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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过千帆全文阅读

作者:RQL长夏     重生之过千帆txt下载     重生之过千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痴人说梦

    马车一路疾驰,向着浔阳的方向。要不是马儿要休息,陈亦卿几乎要不眠不休的往回赶了,他无法想象念恩一个女孩子如何独自承担丧父之痛还要强打起精神处理后事。

    从京城到浔阳的路一般情况下三四日便到了,可陈亦卿这趟行程并不顺利,到浔阳已经是七日后了。因着路上不断遇到沿途设卡,或是盘查身份或是抓逃兵,征调民兵的队伍也是络绎不绝。

    江口是京城到浔阳间的一座小城,原来不过是个小镇,因为京城和浔阳间往来商队较多在这里休整而渐渐发展了起来。后来这里便加固了城池,增调了守卫,也多了许多百姓。

    原本计划是在江口吃顿午餐就继续南行,至夜晚到乐营镇投宿。但因为进城时的盘查和过官兵来往的行人都要退避,便耽误了行程,陈亦卿便决定在江口休息一晚。

    江口的旅店里陈亦卿和程祥还有车夫要了几个小菜一壶酒,边吃着边听旁边桌上的人侃大山。

    “仇大哥,听闻北疆战事吃紧,这齐人也是欺人太甚!他们的大皇子在齐楚边界遇刺死了那也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不打,这时再来秋后算账分明是有意为之!”

    “唉,马兄弟谁都看得出来,北齐想南下之心日久,五年前之所以能忍是因为一场旱灾,再加上他们国内政局不稳。现如今呢,北齐日益强大,可是反观我们国内靡靡之风久矣!国人不爱读书不爱习武,最爱什么?最爱经商!商人只重利惜命,真要治理国家稳定朝局,那群人能做什么!”

    “不错不错!”

    这位仇大哥说着,马兄弟在一边附和着,陈亦卿隔着桌子给他们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倒不是只因为他是个商人,听到他们贬低商人的言论而不忿,他也是从内心觉得这两个书生迂腐。

    “经济是价值的创造、转化与实现!实现价值才能满足人类物质文化生活所需!”陈亦卿边想边皱紧了眉头。

    他们是从京城出来了,看如今这形势,想必北疆的战事是吃紧了,但是他在京城,甚至在豫王身边都对此一无所知。陈亦卿不禁开始怀疑,满朝文武京畿要塞,那些大人们一心想的只是自己的荣华富贵,何曾真正关心过民生?!

    十八坊的歌舞依旧夜夜不停,天外楼的酒席仍是一馔千金。而他的贵楼那么贵的价格,不过是在那些贵妇人脸上涂点鸡蛋蜂蜜之类的东西,却依旧引得那些女人们趋之若鹜。公子楼里随便一幅画都够买几亩良田了。

    真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想到这些民生时事,他就不得不想到豫王杨政,那个和陈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现在想的是什么?除了夺嫡,登上那至高的位置,他可曾考虑过他的子民?可曾真正想为老百姓做些事情?

    陈亦卿的心理一阵阵的寒凉,若陈逸是这样自私的人,自己还会不会愿不愿义无反顾的帮他呢?

    环顾四周,小店里吃饭的人们每个人面上都写着对生活的疲惫和迷茫,或者是像那仇姓、马姓书生般愤愤然讨论着的人。

    门外的路上,被征作兵丁的少年含泪告别亲人。白头发的老爹也因着家中再无壮丁而不得自己去服役而绝望,这一去就不知还能不能再活着回来了……

    陈亦卿放下筷子问程祥:“小祥,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不好的事情,你还会帮我吗?”

    对于陈亦卿的问题,即便奇怪,程祥总是会认真回答,他低着头想了一阵说:“我会阻止你错下去,但是我不会抛弃你,除非你先推开我。”

    同程祥一样不明所以的马车夫,展现了充分的职业道德,虽然这次的雇主好相与,竟破天荒的邀请他一起吃饭,但是他清楚即便主人家认真讨论的问题听起来多不可思议多好笑,他也只能专注地吃饭。

    见陈亦卿和程祥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马车夫甚至有点开心,“城里人就是吃的少,你们不吃了,这些肉我可就不客气了!”

    “不管他要做什么你都会义无反顾的帮他吗?”景林皱着眉头问黑暗中坐在他面前的身影。

    “是的!”那人斩钉截铁不假思索地回答。

    景林一脸黑线,他的房间只有这人能随意来去,也只有这人让他无可奈何。自己并不是他的奴隶,也没有被他控制的把柄,可自从这人把他带到了嘉宁城,他好像就习惯性的听命于他。对于他这样突然的造访,他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比如今天,这人就是他正在洗澡的时候近来的。景林揪着毛巾大声叫:“哇!你怎么这样就来了,你不怕我的小侍女在里面伺候我洗澡看到你吗?”

    那人白了他一眼道:“谁让你洗澡还熄灯,我看黑灯瞎火的没什么动静就进来了,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不过你再叫的这么大声,你的侍女就真的来了!”

    景林托着下巴问他:“真是奇怪了,他要送走的是什么人呢?那边局势越来越稳定,他不急着回去拿回自己的一切,怎么会关心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那影子悠悠叹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他说了照做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也没想到,他回来通过别人传话给我安排的第一样事情会是安排别人跑路。”

    景林翻翻白眼:“你不是他叔叔么?怎么我觉得你好像跟他侄子一样听话!”

    那人纠正道:“不是叔叔!是表舅好吗!是舅舅!再说,你最近跟我说话怎么是这样的态度,我这是在给你安排事情!你如果对他造成影响,我一样可以在这里就解决掉你,不,解决掉你妹妹!”

    听到妹妹,景林有些收敛,不过还是不满地说道:“如果你给我安排的身份还是你从前的侍卫或者是你的手下,我或者就跟你客客气气了。可是你偏要我进军队,还是玄武军,我如今也算是个副尉了,手下管着那么多兵,说话做事早已经是这个习惯。若我能切换自如那才真是可怕了!”

    那人不吭声,景林就当是他默认了自己的辛苦。

    半晌那人又说道:“不管怎样他还活着,他又回来了就是好事。原本我真的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前功尽弃了,如今好了。这次这两个人去北齐那边过了边境线我自然有办法,只是在东楚境内,你知道他们的身份特殊,不是那么好走的。在到北齐前,你派人护着他们!”

    景林又是一脸黑线:“我的人在明,万一被走漏风声,你这不是又在朝中给我树了个敌人么!你的人在暗,你们暗中找几个高手回来护送他们去北齐不就完了?”

    那人摇摇头:“不行,他没回来的时候我底下的人都可以用。你也知道,我都是在做情报战的,能打的人又不多。他回来了,我的人当然要去保护他,我不会再让他遇到危险了。更何况,万一被发现了,你那都是他们的自己人,我的可都是咱们的人,牺牲谁你还不能判断么?”

    景林只好无奈的摊摊手,既然通过他来到了嘉宁还见到了妹妹,将来走的时候少不了还是通过他,那么替别人做事情也应该。

    “你对他可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私生子呢!你们又一个姓。”

    那人摇头笑笑:“瞎说什么,我才比他大十二岁。姐姐对我实在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只能用我余生照顾他,帮他实现他所有想要的。更何况,当年他们因为忌惮我,就把我送到这里来,我小有成效了,他们还指望用我的力量伤害他么?”

    “呵呵,痴人说梦!”

    他的眸子紧了一紧,眼神中露出了杀机。却又是如此没有个结尾的就结束了谈话,飘然而去。

    每每他来,景林都像是发了一回癔症,甚至有时候景林都在想这人是真实存在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轻轻点上灯,外面巧儿的声音响起:“少爷?您是沐浴完了么?”

    带着一点坏笑,景林喊道:“进来吧!”

    巧儿推门而入正看到景林站在厅里的桌子边,只在腰间围着他的大浴巾,上身整个光溜溜的。

    “呀!”了一声,巧儿羞红了脸,用手捂眼睛的时候,好像从指缝里扫到了少爷肚子上紧致的腹肌。

    “水有点凉了,再加点热水来,给少爷擦擦背!”

    西街的茅草屋里,白衣男子气定神闲地对对面的女孩子说:“玲珑,这茶水都要凉了,你还没喝呢!”

    玲珑去掉头上的兜帽端起他泡好的茶水,啜饮了一小口,顿觉唇齿生香:“唔,你沏的茶水倒是比我们公子楼的师傅水平还好!”

    见她面上的表情放松下来,他微微一笑:“哦?那我真要去这公子楼走一遭了。”

    随即他又垂下头,饮着自己面前的茶,带着点邪魅的笑容说:“很快,我就又要重新走上这嘉宁街头咯!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倒真是比北齐都还要熟悉了!”

    听到他提起北齐,玲珑又问了一遍:“真的,可以顺利么?”

    他点点头,说道:“放心吧,很快!很快……”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无言以对

    浔阳作为经济中心算是古代楚国发展较快的城镇,可谓是一季一景。陈亦卿这一别已是三个季节过去了,再回到他熟悉的地方,肩膀上的肌肉都放松了许多,可是仍是被路边林立的新建筑物吸引了眼球。

    从前租住的春阳街小院已经被他买下,因着进城是刚刚过了午时,不想耽搁时间,他便直接往竹枝巷王家去了。

    上一次这里挂满白幡还是卖醋的白奶奶去世的时候,而这次却是他到浔阳后一直支持他,给他们提供吃食和住所,还将自己的店铺拿出来作为他生意起步之地的王启顺不在了。

    想到这五年多来的种种变化,马车刚到巷口,陈亦卿的眼泪便合着马蹄踏青石板的“啪踏、啪踏”声汩汩而落。

    原本是来劝慰念恩的,可被程祥扶着下马车的时候,他被眼泪打湿了的双眼根本看不清楚念恩的面庞。见了陈亦卿这样,念恩也又止不住哭泣,兄妹二人相互扶着往王启顺的灵前走去。

    身上的衣服是玲珑翻箱底翻出来的素衣,一进门陈亦卿就唤程祥一起披起了旁边的麻布,戴上了孝。如此场景一旁候着的娉婷、大牛还有赶来一表合作情谊的唐家人和赵家人看到了也不住的伤感。

    陈亦卿在娉婷红红的眼眶中看到了不舍和依恋,可他只有难过伤心,和对她的惭愧。而这样的场合里因为有唐家和赵家,以及听闻他回来赶来的那些东城店铺掌柜们,陈亦卿在念恩和程祥旁边,行的是孝子礼,娉婷懂事在只在一边进进出出帮着念恩忙里忙外的,并不因为思念往陈亦卿身边靠,更让陈亦卿恍神间有些无措。

    在京城时他面对豫王可以是谋士,可以是朋友,但是他也清楚心里面那个郭雨晴不论过了多少时间,甚至是历经了生死,却依旧放不下陈逸。在嘉宁的自己,分明是怀揣着郭雨晴的意志满怀少女心思。如今再以男儿之神再面对娉婷,却不知这份感情该如何继续。

    如果当初对娉婷决绝一点,不曾动一星半点的心,或许他就可以如此茕茕孑立孤身终老。如果当初没有去京城,或许不会遇见和陈逸长得一模一样的杨政,那样总有一天会和娉婷相互取暖白头偕老。

    可是偏偏生活中不是写好的剧本,也不是天气预报,可以预知前路。根本没有如果可以讲,也没有痕迹可以循。它不受你的左右,当交叉口出现在你面前,却总是叫你难以取舍。

    “陈老弟,你回来的路上可注意到,最近朝廷不断的征兵往北疆战场送人,这天下怕是不能太平了。虽然一时半会儿北疆战事影响不到我们浔阳,可是我们的生意细细统计个数来,可是已经受到了影响。”

    “贤侄啊,京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浔阳如今是人心惶惶啊,你知道我们的原丝是来自南边,我们原先供丝的几个老蚕户因乡间征调兵役,加了不少人工费,这样一来我们的成本就大了。而且涨价不得止,连带着供货也少了。”

    “陈老板,我们明月楼的生意如今怪了,来歌舞场和话剧场的不多了,笑剧倒是一票难求,咱们该如何调整您得拿主意啊!”

    刚从灵棚里出来透口气,陈亦卿又被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围住,赵林和唐锦仁接到他要回来的信儿,也是第一时间在这里等他,倒不是真为给个已故的老王头上香。

    程祥见状还不等陈亦卿出声,就先挡了过去:“诸位,我家公子连着赶了七日的路,倒不如我们约个时间,等公子略透口气咱们一件件事情谈?”

    陈亦卿在程祥背后内心满是欣慰,若说程祥从前便是忠心耿耿的,但是这近一年的时间跟他在京城更是成长的很快,身姿愈发挺拔,见多了豫王这样的贵人,也识得多动脑子,凡事思而后行。

    “如今我们的处境并不算太遭,北疆在北边,跟咱们中间还隔着京城呐,怕什么?莫要自乱了阵脚。如今我这趟回来是为了祭扫王大叔的,诸位莫在他老人家灵前说些不想干的事情。娉婷,你自跟各位掌柜的去,一一约定时间,我们饮茶面谈,或是三日王大叔下葬后,咱们一起在浔阳酒家见!”

    一旁的娉婷忽然听到陈亦卿唤她的名字,心里“咯噔”地动了一下,忙应着:“是!”

    一众人听了程祥和陈亦卿的话,自知自己在人家灵棚前说生意上的事情确实是失礼了,便跟着娉婷去一边设好的客座上坐了,边饮茶吃点心,边和娉婷说时间。

    陈亦卿又在程祥的搀扶下撑着拐杖走回了灵堂,从前的他只是因为郭雨晴的智慧在人前显得机智、沉稳,而这趟在京城待久了,有了贵楼和公子楼这样的大产业,迎来送往的又都是朝中士大夫或者城中贵公子,还有了豫王这样的“朋友”,言辞间便多了些气势。再加上他身子骨愈渐硬朗,说出的话便有种不容置疑的底气。

    娉婷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脸上浮起一抹甜蜜却辛酸的微笑。

    夜幕来得越来越早,空气中的湿冷如同是恼人的虫子,无缝不钻。玲珑穿了一身孝衣,聊表对王启顺的追思,因着不能回浔阳,她还专门去崇华寺烧了香纸,祈祷着王启顺能往登极乐。

    李广玉匆匆赶来时,玲珑正在用晚餐,因为陈亦卿不在,玲珑便叫了郑管家、胡大叔、梁辰等一众下人一起吃饭。虽然陈宅没有主仆一桌的规矩,但是郑管家看玲珑穿着素缟形容憔悴,又没有个亲人朋友在身边,便也就招呼老胡头把饭桌摆在二院的厅里,避开平日里陈亦卿吃饭的餐厅,听着玲珑的坐下了。

    李广玉循着灯光,在看门小厮的指引下到了餐厅,见玲珑他们都还正在用餐便行个礼,向玲珑道:“不知道各位还在吃饭,我先去外面等玲珑姑娘。”

    陈宅上下虽未明说,但也都跟陈亦卿的心思差不多,见玲珑常和李广玉出双入对的便将他俩当做一对了。李广玉来寻玲珑,胡大厨先“善解人意”的起来拿碗筷,要李公子一起坐下吃饭。

    李广玉不肯入座只说自己吃过了,玲珑面上仍是一副疲惫的样子,嘴上说道:“不必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胡叔,你盛两碗汤来给我和李公子吧,我们去书房谈。”

    李广玉是来找玲珑商量陈亦卿开超市的事情的,玲珑也不好在饭桌上跟他谈生意,自然要到书房有笔有墨好记录,也方便写写画画什么的。况且,有些事情她还要单独跟李广玉谈。

    到了书房,拉了两张凳子到书桌边,李广玉从袖中掏出一大张纸,这上面他用秀气的字体写了七八个选址的地点,这是陈亦卿走后的一周时间里,他跑遍了京城找到的适合开超市的地点,周边符合陈亦卿说的“高级社区”,住户多,道路宽敞方便来往货车运货。

    一一向玲珑讲解了这些地址的优缺点以及价格,李广玉彬彬有礼道:“陈公子曾吩咐这个事情要快,所以我这几日每日都要看几个地方,不过最后还要公子来定。只是如今你们家里遭了变故,我也不想总麻烦陈公子,你跟着陈公子时间久了,生意经又是通的。不如你看着划掉几个,待公子回来好选。”

    玲珑点点头说:“我也正有此意,比如这个长寿街的店小了点,我想不太符合公子的要求。另外……这个大安街,离家里太远了点,公子出行不方便……”

    李广玉认真地听着玲珑的意见,而玲珑面上的表情太过于严肃,倒让他也跟着有点紧张起来。

    玲珑说完皱着眉头又扫视了一遍,半晌似是满意了指了三个地方,终于释然了一般说道:“这几个地方我看很好,地理位置不错,价格也不是最贵的,又够大。我想公子会喜欢的吧,希望我们最后做的这些他会喜欢?”

    “最后?”李广玉看着玲珑,有些不解。

    胡叔端着两碗银耳雪梨莲子汤进来,放在桌子上,因着碗烫,他慌忙的捏着耳朵,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些他并不太懂的字,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朝玲珑和李广玉说:“姑娘、李公子,你们趁热喝,这汤我煲了一下午了!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玲珑张张嘴,又将话咽了下去,摸了摸还烫着的碗边,对李广玉说:“我们再来理一遍商品的种类吧!按着公子的设想,一楼主楼这里要有贵楼的美颜护肤品,还有锦绣布庄的布匹,还有前日我已经谈好了的宝升斋的鞋子……”

    两人又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半天,陈亦卿构想的“超市”,已经有了个基本的雏形,手边的雪梨汤也已经微凉,端起来饮下刚好润润说久了有些干痒的嗓子。

    玲珑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看李广玉,终于说到:“公子,其实亦卿哥……有意想帮你和**小姐。”

    听到张**的名字,李广玉还是不由得脊背一紧,微微坐直了身子,将雪梨汤一饮而尽,他微微苦笑道:“帮我……们什么?”

    “现在就是看你的态度了!其实**是想跟你走的,而且公子也可以帮你们走。你帮了我家公子这么多,公子感念你是个好帮手,也希望你幸福,同时你也可以作为他开辟另一块生意的先锋!”

    玲珑一股脑说出这些,连自己都不曾细细设想的话,却又顺的令自己不敢置信,好像一开始事实就是这样的。

    李广玉苦笑着摇摇头说:“走?走去哪里?我也算是十年寒窗,进士出身的朝廷命官,但是到底人微言轻被别人轻易就踩在了脚下。若我带他走,她父亲震怒之下,怕是会狠狠责罚她的吧!”

    玲珑微微一笑,说道:“若你真的愿意带**走,倒真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在李广玉讶异的表情里,玲珑如同鬼魅般的轻轻呵出两个字:“北齐!”

第一百三十八章 都是套路

    丝绸的寿衣是念恩亲手缝制的,王启顺在世时从不曾穿过如此好的丝料,即便是陈亦卿赚了钱买了好东西孝敬他,他都是舍不得穿偷偷地放回箱子里,总说要等过年才穿。却没想到第一次穿上锦绣布庄上等的素锦丝,竟也是他最后的一身衣裳。

    择吉地的风水师是大牛张罗着找的,就选在北径山脚下的一处林子里。

    念恩在头里执绋,素色衣袂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如同透明一般,刚刚长成的少女在这样的环境里看起来楚楚可怜。

    一黄土洒向棺盖,念恩的眼泪又止不住汩汩涌出,伏在娉婷肩膀上再不忍看。她也知道陈亦卿说的道理:“王叔常年病痛,走了也是解脱,这辈子他受尽了苦,待人又好,来生定能比这世过的好。”

    只是早年丧母,如今又没了父亲,即便她的父亲眼睛看不见,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但只要有他在,她就觉得踏实,因为自己有个家。如今父亲不在,茫茫天地间她就成了一个人。就算有宝阁衣柜的生意在,她有个寄托,但是她不想每日招呼完店里的生意回到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从前父亲在时,只他们两人的小院就显得孤寂,如今若只剩她一人,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念恩想起来父亲之前总是急着给她张罗婚事,好像急着把她嫁出去一样。而她又总不想自己嫁为人妇后留下父亲孤孤单单的一人,所以总是找借口推着。如今父亲不在世了,她才忽然明白父亲那话语和眼神中的无奈。他也不过是希望在自己走后,有个人能够照顾自己,即便他孤身一人在竹枝巷小院里孤单而晦暗的生活。

    想到王启顺在咽气前还念叨着:“你别怕,等着小卿回来……回来……”念恩的心就如同被人揪住了一样,一阵阵的疼,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把竹枝巷的房子改一改,做成个专门的绣房,图我已经画好了,我们有现成的施工队伍。老吴的队伍在外面有活,就用严华的人吧,他们年轻需要积累经验,这个工程比较容易,也不住人,就是给绣娘们一个好的环境罢了……”

    “那念恩姐姐就住在这里吗以后?是不是叫娉婷姑娘来陪她?”

    陈亦卿摇摇头:“我想把念恩带走……”

    临行前玲珑说让他们把念恩和娉婷带到京城,他那时不知道玲珑会怎么突然想出这样的话,现在看念恩的样子,瘦的脱了形,又伤心过度。陈亦卿清楚念恩的性格,虽然她很安静也知书达理,但是她是害怕孤单的,他们从竹枝巷搬到春阳街来时,她总是想跟玲珑多呆一会儿。

    玲珑跟念恩是真的情同姐妹的好闺蜜,玲珑有个好处是隐藏自己,即便不喜欢,可总能与人说几句话,和那些塑料姐妹花也能把臂郊游。可念恩不同,总是很被动的等着别人跟她说话,宁肯自己待着也不会主动跟谁交好。这些年除了玲珑,怕也只有娉婷能算上是她的朋友了。

    人的性格跟经历也真的很有关系。玲珑曾经有个完满的家庭,有父母的照顾也有弟弟的陪伴,还有徐家宝这样的邻居朋友。虽然遭逢剧变之后她失去了家园,但是一路走来生存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可以不问目的的掩饰自己,只为了更好的活下去。

    念恩则不同,她的父母来到浔阳时便带着对家庭深深的愧疚,这样的谦卑的环境里,父母的理念传到念恩的身上就是她从小的不自信,习惯性的付出,但即便喜爱也不敢为自己争取,害怕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就用茧包起来。

    “玲珑说要把她带到京城,一定是想到了念恩以后只有一个人的话会很难过。至于娉婷,恐怕是为了我考虑的……”陈亦卿如此想着,便跟程祥说:“玲珑的心情也不太好,她自己在京城做那么多事情也累。我们几个,包括念恩都是一家人,我当你们全是我的弟弟妹妹,所以把念恩带在身边我们至少一家团圆,不论以后京城、浔阳的日子怎样。玲珑和念恩也能互相陪伴……”

    念恩睁了一下眼,扫到自己这是躺在春阳街原来玲珑的房间里,便又眼皮沉得抬不起来了。这些日子她太累了,父亲骤然离世,为了亲手赶制丧服,她三天三夜不曾阖眼。听着陈亦卿和程祥的对话,她的眼泪又顺着眼角滑落,只是这一次不再是伤心难过,而是幸福踏实。

    不眠不休又没有好好吃饭,让她极度疲累,对于未来的迷茫又让她辗转难眠。现在听到陈亦卿和程祥的谈话,她只觉得无比安心,让自己沉沉睡去。

    乔如月醒来时,高宁正在外敲门,他手里端了热乎乎的粥递到乔如月面前,催促道:“快喝点粥吧,你睡了一天一夜都未吃饭,一时不能吃太多东西,先喝点粥垫垫,再想吃什么了我去买。还有你家在哪里?我去找你家人来接你吧?”

    乔如月捧着热粥眼泪扑簌簌地掉,从小在家里就习惯照顾两个弟弟和父母,被卖去当丫鬟也是干的伺候人的活,有幸跟主子进宫也不过是个下人。周围那些被她当做亲人和朋友的人,倒不如一个过路的陌生人。她既为过往悲伤,又对面前来自高宁的这一点馈赠感到温暖。

    高宁是个粗人,看到她一直哭,有些急了,摸着后脑勺问:“你怎么了?是有伤心事还是这粥不和胃口?”

    乔如月摇摇头,哽咽着声音回答他:“不是,只是想到我的家人和身世不免感怀。你都不认识我,就肯救我又管吃管住的,我也不好意思的紧,就不用找我的家人来了……”

    乔如月说着低下了头,高宁内心又是一阵愧疚。虽然乔如月不认识他,但是他却是识得乔如月的。

    陈亦卿让豫王杨政给他介绍个有点名气的嬷嬷,想在贵楼里镇楼,教习规矩。豫王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皇后身边的彩云和如月,这两个嬷嬷跟随皇后时间日久,别说是那些秀女宫人了,就是不少公主郡主都是跟她们学的规矩。

    杨政在凤栖宫侃侃而谈起来,连皇后也有些惊讶和后怕,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皇子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有心机智谋了,自己竟都没注意到。比起夸夸其谈不务实的鲁王和性格急躁的陈王,豫王着实是个有才干的皇子,心思又细。若自己的孩子还在,想必豫王会是他最大的敌人。

    好在如今这个一向无势的皇子如今向自己靠拢了,她好比是捡了个便宜儿子,而这个儿子以后不仅是她的依靠,还会是她的荣耀。所以即便舍不得,皇后再三思量还是把如月给放出了宫。

    但皇后本就爱惜自己的名声,不愿一些背地里的事情跟自己扯上关系,所以,人我放出去了,能不能用到自己手里,那便是豫王的事情了。

    若是皇后吩咐,想必会省去许多中间的波折,如月得令自然到贵楼去做那定海神针。但如果被马贵妃或者别的势力揪住这件事,自然就都知道了她偏帮豫王。将来不论哪个皇子做皇帝,她都是皇太后,但是此时若她表明了态度,皇位落不到豫王头上的话,她便收场惨淡了。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给如月一点暗示。

    况且,若是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收不服,这豫王便没有什么可帮的地方。

    不过对于杨政说的,旁的妃子已经想办法要通过选秀往宫里塞填人了,皇后要是不把握机会便迟早被别人抢了先机和风头,她还是深以为然的。如月在宫外也好,何况豫王给她的任务是要利用皇后的名号吸引一些新秀女来学规矩。虽然被利用了,但是也可通过此在这批秀女如工前就掌握一下各方的势力,将来才好留人。

    “母后,这些是儿子托人找的上好的益母草,让彩云给您煮了水喝吧!”

    皇后对于杨政每次带的这些小东西很是欢喜,要说名贵的珠玉首饰或是花瓶珊瑚,她都不缺。却没有什么比一些费心思找来的小东西更适合她了,即便是知道杨政是怀着利用她达到自己目的的心思靠近她的。但是皇后还是想过,如果合作的好的话,未必他们不能成为真正的母子。她失去了儿子,而他也失去过母亲。

    而让豫王更倚重陈亦卿的便是,自从陈亦卿出现,他总是会为自己准备好给皇后和梁妃的礼物,他再也不用为了讨好这两个名义上的母亲而花费心思,且偏偏每次陈亦卿选的礼物看起来不起眼不值钱,她们却都很喜欢。而不过是几斤益母草,竟然就换皇后舍了她的大宫女,这买卖很是划算。

    在陈亦卿的算计里,高宁是个经营丝绸的小商人,路过乔如月的家乡恰巧碰到了跟家人不和的乔如月,便顺道将她带回京城又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

    这不和的原因,自然就是他们提前放出去乔如月手脚不干净的风声,而这份工作自然就是贵楼当家主事的大掌柜。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久旱逢甘霖

    “真的不会有问题么?”

    张**的语气颤抖着,但是她的表情里又有掩藏不住的兴奋。

    玲珑淡定地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也如同是敲鼓一般的紧张,但只能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地劝慰张**:“没事的,快走吧!广玉他在等着你。”

    张**感激地看了一眼玲珑,握了握她的手,手心冰凉地往佛龛背后走去。

    这是崇华寺最偏僻的一间观音殿,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张**一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请了京中许多名医,仍是不见起色。张夫人是个迷信的,便托人找了大师来看,据说是要认给崇华寺的观音做干女儿,一生潜心侍奉才好。自那以后,张夫人便经常带张**来崇华寺的这间偏殿上香。

    张**再有几个月就要进宫选秀了,很长一段时间张家老爷都不会再放她出门了,她要在家学规矩。所以,在此之前来崇华寺一趟以告神明是很应该的,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在这日偷偷离家。

    金华和张侍郎派来盯着张**的嬷嬷在殿外几步远的柏树下静候着张**,这日张**穿了身粉色的衣裙,披了白色的斗篷,殿中并无别人,一进门她就将兜帽取下,跪在菩萨面前虔诚的祈祷着。然后磕头、上香,围着大殿四方跪拜。

    秦嬷嬷是侍郎府里的老人了,从小看着他们家这位小姐长大,一向知道这个小姐脾气好,性格软弱,出来跪拜个菩萨,老爷还派她和几个家丁看着,着实觉得这个阵仗大了。所以看着张**在里面跪跪拜拜的也看的累了,便轻轻弯下腰揉搓着她有些风湿的膝关节。

    金华见状忙上前乖巧地说:“嬷嬷可是膝盖疼了,不如我给您揉揉吧!”

    秦嬷嬷边说着:“呦,你可是伺候小姐的人,老身怎么当的起……”边不自觉地往金华旁边靠。

    金华乖巧地笑笑蹲下身,在她的膝头揉开了,向秦嬷嬷说道:“不碍事的,都是伺候人的不是。小姐一向待我宽厚,我也没遭什么罪,心里很是感激小姐。嬷嬷这遭是为了小姐才受累站这么久,我自当孝敬嬷嬷的。”

    若是张**听到这番对话,恐怕会生出对金华的种种不舍与感激。可是金华正卖力地给秦嬷嬷揉着腿,并不知道在她背后大殿里跪着的人有何异样。

    秦嬷嬷满意地低头看着金华的头顶,同她说:“能伺候小姐是你的福气,将来咱家小姐入宫封个妃子贵人的,把你带进宫去,你就更了不得了。”

    “带我进宫?可以吗?”

    金华只道小姐若是进了宫,恐怕她就要跟了别人服侍,正是一边担心小姐在宫里寂寞,又担心自己将来不知道跟了哪位难相与的主子会受苦,听秦嬷嬷一说原来小姐进宫还能把她带在身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满是惊喜。

    秦嬷嬷难得被个小丫头崇拜的看着又被伺候舒服了,便神秘兮兮地跟金华说道:“我可是只跟你说,依着规矩呀,若是能被选到皇上或者是哪位皇子身边做个贵人,是可以从家里带一个或两个陪嫁丫头的。你如今是小姐房里的大丫头,她对你一向好。你若是愿意随小姐去,去求了小姐,还怕家里不选你去么?”

    金华是自幼便被卖到了张府的,像她这样的丫头是一辈子没有出头日的,死都别想离开张府。对她来说最好的归宿便是配个在主子面前长脸的小子,但要是那样将来自己的孩子们就是张家的家生下人。

    张**也说过,将来放了她的话,可是若是离了张**和张家,出了门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活,她被张家买来时候已经是无亲无故的孤儿了。

    若是小姐嫁的是一般人家,自然是要把她带走的,好歹还有个小姐照拂。但是若是小姐入了宫,留她在张府,恐怕是以后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张家上上下下老爷夫人,姨太太和小姐少爷们,除了张**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

    如今被秦嬷嬷这么一点拨,金华一下子便看到了希望。常听小姐说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可在她看来离了张**哪里都是吃人的地方,只要还跟在小姐身边,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敢去。

    秦嬷嬷扶着金华说道:“好丫头,我这腿好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去催请小姐吧!”

    金华“”了一声,答应着站起身,揉揉自己蹲的略麻的腿朝观音殿走去。秦嬷嬷在树下望着大殿的方向,觉得有点不对的地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金华走近观音殿,弯下腰恭敬地在背后向跪在殿前一身粉衣的女子说了声:“小姐,我们走吧,时间不早了!”

    那女子听到金华的声音并不为所动,金华又张口试探着叫了叫:“小姐,小姐,小……”

    缓缓扭过头来的是一张和她一样惊讶的脸,像极了张**,却并不是张**。

    金华有些吃惊地看着玲珑说:“我认得你是玲珑姑娘,玲珑姑娘可曾看到我家小姐?”

    玲珑茫然地摇摇头,对金华说:“我是偶尔路过便进来拜一拜的,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未看到殿中有人,怎么?你家小姐也来了么?有日子没见了,她……”

    玲珑的话还未说完,金华就急了一头汗,忙着在大殿里里外外找起来,玲珑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身,看着打断她话的金华。

    而在殿外的秦嬷嬷远远望着金华跟个没头苍蝇一样放着跪在佛前的女子不理而往殿侧走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刚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早起张**是她和金华侍候着穿衣的,她们都知道张**穿了粉色的衣裙,所以乍乍看到跪在殿前穿了一身粉色衣裙身形和张**差不多的女子,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那是张**。

    可是她们忽略了,张**在粉色衣裙外面还罩着一件白色头蓬。

    秦嬷嬷刚有些狐疑地往前走了两步,就见金华惊恐地从殿中跑出来,边跑边喊:“嬷嬷,不好了,不好了!小姐不见了!”

    高宁的“商队”从安兴镇往嘉宁城方向缓缓行进着,因为路上所救的女子,整个商队的行进速度便慢了几日。

    乔如月坐在骡车中,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着了商人打扮有些别扭的高宁,满怀歉意地问道:“高老板,真的不耽误你的事么?如月,为了如月,实在是……”

    说着说着她的脸又红红地垂了下去。

    高宁可不是那个不经世事的呆子程祥,面对女子娇羞的表情会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在张常胜出事前,高宁也曾经是有妻子的。

    在陈亦卿的剧本里,乔嬷嬷应该是受不了家人的风言风语而愤然离家,回京城或者是另外寻个地方住下来,这个时候高宁就装作路过的客商,最好是在个下着雨的夜晚,在她的屋檐下避个雨之类的认识后,说起来贵楼请人的事情。

    可是陈亦卿没想到,乔如月在后宫磨炼了二十年,还会是如此刚烈的性子,竟然想到了投河自尽。

    幸而高宁到的及时把人救下了,不然倒白白浪费了皇后娘娘的一个人情,在她那里恐怕豫王的形象也是会打折扣了。

    这一救倒是比陈亦卿剧本里的“尬聊”要来的更自然也更能打动人心,可是高宁倒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对他动了真心。也怪自己,因为剧情没能按计划进行,害得无辜的乔如月差点丢了性命,所以高宁这几天对她格外关心。

    只是高宁的这个关心,还是自问很有尺度的,不过他体会不到乔如月这样自幼便缺少关爱的人,会是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对他的关心异常感动,便有些说不清的情愫在心里涌动了。

    乔如月虽然是个奴婢,但是能跟主子入宫侍候的奴婢倒是比大街上好多普通人家的女人都长得好看。乔如月皮肤虽然不是很白,但是胜在宫中下人们也用了不少好东西,所以在她这个年纪来说很是细腻紧致了,而且她五官端正人又生得弱柳扶风,在高宁面前含羞带臊看起来也很是楚楚动人。

    若说她是未被人如此关爱过,高宁又何尝不是很久没尝过女人滋味,何况此时他在乔如月心里就是个大英雄,是个男人都会略微得意。他们年纪相仿,你侬我侬地共坐一车,说是高宁心里没一点点的想法,那是骗人的。

    只是他下不去手,这是陈亦卿相中的掌柜,他是要把人带到的,路上截了胡算怎么回事。再说自己的身份也是个危险的事情,若是花街柳巷的姑娘便罢了,好人家的女人他沾惹不得,何况是宫里出来的 的人,万一再惹上什么麻烦。

    高宁轻轻咳了咳说道:“没事的,不打紧,我这趟给京城的贵楼送货,东家人极好的,晚几日他也不会为难我的。”

    “贵楼?那是个什么地方?”

    虽然同在京城,但是隔着厚厚的宫墙,乔如月如同是与世隔绝般的生活着,对于京城中近日红火一时的“贵楼”是全然无知的。

    一路上她已经把自己的身世和在皇后身边侍候的事情都说给高宁了,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是负数。如今见提起贵楼他起了好奇,高宁如同大尾巴狼一样,终于有机会向小白兔收网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一拍即合

    乔如月久在宫墙内生活,对于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很熟悉,但是对于宫外社会上的一切事物都是陌生的,更别说遇到高宁这个江湖老手。

    刚救下乔如月的时候,若是高宁多嘴问东问西或许乔如月心中渐生的就是烦感了。可是这个高大持重的男子,只是不出一声的救下了她,又是找大夫又是给她端茶递水的。

    他们投宿的那间客栈里店小二出出进进还向乔如月小声地说:“夫人,您家相公对您可真好!”

    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思想里,乔如月这样一个奴婢身份,莫说是被个大男人侍候了,能不为奴为婢已经是她的福分,所以在小二的艳羡声里,乔如月红着脸低下头,心却“砰砰”跳的厉害。

    高宁的形象在乔如月的心中日渐高大起来,她不自觉地便把自己的身世说给他听。而他耐心地听她娓娓道来,并不打断她的话,还时不时地给她递上手绢和茶水。乔如月感激的同时,情绪不由得平静许多。

    听乔如月讲完身世,高宁有些莫名地说道:“完了?就这些?”

    乔如月怯怯地看着他,说:“啊!”

    高宁“呵呵”一笑,在她头上点了一下,摇着头说道:“你呀!你呀……我以为多大不了的事情,就让你寻死觅活的!不过就是无谓的人,说了些无谓的话而已嘛!”

    听他这么一说,乔如月怔了一下,随即又好像肩膀上的重量一下子卸掉了大半。

    “既然你自小就是在京城生活,何不回到京城去?刚好我也要到嘉宁去送货,带你一路去。你也去看看你从小生活的地方,你是宫里出来的哦,在京城寻个刺绣或是旁的活,不是会比对着那些无情的家人更好?”

    虽然跟高宁说了许多,可是乔如月还有一样没说,那就是出宫时候皇后娘娘给她的赏赐,她都存在京城的银号里。那些钱如果省着点用,怕是够她过完下半生了。她毕竟是在皇宫里生活了这么久的人,不可能是全无心眼的,自己的底线守得死死的,怕是对任何人都不会说,即便面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渐生好感想入非非……

    高宁的建议乔如月倒是听进去了,原本觉得自己离开了皇后娘娘若是再离开亲人的话便无法生活了,可是高宁轻松的态度让她觉得即便一个人流浪天涯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再者高宁一个粗汉子或许不知道她,但是在京城的达官贵人,特别是王妃诰命夫人们里面,哪个不知道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回去找个教习嬷嬷的活既轻松又没什么难的,不过是要放下些面子罢了,又不需要死!

    何况,生活中还有些事情让她觉得渐渐多了些留恋。她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宫中一些小孩子都跟着她“嬷嬷,嬷嬷”的叫,她可是从未想过出宫后能再寻个依靠什么的,但是这时候对生活燃气新希望的她却觉得,若是缘分来了,自己一定要好好抓住,把前半生的辛苦都换回来方不负韶华!

    听高宁说起贵楼,乔如月有些好奇,是个什么样的老板开了个什么样的店,还起了个如此直白的名字!

    提起贵楼,高宁神秘兮兮地跟她解释说:“贵楼啊,那是你们女人的地方!进出的都是城中大户人家的夫人,比的就是一个贵!”

    见乔如月面上迷茫,高宁嘿嘿一笑又说道:“贵楼的老板说了,他们做的就是女人生意,卖上等的脂粉也卖服务。那些贵妇人们交了钱,进门有女孩子伺候她们洗面美颜,也有教习琴棋书画的……老板说那叫什么?叫……辅导班的,对,辅导班!”

    乔如月又问:“进出的都是女客吗?那么老板是男的还是女的?”

    高宁答道:“老板当然还是个男的,而且听说是个年轻的公子,我也没跟老板说过话,日常都是通过下面的人,供些货而已。他们老板最近还在招人呢,说是自己不方便出入,想招个既能教习规矩,又可靠的女掌柜。不过,看了许多人都不甚满意,毕竟接待的都是城中的贵妇,一般的教习嬷嬷自然入不了眼。”

    边说,高宁边从行李中掏出几块饼,分给乔如月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忽而又望着乔如月,眼神有些异样。

    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看,乔如月一阵紧张,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口齿有些结巴地问他:“怎……怎么了?”

    高宁“哈哈”地大笑着,说道:“真真是缘分,什么叫得来全不费工夫!他们在找教习嬷嬷,还有比你更好合适的嘛!你可是在皇后娘娘身边待了二十年的,谁的规矩能教得比你好!而你不刚好要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家贵楼气派又环境优雅,你去那里肯定不会比在宫里差,做了掌柜的也极是合适!”

    被高宁这么一说,乔如月倒有些心动,却始终因着身份略显避忌:“可是我,我是宫里出来的人,这样会不会对皇后娘娘不好?”

    高宁摆摆手说:“不存在的,皇后娘娘放你出宫,不就是让你出来享福了么!你现在是自由身了,你可以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跟你说啊,这个贵楼的幕后老板可好了,听说他们家店铺里各个掌柜的还有一些主要的工人都是跟他同台吃饭,一视同仁的。”

    见乔如月眼眸一闪,似是被说动了,高宁便不再多劝,以免显得自己目的明显,给她递了水道:“你喝点水,这顿就委屈点吃些干粮,到京城我请你吃好的!”

    乔如月又低下头,小声说:“高老板,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救了我又劝慰我帮助我,再管吃管喝的我就不好意思了。到了京城,恐怕还需要你给我引荐这贵楼的老板,看我是否可以做个工。”

    其实别看在高宁的安抚下,乔如月渐渐放下了一些,但是要真让她到一些大户人家再做个婢女或者嬷嬷,她还真的有点舍不得面子。但是如今说起有机会到贵楼做掌柜,怎么也算半个老板了,她反而觉得比去那些王府官家要好的多。

    所以言里言外是答应高宁到贵楼一试,两方一拍即合也就不多废话,一路上看看沿途的景色,聊些家常话,时间便也过得很快,那厚重的嘉宁城墙已经离眼前不远。

    城墙下李广玉一改平日的书生打扮,穿得花红柳绿的扮做北边来的商人,什么贵往身上套什么的打扮,倒真是跟他的形象气质一点都不相符。

    他们的商队要往北运的是城中有名的“彩祥斋”的锦缎,都是玲珑提前安排好的东西,之所以不用锦绣布庄的布,也是想让人事后查起来不至于找到他们这条线。

    而玲珑在崇华寺的古柏下,悠闲的闲逛了一趟,又往各个佛殿中虔诚跪拜了一番,才在夕阳西下前转着回家。

    金华和秦嬷嬷将候在寺外的小厮们都叫了进来,挨个殿找。找寻的过程中,还遇到几次烧香礼佛的玲珑,金华却也没有心思跟她打招呼。

    秦嬷嬷纵是到了四五十的年纪,也没见过如此藏人的事情,所以全然不知他们家小姐在玲珑进了观音殿后,就趁金华和秦嬷嬷在揉腿并未注意殿里动静的时候躲到了佛龛下面。

    而金华和秦嬷嬷呼喊着往寺外跑去时候,张**在佛龛下换了玲珑带来的灰布衣衫,藏到了离佛寺大门不远的地方。待张家的仆从侍女一个个佛殿搜寻张**的时候,她已经跑出寺门上了玲珑提前在这里准备好的一辆骡车,直奔西城门而去。

    直到这一切顺利而疯狂的进行着,李广玉仍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他不敢相信此刻依偎在他身边那个女子就此真的要跟他一起去往北齐,那何止是异地他乡,那是换了个国度啊!他这么多年读的圣贤书,要造福一方百姓的愿望,如同梦幻泡影般随着他的前半生都飘散了。

    而玲珑交给他的身份路引上,目的地显示的是北齐国都边上的一个被叫做“泉城”的地方。这个地方他也曾在《异地志》上见到过。

    为了方便出行,张**将头发全部拢起在额前绾了个回心髻,梳的是个已婚地妇人头,露出了白皙欣长的脖颈。虽然梳这样的发髻,对于未出阁的姑娘来说,是很害羞的事情,但是为了逃走,张**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因为紧张和激动,她伏在广玉的怀里微微有些发抖,但是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喜悦与自由。

    “广玉,你不开心吗?”张**抬头看着自己的情郎,虽然穿得有点庸俗,但是那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俊脸就离自己这么近,而她再也不用听到父亲的责罚,也不需被送进那冰冷骇人的后宫去,掩饰不住的欢欣,让她忘了如果不如期把她送进宫选秀,她的父亲犯的就是欺君之罪。

    广玉拥紧了怀中的人说道:“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不然也不会被玲珑姑娘说动了。只是我担心你会跟我受苦,你自小锦衣玉食,我怕……”

    “傻子!”张**坐直了身子,握着李广玉的手跟他说道:“或许对于那些可怜的贫民来说,我这样的日子是他们艳羡都得不到的,我该知足。但是我不是那样贪图富贵之人,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只要心是自由的!你明白我的!”

    李广玉终于露出了笑容,酒窝在他脸上漾起醉人的弧度。颠簸的马车里一对有情人互相扶持着,去开启他们的新生活。就连操纵了这一切的玲珑,都感慨于事情进行的太过顺利。

    西城门今日换防来的是玄武军,他们的副尉景林亲自带人到城门视察,战士们一个个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一百四十一章 秋雨

    金华被绑住了手脚捆在柴房里,身上有深深浅浅的鞭痕。大眼睛没了焦点与光彩,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五官因为痛拧在一起。

    张天霖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的金华,怒不可遏地吼道:“说!你是不是跟**串通好的!”

    被疼得说不出话的金华,半天才**着嗫嚅出一句:“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小姐会跑。”

    张子羽跟在张天霖身后,看着金华的样子也吓得他动也不敢动。

    张府小姐跑了的事情是绝不能传出去的,若是平常丢了张天霖的脸面已经是够他打死张**了,更何况如今选秀在即,若是张**顺利进宫好好经营,那可是张天霖升官发财的希望。即便张**被找回来了,能按时送进宫,要是被人知道她中间背着父母跑了,那势必是选不上了。

    所以张天霖再生气,也不能将事情闹大。跟着张**去崇华寺烧香的仆从们既然知道了这事,张天霖又派几个心腹跟着,组了搜查队全城暗查张**的下落。

    而审问金华和秦嬷嬷的事情,张天霖就亲自带了儿子来做,以免府中知道的人多了,难免外传。况且对于其他人再传给他的证供,张天霖也是不信任的。在他心里已经认定没有别人的帮忙,张**是逃不走的,这个帮忙的人在府内恐怕就是金华了。

    金华额前的头发混着汗水和血粘在脸上,被打了几下她又忽然清醒了过来,向张天霖告饶道:“老爷细想,丢了小姐的话,奴婢回来势必要被揭了皮。若是奴婢帮着小姐逃跑的,奴婢怎么会乖乖回来认罚,肯定是要随小姐一起走的呀!还请老爷明察,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知……”

    张子羽看到金华的可怜样子,也忍不住想替她分辨两句,可是素来在他爹面前,他是完全没有胆量驳嘴的,于是也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儿子,觉得,这个奴婢,她说的……说的也…….”

    一个“对”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张天霖喝止住了:“你闭嘴!”

    张子羽一向喜欢这个小丫头,府里不是没有这样的风言风语,不过金华也不太搭理他,且将来金华肯定是要随张**嫁出去的。所以张天霖对于儿子跟个低贱的小丫头眉来眼去的事情也并未放在心上,但是他在审问金华的时候是决不允许这个逆子来给自己添乱的。

    见父亲出口训斥,张子羽如同蔫了的鹌鹑,忙退到一边。而金华躺在地上,看着张子羽那没出息的样子,已经没有力气再为自己分辨,一仰脸便晕了过去。

    张天霖看金华晕了过去,脑子一转,这个奴婢说的也有点道理,何况张**跑了的事情暂时不能说出去,对于张**还可以说是病了在房间休养暂时瞒过去。可是平日里在她身边跟进跟出的金华要是也不见了,怕是要引人怀疑的。

    所以,张天霖并不打算再继续虐打金华了,转身瞪了张子羽一眼说道:“走!”

    淅淅沥沥的秋雨不断地拍打着窗户,金华被冻得缩成一团,靠着一捆柴火抱紧了自己。她烧的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眼泪不断从她的眼角渗出,口中呢喃着:“小姐,小姐,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浔阳新雨后,正应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俗话,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雾气,想着陈亦卿回来的急怕是没带厚衣衫,娉婷捧着个包袱往春阳街去送,里面是她为陈亦卿裁制的厚衣服,原本准备使人捎去嘉宁城的。但是,没想到王叔忽然不在了,陈亦卿回来刚好赶上穿。

    青石板路上,娉婷一身白色的衣衫,宝蓝色的锦缎在领口袖口饰边,衬得她整个人精神奕奕。粉雕玉琢的脸庞上,淡淡扫着一点胭脂,皮肤白皙得如同散着透明的光。秋日金黄的落叶,在她的白色小靴下被踩得“咯吱咯吱”响。

    不知道陈亦卿会不会喜欢她这样精心打扮起来的妆容,娉婷的内心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一点紧张,也未注意到身后那顶精致的小轿向她缓缓靠来。

    “呦,这不是明月楼的娉婷姑娘吗?要往哪里去呀!”

    掀开轿门说话的是城中富绅王滔,他捧着自己刚吃得很饱的肚子,一脸油腻地盯着娉婷, 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扫视到小巧的足尖,贪婪地如同看自己的食物一般。

    娉婷见是他,有些厌恶,却又不得不礼貌地停下。在浔阳这样的城里,有些富绅家族扎根几百年,不仅是有钱,更是有势,他们家大业大在当地的实力盘根错节,控制着一方的经济和政治导向。

    赵林家算是其中一支,但是赵林家的势力和财力比起王滔就又低了一筹。平日里纵是官府的人见了王滔也要客客气气的,何况是娉婷这样一个小女子。

    娉婷向王滔匆匆见了礼就欲脱身,却不想王滔又叫住了她:“哎呦,娉婷姑娘啊,上次我说的请姑娘到府上为我贺寿演出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娉婷一脸清冷地回答道:“回王员外的话,娉婷不是艺伎,所以不做这样的演出,也只能扫了您的兴了!”言外之意就是我是正经家的女孩,别把我当成粉头戏耍了。

    却没想到王滔这大上午的就不依不饶地骚扰起她来了,那王滔从轿子里下来,走到娉婷跟前,一双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她,说道:“不贺寿演出也可以,不如就跟爷回去做个姨奶奶如何?我对姑娘的心,姑娘不会不知。你既未婚嫁,跟了爷可不算辱没你吧!”

    娉婷怒瞪双目,向王滔直直说道:“请王员外放尊重些!”

    王滔“哼!”地冷笑道:“尊重?你跟那红玉楼的窑姐儿们有什么区别?还不是出来抛头露面的!爷们儿看得起你,要你回去做个姨奶奶,就是真睡了你你又怎样?”

    见王滔的话越说越离谱,娉婷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同王滔说:“我,我可是许过人家的,王员外莫要在此浑说!”

    姑娘的名节比天大,所以一般不会有姑娘自己说自己许过人家了,王滔闻言有点丧气,却仍是不死心地问娉婷:“我怎么没听说你许了人家了?是哪家的小子有这福气?大爷我有的是钱,许他些银子,叫他卖与老子又如何?”

    过路的行人,有人见到娉婷被王滔逼到墙角的样子,看起来怕是遇到了麻烦,却无人去阻止,毕竟这王大爷在浔阳城有权有势,旁人没得去找这晦气。

    娉婷无助地边向后退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

    “许了我又如何?王爷出得起钱全浔阳的人都知道,可是我们不日将到京城完婚了,小的并不想卖了自己的媳妇儿!”

    听到声音,王滔和娉婷扭头去看时,竟是陈亦卿坐在轮椅上由程祥推着,背后还跟了不少人。

    娉婷又惊又喜,慌忙绕过王滔跑到了陈亦卿后面。

    陈亦卿向王滔拱拱手,暗自使劲,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他背后跟着的那些人都是陈亦卿在周围田地里的佃户,各个都是膀大腰圆的,见有人光天化日调戏他们未来少奶奶,便围了上来,他们才不认识你是什么员外呢,都站在陈亦卿背后撸起了袖子,一副整装待命的样子。

    陈亦卿微笑着看向王滔,站得直直地,完全不是一个瘸子的样子。他高大的身形投射的阴影和背后那些黑压压一片的人挡住了王滔的去路。

    王滔有些悻悻然地说:“没想到,这小娘们儿还真许了人家,算了算是老爷不计较。”

    陈亦卿看着王滔上轿走远,才又由娉婷扶着慢慢坐回了轮椅上。

    “他总这么骚扰你么?”回到家进了屋,陈亦卿才柔声问娉婷。

    平日里因着陈亦卿临去京城前的嘱咐,再怎么辛苦娉婷都努力撑起了明月楼的生意,可是面对陈亦卿的询问,委屈和无助才一下子袭来。一身白衣的娉婷梨花带雨地落下眼泪,撅起小嘴重重地点点头。

    “是我想的浅了,觉得开演艺坊没什么的,可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看轻了你们这些演员歌手。唉!真不行,就关了明月楼,你跟我去京城吧?”

    陈亦卿轻声说着,娉婷想着他对王滔说的:“我们不日将到京城完婚了……”一抹红晕又挂上了她的脸颊。

    陈家小院里,程祥正忙着给这些佃户登记造册,重新分配土地和劳动工具。

    任何时代任何社会里粮食都是必不可缺的,如今北疆战事吃紧,局势可能会动荡,不论豫王能不能改变历史,粮草都是必须的。所以陈亦卿人虽在京城,但这半年已经陆续通过大牛、三丰在浔阳周边组织人手开荒种地了。

    一般大户人家的良田里会有下人耕种,但是因为这些产出跟自己无关,所以长工短工们都不会很卖力。地主家多余的地会租给佃户,别人家的佃户租地主的地种,一年辛辛苦苦下来也就是雇个温饱,土地不是自己的没有归属感,也赚不了多少钱。

    而陈亦卿给的条件很好,对于跟着他开荒种地的佃户,由陈亦卿统一安排人手建造宿舍房屋给他们住,并提供劳动工具和种子,等秋收的时节对于产粮对半分,而且佃户吃不完的粮食陈亦卿统一收购。

    这样一来,这些靠天吃饭的人总要想办法提升产量,因为产出越多,自己赚的就越多。而陈亦卿做生意也就本着有得赚不赔就好的原则,反正多少都是赚,他看得上这些小钱,这些小钱自然能吸引更多的人过来为他赚钱。院中这些人便是今年秋收后见到有利可得的佃户们,叫来的自家亲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土改

    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威廉配第曾经说过:劳动是财富之父,土地是财富之母。土地有保障功能、发展功能,尤其对于广大的农民来说,土地是他们的命根子。

    深知土地重要性的陈亦卿自在浔阳城有了积蓄后,就不断的购买良田,当然他的合伙人赵林是个标准的封建社会地主阶级,好多事情他也是照着赵林有样学样。

    陈亦卿几乎要转破了脑袋,在郭雨晴这个标准的工科学生思维上,苦思冥想家庭联产承包制和土地改革时候的政策到底是怎样的,但是想得都快脑抽筋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后来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时代是封建私有土地制度,要是真的想法太超前,怕是根本实施不了自己的政策,还会造成反作用。于是便改变了一下策略,要认真改革一下自己目前私有土地上的生产的现状。

    另外如果要念恩跟他去京城的话,浔阳的生意收入怕是会大打折扣,光是衣柜两个设计师兼掌柜都去了京城,他们也只能通过货运骡车将衣服从京城运回浔阳,成本太大,他也需要开发些旁的产业。

    且他在浔阳待久了,已经将浔阳看做自己的福地和家乡,作为一方商贾,他赚了浔阳人民不少钱,对于这片土地就有了责任感。何况才说了他们会带走念恩,他的一些合伙人闻风便以为他有撤资浔阳的意思,更别说因为娉婷的处境他也不放心,若连娉婷都带走了,恐怕是会引起更多的议论。唐锦仁现在在生意上几乎以他马首是瞻,他若是带走念恩和娉婷,怕是唐家人也要往京城迁移了。

    浔阳如今因为边疆战事,已经是人心惶惶,如果像他这样的一些富商还纷纷往京城去,恐怕是更不利于地区的发展。当然这也可能是他杞人忧天,高估了自己在地方的影响力。但是他也不能不顾生意伙伴们,毕竟当初他借了这些人的力才有了今日之产业,若是不管不顾的走了,也是损了商誉。

    这个时代的佃户略有些积蓄的便是租种地主家的土地,租子一般收的都比较高。若是遇上丰年便罢,若是遇到天灾,不论土地产出,都要按时按量交租金,如此许多佃户家庭便无法承担。

    还有一些长工、短工受雇于地主,不过是混口饱饭吃,除非有恶霸在田边地头看着,否则他们的劳动积极性并不高,所以一些良田其实是有浪费的。

    而无论哪一种都会有阶级矛盾的存在,只要有矛盾就会造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于是在陈亦卿的土地改革举措里,自己的地还是归自己所有。但是给租种他土地的佃户们尽可能多的优惠政策,比如是第一年种地的他提供所有的种子还有劳动工具,产出的粮食他们五五分,并不收取额外多余的租子。这样农民们多劳便可多得,于是就有了劳动积极性。

    为了防止有些人耍滑头,他便执行互相监督的机制,若有人违反规矩欺瞒雇主,经查实暗告者有奖可拿。另外每年年终评选出当年产粮之王,对于产出最多的佃户家给予一定的奖赏。

    当年的粮仓管理员小胖黄嘉豪已经被陈亦卿升级为“农业部长”,总管他的田地和粮仓。别看黄嘉豪有些微胖,但是做起事情可是勤力的很,经常都田间地头去转转,解决农民的问题,也监督检查田地的耕种情况。而陈亦卿给小胖的绩效也是跟粮产量和销售量挂钩。

    别的地主听说陈亦卿的政策都是摇着头嘲讽他疯了的,但是因为提高的效率,加上他教授农民们一些大棚种植杂交套种的方法,他家的田地比周围的地主家产粮量都高。上下形成了竞争以及监督机制,中间盘剥收利的现象便不存在了,实际上陈亦卿田地里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再加上他的佃户们因为地主的惠民政策很是跟陈亦卿一心,无论他吩咐点什么事情,大家都是不辞辛苦地去完成。比如这次他想再扩充一下土地,增加养殖业的范围。另外要找些人养蚕缫丝,想将锦绣布庄的上游供货也掌握在自己手里,难免要再选些靠得住的农户,他的佃户们便纷纷将自家的亲人带来供陈亦卿挑选。

    给出的惠民政策好,陈亦卿自然也要选择信得过的人用。程祥、大牛和三丰这些日子免不了要帮着陈亦卿一一挑选些合适的佃户。浔阳形势一片大好,生意上因为陈亦卿这趟回来也稳定了许多。

    陈亦卿也想留在浔阳,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意,攒够了钱带着程祥、念恩他们去隐居。可是他这趟不过回浔阳奔丧,豫王已经派人催促他速速了结了浔阳的事情,尽快到京城安排乔如月就任贵楼。豫王要谋大事,就需要源源不断的财路,何况在计谋上他也越来越依靠陈亦卿。

    已经躺进了浑水,怕就很难抽身了。

    车子停在贵楼后门口,高宁上前有模有样地敲敲门,向来开门的小丫头交待了几句,没几时玲珑便带着几个人出来了。底下几个丫头听了玲珑的耳语便自去跟高宁的人核对货物数量,再一一将货物搬入仓库。

    高宁则在玲珑的带领下,到后门南边一间小院里坐着休息了。

    贵楼的规矩很严,因为里面接待的全是豪门贵妇,一般的男子根本进不到贵楼里去。即便是送货,也是将货仓放进后门南边这院子的货仓里,然后上了锁有专人看着,用的时候有侍女来拆箱支取。而为了招呼一些合作的男士,贵楼南边这个跨院里除了货仓也设置了颇为雅致的休息饮茶的客室。

    高宁坐定后,向玲珑问道:“玲珑姑娘,不知公子可在?高某这趟不仅送了货物来,还想向公子引荐一下我身边的这位乔姑姑。”

    高宁边说边向玲珑介绍乔如月,乔如月比玲珑大的多,却依然带着笑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平辈礼,倒是玲珑在乔如月面前,连行礼都显得略粗糙了些。光是这第一印象,玲珑就对乔如月有了三分好感。

    玲珑笑笑又同高宁说:“高老板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公子一向不往贵楼来,这里接待的都是女客,而且公子的生意这么多,不是每一项都亲自照顾的。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一样的。”

    高宁有些犹豫道:“这……这……”

    若说一开始敲门送货这是商量好的戏码,不过是借口向贵楼推荐一下乔如月,但是这犹豫的口气并不是在乔如月面前做戏,倒是真的了。

    虽说设计让乔如月到贵楼来是陈亦卿的主意,他们都是执行者。但是高宁从前对张常胜忠心耿耿的时候只听他一人的吩咐,现在陈亦卿交待他的事情,他也只想向陈亦卿一人复命。虽然知道玲珑日日跟在陈亦卿身边,贵楼的生意大部分是玲珑参与其中的,但是高宁还是想见到陈亦卿。

    见他面带犹疑,玲珑也知道自己虽然很多时候可以代表陈亦卿,但并不能驱使他的人。于是微笑着说道:“公子这次离京怕是要一两个月的时间,高掌柜有事情尽可以跟我说。你今儿也是赶的巧,我在这里,怕是明儿来找我,我又要去忙旁的事情了。这贵楼便再无人能跟你说上话的。”

    高宁自是知道玲珑和陈亦卿的关系,乔如月有些纳罕地想:“这么年轻的姑娘,怕不是这里从前的掌柜了吧?看来这家人生意确实做的也不小,刚才见到的贵楼后门都如此精致气派。要真能留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高宁听了玲珑的话,便拍拍腿道:“自然跟姑娘说也是一样的,只是想着许久未见公子,也该问好的,连事情也一并交待好。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听闻贵楼在找教习嬷嬷和掌柜的,恰巧我认识了这位乔嬷嬷,便想介绍给你们。”

    原本看起来粗枝大叶的高宁,做起戏来也是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玲珑更是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听高宁这么一说便惊喜地看看乔如月,道了一声:“哦?”

    玲珑起身帮高宁和乔如月添上了一杯香茶,可见这是要跟他们详谈的阵势,可见这贵楼掌柜和教习嬷嬷的位置还是悬空的。于是高宁和乔如月对视一笑,觉得有戏。

    高宁便向玲珑假模假样的介绍起来:“这位是乔如月乔姑姑,您别看她如今跟你我坐在一起,从前可是伺候皇后娘娘的身边人!”

    说到这里高宁声音压低了些,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得意,玲珑看着乔如月更是欢喜地点点头。

    乔如月在俩人的注视里款款说道:“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丫鬟,都是伺候人的而已。不过就是宫里的规矩学的多了,有些心得,一般的教习嬷嬷之责还是任得的。另外,曾经也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后宫,管理仓库,所以一般的入账出账之类的活还是做的。”

    乔如月的话说得谦虚,不过语气和语调自是跟一般人家的丫鬟不同,到底是皇后身边的大丫鬟,比普通的民女要多着几分优雅和贵气。

    玲珑连连点头道:“既是如此,怕是全京城再也找不到姑姑这样的人物了。我们这小生意真真是遇到大菩萨了,姑姑可赶紧留下来吧,省得我们公子回来说我没用。”

    乔如月的底细,贵楼里的其他人不知道,高宁和玲珑是再清楚不过的。所以并不需要多少交流和面试,亦不需要陈亦卿亲口来交待,乔如月便当即成了贵楼的教习嬷嬷和掌柜的。

    高宁不知道陈亦卿原本属意的是玲珑来做掌柜的,而乔如月只需做这里的活招牌。玲珑却急急地将钥匙交到了乔如月的手上,好像只因为这个值得信任的人,没什么好考察的,只管好好的接管生意便罢了,连乔如月本人也是晕晕乎乎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最佳女主角

    “你可愿意跟我走?”

    陈亦卿觉得若这句话是陈逸问郭雨晴的,或许郭雨晴会想也不想就答应。可是她终究没有等到这样的幸福时光,所以也无从知晓真的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映。

    可是陈亦卿没想到娉婷犹豫了,谁都看得出来娉婷喜欢陈亦卿,陈亦卿站出来为娉婷解围,想带她走的时候,她却呆呆地只说:“这……这……”

    “所以你答应了吗?”

    从前晓欢总劝娉婷要在浔阳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要去京城。可是最近眼见娉婷衣带渐宽,也不想让她强忍相思意。再加上娉婷总被那个脑满肠肥的王滔骚扰,若是这样倒不如闯一闯试一试。

    晓欢急急地拉着娉婷的手说:“从前我是怕京城危险,但是看来公子在京城混的也不错,他应该能保护你。咱们只要小心不往外面去,时间久了断不会有事的。”

    娉婷甜甜一笑:“我是有些担心的,我怕王滔会寻他的麻烦。再者京城到底是有风险,可是他让我不要担心,我还怎么能不答应跟他走?”

    晓欢高兴地说:“既然这么决定了,就不要想太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几时走?”

    娉婷见她急急的样子,拉她到一边坐下,握着晓欢的手说:“要不,你就留在浔阳吧。如今浔阳生活安稳,京城那边还不知如何……”

    她话还没说完,晓欢就急急地打断她说:“正因为不知道京城情况如何,我才要跟你一起去,不论是安稳还是危险,我都要跟你一起。”

    两个好姐妹四目相对,一起点点头,彼此会心的笑了。

    同娉婷的担忧一样,王滔真的是不死心。他家里妻妾成群,倒也不是差了一个娉婷,但是见娉婷生的俏丽可人,早已经垂涎不已。如今更被人当街做了英雄,掳去了美人芳心,王滔在浔阳家大业大的,怎么能就此罢休!

    于是第二天,王滔便带了人到明月楼找事情,趁着酒劲摔酒瓶子砸桌子的闹腾了一番。程祥、沈三丰和张世牛都是练过些武艺的人,和他的手下一动手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喊叫声,拳脚声不绝,还是一旁看似唯唯诺诺的小胖第一个转过来弯,急急跑去找武子杰,武子杰带着一帮衙门的兄弟赶到时,桌凳齐飞的场面已经吓跑了不少宾客。

    要说武子杰跟陈亦卿一向是有交情的,但是像他这样的衙门油子,又知道王滔得罪不得,于是一时间跟搅屎棍一样夹在中间,两边都不想得罪,却又落得两边不是人。

    陈亦卿这样的外乡人,在王滔面前终究是低了一头,但是赵林这土生土长的浔阳子弟看王滔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借着这样的事情,他倒是比陈亦卿显得还要激动,拉着武子杰的人当场就说要告官,就是闹到知府衙门,也不能由着王某人嚣张乡里。

    王滔岂会是怕了知府的人,又都在气头上,便嚷嚷着:“就是到了衙门,你们又怎能拿大爷怎么样!”

    武子杰之流虽然是一向不敢得罪这些乡绅,但是作为衙门中的人,被人这么一说,汉子们的血性也被激起来三分。

    两位老板里赵林已经冲到了前线,陈亦卿一直坐在大厅的最里面,他一个瘸子自然没得去惨呼打架的事情,只是他虽然喝着茶但是内心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私下已经授意娉婷从后门出去,往春阳街小院里去他房间取一样东西。

    武子杰既然要锁人去衙门,少不了连轮椅上的陈亦卿也推过去。只是衙门到底是雷声大雨点小,说是要锁人,却也不过是一群人边推搡边呼喝着骂骂咧咧的到了衙门。

    浔阳作为经济重城,很少会有些大型的事故发生,这里的人们都忙着做生意,而且奉行“和气生财”的道理。就像这次发生在明月楼的持械斗殴,双方也不过是摔打了些东西,两边的手下打人都知道拣冲在前面的打,至于两边的老板都是毫发无损的骂骂娘而已。

    所以到了公堂上,陈亦卿、赵林、王滔都是大眼瞪小眼地比谁下巴抬的高,而底下稍微挂了点彩的伙计们拼的就是演技了。

    大牛也不过是被人踢了两脚,顿时往地上一滚,伏在陈亦卿脚边,好像瘸了条腿的人是他。

    惊堂木一拍,“威武”一喊,陈亦卿还真的是又好笑又惊奇。小时候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明镜高悬牌匾此刻就在府衙大人的头顶上挂着,别人都以为他是来打官司的,可是他自己个儿觉得就是来参观“影视基地”般一样。

    “大人呐!小民们冤枉啊!”

    “我们是老老实实打开门做生意,王员外进来就打人摔东西的,必须得赔偿我们的损失啊!”

    “老爷您说,哪次到我们明月楼去,不都是文明士绅,我们的服务一向周到,您也是我们的座上客!可是这些人没事找事……”

    公堂被这群人闹得乱哄哄的,赵林和王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武子杰在后面站着左看看右看看等着随机应变。

    娉婷慌慌忙忙跑到春阳街,找到陈亦卿压在枕头底下的一个荷包也来不及打开看陈亦卿叫她取的是个什么东西,便飞奔着朝衙门跑去,既然陈亦卿说有用的东西,那便定是有用的。

    已经开审的衙门断不是谁都能随便进去的,娉婷在门口将心一横大喊大叫的吆喝着:“冤枉!”

    自有衙役将娉婷压着带到大人面前,要先治她扰乱公堂之罪。

    李春良在官椅上坐着,本就被底下的一锅粥吵的脑仁疼,如今这名满浔阳的名角儿娉婷姑娘又哭喊着被带了进来,他更是不知道这案该从何断起了。

    半晌不出声的陈亦卿却在这时悠悠地向李春良拱一拱手道:“大人,一帮男人吵吵嚷嚷的不成体统,倒不如让娉婷姑娘细细讲事情讲一遍,大人您做个公断。”

    娉婷被陈亦卿忽然点名,有些紧张,但是也趁着这个当口有机会爬到陈亦卿旁边,将手里的东西悄摸地递给陈亦卿。

    陈亦卿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说:“娉婷,你可是明月楼的台柱子,读了那么多本子,众人面前演出一台戏,不会紧张的哦?”

    被他这么一说娉婷定定心神,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这堂上站的人都是她从前台下的观众。

    “就是那个高堂上坐着的李大人,不是也被我演哭过!”如此想着,娉婷甚至差点笑出声来。

    娉婷正正神色,端端正正地跪到正中间,抚抚搭在肩头的秀发,款款地说道:“大人明鉴!小女子陈娉婷是明月楼的演员,陈公子是我们老板。”说到这她回头看了一眼在她右后方的陈亦卿,见陈亦卿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便狡猾地一笑,自由发挥了。

    陈亦卿之所以敢让娉婷随便说,也是知道这样的糊涂账闹到知府大人这里顶多就是各打一板子,两边消了气就好了。再者他不日还要回京城,浔阳的生意交代好就行了,他并不像赵林那样要跟王滔争一口气,所以凡事能忍就忍了,就是知府大人今日真的不处罚王滔打砸明月楼之事,他也没什么好气的。

    可娉婷不说则罢,真是要娓娓道来,这开头就让陈亦卿憋了口血差点喷出来。

    那娉婷肤白貌美,多日不见身形愈渐成熟起来。虽然有些清减,但是眉目流转间多了一丝丝哀愁,反而让她更显得可人。一双杏目,刚刚开口便含上了泪珠。瑶鼻一吸,樱红小嘴微微撅着满是委屈。

    “大人,奴家是跟我们公子早已定了终身的!……”

    此话一出不等陈亦卿的老血喷出来,一周的人都瞪大了双眼看着陈亦卿。赵林更是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坏笑着看陈亦卿。这公堂之上,他也不能说自己人撒谎,于是只能像吃了苍蝇屎一样如鲠在喉。

    任谁看来人家一个姑娘,何况是漂亮姑娘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说了,好像吃亏的是陈亦卿一样,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娉婷想着那日陈亦卿从王滔那色眯眯的眼神里救下她时候说要带她回京城完婚,便也不论真假,索性一咬牙,继续顺着编了:“可是王滔老爷经常往我们明月楼来看演出,竟然……竟然想要奴家回去给他做妾!”

    娉婷自然也知道王滔不好惹,为了不激化矛盾,到底说的还是好听的:“只是奴家已经许了人了,怎么能再从了王老爷呢!昨日王滔老爷见了奴家又提起此事,我家公子就出来为奴家解围。奴家蒲柳之姿,何况许过人了,也不值得王老爷垂爱,只是怕是王老爷觉得面上过不去,他们家下人等一时间又觉得面上难看,便来明月楼寻事……”

    王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这小娘子三言两语说的倒是也清楚,不过好像老爷我被这么一说不仅有些不堪,还有点小家子气啊!”

    那李春良看着王滔进来原本就想拉个偏架偏袒王滔的,但是这么众目睽睽一下被娉婷一说,事情本来就不大,又是王滔一错再错实在没什么错处好寻陈亦卿的,便打哈哈道:“啊!本官明白了,这事就是个误会,误会啊……”

    两边各自安抚了一下,陈亦卿这趟“衙门之游”便画上了句号。赵林还兀自有些不服气要跳脚,还没蹦起来就被陈亦卿给按住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梦青年

    一辆装饰简单却舒适的马车,几辆拉了南货丝绸、水果的货车,一行护着小主人和货物的壮丁,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南北路上生意人。

    可是依偎在马车里的一对看似夫妻的“小主人”却是未婚的夫妇。

    张**从没出过京城,甚至很少踏出张家大门,一路上的风土人情或者是躲避父亲搜寻的刺激感,都让她无比兴奋。可以偎在情郎的怀里日夜不分的近半个月时间,让她觉得即便是此刻立即被父亲抓回去打死也值了。可是又因为这朝夕地相对更加眷恋李广玉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想跟他白头偕老,不时向上苍祈求千万不要被父亲抓回去。

    李广玉是个正人君子,这半个月时间虽然跟张**扮夫妇,路上为了免人怀疑住的也是一间房子,可他就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对张**即便眼角眉梢都是爱意,可行动上一直是规规矩矩的。一方面因为他爱惜张**,他要等安稳下来给她一个真正的婚礼,另一方面,实在是他的心乱如麻,没有那个心思。

    “你跟我说是陈公子帮助我们走的,我只感激这陈公子肯赠金助我们,却没想到这一路上会如此顺利。”

    张**在疾驰的马车中,因为李广玉宽厚的臂膀也不曾觉得颠簸,眼见离京城越来越远,心也放松下来,她爹若真能抓住他们怕是早就抓住了,如今半月过去,离北齐的边境都不远了,张**渐渐安下心来。

    李广玉见张**提起陈亦卿,便答她:“是啊!陈公子的恩情太重了,我们只有不辜负他……”

    其实李广玉也觉得这一路上的顺利就是侥幸,但是他却比张**担心被父亲抓到更多了一层心事。就在他们的马车底下,暗格里有一小箱黄金,玲珑搬箱给他的时候说是陈亦卿目前能拿出来的所有财产了,望他们一定要成功。

    玲珑的话不假,这箱黄金确实是陈亦卿的所有资产了,其他的钱都用来扩张生意,买地,雇人,帮豫王敛财上去了。而知道陈亦卿这箱黄金存放点的就只有玲珑和程祥,程祥是跟陈亦卿寸步不离的,要是被陈亦卿知道玲珑竟背着他把所有的金子都给了李广玉,怕是会气吐血。

    而玲珑这些年存的所有钱都用来找这帮送李广玉出城的人了。

    这些人都是朱玉轩找来的,玲珑肯见朱玉轩并给他安排事情,朱玉轩如临大赦,根本不用文明个中缘由,不去过问玲珑为何要安排李广玉和张**离开,就同打了鸡血一般完成姐姐的交待。

    在玲珑的计划里,只是找几个身手好的人,扮成客商,在他们的保护下将李广玉和张**带出去就行了。

    朱玉轩对于玲珑的话异常上心,所以竟比玲珑的考虑要细致很多。他找来了一批本就是商人的人,许些好处这些人自然愿意捎上这一对“逃难的小夫妻”。这些人常年南来北往的做生意,根本不用扮客商,要自然的许多。

    当然也少不了加了几个功夫好的人,路上保护李广玉和张**的周全。在朱玉轩用心的安排下,明面上的功夫算是做足了。

    至于身份那是玲珑藏在西街的那人帮她解决的,玲珑知道那人本就是北齐的,而他说可以弄来真正的北齐身份,将李广玉和张**送到北齐去,玲珑也只有相信他。

    “大人,您让护送的人再有两日就差不多到边境了……”

    “好”

    “嗯……额……”

    景林看着手下来复命的人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抬抬眼,看他一眼:“怎么?”

    那兵士弯弯腰说:“属下刚打听到,户部张侍郎今日在寻找女儿,还有……好像他女儿是跟个男人走的……咱们送的人?……”

    景林笑笑:“他找他的女儿,关我们送的人什么事。我护送的人是去以商人身份为玄淇提供情报的,那是我们的人!再说……”景林的眼神一凛,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因为心虚跟个不必要的人说太多了,重重地一拍桌子,哗地站起来了。

    “我叫你做的事情就是军令!玄武军中的事情什么时候需要我解释得这么清楚了!”

    那人见景林发怒,忙弯下腰,连连说着:“是!是!”

    玄武军中人都知道景林跟他们未来的都统玄淇关系好,况且就算不是玄淇,景林这些年在玄武军中累计的军功可不少,虽然只是五品副尉,但是景林在宫中当值,是可以直接面见皇上的,所以不论是玄武军内外还是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官衔去得罪他的。

    京城不乏公侯将相,也不缺大官,但是若以品阶来看人那么很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见上官生气了,这个小军官忙不迭地向景林道歉,景林挥挥大手让他退了出去。军队讲究的是上下级间的绝对服从,所以这个小军官也不会思考景林今日为何会没来由的生气,其实他方才所说所做并无任何错处。

    当然,他更不会知道,景林这样说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内心。

    陈亦卿要做的事情是给豫王敛财,当然仗着豫王的身份背景他不担心没有用来下蛋的鸡,却轻易也不想让人知道他背后有豫王的力量。

    京城中或许还有他刚到京城就搭上了豫王的一些风传,但是这不影响他在豫王背后做些事情,若真是细细地论较起来,哪个王爷的背后没有帮他们赚钱的幕僚,甚至是朝中大小官员都有他们敛财的途径。跟商人合作这是最安全的,至少没有通过地方官员贪污行贿,盘剥民脂民膏。

    御史们对于王侯私通商人的事情,根本不放在眼里,也不会有人如此不长眼的去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惹一个未来可能做皇帝的人。至少目前看来,皇帝的几个成年皇子都还有做太子的希望。谁让他们的皇帝看起来是没有特别喜欢哪位皇子,根本看不清内心。

    而陈亦卿的身上有一块豫王府的令牌,这个是豫王给自己亲信方便办事用的。所以陈亦卿跟着武子杰他们去衙门的时候并不害怕,若是王滔真是发起狠找人打死了他,他才真是什么都没有的,去了朝廷只要危险关头亮出豫王的关系,自然这些地方官员没人敢为难他。

    陈亦卿做事一向谨慎,也不贪功冒进,他和豫王不仅有互利互惠的商业合作关系,更加上郭雨晴对陈逸的情感,所以陈亦卿出面为豫王做事的时候,凡事都是出于豫王的角度去考量。也因为他这样的行事作风,豫王经过考察才能信任他倚重他,这块豫王府的牌子就是他临回浔阳前豫王赐给他的。

    当然豫王赐块牌子给他,他也不会随便拿出来用的,就算是赵林和唐锦仁,陈亦卿也不能告知他们自己搭上了豫王这条线。和他们的生意是生意,和豫王的生意那却是政治。他不是爱炫耀的人,他也不要名,只要利。

    所以在衙门的时候,见李知府有意和稀泥,两边一安抚便罢了,陈亦卿也不打算追究,只要不耽误他的大事便罢。

    从衙门出来,回去的路上赵林还在气愤不已:“这个李知府,平日里我们待他也不薄,老子受了这等鸟气,他竟然不帮我们!”

    陈亦卿拍拍赵林的手背,说道:“算了哥哥,咱们是生意人,赚的是钱不是气!”

    赵林见陈亦卿似是一点都不在意似的,原本是他未来的妻子被人调戏惹出来的事情,人家都不在意,自己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其实也不过是不服气那个王滔生意上略略地压了他半头而已。

    话锋一转,赵林一脸坏笑地问陈亦卿:“你小子到底什么时候决定娶娉婷姑娘了,连我都不知道,这下好了终于能喝你的喜酒了!对了,你们怎么说要到京城完婚呢?就在浔阳我和唐家帮着你办了不好么?”

    陈亦卿就知道他还要问起此事,苦笑着:“这个实在是冤枉老弟了,我那日是见王滔对娉婷姑娘动手动脚,一时情急才这么说了,我并不想坏了人家姑娘名节,赵兄可不要再提此事了!”

    赵林一脸哑然:“你……玲珑、念恩、娉婷,这些年你身边的女子倒是也不少,你竟一个都不娶!玲珑你只当是你的婢女、妹妹,念恩是你的表妹,哪怕只有兄妹之情也说的过去。

    娉婷又是为何!?她本就是你买回来的,给你暖床很应该啊!再者娉婷年轻貌美,你都不动心?莫非……莫非……”

    赵林看着陈亦卿长大了嘴,双手不自觉做了个护胸地动作:“你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说到这个“喜欢男人”的话题,陈亦卿的脑中忍不住浮出了陈逸的脸,面上一红,他“啐”了赵林一口,慌忙解释到道:“我只是……只是不想耽误人家姑娘,我这腿脚始终不好……”

    “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者女人而已,以老弟你现在的身份财力,再者说你也长得一表人才,莫说是娉婷、玲珑这些女子了,就算是那些家境殷实的小姐们嫁你也是绰绰有余。”

    陈亦卿有些微微红了脸,对赵林挥挥手道:“赵兄有所不知,愚弟这样的人,也是有浪漫主义情怀的,我此生惟愿遇到心爱之人,再与她白头到老。在遇到心仪之人之前,我只想好好做生意,多赚点钱,为我们将来的生活提供保障。”

    赵林张目结舌地看着陈亦卿,他想到自己的夫人孙氏,忽然开始佩服眼前的这个有梦青年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脸也可以不要

    “你是要钱还是要脸?”

    赵林一怔,陈亦卿的问题问出,他马上就要脱口而出“要脸!”,倒不是他故意装清高的,他们赵家本来就不缺钱,何况又刚刚跟王滔斗了一起子闲气,他赵大员外自然要面子。

    但是赵林看着陈亦卿气定神闲的样子却又想到,他的这个合伙人生意上商誉极好,做生意没的说,跟他合作不仅赚钱而且有趣,他们的生意已经不单单是宝月阁上的合作,酒楼、粮食、运输上亦多有往来。

    可是他不论何时看陈亦卿,他都是一副淡定超然的样子,倒显得自己这个兄长毛毛糙糙的,没有点大家风范。论财力和人脉赵林自然不输,在言谈上他也不想吃亏,所以再跟陈亦卿说话,他总防着陈亦卿给他下套子,让他丢脸。

    于是这回赵林长了个心眼,眼珠子一转反问陈亦卿:“不知贤弟对于要钱还是要脸的问题,怎么选择?”

    连唐锦仁也没想到面前一身白色公子服,看起来超尘脱俗的陈亦卿会边优雅地饮着茶,边答赵林:“我当然要钱!”

    “那……那脸呢?不要了?”赵林有点瞠目结舌。

    陈亦卿微微一笑:“赵兄、唐叔,您二位试想,你们要是没有钱了,在这浔阳城,谁还会给你们脸?”

    原本以为陈亦卿又有什么新的玩笑说话,但是听他这么答,就知道他是在说正经事,赵林也不禁正襟危坐。唐锦仁作为长者,更是看着面前两个子侄辈的年轻人不多言,只是饮茶和倾听。

    “呵呵,”陈亦卿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向正在思考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二位久在浔阳经商,有钱的日子过得久了,怕是不知道穷人生活的不易。

    只是我不同,我从身无分文到今日并没有几年,过往生活的艰辛不敢忘怀,所以有机会当然是顾着银子了。没钱的时候再自尊自强也没有人给我面子,生意起步的时候,如赵孬蛋之流都敢找我的麻烦。

    现在有了银子,那王滔再是一方豪强,怕是他要来硬的我也不怕他。如今不争只是不想在这无谓人身上浪费力气罢了。”

    唐锦仁虽然不说话,但是听着陈亦卿的言辞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

    赵林也深以为然,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一开始陈亦卿想跟他合作的时候,他并不把此人放在眼里,并不屑于跟他合作。甚至看他明月楼生意甚好,差点听信宵小之言毁了自己英明,去靠抄袭的卑鄙手段去抢陈亦卿生意。可是如今不过一两年的时间,陈亦卿究竟现在财力如何,纵是他也不甚清楚。

    要说从前的陈亦卿在赵林面前如同白纸一张,那么以他的发展速度和头脑,现在的他就是一池深水,没人敢轻易试深浅。陈亦卿说的不无道理,王滔这样的城中士绅,既然看上了娉婷,能没私底下打听过陈亦卿么?如今也不过是打杂了些桌椅板凳,起了点冲突,可见王滔也有所顾忌。

    不管陈亦卿现在做什么生意,只要不是杀人越货之类不干不净的事情,恐怕唐锦仁都会想掺和一份,赵林听陈亦卿这么说,便知道他有意往生意上说,唐锦仁又不吭声,便直接出声问了:“如今浔阳的丝绸、酒楼、粮食、演艺这些方面的生意我们都做的不少了。但是边境不安宁,浔阳又被征去了不少士兵,正是人心惶惶。我们的生意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虽然还是盈利的。我也有意寻些旁的门路, 但是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见赵林问到了点上,陈亦卿微笑道:“你们知道我是稳重求稳,做生意不爱冒险的,若是不嫌利钱低,倒可以预你们一份。”

    “你说,你说,我一定跟。”

    “有你在,我们放心的很!”

    陈亦卿给自己的定位确实是稳妥的,他做生意对下人宽厚甚是得人心,且不在乎大小,凡事有利可图的都能放在眼里,因此积少成多确实很客观。

    但在旁人的眼里,他却是出其不意的。从最开始的河西味道,他那在浔阳前所未见的豆腐汤和油饼,再到开了宝阁衣柜搞拍卖衣服,再到明月楼,哪一项都是新得不能再新的想法。

    新,也等同于一项冒险。

    但他一路走来无往而不利的迅速发展,不得不让他的两个老伙计异常信任。他们也不相信,陈亦卿这趟回来只是单单安葬个王启顺,他是表现的非常伤心,但是商人还是要做生意的,他不能沉湎,他们也不会允许他沉湎。

    陈亦卿见他们对自己表示支持,便继续说出了想法:“我准备开马场。”

    “马场?”

    “马场!”

    唐锦仁和赵林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养马是有利可图的事情。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冷兵器时代,马是很重要的生产力,不仅可以供给日常的运输和出行,还因为马是重要的战争工具,所以异常走俏。但是他们都不敢轻易尝试,因为自己从未做过这个行当。

    “对!”陈亦卿点点头道:“你们也知道,马是极重要的战略物资。如今边疆形式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到大战爆发的时候。”

    陈亦卿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如果真如历史一样,那么东楚和北齐还要打近十年的仗才会没落,眼前大战确实不会一触即发,但是小规模的摩擦是不会停的。

    而在郭雨晴的记忆里,北齐铁骑真的来临的时候,东楚任何抵抗力都没有,节节溃败,几乎是无法抵抗的不堪一击,被北人踏在马蹄下如同是破碎的树叶一般迅速的亡了国。

    那么这十年间战马是必须的,就算最后战败了,朝廷依然需要大量的战马。

    就算是真如他现在期待的那样,豫王在夺嫡中闪亮胜出,pk掉他的一众兄弟,且可以从善如流好好治理国家,限制外戚和宦官的权利,实现东楚东兴,改变楚国的命运,那他也需要一支强劲的军队支持,这些军备在豫王那里自然也是受欢迎的。

    所以陈亦卿通豫王说此行浔阳,要在浔阳开马场时,豫王欣然赐他令牌,以便他在地方行事。

    当然唐锦仁和赵林听陈亦卿说现在还不到大战爆发的时候,只当他是在京城消息灵通,知道北边的情况,并不清楚他还有这么多考量,但是马场中间有多少利润他们是清楚的。

    陈亦卿当初去京城救朱玉轩的时候在他们看来这一趟是凶多吉少,却想不到他能在京城站稳脚跟,又在京城开了店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赵林早已经眼红的不行,想再跟陈亦卿谋些财路了。

    “你为何不在京城那边开马场?你如今不是重点都在京城么?”见陈亦卿要回来开马场,赵林也很是兴奋,但是又摩拳擦掌的想把生意做到京城去,这样一来便不是吃他老子的老本了,那是自己出去开疆拓土。

    唐锦仁听唐冠北从京城回来时候提起过,陈亦卿似乎是跟豫王有来往,还在豫王家养了几天病,虽然此事他未曾跟赵林提起,也不想跟赵林提起,但是他内心也跟赵林有同样的疑问,如今陈亦卿的生意肯定是要慢慢往京城挪了,怎么又回来了?

    陈亦卿说道:“别听外面的人那么说,我可从未想过把生意全挪到京城去。一则,京城那边地贵,真开马场的话占地面积不少,我们还是要尽可能的压低成本。二则,我是在浔阳起步的,在这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将来真的生活安定下来,没准我就到北径山上找个地自己种种,过过田园生活了。”

    听他这么说唐锦仁和赵林都微微一笑,刚才还说要钱的人,此刻说起未来的事情,太遥远。不过,氛围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陈亦卿正色继续说:“三则,北疆战事吃紧,京城在浔阳的北边啊!朝廷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将齐人挡在京城以北,那么地处南边的浔阳当然要更安全些。”

    听到此,唐锦仁和赵林频频点头。

    赵林自然是对这生意感兴趣的,唐锦仁一向是陈亦卿做什么他就跟什么,这次马场的主意一处出,唐锦仁已经下定了七八分的决心要参股,但是生意人还是要先把顾虑说开的:“只是我们都没有做过马场的生意,不知,这中间……”

    陈亦卿早前也有过这样的顾虑,但是他已经做足了准备功夫,面对唐锦仁的疑问,他点头答道:“唐叔,要是我们三个自己去放马,怕是马儿都饿死了。但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咱们三个不会,自然可以雇那些善于牧马的人。更何况,或许你们不知道,我在京城已经开了两三个牧场了,只不过在那边养的是牛羊和鸡鸭。

    程祥现在已经在浔阳城郊寻地和人了,基本上我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些细节问题。其实银子我也有,只是不想把所有的钱都投到这一件事情上,而且接下来我去了京城,这里的事情还仰仗二位,所以便想跟二位分享这马场的生意。”

    唐锦仁和赵林这才想到,平日里跟陈亦卿形影不离的程祥现在并不在家,原来陈亦卿已经开始行动了。这才不过距王启顺下葬十日的时间,而昨夜他们还在衙门跟王滔打官司。他们又一次被陈亦卿的行动力和动作之快折服。

    而陪在陈亦卿身边的虎子,刚刚伸个懒腰,又换了个睡姿。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中年油腻男

    一个人除非是生活在密林中,像动物一样生活,否则只要你在社会中生存,就一定会和其他的人发生这样那样的联系。

    陈亦卿的内心继承了郭雨晴的善良与隐忍,所以当他对自己说唐锦仁和赵林不过是利用的对象,是因利而聚的合作人时,却实际上已经不自觉接受他们是自己在浔阳城扎根的恩人和亲密的伙伴。

    所以马场的生意谈的很顺利,陈亦卿并没有跟他们留心眼,他的态度和话语在唐锦仁和赵林这两个老江湖面前让他们觉得很诚恳。当然他们既是相信陈亦卿的商誉,另外一方面陈亦卿帮助过他们,对于唐锦仁来说是最疼的儿子,对于赵林却是最爱的女人。

    送走唐锦仁,陈亦卿拍拍虎子的脑袋,慈爱地对这只和郭雨晴的虎子长得略有不同的小狗说:“我们去遛狗吧?”

    当然即便是豫王也找不出跟她从前那只虎子一模一样的狗来,因为这个时候东楚的地界上不可能会有金毛犬。

    不过这个小家伙跟郭雨晴的虎子一样鬼精灵,听到陈亦卿说遛狗,就立马明白了是要带它出去,“嗷”地哼唧了一声愉快的蹦了起来,围着陈亦卿的轮椅转个不停。

    公子楼里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围着一只汝白瓷饰牡丹的花樽转了一圈,连连称妙,嘴里念叨着:“好想买啊!”边说边伸手捋了捋前额那不算多的头发。

    之所以说他是个中年人,是因为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但凡是穿得如他这般绫罗绸缎的人,要说真是五十岁保养得得宜像是四十出头也很常见,店小二打量着眼前这个有可能已经是五十多 “老年人”的客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夸赞道:“这位老爷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瞧瞧您这衣衫,这气度……”

    这说话的店小二是陈亦卿选出来公子楼二楼的“大堂经理”,名叫郭兰耀,长得一张无公害的老实脸,鼻不高眼不大,一张四方脸旁两只招财耳,配上他不怎么高的身高,结实的四肢,一看就是干惯活的人。

    但是别看他长得实在,要是没几个心眼也不能出来谋生讨生活,更何况是在一向用人严格的陈亦卿手下从店小二升级到大堂经理,可以掌管这公子楼二楼的拍卖。

    一旁几个跟着郭兰耀帮忙的店小二听到他们的兰管事夸人这功夫张口就来,都在心里默默地记着他是怎么说话的,又看看眼前这贵客的尊荣,都憋住了笑。

    在公子楼待久了的店小二自然是见惯了京中各位有名的公子,甚至公子楼现在在京城已经形成了一股风潮,听说店老板虽不太露面但是也很熟悉公子楼里出出进进的客人,他风评的那些“京城四少”、“嘉宁贵公子”、“梅兰竹菊风骨客”一时间等都成了京中名流。

    因为这些人能被公子楼点名上榜,那不仅有风流气质更要有不俗的文采,且大部分还有俊朗的外貌,比起“十八坊艳客”、“醉香楼食神”这些人名号要雅得多。

    而他们眼前这个中年男子个子不高,有些矮胖。他皮肤虽看起来紧致但是略黑了些,一双小眼睛眯起来看着他们汝窑瓷的样子跟看到美女的登徒子一样,说不出的猥琐。

    而且平日里出入公子楼的贵客都是一身公子服,道袍或者是广袖长衫,也有下了朝的老爷穿着官服就来这里喝茶谈事情的。再看这位,简直是什么贵就把什么穿上身,一副暴发户的样子。

    但是他们公子楼自然是有钱的公子都能出入的地方,虽然来这里的人们都会不自觉的变得雅致了,因着公子楼的名号大,要是在这里大声喧哗或者做些不上台面的事情,自然名声传出去不消两日就会成为京中笑柄。

    陈亦卿是用朱玉轩这条市井渠道,将他想放出风的事情在京城迅速的传播,以此来自保。不然他一个外乡人,想在京城站住脚将生意做得如此大,恐怕是不少有王滔这种打着附庸风雅的名号来惹是生非的人。

    公子楼的名号大,消息传播的快了,就如同一座透明的建筑一般,你在这里做的事情无论是高风亮节还是丑态毕露,只需一日时间全京城认识你的人就知道了,那么自然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自己规范自己的行为。

    当然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更重要的还是靠高宁帮着陈亦卿踅摸地那些保安,各个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且豫王也在私底下关注着这里的动静,他在这公子楼投的可是有钱,自然要看着点自己的产业。

    虽然朝中人人都暧昧不明地传说着豫王跟这公子楼关系匪浅,但是豫王并不像承认天外楼是自家亲戚产业般的认了公子楼跟自己的关系,且这公子楼跟张白纸似的,所以那些想借机发挥的人没什么发挥余地,自然也就消停了。

    兰管事此刻看着面前这人很是欣赏这花樽的样子,便也不向他多推销,只是转眼滴溜溜地看了一圈的客人,向大家介绍了一番这花樽出自前朝名家之手笔,他之前的主人家多么多么的风光,好像这花樽跟吉祥物一样的。最后又说这花樽传到他之前这个主人手中,而他因为不忍在家中看到已逝爱妻的最爱之物,才忍痛割爱拿出来卖予了他们公子楼。

    别的店小二不知道这位看起来打扮得花里胡哨样子的贵客是何方神圣,但是郭兰耀却是清楚,这人可是京城有名的大客商,因为他不是本地人,所以郭兰耀的小本本上并没有记录他的信息。

    但是从他们一行七、八人进入公子楼的时候郭兰耀看到工部一个管事的官吏在其中就分外留心了些,虽然在京城这样的工部管事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官,但是官再小也比民贵,郭兰耀一边陪着小心的侍候茶水一般听着他们的谈话。

    从他们的对话中知道了这个一身调色板的人被他们称作“浩然兄”,且是跟工部做生意的大客商,于是郭兰耀边更殷勤了。

    郭兰耀一番介绍下来,也有几个对这个花樽有兴趣的,但是这位“浩然兄”显然最是喜欢。

    在座的人群中有些熟悉公子楼的人,便看着郭兰耀问道:“兰管事,不知你这花樽底价如何?”

    公子楼掌柜的是程祥,副管事的是李广玉。但是听闻李公子出远门去为他们家老板做事情了,而程祥陪着公子回家乡祭奠亲人了,所以这兰管事的此刻就是二楼最大的小领导了,这花樽的价格本是定好的底价五十两银,他眼珠子一转便喊了:“六十两!”

    公子楼的规矩一向如此,老板定了底价,卖东西的人能凭本事多卖出去的银两便是五五分,郭兰耀自然不想放弃这里面的利钱。

    一位穿青色公子服的人坐在卖台的正前方位置,对一旁的人说:“浩然兄不算贵啊,不如你叫个价,这花樽我买了送给你!”

    “诶~崔某不才,这些个人小喜好还是买得起的,不牢梁兄了。不过这是拍卖,先听听别人的价格再说。”

    原来这位浩然兄姓崔,全名崔浩然。是来往于全国的建材商人,此次工部的一个工程被他包了下来供货,工程进行的很顺利,各方的人也配合的不错,便跟几个建筑商人还有工部的一个小管事一起出来喝喝茶谈谈事情。还未到过公子楼的崔浩然常听旁人说起,便主动做东请了这几位到公子楼来。

    公子楼二楼的卖台不算大,拍出的东西也不是最贵重的,真正的好货都在三楼,不过能上得二楼的已经跟一楼那些听着名声赶来“打卡的网红”不同,就算没多大的地位,手里也都是有不少钱的。

    不过这拍卖也不是天天有,日常这里还是个饮茶的地方。二楼比一楼的座位要私密舒服的多,也只有在有货物卖的时候才设置个公开的区域,坐在这里的人参与竞买,不打算买的便各自到自己的包厢里饮茶、谈天。

    因着来这里的都是斯文人,所以即便是卖东西也不会像菜市场一样喧哗。当然更多的人会走到卖品区,就算没打算买什么看看热闹也不错。

    不一会儿价格被叫到了七十两,郭兰耀心中暗暗兴奋,这花樽的底价五十两,七十两成交的话,自己可就赚了十两,这可是比好些店小二半年的工钱都多了,旁边看着的人也忍不住羡慕他们老大的幸运,期待自己下次拍的时候可以得个好价格。

    到底是穷苦人家出身,郭兰耀即便是再见过大人物,还是忍不住的喜于言表,抬手环顾一下问道:“还有更高价的公子老爷吗?我数到三就成交了!一……二……”

    因着心中的期待,郭兰耀嘴里的数数的自然拖着长长的尾音,手中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果然崔浩然抬了抬手,用他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叫了一声:“八十八两!”

    一锤定音,崔浩然用个极是吉利的数字买下了花樽,郭兰耀忙恭恭顺顺地招呼人讲花樽拿垫了软布棉垫的锦盒包起来。

    因着兴奋郭兰耀的声音有些飘,语带激动地说:“各位贵客,七日后我们公子楼三楼的天字号拍场要拍出一批来自异域的女子,这些姑娘不仅生得极美,又都能歌善舞,这是我们第一次拍卖人,还望各位喜好音律的贵客能来捧个场……”

    拍卖结束,各位客人回到自己的包厢,二楼的客厅安静下来,所以角落里传来的那句:“真是个不错的花樽,只是阁下怕是买贵了。”听起来异常的清晰,且在这空荡的环境里显得诡异。

第一百四十七章 胡姬歌舞

    崔浩然望着角落里缓缓起身的人,神色里既有惊讶又有惊喜,有抑制不住的激动又有莫可名状的委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事实上,他才只是才看到了一个背影,这已经足够,不用看到他的脸,即便是只听到声音,他也很确定:他回来了!

    幸而一行人的目光都被说话的年轻人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崔浩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也会有如此变幻莫测的表情。

    那人缓缓转身,一身白色的广袖长衫,领边和袖口配了蓝色的匝花锦缎,蓝色的腰带上系着一块精致的美玉,如同他年轻的面庞一样洁白温润。

    “足下是?……何出此言?”

    方才说要给崔浩然买花樽的那个建筑商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见过的贵人不少,但是却被眼前的人身上一些说不出的气质吸引着,连一贯倨傲的声音都放低了不少。

    眼前的人隔着厚厚的衣衫都看得出来因为习武而身材紧致,他个子很高。走到他们面前时,年纪大些如崔浩然和那个工部官吏倒还自然,年纪轻一点的,平时以“玉面公子”自居的几个人就感受到了来自颜值和身材的压力了。

    “在下家里就有一个这样的花樽,甚是喜爱。不过我买的时候,花了不过五十八两,阁下今日八十八两买下,可不是买贵了?”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浓黑的眉毛斜飞入鬓,圆圆的眼睛柔化了几分他的面部线条,高耸的山根下是一张略带戏谑笑容的嘴。

    崔浩然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一旁紧张看着的郭兰耀,他还真怕到口的鸭子飞了,一边捏着把汗,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一一番这个看起来颇富贵的悭吝公子。

    “没关系,”或许因为刚才过于激动,虽然此刻已经平静下来,看不出有何不妥,可是崔浩然忽然一张口,声音里还是带着一点点颤抖。

    他的荷包里可不止八十八两银票,郭兰耀随手一捻便挑出来了一张一百两的,眼珠子一转:“崔爷,您今儿买的这个花樽八十八两,今天您这一桌茶饮十五两,小的私下做主给您打个折,总共一百两,您看可好?还要别的吗?”

    崔浩然挥挥手,眼神连看都未看郭兰耀一眼,而是对他对面的那位丰神俊朗的年轻人说:“多谢这位公子了,不过千金难买心头好,我看这花樽极好的,想必送给我姐姐做生辰贺礼,她定会喜欢。”

    郭兰耀的银子到手,自然不必再多盘桓,看了一眼手上的银票,便让小二捧着放了花樽的礼盒跟在崔浩然一行身边,自己拿着银票到柜台入账。边走边想着:听程祥小掌柜说他们家公子喜欢真金白银,这银票少不了在程掌柜回来钱拿到钱庄兑了现银回来。

    那白衣公子在崔浩然对面粲然一笑道:“哈哈,如此方不负此花樽。”

    说罢便微微拱手算是告辞礼,信步又到公子楼的三楼去了,他此来也不过是一个人,只是第一次到公子楼来,免不了好奇,想看看这里都有多少的不一样。

    三楼又比二楼要豪华些,楼梯口便有小二恭敬却毫不逊让地上前挡住他的去喽,弯腰躬身说道:“这位公子,咱们三楼是会员专区,要到三楼去需要三十两的会费。”

    他微微一笑,从袖笼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那小二,便神采飞扬地自顾自挑自己喜欢的地方。

    要不怎么说“高处不胜寒!”呢?

    就如公子楼的一楼,京中士子还有一些小资阶级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不过是想混个风雅的名号,他们回到家里依旧会边吃饭边抠脚,比起这公子楼也着实更喜欢十八坊这样的地方。

    “就……这样?”

    对着身后跟着的小二,这白衣公子摊摊手一指空空荡荡的公子楼三楼,有些惊讶有有点好笑。

    “回公子的话,这三楼本就是贵客会员们包场的地方,若有何私人宴饮,可以提前预定,我们会根据顾客的需要来布置三楼这地方,所以平时就是这样的。”

    “呵呵,我还以为三楼的茶会更好喝点……”

    深感自己这三十两就上来看了一眼风景甚是不值得,他摇摇头走到窗边,边看着窗外的街景边微微一笑,点头道:“玲珑说的果然不错,我的茶艺比你们公子楼的还要好!”

    公子楼三楼用的是素色的窗帘和窗纱,都是锦绣布庄最好的料子。春夏陈亦卿用灰白色来压制住绕满窗口栏杆的绿植鲜花各色的喧嚣,而到了这窗外开始萧条的秋冬季节,他反而喜欢用些绿色、米黄色来装点一下窗外的灰暗。

    隔着窗台看出去,对面便是贵楼了。

    公子楼即将拍卖的几名胡姬此刻就住在贵楼里,如今她们还是贵楼的音律老师,她们各个都是音乐舞蹈高手,不仅是因为她们自小受的就是这娱乐于人的教育,那种自然美好的律动甚至是流淌在她们的血液里的。

    胡姬的音乐热情而婉转,底下坐着的几位学徒夫人们却没有如此高的天赋,不过是学了半个时辰已经是香汗淋漓,她们即便费尽了力气仍是有些跟不上胡姬们的节奏。当然这些贵妇们也是自幼就学习音律的,所以她们也有不错的根基,不过是用的乐器和接触的音乐都不太相同,要让她们一下子就跟上也不太可能。

    而另外一旁的教室里,踏着音乐的胡姬,扭着她们纤细的腰肢,饱满的玉峰和灵巧的胯骨在音乐声中如同灵巧的蛇一般,像看着她的人吐着诱惑的红信。幸亏是这贵楼不容男子出入,不然仅仅是看一眼,她们那美好的**也定是能勾人心魄。

    学着舞蹈的是两位刚刚生过孩子的夫人,一位是荣国公的儿媳妇余粤,另一位是她的好友刑部尚书的儿媳赵伊然。

    余粤在音乐一停止便立马瘫软在地上,一边拿帕子擦汗一边同闺蜜说:“哎呀,真是要死了,这胡姬的舞蹈真是太费劲了。”

    赵伊然也坐到她身边说道:“可不是嘛!不过我们都刚刚生完孩子,腰上长了那么多肉,幸亏有这胡姬的舞蹈,我的腰都紧致了不少呢!”

    余粤听她这么说,也挺挺胸脯说:“也是,要不然还不知道相公会怎么同外面的那些女人恩爱呢!”

    人前她们都是骄傲的贵女,现如今又嫁入门当户对的仕宦人家,自然得拿着点架子,可是在亲密的女伴面前,她们讨论的就是自己真实的生活了,并不需要遮掩。

    见余粤这么说,赵伊然吃吃地笑了一声,又有些艳羡地说:“那些胡姬们真是身材好,我们盼也盼不来的,你看她们可不止是腰细,那皮肤细腻的跟陶瓷一样,还有那胸脯,啧啧……我要是男人我也爱这样的。不过……”

    女人在同性面前自然都是骄傲的,心里再怎么羡慕,嘴上还是不能承认自己输了,赵伊然盯着一旁休息的胡姬打量了一下,硬是尬出个缺陷,对余粤说道:“他们的脸到底跟我们不一样,那线条太硬,看着不舒服。”

    余粤点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她的目光却在胡姬的衣服上,看了一会儿,她拿胳膊肘撞撞一旁的赵伊然说道:“,我忽然想,你说我们要是也穿上胡姬这衣服,闺房里岂不是……多了几分情致?”

    赵伊然一向没有余粤大胆,只是看了一眼那布料那么少就先红了脸。

    跟着胡姬学歌舞的都是些年轻的夫人们,而略微上了些年纪的此刻都围着乔如月呢。

    乔如月到了贵楼真的是如鱼得水,她在后宫是侍候人的,日子布面过得提心吊胆。但是出了宫却完全不同,她在这贵楼是掌柜的,出来进去上下人等得听她的调遣。

    如此还不算,她的名声自然是京中贵妇人们都趋之若鹜的,甚至这中间许多人她都是见过的,只是从前在宫中她是站在皇后娘娘背后的宫女,而那些人是坐在皇后宴饮中的贵客。

    可是如今选秀在即,各家的夫人老爷们都想方设法的给自家小姐寻最有名的教习嬷嬷,希望能让自家姑娘赢在起跑线上。可是那些教习嬷嬷们不过是懂得宫中规矩,可是她比他们胜就胜在不仅在宫里生活过,每日都用着这样的规矩,更重要的是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她清楚每一位宫中得宠主子的喜好。

    甚至,说乔如月知道比这些即将成为皇帝后妃的姑娘们,更懂得女人该如何在宫中立足如何得宠,也一点都不为过。

    乔如月此时不仅是贵楼的掌柜,更是贵楼中最“贵”的礼仪课师傅。

    礼部员外郎蒋夫人刚刚做完一个全身按摩,身上还带着点精油的香味,自我陶醉的觉得自己一定是年轻了三岁,边拢着头发打算再去享受个头部洗护,边从她刚刚按摩的那间被命名为“迎春阁”的房间走出来,恰好在门口就遇见了户部侍郎张夫人。

    “呦,张夫人好!”蒋夫人忙给张夫人行了个礼,她的丈夫比张天霖的官职低,所以虽然她的年纪要大些,但是见了张天霖的夫人一向是更热情有礼。

    “张夫人这是来替**学规矩么?真是好福气啊,可惜了我的女儿都已经嫁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偶遇

    户部侍郎张天霖的夫人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这或许也跟他们家过度的集中制有关,张天霖是一家之长,他们家的规矩严的很。张夫人的职责便是照顾孩子们和他的饮食起居,她不过是他的附属品。

    张夫人近来因为爱女**离家出走的事情总是忧心忡忡的,明明是夫妻两人的孩子,可是这“教女无方”的罪名她只能一个人受着。

    晚餐过后张夫人的侍女恭恭敬敬的过来,小声地对张夫人说:“夫人,梁夫人使人来说莫忘了早前相约明日一起去贵楼的事情,不知夫人明日要穿哪一套衣裳出门,奴婢先帮夫人整理好衣物吧?”

    因为此刻张天霖就在夫人的房中书桌前看书,所以这小侍女说话声音很小,生怕打扰了老爷会挨骂。但是张天霖根本无心看书,也不过是饭后无事做,想找些事情让自己静静心罢了。所以别看他眼睛盯着手中的书,可是耳朵却是竖着,夫人同侍女的话他都能听到。

    张夫人叹口气,张**离家已经十来日,怕是早已跑远,她哪里还有心情去贵楼做spa学规矩呢,于是皱着眉头说:“不如明天一早你去回了梁夫人,就说我不太舒服,就不去了罢!”

    张天霖在一旁冷哼一声:“哼!还是少出门为好,省得出去给我惹事,没得丢人现眼的。”

    张夫人是受封建礼教长大的女子,自从嫁给张天霖便是以夫为天惯了的,被丈夫奚落她倒是没什么脾气,只是明知道老爷说这话还是怪自己没看好女儿,想到女儿张夫人也是一阵的心烦意乱,摆摆手让侍女先下去了。

    而张天霖在一旁眼珠子却转了几转,将书放下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对夫人说:“不对,你还得去!”

    “啊?”张夫人刚听丈夫说不让她出门,这边又见他改了主意,所以有些不明就里,可真要她出去应酬那些太太夫人们,她确实是没什么心情。

    张天霖一脸严肃的说:“**失踪了的事情就你知我知,还有家里几个心腹知道。外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是一定要在选秀前找到这个死丫头的,不论如何这个宫她必须进!

    眼下没有知道她失踪的事情,我们切不能表现的太明显。所以跟那些夫人太太们见面的事情,你还得照往常一样,切不可叫人看出一二。就像金华那个丫头,没有看好主子,叫**跑了!我本想揭了她的皮,但是如果她死了,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扮着每日给**送饭熬药的样子……唉!”

    见张天霖这么说,第二日张夫人少不了早早起床收拾一番同梁夫人一起相约着到贵楼做美容。

    既然遇到了蒋夫人,便又多了个人一起到美颜室里,自有十三四岁的几个小姑娘,被称作“美颜师”过来服侍她们,将他们领口的扣子解了,垫上干净的帕子,双手搓热滴上精油从脸到脖子细细给她们按了。

    “张夫人,我怎么看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呀?”说话的是刚刚遇到的蒋夫人。

    一旁的梁夫人也跟着说:“莫不是教女儿累的了?倒也是的,宫中规矩多着呢,这个时候不好好学可不行。唉!要说你也是好福气,我生了三个怎奈得都是儿子,却没有个女儿。我们家老爷还想着让我认了他的庶女做女儿给送进宫去。我就跟他说,你想得美!那些庶女平日里叫我一声母亲,可是心眼里哪有我这个娘?到底是隔着肚皮的呀!万一她们将来有出息了,难保不会帮着她们亲娘欺负到我头上来的……”

    张夫人意兴阑珊,也只能用“**近日感了风寒”为由搪塞着自己心事重重的样子。

    因着要小解,张夫人才能暂时离开一下那两位朋友,平日里夫人们的私宴上,她也不觉得她们话有这么多,可是人一有了心事,自然旁边有一点声音都觉得是聒噪的。

    走廊上慢慢走着的张夫人衣衫头发看起来略有不整,那也是因为躺着做美容总是这个样子的,这楼里各个房间出出入入的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等她们离开前,自然会再整理一遍自己的衣裳和妆容。可是唯有张夫人此刻忧心忡忡的神情,衬得这样的造型更显落魄。

    “哎呀!”

    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张夫人才像是回过神来。

    玲珑手里的东西叮铃咣当的洒了一地,她忙俯下身去收拾。原本这里行走着的,手中会端东西的都是贵楼的侍女们,所以即便将别人东西撞掉了,张夫人一个三品大员的夫人自然没有帮侍女捡东西的习惯。别看她在张天霖面前唯唯诺诺,可是她也是一家主母。

    所以张夫人只在玲珑“对不起,冲撞了夫人!”的道歉声中,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她面前的这个“侍女”。可是就看了这一眼,张夫人的身体就像是触了电一样,她几乎“啊!”的惊呼起来。

    “明……**!?”张夫人捂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干涩的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来,带着点欣喜和不可思议。

    玲珑放下手中在捡着的东西,缓缓站起身看着张夫人,轻轻问道:“夫人可是不舒服么?”

    张夫人这才看清眼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却有七八分相像,不免失落之余又有些忧伤。于是也不曾跟另外两位女伴道别,便匆匆整理了衣衫从贵楼出来了。

    走廊上玲珑还在看着她跑开的方向,乔如月带着几个女孩子刚从三楼下来,看到玲珑的东西洒了一地,那几个女孩子慌忙上前收拾。玲珑轻轻拍拍手,像是在掸去什么脏东西一样,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晓钰已经二十九了,脸颊因着瘦有些凹着,眼眶因常年的日夜颠倒也有些凹陷无神,她这个年纪正是女人刚刚成熟的时候,应该是有些风情的,可是因着身材不丰腴,所以看起来跟没发育的小姑娘一样无甚趣味。这个年纪却又是女人走过巅峰刚刚初老的时候,跟那些十五六满脸胶原蛋白的姑娘根本没法比。

    其实也就是她还小的时候也算不上是多惊艳,不过那时的她至少皮肤弹润没有黑眼圈,且舞跳得不错。晓钰比不了那些大红大紫的头牌姑娘们可以耍小性,粉头的身子偏带着小姐脾气。

    在添香阁讨生活的晓钰不过是十八坊二、三线的小角色,但是人缘却不错,总有姐妹接待相好的时候会喊上她伴舞助兴,当然在那些红姑娘的心目中,叫上比她们大几岁晓钰伴舞总比叫那些跟自己年纪相仿,一样是含苞待放花骨朵的那起子孟浪货要强的。

    而晓钰在别的姐妹们待客的时候也是极规矩的,从不去勾搭人家的男人。

    比如此时帆儿妹妹经过她门前轻轻地扣了扣叫到:“晓钰姐姐可忙着?”

    晓钰开门出来看时帆儿手上正端着一壶美酒,用的是那极精美的鎏金牡丹壶便知道帆儿的心上人黄公子来了,只有他来这小丫头才舍得将这壶拿出来,也只有他来的时候帆儿才能连眉眼都摇曳生姿,走起路来恨不得把纤腰给扭断了。

    帆儿扭扭捏捏地说:“姐姐,还得劳烦姐姐去跳个舞给黄公子他们解解闷儿。”

    晓钰一听便会意的接过了帆儿的酒壶,赔帆儿一起进了一间装饰得粉粉嫩嫩的房间。旁的姑娘不喜人的便是若跟了帆儿进去,一见那主位上坐的人,可不管你美丑自然要挑着看起来最有钱的主家攀上去。

    可晓钰知道这宴席的女主人是帆儿,自然就往赔黄公子来的那位公子旁边去侍奉,眼神都不在黄公子身上停留。如此晓钰满意,黄公子有帆儿侍候当然也满意,配着他来的那位客人被照顾的周到,这才是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等大家喝得都差不多了,黄公子自然揽着帆儿的纤腰往屋里走,那猴急的样子还在走廊上呢,手就不安分起来。虽然这是在青楼,但是帆儿在心上人面前总是害羞的,所以边拦着他的大手边红了脸,可是又忍不住自己那被撩起来的**。

    陪黄公子来的那位却没有找人陪宿,只说还有事要回家便匆匆告辞走了。

    晓钰提着红石榴裙子,将手中的打赏银子塞进袖笼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悦。按理说她平日里客人不多,且又守规矩,不去踩姐妹们的台,所以赚的应该不多,但是她对银子总是淡淡的样子,反而在这些女人们中间显得有些不同。

    不过只要不踩过界,自然没有人会管你到底怎么想的。

    将东西都收拾好,晓钰又提起裙子悄默声地七拐八拐绕道了后院的竹林后,这个时间基本上添香阁的客人妓女们都早已浑天忽地喝了几巡了,连老鸨子都眼神迷离的招呼着客人,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并不怎么出众的大龄妓女趁着夜色悄悄走到了后门。

    而后门口那两个守门的小子都得了晓钰不少好处,况她这么夜麻麻地出门去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见她过来只是淫笑了几声小声问道:“呦!晓钰姐姐这是又要出去会情郎啊?倒不如在这里陪陪我们两兄弟呗!”

    晓钰朝他们啐一口,边说:“姑奶奶可没空理你们!”边轻巧地跳出门外,两边瞧瞧便潜入了夜色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女儿情

    娉婷看向陈亦卿的眼神除了从前的略带爱意,最近又多了些幽怨。不过也难怪了,那日在公堂上,人家女孩子都开口当着众人面说跟他有了婚约,可是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丝毫表示都没有。

    若是陈亦卿躲着娉婷,倒还能激起她的斗志,可是偏偏他们这位公子很是倚重她。近日除了浔阳原有的生意,陈亦卿还忙着整合资源又雇了不少劳工,马场也在紧锣密鼓的选址、买马、雇人。虽然白日里这些事情自然有程祥和大牛他们给他跑腿,但是要确定下来少不得他出面考察。而晚上他又忙着写本子,恨不得把他看过的所有相声小品都写下来,供明月楼排演。

    见他忙成这样,娉婷只有从旁协助自己的情郎,断没有再给他添麻烦的道理。可是姑娘家终究渴望对温柔以待,陈亦卿却把他当成了飞檐走壁的女助理了,也难免娉婷有些难过。

    这夜用过晚餐程祥和大牛还是忙着没回来,娉婷收拾了碗筷后便跟陈亦卿说:“公子坐了一天了,不如我扶着您到院中走走,活动一下腿脚。”

    刚刚铺开纸笔的陈亦卿也觉得头晕眼花的,听她这么说便点头道:“也好!”

    月光的清辉因着秋末的天气显得异常高远,仿佛隔着层玻璃一样。空气中点点寒气使刚踏出房门的一对璧人打了个寒颤,陈亦卿拄着双拐走起路来已经比从前顺畅了许多,虽然他的左小腿仍是没有感觉,但是大腿根部那一点点知觉恢复了也有一年了,他渐渐学会了运动这一丁点的力量。

    娉婷走在陈亦卿身边,比她低了半头,又落后他半步。春阳街的院子太小了,娉婷走着几乎是一步一停,可因为她想着心事便也不觉得。陈亦卿腿脚不便,走不了太远的路,所以在院中转转这样的活动量是极适合他的,因为要比常人用更多的力量来走路,所以在这有些微寒的秋夜,他走了几圈下来竟走出了汗。

    刚想停下歇一歇,背后就被撞了一下,还好那股力道很轻巧,陈亦卿才不至于扑街。

    “哎呀!”一声,是想着心事失了神的娉婷不妨陈亦卿忽然停下,从背后撞到了他身上。

    只是轻轻地碰触,几秒钟的时间,娉婷还是闻到了陈亦卿身上淡淡的青草气息,干净温暖。

    陈亦卿不方便扭过来,便站在原地回头看着娉婷问道:“你没事吧?”

    娉婷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只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陈亦卿好脾气地笑着:“傻丫头,我问你有事没,你这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怕是磕着了吧?”

    听着陈亦卿因近日风寒略带鼻音的温暖声线,“傻丫头”三个字在娉婷的心里略带宠溺,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了,身子微微颤抖着从背后抱住了陈亦卿。

    被娉婷这么一抱,陈亦卿的双手和双拐都被人钳制了,何况这突如其来的背后一抱也着实有些让他震惊,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隔着衣衫娉婷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淡淡青草香,感受着他的温度。而陈亦卿第一次被女孩子这么抱着,虽然有些别扭,还是被她身体曲线的柔软给拥得背后痒痒地,竟然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好舒服!”

    “额,咳咳!娉婷……娉婷?”陈亦卿嗓音有些哑,他想伸手拉住娉婷的手把她整个人给扳正过来,却又不敢用力,这一拉对娉婷来说跟牵着她的手差不多。

    一时间春阳街小院的氛围有些暧昧,又有点尴尬。

    “你这是忽然怎么了?”

    娉婷将头埋在他的背上,半天才开口声音小小的说:“公子虽不曾过问娉婷的身世,可是也知道娉婷是流落的孤女。”

    陈亦卿点点头“嗯!”了一声。

    娉婷接着说:“我原本以为我这一生只会被人送,被人买卖,却从未想过会被人尊重。公子尊重我,我感受得到……那日公子为了帮我解围在王滔面前说会娶我,可是个玩笑?”

    陈亦卿自然知道娉婷的心意,可是他却始终闹不明白自己的心,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早已经不是郭雨晴,而是个男人。可是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就是郭雨晴,他跟着郭雨晴的思想走,做郭雨晴想做的事情,比如见到杨政心会狂跳,比如会不自觉地想去帮杨政渡过难关,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和郭雨晴深爱的陈逸一模一样。

    陈亦卿不再挣扎,背后僵直的如同一块石头,许久只能叹了一声:“唉!”他不知道该拒绝娉婷还是该接受她,若说喜欢,他也喜欢娉婷,可是他觉得这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人跟人之间相处的那种喜欢。

    娉婷懂事、聪明,温柔又善解人意,还美丽又坚强,陈亦卿觉得任是谁都会喜欢娉婷。可是他不明白,这么好的姑娘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他不过是个略有点钱的瘸子。

    郭雨晴留在陈亦卿心里的不过是一些思想,或者说有时候是身体对于思想的一些反应和感觉,时间久了郭雨晴生活的那个地方,甚至她的长相都在陈亦卿心里渐渐模糊了。

    而娉婷是陈亦卿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没有当她是妹妹的女孩子,无论是玲珑还是念恩,在他这里一开始的定位就是妹妹,所以朱玉轩当初问玲珑是不是喜欢了他的时候他很坦然,王启顺想让念恩嫁给他的时候,他接受不了。

    可是娉婷不一样,她是他买来的,陈亦卿自然知道这个年代,老爷买回来的女奴自然就是可以用来作任何事情。可是他不想把她当成一件物品,他尊重人权,他也尊重女人,这些都是郭雨晴教会他的,或者说保留的习惯。

    可是偏就这样,自幼飘零无依,轻贱又只能自强不息的娉婷在他这里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感,她便真的喜欢了他。

    陈亦卿说不清道不明对娉婷的感觉,只能缓了半晌,轻轻地开口道:“娉婷,你还小……你或许不懂得什么是爱,也许你现在觉得你喜欢了我,可是当你走出这个小院子,去看了外面的世界,你会发现也许你会真正的爱上一个人,那个人也许不是我!”

    陈亦卿的声音在娉婷听来异常的孤单与难过,她不知道陈亦卿想表达什么,只能鼓起勇气绕到他面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不小了!我快十七了,大部分女孩子在我这个年纪都生了孩子了。只是我……只是我的身世,我没有找到……”

    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娉婷低下头悲伤地说道:“我知道了,身世……你一定是介意我的出身吧!是的,我是被人买卖的一件低贱物品。”

    说这话的娉婷满脸涨红,一向坚强的她此刻眼眶却蓄满了泪水,这跟她在舞台上的表演不同,陈亦卿看的出来,她是真的难过。他的心很疼,这样的娉婷让他想到郭雨晴,和娉婷一样坚强又倔强的那个女孩子。

    郭雨晴喜欢陈逸如同生命,陈逸带给过她最美好的时光,她在自己对于未来的规划里的每一项都添上了陈逸。可是当陈逸转身离开的时候,她不吵也不闹,她只是微笑着说:“祝你幸福!”

    他知道郭雨晴的祝福是真心诚意的,她爱他却不曾拘束他,她只希望陈逸如同骄阳,在属于他的天空里恣意绽放。令郭雨晴伤心的不是陈逸对他们感情的放弃,而是即便放弃了他们的感情,那个曾经高雅又美丽的女孩出现在陈逸的身边却没有让陈逸变得更好。

    她终究还是看着陈逸变成了一个无比平庸的男人。

    被人再问起时,郭雨晴只有淡然洒脱的笑容,她说:“我输了爱情,却不可能输了尊严!我不会过分沉湎,亦不会纠缠不休。”

    陈亦卿知道郭雨晴内心疼成了什么样,她在晚上蜷缩着身子哭到掉不下泪的时候,又是怎么从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呼喊的。

    坚强倔强如同郭雨晴一般的娉婷在爱人面前和她没有两样,又或许这世上的女子都是这样,再怎么努力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坚韧再怎么潇洒,在喜欢的人面前都会低如尘埃,卑微的如同草芥。

    陈亦卿心疼地看着娉婷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的身世又何尝光彩?”

    女孩子要是真的想死心,也是很快,特别是这些要面子的女孩子,只要你说一句不喜欢,或许她便会将你藏在心里,再也不打扰你的生活。可是只要你一个犹豫,她又会迅速燃起希望,再坚强也不过是个恋爱中的女人。

    “那又是为什么?”娉婷咬着嘴唇问。

    陈亦卿说:“你太小了娉婷,你才十七还是未成年。你才走过多少路去过多少地方?”

    娉婷咬着嘴唇鼓足勇气说:“我不小了……公子哪怕让我做个妾,让我做个丫头,留在你身边就好”

    陈亦卿伸出手拂过她额边的碎发,对她说:“娉婷,你记着,你很好,特别好,你也值得最好的。所以再也不要轻贱自己,好吗?我只是不知道,我现在的心。你再等等,若有一日我喜欢了你,那时你还喜欢我……”

    门外程祥和大牛回来的动静适时的响起,高喊着:“我们回来了!”的大牛,看着院中长身玉立的一对璧人,陈亦卿的手还在娉婷的肩膀上,他只能默默地在心里说一声:“靠!我们回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第一百五十章 画云舫

    被黄公子揽着的帆儿只觉得自己幸福满足,却不会去想她不过是他的一件可有可无的玩具,跟十八楼其他万千妙龄少女没有什么不同。

    揽着帆儿的黄公子眼神迷离,欲仙欲醉,自然也不会知道跟自己来到添香阁的那位新朋友不过是借着跟他来玩掩人耳目。若不是帆儿叫了晓钰来作陪,他也是要会一会这个并不怎么出众的姑娘的。

    添香阁后门出来经过一条小巷便是画云舫,这画云舫是十八坊最高档也最雅致的所在。也只有流凌会如此大费周章吧,在自己的青楼帝国正中间人工开凿出这么一大片湖,请了东楚最高明的造船师打造了三只大船,每只船都是三层的结构如同楼房,里面的房间宽敞舒适,如同陆地上的房间一样功能俱全,却又随着湖上的波浪起伏别有一番情致。

    既然叫得画云舫,便是请了有名的画师为美人添笔,每间房间的门上都有这屋里主人的画像,栩栩如生,活色生香。这里的姑娘也都是自幼习画,每个款款袅袅地站出来都能写会画。画云舫里的姑娘数量不多,却是十八坊的质量最高,她们如同这画云湖上高傲的天鹅,纵是哪家的少爷公子想为她赎身,也得看她喜欢不喜欢。

    晓钰拎着裙子来到画云湖边,今日穿的这双云纹绣花鞋和红色的石榴裙,都是新的,花费了不少银子做的,即便她不是添香阁最好看的,但是这衣衫却也是数一数二的贵。别的姐妹看到她穿这一身,只咂着嘴说:“晓钰姐姐疯了,这银子攒着将来年纪大了赎身不好么?”而她不过莞尔一笑:“喜欢就好,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湖边有泥土,有石子,所以这夜晚看不清的时候更得小心翼翼地别弄脏了鞋袜才好。

    三只大船呈品字形,在湖面上逡巡停留都是同步的。此刻也都是灯火通明,在这静谧的湖上氤氲起一派盛世的靡靡之光。

    所谓的灯下黑就是在大船发出来足以照耀整个湖面的光线下,一艘小艇来回在湖面上却根本没有人能注意到。而晓钰见到这小艇前面撑船的人,就知道她要见的那位公子便在里面了。

    船靠岸而停,瘦且灵巧的晓钰轻轻一跃便被撑船人拉住了手跳上了船。

    推开舱门,是她已经见过好几次的场景,小小的一间房被屏风隔成两个空间,她在屏风外的矮几前坐了,面前的茶杯里茶水是热的,在深秋的湖上缓缓袅袅飘起热气。她知道这是为她准备的,所以即便不喝,也握着暖暖手。

    而屏风里面有左右两个座位,坐着的两个人看起来身形也差不多,他们都在认真地品着手中的茶。

    “昨日听紫衣阁的曲妹妹说她一个恩客喝醉了酒就絮叨了几句尚书左仆射家的事情,似乎是他们家的个什么人,听说是兵部尚书和尚书左仆射家联姻是因为早听说了皇帝要重开选秀,便先将自家小姐许了人,不想让这个疼爱的小女儿进宫了。”

    这已经不是晓钰第一次到这里来,所以也不多言,只把近日在十八坊听说的“新闻”再跟屏风里的两个人说一遍。

    “哦,前日里一位将军到添香阁来,点了妙香妹妹,他跟妙香妹妹说可能过几日就要上前线了,说是北疆战事不好,齐人怕是这次要来真的了,姐妹们都很担心真的打起仗来,会影响了生意……”

    屏风里的两个人也不多话,彼此也不交流耳语,只是听着晓钰的话偶尔有些点头的动作。

    说完了这些晓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到了该走的时候,她便坐着开始整理裙摆,然后说出今日赔着黄公子一起来的那人跟她说的那句话:“公子说下次三楼拍卖见。”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晓钰并没有听明白,不过她明白不明白不重要,只要能传达清楚就好了。在添香阁里待着这么多年,虽然看起来她并不精明,但是这点脑子还是有的,明白的越少越好吧!怕也是这样,她才会被屏风里的人选中。

    门外湖面的寒气吹得晓钰足踝疼,她想赶紧回到添香阁的房间里去,裹上被子好好睡一觉,可又因为冷身体有些僵,走得并不快。站在湖边,被黑夜吞噬了的小艇正慢慢消失,她觉得自己刚才在船里说的话跟做了一场梦一样。

    一年前老鸨子说有客人点她去画云舫侍候的时候,她也跟做梦一样,十八坊都是流凌的产业,姑娘们互相串场也不是没有的。可是画云舫是什么地方!她怕是到那里只够给那里的姑娘们当个侍女的。会有人放着画云舫的美娇娘不理,要她去侍候?

    在旁人艳羡,自己的忐忑下,晓钰惴惴不安地往画云舫去了。她想自己这次怕是遇到了那种变态的客人,画云舫的姑娘们受不住才跟添香阁借了她去消遣吧。又得自己单独前往,怕是九死一生了。

    到了画云舫却没有人接她上大船,只是一人轻轻一摆手,把她拉上了一只小船。这船里屏风里面的两个神秘人对惊恐不已的她摆摆手,轻声说了句:“坐吧!”她就瘫软在了软座上。

    可是他们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觉得自己在添香阁默默无闻这么多年竟还能有这运气?

    那人自称是流凌的近身侍从,十八坊不过是流凌的一部分产业,所以看顾不过来。他们需要在十八坊找到合适的耳朵和眼睛,替流凌传达信息,于是这份任务经过考察便落到了晓钰的头上。

    从那时起,每隔一段时间,晓钰就能收到让她到画云舫去的信息,这再去就不经过老鸨了,而是让她自己看着办,当然买通后门守卫这样的手段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每每从画云舫回来,晓钰的袖笼里都会多个荷包,而这荷包里攒起来的钱已经够她赎身后再买点田地过个小日子了。可是她并不打算离开添香阁,至少在那两个人不再用她之前,她并不打算自断财路。

    何况飘零如晓钰这样的女子,她不确定自己离开添香阁还能在哪里活的很好,如果知道她这不堪的过去,周围邻居们辱骂的声音也会让她活不下去。

    至于找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年轻时候伤过几次,便不再有希望。

    何况那两人是流凌的手下,流凌可是十八坊的大老板,京城里谁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外面的那些傻子们,连流凌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她就已经跟流凌这么紧密了,即便是画云舫的姑娘们也没有这样的荣耀。若是流凌满意,自己将来当个老鸨也不错。

    寻着了目标的晓钰如同是看见灯塔的迷途之人,内心坚定强大起来,脚步便踏实许多。

    公子楼第一次拍卖大活人,陈亦卿和程祥自是没有赶上,不过浔阳马场的事情在唐锦仁和赵林的协助下事半功倍,筹备的很迅速,基本上已经就绪,他们便可以准备启程回京城了。

    公子楼三楼为了胡姬们搭建的舞台上,这些带着异域风情的美人,即便在这大冷天里只着薄薄的舞衣,依旧在热情的舞蹈里跳得香汗淋漓。

    围着舞台设置的座位里,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公子哥们,虽不动声色,却已经看得是嗓子一咕噜,忍不住地咽口水。

    能进到这个拍卖会的已经是交了不少银子的富家公子了,却也并不一定能抱得美人归。这场拍卖里,虽然这些胡姬是被摆上架的商品,但是价格不是公子楼定,也不是客人们同平时拍花瓶或书画一样叫价,而是胡姬自己定。

    若是姑娘看上了哪位公子,即便是只一两,跟他走了回家做个舞姬小妾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陈王杨博此刻也着了一身常服坐在下面,当然他一开始的目的不是来买这些肤白貌美的姑娘的,他是听说公子楼买卖人口,便想来寻个晦气的,谁让外面都说这公子楼跟他三哥有关。可是他大摇大摆又花了不少银子,还被人查了身份,终于上到了三楼才发现不仅他三哥不在,连这公子楼的老板和掌柜一律不在,他一个皇子要是寻的只是下人们的晦气,那倒是自己丢人了。

    好在来的这些人不乏京中名流,于是杨博便也耐心坐下看看都是谁要败在胡姬的裙摆下了。

    杨博想治的是杨政“买卖人口”之罪,却不想人家这规矩定的根本算不上买卖人口,这些胡姬好像也就是借了借公子楼的地方,至于他们进门时收的那些入场费,说的也很清楚,都算到他们的“会员卡”里,以后来公子楼饮茶可以抵扣的,还有折扣,这根本算不上黑店。

    一曲舞罢,几名胡姬立马从神采飞扬变成了拘谨的姑娘,站在舞台上被这些人贪婪的眼神在她们身上逡巡着却有些手足无措。

    乔姑姑跟她们说要她们到这里跳跳舞挑挑中意的人,她们只会以色娱人,被陈亦卿和程祥买回来,也只想以后好好服侍她们的主人陈亦卿,根本不敢想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面对台下的看客,被挑选容易,要真让她们选,她们不是不会,是发自骨子里的不敢。

    台下一名富少边咽口水,边对旁边侍立的郭兰耀耳语了几句。郭兰耀微微一笑,向台上做个“请”的手势,说道:“薇薇姑娘,请往前一步,黄公子有意请你跟他回家,你可愿意。”

    那位叫作“微微”的姑娘红着脸往前一步,看清了台下那个笑眯眯看着她的人,还能是哪位黄公子?却不正是添香阁帆儿姑娘心心念念会为她赎身的黄公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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