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重生之过千帆TXT下载重生之过千帆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之过千帆全文阅读

作者:RQL长夏     重生之过千帆txt下载     重生之过千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过千帆全文阅读

第一章 天上掉下个宝哥哥

    重重的闷响砸向她的耳朵,疼痛很快蔓延全身,还未来得及喊痛便已失去所有知觉。由四肢传来的那难以承受的剧痛,以及长久以来内心的压抑和恐慌,都渐渐散去。

    “还好,没想象得那么难捱”这么想着,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一片,回忆如一帧帧支离破碎的黑白默片在脑海里自动随机播放。

    黑暗温柔将她包裹,终于这一切都停止了……

    左腿传来刺骨的疼痛,想去揉揉,却完全不能动弹。许久,疼痛的边缘开始觉得麻痹,然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便不痛了。随着身体内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阵阵“咕咕”的声音,她发觉自己竟然饿了。

    “我竟然还会觉得饿……我好饿……饿……”,想着想着,郭雨晴猛然惊醒!刺目的亮光让她刚刚睁开的眼睛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便又一阵眩晕地阖上双眼。

    “宝哥哥,宝哥哥……”

    “呵,都下地狱了还宝哥哥林妹妹的啊!”深信自己罪孽深重上不了天堂的郭雨晴这么想着无奈地笑笑。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腹内一阵又一阵的“咕噜咕噜”声让她略微清醒,听觉、触觉都渐渐清晰起来,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是,那个叫着“宝哥哥”的稚嫩声音的主人,好像在推自己的肩膀。

    而这个声音在耳边愈加清晰,“宝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再次试着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黑糊糊的小脸,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女孩子蹲在地上,果然是在推着自己的肩膀。灼热的阳光不仅刺眼,还晒得她嘴唇干痒,郭雨晴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为什么边推自己边喊着“宝哥哥”,想要问她,却觉得嗓子像被黏住了一样又痛又痒,干咳几声,终于可以试着讲话了,她问眼前的女孩儿“你是谁?”

    陌生的声音响起,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的话,难道周围还有其他人?可是现在自己浑身麻痹无法动弹,只有眼珠子转了几圈,却并未看到其他人。

    面前的女孩子吃惊的瞪大眼睛,看来对于“你是谁”这简单的三个字,她的震惊感完全不亚于自己。面前的女孩子既悲痛又不敢置信地回答“我是大妞啊!”

    郭雨晴努力的定定神又尝试着问了一遍,“你是谁?” 这次她听得很清楚,这哪里还是自己的声音!

    比起对方的回答和身份,更重要的是,她想弄清楚,这个陌生的声音,到底是谁?因为她听到的不仅不是自己的声音,而且是个男人……男人的声音响起来,“你是谁?”。

    “宝哥哥,你还能动么?”女孩儿擦擦眼泪站起身来,不顾她震惊到直直发愣的眼神和略略发抖的双手,试图把压在她或者说“他”腿上的檩木挪开。女孩儿用尽了力气,终于有些松动,可还是不能挪开。

    “宝哥哥,你等一下,我去叫三儿来帮忙”。

    不一会儿大妞带着一个看起来比她稍小的男孩子过来,两个人合力把木桩子从郭雨晴身上挪开,好在木桩子虽然又长又重却是圆柱的,被两人推着从他的小腿上滚也滚下去了,而她却豪无知觉。

    大妞和三儿把“郭雨晴”扶起身,让她靠在背后的石桌子上,嘘寒问暖:“宝哥,你受伤了么?”

    “宝哥你怎么了?你真的不认识我和弟弟了么?”

    “宝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姐姐,宝哥不会是傻了吧?”

    然后不顾她是否愿意,便一人一边抱着他的胳膊“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絮絮叨叨的说着“爹娘都死了……徐伯徐婶也死了……朱福也死了……族长也死了……”。

    又一阵的饥饿感袭来,郭雨晴开始从震惊到大脑短路的状况中慢慢明白了,原本应该已经死了的自己,或者说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自己,并没有死,还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且是个叫“宝哥”的男人!

    “果然饥饿使人清醒,人类的本能是吃饭,没有什么比填饱肚子重要,那么不知道这个小姑娘能不能帮我叫个外卖或者给包方便面也行……”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好像太没出息了,郭雨晴心说还是应该先弄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比较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要再死一回?

    “有水么?”郭雨晴觉得 “自己”嘴干的都裂开了,舔舔嘴唇,连血估计都干了。还好这个身体是“宝哥”的,不然回去得涂多少唇膏、敷多少唇膜才能恢复。“呵,回去!竟然想到了回去,算了,就算是死,也不想要回去了吧!”郭雨晴默默在心里叹口气。大妞在废墟里找到盛水的 “容器”被打碎的半个碗,熟练的从门口的井里打上来一桶水,舀了点送到郭雨晴嘴边。此刻也顾不上脏了,郭雨晴大口大口地喝掉,呛得她又打喷嚏又咳嗽,好像有烟灰从鼻子、嗓子里冒出来,一时间灵台清明不少。

    大妞又舀了三四回水给她,郭雨晴喝足了水,嘴唇被水一润,干燥的皮肤开始觉得刺痛,肚子却没那么饿了。略定一定神,她开始审视周围的环境。

    此刻郭雨晴,不,是“宝哥”还有大妞、三儿,三个人倚着一张倒掉的石桌子,席地坐着的地方是个农家院子,几步远的地方冒着浓烟的是一栋木质结构的房子,火势应该不大,因为房子并没有被烧尽。而刚才压在自己腿上的那根木桩子可能是这房子着火后掉下来的檩木,上面还有灼烧过的痕迹。院墙是简单的土坯墙,大门口的地方有井,井边晒着的菜一样的植物,应该是因为潮湿还未烧完,留了不少,郭雨晴咽咽口水往院外看去,大门外看得到山,看来这是“农家乐”无疑了。

    “小朋友,我问你们”,打量清楚周边,郭雨晴想跟眼前这两个小孩儿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来到了什么地方,而“宝哥”又是谁,既然“逃离”了那个地方,那么死不了还能重新开始,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第二章 屠村

    “这是哪里?”郭雨晴现在有太多的话想问,可还是让自己耐下心慢慢的说起,她不想吓到眼前的两个孩子。他们看起来还那么小,而且自从自己醒了,他们除了忙着给她搬木头、找水,就一直在哭。看看这破败的废墟一样的环境,也知道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宝哥,你怎么了,这是你家啊!”大妞也许是被她的问话震惊到了,于是停止了悲伤的哭泣,面对眼前令她更难过的事情此刻唯一可以依靠的宝哥,竟然傻了!先是不认识她和弟弟,现在连自己的家竟然都不认得了!

    “额,我可能是被这烟熏得晕了,大妞妹妹,你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吧”,郭雨晴看着大妞有些着急知道自己的处境,却不得不让自己尽量显得温和,语气温柔的说道:“大妞妹妹,你跟我详细说我是谁,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是什么关系之类的,没准我慢慢就会想起来的。”

    听到“宝哥哥”一如从前叫她大妞妹妹,大妞心说:“看来宝哥还没傻,也许只是暂时记不起来了。”根据郭雨晴的引导,她思考了一会儿,理清思路,开始断断续续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眼前的“宝哥”。

    这个地方叫做朱家村,她口里的“宝哥哥”叫做徐家宝,大妞就叫朱大妞,三儿是大妞的弟弟,叫朱三儿。这个村子不大,有三、四十户人家,老老少少加起来两百余人,族长朱贵是村里的一把手,村子里谁家狗撵了谁家鸡,谁家牛踏了谁家地,都是族长给断的官司。村子虽然地处偏僻,却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还是和外面有联系的。也就是近三、四年的事情,村里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年轻人,把村里的茶、山珍卖出去换些外面的日用品拿回来,让大家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那这个村子,是属于哪个市哪个县啊?”郭雨晴大概了解到朱大妞是隔壁邻居家的大女儿,而“自己”徐家宝一家是这个村里的“知识分子”,因为徐父识字,村里红白喜事能给人家写几个大字,在村里还是受敬重的。看自己和大妞、三儿穿的这么古怪,郭雨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逃离了原本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子。

    “什么市?县……”大妞瞪大了眼睛看着徐家宝。

    “额,你是不是从来没出过这个村子啊?”

    “嗯……你不是也没出去过!”大妞觉得宝哥是在质疑自己的见识,毕竟跟着徐叔和宝哥学过识字,她一向认为:比起村里那些只会烧菜做饭的女孩子,自己还是强了不止一点。

    “那村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谁把徐……把我家烧了?还有刚才说谁谁,谁谁谁都死了?”

    悲伤的神色又没过大妞的眉头,她抱起自己蜷着的膝头,沉默地摇摇头,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半晌,缓缓说道:“昨天下午,原本我和弟弟是到地窖里帮娘取番薯,可是刚准备从地窖上来,爹就一下子用窖盖子把我们按下去叫我们千万别出声。”

    一旁的三儿听到这里,又开始惊恐得哭起来。大妞拍拍他的背,把他揽到怀里,继续说:“我听到娘跑过来问爹怎么了,爹就说是有官兵要杀人啦,让娘也赶紧躲起来。爹话音刚落,外面就乱糟糟的,很多人的脚步声。我不敢吭声,捂着弟弟的嘴蹲下来,然后是爹娘的惨叫…..”说到这儿大妞眼眶红了,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听到外面有几个人说‘这已经是这个村子最后几家了,还是没有发现,不过已经没有活口,想是那人即便在这里,也走不出去了……’。我很害怕,就悄悄拉着弟弟往地窖更深的地方走。”

    “可是地窖里面缺氧?往里面走?你们怎么呼吸啊?”。

    大妞无奈的看了一眼面前判若两人的宝哥,看来他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说的话好奇怪,缺氧?那是什么?无力思考更多,她只继续说着:“你我两家地窖深处有一处是相通的,看来你也不记得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下面玩了。就在这院子后面,上面是养牛的饲养场,有缝隙可以呼吸,还有出口,柴草堆在上面外人是看不出来的。”

    郭雨晴皱着眉毛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几十户人家,二百条人命就可以这么轻易的被杀死。和兄妹二人一起沉默许久,渐渐恢复的理智告诉她,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都很危险。

    “大妞,三儿,这里很危险,不知道那些人还会不会回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宝哥哥,你是全村最聪明的人,现在也是我们姐弟唯一的依靠了,我们都听你的。”大妞说着站起身来,拉起三儿。

    郭雨晴也要站起来,可是却发现左腿根本没有知觉,她用手去捶打,还是没有一点知觉!好在右腿没事,还能在姐弟俩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但是刚起身,右腿受伤的地方就钻心的疼。

    “大妞,看来我的腿是被那根柱子压得时间长给压废了。”她苦涩的笑笑,跟个十来岁的孩子说这些显然是没有用,但是现在除了眼前的两个小孩子,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可以依靠。

    “没事的,宝哥,我有办法。”三儿拉着大妞跑出去,不知道这个小鬼头想到了什么。

    不一会儿俩人竟推着一辆板车来了,可是郭雨晴勉强爬到板车上以两个小孩子的力量推着她,再加上板车本身的重量连走出院子都很难了,更何况是要亡命天涯,随时可能会被人追上灭口。

    “咕噜咕噜”肚子又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宝哥,我家房子并没有怎么着火,还能容人歇息,不如先去我家,我给你做点吃的,我们再想想怎么走。”大妞听到郭雨晴肚子叫,也觉得自己饿了。

    郭雨晴想都不想直点头,果然填饱肚子是人类的本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全村最聪明”的形象,临走还不忘让大妞把井边的“干菜”给带上。

    大妞家的院子是土坯房子,虽然也在冒烟但比着徐家木质的房子,确实相对完好,只是一进院门便看到角落里大妞父母的尸体,着实让郭雨晴吓得不轻,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别过脸。

    姐弟俩费了老大劲把郭雨晴弄进屋里,累的气喘连连。

第一卷 第三章 轮椅

    大妞家是一所“凹”字型的连屋,正中间是客厅,说是客厅其实也只是简单的几把椅子,一张桌子,和两个木柜子。右边是两间卧室,左边两间是厨房和杂物房。

    顾不上身心疲惫,大妞利落的挽起袖子走到厨房,熟练的拿起打火石生上火,开始做饭。

    郭雨晴看看坐在自己旁边的三儿,悲戚之色都写在脸上,眼中的泪水随时可以滴落。可是大妞只是眼神中有着淡淡隐忍的忧伤,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像是刚刚失去亲人和家园的样子。郭雨晴眯起眼睛看向厨房的方向,或许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秘密,又或许她真的是被吓得顾不上悲伤。

    “三儿,你去里间看看,你爹娘平时放东西的地方,都有什么东西是路上能用到的,我们走时好带上。”

    “哎,宝哥”三儿听到郭雨晴的话立马跳起身开始翻箱倒柜,若真是收拾行囊,还得是大妞,可是郭雨晴觉得这时候要是给他找点事情做,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可能他能没那么难过。

    大妞端上桌的饭,不过是几个放硬了的馒头,三碗稀粥,炒了个青菜。三个人好似人间美味般狼吞虎咽的吃着,竟一时无语。

    “宝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饭后收拾停当,大妞急切的问徐家宝,尽管对村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想起院子里爹娘的尸体,还有村子里此刻看不见的地方都是尸体,她就迫不及待的要跟徐家宝一起逃离这里。

    望望门外渐黑的天色,郭雨晴把理好的思路跟大妞和三儿讲了一遍:“首先,用板车推我的话,你们俩也走不动,会耽误我们的行程,说不定还会碰上返回来的官兵。那么我必须要做一把轮椅。”

    “轮椅?轮椅是什么?”姐弟二人同时疑惑了,他们从未见过轮椅。

    “嗯,板车的两个轮子可以卸下来用,我想再用一些木条做成榫子固定,我可以用椅子和那两个轮子做成轮椅。”郭雨晴从小就爱做手工,大学是学土木工程的,经常动手拆拆补补,自己也做过书架这样的东西,虽然没做过轮椅,但是想着有现成的轮子,就难不到哪里去,可以一试。

    “大妞,三儿,你们把那板车的轮子拆了给我拿进来,再把你们爸爸……爹爹,平时做活用的锤子,锯子之类的工具全拿来,木条木棒什么的多找些来。”郭雨晴说这些时候,姐弟俩点着头,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帮忙的事情,也没什么的为难的。可是接下来的话,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接受,郭雨晴顿了顿,看向大妞和三儿说道:“你们怕不怕死人?”

    大妞和三儿显然没想过徐家宝会有此问,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三儿看向大妞,大妞看看三儿,最后还是大妞下定决心说:“死人是怕的,但是村里的人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也许他们并没有那么可怕。”

    “我们要离开这里需要些食物带在路上吃,当然要是有些钱或者值钱的东西就更好了,毕竟从这里出去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都不知道。只恨我现在不能走路,如果你们可以的话……向叔伯婶娘们借些东西……”

    “宝哥,我明白了。”郭雨晴说完,大妞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许久看看三儿说:“弟弟,等下跟姐姐去收拾东西、就算怕,我们也要忍住不叫出来好么?”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三儿拍着胸脯,两只眼睛明亮又坚毅。十岁的男孩子,总想要做个保护别人英雄,却在很多年后才能明白,保护你这三个字做起来有多难。

    而此刻对未来懵懂无知的姐弟俩,因着互相说出的“保护”,仅仅是两个字,就似乎有无尽的勇气。日后互相折磨的时光里,总能想起当时彼此的明亮目光。

    光是拆板车轮子就废了不少时间,所幸杂物间里的工具都在,郭雨晴看了看,做个轮椅应该是可行的。

    “天黑了,你们俩先去睡一会儿,我还不困先做着轮椅,等你们醒了换我睡,咱们必须得有个人醒着。”

    三儿毕竟还是孩子,一躺下不多时便睡着了。大妞辗转反侧睡不着,便从里间出来坐在郭雨晴旁边,想帮手。

    “宝哥,你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大妞趴在桌子上,看着郭雨晴画轮椅的草图。

    “我也不知道”郭雨晴摇摇头,停下了手中的图纸,对于这个世界她一无所知。出了这个门或许还是她厌烦至极的那个世界,或许是个前所未闻的地方。不管怎样,她始终热爱生命,既然可以重新来过,她此刻只想好好活着。

    “你不是看过很多书?”大妞提到书双眼放出精光,她很喜欢跟着徐伯和徐家宝学写字,可是爹爹总说女孩子学会裁衣做饭便够了,不让她学。“书里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可是我失忆了,我连自己都记不得,又怎么会记得书里的世界。”郭雨晴心虚的笑笑,将手里的画稿拎起来看看,又添加几笔,拿给大妞看“大妞妹妹你看,这个就是轮椅。”

    让大妞找找看有没有纸笔的时候,她没想到大妞拿来的会是毛笔和宣纸,还好小时候学过几天国画,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用文房四宝画出设计图来。没有尺子和铅笔,也只能凑合着歪歪扭扭地画了。所幸她最大的爱好是画画,仅有这些,在短暂的绘图过程中,她也可以暂时的放松一下紧绷的身心。

    大妞捧着画稿,虽然不太懂,但是看起来带轮子的椅子确实比板车要轻便易行的多,满是赞叹:“这就是轮椅啊!”

    “我们国家很早以前就有轮椅了,还曾被用于行军打仗,等到了外面你会见到更多新奇的东西的。”郭雨晴满眼微笑的看着面前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儿,若不是得此大变故,可以一辈子生活在这个空气良好没有雾霾的小村子还真不错,懂得的事情少,烦恼也就少。既然必须要离开这座“死城”,那么希望她心中外面的世界,是值得一去的地方。

    “只是在我的腿好之前,还要麻烦你和三儿推着我这个残废了。”

    “宝哥你说什么呢!当年爹爹上山狩猎受伤,是徐伯背了他一天一夜走回来的。更何况你是全村最聪明的人,你看你即便忘了所有的事情,还是可以做轮椅,以后只要你不遗弃我和三儿,我们就是给你为奴为婢也愿意跟着你的。”大妞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反倒让郭雨晴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好了,为保安全,明天的行动得趁天大亮前,你先休息一下。”

第一卷 第四章 能不能再来一次?

    大妞醒来时天还未亮,习惯每天这个时辰醒来帮着母亲生火做饭,如平常一样揉揉眼睛准备忙碌,却发现生活已经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了。

    客室的地上摊了一地的材料,各种大小的榫子。害怕吵着两兄妹睡觉,郭雨晴就没有拉开大锯,只是拿刀和矬子做些榫子这样的小零件,说着不能三个人一起睡着,还是累的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大妞蹑手蹑脚地到院子里打起两桶水,看到父母的尸体一时又有些悲戚,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到厨房烧起热水,刚才经过家宝哥哥,看到他身上有好些伤口,血迹粘在衣服上想必会难受,还是烧些热水给他清理一下伤。想到这里,大妞决定到隔壁徐家看看有没有未烧尽的干净衣物可以给宝哥换上。

    拎起一根燃着的柴火棍,大妞呼出一口气踏进徐家的院子。房子被烧了一半,完好的那边是徐家的卧室,大妞心说运气不错,应该还有些衣物。

    厨房,客室已经燃得只剩个框架了,卧室也是摇摇欲坠,一进门就看到徐伯徐婶被木椽子压着,烧的跟那一堆废木头一样黑糊糊的一片,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大妞含着眼泪朝他们鞠了三躬,便快速往卧室走去,不知道这里会不会塌掉,大妞只能既小心又快速的翻找。在宝哥的卧室找到了两身干净衣物,还有一本书,大妞如获至宝般抱着赶紧从屋里出来。

    “宝哥,你先洗把脸,我去叫三儿起来帮你擦身换衣。”回来时水已经烧热,大妞轻轻的推醒徐家宝,把热水端到徐家宝面前,手触及他的皮肤,却发现他发烧的厉害。

    大妞和三儿手忙脚乱的把徐家宝扶进屋里,嘱咐三儿帮他换衣服,“一定要小心他的伤口,没结痂的地方不要碰,结痂的地方可以用拧干的热毛巾擦干净。”

    “没事的大妞,我只是有些没力气,还是可以自己动手的,你不必太紧张。”

    大妞出去后,郭雨晴坐起身来,在三儿的帮助下除去身上的脏衣,伤口处衣服和血肉粘在一起,撕起来疼得她直流泪,可是左腿怎么用力还是没有一丝知觉。用热毛巾慢慢的擦拭着身体,舒适和酸痛同时传来,第一次打量自己这个十五岁少年的身体,郭雨晴还有些害羞,发着烧的脸越发红起来。

    换上干净的衣衫,靠在床头,翻着大妞拿回来的书,郭雨晴的内心又一次翻滚起来。

    初初知道自己换了“徐家宝”这个身份时身上衣衫破烂并未在意,而现在大妞,三儿和自己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并且三儿给自己擦完身还解开头发给自己梳了个髻,以自己从小到大的认知,哪有普通男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又不是什么道士、艺术家。再看大妞捧回来的这本书,这是一本手抄本的书,打开来看竟是竖体且是从右至左排版的古体字,这书的格式类似以前学国画时看的《芥子园画谱》,用语却晦涩难懂的多,还有许多字不太认识。

    综合了这些,郭雨晴开始猜测,自己逃离的不仅是之前的生活圈,或许也不是换了个偏僻的山村这么简单,恐怕自己是来到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古代了!

    发愣之间,大妞端过来一碗水,“宝哥哥,你快趁热喝了,还好厨房有些芫荽,虽然叶子黄了,可是这芫荽根是发汗清热的,你喝喝看会不会好点。”

    “大妞”郭雨晴接过大妞手里的碗,呆呆的问“你可知我们身在何国?如今是什么朝代,什么时日?”

    “我们是在楚国啊,皇帝年号什么的上次爹爹说过是谁来着?我不太记得了”大妞挠挠头,不知道宝哥这是又想起了哪一出,“至于时日嘛,这几天慌乱,我算算啊……今日应该是三月十六了。”

    “宝哥,趁现在天还未大亮,我和三儿出门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路上用得着的东西。哦,对了,我们去趟朱郎中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草药剩下的。你先休息下,等早饭时刻我们就回来。”

    大妞喊上刚刚洗漱完的三儿,利落的出门去了,只留下五雷轰顶般的郭雨晴呆愣在原地。

    半天,缓过神来,郭雨晴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无比郁闷的捶着胸口,在心理怒吼,“我擦咧啊!居然跑到古代来了!耍我啊!不给我掉到盛世大唐当个公主贵妃就算了,居然给我变成了个男的!还是个残废!啊啊啊!能不能再来一次啊!”

    约摸着该是寅时将末,大妞拉着三儿的手走出家门,不知道是自己内心害怕还是想宽慰弟弟,右手紧紧的握着弟弟的左手,边走边说:“三儿,我们三个或许是村里唯一侥幸活下来的了,呆会儿看到的都是我们的叔伯婶娘,不要害怕,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三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妞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繁星璀璨,曾听老人说过天上的星星是逝去的亲人在看着自己,那么此刻,会不会有一百多颗星星看着自己和弟弟呢?

    没有什么会比昨天从地窖出来时看到的一切更可怕了,父母仰面躺着,从脖颈流出浸染全身的血已经干涸,连身下的土都是浓重的黑红色,那扑鼻的血腥味刺得她几欲呕吐。

    死不瞑目瞪大了双眼的母亲,会不会在天上看着自己?为了宝哥,为了弟弟,也为了自己现在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有一往无前。

    大妞又捏了捏三儿的手,三儿看了看姐姐的面庞,什么也没说,只是咬紧下嘴唇从眼角挤出一丝笑意给姐姐。虽然从前总是揪姐姐的头发,也总是笑她是“胆小鬼”但是此刻却觉得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是自己要尽全力保护的人。从现在起自己不再是那个调皮的弟弟,而是个男子汉。

    “三儿,你记住从今天起,只有宝哥是我们的亲人和依靠了,他比我们都聪明,只要他不离我们必不能弃,即便是再困难,背也要把他背出去。”

    “嗯,姐姐,宝哥说可能有危险我们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我们先去朱郎中家看看有没有草药吧。”

    提到朱郎中,大妞不再言语,面无表情的咬紧嘴唇,手心一凉松开弟弟的手,往春日晨风的深处走去……

第一卷 第五章 亡命天涯

    “宝哥,我们在郎中家看到有些散落的草药,一包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就都拿回来了。还有本书,不知道是不是医书,你看看。”

    因为郎中家住的远,绕了些路,天光前大妞和三儿不过只去了三家就要返回了。所以除了草药,只找到一些吃食和几件零星的首饰,不过最大的收获是牵回来了一头驴,对于他们的逃离计划无疑是个大帮助,这会儿三儿正忙着给他们的大宝贝喂草。

    徐家宝看着大妞带回来的东西,若有所思;“这几件零星的首饰已经是村民最值钱的东西了,既然都还在,那就是说来屠村的人并未将财物放到眼里。你那日听到他们是来找人,恐怕回去向他们主子复命时一句‘全村皆死’不一定能完成任务,万一他们再返回找什么线索,我们就危险了,必须加快进度。”

    “大妞,你先将这包黄芩,还有这个金银花,还有这包甘草每样少拿些煮水,希望对伤口发炎去热有些帮助。记住不要太多,我也不太通药理,万一多了说不定适得其反。剩下的还包好,备用。”郭雨晴拣了几样自己认得的草药,让大妞煎水,剩下的还要看看从朱郎中那里带来的《本草经》了。“还要劳烦大妞妹妹做些饭菜,喝药前我们要吃些饭才不至伤了肠胃。”

    “哎哎,我这就去。”大妞忙不迭的忙活起来,宝哥从醒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先是失忆,后是眼中那散不尽的迷茫都让大妞觉得不安,而此刻的宝哥眼神中除了坚定还有着点智慧的光芒,让大妞看到了希望。即便她为了活着为了弟弟,一直在强打精神,大妞也不过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一刻她觉得幸亏自己看到了宝哥眨眼把他救起,幸亏宝哥还活着,终于有个人,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该怎么活下去。一定是族人保佑。

    吃过饭,收拾停当大妞开始把现有的东西归类整理,小首饰用荷包包好贴身装着,衣物和书用床单做的包袱整整齐齐的叠起来尽量少占地方,等下还要下地窖把番薯带上,有了驴子,这些耐饱的番薯就够他们在路上吃许久了。

    “早知道有驴子就不用把平板车拆了,套上驴车够我们三个坐了,失策失策。”郭雨晴对着一堆零件无奈的扶额。

    三儿帮着郭雨晴做轮椅,用做好的榫子把平板车上拆下来的轮子和椅子固定在一起,不过半日功夫已是有模有样。原本计划做个轮椅让大妞和三儿可以推着她,现在有了驴,就临时决定在前面再加个横杠,可以系在驴身上,也可以像安全带一样挡着自己。每当做手工或者是画画的时候,郭雨晴总是非常专注,几乎忘记周遭一切。

    “完成!我还真是机智啊!啊,哈哈哈!”郭雨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作品仰天长笑,看到大妞和三儿嘴角尴尬的抽搐才咳了两声微微正色。

    出走是在天黑前,他们想趁着黄昏再到茶园碰碰运气,有装好的茶还可以运出去倒卖。

    “哥哥,姐姐,我们可不可以给爹娘上柱香。”收拾妥当临出门,三儿不舍的看着爹娘,和他生活了九年的地方。

    大妞看着郭雨晴,在等她拿主意。“不可,万一那群杀手又返回来,看到有人祭拜,便知道有漏网之鱼,那我们就危险了。”郭雨晴眯着眼睛说完这些,脑袋里有闪过一个想法,“大妞,你拿上扫把,走在后面,倒着把驴蹄印和轮椅的辙子都扫掉。”《名侦探柯南》和《今日说法》果然不是白看的,幸亏想到了这点,郭雨晴捏了一把汗。

    茶园在离家不远的山脚下,可见村子里这个经济支柱在灭村前的热闹,园门口、茶田、房间里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大妞说的没错,村里基本上一半的人都在这里工作。那群杀手来的时候,一下子堵住门口,看来是都没来的急跑。远远看着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有些可怕,可是走近了看,基本上都是一刀毙命,所以死相不算难看,也就没那么吓人了。

    郭雨晴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压掉恐惧感观察着这里的一切,从茶园门口进去,左边是通过茶田也就是晨雾山山脚的小路,齐腰高的茶树被种在山脚下,是梯田的形状。右边是饲养棚,原本这里有几辆运货的马车,想是都惊散了,棚子也被撞得快要散架。沿着右边的小路往里走是一排货仓,里面确实还有些残存的茶叶都包装好了,可是上面写着朱家村的字样,郭雨晴不敢拿这些出去交易,万一被人认出是这里的茶,也必定要招致灾祸。只在刚炒好晾晒着的茶框里包了一点,权当路上清热解毒了。

    货仓里面是账房,账房先生就横在门框上,三儿心一横就从账房先生身上跳过去了,大妞赶紧鞠躬,口里念念有词:“狗子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有得罪,等我们姐弟出去了一定给您烧香……”

    三儿从账房未锁的柜子里,找到了一串钱,底下竟然还有一些碎银子。郭雨晴内心一喜,却也更印证了她的猜想,这些人是为命而来,此地不宜久留。

    害怕引起注意,三人连火把都不敢举,幸亏这夜是月明星稀,一轮圆月照得村里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分外清晰。三儿在前面牵着驴,大妞在后面拿扫帚按照郭雨晴的指示,只扫掉轮椅的印子,一些纷杂的马蹄印和脚印能留的都留下。

    晨雾山和朱家村渐渐模糊,只剩下黑色的剪影。三个人此时各怀心事,却都没有再驻足回望来路。未知的前路还有更多的挑战与忐忑在等着他们,而这里的一切,既然离开了,那么就让它成为一场梦。

第一卷 第六章 灰飞烟灭

    “这,该怎么走?”最前方的三儿停下来看着郭雨晴,他面前的是一条分岔路。左边那条似是东北方向,而右边则是东南。

    “走右手边”只是分别看了一眼两条路口,郭雨晴就做出判断,伸了伸右手。而大妞和三儿只是轻轻点点头就照着郭雨晴指着的方向前行,没有异议没有喊累。

    天边已经显现出鱼肚白,郭雨晴在心里估摸着,这一夜走了约十个小时了,刚开始快点,后来大家都累了就慢下来。照着感觉的速度,四五十里地是有了,在交通并不怎么发达的年代,这个距离相对来说安全了许多。就对大妞和三儿说:“我们停下来歇一歇脚吧。”

    三人走进蒿草较深的地方,把驴栓在树上,大妞和三儿席地而坐面对着郭雨晴的轮椅。大妞掏出干粮和水,三人狼吞虎咽着半晌无话。而驴看来也是累的不轻,半卧在地上吃着面前的草。

    “我们现在安全了吗?”大妞期待的看着郭雨晴。

    郭雨晴摇摇头,大妞和三儿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郭雨晴看着大路的方向说:“知道为什么刚才我会选这条路?左边那条路有很新的马蹄印和脚印,那些人很可能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而右边这条都是些旧的车辙,想来是村民出去易货常走的路。”

    大妞和三儿听得愣愣的,只是连连点头。大妞一直知道徐家宝聪明,可这种聪明也只是较之他们周围的孩子多读了几页书而已,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观察力,尽管大自己几岁,其实徐家宝也没出过村子,而且刚刚受了伤,脑子还不好使了,现在却能有条有理的分析他们面对的情况,大妞一下子觉得踏实了不少,漫长的夜行带来得疲惫感也消了不少。

    “三儿和大妞你们可以轮着骑驴,留一个人在后面清理足迹,等出了这条路,见着村子,周围有了更多新的车辙马蹄印,你们就可以一起骑驴了。”郭雨晴对于自己一直坐着,而两个小孩子却鞍前马后的忙碌感觉很不好意思。

    “没事的宝哥,我可以,驴兄驮着我们那么多东西,想必也累了,我是男子汉我不怕辛苦的,姐姐要是累了可以骑一会儿驴。”三儿说着,又起身去给驴喂水。大妞欣慰的看着眼前的弟弟,不再是那个调皮的孩子,懂得为人着想了。

    郭雨晴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尽管懵懂无知,却天真无邪,对于未来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却也可能因为这样并不觉得害怕,只是出于本能的让自己活着。

    那么自己呢?尽管对于这个身体有诸多不满,但是呼吸着没有雾霾的空气,头顶有温暖和煦的阳光,周围还有花香草香,此刻是不是真的开始热爱生命了呢?

    对于陌生的环境和未知的明天该想些什么,该盘算些什么,她此刻也是没有思路。但是为了这两个把未来托付给自己的孩子,也必须振作起来。想到这里,看看靠着驴兄睡着了的三儿,他想暂时让他们放松一下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就在分叉口左边的小路上,一行轻骑正扬起尘土。为首的青年二十出头,一身黑色衣衫因策马疾驰带起来的风猎猎作响。粗而平的眉峰紧锁,一双深邃的眼睛露出杀气。

    前日,那几个废物向他复命,说在朱家村没有收获,为了不漏掉目标就把全村男女老少不留一个活口,杀尽了。

    为首的王威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在他面前表现得恭顺,心里却已经盘算起等着领赏,没想到等来得却是一巴掌。

    “废物!”黑衣青年下手很重,语气却很轻,不满里又透露着早已洞悉的无奈。

    “你去牵我的马,拿佩剑。”黑衣青年随手一指,一旁的随从迅速领命做事。

    “你去回主子,下人办事不利,我要亲自去一趟。”说到“下人办事不利”时眼光扫过王威,面色铁青,吓得他一时间坐立不安。

    不等王威拭去额头的汗,一脚已踢过来,“还不带路!”

    “我要的,是线索”黑衣青年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左臂倚着椅子扶手微微扶额,右手有节奏的敲着自己腰间的佩剑。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微微闭上眼睛的瞬间,随侍的男子已经微微颔首,转而开始调配众人。

    “左营一百人,去把所有尸体集中到茶园,一个个检查。”

    “右营一百人,挨家挨户的搜,地窖牲口棚一律不许错过。”

    “精卫营各自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

    接过侍从递上的水壶,黑衣青年似乎很满意,眉头舒展开微微抿了一口。

    “玄都统,有发现!”不过半个时辰精卫营便前来复命。

    面前男子单膝跪地双手呈上来的是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从雕工的精致程度和纯金镶玉的锁扣来判断这物什不该属于这个穷乡僻壤的村子。

    黑衣男子打开盒子,单是看到里面明黄色的丝绸内衬,眉头便一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赞赏地看了一眼跪地的属下,轻轻说道“起身回话。”

    “是!”男子微微颔首行礼站起身,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朱家村共有三户外姓人,李氏、张氏、徐氏,全村上下确是均已伏诛。”说到这眼神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王威,恭顺地候在一边的男人,不断的试着额前的汗。

    黑衣男子边听属下的回禀,边慢慢的展开盒子里的一张小纸条。

    “这个盒子是在李家地窖的暗格里发现的,从李家共抬出5具尸体,经检查分别是一约五十岁上下的老翁,一四五十岁老妪,另外三具尸体在年龄十八至二十五岁之间,两男一女。

    所有尸体集中在茶园清点完毕,共一百八十九具。村志被烧损,根据县志记载应有一百七十三人,想是近年新添的有幼童,具体门户及人数因火烧不详。

    各家已详细搜过,除了李家搜出来的东西,别的没有异常。村里各道路口也没有异常的足迹、车辙印。”

    “李家五口尸体运回京,剩下的……既要烧,就要烧的只剩灰烬。”黑衣男子起身,将纸条放回盒子,交给随从,翻身上马的时候对刚刚做汇报的精卫营统领扬扬下巴道:“景林,处理了那个废物,你来坐他的位置。”

    男子低头双手抱拳应了一声“诺!”转身拔剑没有一点表情,甚至眼都未眨,只一剑就解决了还未反应过来的王威,收剑入鞘的时候对留下善后的属下说,“就不用麻烦运回京了,把他丢到茶园为那些人陪葬吧。”

    “各营各留十人在此善后,务必亲眼看着这里的一切灰飞烟灭。”说这话的时候,叫景林的男子仍旧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被抬往茶园的王威。

    他此刻跟这里其余的一百八十九具尸体没有什么两样,都是一剑封喉毙命,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而三天前他还在这里颐指气使的指挥手下宁可错杀不可漏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

    一抹厌恶之色浮现眉头,翻身上马后,便又都消失殆尽。

第一卷 第七章 新名字

    “宝哥,你看我打到了什么?”溪水边大妞正忙着给郭雨晴拧毛巾擦面,三儿兴冲冲的边跑边喊,手里还拎着一只兔子。

    “宝哥,姐姐,终于不用吃咸菜干饼了。”

    “还是放了它吧!”郭雨晴和大妞看着那只小灰兔耳朵被三儿揪着,四脚一蹬一蹬的,圆圆的大眼睛流露着惊恐,不禁同时出声求情。

    “兔兔那么可爱!”

    姐姐这么说还好,但是看到宝哥也一脸的少女状,三儿有点受不了,好像还没吃到兔肉就已经饱了。实际上,听到自己声音的郭雨晴一瞬间也有点反胃……

    三儿极不情愿,但是看到哥哥姐姐都这么说,便也觉得略不忍心,就放了手上的灰兔,看着它跳远,还不死心的说:“下次别被我碰到你啊,就没有这么好运了。”然后摸摸手里的弹弓,爱惜的收起来。

    “我们三儿的弹弓很厉害哦,不过当是日行一善吧。”郭雨晴笑笑,接过大妞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把脸。

    “这样吧,我看河里有鱼,我下河摸条鱼,晚上给你们烤鱼吃。”大妞看着弟弟失望的样子很不忍心,这一路上没吃好也没有休息好,他一个小孩子不吵不闹的很不容易了。

    “三儿,用那把扫帚当火引子架去亭子边,晚上我们就在这亭子歇着,明日进村!”郭雨晴一听到有烤鱼,也来了精神,双手一挥,颇有鬼子进村的架势。

    “宝哥,为什么刚才路过的村子不进去呢?”三儿边吃边含含糊糊的问话。

    “可能是我心里还是不安吧,总觉得走得远点更好些。”郭雨晴此刻也没什么吃相可言。

    风卷残云般的一餐过后,三个人都抚着肚皮躺在亭子里,头枕包袱,异常满足。

    行至早晨已经见到了袅袅炊烟和过往的路人,而他们看起来和周围那些赶着驴车行路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匆忙的路人没有谁会多看他们一眼。

    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一会儿三人就在亭子旁明明灭灭的火光映照下昏昏睡去。

    一觉醒来天边已是鱼肚白,睡醒后才感觉到连日来忙着赶路所带来的肌肉酸痛,三人都只是转着眼珠子打着哈欠,不愿起身。

    直到郭雨晴发现拴在亭外的驴宝贝不见了,三人才挣扎着起来。

    “看来我们睡得太沉,驴竟是被人偷了。”想到自己竟还未骑过驴宝贝,三儿无比痛心疾首。

    “赶紧检查一下身上的银钱”郭雨晴的第一反应是看还剩下些什么。

    “都还在,幸亏宝哥你不让我把值钱的东西都放到荷包里,不然肯定也被顺走了。”大妞再一次为郭雨晴的先知先觉感到庆幸。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嘛,经济学基本原理。”摸到银钱首饰都还在贴身的衣兜里郭雨晴就踏实了,损失的不过是一头驴和一包吃腻了的咸菜干粮,只要轮椅和钱还在就不怕饿死街头了。

    “什么学?”三儿和大妞盯着郭雨晴,想探究他们宝哥究竟用的是哪一招。

    “这些不重要,书上的知识慢慢学。现在呢,洗把脸振作精神,我们来说说自己的小目标。”郭雨晴边说边拍拍三儿的背,希望可以给姐弟俩鼓鼓劲。

    现在看来再往前走就要两姐弟推着自己了,他们已经是筋疲力尽,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落脚,吃顿好的,再好好睡一觉,然后图谋以后的生活。

    但是进村前,还是有必要整理一下这一路来的仓皇思绪,这个过程对自己来说无所谓,只是不知道这姐弟俩能否接受彻底斩断过去。

    洗完脸,清点了一下行装,除了首饰和碎银子,他们也只剩了每人两件衣服,一把轮椅和一个火折子。

    坐在亭子里看着不远处的村落,郭雨晴慢慢理清思路,而大妞和三儿看着郭雨晴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走到这里,我们以往的一切就必须要有个了断。从今往后,我们三人是只能相信、依靠彼此的至亲,但是也必须是最没有关系的三个人,我们不能成为彼此的负累和软肋,我这么说,你们明白么?”郭雨晴的眸子里有着深不见底的忧伤,一夜之间毁掉的家园,惨遭横祸的父母和乡亲,慌不择路的出逃,短时间内如此遭遇了这么多的打击,何况承受这一切的又是两个孩子,而自己现在又要教会他们冷静的面对成人世界的波谲与狡诈。

    那么自己呢,即便在这年轻的身体里装着个成熟的灵魂,可也都是经历了异常的艰辛与沉重的压力之后,随着世界诡异的转换,又不得不面对新一番景象,这或许是生机,亦可以是另一个死门。

    看着大妞和三儿忧伤的表情与懵懂的眼神,郭雨晴又补充道:“我说的这些,你们不一定会真的遇到,我们也不一定会要走到这一步,但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遇到追兵,你们一定不要想着来推我,不要管彼此,只需要跑,自顾自的跑,能有多快跑多快。”

    还未等三儿和大妞提出异议,郭雨晴又坚定的望着他们的眸子说:“因为,如果犯事被捉的是三儿,我从旁边经过一定不会说我认识你,即便有泪要落,也会默默的走到无人的巷口。我们三个,不管是谁,不够强大就没有资格向对方伸出援手。”

    三儿和大妞眼中含着不舍的湿气,郑重的点点头。

    “不管你们理解不理解,记住,并且照做就可以了。”郭雨晴不忍心,轻轻抚着他们的头换上微笑,说:“那么说点开心的事情吧,你们不是一直羡慕我有像样的名字么?现在来给你们取属于你们的新名字怎么样?”

    “嗯嗯”三儿和大妞毕竟还是孩子,听到要有向往已久的名字,就立马又开心起来。三儿摇着郭雨晴的手臂:“宝哥,我想要个一听就显得特别有文化的那种名字。”

    “三儿是朱家村唯一的血脉,为了你们爹娘能瞑目,全村老少不来给我报梦,三儿就保留朱姓。但是委屈大妞不能再姓朱了,我说过,从今天起我们三个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你要是不愿意……”郭雨晴温和的望着大妞征询她的意见。

    “没关系的宝哥,我都听你的,你是为我们好。”大妞看着有条不紊又态度谦和的宝哥,莫名的心安。尽管他和自己从小熟识的那个宝哥判若两人,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或许因为经历了痛失亲人的恨又要忍受腿伤的苦,反而更显得成熟稳重、温润如玉,让人有不得不信服的淡然自若。

    而朱家村的一切,于自己而言何尝不是一场噩梦,即便不再姓朱那又怎样?那个村子那个家,比起以后的安稳生活,没有什么不能割舍的。

    郭雨晴赞赏的看着大妞点点头,“从今天起,你就叫玲珑了,玲珑五六树,潋滟两三杯。还满意么?新名字。”

    “玲珑,玲珑”大妞重复了两遍,这新名字念在嘴里,顿觉唇齿生香,虽不甚懂宝哥念的那些诗句,大妞仍是连忙点头,“我很喜欢。”

    “满卷玲珑实碎金,展开无不称人心。”郭雨晴笑笑又道:“我也很喜欢,白居易也还真是喜欢用玲珑作诗呢!”

    “宝哥宝哥,那我呢,那我呢”三儿刚听了宝哥说要保留他的姓氏已经很欢喜,现在又听到姐姐的名字这么别致,什么玲珑树、白居易的都没有听过,只是猴急的忍不住要赶紧知道宝哥给自己取了什么名字。

    “你呀,看你的样子都配不上我为你想了个如此稳重的名字。”郭雨晴宠溺的满眼含笑,在三儿的鼻头轻轻一刮道:“从现在起,你叫朱玉轩。”

    “可似姐姐那般也有诗?”三儿眼眸闪动,兴奋地问。

    “诗我到没有想过,不过是我对你的一点祝福罢了,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看着三儿高兴得跳起来拍手的样子,郭雨晴又再交代一遍正事:“从现在起,你们一个叫玲珑,一个叫朱玉轩,人前再不是亲姐弟。过往朱家村的所有事,于你们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便要忘记。而你们也不需再跟我提起过往,来激发我对徐家宝的回忆,我同你们一样不再认识朱家村的徐家宝。我连那场梦都没有做过,我更不想记起。”

    “那宝哥,你不是徐家宝了,你是谁?”

    其实这一路走来,郭雨晴也嫌弃了许久徐家宝这个过于接地气的名字,反正要给自己换个身份,郭雨晴也想过好多自己一直想要的霸气姓氏,比如万俟、独孤、慕容什么的。不过斟酌再三,还是普通点才不至于引人注意。

    “我是,陈亦卿……”

第一卷 第八章 进村

    “我父母本是桃源县农户,家境虽不算富裕,但衣食不缺,谁知竟遭此横祸……”说到激动处,陈亦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差点就扑到对面那几个大婶的怀里了。“小轩五岁那年父亲帮我家做活被田里毒蛇所伤不在人世,母亲竟跟人一走了之,我父母义不容辞收养他。”

    陈亦卿拉起小轩的手,痛心疾首道:“原本请乡里帮我兄弟二人卖掉田地欲带小轩去浔阳城找我的姑母,路上遇到玲珑被人贩子拐卖,可怜她一个**身世可怜,不想她沦落风尘,于是倾囊赎之,可我们兄弟姐妹三人却因为身上无甚钱财,只能徒步前行。至贵宝地已是多日不曾歇脚亦无食物果腹,恳请各位姐姐能指点一二,我们可以在贵庄做些活计,换些吃食即可。”

    原本玲珑心理就觉得陈亦卿演技浮夸戏过了,听到他唤对面几位大婶做“姐姐”更是倒吸一口冷气,结果呛得她咳了几声眼泪都出来了。朱玉轩此刻低着头,为了忍住笑把嘴唇咬得腥红却刚好显得异常可怜。

    姐弟俩的表现得到了陈亦卿内心的赞许,默默决定晚上给他们加餐。

    “真是可怜”对面两个大婶一左一右拉着陈亦卿的手,就差搓掉一层皮了。

    坐在最后面的一位大婶,放下手中的针线框,上前说:“这样吧,我看你们几个可怜,也都还是孩子。我家隔壁的李秀才上京赶考去了,他托我帮他照看院子,你们就暂且在李家歇歇脚,那李秀才平时也是个善人,经常教我们孩子读书的,只要不乱动家里的物什,想他将来回来也不会介意。”其他几个大婶纷纷表示赞同。“至于吃的,虽无甚好物,我们这里每家拿两个番薯凑几斤米面给你们吃饱不是问题。”

    “哎呀,就这样决定了啊,你们先歇歇脚,吃顿饭,歇息好了再做寻姑母的打算。”就这样三个人在大婶们的簇拥下,来到李家小院。

    手腕粗细的竹竿扎成一小圈篱笆,两间土坯房,一间厨房。和周围那些红泥绿瓦的院落比起来,这个家徒四壁的小院因着从院门口至房门细细铺上的鹅卵石,和道旁稀稀疏疏栽种的几株湘妃竹显得虽潦倒却甚是清雅。

    许是真的累了,太过渴望有瓦遮头,玲珑并不多做客气,熟练的打水烧火。就着大婶们拿来的馒头咸菜三人简单的吃了一顿饭,饮些热水略作梳洗,便沉沉睡至次日清晨。

    “亦卿哥,你看。”小轩指指篱笆外面,玲珑和陈亦卿也注意到了,自他们住进李家,一连两日都有个孩子探头探脑的朝院里张望,朱玉轩跑向门口,那孩子便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了胳膊。

    孩子比玉轩看起来还要小一些,浑身污糟邋遢像是个小乞丐,可是手却洗的很干净。看着他瘦弱的样子,玲珑有些不忍心,拿了个馒头递给他。

    “玲珑姐姐,我看他说不定是想来偷东西的。”玉轩双手环抱没好气的看着面前的小孩子。

    “你呀,我们有什么好偷的。”玲珑看着玉轩小大人的模样有些好笑,伸手戳了下他的额头。

    那孩子接过馒头,却没有立即吃,而是等玲珑和玉轩对话完都看着自己的时候,微微弯腰鞠个躬便又要转身走。

    “唉,你这人有没有礼貌,我们给你馒头吃,你也不说是来做什么的吗?”刚被玲珑戳了额头,玉轩见他要走,便更不高兴了,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却不想被面前这个还没他高的孩子一甩差点摔倒。

    “小轩,弟弟不肯答你话自是有他的难处,无谓纠缠,放他走。”见陈亦卿出声,朱玉轩虽觉得没面子,也不在放在心上,继续坐回石桌前吃早餐。

    “我不是小偷,我见这里有人,只是想来看看是不是李哥哥回来了。”那小孩就要走出院子的时候,又转身说了这些,对着三人微微鞠躬便大步走了。

    “看吧,人家只是这房子主人的朋友,以后不要这么冲动。”玲珑看着玉轩的脸红了又红,忍不住唠叨了两句。

    “亦卿哥,我们以后都住这里吗?那他下次再来,我向他道歉。”

    “这是别人的家,我们当然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了。”陈亦卿无奈的对小轩笑笑。在李家休息的两日,身心的紧张感都放了下来,和玉轩一样,他也几乎被这种安逸的生活迷惑,可是靠着演戏骗人才换来了这片刻的安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另一方面,三人对这个世界都是未知的,连用来骗那些大婶的什么“桃源县人氏,向浔阳寻亲”这些谎言里的地名都是在朱郎中那本医书里看来的而已。

    “那我们怎么办?真的去浔阳吗?”

    “嗯,再休息几日,去浔阳,或者即便不是浔阳,也要找个稍微大点的城镇,可以有人雇我们做工或是我们可以做些小买卖,在村子里靠人接济终不是长久之策。”

    陈亦卿心想:常说“人心不古”,经历过这次自己不过是几句话,这些大婶都可以全无戒心的帮助他们,可见这些古人是真的心地善良,或许这也是个机会。想那浔阳城即便是比这河西镇复杂的多,但还能复杂得过北上广深?不求富贵,只做些小买卖养活自己和两个弟弟妹妹,应该不成问题。若不是废了一条腿,还可以打些零工,但现在应该没有哪家人眼光如此独到的雇自己,只能靠脑子了!

    “亦卿哥,又是那个孩子。”玉轩一看到昨日的小孩徘徊在门外,便欢喜的跑过去,“昨日是我不好,我请你进来吃东西,来吧,玲珑姐做饭可好吃了。”

    那孩子半推半就的随着玉轩进门,见到陈亦卿和玲珑,恭恭顺顺的行了礼。

    “玉轩,知错认错,是真正的男子汉。”陈亦卿朝朱玉轩伸出大拇指,又转向那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程祥,九岁了。”

    “诶,你九岁啊,那我是哥哥,我十岁了。”玉轩拍着胸脯把程祥拉到饭桌前。

    几个人正热热闹闹的吃饭,隔壁周婶拎着一把菜进来,“正吃着呐,刚从地里摘了些新鲜蔬菜,给你们送来。”看到程祥也坐在石桌子旁,周婶竟停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而程祥默默的低着头跑出去,留玉轩在背后叫着他的名字。

第一卷 第九章 遗腹子

    “嗨,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见程祥跑远,周婶走进院门坐在石桌旁,神秘兮兮地解答三人的疑惑。

    “这孩子是镇子东边程家的孩子,他父亲娶亲不久便去参军了,两个姑姑相继嫁了之后,程家大叔大婶和儿媳妇儿在一起过活,程家人勤勉,日子倒也不错。程家大兄弟回来探亲的时候,媳妇儿怀上的程祥。”

    回忆起来程家人盼孙子的时候,周婶儿无限的艳羡,缓缓道:“程家大叔大婶见媳妇儿怀上了,高兴极了,什么活都不让媳妇儿做。啧啧,在镇子里往哪里找这么好的公公婆婆啊,我们谁还不是上午做着活下午就生了。不过这程家儿媳妇儿也不错,对公公婆婆也孝顺,虽说不让下地做活,但是在家里里外外也是不闲着。可惜好景不长……”

    周婶换了一副悲伤的面容,顿了顿,继续说:“好景不长啊,先是程家大叔大婶莫名奇妙就病死了,好好干着活的人,怎么弯腰插个秧就起不来了呢?”说到这里,周婶儿眼中开始闪烁泪花了。

    “中风了呗,要么就是心脑血管疾病。”陈亦卿默默在心里orz。

    “再后来,孩子快出生的时候,程家大兄弟在军营里也死了。”周婶抹抹眼泪,忧伤的表情里略带不安道:“人家都说程祥这孩子是个灾星啊!还未出世就克死了爷爷、奶奶和父亲。程家那媳妇儿要强的很,把孩子生下来后坚持不肯改嫁,不过这流言听多了伤人心,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还要做活也伤身,程祥不过三四岁,程家媳妇儿也病死了。唉,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克全家呢?”

    “那倒也未必,程家婶子也是劳累才去的吧,程祥也怪可怜的。”想到程祥身世可怜,又瘦弱的样子,陈亦卿想驳斥这封建迷信的说法,但想想毕竟是周婶儿收留得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周婶也感慨道:“是啊,这孩子是挺可怜的。村里人人都避着他,我不是害怕啊,我只是想着这万一呢…..”周婶有些心虚的摆摆手,“也就李秀才经常给程祥点食物,我们都觉得李秀才自然不一样,是福泽深厚的大善人,像咱们这些普通人,本就生活不易了,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多谢周婶提醒”陈亦卿温和的笑笑,似是接受了周婶的说法,周婶的表情也放松下来,闲话几句家常便走了。

    “亦卿哥,我们……真的会被程祥克到么?”玲珑有些犹疑的看着陈亦卿,眸子里又是不忍。

    “不过是子虚乌有,程祥可怜,若他明日再来,都不可提。”

    一连几日程祥都没有再来,三人言谈间虽没有再提起,却在心里都有些不忍,不忍又当如何?本就是自身难保,这样想想也就释怀了。

    “算算到此处已有十日,叨扰久了也实在不好意思,其实咱们也都休整得差不多了,这两日咱们就准备收拾收拾启程吧。”

    不过是短短几日,之前的仓皇出逃已是恍如隔日,在此地逗留了这么久,也没听说有任何风声。对于这个时代的大致面貌,也在每日陪着那些“闺中寂寞”的大婶聊天中了解的差不多了。陈亦卿看着玲珑和玉轩日渐红润的面庞也觉得是时候离开这里,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慢慢实现自己的下一步规划,让三人的日子过得好些,也给自己这趟“不一样的旅程”寻点乐趣。

    “都听公子的!”玲珑拱手朝着陈亦卿一拜,俏皮的眨眨眼。

    “都会讲笑了,看来真是休息够了。”陈亦卿边按着自己搭在石凳上的左腿边说:“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去,捉点野鸡河鱼什么的,虽说邻居们未必缺这些,但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打扰别人这么久,怪不好意思的。”

    三人在村里休整以来,陈亦卿每日都让玲珑围着院子要至少跑十圈,还要做深蹲,蛙跳这样的动作。而玉轩除了这些体能训练,还要练习弹弓。一开始他们确实略感不解,但是陈亦卿解释是为了让他们身体更好。再加上陈亦卿即便左腿失去了知觉,每日仍要拄着自制的拐杖在院子里转几圈,尽管感受不到他的痛楚,但看到他满脸细密的汗和青筋鼓起得脖颈就知道有多艰难。玲珑和玉轩便也服从的照做,甚至练习几日后,还主动增加训练。

    而陈亦卿呢,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或许会有一天要仓皇逃跑,锻炼一下身体总没错,或许是被自己遗忘却被身体记住的哪段回忆在作祟。

    “亦卿哥,我的弹弓真的准了很多啊,劲道也好像大了呢!果然听你的不会错!”玉轩双眼闪烁着惊喜的光,兴冲冲的将自己的战利品两只山鸡放进笼子。

    陈亦卿在旁边端着菜篮接过玲珑摘下的野菜,看到玉轩的战果和玲珑相视一笑,一副“早就知道啦”的表情。

    “亦卿哥,还别说,初初你让我做那个什么体能……训练,我会觉得胳膊痛腿痛的,但是这几天不仅不痛了,做起活来还更有精神了。”

    “玲珑,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你要坚持每日训练,若日后遇到危险,你一定要头也不回的跑,能跑多快是多快,跑到没人找到你的地方,你就可以从新开始了。”

    说这话时陈亦卿带着一贯的浅淡笑容,可玲珑听了却觉得忧伤。

    “我要以后都像这样推着你,除非你腿好了,不需要我推你了,我一定会跑的很快的。”

    玉轩背着背篓抱着收获满满的菜篮子,玲珑推着陈亦卿的轮椅,夕阳给三人镀上一层温和的金黄色光芒,他们缓缓走在村东的小路上,似乎一开始就是这么悠闲,从未仓皇。

    “亦卿哥,那是……”走在最前面的玉轩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陈亦卿,手指着不远处的浓烟。

    陈亦卿皱着眉头说:“糟了,快过去看看是谁家走水了。”

    三人加快脚步来到着火的屋前,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大家都面带担忧的探头观望,却没有人愿意主动救火的。不等玲珑询问,陈亦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愤怒于这些人的无动于衷,于是扯开嗓子喊:“玲珑!”

第一卷 第十章 人工呼吸

    刚想向旁边大婶打听的玲珑,听到陈亦卿大声叫她的名字吓了一跳,以为他怎么了,忙答应着上前。周围的村民看着面前这个大喊出声的跛脚少年,也被他的气势给震慑到了。

    “去隔壁借条被子,用水打湿披在身上进去救小祥。”陈亦卿大声的命令,同时手指向着火的房子。

    “你怎么知道……”玲珑疑惑于陈亦卿怎么会知道这是程祥家,刚想问,却被陈亦卿喝止。

    “没时间同你解释了,快!趁现在火势不大。”

    这时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走出来,说:“快,姑娘,我家就在隔壁,我去拿被子给你。”

    “哦,哦……”玲珑来不及多想便跟着大叔拿了被子整条浸到水缸里,再披上身。虽已是四月,还是觉得刺骨的凉。可这样确实往着火的房屋跑时不觉得那么烫了。

    “压低身体,捂住口鼻,救不到人就快点出来……”

    陈亦卿在门口喊着,玲珑发觉自己已经习惯不去思考,陈亦卿说什么就照做,哪怕此刻是往火里走,可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不会觉得害怕。可这件事情本身,似乎有点可怕。

    火势确实不算大,烧起来的只是厨房,可是烟太浓呛得玲珑不住的咳嗽,循着浓烟的方向在厨房门口看到躺在地上的程祥,玲珑半抱半拖地把人拉出来。未到大门口,刚才给她被子的大叔就接住了程祥,把他们俩拉了出来。

    玲珑看到陈亦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自己才觉得有些后怕。

    “大叔,请把小祥平放在地上。”陈亦卿指着自己面前的空地,见大叔把小祥放下,陈亦卿借着玉轩的搀扶,艰难得用右腿的力量从轮椅上挪下来,爬到小祥面前。

    众人看着跛脚少年在小祥面前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间所有人屏息注目,围满了人的程家门口竟安静的很。众人看看玲珑和玉轩,玲珑也是无奈的耸肩,即便是他二人也猜不到此刻陈亦卿正在回想急救常识。

    只见陈亦卿把手指搭在小祥的脖子上摸了一下,眉头舒展了开来。陈亦卿将小祥放平,扯了一下他的衣领,又将他的头仰起来。以左手掌根部紧贴在小祥胸前,右手掌根重叠放在左手背上使劲按压起来。

    就在众人疑惑不已的时候,陈亦卿竟对着小祥的口开始吹气,“这,这……”人群骚动起来。几个年轻的女子羞红了脸背过头去,大人捂住了围观孩子的眼睛。可就这时,小祥咳嗽了起来,没一会儿竟能坐起来了。

    “陈公子”小祥疑惑的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陈亦卿,浑身湿漉漉的玲珑,还有一圈围着他的人,“你们怎么了?”小祥的声音非常的弱,还间或的咳嗽着。

    “没什么,小祥,先跟我回家。”众人散去,重新收拾好东西,四人准备回家。

    “姑娘,这个给你披上。”

    玲珑回头去看,是刚才那个程家邻居大叔,手里拿着一件单衣。玲珑披上鞠躬道谢,被大叔拦住,“惭愧啊,我们都是看着小祥长大的,竟在危难关头犹豫了,你们几个外乡人……唉,不说了,快带小祥回去休息一下。”

    “玲珑你快去换件衣服,把头发擦干。小轩,把热水烧上放两片姜,等姐姐好驱寒,再给程祥拿件你的衣服先穿着。”

    或许因从小常做活,也多得陈亦卿的训练,玲珑的体质并不差,并没有感冒,饮了姜茶后还给大家做了晚餐。

    “亦卿哥,你怎么知道刚才那是程祥家。”餐桌上,玉轩想起刚才的事,仍觉得陈亦卿料事如神。

    “周婶不是说过,程祥家在镇子东头。”陈亦卿打着马虎眼,当着程祥的面他总不能说:因为看着火并不大,但门口聚集的人面色担忧却无人行动,都持观望态度,让自己觉得里面是众人都害怕沾上厄运的程祥。

    “东头那么多人家……”玉轩小声嘀咕着仍是不解。

    “唉唉,亦卿哥肯定也是瞎猜的啦,不管里面是谁,我们见了就得救人啊!赶紧吃饭。”玲珑敲着玉轩的碗催促道。一开始她也不解,可是看陈亦卿这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猜出了七八分。到底是女孩子,还是比朱玉轩心细得多。

    “小轩,你家为什么会失火?”

    原本准备第二日把野味送给常照顾他们的大婶便就此告辞了,因为小轩又耽搁了。陈亦卿想自己于这里来说并不是多情之人甚至不算是诚实可靠的人,但眼见一个稚嫩生命因为封建迷信而夭折却不去搭救又实在是不忍,既然救了小祥就等他好了再出发也不迟,毕竟对于现在漫无目的又天天混吃混喝的自己来说,不缺的就是时间。

    “我想自己做饭,却不小心点燃了厨房,想去灭火却被烟熏得昏过去了。”

    听到程祥这么说,陈亦卿有想过要不要带上他一起走,毕竟留他自己一个人,避免不了类似情况发生,下次就不知道这村里有没有人会救他。而且,一个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孩子,自己又于他有救命之恩,以后会是个值得信任的帮手。可自己现在肩不能扛,腿不能行,身上银两有限,已经带着两个孩子了,再加一个未必能给他口饭吃。

    思忖片刻后,陈亦卿决定让程祥自己做决定。“我们原本要走,但不能看你一个人无人照顾,你现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最迟后日就走。若你想留在这里等李秀才,以后万事小心。我也想过带你走以后照顾你,可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去哪里,以后或许有口饱饭日子会越来越好,但也许你跟着我们会饿死,会被人贩子给卖掉……”

    “请公子带我走!”程祥几乎是没有思考就回答了陈亦卿,几个月前他也曾想李秀才带他一起走,可李秀才是上京赶考,他也怕自己会拖累他。却不知道李秀才走后日子会这么难过,而陈亦卿是第二个对他柔声细语并给他吃食的人,现在又有了救命之恩。程祥害怕自己错过了这次机会,再也遇不到一个不躲着自己的人了。

    “好啊,好啊,以后你跟我一起练弹弓!”在旁静静看着程祥的玉轩几乎是跳起来的。而玲珑也微微一笑,舒一口气。

    看着面前单纯无邪的两个孩子相拥在一起,陈亦卿想就暂时让自己歇歇吧,不去想那么多关于未来,这些日子他已经筹谋了不少的计划,可是未来毕竟不由自己掌控,会遇见什么,顺利还是艰难,终究未知。此刻,就让自己和这几个孩子们一起欢笑起来。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带口信

    “多谢各位叔伯婶娘多日来的照顾,就此拜别。”

    陈亦卿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连说话都不知不觉变得文绉绉的。

    “这个你们拿着路上吃啊”

    “小卿啊,若是寻不到姑母就还回来,你上次给我画的绣花样子真是好看呢……”

    “你看你们还给我们送野味,不过是照顾你们几天青菜萝卜……”

    才刚认识了十多天,这里的村民就待陈亦卿、玲珑、朱玉轩亲热又熟络,如今离别时刻竟有大婶忍不住热泪盈眶,想到自己编纂身世骗吃骗喝还骗了房子住,陈亦卿就默默的汗颜。

    而从小就生活在这个镇子的程祥此刻站在一边,倔强的仰着略带迷茫的面庞,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自己才是个外乡人。

    那么究竟该说人性本善,还是人本自私?陈亦卿想不明白,或许这就是生物的本能趋利避害,即便是心声悲悯也是建立在不会损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

    程祥都不知道自己内心有没有期待过,能有一个人来送一送自己,只是此刻他很迷茫,迷茫的望着李秀才的房子,那个走了半年音信全无的人,若他朝高中荣归故里,见不到自己,会不会有一丝失落,有一些想念,甚至去打听自己的下落?

    “亦卿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告别众人后,玉轩问。

    陈亦卿摇摇头,浔阳城寻姑母不过是自己编的,若真有姑母可寻到好了。

    “我不知道我们具体会去哪里,就往前走吧,遇见能落脚的地方,我们就留下。”

    三个孩子听陈亦卿这么说,都有些害怕了,脚步沉重的往村口走。

    却听得背后有人叫:“陈公子,请留步。”

    回头去看,原来是程祥邻家大叔,却不知他又单独跟来,叫住这几个人是何意,难道真是感情深到要再三告别?

    “陈公子,这些盘缠给你们路上用,浔阳说远不远,可你这腿……”

    “王叔,您这几日给我们送吃食我们都没有客气,可是这银两实不敢当。”陈亦卿一边推让,一边真怕自己忍不住手欠拿了,毕竟有钱傍身那安全感比带着几个手无寸铁的孩子要来得踏实得多。

    “,也不是白给你们的。”王大叔看向程祥,面上的表情柔和许多:“其一,小祥的爷爷还在时,不少帮我家忙,这些年,这孩子受苦了……”

    陈亦卿一边面露难色,一边双手已经很诚实的接了钱袋,若说程祥,这村里的人们却都欠他一个温和以待,当是借给程祥的盘缠,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接过钱袋,陈亦卿定睛看着王大叔,等他说其二。

    “其二……”王大叔思忖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希望你们能帮我带个口信,给浔阳城中故人……”

    不过是没有前因后果的几句简单话,被王大叔说得异常郑重其事,仿若是历经沧桑、看破红尘。接过王大叔所赠的地图,干粮等物,一行四人在王大叔满含心事的目光中,迎着朝霞前行。

    “亦卿哥,那我们是不是去浔阳?”

    “这下不去都不行了。不过……没想到我们人还未到,就已经有了落脚地了。”陈亦卿嘴角挂起弧度,大脑又开始谋划如何将自己与王叔的故事向那要听口信的人讲得更动人。

    身上有从朱家村顺的碎银两、首饰,又有河西镇上王大叔给的盘缠,虽然风餐露宿,但是足够吃饱喝足,一路上边逛着景致边走着,原本半月可到的路程被他们走了月余,不赶路便不觉得太累。

    “叩叩叩……”

    按照小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一户青砖木门的院落前,周围的环境比想象中的要好,可能是沿途见惯了散落的村庄,像浔阳城这样大规模城市中的普通底层人家都看起来干净、整齐。

    让玲珑上前敲门,陈亦卿勾起嘴角,预备对即将见面的长辈恭敬问好,却不想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你们找谁?”开门的姑娘一身素衣,眼睛水润,似是刚刚擦干眼泪。

    “请问,这是王启顺大叔的家吗?”

    姑娘敞开门,帮着将陈亦卿抬进院子,微微欠身道:“我去叫家父出来,你们先在茶台休息下。”

    陈亦卿点点头,看着姑娘往院子南边的一排房间走去,所谓茶台是院子中间的石桌子,上面有木质的曲水流觞造型茶台,还有几只陶瓷茶盅。

    这是座坐东朝西的院子,南北各有一排房间,东边是厨房和茅厕,门口南侧是一小片菜地,北侧是一间杂物房,虽无甚布局可讲,也没有多少像样的东西,但是干净简洁。

    “咣”一声是摔碎东西的声音,陈亦卿皱着眉头看向南边的房间,而玲珑、玉轩、程祥则是看向陈亦卿。

    “爹爹,你振作点好不好。”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央求着。

    “玲珑,推我过去。”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是一间杂乱的房间,本也没有多少东西,可看起来就像被打劫了一样。一个中年人半倚着墙坐在地上,旁边是打翻的酒坛子。而刚才来开门的姑娘半跪在地上,双手掩面。痛苦的抽泣着。

    “不过是死了妻子”陈亦卿冷冷得开口,玲珑一怔,不知道陈亦卿在说些什么,而那个姑娘也停止哭泣,惊愕的看过来。

    那个中年男子警惕的转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但是目光浑浊,双眼并没有焦点。陈亦卿观察到这些,又补充一句:“哦,看来还瞎了,那真是遗憾。”

    “你是谁?”大叔慌乱得捉住身边的一个酒坛,颤抖着手看起来很紧张。

    “我是谁比较重要,还是你的女儿比较重要?”陈亦卿一向看不起那些遭受些困难就浑浑噩噩的人,尤其这样的人还是为人父母。将自己的伤痛全数传达甚至强压到孩子的身上,所以语气听起来很不友好。玲珑紧紧的握着轮椅的把手,心想:若大叔发作就赶紧推着陈亦卿逃跑。

    “家里没有女主人只得你们父女两个,而且你和女儿都是一身素缟,就肯定是妻子过世不久。听到声音能准确看向我的位置,说明你耳朵很灵敏,但是眼神完全是散的就是说明你盲了。我说得没错吧?”陈亦卿戏谑的笑笑。

    而那姑娘听到陈亦卿能完全不差的猜到自己的家事又忍不住悲伤,眼泪顺着面庞缓缓滑下却不出声。玲珑听完在心里默默的赞叹:不愧是亦卿哥!

    “你到底是谁?” 大叔强压着自己的颤抖,面色带着惊异与愤怒。

    陈亦卿笑笑,半晌才缓缓张口。

    “传话者。”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河西往事

    浔阳城往西百里,浔江上游支流清溪河沿岸有古镇名河西镇。百姓以务农兼或手工业为生,数代人平和度日,民风淳朴邻里和睦。

    镇子里的负责街头巷尾谈论并传播新闻的老妪们定想不到,如此大的事件会出现在镇东里正王家。而事情的主角正是王里正的两个儿子,哥哥王启祥和弟弟王启顺。

    王启祥自幼好侠义朋友多,为人又勤奋,王里正颇有意培养长子接自己的班。而次子王启顺爱读书,性格和善,与王启祥一向是兄友弟恭。直到王启祥20岁这年遇到了立志要娶回家的姑娘河西镇下辖古塘村的刘玉玲。本是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姑娘死了爹娘到镇上投靠叔叔一家,却被婶娘扯着头发嫌做活不够勤力。过路的启祥看着玉玲眼中闪闪烁烁的泪光和隐忍,还有她弱柳扶风的身姿,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心动,当即劝阻了刘家大婶,并回家禀告了父亲,要向刘家提亲。

    虽然未正式聘媒提亲,但是消息一传开,刘家婶娘乐得早点收了聘礼好少个张嘴吃饭的,并无反对的意思。王家父亲见是身家清白值得同情的女孩儿,儿子甚是喜欢,就也开始积极筹谋婚事,两家人不由得就你多看我一眼,我多跟你讲句说话。

    可这一个眼神一句说话间,玉玲并未对当日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启祥多了多少好感,对于自己这忽如其来的婚事也是懵懵懂懂。反而跟那个会吟诗,又温和的启顺互生情愫。就在王家找好媒婆凑好聘礼上门提亲定日子的那个晚上,刘家侄女竟不见踪影,而王家小儿子也留书出走了。

    直到十三年后,思念亲人的王启顺才修书一封托人带回故乡,问候父母安好,祈求兄长原谅。得到的回信很简单,“死生不相往来”。

    “传谁的话?”王启顺放下了紧张,皱着的眉头竟有一丝期待。

    “只一味沉沦自己的悲伤,自私自利不顾女儿死活的人,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尚有兄长。”陈亦卿语气平和却不带一丝感情,字字冷入骨血。

    “客人请稍作休息,念恩,你先去给几位斟茶。”听到“兄长”二字,王启顺混沌的双眼中竟忍不住沁出一行热泪。

    “你叫念恩?几岁了?”陈亦卿看着眼前周到斟茶的女孩子,虽然失去了母亲,父亲又如此一蹶不振,却仍带着温和的微笑,再看看这个院落被她整理的有条有理,干干净净,虽陌生也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十四了。您刚才说父亲的兄长,那就是念恩还有个伯父了?”念恩瞪着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自己除了父母之外尚有亲人,有些惊愕,亦有所期待。

    “是,我们从河西来,受你伯父之托给你父亲带口信。”

    正说着王启顺拄着盲杖,摸摸索索从房间出来,虽仍是一身素衣,却看出来梳了头整理了衣衫。陈亦卿觉得这古人的待客之道也是麻烦了,还要正衣冠,自己家里要谈什么事家居服就够了,何况只是带来一句亲人的口信。不过看到大叔穿戴整齐的样子,似是要重新振作了精神。

    “小公子见笑了,不知大哥有何口信?”

    虽然不知道王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当时听王大叔说这个口信的时候,就觉得沉重,看来这王启顺是做了很伤人的事情。陈亦卿清清嗓子,略带老成的说:“刚才是我冒犯长者了。”虽面前的王启顺眼盲了,陈亦卿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像是感受到了,王启顺也微微颔首表示无碍。

    “上次来信,适逢父母过世,悲痛交加,言辞厉色。虽此生不欲再见,但历经至亲生死别离,或可言谅。”陈亦卿背完这几句文绉绉的话,有些感慨,究竟是怎样的过往才能让两个亲兄弟这辈子不愿再见面,过了十几年才可以说一句可以原谅。不论是镇上的王大叔,还是眼前的王大叔,看起来都不是坏人。

    “父母过世……虽不欲再见,或可言谅……”王启顺低低的呢喃着这句话,先是浊泪不断,竟然掩面痛哭,而一边的念恩,和陈亦卿他们四个一样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故事。看见爹爹痛哭,念恩也忍不住泪流涟涟。

    “对了,还有一句,王大叔说要你好好活着,若有一日自己能想通,兄弟或可相见。”当然这一句是陈亦卿自己加的。

    许久后,王大叔停止哭泣站起身,念恩忙上前搀扶。王大叔对着念恩说,“念恩,来,扶爹向西北方向跪下,咱们一起给你爷爷奶奶磕个头。”

    金黄色的夕阳照着这一对父女的面庞,有忧伤亦有释然。

    “几位客人远道而来,饿了吧,念恩快去准备些晚餐。”

    “哎”看着爹爹恢复了常态,念恩的语调也轻快起来。

    “我去帮忙”玲珑也跟了念恩进厨房。

    晚饭后的小院清风拂面,繁星闪烁。王启顺第一次对自己的女儿,也对着几个陌生的小孩儿提起自己的往事。

    “后来,从河西镇出来后,我跟念恩的娘就到了浔阳城。起初我还觉得自己读过几年书,可以寻个好差事。”说到这王启顺有些自嘲又有些羞涩的笑了笑继续说道:“起初两年日子很苦,我们经常交不起租,能吃饱就不错了,念恩的娘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我看着她经常熬得双眼通红就很不忍心,于是放下了自己的面子,开始到码头做些力气活。后来有了念恩,日子慢慢好些了,我们就租了个小门面开茶水铺。”

    “可是好日子才过没几年,好不容易熬到盘下了这房子和一间小铺子”王大叔又换上了忧伤的表情,“那日收铺回来,我一不小心滑倒竟撞到了头,眼睛也盲了。念恩她娘一个女人,白天要看铺子,晚上还要做针线,竟然累病了我都不知道。”王大叔又痛苦得流下眼泪。

    “王叔,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陈亦卿低低地说着,不知是在安慰王大叔,还是在安慰自己。

    有夜风拂面,六个人围坐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各自心事各自知。

第一卷 第十三章 撸串喝酒

    郭雨晴对着写有“高考倒计时81天”的黑板说:“那我要去北大读中文。”

    “然后呢?”男孩儿拖着腮微笑问她。

    “去你们学校门口卖冰棍咯。”

    “哈哈,那我不是可以免费吃了。”

    “想得美,我只是觉得像清华这样的理工学校肯定高学历美男多。”

    “那然后呢?”

    “卖冰棍的钱攒着开面包店。”

    “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把卖冰棍和卖面包的钱都攒着开饭店。”郭雨晴几乎是不假思索。

    “都赚那么多钱了还不包养我么?”男孩摊摊手假装做失落状,“你这么有生意头脑还学什么中文,应该读经济啊!”

    上课铃及时响起,郭雨涵红着脸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个时候他们不会知道,后来男孩没有考到清华大学读理工,而是去了西安读法律。而郭雨晴看到分数后泪如雨下,还是任性的在第一志愿填了北大中文系。可录取她的是武汉的高校,听着父亲的安排学建筑。

    “王叔,你昨晚说你有个小店铺想租出去是么?”陈亦卿摩拳擦掌两眼放精光。

    “是啊,我眼睛看不见了,也不能让念恩一个女孩子自己出去做生意啊。”

    “你那家店铺周围是什么样的呢?”

    “哦,离这里不远,步行大概一刻钟的路程,在玉桥码头附近,玉桥巷上。玉桥巷那边虽不甚富裕却很热闹。”王大叔回忆着和念恩娘一起做生意的情景,嘴角就不自觉的挂上一抹微笑。

    “你的铺子,我租了!”陈亦卿的语气自然而坚定,却听得王启顺笑了。

    “你才15岁,腿脚还不方便,怎么做生意啊,不是打算带着这几个孩子靠个店铺养活你们四个吧?大叔啊,让你们在这里住不收你们的住宿费,你们还是想想做点农活或者到浔江边捕鱼、捉蟹来卖吧,至少能够吃的。大叔的店铺租出去还能够我们父女俩生活,或者还能接济你们。”王启顺好笑得摆着手,根本不信面前这个少年的话。

    “我不是靠间铺养活我们四个”陈亦卿缓缓开口,不急不躁道:“我是要养活我们六个!”

    陈亦卿骗王启顺说来此寻姑母,却不想姑母已经过世了。王启顺十分热心留他们在王家吃住,而且听了程祥的身世不像那些乡亲们一样排斥他,还一定要留这个邻家孩子跟陈亦卿把这里当自己家,看得出来王启顺确实是个善人。因着王启顺读过诗书,将念恩教得也是异常懂礼,念恩干起活来利落,吃苦的劲儿也不输玲珑。若能得这二人帮助,却比带着几个孩子要来得得力。

    “王叔,你别看亦卿哥年纪不大,但是他可聪明了。”玲珑和朱玉轩在旁附和。

    “是啊,王叔,我家走水也是陈公子和玲珑姐救的我。”程祥始终念着救命之恩,只尊称陈亦卿为“陈公子”,却不和玲珑、玉轩一起叫他哥哥。陈亦卿劝过两次,他不肯,也就没再勉强。

    “好,那我们就试试。别说租,你要是生意做的好,真能给我们父女一餐饱饭,大叔不要你的租金。要是过一段时间不行,咱们再把铺子租出去也不迟!”王启顺拍拍大腿,下定决心要和几个孩子们一起疯一把,总不会比他们刚到浔阳时无瓦遮头的日子更难过了。

    “好!因着自家店铺,首先我们最大的支出房租就不必了”说完这话,陈亦卿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这是鸠占鹊巢,还搞得真跟自己家一样不客气了。

    “再来我们没有什么本钱,不能做大生意,只能做些稳当的买卖。”陈亦卿给大家分析着,语气听着已经是成竹在胸。

    “那到底咱们做什么好呢?”朱玉轩先沉不住气了。

    “衣食住行,最离不开一个吃字。玉桥码头周围都是做力气活的人,咱们呀,早晨卖牛肉汤,让他们吃饱好有力气干活。晚上就继续开大排档,吹吹江面的风,边撸串边喝点小酒,解除一天的疲乏,啧啧啧。”陈亦卿说着,好像自己现在就在吃着烤鱼喝着啤酒一样享受。

    而其他五个人却面面相觑,“牛肉汤?大排档?撸串?……”

    对于他们的问题,王叔、程祥、念恩不知道还可以瞎编,可是对玲珑和小轩编谎话什么家乡小吃之类的太有难度,陈亦卿也不多解释,随便搪塞过去,便借口事不宜迟要看店铺,就让玲珑推着随王叔到店铺去。

    “可是陈公子,想要大量买牛肉不容易啊,毕竟牛要耕地,朝廷禁止随意屠宰,要等牛老到不能耕地才能屠杀、食用、买卖。我们卖牛肉汤是不是需要很多牛肉啊?”王启顺边走边思索着。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规矩,陈亦卿嘴角抽搐着差点背过去,想了想说道:“没关系,那我们来豆腐汤和丸子汤。”

    几个人来到王叔的店铺,确实是不大。坐西朝东的面着玉桥巷,约二三十坪的样子,一眼望到底。因着以前是做凉茶生意的,也不需要多少物件,里面只简单摆放着一个柜台,两组茶柜,两张桌子和几个条凳。

    能有这样的基本装备陈亦卿已经很满意了,因为就像王叔说的那样,这周围很热闹,来往的人很多,这远比店铺装修豪华更有利。那些码头工人大多是从乡下来浔阳寻活计的年轻人,租住在玉桥巷附近,晚上倒是可能会去喝杯花酒,早上可没有姑娘给他们做早餐。

    回到家陈亦卿画了个店铺布置的草图,将店铺一分为二,里面为操作间,外面是用餐区。中间要做隔断,因为不想被人看到瘸脚大厨的手艺,毕竟这是商业机密,另外也可以保证卫生。

    根据店铺的构造,陈亦卿又列出了需要添置的家具器皿。其实无非是现代常见的小店铺的构造,已经让王启顺看的开始信任面前这个十五岁的青年,隐隐觉得生意会比自己的凉茶铺子要好很多。

    做完这些,陈亦卿开始给大家分工。

    “玲珑和念恩在家把饼提前烙好,我们带到铺子里。早上,我就坐在铺子里面配汤,小轩和小祥招呼客人,端汤送饼。王叔虽然眼睛不好,但是还是要自食其力啊,负责擦桌子收碗。洗碗和配汤都在里面的操作间,我可以看着你洗碗,有不干净的我可以告诉你,相信你慢慢的就会适应的。”

    “晚上,我仍然是在操作间烤串,小祥小轩帮忙招呼客人,王叔就在我旁边帮忙串肉串。完美!”

    “那我们呢?好像除了烙饼并没有什么事啦?我们可以去店铺帮忙的,就算不出去招呼客人,在厨房帮你也是可以的。”玲珑和念恩急于奉献自己的力量,不甘于只在家做些家务。

    “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陈亦卿眨眨眼。

    一步步的计划在他脑中铺展开来,他跃跃欲试看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一路虽然看起来历尽艰难,却因为遇到了这样的一群人,一切又很顺利的进行着。他又在心里说了一遍,一定要给自己、玲珑、玉轩一个家。他已经不再轻易讲出誓言,因为没有一百分的把握去实现前,承诺越多怕是越让人失落。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第一次股东大会

    “顺叔,我这里有些碎银子,你拿去木器店置办物件。”陈亦卿从怀里拿出的银两还是从河西镇临行时王启发给他们的那些,现在拿着他的钱做启动资金,还让他的弟弟帮自己做生意,这买卖还真是不亏,陈亦卿在心里默念,王大叔保佑我发财,那你这些银两就是原始股!

    “我的小公子,木器店摆着的净是那些八仙桌太师椅,哪是我们这些穷人家能买得起的。”王启顺笑陈亦卿不知世间疾苦,“我去巷口杨木匠那里问问,打几把椅子桌子和柜子,他在行,功夫做得也快。唉,要不是我这眼睛看不见了,我自己都能做这些活计……”

    陈亦卿呆呆盯着王启顺笑起来显得发黄的牙,心说这里的人刷牙不过是用盐去去异味,若是能做出牙刷和牙膏来卖,岂不是要赚大了。

    不知道陈亦卿呆呆的在想什么,见他不出声,王启顺摸索着盲杖准备出门去,却被陈亦卿叫住。

    “顺叔,你带着小祥和小轩一起去,顺便找铁匠给我打个炉子。”陈亦卿向王启顺交代了烧烤炉子的模样,又借故要让三人砍竹子做签叫住了程祥,低声交待,“小祥,你一定要尽快熟悉这浔阳城的路,跟他们出去记路是首要,做活倒是次要,明白了?去吧。”

    听到陈亦卿这么交待,小祥并不问原因,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他却已习惯了什么事都听陈亦卿的,他有任务交给自己,小祥反而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信任,而陈亦卿一直以来的睿智和淡定也让小祥觉得,陈公子,总不会错!

    这也是陈亦卿有紧要的事情愿意找小祥的原因,虽然他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在这些人里年纪最小,可他经历的冷遇多,反而比大人更冷静更缜密。

    而另外一点也是因为小祥最好被利用,不容易打开心扉的孩子,一旦信任你,就会全心全意的对待你,也只会信任你。

    比如,陈亦卿一直忖度着自己的腿没有知觉很有可能是韧带断了,伤的是筋骨,而肌肉并没有坏死,所以为了防止肌肉萎缩,每日都会坚持扶着东西走一走,哪怕只是用右腿的力量,左腿不过是个摆设。

    而后会在每天晚上用热水泡脚后再按摩个一炷香时间。起初朱玉轩就好奇陈亦卿为什么做这些,虽然是主动来扶陈亦卿却忍不住问东问西,慢慢就没什么耐心了。而程祥不同,从来不问为什么,只是把每天帮他按腿当成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

    “念恩,你带玲珑去菜市转转,多走几个,比较一下价格。顺便买两根牛骨、一把小葱回来。”

    同样关于熟悉地形的话,又对玲珑说了一遍。陈亦卿独自坐在院里石桌旁,开始细细的画起图样。幸而学过一段时间国画,虽然拿起毛笔写的字粗细不匀,还没有念恩写的好,可图样还是画得清楚明白的。

    到午饭时间,两个工作小组基本上是前后脚回来的。按照陈亦卿交待的方法念恩、玲珑将牛骨炖上后,忙忙碌碌的做起午饭。小轩、小祥、陈亦卿边削着竹签子边跟王启顺学识字。

    眼睛盲之前,即便白日里的工作再辛苦,王启顺都会在晚上教念恩读一会儿书。失明后写字很困难,有些笔画写得颤抖着,但看得出曾经的字体也是很清秀的。

    陈亦卿也常跟着看盲叔教小轩小祥写字,这些字很多他不认识,只能看着形状猜个大概,有些就是普通的繁体字,陈亦卿写不出来看见也是识得的。

    “好了,现在我们开第一次股东大会!”陈亦卿一本正经的拿出自己打好的稿子。

    “股东?……”

    “大会?……”

    其他五个人又是云里雾里的面面相觑。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过是我的一个说法而已。”陈亦卿坐在中间的位置上,环视一圈:轮椅左边坐着王家父女,右手边是玲珑玉轩姐弟,而对面是程祥。他不自觉的直了直身子,清清嗓子,一副董事会主席的样子,开始宣布计划。

    “我们的准备也差不多啦,只等炉子和桌椅打好就可以开张了。首先,我们要给我们的第一家店起个名字。”陈亦卿看着其他五个人,给出征询意见的小眼神。

    “陈氏汤铺!”玉轩第一个举手。

    其他人看向陈亦卿,只见他微微摇头,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一家店不假,虽说还没开张,但是他抱着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信念,已经在脑海里构思好了一个“集团公司”,而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幕后大股东”,对于这第一家店铺用如此简单粗暴的名字,并不合他的心意。

    “就叫清风斋吧?”念恩弱弱的开口。

    “名字是挺好听,可我们只是一家小吃店,这名字太高雅了吧,我怕那些河工都看不懂这字。”陈亦卿又摇摇头,觉得不妥。

    “就叫河西味道吧?”顺叔沉吟了一下,慢慢说道:“我们都是河西人氏……”

    众人一起点头,陈亦卿也觉得这个名字既接地气又简约大气。朝顺叔竖起拇指,又想到他看不到,尴尬的咳了咳说道:“还是顺叔既有文化又有经验!”

    定好店铺的名字,陈亦卿神秘一笑,“玲珑,我让你跟念恩准备的粗布呢?”

    陈亦卿拿出一张手稿,上面有简单的花样,中间是个圆脸的大叔笑得眯起眼睛,手里端着一只碗,碗上几道弯弯的线条像极了冒着热气的汤。陈亦卿指着下面几个叉叉,“这里绣上我们的店名,挂在门口就是我们的店招加门帘了。”

    “哇!”

    四个孩子被陈亦卿的设计惊艳到,陈亦卿有些勉强的扯扯嘴角,心说不过是常见的图案,而且是想着肯德基爷爷的样子画的,就是去掉了眼镜加了个发髻,仔细追究起来还不知道这算不算侵权?

    “第一项议题,店名已经确认。那么第二项我要和大家商量的事,关于我们以后的店铺经营与分工……”

    “都听你的!”还不等陈亦卿说完,其他五个人一致开口。

    “咳咳,那我倒是不想做一言堂,还是要听大家意见的,我们一般的事情就投票决定。”陈亦卿飘飘然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遇到投票决定不了的事情,小弟我就当仁不让做决定啦。”

    逼仄的小院里,每个人因着都有自己可以忙碌的事,各自在心里播下自己希望的种子。那些不敢回首的往事,渐渐散在晚霞里,不执着、不纠结。不可名状的明天,像闪烁的灯塔,不害怕、不迷茫。

    面前的少年莫名令人信服,希望他能让自己和女儿过上好日子。

    如果日子慢慢过好了,也许就可以找个好大夫,医好父亲的眼睛。

    即便给亦卿哥为奴为婢,也希望他能给自己和弟弟一个安全的家。

    总有一天,我也会和亦卿哥一样厉害吧? 或许会比他更厉害!

    只要陈公子不丢下自己,那么我就也永远不会丢下他。

    一个商业帝国的模型在陈亦卿心里闪闪烁烁,即便还不甚清晰,却散发着诱人的光芒,让他忍不住伸手去碰触。

    而这海市蜃楼似乎即将到来的成为具象,陈亦卿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想要不断前行。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开张大吉

    帮陈亦卿洗漱完毕,玲珑回到房间与念恩一起绣着花样子。

    “公子不让我们多到店铺帮忙,定是觉得女孩子不该抛头露面,他是为我们好的,却辛苦了他们几个。咱们一定把这些绣品绣好,还能帮补着家用。”油灯的豆黄色光芒照着念恩的侧脸,几缕碎发在耳后温和的搭着,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微笑,细嫩的脖颈让玲珑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在她这里玲珑总能感觉到长姐的温柔。

    念恩长玲珑两岁,读过的书多些。日后再回想起来,比起娘亲,玲珑学着做个温和的姑娘,竟是从念恩开始。

    “玲珑你的花绣得比我好,我的字写的工整些。不如咱们的店招和围裙就都由你来绣花,我来绣字?”

    “哎”玲珑笑着答应。

    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在光影下有说有笑,以往日子里的孤单渐渐散尽。

    “公子,我记住路了。往玉桥巷的路,还有往城东去的路。”程祥看着顺叔回屋休息,玲珑和念恩回房做女红,而小轩去院子里练习弹弓,瞅着帮陈亦卿按腿的空才来回陈亦卿白日里交待的事情。

    陈亦卿轻轻得刮了刮程祥的鼻子,“你呀,我就知道你最机灵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陈亦卿才又缓缓说:“小祥,店铺开业前的空档,若有时间你就多出去走走,尽快的熟悉浔阳城。另外……”

    “说什么呢?”小轩擦着满头的汗进来,边一起捏着陈亦卿的腿,边问道。

    “小轩,你来的正好,我们以后要在浔阳城生活了,你和小祥要多认识些周边的孩子,跟他们搞好关系我们以后在这里才更多朋友啊。”陈亦卿知道,细致的活交给小祥,而和别人搞好关系这样的事情,小轩肯定不在话下。

    小轩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忙碌了一天的六个人都在夏日舒适的夜风中沉沉的睡去。

    “哇,好香啊。”小轩几乎是循着香味起床的。

    玲珑和念恩每天起床洗漱后第一件事肯定是为大家准备早餐,但是这是第一次在厨房见到陈亦卿。而盯着锅子的他不知道为何呆呆出神,面露忧伤。

    “昨天叫你们炖上的牛骨,汤味已经出来了。”看玲珑和念恩奇怪的看着自己,陈亦卿回过神来。“碗里是我配好的豆腐等配菜,等下你们直接把汤盛碗里端出来就好了。”

    说完吃力的转着轮椅往厨房外走去,玲珑呆了一下,一大早起来为大家做早餐,不应该是伤心难过,可是他的背影却显得比以往都要孤独。看到他扶着门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想把轮椅跨过门槛搬出厨房,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帮忙。

    玲珑和念恩忙着端汤,陈亦卿坐在院子里,呆呆的望着石桌子上的碗。

    “亦卿哥,这就是我们要卖的豆腐汤么?”小轩边吹着热气,边问,已经迫不及待要尝一尝。

    “是啊,家乡小吃,我只会这个了。因着我喜欢,小时候娘常做的。”陈亦卿脸上挂上淡淡的微笑。

    程祥和王家父女都点头表示好喝。

    玲珑心说,自己小时候怎么没喝过,不过可能又是陈亦卿在哪个书里学来的本事吧,说是娘常做的,大概是搪塞王大叔的说。这么想着,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好吃吗?”陈亦卿看大家吃的津津有味,也明朗起来。其实想到了这个时代可能没有太多调味料可以用,但是没想到牛肉也限量,而所谓的调料只是盐和花椒而已。不过不得不夸赞一下,这里的猪油还真是良心,葱过一下油,炸的略焦,香味飘得满院都是,果然非地沟油和转基因可比。

    “玲珑和念恩,可以试着将面粉擀得薄一点,锅底一层猪油,将面饼放上煎一会儿,再翻面煎,配着汤喝定是顶饱的。还有,萝卜切丝,和上面,捏成丸状,放进热猪油里炸至金黄出锅,简单却也是很香脆可口的。”

    小轩听陈亦卿说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而一向有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与稳重的小祥,竟也呆了。

    “好啦,好啦,我也只会这么多了。”陈亦卿转向念恩,“过几日,等我们的桌椅板凳都准备的差不多的时候,你带我去趟北径山古月寺,求个开业的良辰吉日。”

    “诶?公子都听说古月寺灵验了啊?”念恩看陈亦卿终日在家写写画画并不曾出门,还以为他并不知晓这浔阳城中世间事,却不想他竟连古月寺都知道。

    “好啊,好久没去了,上次去还是娘……”提起古月寺念恩竟有些兴奋,想起上次去还是娘亲带她去祈福,看了一眼爹,虽他面上无甚变化,念恩亦不想再说下去,又低低的应了一声,“好的。”

    “我呀,听小祥和小轩的新朋友说的。是吧?”陈亦卿狡黠的朝着程祥和朱玉轩扬扬下巴。

    开业的日子被定在七月初一,却早在开业前就有传言,盲叔这个店铺重新开张日子竟是云深大师亲自定的,那想必盲叔福泽深厚,该去他店里捧捧场的。又有传言说盲叔救助孤儿,一心向善,这店啊注定是结了善缘的。以前的老邻居们都念着盲叔两口子心肠好,为人勤快又诚信,现在眼盲了又没了念恩的娘,真是可怜。

    于是这店铺就在街坊的众说纷纭和盲叔的笑而不答里热热闹闹的开张了。

    “这个招牌真有意思,细看竟有些像盲叔的。”

    “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围裙跟门口的门帘图案一样啊”

    “这花样子绣的真好,不知道是哪家绣娘绣的?”

    “这汤是真的好喝啊!”

    众人你看你的热闹,我尝我的味道,各有各的新鲜。直到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个孩子走到店里,对盲叔说,“老板,特色的小吃给我来两份。”

    这个中年男子,约摸30岁上下,身形健硕精神奕奕,一身深灰色衣衫虽不是名贵的绫罗绸缎,但讲究的做工一看就是上乘的。头顶发髻上没有多余的美玉金饰,只一颗拇指肚大小的东珠冷光森森价值不菲。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整个玉桥巷的百姓可以不识得知府大人和千户大人,也不能不识得他。店里几个顾客自动端了正吃着的碗,往门外去继续饱餐,看看门外的两张桌子也是人满,就蹲坐在店对面的玉桥桥墩子上,边吃边装作不经意瞟着店里的情况。

    “老板这两银子收着,不用找了,贺你开张。”显然这家的汤很符合这父子俩的胃口,不一会儿碗就见底了,男子豪气的放下银子带着孩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信步走出小店。

    盲叔也不推辞,满脸堆笑的捧着银子朝男子离去的方向恭敬的弯腰道一声,“谢张爷打赏。”

    盲叔声音洪亮就是要周围注视着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家小店,张爷罩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7929/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之过千帆最新章节! 作者:RQL长夏所写的《重生之过千帆》为转载作品,重生之过千帆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之过千帆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之过千帆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之过千帆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之过千帆介绍:
重生之过千帆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过千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过千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