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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图南     仕途法则txt下载     仕途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9章 【打生态牌】

    宫加力当晚便离开了陈塔,赶回广汉。

    顾北带着红旗镇派出所所长肖红星回到黄港县城。

    邱树贵和郭小洲敲定好再次到来的时间后,也跟着离去。

    郭小洲乘坐姜海军的警车回到了陈塔镇招待所。两人因为今晚的结识,以及郭小洲屡次帮他说话,“友谊”呈直线上升。

    车到招待所门前,郭小洲下车前问了一句,“招待所的刘菁主任,你们了解多少?”

    “这女人很厉害……”姜海军看了看郭小洲,欲言又止道:“听说她和几任镇长的关系都非常好。镇里的招待开支被她一个人赚了大半。郭镇长,我建议你最好别长住招待所。”

    郭小洲听出了他话里有话,直言道:“姜所,我是个爽快性子,有话直说。”

    姜海军压低声音道:“我们派出所有人巡逻几次看到她和镇里的副书记、人大主任何稀才的关系很暧昧。”

    郭小洲挑眉,“何稀才?”昨天没有前来欢迎他的四个党组成员中,就有何稀才。

    “这个人整天不务正业,刚调来陈塔当副镇长时,创办了三家乡镇企业,结果全跨了,让陈塔镇的财政越陷越深,积重难返。但是他很会拉关系,自己在三结村承包了一个鱼塘,经常把县里领导请来钓鱼。本来县里有意让他担任镇长的,只是遭到邓怀东的强烈反对,才……”

    “才有我的机会。”郭小洲笑着下车,“谢谢海军!我会找机会搬出招待所。”

    “不客气!那我回去了。”姜海军朝郭小洲打了个招呼后,驱车离开。

    郭小洲今天喝了不少酒,但远没到醉酒的程度,因为心情高兴的原因,很兴奋。他快步上到三楼,三楼正对楼梯的房门半开着,露出灯光和电视的声音。

    郭小洲瞥了一眼,白天见过的秀秀正坐在床头,拿着梳子梳头发。大概是刚洗澡的样子,身上穿着白色的吊带睡衣。

    睡衣的质量很差,但丝毫挡不住她身上肥白的嫩肉闪耀。电风扇开到强力档位,把她的头发和裙边“呼呼”卷飞……

    郭小洲刚要收回眼睛,却看到房间中还有个中年男人,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有一茬没一茬地和秀秀在聊天。

    他微微一愣,秀秀正好抬头,眸子看到郭小洲,立即起身,拿着梳子朝郭小洲走来,热情道:“郭镇长回来了?”

    郭小洲不想和她过多接触,“嗯!回来了,你们忙。我回房休息。”

    “来我屋里坐坐吧,我刚买了冰水回来,喝一口呗!”秀秀没心没肺地上前邀请。

    郭小洲正要快步开溜,屋里的男人忽然赶出来喊道:“郭镇长请留步。”

    郭小洲一听是普通话,不是当地口音,他闻声驻足,回头,“你是?”

    “我是吉新来。来自青山市农科所的技术员。”吉新来三十多岁,没带眼镜,但看上去依然有浓厚的知识分子味道。

    大热的天,他穿着长裤白衬衫和皮凉鞋,一看就知道是个中规中矩的男人。

    郭小洲听他介绍,眉眼微动,上前伸手道:“欢迎吉技术员。不知道你来陈塔是公事还是私事?”

    吉新来干巴巴地笑着说,“公私兼备。”

    郭小洲顿时有了兴趣,“怎么讲?”

    秀秀在一旁插言道:“郭镇长,吉技术员,这里热,去我屋里说吧。”

    郭小洲本想说去他屋里,有空调。但旋即一想,还是一起享受电风扇比较契合当前。

    两个男人跟着秀秀走进房间。

    秀秀兴致勃勃地拿来两瓶冰镇矿泉水,“甭客气。喝!”

    郭小洲接过矿泉水,看着吉新来说:“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吉新来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个镇啊,真是……”他摇着头,“我来了三天了,镇里至今无人理睬……”

    郭小洲立刻道歉说:“我作为镇长,诚恳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反正我明天就要离开了。”吉新来说:“是这样的,我接受西海一家大型农贸集团的委托,帮他们寻找一处大型苗圃场地。主要种植美国大杏仁和按树。”

    郭小洲一听,内心大喜。生态是目前陈塔的唯一优势,他在陈塔镇打的就是生态牌。种植树木,不仅可以美化风景,退耕还林,改善生态环境,而且是发展农村经济、增加农民收入的最好项目。

    “你的考察结果是?”他略显激动问。

    “实话实说,陈塔镇周边荒地拥有多种土壤,而且水源丰富,地势不低,不积水排水也方便……但是交通实在是个大问题。”吉新来摇头。

    郭小洲问,“如果我们改善了交通状况呢?”

    吉新来摇头,“谈何容易。也许十年二十年后可以得到改善,但目前,根据我的调查,几乎不可能。”

    郭小洲观察到吉新来的衬衣口袋里放着一包廉价香烟和打火机,他马上起身,“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郭小洲回到自己房间,从宫加力送来的烟酒中拿了两条黄鹤楼1916,然后马上回到秀秀的房间,把两条烟放在吉新来身前,“朋友送的烟,我个人不抽。送给吉技术员。希望你别客气。”

    看着两条名贵香烟。

    秀秀和吉新来都有些呆愣。两条烟市价两千多元,价值不菲。

    吉新来醒悟后,连声拒绝:“不行!这礼太贵重。无功不受禄,请郭镇长收回去,我不会要的。”

    郭小洲诚恳道:“我真不抽烟,这么炎热的天气,放我这里长霉浪费。没别的意思,不是贿赂你,只是代表镇里表示对你工作的慰问。”

    秀秀“噗嗤”一笑,表情奇怪道:“人家都是给领导送礼。你这个镇长当得真有意思……”

    吉新来脸色一红,“是啊!应该我给镇长表示表示的,哪能反过来呢。”

    郭小洲正色道:“你收下了,证明你原谅了陈塔镇政府工作人员的不作为。你不收,证明你心里对我们有气。”

    吉新来什么都不爱好,就爱好抽烟,他一来实在难以割舍这两条狠烟,二来他也觉得郭小洲没什么理由朝他行贿。

    “交个朋友!”郭小洲再次补充道。

    吉新来犹豫半晌说:“我知道郭镇长的意思。但陈塔交通状况不是一般的差。我即使回去说好话,集团还会来人做实地考察……”

    郭小洲笑着摇头,“我不会要求你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但我的确有个要求。”

    吉新来目光一凛,“我不敢保证我能帮你忙。”

    “其实我也不知道。”郭小洲瞟了秀秀一眼,“是这样的,吉技术员能不能推迟上报的时间。”

    “郭镇长的意思是,推迟上报给集团的调查文件?”

    “是的。”

    “这……倒在范围之内,我还有三四个地点要逐一考察,郭镇长希望推迟多长时间?”

    “一个月。”郭小洲心想,他最迟下星期就要前往京都跑这个项目,不管项目能不能及时得到审批,陈塔架桥的消息一旦外传,他便拥有和这家集团谈判的资格。因为树木种植至少需要三两年才能进入收获期。等大桥完成通车,也许树木种植正好进入成熟期。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吉新来否决了陈塔后,这家集团看中了另外的地块,并很快签约。那么陈塔的机会就白白溜走。

    他如果能拖一段时间,一旦桥梁立项报告通过,那么陈塔的江滩和荒山将因为大规模树木种植而大变样。

    在他的规划中,陈塔将来不会接收任何一家工业企业进驻,而是全生态方式的把陈塔建设成省城武江的后花园,以房地产为龙头的旅游度假休闲镇,最宜居之地。

    “一个月……”吉新来默算片刻,直言道:“有点长,我顶多可以帮你拖二十三天。”

    “二十三天也行。”郭小洲笑着邀请道:“吉技术员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明天中午我代表镇政府请你吃个便饭再走。”

    吉新来摇头道:“不好意思,我今天已经和下一个考察地约好了明天见面……”

    郭小洲深表遗憾,“只能期待下次啰!”

    吉新来沉默不语,心想,还会有下次吗?

    “秀秀,招待所还有带空调的房间吗?”郭小洲忽然问。

    秀秀说,“还有一间,是何主任的专属房间……”

    “何主任?”郭小洲没听明白。

    秀秀撇了撇嘴,语气不屑的说,“镇副书记、人大主任何稀才。他不喜欢别人喊他副书记,我们只能喊主任咯。”

    “这样啊,要不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吉技术员休息。我另外开个房间。住宿费用记在镇政府账上。”

    吉新来连忙拒绝,“这万万不可。我住我的房间挺好的,有电扇,就是电视机有点问题,我才到秀秀房间蹭电视看……”

    郭小洲也不继续客气,“这样啊!能留个联系号码给我吗?以后有什么农业方面的技术问题,我方便找你。”

    “我房里有名片,郭镇长稍等。”

    吉新来起身,郭小洲抓了两条烟跟着他来到他的房间,默默把烟放在他的书桌上。

    吉新来打开提包,拿出一张名片。

    郭小洲接过来,认真放进裤兜里,低声说:“我还有个请求,能不能把你的考察数据给镇里留一份?”

    吉新来大概从来没有跟郭小洲这样“高智商”的官员打过交道,一步一步被郭小洲牵引着走。

    吉新来很难拒绝地点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机密,好!我给陈塔留存一份。”

第230章 【汇报】

    第二天一大早,郭小洲便来到了镇办公室。

    他来到办公室后,第一时间从文件堆里翻出《陈塔镇土地利用整体规划、宅基地使用的审核情况》,《征收或征用土地、房屋拆迁及补偿、补助费用的发放、使用情况》,《乡镇集体企业及其它乡镇企业承包、租赁、拍卖等情况》等相关资料。

    如果桥梁立项成功,这些文件标准和相关规定就将成为很多人捞取好处的法律依据。他必须提前完善,不留死角。

    仔细看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前两份文件的起草时间停留在四年前,不仅在规划上跟不上形势,而且镇里征收征用土地的价格及其低廉,更不用说房屋拆迁的赔偿价格,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个漏洞不堵上,将来的陈塔镇肯定是一片狼嚎,当地百姓们则陷入凄风苦雨之中,扯皮拉筋,死人翻船,麻烦不断。

    第三份文件则引起了他的注意。

    除了七八家镇办企业和几家承包租赁的企业外,镇上还有六家外来企业。虽然都是些小型企业。但郭小洲发现,这些小企业的占地面积却一点都不小,仅仅陈塔编织袋厂就占地近二十亩,合一万三四千平米。更令他疑惑的是,这些土地当初居然是镇里以及其低廉、甚至称得上半卖半送的价格出售给这些企业的。

    他继续查找相关资料,发现当初的土地低价出让,居然是镇里出台的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之一,还有什么镇里提供商业贷款担保,企业可以随时把土地转让给镇上,三年免税等现在看起来非常离谱的政策。

    这六家企业几乎占据了镇西的大半土地,其中有五家早在去年前年就已经停产。现在只剩下一个个长满野草的荒芜院落。

    郭小洲神情很严峻,他知道自己真正遇上了麻烦,大麻烦。

    如果陈塔的土地成为香馍馍后,这六家拥有大宗土地的企业,将一夜暴富,制造出六个亿万富翁。

    这显然是在喝镇政府和镇百姓的血。

    怎么想办法把这些地收回来呢?

    正当他愁眉不解时,党政办主任高明敲门进来,“郭镇长,邓书记请你去会议室开会。”

    郭小洲抬头,“什么方面的会议?”

    高明笑了笑说:“党政分工会议。今天党组成员都到齐了。一方面也算是镇里的欢迎会议。”

    “哦!我马上就去。”郭小洲收拾一下文件,正准备出门,桌子上的电话蓦然响起,他看了看高明,“你先去,我接个电话就来。”

    高明点头离开,郭小洲拿起电话,“你好……是,我是陈塔镇郭小洲,你是……县财政局鲁局长?鲁局长您好!我正打算抽空前去拜访您……学校的修缮资金和文化站相关拨款已经划拨到乡财政账户了,谢谢鲁局!您这是救了我们大急啊!谢谢!改日一定去亲自谢谢您。”

    放下电话后,郭小洲知道这是谢富丽施压的效果。但是他不能总去指望谢富丽的帮助。特别是谢富丽和他一样,都是初来乍到,无人脉无基础无威望,哪怕贵为市的行政一把手,但做任何事情都不容易。都要小心再小心,不能被政敌拿捏住把柄。

    他可以想象到,谢富丽绝对不会认识下面一个县的财政局长,那么她要么是直接找市财政局长打招呼,要么是给黄港县县长打招呼。而这样的招呼每打一次,就能让市长的头低下一分。

    他放下电话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大步朝办公室外走去。

    郭小洲刚走进会议室,还没看清楚会议室的人,就有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热情洋溢地迎上来,殷勤地抓住他的手使劲摇晃,半秃顶的脑门油光闪亮。

    “抱歉抱歉!郭镇长!你昨天到陈塔时,我正好陪女儿参加中考,实在是不能亲自欢迎,真是对不住啊!你可别见怪。”

    郭小洲微笑道:“没关系!”他还不知道这人是谁,是什么身份。

    一旁的高明介绍道:“郭镇长,这是我们镇的武装部长、副镇长童世福同志。”

    童世福拉着郭小洲的手不放,语气夸张的说:“我们一直盼望县里给我们派一个领路人,你来了,我们镇就有盼头了。”

    他的话音刚落,会议室响起了一道嘲讽声,“老童你这是打我们邓书记的脸不是?你没来迎接新镇长是家里有事,你可以承认错误,我们没来可是公事,是不是也要学着你给我们的新镇长赔不是啊?”

    郭小洲拿眼一瞅,这个大刺刺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一个雀巢茶杯,年龄三十五岁左右,尖锐的语气和和先声夺人的气势,就知道不是善茬。

    这人不等高明做介绍,微微起身道:“何稀才。”

    高明补充一句,“镇党委副书记、镇人大主席何希才。”

    郭小洲认真看了他几眼,主动走向他,伸手道:“何主任是我的前辈,以后请多多指教。”

    他的姿态摆得不可谓不低,何稀才微微一愣,有些仓促地站起身,下意识的伸手,却忘记手中握着茶杯。

    “嘭”一声脆响。

    跟了他两年的咖啡杯化为一颗颗玻璃渣。

    郭小洲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恰好避开何稀才伸过来的手,转身对高明道:“高主任,让人来扫一扫,小心刺到脚。”

    这时三名副镇长分别上前同郭小洲握手。这三人郭小洲昨天都见到过,除了杨士奇以外,另外两人他还没有说过话。

    邓怀东稳坐在圆桌正前方,他一直在默默观察郭小洲,眸子有些莫名复杂。他实在是看不透眼前这个年轻的镇长,说他聪明吧,好像不是很聪明;说他傻吧,他也不傻;说他是前来镀金的,他却要架大桥;说他年轻气盛,他却偏偏对他很是尊重。

    坐在邓怀东下首的是个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妇,椭圆形的美人脸,眼大鼻挺,随便扎了个大马尾,黑色体恤衫蓝色牛仔裤,身材很正点,丰而不腻,皮肤虽然没有刘菁那么白到惹眼,但在一群男人中间,无疑是道极其靓丽的风景线。但怎么看都和镇长挂不上钩,倒像是时髦的都市女郎。手腕子上还带着一串佛珠。

    她看到何稀才伸手握空的尴尬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随后她大大方方起身走向郭小洲,“郭镇长好!我是副镇长任茜,我和他们不一样,昨天既没有公事也没有私事,的确是因为没办法前来。”

    郭小洲握着她的手,心中有些惊诧她的手感之好,细腻滑嫩,他若有所指道:“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任茜眉头一挑,刚要发问。

    郭小洲调头对邓怀东说:“正有两件事情要向书记汇报。一是关于双桥村民属蓄意设置路障勒索过路费的事情,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他的话没说完,会议室陡然静了下来。大家看他的目光充满古怪。

    昨天第一个认识他的副镇长杨士奇担心郭小洲被人蒙骗,他出声提醒道:“郭镇长,双桥路障的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何稀才打断杨士奇的话,阴阳怪气说:“郭镇长说的是‘应该不会再出现’。我是听明白了,‘应该’。”

    郭小洲说:“谢谢何主任提醒。我的确用错了语句。”

    何稀才淡笑着摆手,“没事,语言的组织是门学问,郭镇长以后要学的方面还有很多。”

    在场的党政成员个个脸露疑惑。何稀才为人奸滑刁钻没错,但也不至于如此不顾场合?郭小洲刚来一天,怎么就把他给得罪了?

    郭小洲也纳闷,从他进会议室,姓何的就盯着他开炮。他什么地方得罪他了?来不及细想,他保持微笑道:“毛主席说过活到老学到老,我争取活一天学一天。对了,我刚才的那句话应该去掉‘应该’两字,道路障碍以后不会再出现。”

    邓怀东眉毛轻耸,表情古怪地坐直身体,“郭镇长此话怎讲?”

    郭小洲环视全场,缓缓道:“昨天晚上,双桥村民拦截了公安局长顾北的车,索要过路费。”

    “啊……有这事?”

    “昨晚……没听说呀?”

    “哈哈!居然把顾北的车拦下了,这次真是遇到狠人了……”

    任茜看着郭小洲,她默默拿出手机发了条短消息。

    何稀才脸色百变,他是看见顾北昨晚接了郭小洲一起离开的人。那么这事情有八成可能是真实的。郭小洲不会在党政会议上开这样的玩笑。

    邓怀东兴奋地猛拍桌子,“好!大好事。”完了他狐疑地看着郭小洲,“这事我们都不知道,你哪听说的?”

    郭小洲轻声道:“我昨晚和顾局长在一起,同行的还有镇派出所所长姜海军。据我所知,红旗镇派出所所长肖红星已经被停职……”

    任茜看了一条短信回复后,张嘴道:“这事是真的,不仅红旗镇派出所所长被停职,红旗镇的书记镇长和双桥村支书今天上午被喊去县里,现在正被县委候书记训话。”

    “我都想要放鞭炮了……”

    “大喜事!”

    杨士奇释怀道:“难怪今天早上乘车路过双桥路口时,发现有警察执勤。”

    郭小洲继续说,“我再汇报第二件事情,刚才我接到县财政局电话,说我们镇学校的修缮资金和文化站专项设备资金补助已经全部划拨到乡镇财政。”

第231章 【分工】

    邓怀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沉声道:“郭镇长,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文化专项补助他根本没指望要,他唯一想要到的是学校的修缮资金。夏天陈塔多暴雨,一旦多年未修缮的中学校舍和围墙倒塌,他就是死也无法推卸责任。

    没有人比他清楚,要钱有多难。他找了财政局无数次,甚至堵鲁局长的门,就是无法撬开鲁大洪的一声“同意”。

    郭小洲淡淡一笑,“邓书记可以马上把乡财政所的刘家兵找来问问究竟。”

    邓怀东“哦”了一声,他就算怀疑,也不可能当面给刘家兵打这个电话。于是他侧头看了童世福一眼。

    童世福心领神会地悄悄离席,来到走廊上给刘家兵打电话。

    而会议室已经开始为郭小洲大唱赞歌。

    因为有了双桥路口的事情在前,任茜对郭小洲的话深信不疑,她半当真半开玩笑说:“郭镇长是陈塔的副将啊!你一上任,路也通了,钱也来了。”

    便是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纪委书记马得中也连声感概,“我们真心欢迎郭镇长这样的人才!”

    精神萎靡的何稀才也打着哈哈,说:“郭镇长厉害,你来了,我们这个月的任务也有希望了。”

    任茜一听,挑起眉头,“何主任,你别想好事。郭镇长把什么事情都包圆了,你做什么呢?”

    何稀才看起来有些畏惧任茜,他连忙摆手道:“只是这么一说,我这个月的任务已经有了着落。”

    郭小洲低头问旁边的杨士奇,“什么任务?”

    杨士奇低声回答,“党组成员筹款的任务。”

    “筹款?”

    杨士奇索性把脑袋歪到郭小洲耳边,说:“乡财政的情况糟糕透顶,镇里上个月的工资还没开出来,账上没钱,因此,每个月的月尾,镇党组成员每个人都分担一部分筹款任务,等下个月财政工资到账,再返还。”

    郭小洲还真没想到陈塔的财政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居然要书记镇长去借债发工资。“每个人筹多少钱?”

    杨士奇说:“有指标。书记五万,镇长四万,副职两万。”

    这时,童世福走进来冲邓怀东悄悄点了点头。

    邓怀东眉开眼笑道:“郭镇长,我要给你请功。今天中午的欢迎宴,咱们上好酒,档次调高,一百元的贵曲酒。”

    郭小洲笑着问:“书记,原来是什么档次?”

    任茜回答道:“市领导来了,自然是茅台五粮液的档次,县里一把手享受市领导待遇,县副职和局机关一把手四百元上限的酒,乡镇政府自己庆祝则是六十元的酒。”

    郭小洲看着邓怀东说:“邓书记,我希望还是按老规矩办,六十的档次。”

    邓怀东今天高兴,他大手一挥,“这事我决定了,下面我们开一个分工会。郭镇长新来陈塔,许多地方不熟悉的,你们要多多配合,谁敢刁难,我邓怀东第一个不饶他。高明,你作一下会议记录。”

    “本来我这个书记是主持党委全面工作的,政府工作理应有镇长负责,但由于郭镇长不了解情况,我暂时替代主持这个会议。今天既不是党委会议,也不是政府会议,权当党政联合会议。”说到这里,邓怀东脸色一正,“陈塔乡的情况,就不用我多揭自家伤疤了,有多严重,你们清楚。今天算是开门红,路也通了,郭镇长替我们要来了两笔资金。学校的那份是一文钱都不得截留,全部用于学校校舍修缮。至于文化专项拨款,镇里留一半还债,给邓宝善拨一半款子下去,想必他也不会有意见。”

    “关于分工。我就不多说了,我主持党委全面工作。郭镇长主持政府全面工作,分管财税工作。何稀才同志是党委副书记兼人大主席,主持人大全面工作,分管党建、宣传、纪检、统战,以及电力、通讯、工会等工作。马得中同志主抓纪检、监察、督查督办、道路交通建设等工作。”

    “童世福同志分管民兵武装、预备役;政法、综治、人民调解、信访工作,鉴于世福同志年龄较大,身体不好,他原来分管的村镇建设与管理、市政、环保工作暂时让出来,大家议一议,谁来接管。”

    童世福不仅没有意见,甚至还有些感激邓怀东的意思。

    郭小洲暗地里叹息不止。村镇建设和市政管理在别的乡镇,那可是肥肉一块,谁要是想从自己碗里夺走,仇恨比杀了他爹娘还大。

    邓怀东见大家不开口,他点名道:“学明,你是副镇长,分管农业、农经、水利、畜牧、农机、农技、统计、扶贫、畜牧业和林果业等工作,你是不是替世福分担下责任?”

    王学明在副镇长序列中排名第三,还不是党委委员,而且他的年龄也不轻,四十有三,人长得稍胖,会议室没开空调的情况下,一直拿着扇子扇风。

    他闻声连忙推脱,“书记,不是我不压担子,是我今年的确没时间和精力,我打算在全镇推广大棚蔬菜种植工作。这工作,要经常在村里蹲点,书记是不是体谅一下。”

    邓怀东脸色微沉,眸子从杨士奇和排名第二的副镇长罗立脸上掠过。

    这两人中,罗立协助郭小洲分管财务、经济合同、统计、招商引资、集体资产管理、信用社、财政经营等工作。而杨士奇作为排名最后的副镇长,分管科技、邮电、电力、公路养护、交通安全、纠风监察等工作。同时还协助党委书记关于民宗、普法、安全生产和应急管理工作。

    邓怀东的脸色越来越沉,会议室的气氛也压抑到了顶点。

    郭小洲打破平静,“我毛遂自荐来分担村镇建设与管理、市政、环保工作。不知道邓书记和各位同志是不是相信我。”

    邓怀东见郭小洲替他救场,自然表示赞成。

    别人更加没有异议。

    第一项分工决议算是不怎么顺利地通过了。

    接下来邓怀东开始进行第二项决议,“大家所有的分工都明确了?如果对分工安排有什么意见,现在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不要接受了分工却占着茅坑不拉屎,最后说自己不能胜任,这可不行。我们这次要把责任落实到位,落实到个人。”

    结果又是冷场。

    当然,这个结果在邓怀东的预料之中,他也是尽人力走完程序。正当他准备开口散会之时,郭小洲忽然说:“我有个请求。”

    邓怀东诧异地看了他一已眼,“郭镇长请说。”

    郭小洲开口道:“我记得罗立同志一直在分管财务、经济合同、统计、招商引资、集体资产管理、信用社、财政经营等工作。是吧。”

    “是的。”罗立皱眉看了郭小洲一眼,继续低头在笔记本上胡乱画着什么。

    “我建议杨士奇同志和罗立同志之间,交换一下分工。”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邓怀东在内。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降罗立的排名啊!难道罗立得罪过他?

    罗立和杨士奇两个当事人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两人面面相觑。杨士奇开口道:“郭镇长,我觉得……”

    郭小洲知道他要婉拒,不给他开口说完的机会,打断他的话,“邓书记,我这么建议是有理由的。”

    邓怀东笑呵呵说,“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杨士奇也好奇郭小洲有什么理由。

    至于罗立,他低头看不到表情,但一直在动的笔杆子却停止了涂抹。他自己要不要这个分工,和被人夺走是两码事。

    “说实话,陈塔镇的积弱情况令我这个新人感到震惊。特别是财政状况,发不出工资,到处是借债,用山穷水尽都不足以形容我们的境况。这个问题应该谁来承担?当然应该是主管财务的同志。陈塔镇的确没有优势,但如果换一个会理财,懂得理财的同志来分管财务,情况绝非如此。因此,我很实事求是的说,罗立同志不再适合分担这个工作。”

    邓怀东没想到一直温文和气彬彬有礼的郭小洲,忽然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如开膛炮弹,咄咄逼人。

    郭小洲之所以选择罗立开第一枪,主要原因当然是理财问题,一个管财政的副镇长,如果不懂理财,财政就会越来越弱。另一个原因是,昨天罗立作为他的第一副手,居然一天都没有找他汇报工作。如果说他昨天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出现在陈塔,还情有可原。

    但是在上午的会议室,罗立是在现场的,而且还去了学校围墙边。

    不管从工作上还是序列级别上,他罗立都应该第一时间向他汇报或者交代工作。

    很遗憾,罗立没来。这是一种对上级的冒犯和轻视。

    作为他将来的第一助手,罗立显然不合格。他必须拿下。

    罗立“啪”的合上笔记本,把笔让会议桌上一扔,冷笑道:“谢谢郭镇长替我解压,我早就特么的不想干这个苦差事了,出力不讨好,谁愿意接手我举双手赞成,我还要请他喝酒表示感谢。”

    这话明显在赌气。

    “我代表政府谢谢你的配合。”郭小洲话没说完,罗立眼中闪着怒火道:“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如果接下来财政出了问题,我会提出我的质询。”

    “我接受你的监督,并且接受所有党政成员的质询。”郭小洲强硬的措辞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时,大家看他的目光再不是看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而是一名政治家。

    最为难的人是杨士奇。说实话,他并不是多想接手这个烫手山芋。更谈不上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郭小洲将财务和招商引资镇里最重的一块交给他,他忐忑不安。因为这工作神仙都做不好,而且他怀疑这是郭小洲的招揽手段?但相比之下他更感激郭小洲的信任。

    答应?

    不答应?

    杨士奇在为难!答应,他肯定得罪了罗立;不答应,他将得罪郭小洲。

    大家也都在看着他。

    郭小洲心中也很不安!如果杨士奇不答应,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望将轰然倒塌。

    罗立像是看到了希望,他的脸色恢复正常,得意地拿起笔记本和笔,信心十足道:“我罗立不干的分工,没有人能干得了。郭镇长,你以后一个人玩吧。”

    郭小洲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紧崩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连何稀才都幡然暗叹,“罗立你这个傻比,不说这话,杨士奇还未必接受新分工,你这样嚣张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不是逼杨士奇站队吗?”

    果然,杨士奇豁然抬头,沉闷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撕开了紧张的空气。

    “我同意!”

第232章 【接风】

    邓怀东是党委书记,原则上他不能干涉政务分工。

    分工本来就属于镇长的分管范围。

    于是这场好戏连出的分工会议宣告结束。

    郭小洲回到办公室后,便有副镇长来向他汇报工作。这证明他今天在会议室的偶露峥嵘是成功的。

    而且不止一人,首先是副镇长王学明;然后是童世福;最后来到他办公室的是杨士奇。没有来的依然有两名副镇长,罗立和任茜。

    罗立已经和郭小洲撕破了脸,不来情有可原。但郭小洲奇怪主管计生和宣教工作的副镇长任茜为什么不来。

    让杨士奇奇怪的是,郭小洲并没有和杨士奇谈工作,而且要求他带他去楼下计生办找叶南川。

    叶南川所在的镇计生办就在一楼走廊处。当郭小洲和杨士奇走进计生办时,计生办正上演极为香艳的一幕,三个中年妇女把一名年轻男人野蛮地逼在墙角。一个中年妇女伸手捏他的下体;另一个妇女则用胸脯去顶人;第三个妇女更绝,半个身子挂在年轻男人的身上。

    “叶计生员,给我们开了准生证吧。”

    “今天不给开我们就不走……”

    “老娘今天跟定你了……”

    年轻男人长相清秀,五官端正,只是体格偏瘦,他此时的脸色忽红忽白,一只手狼狈地捂住自己下体,一只手慌乱地拦截六只玉臂的“侵犯”,声音颤抖求饶道:“嫂子们,我真没权利给你们开证明啊!否则我的饭碗都会丢……”

    杨士奇进门后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

    三名妇女豁然回头,看着两个男人,“哟!干什么,当然来办事……”

    杨士奇神态颇为威严地喝道:“成何体统?办事也要讲规矩。你们马上退回去,有的是椅子你们坐。这里是什么地方,还在这里放泼,要不要我给派出所打电话?”

    三名妇女一看势头不对,气势顿时萎了,相互打着眼色往外溜,“我们一会再来……”

    看着三名妇女撤退,叶南川心有余悸地对杨士奇说:“谢谢杨镇长。”

    杨士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叶啊,你的脸皮还嫩,越嫩她们越挤兑你,你得学会和她们打交道的方法!”

    说到这里,他说:“小叶,这是我们镇新来的郭镇长。”

    叶南川脸色恢复了正常,他连忙给郭小洲搬椅子,“我昨天见过。郭镇长请坐。”

    郭小洲指了指杨士奇,“你也一起坐坐。”

    叶南川忙前忙后地倒茶,打开吊扇。

    杨士奇介绍道:“小叶是我们镇分来的公务员,名牌大学毕业,来了两年。”

    郭小洲看着叶南川问:“觉得委屈吗?”

    叶南川耸肩,“说实话,我虽然奔着公务员的位置考来的,但当初也雄心万丈,现在……”

    郭小洲问,“是不是失去信心了?”

    叶南川笑了笑没答话。

    郭小洲拿出《陈塔镇乡镇企业存在的主要问题》递给他,“这是你写的吧。”

    叶南天接过来一看,神情复杂地笑笑,肩膀有气无力地耸了耸:“是我去年没事瞎写的。”

    “我觉得写得很好。”郭小洲说道:“有没有兴趣去党政办工作?”

    叶南川疑惑道:“党政办有什么工作可做的?接听电话,传达文件?”

    “如果只是打杂,那我来找你干什么?”郭小洲忽然问杨士奇,“镇里没有设置镇长助理一职?”

    杨士奇回答道:“以前设置过这个职务,后来发现美必要,撤了。经济条件好的乡镇有的设置了两名助理,一名分管财税工作,联系国税分局、地税分局。一名分管规划、土地、环保、土地征迁、整村整治工作。”

    郭小洲问,“有什么门槛吗?”

    “条件是副主任科员,具备中专、高中以上文化程度,任科员级职务一年以上。”

    郭小洲当即拍板,“杨镇长,你马上拟定一份申请报告,调任叶南川担任镇长助理。”

    “郭镇长,我……”叶南川有些惊讶,同时有些感激,镇长助理,说出去可计生员好听多了。别的不说,他现在的女朋友可是因为计生员的工作跟他急了好几回。况且他也极想离开计生办,再继续和一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打交道,他迟早会崩溃的。

    杨士奇佩服地看了看郭小洲。这个镇长助理只是一个职务,并不算是领导职务,和级别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个职务却能打动这个年轻人的心,令叶南川死心塌地支持郭小洲的工作。也就是说,郭小洲收获了第一个心腹手下。

    他在陈塔工作了六年,到现在都没有一名值得信赖的心腹。这就是差距啊!人家年年轻轻当镇长,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郭镇长,我的确有些想法,但陈塔镇并不适合……”叶南川有些紧张地解释说,他担心郭小洲和他刚来时一样,充满激情,但很快被现实击败。

    郭小洲笑笑说:“万物自然,优胜劣汰,也各有各的优势。陈塔肯定有陈塔的优势,只是我们没找到罢了。”

    不等叶南川答话,郭小洲起身道:“小叶,下午你来我办公室,我有事安排你去做。”

    叶南川跟着起身,“好的!郭镇长!”

    郭小洲和杨士奇刚走出计生办,高明从楼上走下来说:“郭镇长,我正找你。”

    “找我有事?”

    高明说:“中午镇里邓书记要替你接风啊!党组成员都去,政府班子也要到。”

    郭小洲二话没说,“那必须去。”

    镇里的接风宴就设在招待所楼下的餐馆里。说是餐馆,但只有一个厨子和秀秀这个身兼双职的服务员。遇到客多的情况,便临时雇几个妇女来帮帮忙。

    刘菁既是餐馆老板,又是采购员。

    反正镇上菜场离餐馆不远,需要什么菜,她几分钟可以去买来。像今天这样比较隆重的宴席,她早上得到党办通知后,立刻搭车进城采购。

    餐馆没有大厅,只有五个客房改装的包间。

    邓怀东订的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桌子,可以坐十二三个人。

    这个包间一角还摆放着一只电动麻将桌。郭小洲进去时,麻将桌上坐着四个人在打麻将。他惊讶地发现其中居然有邓怀东,坐在他下首的是何稀才,对面是童世福,上首则是副镇长罗立。

    罗立能来,令郭小洲很意外。

    王学明和任茜,马得中在旁边观看。

    场景热闹!

    邓怀东看见郭小洲,抬头招呼一声,“郭镇长要不来打几把?饭前三圈,免得等上菜的功夫。”

    郭小洲笑着说,“我不会打。”

    邓怀东摇头,“连麻将都不会打,在基层可没法展开工作,得学会。”

    何稀才“碰”了一张牌后,说:“郭镇长,你找时间向刘菁主任学学,她是麻坛高手,几天包会。”

    他正说到刘菁,刘菁和秀秀一人端一盘菜进来,嗔声道:“何主任又在背后嚼舌头,人家郭镇长可是好男人,不学赌博……”

    邓怀东一听,“好你个刘菁,你的意思是我们都不是好男人?”

    刘菁娇声道:“邓书记除外。”

    邓怀东点点头,咕哝道:“这还差不多。”

    任茜眼光中浮现一抹嫌恶,忽然开口说:“书记是不是好男人,那得邓大嫂说了算,外人有什么发言权,无聊……”

    刘菁当即缄口,放下菜匆匆出去。

    热闹的气氛忽然冷清下来。只听见电动桌洗麻将的声音。

    “胡了,清一色!”只见童世福笑哈哈地倒牌,伸手示意,“开钱开钱……”

    邓怀东把牌一推,打哈哈道:“菜都上了,吃饭吃饭……”说着起身离桌。

    何稀才和罗立跟着起身。

    童世福满脸的喜悦顿化悲愤,“你们怎么耍赖皮……”

    …………

    …………

    一场接风宴,吃得不好不坏,不热不冷。

    在坐的人各怀心思。开了两瓶酒,很罕见的没有喝完。

    散席前,邓怀东说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不知道是特意说给郭小洲听的,还是大家都有份。

    “我没有多少文化,初中没毕业。这么多年,我一直在陈塔工作,我很少谈感受,今天高兴,说几句。在我国的行政管理架构中,乡镇是最复杂、最具体、最基层的一级行政管理机构;也是最平淡、最琐碎、最重要的一级行政机构。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要宣传落实党在农村的各项方针政策,也要处理好农村邻里乡亲之间鸡毛蒜皮的琐事。工作面广,工作面大,工作量大,工作对象多。不容易啊!”

    “特别是农村工作,主要靠说服人,靠情感去推广工作,思想工作难做,缺乏灵活有效和强有力的工作基础。在乡镇工作,有时候难免会做一些出位或者违心的事情,但只要不损人格,不碍大局,不违法,有利于工作,都很正常。比如喝酒打牌。有时候去了农村,你不喝不打牌,就没有共同语言,就不能和群众打成一片,他们就不会信任你,这就是农村工作。”

    郭小洲当即表态,“我抽时间学麻将。”

    邓怀东笑了笑说,目光扫过在坐众人的脸,警告道:“但是我们要适可而止,要学会控制自己。我听说最近有镇领导干部天天晚上打大牌,一晚上输赢几千,呵呵!你不出事算你幸运,出了事,我作为党委书记,不会救人,只会提锹埋人。”

    郭小洲敏感地察觉何稀才听到这句话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联想起昨天刘菁晚上找他索要窑厂,以及姜海军关于何稀才和刘菁的暧昧关系。他有些恍悟,何稀才之所以对他连连开炮,会不会是因为他没有答应刘菁的要求,堵了他们的财路?

    看来应该稍稍注意下何稀才的举动。对于罗立,只是态度和工作能力问题。但镇里的害群之马,必须强力清除。

第233章 【阴谋】

    下午两点,叶南川走进了郭小洲的办公室。

    郭小洲也不和他废话,直接拿起《陈塔镇土地利用整体规划、宅基地使用的审核情况》,《征收或征用土地、房屋拆迁及补偿、补助费用的发放、使用情况》,《乡镇集体企业及其它乡镇企业承包、租赁、拍卖等情况》三本文件资料递给他。

    “两件事。第一件,你负责把这三种账目和规划重新捋一捋。该细查的一定细查,不要有任何漏洞,征收或征用土地、房屋拆迁及补偿、补助费用的发放价格要与时俱进,要和周围发达乡镇挂钩,特别是乡镇所属企业和外来投资企业的调查情况,要细致入微的调查清楚,他们的经营范围,开厂时间,生产状况,停产时间和原因。”

    “第二件事。”郭小洲拿起吉新来关于陈塔镇大型苗圃实地勘察意见书,“这是青山市农科所的技术员在我镇实地考察的意见书。有关树木种植的土壤、地形、气候、交通等方面的考察报告。你把他考察的地方再走一遍,结合当地农村情况,土地的归属等再摸摸底。”

    “第一件工作安排,我和党政办高主任打过招呼,他会从党政办和财务室各抽一个来协助你工作。至于第二件事情,你必须个人单独完成,而且要记得保密。”

    叶南川很认真回答道:“郭镇长,我记下了。”

    年轻人,特别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信心很容易消失,但也很容易被激励出来,他们和体质内的老油条不一样。比如叶南川,昨天回去告诉女朋友,他当上了镇长助理,女朋友当晚和他亲热时格外卖力,甚至破天荒的帮他来了次口吞。哪怕叶南川被女友的拙笨弄得疼疼的,而且不上不下,但男人的尊严和心理上的享受却无法用行动来体现的。

    叶南川走出办公室时,郭小洲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和邓书记商量过了,从下个月起,你开始领取干部岗位津贴。”

    叶南川激动的转身,居然朝郭小洲深深地鞠了一躬,感激涕零道:“谢谢镇长!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不辜负镇长的厚爱。”

    “你这是干嘛呢?小叶,你是镇政府的大学生,又是年轻人,有知识有头脑,有冲劲,有理想。只要你努力工作,工作肯定会回报于你。去吧。工作中遇到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或者邓书记。”

    “嗯嗯!我马上开始工作。”叶南川恭敬地退出办公室。

    郭小洲感概万千地看着叶南川的背影。权利这个东西,是引人上瘾的魔鬼。它可以让人上天堂,也可以让人下地狱。

    昨天他看到叶南川的时候,叶南川对他这个新镇长并没有太多的恭敬,只是保持基本的上下级礼貌,但今天,叶南川的态度则完全不一样。

    郭小洲怔怔了好长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拿起了电话,直拨谢富丽的号码。

    “我后天要去见你,有事情和你谈,你后天什么时候有时间?”

    ………………

    ………………

    就在郭小洲给谢富丽打电话时,一辆昌河面包驶进了黄港县城。

    驾驶人是何稀才,乘客是罗立。

    一路上,何稀才都在挑拨罗立对郭小洲的怒火。本来被邓怀东劝得稍微消了点气的罗立,像是炉子里泼了柴油,火焰“簇”地上涌。

    罗立狠狠滴拍着车玻璃道:“真特么的不甘心,被个乳臭未干的家伙给踩了……”

    何稀才说:“他不睬你,怎么在镇里竖威信?你别不信这套,你看会议结束后,王学明,老童,杨士奇不都乖乖地去他办公室汇报工作?”

    罗立阴沉着脸。

    “说实话,我真替你憋屈,你在陈塔三年多,不管换多少任镇长,你都是实际管事人。那谁谁谁,在县里都张牙舞爪的,来了陈塔对你还不得客客气气,他得靠你主持工作嘛。”何稀才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老邓也是,居然无动于衷。你说说看,他怎么能偏向那小子呢?”

    罗立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但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我看不惯这小子。真想找机会出出他的洋相,让他明白,我们这些老人不是他想踩就能踩的。”何稀才摁了摁喇叭,伸头朝一名横穿马路的行人大骂一声,“你特么的想死?”

    “何主任,你点子多,有什么办法能整整他。”罗立看着他说。

    何稀才沉默不语。

    罗立说:“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不想参合。但你要想想,姓郭的小子今天踩我,没准他明天就骑到你头上拉屎,你信不?”

    何稀才缓缓点头,“还真说不定……罗镇,我想到一个主意,可以让这家伙从此在镇里抬不起头来。”

    罗立急问,“什么法子,说说。”

    何稀才把面包车徐徐停靠在路边,掏出一盒黄鹤楼软珍,抖出一根给罗立。

    罗立接过烟,“啧啧”道:“何主任的烟越抽越高级了哈!”

    何稀才轻描淡写道:“每天打牌的输赢要买好几条。是这样的,镇上当初不是以优惠价转了六块土地出去吗?当时负责招商的李晖镇长已经进监狱了,但他代表镇上签署的合约却不假……”

    罗立还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

    何稀才暗暗鄙夷:这****还主持镇工作,难怪陈塔搞不起来。脑子的确有够差的。

    他解释说:“当年的合同约定,这批外来投资商可以随时把土地退回给镇上。”

    罗立眼睛一亮,“你是说让他们找姓郭的去退地?可,他们明知道陈塔镇的财政情况,怎么可能去要呢?我记得去年有人来闹过,给邓书记顶回去了,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何稀才吐了口眼圈,皮笑肉不笑地说,“以前镇里是真没钱,可新镇长能弄钱会弄钱啊,他不是刚弄来两笔财政拨款吗?而且他还有潜力可挖……没准和县财政的头头们有什么关系,否则钱能给他?”

    见罗立还在琢磨,他索性把话题挑明,“我今天正好约了他们其中两个打麻将,等会我们吹吹风,说镇上到了两笔钱,三五十万,而且新镇长很会弄钱,只要有人去逼,他就能弄出来。据我所知,在陈塔开罐头厂的孙麻子最近手风不顺,两个月输了二三十万,而且他包的二奶又给他生了个儿子,正到处筹钱。别人我不敢保证,他要是知道这个消息,都等不到天亮。”

    “还有开编织袋厂的姚军,他在大河镇开矿亏了不少钱,借了不少高利贷,虽然他陈塔这块地的钱不多,才十万元,但现在十万对他来说,就是一百万一千万。”

    罗立犹豫道:“可镇里学校的一笔钱真不能动啊,文化专项拨款的一半镇里也有了安排,都说好了还款日期的,这样是不是让镇里很被动?”

    “你傻啊,是姓郭的被动才是。他没来前,这两笔款子谁能要到?再说,有邓书记这铁公鸡盯着钱,姓郭的能动?他不得再想办法筹钱?筹不到,他的麻烦就大了,孙麻子和姚军还不得逼死他啊!你不就想看他的笑话吗?”

    罗立精神一振,“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就这样定了?”

    “定了。”

    “好!跟我一起去茶楼。”何稀才扔掉烟头,启动汽车。

    罗立跟着扔烟,却又舍不得,连吸了几大口,只剩个烟屁股时,他才扔出窗外。

    何稀才见状掠过鄙夷的笑意,伸手从手包里掏出一盒黄鹤楼软珍,扔给他,“拿去抽吧。”

    “嗨!谢谢了!”罗立接过来放进口袋,“一会见他们时,也免得我去另外买烟。”

    …………

    …………

    郭小洲自然不知道有人已经开始针对他耍阴谋。

    他的办公室迎来一名异性。副镇长任茜!

    “郭镇长,我上午没来汇报工作,是知道有人来,不想大家都挤在一起,影响汇报质量。”

    “没事没事,任镇长随时来都没问题。”郭小洲对这个说话直爽的副镇长印象不错,他立刻起身给她倒茶,“请坐!”

    任茜大大方方坐下,随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先笑嘻嘻地抿了一口茶水,“郭镇长也许不知道,我是挂职干部,到陈塔挂职已经一年半。听说郭镇长以前也曾挂职过?”

    郭小洲微微惊讶道:“我还真不知道这事。是的,我也曾下挂过。挂职工作不好做,做多了,容易引起当地干部的不满,不做上级又不满。”

    “深有同感。”任茜起身把椅子移到郭小洲办公桌的前面,调皮地眨眨眼,“郭镇长传授点经验吧。”

    “经验不能照搬,要因地制宜。”郭小洲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心想一个女人在下面挂职两年,很罕见。这要么是她得罪了人,被惩罚,要么是有其它原因。

    任茜表情遗憾地摊了摊手,“看来郭镇长要藏私啊!”

    郭小洲刚要开口。任茜摆了摆手,“我还是先履新职责,汇报工作,再找机会向镇长请教。”

    “一起探讨!一起探讨。”

    郭小洲话没说完,任茜看着他“咯咯”直笑,“镇长你真好玩,年年轻轻的说老油条的话,怎么看怎么逗……”

    郭小洲不能让她掌握谈话的主动权,否则就被动了,他笑着打断她,“任镇长原单位是?”

    “青山市委组织部。”

    郭小洲挑眉道:“呵呵!大衙门!”

    “是吗?”任茜眸子中掠过一道莫名复杂的神色,收敛笑意,拿出汇报文件,照念道:“挂职副镇长任茜,主抓镇政府宣传、文化、老体协、人口和计划生育等工作。兼管统战、民族宗教、政协、青年、妇女、关工委、老干部工作。分管新农村建设、农业结构调整、农民负担管理、统计、农经、科普、扶贫开发、农机、农技、林业、水利水保、水产、畜牧兽医……”

    郭小洲越听越惊讶,“你分管的工作还真不少?”

    任茜举起一只手,煞有介事地说:“本人能力大,自然应该身挑重担。”

    不等郭小洲说话,她快言快语道:“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是镇里缺编了宣传委员和统战委员。领导让我挑,我就挑呗。”

    郭小洲轻声说:“有个所谓的编制法则是这样说的:凡是人员超编的,一定是‘肥缺’单位;凡是长期缺员的,一定是‘清水衙门’。这证明我们陈塔是个大大的清水衙门啊!”

    任茜赞道:“很形象!我也知道一个变动法则:每次新领导上任,机关必有一次人事变动。”

    “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嘛!”郭小洲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含笑说:“你放心,我会逐渐给你减担子。慢慢来,等到年底前,一定让你卸下所有的政府分工。”

    “那我谢谢镇长的关照啰!”任茜笑嘻嘻地起身,把一叠文件呈放在郭小洲的办公桌上,“所有的工作总结和计划都在这里。如果有问题,随时召唤我。”

    “好的!”郭小洲起身相送,到了门口,他忽然问,“任镇长住哪?”

    任茜收住脚,回头道:“我老家在青山市里,一星期回一次,我在陈塔镇上自己租了间房子,镇里报销。怎么,郭镇长不打算长住美人窝了吗?”

    “美人窝?”郭小洲既表示不解,又惊讶她的敏捷反应。

    “镇招待所嘛!两大美女,熟嫩兼宜!”

    郭小洲回避了这个话题,打了个哈哈道:“任镇长这个路子好,我也打算租个房间。”

    任茜目光微转,大大方方道:“我租住的院子还有两厢空房。不知道郭镇长敢不敢住进去。”

第234章 【院子】

    郭小洲当然不敢和她住一个院子。

    孤男寡女,又是上下级关系。而且男的阳光英俊,女的漂亮洒脱。要是住一起,没屎都变成有死。

    但是他晚上回到招待所后,蓦然发现,他住在招待所才是真给自己找麻烦。

    下午下班后,他去镇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招待所三楼自己的房间,打算洗澡后开始制定工作计划,并着手修改陈武大桥的立项报告。

    进门后他忽然发现不对劲,房间明显有人进来过,他的床单也被更换了,挂在卫生间的脏衣服也不见了。

    并且电脑似乎有人动过。

    他琢磨片刻,否定了小偷进入的可能。

    如果是小偷进来,他堆放在墙角的名贵烟酒肯定给搬运一空。但烟酒却一件不少。再看看崭新的床单,他立刻推门朝秀秀的房间走去。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他正要返回自己房间。

    秀秀吸着白拖鞋,端着饭碗走上三楼。

    “郭镇长……”秀秀快步上楼,白净的脸上泛着晶莹的细汗。

    郭小洲问,“秀秀,我房间的床单?”

    秀秀扭捏着丰满白嫩身子,表情单纯地说:“我帮您换的呀。”

    “哦……我的衣服呢?”

    “我洗了,晒在阳台上……哦……我一会去收了给您送去。”

    郭小洲皱了皱眉头,“谁让你做的?”

    秀秀瞪大无辜的眼睛,“这是我的工作呀!镇长,您是不是不喜欢我买的床单,他们说是纯棉的呀……不喜欢我拿去换……”

    “不用,是这样的,以后我不需要你帮我洗衣服,知道吗?”郭小洲再次加重声音,“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房间。”

    秀秀闻言,笑脸顿时消失,目光怯怯地低头,略显拘谨地低声道:“刘姐安排我……”

    看着这个青涩淳朴中带着傻气的女孩,郭小洲有些不忍训斥,降低声调:“你的工作是照顾入住的客人,但不包括给他们洗衣裳。你回头告诉你们刘姐,就说我不算招待所的房客。明白吗?”

    看到郭小洲没有发火,秀秀的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轻嗯一声,“我知道了,郭镇长,以后没有您的允许,不进您房间。”

    郭小洲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发现秀秀虽然打扮比较艳俗,但本质不坏,刚才一瞬间,她把乡下孩子的淳朴完全显露出来了。

    而且秀秀的身材发育得太好了,他从高往低看去,能看见她不怎么设防的酥白嫩肌高耸,甚至隐约能看到一点嫣红。他顿时撇过头,感觉浑身发热,十分不自在。

    他心里顿下决心,不仅要搬出去,还要快。自从招待所唯一的客人吉新来离开后,整个招待所就住了他和两个女人。又正逢夏季,大家衣服都穿得少。

    秀秀貌似脑子缺根弦,刘菁却又精明似狐。

    秀秀和他一楼。刘菁在二楼。时间长了,不定出什么问题。他不能总是防贼似的防着她们。

    “你吃饭吧,我回房间。”郭小洲扔下一句话便匆匆回到房间。

    回到房间洗完澡后,他穿上短袖衬衫和休闲裤,黑色休闲鞋,不声不响走出招待所。

    沿街逛沿路打听有无合适的出租房。倒也遇到几个好心大大爷大婶介绍几个出租房。他现场看房,没有一个合适的,要么是和房东共客厅,卫生情况堪忧,还有一家,倒是有个院子,很干净,但院子里住了两个老人,外加三个儿媳妇,五六个孩子,他嫌闹腾。

    他继续前走,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院落,他不由想起朱颖老家的宅子。

    正在这时,一道妙曼的身影开门走出院子,手里提着垃圾袋,郭小洲认出来是任茜,看她微湿的头发是刚洗了澡,她换下了比较正统的体恤衫,穿一条精致婉约的无袖连衣裙,不加约束的胸脯将胸前撑得鼓鼓的,撑出一大片风景,裸露在外的脖颈和双臂就像刚刚剥开的莲藕,雪白粉嫩,还有裙摆下露出的两条丰白的腿……

    “郭镇长散步啊!”任茜调皮地眨了下眼睛,把垃圾扔进垃圾桶,笑着朝他走来。

    郭小洲指了指她身后的院子,“你住这里?”

    “对呀!要不要进去看看?”任茜热情地邀请着一边推开院门。

    郭小洲想转身离开又未免有些失礼,他只得跟着她走进院内。

    进入院子他便被院子中央几株桔子树吸引住。桔子树有五棵,长得又高又大,树上结满金黄色的小桔子,绿的叶黄的桔,把院落点缀着生机勃勃。墙根下一溜沿排开的花草,将盈盈句香揉化于暮色之中。

    “好看吧。我当初一眼就喜欢上了,去年桔子成熟时,我摘了整整三箩筐呢!镇每个办公室都有分一袋子。”任茜站在树下,仰着头,闭眼轻轻一嗅。

    连郭小洲也似乎感觉到满院桔香回荡。

    “这屋子的主人一家都去省城做生意去了,据说他爷爷辈是当地的大地主,儿孙继承了经商头脑……郭镇长,你要不要去看看空房,就在西厢。”

    “我还没决定出来住……”郭小洲有些犹豫。

    “为什么?”任茜一怔,接着脸上恍悟道:“你该不是舍不得离开美人窝吧?”

    你这样说话也太直接了吧。郭小洲有些不悦道:“任镇长你想多了。”

    任茜轻哼一声,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快言快语道:“郭镇长进门后那眼神就透着喜欢,想就搬进来,我不会打扰你的。这和住在乡镇府大院子里有什么区别?”

    郭小洲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的确一眼就喜欢上这院子,幽静。

    院子里的屋子呈正方形排列,一眼扫去,不下六七间房。

    任茜指着最东边的一扇门说,“喏!这是我的屋。中间的饭厅带厨房,西边有书房和客房,最边上还有个卧室,家具齐全,打包可入住。房费,房东说了,无所谓,咱帮着照顾好照顾宅子就ok。”

    “按市场规律办事,房租该出多少就是多少。”郭小洲顿下决心,搬!与其在招待所面对刘菁那种人,还不如搬来和任茜当邻居。至少任茜性格直爽,人也透着端庄。

    再说连她都不怕什么风言风语,他怕什么。

    任茜“噗哧”一声笑起来,“终于想通了。”

    郭小洲老老实实道:“想通了。”

    任茜一边推开西厢房的卧室房门一边道:“什么时间搬家,需要我帮忙吗?”

    “谢谢,我没几件行李。”郭小洲进门一看,是个二十五平米的大卧室,床柜书桌样样齐全,靠窗还有一组实木沙发,地板是花岗岩面的大理石材,格调简单大方,看得出原主人的欣赏水平不低。

    “郭镇长,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卫生间在院子里,要方便得上院子里。另外,我搬进来后安装了网络,明天我让镇办公室的小张给你的房间布根线,安装一个无线路由器。你无聊时就可以畅游网络了。”

    “嗯嗯!不错。”郭小洲看着她欲言又止道:“我想问你个事?”

    “问吧!”任茜耸耸肩。

    郭小洲开门见山道:“任镇长为什么极力鼓动我搬进来?”

    “院子太大,我一个住着害怕。”

    郭小洲闻言既哭笑不得又有些不解。心想,他没来前,任茜一年半都独住过来,现在才怕?

    任茜马上解了他的惑,说道:“房东有个亲戚婶娘一直住院子里,上个月去城里帮房东带孩子去了。”

    “我今天就搬进来。”郭小洲说话间已挽起衣袖,拿起院子里的木桶和抹布,进到他的房间开始打扫卫生。

    任茜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

    郭小洲本来就没有指望她出手相助,也就不存在失望。他试了试纱窗纱门后,打开窗户通气,

    但是出乎他意料,任茜换了裙子,穿着长裤围裙拿着湿拖把走进来。

    “谢谢任镇长。”郭小洲笑着说了句。

    “不客气,郭镇长。”任茜回头向他俏皮地耸耸鼻尖,“我觉得我们镇长镇长喊来喊去,总有些怪……要不,我们在工作范围之外,还是直接喊对方名字吧。你叫我任茜,我叫你郭小洲,实在不行,后面带个同志吧。”

    说到这里,她嘴里小声示范着:“郭小洲同志?同志?”任茜自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有句老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很贴切。郭小洲本身来自农村,农田里什么活都干过,自力能力非常强,打扫卫生更不在话下。

    任茜是女人,对卫生清洁有天生赋予的本能,做起卫生来很细致,甚至入微。

    两人边劳动边说话,很快话题扯到了任茜为什么下挂一年还没有回去,一般来说,年轻的女同志是很少下挂两年的。

    “是我个人坚持不回去的。”任茜说这话时眼睛里倏忽闪过一丝自嘲。

    “为什么……”话刚出口,郭小洲便有些后悔,这事情肯定涉及到任茜的个人隐私或家庭或感情问题。

    “我说我要帮陈塔百姓脱贫致富你信吗?”

    不等郭小洲回答,她摇头嘻嘻一笑道:“我自己都不信。你呢,郭小洲同志,你对陈塔的现状有什么感受?打算当撞钟的和尚还是移山的愚公?”

    “我……都不是……”郭小洲正要继续说话,他口袋里的电话“铃铃”作响。他马上拿干净抹布擦了擦手,拿出电话看了看号码,立刻朝任茜作了个出去接电话的手势。

第235章 【退地】(一)

    电话是单彪打来的。

    自打罗治国三月份出狱后,他似乎想用商业上的成功一洗牢狱之灾的耻辱和痛苦。

    刚创建的新星地产最近也越来越火爆。不仅在年前拿到了武江和广汉的十一座立交桥工程,而且年后还在西海省几个县市拿了不少道路工程,其中有城市主干道刷黑工程,有县级公路工程,甚至还有城市护栏工程。

    说起来这些国家基建工程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招投标程序。但对于长袖善舞的罗治国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他所有的人脉经过监狱的洗礼,犹如凤凰涅槃一般。

    “小洲,我和罗总刚到黄港县城,明天早上去陈塔看你。”

    “罗治国也跟着来了?黄港县有什么大工程值得他亲自出马?”

    单彪笑笑,“他主要想来见见你。”

    郭小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见我?我可没有大工程给他做。”

    单彪言简意赅说,“你是我兄弟,又是她女儿的好朋友,恩人。”

    “呵!打算来报答我的?”

    单彪笑笑,“明天见,先挂。”

    “嗯嗯!你忙你的。”郭小洲放下电话,摇了摇头,走进房间继续打扫卫生。

    单彪跟罗治国合作,他其实心底一直是有抵触情绪的。但单彪执意,他也无解。他抵觕的理由是,罗治国依靠官场积攒的人脉和敏锐的商业头脑,耍手腕,要挟钻营走门路,迟早会出事。

    以前,说他是单彪精神世界的图腾也毫不为过。但现在,单彪的世界里又多出一个令他佩服的男人。

    郭小洲心底一直在琢磨着罗治国明天要来的事情,因此他没怎么回应任茜的话。

    卫生打扫完毕后,他当即回到招待所,打包了行李,下楼租了一辆三轮车,把不多的行李搬去了农家大院。

    当晚任茜没有再出现,在自己房间放着轻柔的音乐,郭小洲也乐得清闲地开始制定工作计划和陈武大桥的立项申请报告。

    第二天天未亮,郭小洲习惯性地早起跑步,沿着镇上跑了一圈,回到院子里时,任茜才刚刚起床,蹲在院侧的井口边刷牙洗脸,两人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各自忙各自的。

    郭小洲出门去镇政府办公室时,任茜还没出门。

    他走进乡镇大院时,身后驶来一辆面包车。

    这辆面包车是乡镇配给副书记兼人大主任何稀才的,何稀才家在县城,每天上下班大多使用这辆昌河,遇到特殊情况不回去时,何稀才在镇招待所还有间临时休息房。

    看到何稀才从车里出来,郭小洲笑着打了个招呼,“何主任早!”

    “郭镇长早!”何稀才的神情有些躲闪。

    这时,副镇长罗立也从车上下来,主动和郭小洲打了个招呼。

    郭小洲回应了一声,他很奇怪的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并非何稀才和罗立坐一辆车来上班,也不是罗立主动和他打招呼,而是两人的脸色都透着泛青的疲惫,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罗立和何稀才的确在茶楼打了半宿的麻将。对手是曾经在陈塔办过企业的孙麻子和吴洪州。到了下半夜,何稀才把另外在家的四个投资人都请来一起宵夜,鼓动他们前去找新镇长要钱。

    在宵夜处商定好步骤后,四个投资人先后离去,原来的麻将班子则继续进行。一直持续到早晨六点。

    郭小洲自打早上遇到何稀才和罗立后,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到了上午九点,他听到安静的院子里响起“轰隆”的拖拉机声音,而且不止一辆,他诧异地来到走廊上一看,四五辆农用拖拉机堵住镇政府大院的院门,大约有二三十名农民带着草帽灯遮阳物坐在拖拉机的车厢中。

    上午九点,太阳已经将大地嗮得烘热。这群人却坐在车上不下来。

    看门的肖老头走过去问他们话,他们也不开口,

    镇政府的工作人员都被惊动,齐齐出现在走廊上,看着院门口,交头接耳。

    郭小洲在走廊里看到了高明,他把他喊到身边问,“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高明也一头雾水。

    “邓书记呢?”

    高明回答:“刚离开,去县里开会了。”

    郭小洲低声道:“你马上给派出所的姜所长打电话,让他立刻带人来维持秩序。但千万别和村民发生冲突。”

    高明有些为难道:“镇上和派出所的关系不是很好……”

    郭小洲问,“难到镇上叫不动他们,这都快发生群体性事件了。”

    “叫他们肯定来,但出工不出力,不能指望他们。以前也发生过这类似事件,派出所派两个干警过来,就是在一旁看着,看乡政府的笑话……”

    郭小洲语气坚决道:“你先打电话把他们喊来。另外你下楼去和他们谈谈,到底是什么事情要堵乡政府的门。”

    高明一边打派出所的电话一边下楼。

    乡镇大院门前这时出现三四辆轿车,轿车徐徐停在拖拉机的后边,下来八九个男人。高明一看这群男人,脸色一变,立刻跑回楼上,气喘吁吁对郭小洲说,“不用问了,以前的投资商来退地要钱……”

    郭小洲闻言脸上露出莫名复杂的神色,半晌没出声。

    高明以为他害怕,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群体性事件,加上人也年轻,他焦急地拿出电话,“我让邓书记赶回来,这事只有邓书记能对付他们……”

    郭小洲点点头。他看了看走廊上。副镇长任茜、王学明、童世福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什么,纪委书记马得中在走廊上抽烟,杨士奇早上到乡财政所落实拨款去了,惟独没有看见何稀才和罗立。

    郭小洲皱了皱眉头,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两人不应该不知道,躲在办公室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然而容不得他多想,从汽车上下来的一群人大摇大摆走到院子中央,一个头发自然弯曲的大胖子站在院子中央朝楼上吼叫道:“谁是新来的郭镇长?”

    郭小洲还没来得及答话,高明手拿一包接待烟,匆匆朝来人迎去,“孙总,姚总,吴总,候总……大热的天,有什么事情我们去屋里解决,我刚开了空调……”

    “高主任,我们的来意你很清楚,今天不比往日,我们不接受你们的忽悠,不拿到钱,我们决不会走。”

    “孙总,抽烟,抽烟……”高明点头哈腰地敬烟,却被大胖子一掌拍飞,“抽你妹,老子要钱,退地还钱……”胖子说着抬头扫向办公楼走廊,“谁是郭小洲?”

    “我是郭小洲。”郭小洲一边说着一边朝楼下走。

    王学明和童世福眼中露出诧异,投资商要退地的麻烦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郭小洲作为新任镇长,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当初谁签的字你们找谁要钱去。至少可以躲着不见人,让邓怀东来处理。可是他们不知道郭小洲是想充英雄还是真傻,居然走下楼去。这是要自找麻烦?

    童世福眼神里露出一丝幸灾乐祸。

    倒是任茜在走廊边拦住郭小洲,低声道:“郭镇长,你可千万别下去,这群人不是善茬,小心吃亏……”

    郭小洲淡笑着说:“逃避不是办法。”说着从她身边越过。

    看着郭小洲的背影,任茜猛一咬牙,回头对走廊上的工作人员说道:“还站着看热闹?大家伙陪郭镇长一起下去吧。”

    童世福倚老卖老道:“小任啊!郭镇长一个人下去反而没事。我们都下去了,难道还能和他们打架?反而会激发他们的怒火,让郭镇长和他们谈……没事的……”

    “下去又不是要打架,是给郭镇长助威,壮声色。”任茜见没有人动脚,她跺了跺脚,气鼓鼓道:“我下去,看能不能掉块肉。”

    纪委书记马得中扔下烟头,闷声闷气道:“我陪你下去。”

    党政办的马大姐跟着说:“我也下去。”

    “我也去。”

    “我们都去……”

    走廊上的人群顿时下去了一大半,剩下四五个人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郭小洲下楼时,在楼道口接到邓怀东的电话。邓怀东电话里的声音透着焦急,“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正在往回赶,二十多分钟就回来了……”

    “他们指名道姓要见我,我不能躲。”郭小洲说,“我正在下楼,马上和他们交流,邓书记,请放心……”

    “你能谈什么,你知道前因后果吗?你不知道,你去谈……这不是添乱吗?”邓怀东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他压制住焦躁的情绪说:“千万要克制,不能火上浇油,另外要注意人身安全。拖着他们,等我回来。”

    郭小洲放下电话,挺胸收腹走下楼梯,站在一楼台阶中央,低头俯视着站在院子中央的人群。

    “我是陈塔镇人民政府镇长郭小洲!你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

    “废话少说,我们来要钱的……”

    “当初你们把我们忽悠过来投资,恨不得跟老子下跪,条件如何如何优惠,说这块地不要了随时可以退回去,可是没过一年,你们承诺就黄了,找你们多少次了,来来回回的油钱都能换辆车了。”

    “今天必须把钱退给我们……”

    “退钱!”几名司机帮腔吼道。

    郭小洲细心观察,发现这九个人中,除了三个年轻的司机,上跳下窜表情愤怒叫嚷得最凶的只有三个中年男人,其他几人只是跟着附和助威。

    这证明这六个投资商中真正铁心想退地的只有三个人,另外三个人要么是被拉着一起来,不来不好意思,或者他们有点闲钱,不在乎区区十几万块钱。这个现象反而令郭小洲有些失望,他担心有人在签署退地协议前退缩。

    这样,他就不能一网打尽,将六块地一起收回。

第236章 【退地】(二)

    郭小洲微笑着对他们说,“你们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你一句我一句,我听不明白。要不这样,你们推出一个代表来说。”

    卷毛胖子从人群里站出来,“我孙俊义当代表。”

    郭小洲看来看他身后的人,“他能代表你们吗?”

    “没问题,我们就派孙总当代表。”

    “好!我先问你两个问题。一,当初是陈塔镇的谁把你们拉来投资的;二,以什么名义和优惠政策?”

    孙俊义义愤填膺道:“是谁拉我们来的,当然是姓李叫李晖的这个王八蛋子,不得好死,活该他下监狱……”

    郭小洲打断他,提醒道:“扯正题。”

    “好,说正事。”孙俊义一脸愤慨道:“当初这王八蛋忽悠我们,说县里正在申请架陈武大桥,说立项报告都通过了,还把立项报告拿给我们看了,不是这样,鬼才会来陈塔投资开厂,麻辣戈壁的李晖,为了他的招商政绩,把我们坑死了……”

    “孙总,你又跑题了。”郭小洲说话间,任茜和马得中、王学明等镇领导从楼上下来,站到他的身边。

    而同一时间,姜海军带着五六名警察冲进了院子里,他警惕地挥手让几名警察维持秩序,然后冲郭小洲点点头,意思是他来了,不会让这里出什么乱子。

    看着来了五六名警察,乡镇的工作人员比看到一群堵门要账的债主还吃惊。要知道整个陈塔镇派出所不过十一名警察,其中正副所长三名,外带指导员一名,内勤一二名,真正干活的治安警察不过四五人。以往乡镇有人闹事,派出所顶多派两三个人过来,所长是从来没出现过的。

    今天,貌似派出所把文职内勤人员都派来了,而且姜海军所长亲自带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说陈塔派出所,连乡镇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对不起人家。别的县市不说,单把黄港几大乡镇派出所拧出来比比,陈塔的确是对不起当地派出所。

    就拿相邻的红旗镇派出所来说,当地乡镇有工资补助不说,还有汽油补助,食堂伙食和宿舍方面的财政补贴。

    到了陈塔,全没有。

    在姜海军来陈塔前,陈塔派出所已经和乡政府矛盾重重,姜海军更是在系统以“二愣子”出名的,邓怀东几次请他吃饭,都被他拒绝,大有除了工作,老子一辈子不踏陈塔乡政府大门的意思。

    而今天,姜海军不仅亲自出勤,而且还和新来的镇长眉来眼去,那副和善劲,和往日的怒目金刚完全是两个人。

    镇派出所到来的消息,瞬间传遍整座办公楼。

    关门躲在空调屋里喝热茶的何稀才和罗立一直竖起耳朵在听外面的声音。忽然,罗立把脸往门上又贴紧了一些,低声道:“姜海军来了?”

    稳坐钓鱼台的何稀才精神有些差,他最近连连熬夜打牌,输多赢少,这个月他已经以乡政府的名义借了七八万的债,下个月就面临还款,他急啊!现在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重开三结村窑厂之上。

    他唆使罗立和孙麻子等人来镇上找郭小洲闹事,就是想把郭小洲闹得焦头烂额,逼得走投无路,这时他再出面帮郭小洲解围,然后乘机提出要租下三结村窑厂的要求。郭小洲不论因公因私都得同意。

    “谁来也没用。”何稀才摇晃着脑袋,低头喝了几大口浓茶。

    “我怕搞出大事……奇了怪了,姜海洋今天怎么亲自带队出勤了……”罗立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罗立忽然激动起来,“有人开始骂人了……”

    “一定是孙麻子,他嘴巴最臭,打场牌整晚麻痹麻痹的……”何稀才立刻起身,想走到窗前去看几眼。

    外面的确是孙麻子在骂人,但他不少骂郭小洲,而是站在三楼走廊看热闹的童世福。

    “童世福,你麻辣戈壁的,当时谈条件你在,喝酒庆祝有你,签字有你,你麻痹的现在躲着看热闹,你特么的给老子下来,你当初是怎么说的,土地想退随时退还给镇上,是不是你个狗日的说出来的……”

    “我不和粗人一般见识……”童世福站在三楼脸色难看地后退几步,转身回到自己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郭小洲表情沉稳的对孙麻子说:“我代表陈塔人民政府承认历史遗留问题,不管是好问题还是坏问题,只要是陈塔政府承诺过的,都会算数。我现在就可以向你承诺,当初政府对你们说,陈塔要架起一座联通武江的江际大桥,的确如此,我们依然会继续运作,在不久的将来,这坐足以改变西海西部格局的大桥将……”

    孙麻子和一群人轰然大笑。

    “算了吧,还拿这种大话来忽悠我们。”

    “做梦去吧,架大桥?”

    “我们不吃这一套,退地还钱。”

    面对一群人的嘲讽和叫嚷声。

    郭小洲不慌不忙地双手交叉摆在小腹前,语气宁静却又透出一股威严,道:“你们确定不后悔?”

    孙麻子神情狰狞道:“后悔?按协议办事,白纸黑字,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当初被你们忽悠过来。”

    一名事先受安排的司机大嚷道:“退地还钱。没什么可说的。”

    郭小洲眯起眼,环视对方一群人,“我最后问一句,你们确定全体退地?”

    孙麻子不耐烦地摆手道:“你耳朵蒙了,我们全退,一毛地都不要。”

    郭小洲眯起眼睛,手指拖拉机上的农民,放大声音,“请所有人为我作证,我们镇没有逼迫他们退地,是他们逼迫政府退地,如果将来有人反悔,在场所有的农民兄弟都是我们的证人。”

    孙麻子和吴洪州等人哈哈大笑。

    任茜脸色越来越凝重,她发现郭小洲像是玩真的。六块地加起来差不多百万元,镇里哪有余钱?再背债务利息,镇财务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轻轻抬手扯了扯郭小洲的衣服,小声道:“郭镇长,千万别冲动上当,当邓书记回来再决定……”

    “我自有分寸。”郭小洲小声说完,冲着孙麻子邓人扬起眉毛,“你们的土地资质手续都带齐没有?”

    孙麻子得意地先回头冲朋友们哈哈一笑,“我昨天说什么了,让你们带齐,否则他们又会找怎样那样的借口。”

    说到这里,他对几名司机说道:“去把土地手续和资料都拿过来。”

    听到这里,乡政府的工作人员包括纪委书记马得中在内,都不由露出担心神色。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陈塔乡政府,还经得起这沉重一击吗?

    郭小洲倒是不动如山,神情从容。

    任茜皱着眉头凝视着郭小洲的侧脸,她不知道他的淡定从容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有那么大的心脏,或者是脑子里全装着大粪,不知死活。

    几名司机抬着一个纸箱子,“嘭”地仍在郭小洲身前。

    孙麻子上前用脚踢了踢纸箱子,表情得意地说:“土地手续和资料全在这里。叫来土管所和信用社财政所的人,马上便可变更手续。另外,我代表五位同行还有话要交代。”

    郭小洲轻轻点头,“你讲。”

    孙麻子双手叉腰,声调高扬道:“当初我们六家企业被忽悠来投资,买地的费用先放在一边,我们的固定设备投资,其它的人力物力财力损耗算谁的?还有两年前我们就对政府提出退地,你们一直拖磨,这两三年的利息是不是要算一算?”

    他这话连楼上的王学明都听不下去,愤然呵斥道:“孙俊义,你别欺人太甚,有你这么算的吗?”

    甚至连孙俊义的同伴们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他们觉得能退地拿钱,就已经非常圆满了,还要讹一笔,就有些下作了。

    孙俊义的确是输疯了,他现在就是条疯狗,能多咬一口是一口。

    “我调查过你们的投资状况。当初为了框地赚大钱,所谓的工厂都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就拿孙总你的罐头厂来说,从邻县拖了条淘汰的生产线回来,搭了个简易厂房,五六个工人,从设备调试到停产,前后不到一个月,半瓶罐头都没有生产出来。”

    “还有姚军姚总的编织袋厂,拖拖拉拉的基建搞了一个月,发现势头不对,急忙停止基建,现在那厂房都没有盖顶。”

    “吴洪州吴总的粮油加工厂,充其量就是两台小型榨油机,生产芝麻油,是现在唯一还在生产的企业,但从建厂开始,就租给镇上的麻油作坊,整个厂满打满算两个工人……”

    “候总的木炭长的确开工了半年,而且有些小利润,后来之所以停产,是因为国家禁止小型涉污企业,特别是我们镇上新开了一家环保型木炭厂,我们镇的这种机制木炭以锯末、秸秆、稻壳、花生壳等农业废弃物为原料通过木炭机设备加工而成,生产效率高、环保节能性强;具备节能、环保、高效的优势。把你们厂挤垮了,对吧。”

    “你们现在说,要镇上赔你们的损耗?这样的话你们说得出口吗?”

    “我们是负责任的政府,是讲道理的政府,是说话算话的政府。同时也希望你们也遵纪守法,有事坐下来谈,干这种堵政府大门的事情,是一种违法行为。我现在就可以命令姜所长抓人,但我给你们一次机会,马上撤走堵门的车。我会完成我和政府的承诺。”

    郭小洲掷地有声的话,让孙胖子一行人脸色难堪。

    也令乡政府的工作人员首次了解到郭小洲的不俗谈吐和睿智的头脑。

    孙胖子吞吞吐吐道:“不算损耗,三年的利息得算吧?这你还能讲出个一二三四来?”

    “我说过,只要是能讲出道理来,我们都会认账。我作为陈塔镇镇长,我答应你们,镇上不仅原价收回你们的土地,而且会按目前银行利息来补贴你们三年的利息。”

    “我不同意!”

    院外忽然响起一道闷雷般的声音。随着声音落地,一个男人从围观人群中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匆匆从半道赶回的陈塔镇党委书记邓怀东。

    他此时的眼中闪着寒芒,大步朝郭小洲走去。

第237章 【退地】(三)

    孙俊义等人看见邓怀东出现,个个皱起眉头。

    他们这两年找过邓怀东无数次,都被顶回。无论什么方法,只要涉及钱,在邓怀东面前就没有半尺余地。

    邓怀东一脸阴沉。他没有看孙胖子等人,目光直视郭小洲。沉声道:“郭镇长,陈塔镇毕竟还有个党委存在,还有我这个书记,你做的决定必须上党委会讨论通过。”

    郭小洲笑了笑,轻声说:“邓书记,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邓怀东早在五分钟前已经赶了回来,他基本已判明了郭小洲的立场,无非是不切实际地虚想着陈武大桥架起来的梦想上。对于共产党人来说,无疑显得浮躁,虚无,不脚踏实地。

    他很严厉地望着郭小洲,一字一句道:“你若尊重我这个党委书记,就不要拿陈塔去赌博。希望你打消这个念头。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即使把这个议题拿到党委会上,也没有任何通过的可能。”

    郭小洲心中暗叹。成也萧何败萧何!正因为有邓怀东这样保守的镇领导,陈塔才能保持优良的环境和生态,但反过来说,邓怀东在存在也阻止了陈塔前进的道路。

    “邓书记……”

    然而邓怀东不给他开口的机会,语气冰冷道:“郭小洲同志。我在陈塔工作了这么些年,对全镇的发展和布局了解难道还不如你这个来了两天的年轻人?你就不能改弦易辙服从大局?”

    见乡镇两大领导在公众场合发生矛盾,任茜和马得中上前劝解。

    “邓书记,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办公室谈。”

    “邓书记消消气,郭镇长也是为镇上……”

    邓怀东牛脾气上来,谁的账也不卖,他正气凛然道:“有什么问题不能公开坦然地说?”

    郭小洲笑了笑,“邓书记,您总得给我说话的机会吧。听我说完,您不管是什么决定,我都坚决执行。”

    邓怀东瞟了郭小洲一眼,火气稍降,哼了一声,“你说。”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镇是人民的政府,说出来的话不仅代表党,也代表全镇人民,咱们不能失信于人。信誉是生命!”

    邓怀东眼睛一鼓,正要开炮,任茜茜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提醒道:“书记,您说给郭镇长说话的机会的……”

    郭小洲语气温和道:“我作为镇长,必须履行承诺。他们要退地,我个人想办法筹钱,不会动镇财政的资金……”

    邓怀东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你个人凑集,这可不是小数字,我们镇财政背负的利息已经够……”

    “无息贷款。没有偿还时限。”郭小洲回答道。

    “你有这……”邓怀东总算没有把“能力”两字说出来,他想了片刻,“如果你能按你说的办,我和镇党委当然没有意见。”

    说到这里,邓怀东和颜悦色地提醒他:“这可不是小事,你自己掂量点,别把自己陷进去。”

    郭小洲点头一笑,抬头望着院子外的人群,高声说:“罗总,欢迎光临!”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朝院外望去。

    只见两个气势不凡的男人步出人群。年轻的一位身材魁梧,威猛逼人;年长的年约五十,不算老,但霜白了头发,气质儒雅气场惊人。

    年长的笑着开口道:“郭镇长,我们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郭小洲放步上迎,“哪里!正是时候啊!罗总既然来得巧,今天我就大胆开牙,借款一百万。”

    罗治国没有纸直接答复他借不借钱,他握着郭小洲的手,对单彪笑着说:“昨天在黄港县听说有人设路障索要买路钱,我还有些不信。今天信了。”

    单彪笑而不语。

    郭小洲看了单彪一眼,目露温馨!

    单彪的变化之大,和去年刚出监狱时完全是两个人。他身上的阴翳和寒气不仅一扫而空,反而在商业圈中养出了一点商业范儿。看上去就是成功人士,时代精英。

    罗治国松开手后,目射精光,“郭镇长,要不,我个人把这六块地买了。”

    在场的邓怀东和孙胖子邓人个个神情一振。

    孰料郭小洲的回答令他们目瞪口呆,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抱歉!镇上目前不会卖地。您如果愿意借,我领情,不愿意,没关系,我再找旁人。”

    “哈哈!郭镇长厉害啊!这笔钱我借。”

    郭小洲说:“无利息,无归还期限。”

    罗治国淡然自若道:“没问题。”

    郭小洲立刻吩咐刚从院外走进来的党政办主任高明和财政所所长刘家兵,“高主任,刘所长,你们回来得正好,马上把孙总他们带到大会议室捋一捋账目,尽快完成转让手续。”

    孙胖子说:“今天能不能结款子……”

    郭小洲看向罗治国。

    罗治国点头道:“随时可以去信用社转账。”

    郭小洲对任茜说:“麻烦任镇长把罗总带到我办公室。我安排完了马上过来。”

    任茜到现在脸上惊容未消。她想不出来有谁会这么傻,借钱不收利息,还无归还期限。

    她带着罗治国和单彪上楼。

    邓怀东似乎想上前套近乎,又拿不下脸来,他站在原地,看着郭小洲和姜海军小声说话,脸色越来越惊奇。

    姜海军那长“死鱼脸”今天居然一直带笑,对郭小洲的态度亲热中透出一丝恭敬。

    “郭镇长,我们暂时不离开,等交割完再来清场。”姜海军说。

    “也好!一会去信用社转账时,你安排人手跟一跟。”郭小洲说。

    “没问题。有什么需要直接吩咐他们,我都交代过,郭镇长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听到姜海军说出这样的话,邓怀东都想掐掐自己的脸,是不是在做梦。

    看到郭小洲要上楼,邓怀东上前两步,小声说,“郭镇长,我们唠几句?”

    郭小洲笑着说,“那您就稍微快点,我朋友还等着我去接待。”

    邓怀东瞅了瞅左右,他把郭小洲拉进一楼的一间办公室,关上门,神情认真道:“我为刚才的发脾气向你道歉……”

    郭小洲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邓书记,我可一点都没意见,也没任何不敬的想法。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陈塔镇。对于没有私利的领导,我只是有满满的钦佩!”

    邓怀东愣愣地看着郭小洲,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如果以前的镇长们能有你一半的胸襟,我们陈塔也不至于这样落魄。”

    郭小洲轻声道:“我没来陈塔前,看过一篇如何当好乡镇书记和镇长的杂谈,里边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乡镇的书记镇长紧密相连,就好比‘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只有相互融合了解沟通,才能把镇里的工作做好。乡镇工作对我来说,是个全新的课题,您是行家老师,我理所当然要向您学习取经。不仅仅是现在,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依然会全力拥护您的权威,充分尊重您的意见。”

    邓怀东一时间感概万千,说不出话来。

    “好了,邓书记,我们有的是时间交流。我先上楼照顾客人。”

    “你去,你去,要不要我上去打个招呼……”

    郭小洲摇头道:“暂时不需要,如果他们有时间留陈塔吃饭,我一定请您作陪。”

    “好!你去忙……”邓怀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中满是赞许。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这个年轻的镇长。

    人家刚来就帮镇上解决了两笔财政拨款资金,然后搞定了双桥路霸,接着摆平了陈塔镇外来投资的遗留大麻烦。

    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平心而论,郭小洲对他一直保持尊重,工作认真,敬业负责,人品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即便他老伴的挑剔眼光,也一下子被他征服,见了第一面就嚷嚷着要把自家的宝贝闺女介绍给他。

    他微微叹息,“要是他再踏实点该多好!”

    迄今为止,他一直纠结于郭小洲对于陈武大桥近乎赌博的勇气。

    别人不清楚,他是清楚的,想要完成大桥立项,实在比登天还难。当年青山市的书记市长亲自上京都跑项目都没有成功,他一个乡镇科级干部,能耐还能比书记市长大?

    …………

    …………

    一直吵吵嚷嚷的声音忽然安静下来,罗立和何稀才打起精神,双双来到门窗前偷窥。

    “咦!人都散了?拖拉机也开走了?怎么回事?”罗立连升问道。

    何稀才喃喃道:“看样子像是解决了……”他立刻拿起电话,拨打孙胖子的手机。

    铃声响了两分钟,孙胖子那边才不紧不慢接通。

    何稀才急忙问,“老孙,怎么回事,你们人呢?拖拉机呢?怎么都不见了?”

    孙胖子哈哈大笑道:“解决了,解决了,谢谢你啊!老何,没你的消息,我们还真不知道新镇长有这么大的魄力和能耐……不说了,正在核账,晚上回城里请你一条龙!”

    何稀才眼神奇怪地看着手上的手机,似乎有什么东西想不明白。

    “何主任,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事情闹大了?还是……”罗立在一旁焦急的问。

    何稀才定了定神,“冷静,我再问问……”他说着拨打协助他处理人大工作的一名科员,详细问着对方。

    “怎么会这样子……”听完消息后,何稀才脸色非常难看。他期待的结果不仅没有出现,反而让郭小洲在镇里的威望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刚才那个科员在电话里是不停地赞美郭小洲,说郭镇长有魄力有能力有勇气什么的,就差下跪膜拜了。

第238章 【王道阳谋】

    郭小洲走进自己办公室时,任茜正在陪罗治国聊天,单彪则站在窗户前抽烟。他以前是不抽烟的,抽烟是入狱后学会的。

    说起来也奇怪,别的狱友大多在监狱戒烟,因为没得抽啊!

    但单彪不愁烟,进监狱的第一天,就打得牢头鬼哭狼嚎,和管教直嚷嚷着要换监房。

    恰好那年西海打黑,各县市的老大老二接二连三被判刑。

    其中有几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就关进了单彪的号子里。结果,他硬是靠着铁拳把这些老大们打得服服帖帖,“彪哥”的绰号在某一圈子内也不胫而走。

    罗治国选择找单彪合作的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予此。

    他能打通红白两道,缺的就是灰黑地带。而单彪则是最佳选择,单彪不涉黑,本性忠厚仗义,黑道中人对他是又怕又佩服。这样,他和单彪的公司发展到任何县市,当地的混混头子们都不仅不来闹事,而且还竭力充当保护人。工程顺风顺水。

    新星地产在全省同时开那么多工程,既得益于罗治国的操作有方,同时每个地方的工程无一处闹事也是关键。

    “郭镇长,你回来了,我还有点事先去忙。罗总再见!”任茜似乎和罗治国聊得有些依依不舍。的确,罗治国有这种语言的魅力。郭小洲当年采访他时就领略过他的厉害。不管他说什么,别人总能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的话有营养,有嚼头。

    “谢谢任镇长。”郭小洲把任茜送到门口,回来坐在任茜坐过的椅子上,看着罗治国,开玩笑道:“罗总,您这次过来不会是算定了我会借钱吧。”

    罗治国摇头,“我是来专程谢你的。借钱只是个插曲。”

    “我收下您的谢意。”郭小洲笑着说:“说实话,如果当天不是我认出罗薇是您女儿,我是万万不会出头冲好汉的。”

    罗治国大笑,“这话我喜欢听。不虚不伪。”

    郭小洲爽声笑道:“和您这样的人说话,玩虚的又怎么能瞒得过您的眼睛呢。”

    罗治国感概地看着他,忽然开口说:“要不要干脆出来跟我干。你们俩兄弟加上我这个半老头子,不敢说荣华富贵,但绝对能出人头地。”

    郭小洲瞟了瞟单彪,压低声音说:“像您这样,先把自己摔得粉碎,再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生的荣辱,这不是我的风格。”

    “那你的理想呢?体制内攀爬滚打?你觉得你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郭小洲摇头,“您是看透了社会和体制内的腐败,您不耻为伍,但实际上却正是您不耻的腐败送您搭上商业宏图的快车道,不得不说,您成功了。但我要说的是,任何事情,都要见好就收,在哲学上,这叫度。我这话的意思,您当然会明白。”

    罗治国沉默半晌,缓缓说:“我和彪子都是历经牢狱的人,没有人想第二次失去自由。况且我还有爱我的家人需要我去呵护。我保证我现在挣到手的任何一分钱都站得住脚,经得起推敲,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郭小洲淡淡一笑,“以您的头脑,肯定不会再出任何纰漏,干净我信,没有人能查出问题我也信,但清白?您信吗?”

    听到这句话后,罗治国稍显苍老的容颜微一黯然,略一停顿,他便回复了平静,转了话题道:“我内人一直说邀请你去家里做客。她对你颇有兴趣。”

    郭小洲点头道:“如果能抽出时间,一定去拜访嫂子。”

    “听说你和她的两个闺蜜打得火热?”罗治国若有所指问。

    “颖姐和娆姐,我们的关系的确很好。”郭小洲态度坦然,“您直说吧,这次来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说。”

    “凭什么这么判断?”

    “因为您不仅是个讲求效率的人,也不是个喜欢走动的人,走出必有目的,对吗?”

    罗治国眯起眼睛,忽然哈哈大笑,“我以前见过你,但印象不深。后来在牢房里彪子经常讲你的故事,回到家中,薇薇又时常提起你。但我还是低估了你。”

    “您过于高估了我。”郭小洲不接受他送来的大帽子。但凡超过自身重量的帽子,最后都会压垮主人。

    罗治国说道:“我来陈塔前,对陈塔有过一定的调查,我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郭小洲眉头一挑。

    罗治国缓缓吐出四个字,“陈武大桥。”

    郭小洲霍然动容,关于陈武大桥的事,他从未和单彪提起,迄今为止,也只是邓怀东有所了解,但邓怀东却在当神话故事听,压根不相信他能成事。

    他不得不佩服罗治国睿智的头脑和老辣的眼光。人没来,只是看看资料,就能一阵见血找到穴位。

    而他,却是在实地考察中,临时涌现出的念想。

    两相对比,高低立判。

    郭小洲装糊涂道:“什么大桥?”

    罗治国看了他半晌,摇头,“我不信你不知道。”

    被人拆穿,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郭小洲点点头,反问道:“您对这个工程有兴趣?”

    罗治国坦然道:“我这后半辈子也许能挣很多钱,但不一定能遇到陈武大桥这样有力量有深远影响的工程。”

    “有力量?”是郭小洲第一次听人把这个字用在某个工程上。

    “是的,它有力量。如果从陈塔和武江高新之间架起一座大桥,那么受惠的不仅仅是陈塔黄港青山市,而是……”罗治国起身走到墙壁上的一副省际地图前,伸手在顺山青山武江广汉之间划出一条连线。“看看,它将产生我省最重要的一条经济走廊,从南到西打通我省最大三个城市之间的通道,缩短距离,节约时间和成本……”

    “我算过一笔账,如果从顺山运送货到广汉,要历经一条国道和两条省道,横穿两条高速,时间是四个半小时左右。但是如果架起大桥后,时间缩短了近两个小时,你想想,它是不是威力无比,影响深远。”

    “可据我所知,市里和县里两次申请立项都没成功。”郭小洲给他泼了盆冷水。

    “呵呵!那是他们领导不力,方向策略出现偏差。”罗治国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我讲个小故事。当年我在矿山经济开发区工作时,开发区曾经向国家发改委申请成立一个矿山新城项目。地址就在废弃的老矿区上。当时省市领导都说不可能,几乎是一片反对声,说我浪费纳税人的钱等等。我安排人不停上京都跑项目,媒体轮轴宣传,专家研讨会,三四年下来,开发区花了近六百万费用开支。屡申屡败。”

    “但是,在我们跑立项的四年时间里,以前的矿山荒地不断卖出高价,老矿区宿舍的动迁,新的环保小区的建设,以及十几家房地开发商的进驻,省市配套和专项资金的倾斜,以前的荒芜之地,临水背山,小区成片,现在成了矿区最抢手的居住地。”罗治国犹然自得道:“有些事情要看过程,过程对了,结果都是一样的。”

    郭小洲佩服的同时,问道:“您的意思是青山和黄港当年偷偷摸摸跑项目,没有宣传造势?”

    罗治国道:“他们当年之所以选择偷偷摸摸跑项目,首先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只是抱着试一试无所谓的态度。另外,立项的出发点也太小,缺失了所谓的天地人和。能成功才怪。”

    “如果您是镇长,您会怎么操作?”郭小洲咄咄逼人的问。

    “我,呵呵!我会首先停止镇里宅基地的审批,大张旗鼓地统计土地所有权,整顿清理产权,重新做一份严谨深刻的立项报告,并邀请专家学者讨论大桥联通后对整个西海的经济提振力,最后提出‘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然后坚韧不拔地进京、再进京,只要‘势’起来了,高层也不会淡然漠视。这就是过程的力量。”

    郭小洲感概地想到了前两任镇长叫李晖的这个人。这人大体采取和罗治国相同的策略,虽然他们两人先后进入了统一条道路——监狱!但两人之间如同小偷和窃国者的区别。

    罗治国的计划大气磅礴,是王道阳谋。

    李晖则小偷小摸,上不得正席。

    原本郭小洲对自己的计划颇为满意,但经过罗治国这么一诠释。他顿时看到了差距。

    罗治国的计划是完完全全的谋略光辉。以奇招逼迫上层吸引中下层而取胜。但他呢,只是把希望寄托在几个师兄身上。如果他没有这几个功成名就的师兄呢?他还有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

    不管怎么说,今天一席话,他有巨大的收获。罗治国的策略加上他原本的计划,两相中和,基本上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

    如果说之前他对大桥立项只是抱有百分之七十的希望,那么现在,则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成功希望。

    他抬起头,对罗治国说:“罗总,恕我直言,即使成功立项,您和彪子的新星地产也不够资质介入如此巨大而重要的国家工程。”

    “错了。你知道制造大型飞机的步骤吗?比架桥复杂,有人曾经统计过,一架波音七四七完成下线,需要一百二十多家工厂制造的部件。我们新星可以是其中的参与者之一。更况且,距离大桥立项到上马,不会在一年两年内完成。在这个期间,我们新星未尝不能达到独立承建大桥的高度!”

    郭小洲肃然起敬。

    他敬仰他的远大理想和恢弘壮志!

    郭小洲问了一个令他一直疑惑不解的问题,“罗总,当年您为什么会做那样的选择?性格原因?还是……”

    罗治国平静问:“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以您的智慧和阅历,您真想贪污,没人能抓到您的把柄。”

    罗治国淡淡一笑,目光中掠过一丝骄傲,“官场如同搭火车,你错过了眼前的一辆车,下一趟车也许要等很久,还是你不熟悉的车次,而且会直接影响你赶下下一趟火车或者飞机。”

    郭小洲默默点头,感叹道:“所以您选择赌一次。赌对了,您就踩上了点,赌错了,您则可以破釜沉舟,在另一个领域里大展拳脚!”

    罗治国脸露赞许的笑意,忽然说:“不介意我喊你小洲吧。”

    “不介意!”

    “小洲!官场上有许多的法则,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升迁法则就是步步踩对点。每一次换届,你的各项条件都达标,组织也认可你的能力,你才能步步高升。如果踩错了一步,则步步错,怎么赶都赶不上。对于有些人来说,迟到了一两天,就是天与地的区别。你还年轻,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郭小洲忽然看向单彪,“彪子,你过来。”

    单彪默默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郭小洲拿起单彪的手,默默放在罗治国的手上,认真而严肃的说:“把你交给他,我放心!”

第239章 【外来物种】

    罗治国和单彪还是没能留在陈塔吃饭。他们接了县领导的电话后,直接去信用社转账后离开。

    当然,罗治国提前邀约郭小洲八月十八去参加女儿的生日宴会。

    中午他送他们离开时,孙麻子等人也兴高采烈地离开乡镇大院。

    罗治国不知是嘲讽还是悲悯地说了句:“愚昧无知的人啊!”

    下午,郭小洲兴奋地开始重新修改立项报告,他不仅把‘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做了详细阐述。还准备单独写一份关于“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的论文,并且打算把它当成自己的研究生期中考试论文。

    他甚至已经想好,再求老师一次,以老师的名义发表到省重要报刊上去。或者,通过费云海,直接发表在国家级“内参”上。

    先造势!让舆论自己轰轰烈烈的宣传。

    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和谢富丽达成共识,然后还需要黄港县领导的支持。这些程序都是必不可少的。

    谢富丽不管论公论私都会大力支持他。而且这个“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计划如果得到省高层的支持,陈武大桥贯通,她在青山的位置和政绩将是最重的砝码。

    他等不及明天去见她。

    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渴望她。

    下午三点,他先是找邓怀东请了假,然后给杨士奇和叶南川安排并交代了工作后,找司机刘大魁要了那辆普桑的钥匙,直接驱车前往青山市。

    车出镇子,他想了想,拿出电话,鉴于谢富丽现在的身份,每一分钟都不属于自己。

    谢富丽的电话很快接通,但声音却不是谢富丽本人,而是另一种比较清纯甘甜的声线,他愣了愣,“我找谢市长。”

    “您是谁?谢市长正在开会,有什么事情方便我转告吗?”

    说实话,郭小洲在广汉电视台工作两年,接触的都是声线好得惊人的美女,但电话里的声线和声调非常自然纯朴,没有半点经过训练后的科班声调。

    “我……是黄港县陈塔镇的郭小洲。麻烦你转告谢市长,我有事汇报。”

    “哦……您就是郭镇长啊!谢市长有专门交代过,我一会向市长汇报。您稍等。”

    “好的!谢谢你了。”郭小洲放下电话,猜测她就是谢富丽的新任秘书,他想起那天谢富丽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不知道她给自己选的挡箭牌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听声音还真不差。

    迄今为止,他认识三个秘书。一个是颜婕的秘书刘明康,为人精明,护住心切,自我主见过多;赵卫国的秘书张正,为人圆滑,左右逢源,不受赵卫国信任;谢富丽的前秘书魏格文,为人中规中矩,话也不多,笔头也厉害,是秘书中的翘楚人才。

    这三个秘书现在的境遇也各不相同。

    张正遇上赵卫国这种极为自我的领导,加上他本人也心术不正,曾经设套子让郭小洲钻,下场很凄惨,被发配到白湖农场,不遇到特殊情况,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颜婕上调到省委组织后,并没有把他的秘书刘明康带走,但也给予了不错的安排,春节后去了广汉下面一个县担任副县长。

    只有谢富丽的秘书魏格文际遇一波三折,先是随着谢富丽在广汉的失势而倒霉,谢富丽在武江学习期间,主笔权被剥夺,被安排去管理办公室后勤,整天和保洁食堂打交道。后来随着谢富丽东山再起,履新青山市市长,魏格文又被宣传部领导不声不响招回办公室,官复原职。但谢富丽显然没有领情,她在去了青山一个月后,把魏格文要到了青山,官升半格,担任市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算是谢富丽的第一秘书。后来选的贴身女秘书,只能算第二秘书,方便照顾女性领导的生活起居。

    谢富丽的电话在二十多分钟后才打过来。

    “小洲,才散会,等急了吧。”

    “没有,我正在路上开车,会议挺重要的吧……”如果不是重要会议,一般她会马上回复电话。

    “重要,马上到汛期了,市里要布置防汛工作。对了,你找我有事情吧。”

    “我提前到青山来,大概还有四十分钟的路程。”

    “今天……我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安排得非常满……我想想,你直接去青山大饭店,我让魏格文给你开个房间,你先休息,我下午在饭店有个会议,到时抽时间去看你。”

    郭小洲和她无需客套,说了声:“好!你忙你的,我去写点材料。”

    “嗯!”谢富丽放下电话前,小声说了句:“想你!”

    “知道你想我,这不,我送货上门来了。”不知为什么,和她在一起,郭小洲感觉最放松。

    相比之下,朱颖总能让他处于亢奋状态。

    安瑾的性格跳跃,他倒不紧张,但有压力;陈静秋让人感觉到平和,但始终放不开;孙慧敏和他在一起时自己总显得紧张,连带他也跟着紧张……

    下午四点,郭小洲的普桑驶进了青山大饭店。

    魏格文一直站在饭店的拱门下,看见郭小洲从车上下来,他远远的迎上去,“郭镇长好!”

    “魏主任好!”

    两人握着手,摇晃着。

    “听说你来了黄港,我一直想抽时间去看你,只是刚刚到任,手上的事情还没摸清楚。真是抱歉!”

    “魏主任客气。我们俩都是跟着谢市长来的,说是一家人也不过分。以后相聚的机会多多,等我们都站稳脚……”

    郭小洲坦然率直的话,令魏格文很是感动。因为他太了解官场规则了,不是一般的关系,人家绝对不会随便袒露心扉。关系不到一定程度,若有人说说:“等我们都站稳脚跟?”这不等于直接说别人的位置不稳,实力不够吗。不生气才怪。但换个关系好的人来说,则能代表亲密。

    “嗯嗯!以后多联系。”魏格文一边领着他进入大厅一边说:“我给你开了间房,你先休息,下午我陪你吃饭。”

    郭小洲说:“吃饭咱们改日,到了饭点让人随便送点什么到我房间,我正要静下来写点东西。”

    魏格文起身下午也有重要饭局必须出席,听郭小洲这样说,他也不再客套,“也行!到时我来安排。”

    他把郭小洲送进一间豪华套房,小声道:“郭镇长……”

    郭小洲说:“直接喊我小洲,或者小郭都行。我们之间无需客气。”

    “嗯!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就喊你小洲了。”魏格文压低声音,“最近谢市长的压力很大,小洲你帮着开解开解……”

    郭小洲知道魏格文清楚他和谢富丽之间的暧昧关系,所以才说这样的话,他问:“魏哥!谢市长的压力源具体来自什么方面?”

    魏格文笑了笑,“从生物学角度说,我们和谢市长都属于外来物种,而外来物种在本土是要受到绝对排挤的。站在他们的角度,我们是外来入侵着。而一般情况下,外来物种只有逐渐适应迁移地或引入地的自然生存环境并逐渐扩大其生存范围,才算成活、成功。”

    郭小洲神情严峻道:“除非这个外来物种非常强大,能强大到碾压本地物种。但谢市长毕竟是个女人,要想在男人掌握的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难!”

    “是的,现在谢市长是有权无力,市委书记钱汉本来就强势,常委会被他绝对统治,谢市长迄今为止还没有能掌握一个部门。政法委、纪委、组织部、宣传部历来都是党委书记指挥的,几名副市长掌握了财政税务、交通、教育等部门,现在的情况是,水泼不进……”

    郭小洲皱眉道:“情况这样严峻?这算是官场常态还是异常?”

    “不算常态,但也不算特别异常。一般空降的行政一把手如果遭遇强势书记,日子都不好过,要么这几年老老实实,不争权不夺利,要么跟书记低头……”

    郭小洲不解道:“魏哥,你还记得广汉市的颜婕部长吗?”

    魏格文点点头,“当然记得,这位和我们老板可是一时瑜亮的人物啊!她不是荣升省委组织部了吗?排名也挺高的。”

    “她也是外来者,怎么她在省委组织部游刃有余?”郭小洲在程老家学习期间,在武江见过颜婕两次,无论是精神面貌还是气质,都上升到另一个只能仰视的高度。

    “小洲,这个你就不明白了。如果从下面调到省里去,那么大家都一样,都是外来物种。因为省里的大部分领导干部都是从下面调上去的。但县市不同,就拿钱汉来说,他在青山下面的两个县干过县长和县委书记,这两个县等于被他牢牢控制在手,那么他到青山后就等于拥有雄厚的根基,可以和任何人掰掰手腕。”

    郭小洲点头道:“魏哥的意思是,在青山这个圈子里怎么调动,都是本地物种之间的运动。”

    “可不是嘛!”魏格文刚要说话,他身上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看号码,抬头对郭小洲说,“抱歉,我要去安排宴会菜品……”

    “你去忙!有时间再聊。”

    “好,到饭点我安排人送饭菜到房间,需要喝点酒吗?”魏格文问。

    “不需要。”郭小洲笑着摇头。

    魏格文离开后,郭小洲打开公文包和笔记本电脑,连接网络,开始修改整理立项文件。

    一个半小时后,两名服务员给他送来非常精致的菜肴。

    吃完饭,他继续伏案工作。直到晚上九点,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看号码,是谢富丽的。

    当即接通,“忙好了?”

    谢富丽的声音微带疲惫,“今天省防汛办和省宣传部的人赶在一个点来了,我得两边赶场子,小洲,我来青山大饭店不方便,这的服务员都认识我。我另外订了个宾馆,就在青山大饭店拐弯的路口,叫裕丰商务酒店,三零一八房。”

第240章 【尽力而为】

    郭小洲敲开门的瞬间,谢富丽一下扑进他的怀中。低低地叫唤了一声“小洲!想你!好想你!”说着踮起脚去寻他的唇!

    郭小洲低头回应她的吻,两人拥吻着,跌跌撞撞向大床走去。

    郭小洲发现谢富丽身上仅缠绕着一条白色浴巾,头发身上半干,摸在手上有些湿漉漉之感。显然刚洗完澡。

    谢富丽和他倒在床上,一边吻着他,一边解开他的衬衣扣子,然后是裤扣……再然后俯首做吞吐状。

    郭小洲一惊,“脏……富丽,我还没洗澡,等我去洗……”

    “不,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谢富丽意乱情迷道。她心里的压力,并没有因为郭小洲的到来有所缓解。相反,她在了解陈塔的情况后,更加觉得对不起这个男人,回想当初她提名郭小洲担任陈塔镇镇长时,一班市委常委的古怪和奚落眼神,她愈加纠结不甘。

    手握重权,却不能回报自己所爱的男人。

    而她的重生,从事业到精神。却来自这个男人的垂怜。

    魏格文说对了,也说错了。她的压力一半源于现实的残酷,另一半源于郭小洲。她觉得自己辜负了他,她不想令他失望。然而她却在青山市看不到任何希望,找不到任何突破口,所有的网都织得密密严严。如果她失败,至少对不起郭小洲使用的高层人脉。她知道,所有的人脉和资源都是有限的,她用了其中一分,那么郭小洲就少了一份。

    她越是纠结,就越是徘徊在思念之苦和愧疚的煎熬之中。

    一个地级市的行政一把手,一个漂亮丰饶的熟女,伏在他的腿间,卖力地侍奉着一个小镇长。

    这原本是任何男人的一种无上享受,从精神到肉体,都达到一种极致。但此时郭小洲的心情反而有些沉重。他了解谢富丽,知道她遇到了极大的压力。就像当初她受到孙德坤胁迫时的疯癫反应。

    这也应了一句老话:“人的身体语言最诚实。”

    而在省委党校学习期间的她,才是真正心态平和的她。温柔如水,拥有熟女的历练、恬淡、智慧。

    现在的她,让他心疼。恍惚间,他竟软了下来。

    谢富丽低“呀”一声,抬头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郭小洲拍了拍他身边的床单,柔声道:“过来,到我的怀抱来,我有个惊喜给你。”

    谢富丽有些担心地爬到他身边,情绪紧张地低声道:“小洲,你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

    “工作有压力,但信心十足……”

    “我当初如果再稳一点,仔细了解陈塔的工作环境和现状再……”谢富丽认真观察他的表情,担心他在安慰她。

    郭小洲搂住她的脖颈,笑笑道:“陈塔镇的确是一穷二白,但也有好处。我其实很感谢你给我挑了这么个地方……”

    见谢富丽一脸不信。他起身拿起公文包,拿出“陈武大桥立项报告”递给她,“你先看看,这是我们俩的超级武器,可以冲破一切阻碍,我在陈塔和你在青山市的困局,就靠它了。”

    谢富丽默默放开文件。一行一行的阅读着。

    逐渐的,她的脸上色彩丰富起来,眼眸也越来越亮。

    随着最后一张页面翻过,谢富丽闭上眼睛长长叹息一声,把文稿捂在胸前。她能走到如今的高位,也不是白给的,基层的乡镇长,县长一步步走过来,政治敏感性非比寻常。

    的确,如果这个计划由她来提出,那么她绝对可以突破钱汉的封锁。要知道,只有利益才能获得盟友,甚至政敌方的倒戈。

    这个立项得以通过的话,其影响力已经不仅仅限于青山市,而是涵盖顺山武江广汉西海最大三个城市,这条经济走廊还包括沿途七八个县市,最重要的主体工程在青山,那么她的影响力就超脱了本土。

    青山市的相关市直机关和各局,要想在经济带沿途规划、道路扩建、新路改道、拆迁等庞大工程中分一杯羹,就必须仰仗于她。

    她也就冲破了封锁,开始拥有话语权。

    当然,她现在也拥有话语权,但她的命令下达后,下面阳奉阴违的可能性极大。但有了这个有可能省里会派副省长直接监管的大工程后,没有人敢说个不字。

    因为利益的幅度,也因为权力的幅度已经跳出了青山。

    “谢谢你!我的爱人!”谢富丽温柔满满地说完这句话后,翻身上了他的身体,把他的坚硬包容到了她的灼热和温室之中。

    一阵酥麻的感觉涌入他的大脑。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妙,导致他不由自主地发出呻吟。身体条件反射般地凶猛撞击着。

    而谢富丽则一声接一声的喘息着,她沉醉在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天堂。很快她便浑身哆嗦起来。她爱这个男人,从骨子里爱他。

    屋子里响起一波波雄厚高亢的交响乐。直到谢富丽一阵嘹亮的娇啼声收尾,屋子里才彻底沉静下来。

    云过雨收之后,郭小洲细心地替她抚去了身上的汗珠,然后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舒服吗?”

    “舒服,太舒服了。”谢富丽羞羞地点了点头,将头深埋在他的怀里。“

    “我想好了,我抽时间先去见成刚,这个涉及到全省的大口号,必须由省级领导提出。”郭小洲继续诉说他的计划,“然后我再找老师,以老师的名义发表这个经济论点,接下来我去京都找费云海,争取上国家内参。只要引起国家领导人的注意,这个工程将很有可能加入到国务院西部开发的大盘子中。”

    “嗯!我听你的。”谢富丽抬起大汗淋漓的脸,娇媚地吻了吻他的唇,认真地看着他,“你是我聪明的男人!”

    “对了,你晚上还有什么安排没有?”郭小洲担心影响她的工作。

    谢富丽摇摇头,“我已经交代乔秘书了,除非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就不要打扰我。我要好好陪我的小男人。”

    说着她爬到他的身上,身体紧贴着他,只想融进他的身体里去,闭眼享受,露出惬意的笑。

    两人相互抚摸着,陷入满足的寂静。

    忽然,谢富丽抬起头,难得俏皮的说:“你明天是不是先见一见我的秘书再走。”

    郭小洲拍了拍她的臀部,调侃道:“非要跟我拉皮条?”

    谢富丽娇嗔地飞了他一眼,“你是没见过她,否则你不会说这样的话。”

    郭小洲打趣道:“你的意思是她非常漂亮。但据我所知,没有女人愿意把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孩留在身边让人对比。”

    谢富丽道:“如果我不在体制内,肯定不愿意和年轻漂亮的女人成为朋友。但我的身份比较特殊,我找乔姗当秘书,就是希望周围的人忘记我是个漂亮女人,让他们明白,我只是他们的领导。”

    “原来如此,你不是刻意帮我拉皮条。”郭小洲笑问道:“如果我和你秘书真成了事,你不会吃醋?”

    谢富丽摇头,“我知道我不能一辈子拥有你,你肯定会有你的人生。我只希望你快乐!”

    郭小洲不说话,用身体语言表达自己的爱意。

    两人再次热吻过后,郭小洲起身道:“你睡,我去洗个澡。”

    谢富丽“嗯”了一声,却随着郭小洲坐起来。“让我去侍候我的男人。”

    郭小洲捧起她的脸,看着她那温柔如水的眼睛,“你好好睡一觉,我们今天绝对不会只有一次,我还没够,等你休息好了,你再好好侍候我。”

    谢富丽如何不懂得他的潜外音。她的脸红红地嗯了嗯。

    郭小洲走进浴室,洗澡出来,发现谢富丽已经进入梦乡。他慢慢上床,默默地看着她沉睡的脸,轻轻替她盖上空调被。

    第二天清晨醒来,郭小洲感觉有道湿滑温暖的热息在身上游走,他睁开眼一看,谢富丽俯他的身体上,雪白硕大的双r如同两只刚刚出笼的大肉包,健康的小麦肌肤在窗外的阳光照耀下闪着令人晕眩的光泽。那玲珑丰硕的曲线,圆滑曲折,带着诱人的弧度,毫不保留地裸露他的眼前。

    谢富丽轻轻地吻着他的胸膛,温热地唇舌在他的身上婉转流淌,如同一首温馨的情歌。

    郭小洲忍住呻吟,他不想惊动这美妙的诗歌,他要认认真真感受来自她温柔的心意。

    谢富丽温热的唇舌向下游弋,来到他的小腹……

    郭小洲身体不由微微颤抖,她的舌头忽而轻轻敲打,忽而慢慢吸吮,她温柔的包容与分外敏感的触感让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发出轻哼!

    很快,他的身体快速起了反应。谢富丽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爬到他眼前,用热热的唇吻着他的耳垂,轻声说:“让我一次要个够吧!”

    郭小洲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赤*裸的身躯抱了起来,让她反转跪伏。

    这是他最喜欢的姿势,在他的眼睛下,她翘着******臀,整个腰背完美的曲线就展现在他的面前,在他进入的瞬间,谢富丽已经不堪旦伐的娇喘连连。

    随便“啪啪啪”的声响不断响起,谢富丽仰起头,胡言乱语地乱叫起来!

    不知道她已经来了几次,她只知道自己在天堂历经一次又一次的热浪。她即便是香汗淋漓,但仍然不断地迎合着他,身体颤抖得像是惊涛中的小舟一般。

    直到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尾骨经由脊柱冲到了郭小洲的大脑,他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一切激情爱恋都*入了她的体内。

    “真美!”谢富丽终于承受不了他的重量,跟着他的身体一起倒下,她感激地连连吻他的嘴。“小洲,我死了都值!”

    郭小洲托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我们说好一辈子,我还没有要够前,你要好好的侍候我!”

    “为了你,我一定好好地!”谢富丽温柔地替他擦拭身上脸上的汗珠。

    两人默默地搂抱着,直到一道电话铃声惊醒他们。

    两人各自拿起自己的电话。

    结果是谢富丽的电话,她看了看号码,接通道:“小乔,嗯,知道了,我一会去……”放下电话前,谢富丽忽然说,“对了,你今天上午替我招待一个朋友,来自陈塔镇的郭镇长,怎么招待?去逛逛青山的名胜古迹,中午替我接风,中午如果我有时间会赶过来,你直接去青山大饭店大厅等他,九点整。”

    郭小洲连连摆手,但谢富丽的态度很坚定。

    “何必呢!我们以后见面谨慎点就是,没必要把别人拖进来……”

    谢富丽强势的说道:“如果你们见面不满意,就作罢,现在听我的安排。”

    …………

    …………

    早晨九点,郭小洲在青山大饭店的大厅里见到了她。

    虽然当时大厅有七八名女子,但他坚信,坐在休闲区看报纸的红衣女孩就是乔姗。

    这个女孩身穿红色的短袖连衣裙,头发披肩,雪白无暇的面庞看起来带着几分天真,一如大学女孩一般单纯。肌肤白璧无瑕,和刘菁的那种妖艳的白完全不一样,白得纯洁,有如天使,略施粉黛的脸庞没有任何刻意雕琢的痕迹,天然的美态给人惊艳之感。

    郭小洲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谢富丽一再强调要他见过再做定论。这个女孩的确非常耀眼,甚至不输安瑾和陈静秋。

    乔姗非常安静地手捧着报纸,那种宁静的姿态给郭小洲带来了莫名的震撼。他所认识的女孩子中,最安静宁静的莫过陈静秋,但眼前女孩的宁静却像是有声音的,生动而富有色彩的一种宁静。

    而且她的身上带着一种空灵,身在人群中,她却仿佛远隔万里。

    郭小洲缓缓朝她走去,但似乎不忍打破她的宁静。

    她忽然抬起头,看着郭小洲,玉脸微红,快速起身道:“郭镇长?”

    郭小洲朝她伸出手,“乔姗?”

    两人齐齐一笑。乔姗说:“郭镇长没吃早点吧?”

    郭小洲点头。

    乔姗浅浅一笑,抬手道:“青山大饭店的自助早餐不错,请!”

    乔姗稍微迎前半步,带着郭小洲去吃了早餐。吃早餐的过程中,乔姗问他以前有没有来过青山,对青山的什么方面比较感兴趣,她好有的放矢地当好导游。

    惊艳归惊艳,但郭小洲对她没有任何感觉,缺乏男人对女人的激情和占有欲望。因为乔姗似乎天生有让人心平气和的力量。

    “下次吧!我马上要去武江。”他推辞道。

    乔姗有些意外,她结结巴巴道:“可是,谢市长让我……”

    郭小洲温声道:“你别担心,谢市长那边我来打招呼。”

    乔姗错愕不已,自她长大成人,至今还没哪个男人主动离开她。一般都是追随不舍,直到她开赶。

    但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眼神没有任何欲望,纯净而平淡。这反而令她有些好奇。

    “如果郭镇长没来过青山的话,我倒有几个地方建议您一游……”

    “对不起,我真有事。”郭小洲婉转地拒绝。

    “好吧!我送您。”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微微有些窘迫地越过了郭小洲,独自走在前头。出了大厅后,她才忽然明白自己的失礼,于是站下来等着郭小洲。

    直到郭小洲上了他的普桑。

    “再见!”

    “再见!”乔姗按捺不住心中疑惑,久久凝视着普桑的背影。

    ………………

    ………………

    郭小洲上了高速,才给谢富丽拨打了一个电话。

    当他说已经离开时,谢富丽很惊讶地问,“你见过小乔了?”

    “见过,一起吃了早点。”

    “没感觉?”

    “女孩子很美,但我真没感觉。”

    “呃!看来你是真喜欢成熟的女人……”谢富丽接着问,“你去武江是跑立项的事情吗?”

    “打算先去见老师,然后见成刚一面,希望能有结果。”

    “辛苦你了!要不,我让小乔赶去帮你……”

    郭小洲笑道,“你为什么拼命要撮合我们呢?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对她没感觉。这样说吧,世界上有许多美丽的花朵,但我不一定全部喜欢。”

    “好吧,不勉强你!有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

    刚放下电话,马上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看号码,咦了一声,接通道:“徐姐好!”

    打电话进来的是成刚的夫人,徐飞云的姐姐徐湘云。

    自从他“鼓励”徐云飞投资广汉市信用社后,徐云飞一直没有和他联系,他也乐得摆脱这个麻烦。因为徐云飞不比姚浩黄战等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玩世不恭者,心中对任何事物和人都没有敬畏感。包括郭小洲在内。

    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在他姐姐的强行押解下完成的。

    郭小洲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让顽石点头的能力。如果不是因为成刚的关系,他绝对不想再和徐云飞有任何瓜葛。

    “小洲兄弟,姐有事求你。”

    郭小洲一听,问题大了。徐家和成刚都摆不平的人和事,只有徐云飞这个正宗纨绔。

    他硬着头皮道:“徐姐请说。”

    “云飞和朝水平要在搏击吧约战,我们劝都劝不住,现在也找不到他的人,这事暂时只有我和成刚知道,我父亲要是知道了,非担心的脑溢血不可。”

    “徐姐的意思是?”

    “姐知道你和朝水平他们的关系不错,你一定要劝劝朝水平,让他别和云飞一般计较。实在不行,你务必打听他们约战的地点,我去把云飞抓回来。”

    郭小洲暗暗叹了口气,他现在忙得一个人要当三个人用,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管这种淡闲事。但他毕竟有求于成刚,不答应肯定不行。

    他微一思量,开口道:“我尽力而为。”

第241章 【要求】

    郭小洲直接赶到了武江大学,在大学门口迎接他的是程教授的两个学术秘书之一,叫夏丹阳,今年二十九岁,w大年轻教师,程老课题研究组的成员。

    程老以前是不要学术秘书的,一般像收集整理资料、收发信件、复印资料等一般问卷调查、统计等工作都有所带的研究生去完成。后来不再收弟子打算把有限的精力全部用在学术研究上后,学院给他配备了两名学秘。

    一是可以把程老从繁杂的事务性工作中解脱出来;二是让程老带一代年轻的教师,让年轻人有机会进入重要的经济研究项目中来。

    郭小洲在程老家学习的半年时间,和他的两名学秘相处非常融洽。

    夏丹阳在门卫处签字后,上了郭小洲的普桑,一路朝大学深处驶去。

    不一会,普桑停在一栋三层小楼前,这栋小楼是程老的个人研究中心。一般拥有个人研究中心的教授,大多头上顶着“院士”或者“长江学者”的名头,程老就更不用说了,属于华夏最早一批院士,宏观经济领域的泰斗型人物。学校给他提供的个人课题研究中心进行经济领域最前沿的研究。

    刷卡上到二楼,夏丹阳把郭小洲带到程力帆教授的办公室,轻轻拍了拍郭小洲的肩膀,“程老刚完成一堂教学课,谈话的时间不要太长……”

    郭小洲点点头,迈步走进办公室。

    程老正坐在老式的单人沙发上看书,看到郭小洲,轻轻把书签****书页,放下书,笑着说:“基层的工作和你想象中是否有区别?”

    郭小洲学习期间多次来过这间办公室,他走过去为程老添加了茶水,然后来到程老身后,轻轻揉捏程老的颈椎,“现实和想象从来都是有距离的,区别是距离有多大。”

    程老半闭眼,“陈塔的现实和你想象的距离有多大?”

    “很大,但非常有挑战性。”郭小洲说:“我调查过青山市的几大县市,无论经济,地理,人文都存在很大的差异性;现代工业的起步也有早有迟;发展的水平也很不平衡。因此,各地在选择发展乡镇企业的方式上,很难套用一种模式。正是鉴于这种情况,我一开始就比较注意从当地实际出发,扬长避短,寻求适合陈塔自己的发展路子。”

    “找到了吗?”

    郭小洲点点头,“找到了。”

    程老眼睛顿时睁大,抬手制止他的按摩,“给我说说。”

    “我再给您按会……”郭小洲不忍让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过度费神。

    程老像个小孩子似的撅起嘴巴,板起脸道:“是不是觉得我老了,没用了?”

    郭小洲啼笑皆非道:“谁说老师老了,没用了,我正是来求老师的。”

    程老脸上这才露出笑容,“那就说来听听,我也想知道你找到什么破解之道?”

    郭小洲从包里拿出“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的论文,“老师,这是我这学期的期末论文,也是破解陈塔乡镇经济的方法,请您指点。”

    程老戴上老花镜,接过论文默默翻看。他看的很仔细,二十多分钟过去,他缓缓摘下眼镜,“从单从论文看,可以打七十五分;如果从乡镇企业发展方式与经济发展看,六十分。”

    郭小洲有些不服气,他没想到老师给出的分数如此之低。就陈塔的现实和区域发展来看,他还真找不到更好的破题方式。

    程老笑了笑,“我问你,如果陈塔没有邻江,没有和武江隔江而望,没有架桥的便利,你怎么办?”

    这句话真把他问倒了。是啊!如果换个地方,他怎么招?

    “总体来说,你这篇论文没有普遍性,更缺乏代表性,从学术研究的范畴来说,是不可复制的。而当今的经济成功模式则是可以复制的模式。”

    郭小洲闻言,低头不语。

    “我给你想过陈塔的发展道路,虽然发展缓慢,但却是可以在在沿江地域推广的,比如苎麻种植,陈塔镇野坝岭十年前曾经盛产优质苎麻,后来因为世界性的麻纺产品萎靡和价格波动太大而逐渐消失;现在,苎麻被称为‘天热纤维之王’,具有抑菌,透气,凉爽,防腐,防尘,吸汗等功能,是我国的优势产品。汉江流域既有适宜苎麻生长的地理、气候条件,也可大力借助国家退耕还草政策。”

    “另外,陈塔还具有适宜茶叶生长的特殊土质和气候条件,属发展茶叶的最佳区域;还有无公害蔬菜,畜禽养殖等。”

    郭小洲解释道:“我想先解决了交通问题,再来着手升级农村经济……”

    程力帆摇头,指了指论文,“但是你的论点里并没有涉及到农村经济,只是告诉人们,架起大桥后土地的升值,交通的便利,生态居住。架桥。特别是国家级大型桥梁的审批,涉及的范围和面之广,特别是生态和环境的影响,不是一两个人能决定的。”

    “你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桥梁上,如果申请不能通过呢?你怎么办?应该有第二手准备,放眼实际,修路,发展农业经济和生态旅游经济。”程老语重心长的说,“脚踏实地的经济,无依赖性的经济,才是真正的发展之道。”

    郭小洲刚要说话,程老摆手制止道:“当然,你是官员,不想升迁的官员不是好官员,不讲政绩的官员是不称职的官员。我理解你的心情。希望一步到位,希望陈塔成为西海新热点。所以,你这个忙我会帮你。论文我会修改,正好下个月经济参考找我约稿,这篇文章我这个老头子要占用你一次署名权。”

    “老师……”郭小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经济参考是国家级重要刊物,一旦上了这个刊物的经济论点,大多会形成热点。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程老的为人,一身的风霜傲骨,原则性极强。但程老为了他,等于放弃了自己的原则。

    程老笑了笑,感叹道:“人老了,心也软了。但是话说回来,你这个新经济走廊的论点也有可取之道,对提振西海经济有莫大的帮助。西海省的领导肯定爱不释手。”

    “但是,我还是那句老话,你不能把你的鸡蛋全放进一个篮子里,这是经济学的最基本知识。”

    郭小洲点头道:“我明白了,老师。回去后我一边着手大桥的立项申请,一边组织乡镇安排新农村经济,发展绿色农业和生态经济。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程老点点头,“后天省政府有个经济研讨会,到时我会先和省长谈谈这个经济走廊的发展模式,这种区域性大型经济发展概念,首先必须得到省高层的支持,你们才有成功的可能。”

    “谢谢老师的支持!”郭小洲仰起头道:“我会让陈塔的百姓感受到改变的幸福,干实事!真正体现‘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思想。”

    程老语重心长道:“既然你走进体制,就一定记着老师的话,诚信立身,廉洁自律,正派做人。做官要做百姓官,办事要办百姓事,切不可学人贪污受贿,害人害己还国家,百害无一利!”

    郭小洲毫不犹豫道:“我保证不会……”

    程老笑着打断他的话,“中午了,要不要在学校吃顿饭。”

    郭小洲为难道:“我中午约了成刚。”

    “省长助理?”

    郭小洲点头。

    程老笑笑摆手,“你已经懂得两手去抓了,去吧。”

    郭小洲微微脸红,“老师,我下次再来陪您吃饭。”

    “工作要紧!你们都懂得‘当官为民之道’‘以人为本’的为官准则,我老头子就满足了,至于能不能干出多么惊天动地的成绩,这不是硬性要求。”

    …………

    …………

    出了大学,郭小洲首先拨打了朝水平的电话。

    朝水平接通电话就说:“郭哥你可是难得给我打个电话,一定有事?”

    郭小洲也不啰嗦,直接问,“听说你和徐云飞发生了点小冲突?”

    “怎么,徐老二找你当说客?”

    郭小洲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能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值得你们这种层次的大少爷发生冲突?”

    朝水平笑了笑:“这个世界,能让男人疯魔的只有两种,钱和女人。”

    郭小洲说道:“明白了,女人。”

    朝水平没有否认,他淡淡道:“徐老二坏了圈子的规矩,这次必须给他一个教训。郭哥,你该不会是为他说情的吧?”

    不等郭小洲回答,他轻呃一声,“我明白了,郭哥去年指点过这小子,他在广汉信用社投了一笔钱……”

    郭小洲平心静气道:“能不能换种方式解决你们之间的纷争。”

    “什么方式?”

    “不用拳头和武力,都什么时代了,你们的方式还和二十世纪的贵族一样,提剑决斗?”

    朝水平沉声说道:“这是他提出来的,我若拒绝,以后在这个圈子里就不用混了,再说,他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

    郭小洲心里诧异,是什么女人能让两大著名公子哥冲冠一怒?

    他知道在电话里无法解决这事,于是说,“下午请你喝茶,找个地方坐坐?”

    朝水平沉吟半晌,“如果你为他而来,这事情没法说,也不用说……”

    “我保证不说情。”郭小洲坚持道。

    “下午三点。”朝水平说完挂断了电话。

    郭小洲能从电话里感受到朝水平的火气,他愕然半晌,拨通黄战的电话,“战战,朝水平和徐云飞为了谁闹得要上擂台决斗?”

    “郭哥也知道了,你认识的,周洁雯。”

第242章 【争风吃醋】(一)

    听到周洁雯这个名字,郭小洲不由得想起在广汉第一次和她相遇的情景。那个拥有雍容华贵大家风范、不与群花争艳丽、却独占花魁的王者牡丹。

    她的确值得任何年轻男人为其争风吃醋,甚至抛头颅洒热血。

    这个神秘而贵不可言的少女自打在广汉露过一面后,郭小洲便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哪怕她在和盛旅游开发公司也参了一股。

    郭小洲问:“他们之间发生的具体情况是?”

    黄战说道:“上周朝水平过生日,浩子没去,我和小四猛子去了,徐老二也去了,朝水平当晚包了金顶,本来是圈子里的一次聚会,气氛不错,但周洁雯不知怎么忽然出现,还给朝水平送了一个冰晶翡翠观音挂坠,于是徐老二当场发飙……”

    郭小洲打断他的话,“徐云飞是不是在追求周洁雯?”

    黄战嘿嘿笑道:“西海圈子里的爷们,没人不想泡雯姐,但真正敢用行动表示的只有两个人,朝水平和徐云飞。这两人上次差点为她起了冲突,但被人拦下,这次,都喝了不少的酒,朝水平不再隐忍,徐老二本身就是个二愣子,当场砸了酒瓶,说要单挑。后来被众人劝阻,但两人的火气都到了极点,于是有了上搏击台决斗的挑战。”

    “周洁雯到底是什么来头?”郭小洲其实老早就想问他。

    “嗨!来头说起来就大了,爷爷姥爷都是红一代,虽然不是最拔尖的那一批,但姥爷却依然健在,郭哥知道,一个健在的老革命的分量。她父亲现在是上亥市市长,母亲是教育部副部长,还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叔叔大伯,都占据了相当位置,嘿嘿!谁当了周家女婿……等于拥有巨大靠山和一群强有力的人脉资源。”

    “原来如此!”郭小洲刚才还觉得朝水平和徐云飞“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基于周洁雯本身的美貌,但经过黄战一说,这里边争的还是名、利、家族和他们装点门面的“虚荣”。甚至不乏有利用周洁雯去谋取利益的成分。

    “还有个问题。既然周洁雯的父亲在上亥,母亲在京都,她怎么会经常出现在西海省?”

    黄战回答道:“到了她父母那个高度的阶层,一般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子女不会选择在父母管辖地做事,甚至很少在当地活动,越低调越好。不影响父母,也不会踩父母的脚。雯姐的小姑姑在西海电力集团当总经理,她在小姑手下挂了个虚职。”

    “战战,你觉得这事情有没有调解的可能?”

    黄战毫不犹豫道:“几乎不可能。他们俩这次是彻底撕破脸,而且当着无数人的面下了战书,谁怂谁在圈子里就调档了。”

    郭小洲摇头道:“这次我真接了个烫手山芋……”

    黄战好奇道:“有人找你调解?”

    郭小洲轻哼一声。

    黄战想想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一个人能阻止他们……”

    “周洁雯?”郭小洲脱口道:“你能不能帮我约她见个面?”

    黄战沉吟道:“约到是可以约,但雯姐来不了我没有把握。”

    “你试试,给我回话。”

    黄战说:“如果约成功呢?见面地点?”

    “省政府大楼周围有什么茶楼咖啡店类的场所?”郭小洲说:“我马上要去省政府见个人……”

    “明白了,那就新雅苑茶庄吧,距离省政府大楼不远,我一会给郭哥回话。”

    郭小洲放下电话,普桑驶上大道。

    十五分钟后,他的车来到省政府大楼的大门前,按站岗武警的指示,把车停在门岗后的临时停车位,然后下车登记。

    在门卫处,值班门卫给成刚办公室打了个确认电话后,这才谨慎放行。

    他再次启动汽车,驶过宽大的广场,来到威严的政府大楼前。

    成刚的办公室在九楼,他直接来到成刚的办公室,隔壁的秘书室半开着,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办公室里,他轻轻敲了敲门,“您好!我是郭小洲,来见……”

    男人不等他把话说完,热情地起身相迎道:“郭镇长是吧,我是领导的秘书曹方,请进!”

    “曹处长好!”郭小洲和他握手后,跟着他来到侧门前。

    曹方敲敲门,“老板!陈塔的郭镇长来了。”

    “请他进来。”里边传出一道威严的声音。

    郭小洲进入办公室,便看到坐在办公桌后的他,那个男人的模样和京都相遇时没有两样,但气态却迥然不同,显得肃穆而威严。

    “小洲,你先坐,等我三分钟。”

    曹秘书的脸色有些微惊讶,虽然他得到过成刚的特别通知,说黄港县陈塔镇有个叫郭小洲的镇长会来见他。但这待遇?却是连那些重权在握的大厅长们也比不了。“等我三分钟”,这句话里涵盖的意思很多,透着热情,客气和亲近。

    于是,曹秘书选择的茶叶也上了一个档次,打开了省级干部专用的茶叶罐。

    当他给郭小洲泡完茶准备退出房时,成刚头也不抬道:“小曹,你给后勤打个电话,给我安排个小房间,中午准备两个人的饭菜。”

    “好的!我马上去安排。”

    郭小洲目送曹方离开办公室,关上门,他才抬目打量成刚的办公室。

    总的来说,办公室不大,也没有任何特殊的布置,但这个房间却因为主人的身份而显贵。他甚至想起一段诗词,“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

    原则上说,省长助理不属于编制内职务,级别一般是正厅,也有副厅的,成刚去年在水利厅当厅长兼省长助理时,就是正厅,今年上了一格,也就是副省级高官了。享受省领导待遇,比如开省级大会时可以上主席台就坐,可以阅读一些省级领导权限的文件,一般来说,这个职务可上可下,是个过渡性职务,弄好了下一步就是常务副省长,弄不好只能是个不痛不痒的副省长。

    当然,省长助理这个职务和级别的关系不是很大,主要是看分工,如果分管财政、税务、银行、能源、城建这一块,权利堪比常务副省长。

    郭小洲没有看时间,但很快成刚就放下文件,刷刷刷签字后,喊来曹方,让他马上呈送省长批阅。这才起身走向郭小洲。

    郭小洲刚要起身,他笑着示意道:“按级别,你见不到我这个副省级领导,所以,我们还是按私人友谊见面。坐吧!”

    郭小洲感慨地笑了笑,“的确如此,若一个小镇长都能直接找省领导汇报工作,省领导长十颗脑袋都不够用。”

    成刚微笑地看着他,“基层的工作不轻松吧。”

    “一句话,既有压力和挑战,也有希望!”

    “说实话,我这个省长助理的权利再大,手再长,也不能伸到你的乡镇上去,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出面的,直接告诉我。”

    郭小洲没有直接抛出“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而是话题一转,“嫂子找过我。”

    成刚眉头一挑,“是不是云飞又惹事了?”

    “也不算什么大事,他和朝水平为一个女人,邀约了要上搏击台决斗。”

    “这小子,都是我岳丈和你嫂子把他惯坏了……居然为女人争风吃醋……”说到这里,成刚若有所思地“咦”道:“他没头脑,朝家小子一向是能隐忍的,怎么和他一样冲动?”

    郭小洲把周洁雯的身份说了一遍。

    “哦……”成刚默默往后一靠,双手交错着。到了省级领导的高度,想问他自然和普通阶层不一样,考虑的更深更远,他暗暗琢磨,徐云飞追求周洁雯的背后,有没有岳丈大人的支持或者暗示呢?或者他老婆徐湘云有没有份。他知道,自己这位退居二线的岳丈大人人老心气高,如果他的儿子能娶周家女儿,他这辈子就彻底圆满了。

    想到这里,他直视郭小洲,“你嫂子让你?”

    “劝解。不希望云飞上搏击台,年轻人冲动血气旺,谁把谁打出问题都不好。搞不好两个年轻人之间的争风吃醋,会转化为两个家族,甚至把周家也拖进来的大漩涡。”

    郭小洲和成刚都知道,虽然朝水平的父亲在西海彻底裸退,但余威和影响力仍在,更重要的是,朝水平的二叔在铁道部风生水起,今年刚上了常务副部,现在正炙手可热。

    “年轻,冲动……”成刚五指敲击着沙发靠。

    郭小洲说道:“年轻,意味着有犯错误的机会。也正常。动物世界里的雄性心理,一堆母鸡里只能有一只公鸡,两只就打架了。”

    “你打算怎么劝解?”成刚笑问道。

    郭小洲苦笑,“直接找他们俩人肯定没戏,都是死也不丢面子的人。我打算直接找周洁雯,只有她才能化解这场风波……”

    说到这里,他口袋里的电话响了,郭小洲拿出手机一看,对成刚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走到墙角接通道:“约到她没有?”

    黄战说:“约到了,雯姐答应见你,时间定在下午两点,我已经帮你提前预定了新雅苑茶庄的一个包间。”

    “谢谢你!战战!我现在正谈事,一会再打给你。”郭小洲放下电话,“已经约到周洁雯了,希望我到时能说服她出面。”

    成刚客气地对他说:“我代表我岳丈和你嫂子谢谢你。”

    郭小洲连忙道:“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谢字还早。”

    “你看你,谦虚了吧。据我所知,你在他们公子哥中的地位,可比我这个副省级干部强多了。”

    “汗!都是些玩笑和虚话,越传越玄乎。这件事情我既然答应嫂子,就一定尽自己全力。“说到这里,郭小洲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拿出‘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论文,起身递给成刚道:“我上半年一直跟在程老身边学习,这是我今年的期末论文,经济方面,成哥不仅是理论家还是实干家,给指点指点!”

第243章 【争风吃醋】(二)

    成刚翻看这篇论文时,先是漫不经心,接着精神一振,最后坐直了身体。

    郭小洲知道这篇“论文”肯定能打动他。对于刚履新省长助理的成刚来说,目前最缺的是政绩突破口。如果和上一任助理一样,按部就班,顶多就是辅助省长的苦劳,没有个人的声音。

    而成刚从某种程度上说,和他一样,是仕途新星,不同的是阶层不一样。两人都需要一把利剑。而这篇论文就是他们的共同点和出鞘的利剑。

    当然,要想成功实施这个战略性计划,就必须得到省级权威支持,最终落实公关立项。由成刚出面当然把握更大。

    成刚看完,默默放下论文,轻声说了个“好”字。

    “这篇论文是在老师的指点下完成的,目前还有待完善。”郭小洲没有把筹码全部抛出,比如这篇文章会在经济参考发表,甚至还会在国家级内参刊登。他接着递上第二份文件——陈武大桥立项申请报告。“这是我和青山市市长谢富丽一起起草的立项申请。”

    成刚在省厅局工作多年,深谙署名之道。有些文章如果用a的名字发表,和用b或者ab联合署名发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他没有继续看这份立项报告,而是问他,“程老是什么意见?”

    要知道,在西海省十几年前就有个“武江城市圈八加一规划”,当时他作为八加一城市所在县的县长,不仅了解当时的内情,甚至曾经进入武江城市圈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并和西海省发改委、华夏科学院地理和资源研究所、省社科院、省发展研究中心以及武江大学共同参与课题研究。

    当时的开局轰轰烈烈,热火朝天,但随着新任省委书记的上任,计划无限期搁置。

    郭小洲回答道:“老师认为,顺武广经济走廊打通后,可能惠及十一个县市,经济提振规模达到八千万人,其影响力和辐射广度长度将远远大于武江城市圈规划。”

    成刚点头,“必须承认,尽管武江城市圈规划能整合周边八个县市的经济体,但相比这个经济走廊就显得提振力不够,没有惠及西南部贫穷落后地区。”

    听到成刚的表态,郭小洲信心大振,他说道:“关于武江城市圈概念问题,我曾经请教过老师,他说城市圈进程之所以一直停滞不前。原因是省城和周边城市政治经济学的竞争。”

    “这话如何理解?”成刚颇有兴趣的问道。

    “过去,我国城市间的授权是政治经济学的竞争而不是产业体系的竞争。只要国家给予一个城市授权,并给予一系列优惠政策,允许先行先试,其结果就是该城市的经济马上超越周边城市,得以快速发展。而种种政策优惠,使得一个城市发展总是与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切蛋糕,切得多了发展就快了。所以过去二十年间我国城市间的竞争是政治经济学的授权竞争,其最大的特征就是城市与城市互相排挤,因为给你就不给我了,所以城市间的结合变得很少,没有形成产业体系的竞争。”

    “而顺武广经济走廊不会有任何优惠政策的倾斜,一条路,一座桥梁,便能形成一个高度调配的经济带,这种形成是自发的,是自我生长的,不依赖政策扶持,城市和城市间不会产生摩擦,不会产生一些,‘我的税收该交给谁?究竟是你管我还是我管你,是你带动我还是我带动你的问题’。

    郭小洲继续说,“我记得老师给我们上过一堂课,说资源配置不应该以行政边界为疆界,而应该以资源内在配置的规律、以投资报酬率的高低作为资源流动过程中的配置边界。因此,顺武广经济走廊就是要打破当前以政治经济学竞争为主,以产业体系竞争为辅的现状,要让市场起决定性作用。”

    “论文和立项申请暂时放在我这里。我找机会向丁省长汇报。”成刚起身,“我今天很想请你喝一杯酒,但很遗憾,工作期间只能陪你喝杯果汁饮料。”

    “如果大桥立项和经济走廊概念能得到省领导的支持,我就是喝白开水也开心。”

    成刚闻言哈哈大笑。

    两人在省政府内部食堂吃了便饭后,郭小洲直接赶往新雅苑茶庄。

    新雅苑茶庄的确距离省政府大楼很近,仅仅过了一个街口便是。茶庄在二楼,周围都是世界性的连锁餐厅或咖啡屋。

    他停好车,上了二楼,一名年轻的服务员迎了过来,“欢迎光临,请问先生有订位吗?”

    “有的,一位叫黄战的先生有订位。”

    “知道了,先生请跟我来。”郭小洲跟着她走进一个小茶屋,考虑到周洁雯本身是茶道高手,于是他没有点茶,等周洁雯到来再点。

    此时时间才刚过一点半,茶屋不大,但空间高,四个墙角都种有高大的绿色植物,进门的搁柜上放着一台老式唱机,旁边摆放着一叠唱片,他选了一张欧美金曲,安安静静地坐在藤椅上,闭目倾听。

    其实这段时间,他的脑子一直没空着。他之所以提前半小时来茶庄,一来是表示对来客的尊重,二来是想仔细想想,用什么话语来打动周洁雯。

    恭维她?或者激将她?恳求她等等方式都可以,但必须有支撑物,说两个男孩子很有可能在搏击台受到伤害?你要出面制止这种危险行为?

    郭小洲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如果周洁雯真有这份心思,早在朝水平生日当天就会制止,但是,她为什么不制止,还听之任之呢?

    这才是其中的关键。

    不了解清楚原因,任他口若悬河也枉然。

    出乎他的意料,周洁雯到来的时间竟比原定时间早五分钟。

    当服务员把她带到房间时,郭小洲的眸子定格了三秒钟才清醒过来,急忙起身,微笑道:“周小姐来了。喂!服务员,把茶单拿来给这位小姐。”

    周洁雯莞尔一笑,露出极为好看的洁白牙齿,轻声道:“夏天还是来杯绿茶吧。”

    郭小洲发现,她根本没看茶单。他蓦然醒悟,以周洁雯的格调和品味,她要点的茶恐怕这个茶庄还真没有。

    他因此也不再客气,“两杯绿茶。”

    服务员脚步轻的像是一只狸猫退了出去,门无声无息地关闭。唱机的唱片只剩下“唰唰”声。

    周洁雯落座后,轻挑淡然清丽的眼眸,落落大方道:“郭哥这次约我来,是不是因为徐家老二的事情?”

    郭小洲还真没想到周洁雯的判断力如此精准,直接点出他的来意。不过这样也好免去了他无谓的铺垫,他笑着点头,“我虽然不喜欢他的性格,但受人之托。希望周小姐能出面终止他们的决斗。”

    周洁雯毫不含糊摇头,“抱歉!我帮不了。”

    郭小洲愣了片刻,道:“徐老二得罪过你?”

    周洁雯摇头,“他虽然浑,但还没这个胆子。”

    郭小洲沉吟片刻,“那就是得罪过你朋友。”

    周洁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算不算朋友……”

    “周小姐。我能了解下吗?”

    周洁雯突然望着他,轻声道:“我一直喊你郭哥,郭哥却一直称我小姐。好在我不是个怎么在乎称呼的人,但我还是希望郭哥能直接喊我的名字,洁雯,小周什么的都行,这样比较亲切。”

    郭小洲笑了笑,“的确是我的问题,我喊你小周吧。”

    周洁雯眸子露出笑意,“说起来,我们还是同一家公司的股东呢,但郭哥似乎刻意要和我保持距离。”

    郭小洲立刻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没有就好!我和浩子战战他们一样,都希望能跟郭哥学点什么呢!”

    郭小洲自嘲道:“小周你也来调侃你郭哥……”

    周洁雯轻笑道:“真不是调侃。”

    郭小洲苦笑道:“以你的家世,接触到的阶层,莫不是各行各业的精英,要学习也轮不到我。”

    周洁雯笑容依旧,摇摇头,“郭哥想知道徐老二干了些什么事情吗?”

    郭小洲一怔,“是不是达到天怒人愤的级别?”

    周洁雯语气转冷,“如果超出了法律,自然有法律去惩罚他。郭哥大概知道,我在西海电力集团挂了个闲职。西海电力武江公司有个女孩号称电力一枝花,去年被徐家老二看中,这小子天天去软磨硬泡,女孩子挺单纯的,被他忽悠上手,几个月后为他怀孕堕胎。男女感情这点事,合则一起,不合则离,天经地义,徐老二不喜欢,哪怕一脚登了她也罢,但是……”

    周洁雯清丽脱俗的眸子掠过一抹怒意,“他轻描淡写把她转让给自己的一个好兄弟,连礼物都算不上,很随意地分配给别的男人玩,而且是在她酒后不知情的情况下……第二天这个女孩割脉自杀……”

    郭小洲默然叹息道:“她死了……”

    “救过来了,如果人们发现再晚半小时,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没了。”

    郭小洲松了口气,沉默半晌,忽然抬头,神情古怪道:“所以你和朝水平联合设计了他,要让他吃点苦头?”

    周洁雯惊讶道:“难怪都说郭哥聪明,果然……郭哥是怎么发现的?”

    郭小洲说:“首先我感觉你不是个让人为你决斗的女孩,你既然不闻不问,也不干涉,我就觉得不对头。加上你今天的解释,再对比朝水平的反常,他的隐忍功夫和头脑,如果要搞徐云飞,一定不是用拳头那么简单。”

    郭小洲继续推理,“朝水平算是公子哥中比较有毅力的,他算不上高手,但一直有跟高手练自由搏击,徐云飞在他面前就只有挨揍的份。你们合伙就是想要在拳台上狠狠教训他一次。”

    周洁雯凝视着郭小洲,缓缓开口,“郭哥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我想替那个女孩教训他一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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