抵到吕宋附近也不容易。

    不过以此时西班牙人的实力,想要完全遮护住整个吕宋岛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这也是柳川静云乘坐的雨燕号能在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在吕宋岛西海岸靠岸,并将柳川静云等人放下的重要原因。

    “卡普罗!”

    这是圣马丁号的舰长,来自阿拉贡巴伦西亚的多明哥嘴里爆出的一句阿拉贡地区常用的粗话,与后世大中国有名的“操”相差无几。

    只见从西南方向驶来了大队的船只,遮天蔽日,“几乎将”马尼拉海湾的湾口都遮住了。

    这当然是多明哥的夸张看法,马尼拉湾的湾口宽达三十里,从那里抵达甲米地也有六十里,他不可能看到。

    他能看到这些船只,说明他们已经开到甲米地附近了!

    如今的菲律宾附近,郑芝龙是西班牙人的“朋友”,西班牙的船只也是前往漳州月港贸易最多的西洋船只,不过他的船只前几个月就已经离开马尼拉湾了。

    荷兰人与西班牙人有秘密协议,目前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葡萄牙人如今与西班牙人是一家,他要独立出去还要等到明年。

    其他诸如勃泥的文莱苏丹、巴拉望海盗、苏禄海盗是不敢到这里来的,大明的商人如今都锁在港口不准出动呢。

    难道是明国要前来给他们的商人出头了?

    多明哥赶紧摇摇头,想想都不可能,那是一个封闭而自顾不暇的老大帝国,是不大可能为了自己的子民千里迢迢来到菲律宾的。

    “英国人!”

    随着一艘速度极快、身材修长的船只首先跃入眼帘,多明哥忍不住惊呼起来,如今在欧洲,也就是英国人对海军的发展有系统的规划,各类舰船如何组合,分别发挥什么作用,都开始思考并实践了。

    多明哥也有耳闻,不过他很快打消了念头。

    这个时代的欧洲船只,凡是闯荡大洋的船只,无论何种类型,船首尾都会雕刻得美轮美奂,国家出面建造的还会装饰大量的金银,多以宗教故事或人物为主题。

    那艘船只显然不是,没有任何的雕饰,却在主桅杆上挂着一面大旗帜,旗帜为长方形,红底,金色的图案,“老虎、龙,卡普罗!火枪!蒙古人!”

    虽然此时瀚海国以及尼堪的大号已经传遍整个亚洲,不过西洋人在私底下,在得知此国的具体地理位置后,依旧称呼他们为“蒙古人、鞑靼人”,有的甚至称呼“匈奴人”,蒙古人、匈奴人对欧洲造成的影响可想有多深远。

    那艘有一簇高大、众多船帆的船只自然是雨燕号,它只是前面探路的,飞快从圣马丁号旁边掠过后便继续沿着马尼拉湾东南海岸向东北方向驶去。

    不多时,有两艘与圣马丁号差不多大小的船只也驶进来了。

    两艘船只后面紧跟着一艘硕大的船只,此时那艘船只的火炮窗口全部打开了,多明哥一见,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三层火炮!”

    就在多明哥瞠目结舌之时,只见先前那两艘大船突然转弯了,一艘直接驶向巴石河方向,一艘直接向圣马丁号驶来。

    “准备战斗!”

    虽然敌方船只众多,且一看就是火力强大的船只,不过多明哥并没有气馁,他这艘圣马丁号有两层火炮甲板,下层有二十门以二十四磅炮为主的重型火炮,上层则是以十八磅炮为主的中型火炮,在这菲律宾海岸,除了荷兰人,还没有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出来挑战它。

    由于敌方船只太多——他已经看到了,在那艘硕大的船只后面,还有两艘大船,在两艘大船的后面还有几十艘大船!

    他决定以游走的方式逐渐向马尼拉方向靠近,那里还有塞巴斯蒂安麾下二十多艘船只。

    不过后面的那艘大船显然是并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不多时,那艘大船突然掉头向西北!

    此时,这艘船只的整个右舷位全部暴露在圣马丁号船尾的方向!

    “尾炮,准备开炮!”

    这个时代,在欧洲人那里,流行的还是两艘船只拉近到一定距离后互相对轰的战法,在欧洲本土,英国人、荷兰人已经开始尝试“抢占上风t字头”的战术了,因为他们的手下已经有了一部分大型战列舰,尝试新战术的时机已经来了。

    而西班牙人却有些落后了,战列舰还在摸索之中,海上的战术还是以对轰、接舷战为主,欧洲尚且如此,就不用说几万里之外的菲律宾总督区了。

    故此,那艘大船这样的战法让多明哥有些莫名其妙,正在这时,对方船上上下两层火炮中间的火炮几乎同时轰响!

    “卡普罗!”

    在多明哥的咒骂声中,那艘船只上下两层火炮一气轰出了八枚炮弹,其中更有两枚在空中带着刺耳尖啸声的链弹!

    “喀啦!”

    一枚链弹击中了圣马丁号尾部桅杆,强劲的动能当场将它击断,切断桅杆后还余势未消,继续旋转着横扫它碰到了一切,很快将后部桅杆与主桅杆之间大量的支索切得支离破碎,最后连主桅杆上下部的几面船帆也耷拉下来。

    而实心炮弹也有两枚击中了圣马丁号的船尾,一枚恰好击中了那雕刻着簇拥着圣母升天众天使的尾板!

    一枚猛地钻入尾部的一门炮窗,瞬间便响起了碰到金属物的刺耳声音!

    还没等圣马丁号缓过劲儿来,另一艘在前面的大船也利用侧舷位的火炮对着圣马丁号的右舷位进行了轰击!

    此时,圣马丁号船尾残存的那门火炮才开始发射,不过由于刚才另外一门火炮遭到敌人炮弹的打击,惊慌之下,这枚炮弹也完全没有准头,远远掠过了对方船只,落入了大海中。

    …..

    来的便是孙佳绩的新舰队和苏纳的三艘贝加尔级大船了,后面还有二十艘萨哈连2级大船,再后面还有尚可喜的六十艘大船!

    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圣马丁号很快失去了战斗力,船上也升起了白旗。

    这时,圣保罗号听到动静也出来了,不过他一见到如此众多的船只,自然不敢恋战,迅速朝马尼拉方向跑,兴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东北方向的海面上也来了一群船只。

    圣保罗号顿时心中大定。

    圣胡安号带着二十余艘武装商船来了!

    但圣保罗号也走不了了,两艘游隼号一左一右紧紧跟着它,金雕号跟着它屁股后面,船首两层四门十二斤、十八斤火炮不断吐着怒火。

    由于此时正挂着西南风,瀚海国的舰队处于顺风位,而圣胡安号带领的船队是逆风,只能先驶向外海,然后或者绕到瀚海国新舰队的后面,或者通过之字形靠近马尼拉湾的东海岸,这样一来,就给了新舰队围歼圣保罗号的机会!

    ……

    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原本是想绕到新舰队后面的,兴许是又见到不断从马尼拉湾口不断涌现的船只,圣胡安号胆寒了,又调转船头向巴石河口航行。

    躲到巴石河里去!

    那里有圣地亚哥堡城墙上大量的火炮封锁着那一侧的海面和河口!

    ……

    甲米地附近,被围的圣保罗号异常骁勇,在金雕号、三艘游隼号的围困下竟然坚持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还是金雕号底层一枚二十四斤重的重型炮弹击中了他水线附近的部位,加上其上层火炮发射的散弹几乎将其暴露在甲板面的水手打扫干净,导致圣保罗号最终还是升起了白旗。

    不过它终究是拥有三十二磅重炮的大型战舰,对战中,造成了一艘游隼号严重受损,那艘驱逐舰减员也高达三成!

    等圣保罗号上的船员全部交出武器来到金雕号、游隼号上时,圣保罗号在海面上只剩下船首那长长的挂前斜帆的首桅了。

    大队的船只来到来到巴石河河口时,圣地亚哥堡上已经响起了重炮的声音。

    看着天色已晚,孙佳绩决定在甲米地休整一晚再说。

    随着大队的船只驶入甲米地南北海岬之间的海湾,围在城堡附近的西班牙士兵、倭人、土人一哄而散。

    甲米地之围终于解了!

    但这只是战斗的开始。

第四十章 卡兰巴之战

    柳川静云醒来了,他这一觉睡的,简直是惊天动地,从昨日上午一直到今日今日下午。

    “醒来啦”

    没想到他屋子里还有一人,一听这声音,柳川静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在那人面前单膝跪下。

    “大汗,您怎地过来了”

    这人果然是尼堪,因为此次来到吕宋,事关吕宋、勃泥两处事务的交涉,非他人可以胜任,再者,他自己也好久没有亲自参加战斗了,故不顾众人的劝告,执意乘坐金雕号南下了。

    当然了,那二十艘萨哈连2级大船也将他的一千亲卫带了过来。

    尼堪将柳川静云扶起来,在他的手上拍了拍,“辛苦了”

    一听这话,柳川静云似乎如释重负,又有些感动,他还是弯着腰,“大汗,职部没有听从您的训示,私自提前发动了战事,致使甲米地船坊的工匠损失惨重……”

    尼堪却笑道:“无妨,尚有一半,何况本汗昨晚已经详细了解过了,你当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

    说到这里,他在内心也叹了口气。

    由于他的介入,虽然远在几千里之外,终究有着蝴蝶效应,就算没有柳川静云,估计大屠杀还是会提前进行的,柳川静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那接下来……”

    “西班牙人手底下还有近两千欧洲士兵,还有火炮,加上倭人、土人,总数还有五千之巨,他们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他们准备紧守城池?”

    尼堪摇摇头,“东方玉他们去探听了,他们已经在卡兰巴一带建设了营地,看模样,是准备在那里与我军决一死战的”

    “那…”

    “哈哈哈”,尼堪仰天大笑,“静云,你可知晓,我此次带了多少人过来?”

    白日里,柳川静云没有见到己方的舰队便倒下睡着了,故对海湾发生的战事一概不知。

    “大船近九十艘”

    “九十艘?”,柳川静云有些不敢相信,瀚海国海军有多少能横穿大洋长途跋涉的船只他还是知晓的。

    等尼堪将尚可喜的事情跟他说了,他才恍然大悟,不过又问道:“大汗,无论是吕宋,还是勃泥,若是由瀚海国占据都无不可,为何……”

    尼堪内心长叹一声,嘴上却说道:“刘秀有言,‘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本汗何尝不是如此,不过这南洋之地四季都是湿热无比,更兼蚊虫、毒蛇众多,极易滋生疾病,我等都是北方人,想要安安稳稳占住这些地方,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行”

    柳川静云点点头,“听大汗这么一说,职部倒是深有同感,刚来此地时,晚上湿热难耐,只得起身舞刀,待得筋疲力尽时才能入睡”

    “何止如此,以前听那范德萨说过,荷兰人占据巴达维亚一带,在刚开始的那二十年,从欧洲过来的人死亡率接近一半,如今才稍微好了一些,他们并不是死于土人之手,多半死于疾病”

    又对他说道:“牧仁他们已经成功抵达瀛洲,那里冬暖夏凉,土地广袤,既可种上千万亩良田,还能喂养十万匹战马!有了这样好的地方,区区南洋有何恋哉?本汗弃之如履!”

    “那尚可喜?”

    “呵呵,话虽这么说,眼看着这些地方被欧洲的白人占据了,这心里终究有些疙瘩,尚可喜虽然人品不堪,终究没有大的恶行,还是汉儿,我军如今用人自有规章,他这种人肯定不在其中,不过如果扔到南洋来,能抢占一处地方让华人依附、发展,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

    ……

    次日下午,卡兰巴。

    塞巴斯蒂安骑在一匹安达卢西亚高头大马上,冷冷地瞧着前面的“瀚海国”军队。

    说实话,塞巴斯蒂安能当上菲律宾总督辖区的总督也是靠自己打拼得来的。

    他以前本是甲米地城堡的指挥官,曾经以区区一百火枪兵、五十骑兵大败卷土重来的摩尔人,那一仗,他以两个崴脚的火枪兵的战损几乎全歼前来挑战的两百摩尔人、八百土人。

    两百摩尔人的头颅曾在甲米地的城堡周围悬挂了一周,从此以后,马尼拉周围的摩尔人几乎消失干净了。

    那一仗之后,塞巴斯蒂安升到了圣地亚哥堡的指挥官,接着是整个总督区的财务官,最后是总督的高位,他只是西班牙的一个小贵族,能做到如此高位,手底下肯定是有些本事的。

    不过命运似乎并不眷顾他,他上任伊始,由他亲侄子佩德罗担任船长的大帆船“怀胎圣母号”便在马里亚纳海沟附近失事,接着另一艘大帆船又在日本附近海岸出事。

    这还不算,从阿尔普尔科出发的大帆船也在菲律宾附近海岸出事。

    菲律宾总督辖区靠的就是大帆船贸易,一连损失三艘大帆船,任谁都会一蹶不振。

    但对西班牙人来说,他们还有办法来弥补财政亏空,那就是“宰肥羊”,“肥羊”者,华人是也。

    何况对于华人,他们有的是经验和办法,若是没有柳川静云的突然出现,塞巴斯蒂安就会成功镇压一次的“华人暴乱”,光是洗劫八连、甲米地两地就能弥补亏空,恐怕还有盈余。

    所以,在得知那遥远的瀚海国竟然不远万里来到此地为华人出头时,塞巴斯蒂安愤怒了,何况,此时,他的军力依旧可观!

    眼下,他将自己马尼拉附近的三百骑兵放在队伍中间,左右两侧是一千火枪兵,在火枪兵放完火铳后,身后的一千倭人将会带领几乎同样数目的土人杀出。

    当双方鏖战在一起时,自己三百骑兵将从侧面突然杀入。

    这个战术,他在菲律宾是屡试不爽,还多次以少胜多,大败叛乱的土人和摩尔人。

    对面也就是两千左右的明军——他是这么认为的,还全部是冷兵器,火绳枪一杆也没看到,看到敌人的状况后,他就将本来准备用上的马拉火炮放到了阵型的后面,他认为暂时不需要了。

    一阵火枪攒射之后,再上精锐的倭人,应该问题不大。

    “呜……”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对方先发起了进攻,塞巴斯蒂安冷笑一声,也下大了命令。

    “等到贼军走到火枪射程,先来一个齐射!”

    ……

    单筒望远镜里,敌军渐渐接近了。

    一百米!

    九十米!

    ……

    就在塞巴斯蒂安暗自高兴时,正在前移的敌军突然停下了,此时,西班牙的火枪手若是发射的话自然也能打到敌人,不过在这个距离上准头就差远了,最佳距离还是60-80米。

    “?”

    就在塞巴斯蒂安疑惑不解时,只见那两千人突然向后跑。

    “怕了?咦?”

    等那两千人向后退了约莫二十米的距离,先前他们停住的地方竟然冒出来了十门火炮!

    都是些短管小型的火炮,不过在这个距离上已经可以发射了!

    “轰!!!”

    在塞巴斯蒂安的诧异中,十门小炮轰响了,十枚大号的铅弹激射而出。

    硝烟过后,只见西班牙火枪手那个方队依旧站在原地,虽然明显有不少火枪手被炮弹击倒在地,而后面的倭人、土人队伍却骚乱起来。

    塞巴斯蒂安立即命令骑兵弹压。

    与此同时,对面又开始装填小炮了,塞巴斯蒂安一看,这还得了,他赶紧下令骑兵出击!

    看到对面骑兵出动了,正在装填的炮手也跑掉了,而后面的步军却将手中的长矛手放到了最前面。

    “长矛方阵?”

    塞巴斯蒂安再次冷笑起来,“难道我的骑兵都是木头的,直直地往你的长矛上撞?”

    果然,以安达卢西亚骑兵为主,掺杂了部分波兰骑兵一出动,对面的长矛方阵立即骚动起来。

    溃散就在顷刻!

    “哒哒哒”

    场上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一开始塞巴斯蒂安还闭着眼睛享受这“优雅”的安达卢西亚马蹄声,渐渐地他将眼睛睁开了,“不对,这马蹄声怎么如此厚重?”

    “卡普罗!”

    只见在西班牙方阵的侧方位,又出现了一大队骑兵,那些骑兵的战马明显比安达卢西亚战马矮一些,不过马上骑士的装扮却一点也不弱,打头的还是半身板甲的装备!

    “上当了!”

    ……

    完全没有悬念,当杨庭栋的一千骑出现在战场后,一切都结束了。

    塞巴斯蒂安被俘了,他被带到了一个年约三十岁的人面前。

    那人带着一丝戏谑的微笑。

    “你们欧洲人作战太呆板了,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在别人的翻译下,塞巴斯蒂安不甘地问道:“什么话?”

    “兵者,诡道也,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我是来跟你谈判的”

    ……

    三日后,尼堪将塞巴斯蒂安放了,不过却让俘虏的几百西班牙火枪手让准备去勃泥岛(婆罗洲)的尚可喜带走了一半。

    “让此人拿钱赎”

    其实尚可喜并不缺钱,若是他们能够成功占领文莱一带,文莱苏丹积累几百年的财富足够他们花销的了,让他们带着西班牙俘虏自然是为了稳住西班牙人。

    而为虎作伥的倭人、土人被杨庭栋的骑兵全部斩杀!

    至于马尼拉城,尼堪没有丝毫兴趣占领,何况那里面还有一千火枪手。

    ……

    “好好对待华人,若还是起着养肥羊的心思,本汗会随时南下的”

    十日后,尼堪的舰队返程了,带走了那一百多户甲米地船匠,临行前还给尼堪给塞巴斯蒂安留下了一句话。

第四十一章 勒拿河(一)崭新的温多堡

    七月的温多河河口附近,一派壮丽的人间美景。

    此时若是从空中俯瞰的话,蜿蜒的温多河河水清亮,一片青绿点缀在两岸大片的墨绿之中,而她的出口勒拿河却是黑色的,同黑龙江一样,那是因为千百年来两岸的树叶在河底形成的厚厚腐质层导致的,实际上,她也是一条清亮、幽深的河。

    从温多堡开始,勒拿河便可通行大船了。

    眼下的温多堡已经大大方方矗立在勒拿河西岸了,那是一座长约两里,宽约一里的不小城池,城池只有东西两座城门,除了城池之外,在城池的周边已经开辟出来了几千亩土地,移居到此的约莫一百户汉民已经种上了黑麦、土豆。

    就算在后世,在西伯利亚三大河流中,勒拿河也是开发最差的河流,每当四五月份积雪融化后,夹杂着大量枯树、动物尸体的河水铺天盖地而来,此时想要在河水两岸通行基本上没有可能。

    等汛期过后,利用河道通行依旧是最便捷的方式。

    七月,正是温多堡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

    青砖碧瓦,典型中原风格的城池,若是后世的人到了此地绝对会大吃一惊,实际上,远在辽国统治漠北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巡视过此地,清国的时候与俄罗斯谈判时还一度准备以此河为两国的边界线。

    建筑风格,也就是一个文化符号而已,但俄罗斯人统治几百年后,自然在广袤的西伯利亚印上了东正教的印记,如今瀚海国崛起了,也自然需要盖上属于瀚海国独特的印记。

    无论是索伦人还是蒙古人,原本除了窝棚就是帐篷,想要拿这些东西来做历史的印记当然不合适,何况,在尼堪统治瀚海国大约十年后,砖瓦的屋子、铁皮炉子、砖砌的火炕已经成了国家“体制内”人物的标配,普通农户、牧户有钱的,也多半以建造这么一处居所作为目标。

    任何新鲜事物,刚开始看时绝对反感,慢慢地,逐渐适应了,后来就喜欢上了,这就是文化的潜移默化。

    故此,像温多堡这样的城池,已经深深烙在温多堡附近各民族的心上。

    说到温多堡附近的民族,最大的一支自然是埃文基人,实际上就是鄂温克人,也就是索伦人,分布在温多堡为中心的上万平方公里地方,约莫有几千人。

    为了行文方便,今后凡是属于西伯利亚地区的埃文基人统一称为鄂温克人。

    再就是雅库特人,主要分布在温多河流域,也有一千多户。

    在温多堡以西的勒拿河上游地区,还有不少布里亚特蒙古人、乞尔吉斯人,原本都在安加拉河流域附近,在俄罗斯人的逼迫下,也逐渐再向勒拿河下游迁徙。

    温多堡的出现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温多堡附近虽然不如安加拉河流域,缺少大面积的草场,不过在河水的泛滥、冲击下,依旧有不少小块的平地,这些平地想要大规模饲养牲畜群自然不行,不过若是加上平地之间的松林,还是可以方便的转场、迁徙的。

    久而久之,这些原本只喂养马匹、羊群的牧民,如今也像索伦人一样,除了马匹和羊群,也开始饲养起驯鹿来。

    这些人不多,加起来只有几百户,还分布在广袤的地区。

    温多堡的出现,一下子将这些地方的牧户、猎户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几个世纪,原本属于石器时代的他们一下子进入了铁器时代。

    何况自从瀚海国在此地建城后,并没有像俄国人那样四处出击,威逼利诱,逼迫这些土人交税,他们只需要定期将手里的皮子拿到温多堡与城里人交易就行了,当然了,价格肯定是瀚海国的商人说了算。

    寻常日子,附近的猎户若是新猎获了野兽,也可以拿到城里来贩卖,故此,城里的人几乎不缺肉食。

    肉食、黑麦、土豆、少量的蔬菜、野菜,在温多堡这处极北之地就算相当不错了。

    这日,温多堡异常热闹,城里的人除了镇守城堡的三百士兵,几乎全出来了,附近的鄂温克人也跑了过来。

    原来温多堡的码头,那处勒拿河县西岸约莫半里路长的河岸,原本停着一些小船的,间或有一两艘大船,这日却出现了二十艘大船。

    当然了,这大船也是相对的,在勒拿河流域来说自然称得上大船,不过不用说黑龙江,就是如今石勒喀河上跑的船只也不会比它小。

    实际上,这就是瀚海国水师原本的石勒喀级、因果达级战船,典型桨帆船,为了适应勒拿河上多变的风向,船帆全部改成了两到三面纵帆的制式。

    因果达级战船能坐五十人,石勒喀级可坐八十人,都有底舱的设计,纯粹装人的话,再塞一些也不是不可以,眼前这二十艘大船中,有十艘石勒喀级战船,八艘装人,两艘装满了物资。

    以前说过,石喇喀级的露天甲板可是有十二门火炮的,原本是用来海战的,到了这内陆河流自然无须安置这么多的火炮,八百斤的短管火炮配置了八门,两侧各三门,首尾各一门。

    因果达级露天甲板原本设有六门火炮,到了内河继续保留了,两侧各两门,首尾各一门,都是五百斤的短管火炮。

    除了水手和物资,这二十艘大船还装运了一整个步兵团,两门十二斤尼布楚青铜炮。

    看来尼堪又有动作了,在温多堡采取行动,目标也是很清楚的。

    雅库茨克。

    话说俄国人入侵雅库茨克也有一段时间了,瀚海国一直没有腾出手来进行清理,如今温多堡的船只修建好了,时机便成熟了。

    何况,原本雅库茨克的俄罗斯人只在那里修建了木寨,不过最近见到瀚海国对他们并没有过问,有开始新建石制城堡的迹象。

    这就是尼堪不能容忍的了。

    阿林阿是这支船队包括步军的首领。

    说起来阿林阿也算是尼堪手下为数不多的大将了,怎地屈尊到这里带一支小小的军团?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一是阿林阿在哈尔滨已经闲了一段时间了,想要活动活动,二来嘛,这一千步军中,大多是出身于北山野人、温多苔原、雅库特部落之人,在零下几十度的地方生活惯了,为的就是在极北之地对付老毛子准备的,阿林阿出身北山野人,由他来指挥这支部队也正合适。

    在众人的欢送下,船队出发了。

    如此规模的船队,自然不会只为了拔除雅库茨克这个钉子,在大的河口布置瀚海国的营寨,从而像温多堡一样控制附近的区域也是应有之意。

    船队驶离温度河口后,阿林阿站在船尾眺望着温多堡,此时正是清晨,在东边初升太阳的映照下,处于勒拿西岸高地的温多堡那灰色的城墙散发出来耀眼的白光。

    “呜……”

    与此同时,温多堡城墙上的士兵也吹响了手中的铜号在为他们送行。

    极北之地,城墙,铜号,这一切都令在十余年前还是氏族社会北山野人的阿林阿有些恍惚,看到船上的士兵都在向城墙方向敬礼,他赶紧醒过神来,也行了一个军礼。

    瀚海国的军礼与明国差不多,正式场合,遇到上司后需要单膝跪下双手抱拳施礼,一般情形下双手抱拳,上身微微前倾就可以了。

    从温多堡出发,勒拿河的宽度多在一里至两里之间,河水流速平稳,在船桨、船舵的操控下,也能慢慢地在河上航行,若是能利用好不时从北面或南面吹过来的侧风,船速还会更快。

    从温多堡出发,一直到雅库茨克附近,因果达级船只在温多堡造出来后就探索过,航道也熟悉,当时抵达雅库茨克附近后还遭到了俄罗斯人的驱赶,不过他们的平底小船无论如何也不是因果达级船只的对手,最后只能恨恨地目送船只远去。

    自那以后俄罗斯人肯定加强了警戒,不过因为当时他们是从维柳伊河进入勒拿河,然后才在雅库茨克立足的,在雅库茨克漫长的上游只有他们零星的身影,想要在勒拿河中上游有所作为却不可得。

    随着船队的行进,两岸不时有飞鸟飞出丛林(这里的树木只有落叶松一种),阿林阿心里知晓,虽说俄罗斯人不敢明目张胆来到勒拿河中上游(源头到温多堡是上游,温多堡到雅库茨克是中游),不过派出哥萨克侦察兵或者吸收当地土人前往中上游两侧进行探查还是有可能的。

    “你等就探查吧,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在船上行驶快”

    这倒是实话,如今的东西伯利亚,除了水陆,没有更近的道路。

    顺流而下,十日后船队边抵达了离温多堡差不多有千里左右的另一条大河注入勒拿河的地方——后世奥廖克马河,奥廖克马河,实际上就是鄂温克的转音,这里有一个鄂温克人村落。

    后世,俄罗斯人在此地建有奥廖克马斯克城,此地阿林阿早就探查过,并与当地鄂温克哈拉达达成了交易,抵达后除了歇息一晚,还留下了两百陆军,让他们在此地建设属于瀚海国的木寨,并将木寨命名为鄂温克。

    次日,船队继续出发,又过了十日,勒拿河陡然宽阔起来。

    雅库茨克近在眼前!

第四十二章 勒拿河(二)哈巴罗夫

    令阿林阿没有想到的是,雅库茨克不仅建起来了,还建了一座石制的菱堡!

    这便是广袤的、人烟稀少的东西伯利亚交通不便导致的结果了。

    尼堪接到“罗斯人正在建设石头城堡”的消息后,立即命令游荡在多温河、勒拿河中上游的船只汇集在多温河,并抽调一千步兵团,任命指挥官,搜集物资。

    但这一切都在遥远的温多堡布置妥当后,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

    半年时间,足以俄罗斯人建起来石制的城堡了。

    不过,以半年多的时间建起城堡,城堡肯定也不会是高大结实、牢不可破的。

    此时,正值中午,只有十多度左右的雅库茨克夏季气候十分惬意。

    作为最能将波雅尔(大贵族)、留里克贵族、小贵族、哥萨克、射击兵、罪犯、农夫凝聚起来的东西,在远东俄罗斯人的城堡里,无论城堡多大,一座典型东正教风格的教堂是首先建起来的。

    对于基督教的虔诚,在这个世界上,俄罗斯人比欧洲其它任何地方的人都要强得多。

    雅库茨克也不例外,他们说是建设“石制城堡”,实际上也就是在以前的木制城堡外围加了一圈菱堡而已,城里的建筑并没有改变。

    最为地位“待定”的地方,雅库茨克虽然设置了“督军区”,但是在瀚海国的强大压力下,负责西伯利亚事务的喀山府并没有对此地抱多大的希望,故此,与历史上不同,此时的雅库茨克督军并不是历史上的彼得.戈洛文,此人前文说过,正在克拉斯诺亚尔斯科做督军。

    现任督军是一个哥萨克小贵族,一个不信邪的东正教徒,瓦西里.波雅尔科夫,绰号“胆大的瓦西里”。

    原本托博尔斯克的督军并没有下令一定要拿下雅库茨克的,但瓦西里却纠集了一波失意的哥萨克,比如曾经被尼堪俘虏过的别尔非列夫、叶尔莫林,以及一些胆大的潦倒农奴,比如哈巴罗夫,以及一些胆大的渔猎民,比如阿维尔基耶夫,这些在历史上都颇有些名气的人竟然不约而同都来到了雅库茨克。

    瓦西里拿下雅库茨克好几年了,瀚海国竟然毫无反应,这助长了俄罗斯人的气焰,喀山府不禁给他们派来了两百个哥萨克,还有一百个莫斯科射击兵,目前哥萨克由别尔非列夫指挥,射击兵则由叶尔莫林指挥。

    在雅库茨克附近,勒拿河东岸一直到阿尔丹河之间东西宽约六百里,南北长约千里的地方遍布着雅库特人、鄂温克人,上次跟着勒拿河东岸的奥尔莱部落哈拉达库楚克南下投奔尼堪约莫有一半的人,不过仍有一半的人留在原地。

    如今这片区域又来了新的猎手,一伙由莫斯科、洛夫哥罗德、罗斯托夫罪犯组成的“渔猎民”,这些人是被如今的沙皇米哈伊尔一世每年在圣诞节里,在罪犯中随机赦免的,与哥萨克、射击兵、农夫相比,他们更自由一些,可以抢劫土人,也可以自己捕捉野兽以获取兽皮,不过他依旧需要向当地督军缴纳一成的收获。

    阿维尔基耶夫便是其中的的头目,依附在他手下的还有一百多人,实际上,在瓦西里的默许下,这些“渔猎民”已经将雅库茨克督军的辖区延伸到鄂霍次克海了,有的还在向后世的白令海峡迈进。

    如今,瓦西里、别尔非列夫、叶尔莫林、阿维尔基耶夫竟然都在雅库茨克——他们收到了瀚海国将要进犯的消息。

    瓦西里的督军府设置在靠近勒拿河的地方,二层木制阳台上,瓦西里、别尔非列夫、叶尔莫林、阿维尔基耶夫围坐在一起,一边喝着从达斡尔人那里抢来的砖茶,一边大声讨论着。

    四人中,瓦西里、别尔非列夫、叶尔莫林都拿着喀山府的薪饷,都穿着喀山府配置的标准衣服,而阿维尔基耶夫却是罗斯托夫的一个杀人犯,原本是难有出头之日的(他作为一个农奴,竟然杀了地主老爷)。

    没想到前几年米哈伊尔一世由于自己的子嗣大多病病歪歪,在每年例行的赦免囚犯上,一改以往只在犯了轻罪的囚徒中圈定赦免的规矩,鬼使神差也圈了一些重罪囚徒。

    阿维尔基耶夫恰好就在其中。

    被赦免后,阿维尔基耶夫来到了雅库茨克,不过他可是不会老老实实捕猎的,他天生是一个探险家,他曾经一个人最南抵达黑龙江,最东抵达过鄂霍次克海。

    回来后,他绘制了详细的地图,瓦西里大喜,当即让他统领那些四散各处的渔猎民,还免除了他的税赋。

    与瓦西里等人相比,阿维尔基耶夫衣着邋遢,浑身冒着烈酒和汗臭混合的气味,不过他却丝毫没有自卑感地与他们坐在一起。

    “西伯利亚,正是像我这样的人纵横驰骋的地方”

    阿维尔基耶夫漫不经心的听着瓦西里等人的讨论,“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依托城堡跟他们打一仗就是了”

    当然了,这话他不可能当着瓦西里的面说出来,不过在他眼里,像别尔非列夫、叶尔莫林等曾经做过瀚海国俘虏的人是没有资格对他下令的。

    在另外三人在激烈地讨论时,阿维尔基耶夫假装望向外面,实际上偷偷从怀里掏出一瓶喝得只剩半瓶的伏特加大喝了一口。

    “这玩意儿可比茶叶好太多了!”

    没想到他这一望,突然发现了一人。

    哈巴罗夫。

    目前为止,哈巴罗夫是一个来自阿尔汉格尔斯克的农户,响应沙皇的号召前往西伯利亚,与其他人不同行的是,他每到一处除了搜集貂皮,干的最多的便是种地,如今维柳伊河、勒拿河凡是合适种地的地方,都有他的身影,如今的他是唯一在雅库茨克附近种地成功的农户。

    于是,哈巴罗夫成了雅库茨克唯一的粮食供应商,这立即引起了好多人的觊觎——他曾在托博尔斯克也种过地,最后不幸被当地督军没收了。

    历史上,他就是和督军戈洛文不和,被戈洛文投入了监狱,但如今督军换成了哥萨克出身的瓦西里,他的命运还会一样吗?

    哈巴罗夫除了种地,还会酿酒,他这个阿尔汉格尔斯克农夫,竟然像一个哥萨克一样,什么都会(哥萨克骑马打仗、打铁、酿酒、种地,没有不会的),这也引起了阿维尔基耶夫的“强烈”注意。

    有一次,阿维尔基耶夫想占哈巴罗夫的便宜,约了三个渔猎民,想从哈巴罗夫那里弄一些粮食和伏特加,原本以为一个农民自己三人还不是手到擒来,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哈巴罗夫丝毫没有退让,一把叉干草的铁叉子将他们撵得围着雅库茨克的城墙仓皇逃窜。

    “这他妈是一个狠角色!”

    与彼得.戈洛文不同,瓦西里除了向哈巴罗夫收税后并没有觊觎他粮食或烈酒的意思,当然了,这也与如今雅库茨克不同的角色有关系。

    “督军大人!”

    瓦西里等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外面传来了一声大喊。

    瓦西里皱了一下眉头,他站了起来,见是哈巴罗夫,不禁有些恼火,这个该死的农夫,自己堂堂一个督军,就这样大呼小叫吗?

    不过楼下这人供应着整个雅库茨克督军府的粮食,还是不能怠慢了,“什么事?你的马又丢了?”

    在雅库茨克这种高寒地区想要种地,土壤一米之下便是永久冻土层,整个冰冻期长达八个月,开始播种的时候肯定是在冬季末期的时候,那时候还是零下四五度的模样,这时候想要翻整土地,用人力肯定不行,只能依靠像驯鹿、雅库茨克马这样的牲畜。

    上一次哈巴罗夫的马丢了,还是瓦西里命令勒拿河西岸的雅库特部落奥摩戈伊部落酋长杜尔汗帮他寻回来的。

    “有重大事情要给督军汇报!”

    “哦?”,瓦西里尚没有开腔,一旁的阿维尔基耶夫忍不住偷偷笑了。

    “上来吧”,没想到瓦西里竟然让他上来了。

    “?”,阿维尔基耶夫一头雾水,“一个农夫也能参与这种会议?”

    不多时,哈巴罗夫上来了,瓦西里还让人给他搬过来一把椅子。

    哈巴罗夫长得异常精悍,身材也异常高大,一篷乱糟糟的黄褐色的头发下面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篷按照东正教的规定留着的长胡子也颇有威势。

    “我见到鞑靼人的探子了”

    “哦?”,这次,包括阿维尔基耶夫在内的四人都竖起了耳朵。

    “应该有三个人,在我的田地附近的松林里,他们虽然很隐蔽,不过还是被我发现了”

    “那你……”,说话的是叶尔莫林。

    “我没有惊动他们,不过在假装喝水的时候用余光瞟了一下,树上有一人,还带着望远镜,松树后面还有两人,都是埃文基人模样”

    “督军,我可是听了,他们来了二十条大船,正在上游不远处停留,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瓦西里眼里带着鼓励。

    “二十条大船,船上还有火炮,这股敌人恐怕是我们来到雅库茨克面临的最大的敌人,想要战胜他们,唯有一个办法”

    阿维尔基耶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不过他见包括瓦西里在内的三人都没有开腔,也不好出声揶揄他。

第四十三章 勒拿河(三)库楚克

    当瓦西里听到哈巴罗夫的建议后,没有经过多少思考便同意了。

    对于这位表面是农夫,实际上手里有沙皇颁发的渔猎许可证,从托博尔斯克、叶尼塞斯克一路过来,干过农夫、猎人、渔猎民、地主,手底下最高时也有几十号人的底细还是了解的。

    ……

    雅库茨克的对面,有一个地方叫奥尔莱,原本是历经千辛万苦迁徙到漠南草原的奥尔莱部落的驻地。

    奥尔莱部落迁走之后,原本在勒拿河西岸与俄罗斯人住在一起的奥摩戈伊部落立即迁到了东岸,占据了奥尔莱部落的地盘——与奥尔莱部落年轻的哈拉达库楚克相比,奥摩戈伊部落的哈拉达却是一个年过五十岁的老者。

    人一上了年纪必定念旧,何况雅库特人几百前从贝加尔湖西岸迁到此地,沿途不知经过多少磨难:一千多年前就在此地繁衍生息的鄂温克人的拦截,成群的灰狼,尚没有迁往黑龙江流域的西伯利亚虎,异常的寒冷。

    他们抵达雅库茨克一带后,原本几千户的部落只剩下了几百户,几百年过后,他们战胜了寒冷,在这处“极寒”之地成功地生存下来,并将族群扩大了阿尔丹河流域,当俄罗斯人沿着他们熟悉的气温、森林向东拓展时,雅库特人也渐渐走出阿尔丹河,渐渐接近科雷马河,已经开始与楚科奇人、科利亚克人接触了。

    原本他们以为占据这么一处异常寒冷的地方肯定是高枕无忧了,没想来了一群比他们还不怕冷的“罗斯人”。

    也是,在欧洲,俄罗斯森林地带的气候、地理、物产几乎与西伯利亚相差无几,除了气温略高一些,人家向东迈进时,除了熟悉还是熟悉,没准还带着一份安定。

    俄罗斯人,那可是妥妥的森林民族啊。

    (莫斯科,便是妥妥的森林大公国,藏在里面与南方的游牧民族斗争了几百年)

    作为一个不断迁徙的民族,自然不是愿意抗争的民族,像奥尔莱部落年轻哈拉达库楚克那样不顾后果,孤注一掷南迁的,肯定是少数。

    奥摩戈伊部落哈拉达杜尔汗也是这么想的。

    奥摩戈伊部落、奥尔莱部落,是几百年前从贝加尔湖西岸迁到雅库茨克两个根本部落之一,后来一直到阿尔丹河广袤的地方逐渐散布的雅库特人都是从这两个部落分出去的。

    在这样的高寒地带,能活到五十多岁,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感谢长生天啊”

    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正在给一头母鹿挤奶的杜尔汗心头暗想。

    他的“帐篷”(与鄂温克人一样,是一种半埋在地上的希楞柱)矗立在勒拿河东岸的高地上,以前正是奥尔莱部落哈拉达库楚克的住处。

    与所有的雅库特人一样,杜尔汗家里养了十几匹相比蒙古马毛皮更多更厚的雅库特马,以及几十头驯鹿,再加上十几条可用来拉雪橇,也可用来狩猎的雅库特犬。

    雅库茨克西岸高地最好的几处地方都被杜尔汗的几个儿子、女儿占了,剩下的地方才是其他人的希楞柱,紧紧围着他这个哈拉达,这也是所有森林民族差不多的做法。

    说是哈拉达,他直接能管的也就是与他关系最近的几十户人家,外围的还有几百户人家也就是名义上听他指挥,想要办大事那也是需要一起商议的。

    不过,作为最原始的奥摩戈伊部落的哈拉达,杜尔汗一直兼任着勒拿河两岸各部族大萨满的职务,这才是他这个哈拉达真正受人重视的关键因素。

    “库楚克……”,一想到那胆大妄为的小子,杜尔汗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跑就跑,为何不让我占卜一番再说?”

    “也不知他如今过得怎么样”,杜尔汗不禁想到,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南方草原是雅库特人呆的地方吗,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歌谣,那可是一个时时刻刻上演着厮杀、血流成河的地方啊”

    “罗斯人要征收皮子,给他就是了,又不费什么功夫,何苦……”

    “爷爷”

    正想着,他的今年才六岁的小孙子突然跑了过来,“有人找你”

    “谁?”,杜尔汗觉得有些奇怪,“这个地方的人按说自己的孙子没有不认识的,难道是罗斯人?”

    他赶紧站了起来,刚才蹲了许久,毕竟年纪大了,猛地一站起来,竟有些天旋地转,正晕眩间,他赶到有一个人扶住了他。

    “是你……”

    说曹操曹操到,来人竟是消失了好几年的库楚克!

    ……

    希楞柱里。

    杜尔汗观察库楚克许久,发现他似乎比以前还要精神一些,身材似乎更健壮了一些,也是,按照年头,库楚克也超过三十岁了,正是雅库特男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

    “……”

    “……”

    等库楚克讲完,杜尔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被安置在大草原上?你手下有几千户了?还能进行几百里的转场?这都是真的?”

    等库楚克那坚定的眼神传递给他时,他一下就沉默了。

    “……”

    “老叔”,半晌,还是库楚克打破了沉默,“这次来,小侄是有事相求的”

    “哦?”,杜尔汗瞬时来了精神,“可是要搬回来?没问题,勒拿河附近地方多得是……”

    “不是”,库楚克有些不忍,“……”

    “实不相瞒,老叔,这次小侄是跟着瀚海国的大军过来的,为的就是……”

    “何事?”,杜尔汗一听眼睛里刚泛出的光彩瞬间消失了,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

    “……,老叔,协助我们,赶走罗斯人!”

    “甚?这……”

    “杜尔汗在吗?”,杜尔汗尚未答复库楚克,外面远处又传来一声叫唤,杜尔汗一听赶紧对库楚克说道:“罗斯人来了,你赶紧藏起来”

    ……

    叶尔莫林一边走着,一边哼着一首顿河小调。

    接近杜尔汗的“大帐”时,他眼里不禁闪过了一丝嘲讽。

    “作为养马的民族,懦弱至此,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家乡,顿河下游的卡恰林斯卡亚,一个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地带,高大的顿河马,锃亮的马刀,敌人的人头高高扬起后产生的快意。

    自从从叶尼塞河流域转移到勒拿河流域后,除了那次不幸落入尼堪手里,出现了人生的“至暗时刻”外,他的生活用精彩来形容是异常恰当的。

    在维柳伊河、勒拿河、阿尔丹河,他叶尔莫林先后征服过大大小小几十个部族,抢过几十个女人,有的还给他生下了儿女,不过作为一个任情恣意、自由快乐的哥萨克,自己怎会被这些东西所羁绊?

    又想到从十几岁,一直几十岁,死在自己胯下的不同部族的几十个女人,他脑海里不禁闪过一丝快感。

    “呵呵,或许这才是哥萨克的生活”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哈巴罗夫那可恶的面孔。

    “可恶!一个农奴竟然在督军大人面前侃侃而谈!这还不算,你自己提出什么意见,自己去办就是了,为何还要自己一个堂堂的射击兵上尉去跑腿?”

    “哼,等这事了结了,老子瞅准机会一定要给那个可恶的农夫好看!”

    心里有了气,喊起杜尔汗的名字不禁带着几分怒气,来到杜尔汗的“大帐”后,他用手中的马刀挑起了用好几张驯鹿皮缝成的门帘。

    “叶尔莫林先生”

    叶尔莫林哼了一声,心里又来了气,“听见本大爷的声音,为何不出门迎接,还窝在屋里干什么?”

    作为曾经在顿河草原讨生活的哥萨克,听得懂突厥语那是必须的,虽说雅库特人的突厥语已经可以归为“上古语言”了,不过对于在西伯利亚一带纵横了十几年的叶尔莫林,还是一个以“侦查”技能著称的哥萨克来说,慢慢地还是听懂了雅库特人的语言了,如今还能说两句。

    他见杜尔汗神情有些慌张,不禁笑道:“屋里头藏了女人?让我瞧瞧”

    杜尔汗的希楞柱颇大,有一处角落还用一大张堪达罕(驼鹿)皮子隔着,叶尔莫林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说道:“废话也不同你讲了,督军命令,为了共同对付那邪恶、卑劣的瀚海国蛮子,让你将部落里的青壮聚集起来,以三百人为限,全部配上武器,带上马匹,协助我们作战”

    说着,他一下走到那张堪达罕皮子面前,并一下子拉开了。

    里面确实藏着一人,不过不是他想象中的女人,而是一个他熟悉的人。

    库楚克!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都拿起了手中的武器!

    “砰!!!”

    一声闷响,库楚克手中的短铳直接抵在叶尔莫林胸口射击了。

    叶尔莫林手中的马刀掉到了地上,捂着胸口仰天倒下了,就在脑袋接触地面的那一刹那,他脑海里想到的不是上帝,也不是圣母玛利亚,更不是自己的爹娘,而是在温多河流域那个白花花的大屁股……

    叶尔莫林死了,对于像他这样的西伯利亚哥萨克来说,倒是死得其所,不过对于鄂毕河、叶尼塞河、勒拿河流域的各部族来说,他就是恶魔,用恶贯满盈来说也不为过。

    当然了,在哥萨克中,他还不是最臭名昭著的,最有名的正在准备上场,也不知有没有上场的机会。

第四十四章 勒拿河(四)雅库茨克之战(上)

    “将军,请看”

    在雅库茨克以南约莫五十里的地方,阿林阿的船队停在那里已经三日了。

    曾经摸到此地的侦察兵正在对着一副草草画就的地图给阿林阿等人演说雅库茨克附近的地形。

    “在我们船队的前面,便是被俄罗斯人称为雅库茨克迷宫的地方”

    “勒拿河来到此地后由于地势陡然降低,河水大面积泛滥,千百年来形成了南北长约百里、东西宽约三十里的无数河汊,河汊之间则是大大小小的陆地,最大的一块便是雅库茨克城堡所在”

    “雅库茨克城堡正东面的河面有一百多丈宽,倒是可以通行大船,不过其城头上的火炮却可以直接打到河里,隔着好几道河汊的、更东边的勒拿河主航道倒是宽阔无比,不过离城堡却有十里路远,无论是船上的短管炮,还是尼布楚青铜炮都打不到”

    “也就是说,雅库茨克城堡时被无数河道包围在里面,相当于有好几道护城河,小的河道我们的船只进不去,只有东面两条河道,一条面临着敌人火炮轰击的危险,一条又隔得太远”

    “除此之外,俄罗斯人在北边、西边都有据点”

    “北边的据点也在勒拿河边上,有一个小码头,估计是他们备着的、一旦遇到强劲敌人后,沿着勒拿河下游撤退的道路”

    “西边大陆上还有一个据点,扼控着路上的通道,那是一条从陆地上通往维柳伊河上据点的通道,原本是雅库特人踩出来的,俄罗斯人发现后又进行了拓宽”

    阿林阿点点头,“也就是说,对于俄罗斯人来说,除了紧守城池外,就只有向北通过勒拿河坐船,以及向西从陆上逃跑两条路喽”

    “是的,最东边是勒拿河的主航道,最少也有三四里的宽度,只能驾船往来,俄罗斯人若是聪明的话,就不会在这里与我军对垒”

    “也就是说,他们是不会从东边跑的”

    “他们不会跑的!”

    “哦?”,见这个出身北山野人部落,经过赤塔学校历练,勉强“毕业”的侦察兵如此笃定,阿林阿也有些奇怪。

    “将军,职部在温多堡驻守的时候,分别向北、向东、向西侦查了上千里,从当地土人的嘴里,得知这俄罗斯人异常强悍,一个大的城堡也就是一百人正规军,便能管辖方圆几百里的地方,一旦占住一个地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职部曾经向西到了他们在勒拿河上游的基廉斯克附近,那附近原本是一个布里亚特大部落所在,部落里全部动员时可出动骑兵上千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被两百火枪兵打败了!”

    “蒙古人自然不甘示弱,失败后又回去纠集了其它部落几千骑再次围攻基廉斯克,您能想到吗?俄罗斯人一百多人竟然坚守了一整个冬季,一个冬季,无论蒙古人如何进攻,基廉斯克城堡依然岿然不动”

    “等到开春后,布拉茨克、乌斯季库特等地的骑兵一到,疲惫不堪的蒙古人只有退走一途”

    “哦?俄罗斯人的骑兵有多少?战力如何?”

    “具体不知,不过听蒙古人说,围攻一个冬季后,蒙古人的骑兵依然有七八百,而俄罗斯人的骑兵,他们称之为哥萨克的却只有两百多,一战之下这两百多骑却大破蒙古人”

    “哦?”,听到这里,就算阿林阿来之前已经听尼堪讲过哥萨克骑兵的厉害,这神情还是禁不住严峻起来。

    “以你来看,这哥萨克骑兵有何独特之处,致使战力如此可观?难道比我国的飞龙骑还厉害?”

    “将军,职部从树丛里见过两三个哥萨克骑兵追踪十几个布里亚特蒙古骑兵的情形,这么说吧,这些哥萨克骑兵几乎没有装备铠甲,马上作战时,他们几乎都有两样武器,一样便是火枪”

    “他们的火枪还是火绳枪的制式,枪管很短,便于马上使用,在追逐时一般会先用火枪射击,打完一发后便将火枪背在身后,然后端起长矛或马刀继续继续追击”

    “这还不算什么,他们的马匹比我们的马匹高许多,与叶尼塞河流域的乞尔吉斯马差不多,他们在马上作战的技艺非常娴熟,一看就是长期练过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浑不怕死,职部曾经见过一个哥萨克一个人骑着马去一个布里亚特部落收税,遭到了十几个蒙古骑兵的追击,此人先是冲上去杀了三人,然后边打边撤,最后在自己的同伴前来支援之前又击杀了三个蒙古人”

    “蒙古人见了便全部跑了,职部当时正好在一棵大树上,看得非常清楚,那名哥萨克浑身是血,耳朵被削掉了一只,脸上划了好几刀口子,胸前、双臂、大腿上都是伤口”

    “这种情形,别说蒙古人了,就是我们这些忍受力异常强大的北山人也叹为观止”

    “这还不算,此人见到自己的同伴,不是忍痛下马接受治疗,而是将收过来的皮子扔过去,接着从腰间捧起一个酒壶大喝起来,一边喝一边还哈哈大笑,而前来接应的哥萨克也是见怪不怪,跟着他一起哈哈大笑”

    “这么说他们是天生的勇士,天生的骑兵?”

    “完全可以这么说”,说到这里,那人笑着说,“将军,记得在赤塔时,大汗曾给我等讲过这些人,曾说起过他们在俄罗斯一个什么草原杀人如麻,以劫掠为生,放到我们林中,那就是一个马贼集团啊”

    “那在雅库茨克有多少骑兵?”

    “幸亏那杜尔汗反水了,终于弄清楚了,他们有两百个哥萨克,都有马匹,还有一百火枪手,也就是他们嘴里的‘射击兵’,听说在俄罗斯过国,射击兵可算是他们的新军,也是相当厉害的,不过不是哥萨克,主要来源于俄罗斯农民”

    “还有呢?”

    “他们应该还有几十个渔猎民,听说他们可以在一个督军辖区自由地捕猎打鱼,不过需要将收获的一成上缴给督军府,另外,这些渔猎民在这些地方若是犯了罪,对象是土人的,一般情形下督军是不会过问的”

    “好了,大致情形本将清楚了,以你来看,我军该如何行事比较妥当?”

    阿林阿上位已久,早就不是只懂得猛冲猛打的莽撞之人,在下决定之前,遍询部属的意见那是起码的。

    “将军”,阿林阿是北山野人出身的瀚海国最高级将领之一,也是如今少数几个拿到将军职衔的人之一,此人见他丝毫没有嫌自己职位底下虚心请教,心里感动,便抱拳说道:“回禀将军,我军虽然人数占优,不过没有骑兵,这是一个难点”

    阿林阿笑道:“不是有杜尔汗的三百骑嘛”

    那人撇撇嘴,“将军,雅库特人虽然养有战马,不过是用来骑乘的,何况他们的武器实在太过原始,就算有三百骑,恐怕哥萨克三十骑就可以将他们打败”

    “若是由我等用他们的马匹作战呢?”

    “不妥,将军,雅库特人的马匹主要用来骑乘,偶有作战之时,但毕竟不多,马匹一旦长期作为骑乘的工具,而不是作战的工具,真正上了战场是要大打折扣的,我军的步军虽然都会骑马,但是骑上了这么马匹,战力估计也只能使出三成”

    阿林阿点点头,也笑道:“这一节我也想过,不过骑上他追击敌人步军还是没有问题吧”

    “那是自然,不过也得由我军来骑才行”

    阿林阿说道:“说了半天,你还没说你的建议呢”

    那人想了一会儿,半晌说道:“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还是要着落到杜尔汗身上”

    “这一节恐怕不妥,那叶尔莫林平素是住在城里的,如今若是几日未见俄罗斯人肯定会生疑”

    “不妨,就让杜尔汗说他跟着自己四处收拢骑兵去了”

    “不”,阿林阿摇摇头,“按照你所讲的,这俄罗斯人不但勇猛,还很机警,否则也不可能以区区一点人马就敢向布里亚特蒙古人下手,叶尔莫林的事情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那将军的意思”

    阿林阿也站了起来,心里也有些忐忑,若是在林中,他有八百骑,无论是哪一个军种,他都有信心打败对面的俄罗斯人,不过这八百人却全部是步军,若那哥萨克骑兵真有那么强横的战力,他还真不敢将自己这八百人亮出来。

    若是敌人见自己这一方人多势众,依托城堡守卫,那倒是正好中了自己的盘算。

    可如何才能让俄罗斯人据城而守呢?

    无论如何,总得先打一仗再说。

    “传我命令”

    一旦下了决心,阿林阿还是异常坚毅。

    “趁着夜色,今晚兵分两路,以急行军的速度,现将雅库茨克北面、西面的据点拔了,然后占了据点,按照你的说法,每个据点只有十人左右,我们每一处派遣五十人,应该不大”

    “关键是西边陆地上的据点,若是进攻未果,为了防备敌人骑兵的快速支援,要快速退入林中,然后按照猛虎骑的法子,以三三制在林中同他们周旋,且战且退,退到了河边就好了”

    “北边的据点一定要拿下,有船只在,应该问题不大”

    “敌人若是援助这处据点,用船上的火炮轰击就是了,若是能将他们的骑兵大量杀伤就算成功了”

    “若是敌人按兵不动,我军自然将两处据点据为己有,巩固后便依托据点与他们消耗,届时再根据情况另觅战机”

    “是!”

第四十五章 勒拿河(五)雅库茨克之战(中)

    当晚,阿林阿等两路各五十步军出发后,自己竟然偷偷带着四百步军也出发了。

    他跟在去拔除雅库茨克西边据点的那路人马后面,两路人马中间相隔小半个时辰。

    温多堡的那个侦察兵也跟着他,在行军的过程中,他有些不太懂。

    “将军,我有些不太明白,两路人马胜了怎么办,输了又如何办,您都同他们讲的清清楚楚的,何况两路人马都戴着佛郎机炮,完全没有失败的可能,在雅库茨克的援军抵达之前拿下据点应该问题不大啊”

    阿林阿笑了笑,“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此地到西据点还有四十多里,在那个侦察兵的带领下,一行人进入了勒拿河西岸的落叶松林中。

    整个西伯利亚,除非靠近北极圈的地方,以及海拔高的苔原地带,大多地方都密布着松林、杉林、白桦林,整个西伯利亚,森林的覆盖率接近一半,对于后世的俄罗斯来说当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雅库茨克附近,由于维度极高,只有一个树种——西伯利亚落叶松。

    雅库茨克夏季的夜晚,气温很快下降到零度,当然这对于阿林阿等人来说完全不在话下,想当初他们在尼布楚大草原以北的丛林里居住时,常常一件鹿皮袍子穿过整个季节。

    穿行在高大、依旧墨绿的松叶林中,踩着盖着厚厚的松毛、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树坑的地面,四百人似乎又回到了北山之中。

    侦察兵带着十几人走在最前面,就算如此,阿林阿还是让剩下的人按照三三制的阵型,以十人为一小组互相配合着前进,在这高纬度地方,七月的月色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

    一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抵达了雅库茨克西据点附近。

    在丛林里时,他们已经听到了枪炮声,如今枪炮声依旧没有停歇。

    阿林阿向四周仔细看了看,突然爬上了一棵大松树,就在一棵树杈上端起了望远镜。

    镜头里,他终于明白了俄罗斯人为何要在此地设置据点了。

    那里是围绕雅库茨克陆地最西边的一道河流,也算是勒拿河的一个河汊,不过河汊却并不是完全贯通的,或许正好在据点附近淤积得厉害,也不知是俄罗斯人还是雅库特人,将这一部分干脆填起来了,最后又在其上建了一座小木寨。

    也就是说,这座木寨正好建在淤积的河道上面,想要从西边进入雅库茨克,必须得经过这座木寨!

    不远处,雅库茨克菱堡在月光下依稀可见。

    自己的人已经占了木寨!

    不过在木寨的东边明显有一大队骑兵正在攻打木寨!

    这队骑兵明显还带了火炮,不时还听到火炮的咆哮声,月色中,火炮的形制看不太清楚,不过从声音来判断也是小炮,口径比那五十个奇袭的步军带着的佛郎机炮略大一些。

    当然了,这也是大致的判断,同样口径的火炮,管身的长短也决定了炮弹的威力,以及火药点燃的那一刹那发出的声音。

    除了在雅库茨克陆地上四处奔走的骑兵,东面的陆地上还有不少步军,估计就是侦察兵嘴里的“射击兵”了。

    月色下想要将敌人的人数弄清楚也不容易,不过看那阵势,估计雅库茨克城里的大部分兵力都过来了!

    难道靠近勒拿河主航道的北据点他们根本就没管?

    或者,在他们心里,西据点比北据点重要得多?

    见战事仍在焦灼,阿林阿将视线转向西边。

    只见一条小路从西边松叶林中露了出来,小路伸向无尽的远方,估计就是通过这条小路与他们在千里之外的维柳伊河上的另一处城堡维柳伊斯克相通。

    怎么办?

    原本阿林阿是打着这一路的人马不能很快攻克据点,届时,若是他们不敌援军退入密林,自己这一路人马让过己方人马后突然对追击的敌人展开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来看,这一路人马倒是很争气,在短时间就占据了据点。

    自己还能做什么?

    自己所在的这片密林的边缘离那道河汊大概有三十多丈的距离,或许以前长在河道附近的松树都被俄罗斯人砍走建设城堡了,留下来这一带宽约百米的空旷地带。

    当然了,这一处空旷地带也不完全是裸露的地面,大大小小的树桩就像一个个凸起的蘑菇一直布到河边。

    “不好!”,镜头里,又有敌人划着小船从木寨两侧过来了!

    阿林阿轻轻跳到地上。

    “全体都有,依托地面的树桩,快速摸到河边,目标,从河里坐船上来的敌人!”

    阿林阿紧了紧自己的牛皮带,又想了想,“炮兵留下,等我带着前面的人占据河岸一带后再将火炮拖过来,千万注意隐蔽!”

    像这种长途奔袭,带的肯定是两百斤重的佛郎机炮,由四个士兵抬着行军,每隔一段时间再换一拨人,平均每人身上五十斤的份量,过程还是很轻松的。

    按照侦察兵的描述,最外面的这道河汊不到十丈,小船划过来也就是一溜烟的事情。

    ……

    约莫过了一刻的时间,小船上的敌军已经来到了河道的西侧,也依托树桩开始对木寨的南侧、西侧、北侧进行射击。

    木寨岌岌可危!

    这时阿林阿带着队伍突然冲了出来!

    还是占了人多的优势,三百多人对付几十人,三人对付一个,不多时便将过到这边的敌人全部消灭。

    对岸的骑兵一见对面突然来了援军,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如今他们有河道隔着,惟一的通道又被木寨挡着,饶是他们有万般本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在河那边破口大骂。

    突然,阿林阿见到骑兵突然聚在一起,然后纷纷朝南边奔驰而去!

    阿林阿眉头紧皱,他问那侦察兵:“你敢确定这道河汊就只有这一处通道?”

    侦察兵点点头:“没错,此地我来过好几次,不过那还是在一个月之前,那时,除了这个通道,四周都是河汊,骑兵想要过来除非坐船”

    “那这道河汊最狭窄的地方在那里?”

    “在南边……”

    侦察兵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将军,是我的错误,在雅库茨克的最西南面,也就是这道河汊转向勒拿河的地方最窄,最多只有三丈,上面有一道木桥,平时木桥搁在一旁,需要的时候才搁上……”

    “距离这里有多远?”

    “起码有二十里”

    阿林阿的大脑在紧张地盘算着,在看看木寨,只见那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河对面的俄罗斯射击兵也停止了攻击,估计是在等自家骑兵。

    而那座木寨最多能装三十人,自己的士兵还有不少在外面。

    “赶紧动手,将随身携带的草袋子拿出来!依托这些树桩建一道矮墙,高度,四尺!以能抵挡住战马的跨越为要!”

    他想着,二十里的距离,骑兵就是再快,也要小半个时辰,小半个时辰足够自己建设一道四尺高的土墙了。

    瀚海国的步军外出奔袭时为了避免在野外被敌人围住,每人随身都带了四条草袋子,应该可以在这宽约百米的距离上砌一道矮墙。

    这也是在雅库茨克的夏季,若是在冬季,他们就欲哭无泪了,雅库茨克的冬季,地面冻得硬如铁石,想要挖土完全不可得。

    “将军,若是敌人从森林那边过来怎么办?”

    阿林阿摇摇头,“那片树林自然可以走马,不过想要快速奔驰完全不可得,届时你带一百人进入树林,依托大树阻击敌人!”

    “是!”

    一时,在月光的映照下,两百多士兵从身上取下土袋子、短铁铲,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当然了,为了防备对岸的敌人,还是安排了十名士兵在河边警戒着。

    等炮兵赶到,在河边布置了一门佛郎机炮后,并用散弹喷射了一炮后,对岸的敌人就离得远远的了,他们手里自然也有炮,但估计是炮不多,还只备了实心弹,且大部分都对着木寨,一时半会儿并没有对阿林阿他们进行工兵作业造成影响。

    但敌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发现了这边有些不对劲,不多时也安排了一门火炮对着正在热火朝天挖土填袋子的瀚海国步军展开轰击!

    虽然是漫无目的的轰击,伤亡还是出现了,不过由于瀚海国携带的佛郎机炮的射程有限,却并不能影响到对面火炮的射击。

    “先将土袋子布置在岸边!”

    一看形势不妙,阿林阿赶紧又下达了新的命令。

    一刻时间后,一道约莫五丈长的矮墙已经砌在岸边了!

    此时,敌人的火炮除非越过矮墙,否则平射过来炮弹的动能肯定被土袋子卸掉了。

    越过矮墙的炮弹阿林阿就没有办法了,不过对面只有一门火炮,除非你特别倒霉,被炮弹击中的概率很小。

    就这样,冒着被炮弹击中的危险,场中挖土填袋子的活动正以拼命的速度在进行着。

    又过了一刻的时间,此时,阿林阿的步军已经有十多人伤亡,不过现在也没人顾得上他们,随队的医护兵在夜色里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一个个拖到靠近树林的边缘。

    “哒哒哒”

    远处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

    阿林阿又举起了望远镜。

    “还真是好骑兵啊,在月色下竟然能从容避过树桩!”

第四十六章 勒拿河(六)雅库茨克之战(下)

    阿林阿一颗悬着的心已经放下来了。

    树桩、夜晚,就算你再强横还能比建奴的巴雅喇厉害?而自己与敌人巴雅喇的交战也不是一次了。

    何况,在三百多人的拼命努力下,一道长约三十余丈、高约四尺的由草袋子装填土石的的矮墙与已经建好了。

    这还不算,矮墙上还架好了十门佛郎机炮,十个子铳装填的全部是散弹!

    不过敌人也不是白给的,在这样的夜色下也不可能挤成一团过来同你拼命,何况地上还密布着树桩。

    但散弹正好是为这样松散的阵型准备的。

    眼看着敌骑越来越近,阿林阿的心愈发淡定起来。

    敌人手中挥舞的马刀在月色的映照下越来越明亮了。

    “咻……”

    阿林阿吹响了嘴里的铜哨,那是一枚瀚海军里面最大的铜哨,尖啸的声音瞬间刺破了夜晚,让战场的喧嚣恢复到它本来的面目!

    “轰!!!”

    五门佛郎机炮轰响了,眼前顿时一片硝烟弥漫。

    不等看清前面的形势,一帮人在给佛郎机炮紧张地更换子炮,另一帮人接着又扣动了另外五门佛郎机炮的扳机!

    等这五门佛郎机炮轰响后,头先轰响的五门火炮已经换好子铳,布好了引药!

    “咻…”、“咻…”、“咻…”

    这次阿林阿连续将铜哨吹了三下,意思也很明白,“暂停”

    夜色下,最近的骑兵也在三十丈开外,叫骂声、马匹的嘶鸣声正不断传来,而在靠近矮墙的的十多丈范围内遍布着倒地的战马和骑兵,也有无主的战马正在四处奔逃。

    “第二波次的五门火炮装填实心弹!”

    果然,但第一波次的五发实心弹射出后,哥萨克骑兵有的往后退,有的钻入了树林。

    听到这边的动静后,河那边的敌人似乎意识到了这边的战况不容乐观,又提溜了几门小炮朝瀚海军这边射击。

    这时阿林阿突然又下大了新的命令。

    “你,带一百人从木寨东边突入,不计伤亡,务必将对岸的敌人击退!”

    那人很快带着一百人出发了,每人都端着上了刺刀、装填好铅弹的隧发火铳,经过木寨时,又加入了先前攻占木寨的二十人。

    “轰!”

    敌人完全没有想到木寨这边的人竟敢出来野战,此时他们正在搬动火炮去另一边准备支援对岸的骑兵,不过正对着木寨的小炮还有几门,慌乱之下没有瞄准便胡乱开炮了。

    瀚海军自然知道对面有火炮,不过并没有惧怕,而是组成了散兵的阵型猛地向前冲。

    话说此时如果是朝南北两面跑的话应该避得过炮弹,不过那样一来势必为敌人组织阵型以及反击创造了时间和机会,领头的连长还是义无反顾扑了上去。

    双方的距离也就是三十多丈,跑得快的话几个呼吸也就到了。

    一枚炮弹幸运地落到了瀚海军中间,瞬间便造成了大约七八人的伤亡,不过等敌人这几门火炮发射完毕后,剩下来的一百余人已经端着枪来到了他们面前!

    “砰!!!”

    燧发枪的脆响在雅库茨克岛上绵延起来。

    在尼堪手下几个大将里,原本来说苏哈既勇猛又精细,是独当一面的上佳人选,最为尼堪所看重,不过后来证明,朱克图虽然貌似粗犷,内里也很精细,而阿林阿却在哪一面都不占优。

    论勇武,他比不过朱克图,论剽悍,他比不过苏哈,论精细,他比不过哈尔哈图,但综合来看,这些人都比不上他。

    北山野人出身,意味着只有拼死一搏方能生存下去,武字先不说,勇字是必须的,作为尼堪的第一任护卫队长,精细也是必不可少的。

    最关键的是,阿林阿对尼堪是言听计从,论忠心,他自称第二的话别人肯定不敢去争第一。

    在派出一百人越过木寨突袭对岸时,阿林阿也在思考,“如果侦察兵说的没错,对岸的步军最多只有几十人,因为他们总共才一百人,还要留人守卫城堡,一百人,以二敌一,又是隧发火铳,没有失败的道理”

    何况,他对着一百人也抱有很大的信心,都是北山的索伦人、雅库特人、布里亚特人,且以索伦人为主,别的不说,打完第一铳之后利用刺刀与敌人搏斗是不成问题的——那可是尼堪亲自教授过的“绝技”。

    与他想象的差不多,对岸一开始还有双方激烈的喊叫声,到最后几乎只听到己方的声音了,里面主要是索伦语的,夹杂着一些蒙古语,偶尔能听到雅库特人那古老的突厥语。

    与此同时,丛林里叶传来了喊杀声,主要是哥萨克的,此时埋伏在里面的瀚海军在暗处,哥萨克骑兵在明处,又骑着战马,明显是瀚海军占了上风。

    也有突破瀚海军的埋伏,从丛林里冲出来的,不过阿林阿早有准备,另外一支约莫百人的队伍已经排好整整齐齐的阵型封锁着这一段的丛林,只要有人冲出来,早有被打成筛子的份儿。

    不过哥萨克还是异常顽强,在丛林里的战斗几乎进行了一个时辰,还有不少骑兵绕出很远从那边小路跑过来,或者钻进另一处丛林,从瀚海军的北边突然出现,幸亏人数不多,但终究又给瀚海军带来了损伤。

    ……

    黎明前。

    战斗渐渐平息了,也没有骑兵突然从丛林里冒出来了,对面的河岸丢下了俄罗斯人的几十具尸体,矮墙前面的哥萨克骑兵尸体也有几十具,丛林里、矮墙后面的开阔地加起来也有几十具。

    俘获的无主战马也有十余匹。

    “统计清楚了”

    侦察兵正在汇报。

    “将军,您无须担心,哥萨克已经退回去了,在南边木桥附近,我安排了一个班在那里守卫,还有一门佛郎机炮,敌人再想那里过来已经不行了”

    “共计击毙敌人一百二十名,俘虏受伤的三十五名,将军,雅库茨克城堡里的俄罗斯正规军也就是三百名左右,一下没了一半的兵力,我看他还怎么守城?”

    “我军伤亡四十多人,其中在这片开阔地被敌人炮弹造成的伤亡的有十五人,在丛林里战斗伤亡的有二十多人,被零零星星钻出来的骑兵杀死杀伤的有八人”

    阿林阿皱紧了眉头,心里暗暗叹息,“自己在占尽优势的情形下还是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这俄罗斯人还真是剽悍啊”

    “嗯,此地留一百人驻守,剩下的戴着马匹、阵亡将士的遗体、受伤的士兵先撤回去,嗯,你先派一个人骑马去营地,让水手派出因果达级船只去各条河道清剿敌人的船只,我要让他们彻底困死在城里!”

    ……

    回到营地后,果不出所料,北边据点的行动异常顺利——那里根本没有布置守军,被瀚海军轻松拿下。

    连续几日,俄罗斯人都待在城里没动,而瀚海军水师开始对各条河道的进行探索、清理。

    十日后,已经将潜伏在各条河汊里的俄罗斯小船全部毁掉,又消灭几十个敌方士兵。

    “三百人的兵力,如今只剩百余人,看你还怎么守!”

    第十一日,石勒喀级大船终于开到了雅库茨克城堡面前的那条河道,冒着城头炮火的威胁,船上的八百斤短管火炮对菱堡展开了对轰,而在城堡的西门,在大队士兵的掩护下,两门十二斤尼布楚青铜炮也推进到了此门附近,并挫败了出城攻击的哥萨克骑兵。

    雅库茨克至此已经陷入了瀚海军的包围之中!

    三日后,城堡西门那高一丈半,宽七尺,厚一尺,包铁的松木门终于在十二斤尼布楚青铜炮的反复轰击中轰然倒塌了。

    大门倒塌之后,瀚海军并没有贸然冲进去,而是先后用两门青铜炮抵近发射了两发散弹后才冲进去。

    侦察兵带着一百人首先冲了进去,冲进大门后又是一阵密集的木柄震天雷,此时,其后面的两百人端着火枪不停地向城墙上射击,最终这一百人完全冲进了大门。

    俄罗斯人异常顽强,残存的一百多人誓死不降,不过瀚海军也不是吃素的,此时,在经过了好几日短管火炮的轰击后,城堡面向勒拿河的东门也垮塌在地,一直没有参加战斗的另外四百人如法炮制,从东门冲了进去。

    街面上,若是遇到敌人的骑兵,四人抬着的两百斤佛郎机小炮便是对付他们的利器,最终,经过一日的战斗后,两拨人马终于在城里唯一的教堂汇合了。

    “炸掉它!”

    此时,瀚海军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城堡,阿林阿也来到了教堂面前。

    但俄罗斯人依旧没有投降的迹象,阿林阿便下达了用火药炸掉教堂的命令。

    “轰!!!”

    随着两声巨响,埋在木制教堂两侧的各四十斤的黑火药发出了怒吼,此时,从教堂二楼的窗户才挑出了一面白旗,可惜太晚了。

    最终,瀚海军在又牺牲了接近一百人的代价下全歼城里的俄罗斯人。

    拿下雅库茨克后,阿林阿下令将被俘的哥萨克、射击兵、渔猎民全部斩杀,没有留一个俘虏,瓦西里、比而非列夫、阿维尔基耶夫全部死于此役,哈巴罗夫却不知去向。

    到这个时候,瀚海国已经不需要俄罗斯的农民了。

    后世的某俄国历史学家写到这里时满含愤懑。

    “如同中世纪的蒙古人,他们也进行了野蛮的屠城,但令人气愤的是,作为后世的人,蒙古人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而索伦人的强盛却才开始”

    拿下雅库茨克后,阿林阿一不做二不休,坐船继续北上,然后突入维柳伊河,又将这条河流上的大大小小俄国人的据点全部清除干净。

    至此,除了一些散落在中西伯利亚高原以东广袤地带的渔猎民,成建制的俄罗斯人已经完全消失了。

    尼堪得知后,又在阿尔丹河流域、科雷马河流域下达了杀死一个俄罗斯人给予食盐十斤、衣服两套、粮食一百斤、铁器一套的“高额”奖励。

    这样的奖励,就连一向软弱的雅库特人也动心了,就不用说鄂温克人、科利亚克人、楚科奇人了。

    到这一年年末的时候,勒拿河以东的广袤地带,基本上没有俄罗斯人的身影了。

    本书第八卷《北冥之鲲》到此结束,第九卷《冰封帝国》即将开始,本书第一个小**,敬请期待。

第一章 边荒传说(上)

    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这句话放在历史的长河上来看无疑是正确的。

    不过,在某些时间段却不一定对了。

    眼下就有一个明证。

    西拉木伦河以南、老哈河以西、长城以北,原本是喀喇沁、翁牛特等部落繁

    衍生息之地,瀚海国崛起之后,先后几次在此地绞杀,导致丁口大减,不仅如此,西拉木伦河以北的广阔草场,原本是扎鲁特、阿鲁科尔沁、巴林等部落的传统草场,也在瀚海国的反复绞杀中奄奄一息。

    到大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年初的时候,以西拉木伦河、老哈河为中心,这块先后孕育了乌桓→宇文鲜卑→库莫奚→契丹(一个传承)诸多民族,并见证了契丹崛起的地方似乎完全空了下来。

    并且,这样的情形已经有好几年了。

    这快地方由于以高原、山地为主,虽有草场,但终究比不过西拉木伦河以北、以东,虽有河谷、山坡农地,也比不上长城以南的京畿大平原。

    但对于视土地为生命的汉人农民、视草场为命根子的牧民来说一切都不是问题,何况,这片土地总面积高达五万平方公里,有五个尼布楚草原那么大,而气温远比尼布楚大草原暖和,没有理由让它空下来。

    但它就是空了下来。

    这日,有好事者偶然走到此地,见此情形也是大吃一惊,经过千辛万苦的孜孜寻找,他在某山间盆地还是碰到了一些以打猎、种地兼顾的农户,据说还是大辽国时被耶律阿保机掳到这边的汉人农户后代,南院大王的属民。

    “唉,说来话长”

    那老汉坐在山坡田地的田埂上,吧嗒了一口旱烟,兴许是旱烟卷得不够结实,烟雾很大,熏得偶然闯入这片“世外桃源”的好事者不停咳嗽。

    老汉却不管不顾,一双布满沟壑的黄褐色瘦脸波澜不惊,一边吸烟,一边将浑浊的目光投向山下的几乎干涸的小溪。

    “山里人有个传说,都是乱传的,做不得数”

    “您老请说”

    “几年前,就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一场大战”

    “莫非是那瀚海国与清国……”

    “瀚海国?没听说过,听说他们来自遥远的北方,比蒙古人居住的地方还要靠北,他们自称索伦人,大约七八年前吧,具体时间记不清楚了,他们以区区一万多人在青山老河一带伏击了刚从明国饱掠回来的大金国”

    “大金国?你!”

    好事者似乎有些恼怒,转瞬他的气便消了。

    “都是辽国汉民的后代,这中间发生了多少事,他一个山间乡民如何得知,辽之后便是金国,辽东的建奴崛起后起的第一个国号也是金,以这些乡野村夫的见识,恐怕也只记得金国吧”

    老汉继续吧嗒着旱烟,浑没有意识到对面这位身材、面相精悍却是一身汉人士子装束之人的心理变化。

    “唉……,那一仗之后,整个滦河都被尸体塞住了,原本在青城老河一带颇有些威风的蒙古人有好几个部落都消失了”

    “消失了?”

    “呵呵,实际上就是被索伦人屠了”

    “……”

    “您老说的那传说……”

    “年轻人,别着急,俺还没说完呢。从那以后,便在青城老河一带流传着一个说法”

    “甚传言?”

    “此地已经被诅咒了,是死神掌握的地方,凡是生人进来的话,肯定呆不长……”

    年轻人急切地问道:“那你们……”

    “呵呵,小老儿的祖上来到此地已经几百年了,应该不算是生人了吧”

    年轻人眼睛一亮,“那像您这里的村落这片地方还有多少?”

    “不知,我们都是深居简出,很少与外界发生关联,也就是半年出山一次,采买一些必需品”

    “那你等是如何得知那些事情的?”

    “死神”

    此时老汉一袋旱烟终于抽完了,他说完此话时脸上也抽了一下,看得出他对那甚“死神”很是畏惧。

    年轻人撇撇嘴,“子不语怪力乱神……”,刚一出口,突然意识到此等乡野村夫如何识得这些,赶紧换了一句:“还真有那……死神?”

    老汉悠悠地说道:“不但有,小老儿还见过”

    “哦?”,听了这话,那年轻人不但没有惧怕,反而镇定下来。

    “这就是另外一个传说了,大战过后,也有两三个朵颜蒙古人小部落进来放牧,不过无一例外,都在一个月内消失了,有的是明显被屠杀的,部落里从大到小,不剩一个,全部被杀”

    “还有的帐篷、家伙什都是好好的,丁口、牲畜却不见踪影”

    “死神干的?”

    “小老儿不敢肯定,不过这些部落的消失和灭亡肯定与他们逃不了干系”

    “他们?”

    “那是一伙马贼,有三十六人,平素都是黑衣黑马,戴着面具,声称是代表死神前来清理地界的,有一天……小老儿偶然在山上瞧见了他们”

    年轻人此时一颗心完全放下来了,“什么死神,多半是那马贼在装神弄鬼,糊弄、恐吓这些乡野村夫,以便他们自己自由行动罢了,那些诅咒什么的荒诞言论估计也是他们放出来的”

    不过有一个疑问一直在他的心里,“老伯,按说一个蒙古部落,就算人数再少也有上百户吧,百户的规模最少能出动一百骑,最差也有五十骑,五十骑,还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怎么说也有些战力呢,怎地……”

    “这小老儿就不知晓了”,老汉拍拍手站了起来,他这一起身,浑不似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模样,年轻人心里一动,一丝笑意浮现在面孔上,“没看出来,老伯还是一个练家子”

    “甚练家子”,老汉不以为意,“我等村落,自大辽起便在此地,除了隐蔽,自然还有自保之力”

    他看了看这年轻人,也问道:“看你的模样,衣冠端正,似乎是一个读书人,不过骨节粗大,虎口处布满老茧,神色虽有些慌乱,却始终沉得住气,也不简单啊,是从墙那边过来的吧”

    所谓墙那边,也就是长城的另一端。

    年轻人笑道:“老伯好眼力,在下好四处游历以增广见闻,听闻此边荒之地如今人烟稀少,正好静静地领略大好风光”

    说着也站了起来,身手也端地矫健。

    老汉也笑道:“你这后生,看起来像一个书生,孤身一人竟敢来到这三国边荒之地,一般书生最多带一把剑,你却挂着一把刀”,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是那锦衣……”

    年轻人笑了笑,“锦衣卫?老丈知道的倒是不少,放心吧,我不是锦衣卫,何况此地在关墙之外,大明也管不到这里,就算是锦衣卫也无可奈何”

    说完向老汉鞠了一躬,然后一掀衣服的下摆,右手按着刀柄,大踏步地走了。

    年轻人身手确实矫健,不多时便来到了山下小溪边的那条小路,那里还拴着一匹马,马匹高大雄健,浑身暗红,见到主人走过来,也“嘶嘶”地叫起来。

    半晌,站在远处山坡上的老汉便见到一团火倏地从山下冒出来,接着又奔向山外,瞬间便消失不见。

    年轻人骑在马上,心里却在想着。

    “死神?若他是马贼的话,倒是可以会他一会,可惜只有自己一人,若真是三十六骑的话,还真不好对付,若是装神弄鬼的话,就将他灭了”

    随着马匹的奔驰,年轻人不停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草木稀疏,多是沙地,就算种上庄稼收获也寥寥,放牧的话倒是勉强,如今此地属于无主之地,大明倒是可以拿过来作为马场,若是能养上几千匹战马,加上自身在瀚海国、满清之间的特殊地位……”

    想到此处不禁啐了一口,“堂堂大明,竟然要靠在北境两大强国之间左右逢源才能勉强保住一丝平安,岂非大明男儿的耻辱?”

    又想到:“那瀚海国崛起于北境,酋首还是汉人之后,听说还在境内仿照大明的规制设置了各级衙门,不仅收揽了大量汉民,还将各部落压得服服帖帖的,就这一点就不愧是一代人杰,有机会一定要见上一面,可惜……,吁……”

    此时,马匹刚好跑出山外,恰好来到了老河一带,也就是传说中的那场大战的.asxs.,也是一个喀喇沁部落的核心所在。

    马匹被陡然勒停,显得十分不乐意,前蹄高高跃起,高声嘶叫了一声。

    年轻人的眼神却一下凝固了。

    只见在滦河的对面,有大片骑士正在那里,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数了数。

    “三十六,果然是三十六骑”

    再看时,那为首的一骑战马高大,比他这匹“赤兔”还要高,马上的骑士也是身材高大,一身黑色的袍服,戴着黑色的大帽,面上蒙了一层黑布,马匹的两侧一边挂着一柄长刀,一边挂着一个箭壶。

    背上还背着两物,一张黑色的大弓,两把长枪,看那枪的模样,应该是两把短枪。

    一见到此物,他不惊反喜,不退反进,催马奔了过去。

    此时的滦河河水很浅,处处可渡,年轻人瞬间便奔到河心。

    “咻……”

    只见一支劲箭猛地朝他面门射来,年轻人此时手里也多了一柄刀,一柄锃亮的秋水雁翎刀!

    “扑!”

    那支重箭在逼近面门的一刹那断成了两截。

    但还有第二支、第三支!

    年轻人挥刀将第三支箭砍断后,面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如果此时对方三十六人的箭只齐发的话,无论如何他也抵挡不住。

    “哈哈哈,有你的,能接住我死神三箭的,放眼天下,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算一个”

    听到“死神”两字,年轻人更加笃定了,此人虽然说的是汉话,不过生疏得很,显见得是后来学的。

    “有劳各位专程在此地等区区在下!”

    “哦?你一点也不惧怕?”

    “哈哈,若你是那传说中的神怪,我倒是有些惧怕,而区区眼前明显都是人类,何怕之有?”

第二章 边荒传说(下)

    “有你的!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专程在此地等你的”

    那人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纸卷。

    “陈启新,淮安人,今年二十八岁,武举,曾专程赴京上言,‘欲停科目、举孝廉、罢推知行取,专拜大将,举行登坛推毂之礼,使其节制有司’,上悦之,特授吏科给事中,纠察百官”

    年轻人心里一凛,自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他们怎地知晓?

    “其人久居淮安,时常以淮阴侯自诩,身手矫健,善使雁翎刀,一张两石大弓须臾不曾离身,以武举之身得以高居庙堂之上,还能纠察百官,实乃明国开创以来罕见之事”

    “可惜,自有宋以来,乃至大明,无不以文官为尊,轻视武者,你在宫殿外跪了一日方能得睹天颜,实乃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此时申请外出带兵,有天子的信任,如今做到副将、总兵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利令智昏,你欢天喜地受了那给事中之职,高居庙堂,你并无任何功绩,如何站得住脚,岂不闻前朝狄青之事呼?”

    “去年你在同僚纷纷攻讦之下愤而辞官,从此周游天下,来到这边荒之地已经十日了,这十日,你渴了便饮溪水,饿了,便四处打猎充饥……”

    “好了!”,那年轻人闻言大怒,“你等跟踪我?!”

    “哈哈哈”,那人仰天大笑,“那是你的荣幸,不瞒你说,京畿一带,七品以上文武官员的资料我等都有掌握,以你的名声,原本不会入大汗的法眼,没想到大汗见了你的名字和事迹后反而吩咐我等重点关注你”

    “他认识我?”,那人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人家深居漠北,怎会认识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多半是大明那四处漏风的情治系统所致,没想到此人目前名义上还是大明的宁北侯,奴尔干都司都指挥使,手已经伸到了京畿一带。

    此事回去之后一定要同皇上禀告!

    “可自己是主动辞职挂冠而去的,如今就连皇上也不知我在哪里呀”

    一想到深宫那位在昏暗的油灯下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比自己大不了自己的皇上,他的双眼不禁湿润了。

    “不行,拼死也要将此地的情形回禀皇上!”

    原来他就是陈启新,淮安武举,曾上述崇祯帝,痛陈三大弊病,被皇帝看中任了吏科给事中。

    可惜的是,上书容易,当官也容易,想要做出一番事业那是难上加难,这几年他一开始据理力争,慷慨陈词,没多久就被同僚群起而攻之,一年后便在朝堂上沉默不语了。

    一年前他被同僚诬告了被下入了大狱,他可不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受尽屈辱和折磨,刚进去第一天他便想办法逃了出来,他可是大明自开国以来从锦衣卫大牢里凭着自己的本事逃出来的第一人!

    就凭这一点,他陈启新就可以名垂青史,可惜他毕竟是武人出身,就算后来有吏科给事中的高位也无人给他著书立传,最后不知所终。

    “此地荒无人烟,你等为何行那龌龊之举,恐吓、阻拦他们进入?”

    心中还是有些疑问,陈启新强压住心中突起的愤懑,大声质问那人。

    “哦?以你来看,此地应该归何人所有?”

    “哼!此地乃大明设置之朵颜三卫所在,自当归大明所有!”

    “呵呵,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惜我可是听说了,如今的三卫都指挥使苏布地已经是满清的和硕忠亲王,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已经是多罗贝勒,一个是固山贝子,父子几人都与满清结为姻亲,形同一家”

    “这……”,辩论并非陈启新的特长,“你瀚海国如此强大,为何直接占了此处,巴巴地装神弄鬼作甚?”

    那人将面上的黑布扯了下来,露出一副白皙、精悍的面孔,果然是瀚海国镇守上都新城的大将,原额尔古纳河东岸多拉尔部落,又称契丹部落的乌赫恩都里,汉名萧阿林,当地人所称“死神”的便是。

    萧阿林呵呵一笑,“此乃大汉密谋,岂能让我等得知,反正也是关外,不是明国的领地,我等对付的也就是蒙古人和清人罢了”

    陈启新无奈,大明就是占了此地,多半也守不住,深处边墙之外,就算守住了,没准又是一个山海关,一个吸干大明国库的地方。

    又想到:“此人如此强悍,以三十六骑竟能纵横如此广袤的地方,让那大明避之如虎狼的蒙古人、女真人不敢越雷池一步,两相比较,大明何其孱弱!”

    弄清楚了这些事,他就不想再往前走了,决定拼着再下一次大狱的危险也要将自己这些年来游历所见禀告皇上,皇上采不采纳那是他的事,自己一腔忠心不能上达天听就是自己的事了。

    “告辞!”

    他扭转马头便准备沿着滦河河岸向南进发。

    “站住!”,没想到萧阿林丝毫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三十六人手中的弓箭都举了起来。

    陈启新本来不予理会的,转念一想,“此人是瀚海国镇守上都的大将,平素威风凛凛,杀人无算,是尼堪那厮手下有数的大将,手底下不知有多少亡魂,岂能让自己这个‘外人’从容离去?”

    “也罢,就跟着他们走一趟,正好见识一下这莫名其妙的瀚海国”

    陈启新不退反进,策马越过了滦河,又冲上了北岸的官道,萧阿林见状,眼神里也显出几分钦佩。

    三十七骑沿着滦河向西奔走,一路上,萧阿林吃什么、喝什么也给陈启新一份,陈启新倒是毫不客气来者不拒。

    一路无话,两日后终于走出了滦河,一大片草原出现在面前!

    一路上,陈启新也在细细观察,一路上,他可是见到了暗藏在山中的不少瀚海国的探子,原来此地虽然无主,不过瀚海国心底里已经将此地纳入到自己的管辖之下。

    那为何不迁移部落、农户前来驻牧、耕种?

    此时正是二月份,上都附近还是一片萧瑟清冷的景象,不过牧户们还是将牛羊赶了出来,一想到此地曾经是那蒙古大汗虎墩兔本部察哈尔、明人俗称的“炒花”部落根基所在,陈启新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将路上遇到的帐篷数量,牧民数量,牛羊马匹数量,以及山川地理形势牢牢地记在心里,等又过了两日抵达上都新城时,他的心里隐隐有些叹息。

    “都说塞外苦寒,牧民之贫苦更甚中原农户,这一路走来,自己所见,彼等帐篷,帐篷里的陈设,牧户的神情,孩童们的状况,完全不似深受部落酋长压榨的困苦模样,反而都是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难道以前的书上说的都是假的?或者这附近靠近上都城,牧民的情形好一些?”

    这路上,他见到,原本有一些农田掺杂其中,如今也全部长上了牧草,他有些奇怪,便问萧阿林。

    “呵呵,此事本将也不知晓,不过此地贫瘠,只能长牧草和灌木,耕种略有所得却得不偿失,按照我家大汗的说法,我大瀚海国境内,适宜耕种的地方多得是,何苦为难这些草场”

    陈启新却内心撇撇嘴,“昏话,估计是怕这里的汉人农户多了,成了各方刺探消息的便利场所,废除耕地,仍以牧地为主,打的还是以优势骑兵压制大明、蒙古诸部的主意!”

    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频频点头。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上都新城。

    他们抵达上都新城时正值日落时分,在夕阳的映照之下,一座大城矗立在草原上。

    高大巍峨的灰色城墙,城门楼上的黑瓦,密布的女墙、敌楼,城里隐隐传来的钟鼓声,让陈启新一下如梦似幻,似乎又回到了淮安。

    这还不算。

    在城池的西侧,还有一大片帐篷,乍一看之下,至少有上千顶,都是白色的、镶嵌着动物皮毛的大帐篷,帐篷周围还有一圈寨墙,寨墙四周还有望楼。

    “这萧阿林是骑将,此处多半是上都的骑兵所在了”

    果然,萧阿林将陈启新带到了一顶硕大的白色帐篷面前,那顶帐篷占地约莫半亩,大概是用三层棉布刷上防水的桐油制成,每一层的外围都有金色的花边,帐篷顶上一面红底金色图案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左飞龙、右猛虎、中间火铳”

    在离帐篷大约还有三丈远时,萧阿林带着那三十六人突然单膝跪下道:“大汗,上都镇守使萧阿林不辱使命,特前来复命!”

    陈启新大吃一惊,尼堪这厮竟然也在这里,他不禁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将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抱拳,饶是如此,在一众跪下的人群中分外突出。

    “扑”

    只见那大帐的门帘一挑,从里面走出了几个人。

    中间那人年约三十,留着短须,面相俊秀,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一顶黑色的蒙古大帽,腰间挂着一柄长刀。

    那人身后站着两人,一人约莫二十出头,身形粗壮,一人约莫三十,穿着打扮似乎是一个文官,面容惨白。

    那人见了眼前这景象,先是一惊,转瞬便说道:“都起来吧”

    等萧阿林等人站起来了,那人对着陈启新说道:“你便是大明的前吏科给事中、武举人陈启新吧”

    “你是……”

    “大胆!”,那人身后的那粗壮少年突然喊了一声,声音似乎带着西北的口音,那人却摆摆手,“无妨”

    “认识一下,我就是瀚海国的阿斯兰汗,乌扎尼堪,哦,我还有一个汉名,孙秀荣,名字嘛,就是用来叫的,又有甚紧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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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879/ 第一时间欣赏1625冰封帝国最新章节! 作者:龙吟森森所写的《1625冰封帝国》为转载作品,1625冰封帝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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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5冰封帝国介绍:
这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
白桦、雪松、冷杉,鳞次栉比
草原、森林、苔原,星罗棋布
大河、湖泊、沼泽,人之所在
紫貂、灰狼、黑熊,出没其里
黑油、黑铁、黑煤,密密匝匝
使狗、使鹿、使马,随心所欲
狩猎、渔猎、游牧,不亦快哉
鄂温克、鄂伦春、达斡尔,
雅库特、乞儿吉斯、哈萨克,
俄罗斯、哥萨克、喀尔喀,
女真、科尔沁、察哈尔,
纵横其间,
一个汉商之子,横空出世,
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他能有什么作为?
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
即将上演!
1625冰封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1625冰封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1625冰封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