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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图南     仕途法则txt下载     仕途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4章 【事故】

    郭小洲没办法拒绝周洁雯的请求。

    其实他也明白,周洁雯开口请求无非是尊重他的一种表现,他同意不同意又能改变什么呢。

    送走周洁雯,郭小洲独自在茶屋里坐了半小时后,拿出手机给徐湘云打了个电话,很直接地告诉她,他的劝阻工作失败。

    徐湘云闻言低声叹了口气,“小洲,还是要谢谢你!”

    郭小洲犹豫半晌说:“嫂子,云飞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让他自己跌几跤,他也许会清醒成熟起来……”

    徐湘云轻“嗯”一声后,两人结束通话。

    郭小洲知道徐湘云对他有些不满意。他和成刚之间的“蜜月期”会不会因为徐云飞的事情而产生变数?而自己在西海省政商圈中“善于教育衙内”的大气泡,这次也会一戳而破。

    然而他还来不及想辙时,叶南川忽然打来电话,开口就说:“郭镇长,出事了……出事了……”

    郭小洲心中一紧,“什么事情?慢慢说,别慌张。”

    “陈塔第一棉纺厂的一名挡车女工把头发搅进了运行的机器中,大半块头皮都被撕开了……现在正送往县人民医院途中,女工的家属带人把厂长堵在办公室,现在正闹事呢!”

    “邓书记知不知道?镇上通知了派出所没有?镇里有没有安排人跟去医院?”郭小洲急问。

    “邓书记去县城还没回来……任镇长已经通知了派出所……杨镇长赶去县医院了……”

    “出事现场有没有镇领导?”

    “只有任镇长在现场安抚家属。”叶南川说:“都找不着人,就任镇长在……”

    郭小洲语气坚定道:“任镇长毕竟是个女同志,你继续联系邓书记,让他尽快赶回去督阵,另外你马上通知所有党政领导,全部赶往棉纺厂维持秩序。我马上往家里赶。”

    放下电话后,他立刻结账下楼,本来他还打算顺便去学校看看郭小娟的,现在只能提前离开。

    驱车出了城,他接到杨士奇的电话,说受伤女工正在手术急救中,邓书记从县里直接来到医院,问了情况后,已经赶回陈塔稳定大局。

    不一会,他又接到叶南川的电话,说邓书记来了棉纺一厂,正在和情绪激动的家属们交涉。

    郭小洲这才稍微安了点心,但他内心还是比较自责的。对于陈塔镇的三个棉纺小厂,他早就想动一动,而且已经有了计划,他打算稍微缓一缓,等先跑通了省市的大桥立项支持后,再着手调整。

    但就是这缓一缓,小厂出了事故。

    虽然邓怀东赶回去了,郭小洲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打通了姜海军的电话。

    姜海军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郭小洲隐隐听到一阵哭闹声和谩骂声,接着姜海军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两人开始对话。

    “海军,现场情况怎么样?”

    “郭镇长,事故方的家属们情绪很激动,现在邓怀东书记正在做他们的工作。”

    郭小洲问,“如果是正常事故,厂方和镇里也把受伤职工送王医院救治,一般情况,家属的情绪不会这样激动,这里边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姜海军沉默半晌,压低声音道:“棉纺厂的效益一直不好,主要是靠给县里的大厂代工,赚点代工费维持运转,薪水也是断断续续的发,年轻人大多选择辞职去外打工,剩下的都是三四十岁左右的周边村农村妇女,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大……”

    郭小洲打断他的话,“家属们情绪激动的原因是什么?”

    “厂里连续两个月没发薪水,挡车女工的安全帽半年没发,按安全生产要求,挡车工进车间必须戴好工作帽,长发要盘入工作帽内。据家属方说,受伤女工多次上后勤仓库领取工作帽,但没领到……”

    “明白了!辛苦你们了!一定要小心安抚,千万不能发生群体性事件。”郭小洲放下电话后,马上拨通了孙慧敏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孙慧敏的秘书,“您好!”

    “我是郭小洲,我找孙书记。”太和集团改制成立后,孙慧敏担任首任董事长兼党委书记。权利跳跃幅度之大,令人惊叹。

    这名秘书大概听过郭小洲的大名,她语气恭敬道:“董事长在开会,如果您不急的话,等会议结束我转告董事长;如果您是急事,我马上转告董事长。”

    “不急,会后转告她,说我等她电话。”

    “好的!再见,郭先生。”

    郭小洲放下电话后,继续前行。

    孙慧敏的电话是在下午四点半打来的,此时,郭小洲的车刚下国道,即将进入黄港县界内。

    “小洲!你……好吗?新工作还顺利吗?”孙慧敏的声音带着微微颤抖。

    “孙姐!我还好!你放心。我上次和你商量的事情,估计要提前了。”

    “你说的是太和租赁你们镇三个小厂的事情吗?今天会议上已经讨论通过。提前进入也行,明天我安排一个技改小组先行到达,为即将到来的设备维修和技术改造打前站。等他们反馈回来技术资料,集团再组织技术和管理骨干正式介入。”

    “还有个问题,陈塔方面不仅需要太和提供技改资金,而且希望能提前暂垫付职工的欠薪。”

    “这个问题我可以做主。我交代前方小组拟定一个财务报表。和反馈资料一起呈交集团。”

    “好!谢谢孙姐!”

    “和我你也客气,真是的……签字那天我会亲自去陈塔……”孙慧敏压低声音,“好久没见你了……”

    郭小洲心里一热,“真是好久没见。孙姐你亲自来,我破戒陪你喝个够。”

    “喝酒?你敢喝?”孙慧敏呵呵笑道:“我的酒量你是知道的哟!”

    “我酒量不如你,但我胆量大过你……”

    孙慧敏听到汽车喇叭的声音,声音一紧,“你在开车吧,开车打电话太危险,不说了,有事到家再联系,路上注意安全。”

    放下电话,郭小洲驱车直奔县人民医院。

    到了停车场,他给杨士奇打电话,问清楚手术室的楼层后,快步朝住院部走去。

    于此同时,住院部侧门中走出三四名男子,走在最中间的男人气势不凡,身后跟着医院院长和院纪委书记。

    这名男子正是郭小洲的熟人,前广汉纪委市执法监察室副主任曾毅。他在广汉挂职期满后,本打算回到中央纪委,但回去后却没有好的位置可选,而这时黄港县纪委书记的位置刚刚空出来,他经过一番考量后,索性打报告要求继续在基层扎根,此举获得纪委领导的高度嘉奖。

    于是,他得以担任黄港县委常委、纪委书记一职。当然,作为新提拔的副处级干部,他正处于一年的试用期之间。按规定,试用期满后市县党委将将对新提任副处级干部进行试用期满考核。考核过关后,副处级别才算正式生效。

    曾毅来医院是来看望一名县纪委的老干部,作为新任领导,也算是拉拢人心的一个方法。

    正当他迈步下台阶的同时,眼睛不经意瞟到了从他身边疾步而过的郭小洲,他下了一步台阶,咦了一声,蓦然回头,目光紧盯着郭小洲的背影。

    医院院长和书记跟着狐疑地驻足回看。

    院长问:“曾书记是不是看到熟人了?”

    “哦……没有,好!就送到这里吧!医院的工作也忙,各位请回。”曾毅主动和他们握手后,上了他的奥迪a4轿车。

    司机刚要启动,他说了句,“稍等。我开车回去,你留在医院里帮我办点事。”

    司机是县纪委办公室的一名副主任,虽然年龄不过三十三岁,但却是黄港纪委的老前辈。他当即回头问,“曾书记请吩咐。”

    “刚才有个黄港新来的镇长走进了住院部,步履匆匆,不知道是去看望病人还是……你给我调查清楚。他来医院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机问道:“这名镇长是?”

    “陈塔镇镇长郭小洲。”曾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算正式公务,是我私人的要求。”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司机点头后离开驾驶室。

    …………

    …………

    郭小洲在四楼手术室门前见到了杨士奇。他放缓脚步走上前,轻声问:“手术还在进行?”

    杨士奇脸色严峻地点点头。

    郭小洲看了看几个中年女职工,低声问:“谁是伤者家属?”

    杨士奇示意郭小洲跟他倒走廊拐角处,“家属一个都没来,来的是伤者的同事。这个伤者家庭情况比较特殊,十几年前新婚才三个月的丈夫下矿身亡,留下一对遗腹子……”

    “双胞胎?”

    “是的,都是女孩,今年刚参加完高考,都有希望上一类大学。唉……这女人的命真苦,不仅要照顾培养两个女儿,还有公爹公婆靠她照顾。”

    “她丈夫家就没别的人?”郭小洲疑惑道。他在电话里听叶南川说,大群家属在纺织厂里闹事。

    “所以说她命苦。她的几个大叔子小叔子都是村里的二流子,吃喝嫖赌玩,平时连自己爹妈都不顾,这次听说她出事了,觉得油水来了,召集一批人闹事,还不是想从中捞点好处。”

    郭小洲点点头,“看来麻烦还在后头。”

    “是啊!我们最怕这种人,你和他讲什么都没用,来硬的,他们耍无赖,来软的,他们无动于衷。”

    正在这时,手术室的大门轻轻打开,手术医生神情疲惫地走出来,“谁是家属?”

    “我。”杨士奇和郭小洲快步迎了过去。

    “手术比较成功。”

    杨士奇松了口气,“谢谢医生。没事就好,都好……”

    医生笑了笑,“也不能说绝对的成功,病人毕竟失血过多,目前还需要观察两天。另外,病人还需要进行植皮手术。建议转到市医院治疗。”

    医生说到这里,忽然问,“病人买了医保吗?”

    郭小洲看着杨士奇,杨士奇默默摇头。

    医生略带指责道:“作为工厂方,你们理应依法帮其缴纳三金。我告诉你们,她的病很费钱的,回去做准备吧。”

    郭小洲和杨士奇面面相觑。

    医生说话期间,曾毅的司机默默从他们身边经过。

第245章 【费用】

    由于病人在重症监护病房,郭小洲和杨士奇只能透过玻璃窗户看病人。

    此时病人的整个脑袋全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只露出嘴巴和鼻子。

    病人的三名女同事也挤在玻璃窗前,边看边叹息。

    “秀梅这是毁容了呀,完了,完了,好人没好报啊!”

    “她两闺女咋办呀……说秀梅一直苦吧,闺女争气,再熬几年大学毕业,她还能享点福,现在……唉!”

    “孩子们知道不?”

    “没人去通知。两闺女都在县城打暑期工,自己挣点学费……”

    “都怪邓新元这个王八蛋,有钱买好车******,却舍不得买工作帽,安全操作规则根本就是个摆设。就算秀梅不出事,也是迟早的问题。”

    “是啊,昨天维修工就把工具箱随便放在我的开动机器上,我说他两句他还骂人……”

    “秀梅!秀梅!你真命苦!”

    三个女工说着说着流泪抱在一起!

    郭小洲低声对杨士奇说:“你下去买一箱矿泉水和三盒盒饭上来。”

    杨士奇点头欲走,忽然停下,欲言又止道:“我身上的钱刚才全部交了医药费……”

    郭小洲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元递给他。

    杨士奇前脚刚下楼,一名护士拿着账单走过来,“谁是病人家属?”

    一名女工和郭小洲同时上前,“我是……”

    “病人要去补交费用。”护士把单子递给郭小洲,几名女工凑上前一看,惊讶道:“补交两万?天啊,下午不是补交过一次吗?”

    “两万算多?这才是几天的费用……”护士说:“病人的整个头皮都被撕破,导致血流不畅,淤血严重,现在要控制好头皮肿胀和血液流动的问题,头皮在7到10天会重新建立一个新的血管循环,如果病情稳定,医院还会采取进一步治疗。如果出现感染,头皮出现大面积坏死,病人将有生命危险。”

    三名女工面面相觑,目露惶恐之色,两万才是几天的治疗费,这差不多是她们全年的工资。而前不久杨士奇的话她们也听在心里,厂里并没有替她们缴纳三金,这意味着药费无法报销,指望邓新元出钱,这比杀了他还难。

    郭小洲对护士说:“药费我们肯定交,能不能先缓缓,我是陈塔镇长,我以镇长的名义担保……”

    护士眼睛一翻,“谁担保都没用。如果不补交费用,我们马上停药。这是医院的规定。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郭小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愤怒的光芒,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淡淡道:“药不能停,我半小时之内补交费用。”

    护士点点头,“说好了,半小时?”

    郭小洲没有理睬她,拿出电话走到窗户边,拨通单彪的手机,“彪子,我现在需要两万元现金,你马上打到我卡上来,速度。”

    单彪毫不犹豫道:“我给你先打十万,不够再跟我说。”

    郭小洲一想,这个女工的病情不定还需要多少钱,他也没客套,“我马上发卡号你。”

    接着他拿出银行卡,照着发出了银行账号。

    三名女工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领导!”

    郭小洲内疚道:“当领导的若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也枉为你们的领导。请你们放心,我向你们保证,镇上砸锅卖铁也要把病人治好。”

    “我们替秀梅和她的孩子感谢领导。”

    “秀梅是好人!从没做过半点坏事……”

    “她就是治好了,不知道头发……”

    郭小洲打断她们的感叹,“你们厂里没来人吗?”

    一提到她们厂,三名女工脸色一变,纷纷责斥,“邓新元真不是个东西,秀梅都伤成这样了,自己不来,也不派人来看看……”

    “邓新元迟早要遭报应……”

    “天打雷劈!”

    郭小洲问:“我记得你们厂是邓新元私人承包的?”

    “什么承包,是无偿把厂子给他赚钱……”

    “就是,承包费两年都没交了。”

    “谁让他是邓书记的侄子……”

    另一名女工连忙扯了扯说话人的衣袖。

    邓新元是邓怀东的侄子?郭小洲皱起眉头,虽然邓怀东对他一直不冷不热,镇办工厂出了这么大的工伤事故外加家属闹事,他也不给郭小洲打个电话,这里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相信郭小洲的工作能力?还是排斥的一种表现?

    说实话,他对邓怀东一直是礼敬有加。他来陈塔之前,就给自己定下基调——如其拉帮结派和书记斗,不如搞定书记一个人。把书记拉到自己这边。

    他也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但现在出现了邓新元假承包事件,势必要和邓怀东扯开了说,一旦稍有差池,书记镇长就将呈现出你死我活的局面。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这时,杨士奇提着盒饭和一箱矿泉水回来。

    郭小洲上前帮忙。然后把盒饭递给三名女工,“三位大姐!我有个建议,你们是不是留两个人在这里照顾病人几天,镇上给你们出误工费和补助。”

    三个女工商量一会,回话说:“领导放心,我们三人轮流换班来照顾秀梅!”

    “谢谢大姐!”郭小洲又对杨士奇说:“走,跟我去取钱。取完你上来补交后回家休息。待在这里也没用。”

    杨士奇的家在县城,老婆原来是陈塔高中的英语老师,后来被县一中挖走。

    杨士奇跟着郭小洲去取钱的路上,问清楚取钱的原因后,他大吃一惊,提醒郭小洲道:“郭镇长,你私人垫付这笔钱,将来谁来承担?你考虑过没有?”

    郭小洲眉毛轻杨,“你的意思是?”

    杨士奇欲言又止道:“邓新元没有缴纳三金,职工的药费就无法报销……”

    郭小洲打断道:“等等,难道病人不是工伤?工伤就应该足额报销,这是国家规定。”

    杨士奇苦笑,“郭镇长,这个棉纺厂不算个正规企业,基本等于邓新元的私人工厂,而且邓新元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人。如果只是几千万把元药费,他或许看邓书记的面子会掏出来,几十万?他肯拿才怪。”

    “你的意思是他绝对不会出钱?”

    “以我对他的了解,绝对不可能。”

    郭小洲淡淡一笑,“法律呢?对他也没用?”

    杨士奇苦笑着摇头,“邓新元很狡猾,他有的是阴招。”

    郭小洲忽然问:“听说他是邓书记的侄子?”

    杨士奇点头,“不过邓书记真不待见这个侄子,当初承包给他也是没办法。”

    “怎么回事?”

    “两年前镇上的两家棉纺厂岌岌可危,工资发不出来,熟练工人不停流失,镇上不得不采取措施,对外承包,第二棉纺厂被原来的厂长租赁,第一棉纺厂却无人问津,邓新元当时是第一棉纺厂的销售人员,他出面承包,但承包协议是对外宣传的,他和镇里签订的是一份独一无二的合同。镇里不收取任何费用,只要求他保证职工工资和税收,承包时间签的是三年,今年九月份到期。”

    郭小洲默然不语。半晌,他问,“第三棉纺厂是怎么回事?另外,当时镇上为什么要开办三家棉纺厂?”

    “第三棉纺厂是村办的企业。后来无力继续,转让给镇里接手。”杨士奇介绍说:“这和当时的市场以及陈塔镇企业定位有关系。一来当时棉纺市场不错,而陈塔也是产棉区之一;二来镇里当时计划是主打轻纺,要把陈塔镇打造成轻纺镇。只是后来轻纺市场恶化……”

    郭小洲怔了怔,不再言语,默默地和杨士奇来到柜员机取了两万元钱。

    …………

    …………

    郭小洲和杨士奇走出医院时,黄港县纪委书记办公室内,有两个人在对话。

    说话的人是纪委办公室主任李再青,也是纪委书记曾毅的临时司机,他把在医院打听到的消息汇报给曾毅。

    曾毅的眼睛顿时亮了,“你和县劳动保障监察科的领导熟不熟?”

    “熟!我和他们科长是老朋友……”李再青主任观察着曾毅的脸色,试探道:“要不我给他们科长打个电话?”

    曾毅撤了下嘴,轻哼一声,“最好是交代他们要严肃查处,争取当典型来抓。”

    李再青点点头,“如果陈塔镇企业未依法给职工缴纳三金,企业不仅要补交三金,并且按照情况严重程度要对企业进行处罚。乡镇企业的话,还要处罚镇相关领导。”

    “好!你办事,我放心。”曾毅拿起桌子上的一包中华烟扔给他,“下午你请他们科长吃饭,晚上还可以搞搞小活动,消费实报实销。”

    “谢谢曾书记!”李再青拿着香烟,高兴地离开办公室。

    曾毅看着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钟昇的电话,咧嘴笑道:“昇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哈哈!当然是你最关心的,郭小洲的事情……你不交代我也不会放过他,我在广汉可从来没有吃过亏,就tm折在他手上,这口气不出不舒服。”

    “他才来陈塔不到三天,我打算慢慢玩死他,这次打算先给他点苦头尝尝……昇哥,你放心,将来某一天,我一定要让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对了,你什么时间来黄港玩玩,好玩的,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我想想……”

第246章 【捎带】

    邓怀东这两天可算是撞到了鬼,先后两次去县里开会,第一次半途返回,第二次会议开到一半中途离场,当时正在主席台讲话的县委书记停止说话,拿眼睛狠瞪他。

    他也不想啊!但镇上连续两天出事,严格说是三天。

    第一天是陈塔高中的围墙倒塌,所幸没有学生受伤。

    第二天六个投资老板前来退地,还堵了镇政府大院的大门。

    第三天则是棉纺厂出现重大事故。

    他不是个信迷信的人,但他也不得产生联想,接二连三的事情都是郭小洲到来后发生的。如果按这个频率走下去,第四天,第五天是不是还得出什么事情。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摇头叹气。虽然郭小洲的到来也帮镇里摆平了几桩事,但人的劣根性总是忘记他人的好,只想着他的坏。

    老伴拿扇子敲了敲他的头,“我说老头子,咱闺女怎么还没到家?你去县城开会,也不顺道接接她……”

    邓怀东一把掀开扇子,闷着头又喝了一口酒。

    “老头子,你说路上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以往五点半以前准到家,这都快六点了……”老伴一边说着一边朝院门走去,抬头朝外张望着。

    一辆白色本田徐徐驶到院门前。

    邓怀东老婆眼巴巴地瞅着。寻思着是不是闺女坐谁的小车回来了。可是随着车门打开,邓怀东老婆脸色忽变,掉头往回到院子里,快步走到邓怀东身边,低声道:“你家大侄子来了。”

    邓怀东无精打采说:“老邓家的大侄子多的是……”

    邓怀东老婆轻哼一声,“最不着调那个……”

    “最不着……新元?”邓怀东一愣神,立刻起身,“你告诉他我不在……”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院门口出现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满脸带笑,半勾着腰,“二叔,二婶娘,都在家呢!”

    邓怀东狠狠瞪了老伴一眼,嫌她提醒慢了。但人来了,他想躲也没地方躲,闷哼一声,一屁股坐下,抓起酒瓶给自己倒酒。

    “二叔,您怎么还在喝这种劣质酒呢,侄子可是没少提醒您,菜可以吃差点,酒得喝好的。您瞧,我给您带来一件国窖。以后您的酒我包了……”

    邓怀东头也没抬,冷冷道:“我喝劣质酒我舒坦,我喝得问心无愧,不像某些人,喝别人的血,睡觉也不得安宁。”

    来人正是陈塔第一棉纺厂的承包人邓新元,他父亲和邓怀东是叔伯兄弟,论亲戚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主要看走动是否亲密。

    邓新元今年三十五岁,身材不高,体格敦实,头发浓密,眼睛里透着精明。他以前在家务农,人不算老实但也说不坏,后来他父亲提了两瓶酒找到邓怀东,邓怀东把他安排进了乡镇的棉纺厂,开始学机修,后来说想干电工,最后进了销售科。

    邓怀东后来也一直后悔,为什么让他进了销售科,整天出差不归屋,天南地北地跑,外面的花花世界活活把一个本分孩子给迷惑了,堕落了,两年功夫,便满嘴油腔滑调,嘴里跑大炮,没句真话。

    邓新元把三个包装精美的礼物袋放在邓怀东脚下,笑呵呵地拿出一瓶国窖,自顾自提了个板凳坐在小桌边,“二婶娘,麻烦您给我拿个酒杯,没酒杯,碗也行,我陪二叔喝一盅。”

    邓怀东老伴磨蹭半晌,无奈地走进厨房,给他拿来碗筷酒杯。

    邓怀东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不喝了……”说着起身欲走。

    邓新元太了解自己这位二叔了,他笑呵呵地起身,拦在他身前,“二叔,酒不喝可以,但您能不能坐会,侄子有事清教。”

    邓怀东不冷不热道:“你本事大,见识广,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到你?向我请教,你开什么玩笑。”

    “真心请教,您坐您坐……”邓新元拉着邓怀东的胳膊,“今天我是来感谢二叔帮我救厂子,没有您去坐镇,下午那群疯子会把厂子都掀个底朝天。”

    “我告诉你,邓新元,我是为陈塔镇,不是为你,所以,把你的感谢和好酒拿走,我受不起。”

    “二叔,我知道您刀子嘴豆腐心,您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得……”

    “记得,记得就该马上去县医院看受伤的职工去,就应该好好安顿人家秀梅,本来就够命苦的,你再捅一刀子……”

    “二叔,我不是没去看望她,我下午安排人去了……”

    “安排了?我可是问得清清楚楚,医院就杨士奇和三个自发跟去的三个女职工?你安排个鬼魂去了?”

    “不,二叔,我真安排人去了,但是这小子怕人揍他,不敢近身。”

    “好,你如果认我这个二叔,你马上去把医药费给安排了,至于后续的营养补助,我和镇领导合计合计看看镇里能不能发起个募捐活动,秀梅的家庭你比我清楚,咱们不能坑人家。”

    邓新元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了解过,她的药费我只能出于人道方面出一部分,我不可能全部包圆……”

    邓怀东一听,眸子一鼓,“你什么意思?她是不是你职工?她是不是工伤?”

    邓新元笑了笑说:“二叔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如果秀梅按照正规程序操作出了事故,我邓新元砸锅卖铁也要帮她治好,但是您不清楚,她违反了安全操作规定,不仅留长发,不带工作帽,不穿工作服,还穿着带纽扣的衬衣……”

    “咦!我怎么听说她几次去仓库领工作帽,仓库不给……”

    “二叔,您信她家那几个二流子的话?”邓新元一脸委屈道:“他们想干什么您还不清楚,巴不得出事好讹诈几个钱。二叔,我知道您对我有看法,但车间安全生产至关重要,出事就等于让我出血,我不心疼工人我还不心疼钱?几顶工作帽值几包烟钱?我还缺这几个小钱?再说,我这人小事糊涂,大事我绝不可能犯糊涂。您不信跟我去仓库里看,我的工作帽和工作服还有十几箱,堆在角落里都上了灰。”

    邓怀东打断他的话,“我不听你啰嗦,你直说,你能出多少钱的医药费?”

    邓新元沉默半晌,伸出五根手指。

    邓怀东目露鄙夷,“五万?”

    邓新元摇头,“五千。”

    “我****祖宗……”邓怀东提起板凳,一旁的老伴连忙把他抱住,“老头子,你血压高,别动气……”

    邓新元一边朝外退,一边说:“二叔,我的承包期还有两个月就到头了,这五千是我出于人道帮助,否则,我一分钱都不会出。您和镇里再想想办法,我觉得发起募捐是个好主意,您放心,我九月份再帮你一次,我接着续签三年合约,您看如何……”

    “滚!滚出去……”邓怀东气得浑身颤抖,“你老子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睛狼……”

    “二叔!您别气坏身子,我明天就安排人去送钱,我真认为募捐活动才是最正确的方法,要不我找找县里的记者,把募捐活动扩大到全县,秀梅没准还能发笔大财……”

    邓怀东再也听不下去,他挣脱老伴,提起几袋子酒朝邓新元冲去。

    邓新元撒腿往外跑。

    邓怀东赶到院外,邓新元已经上了他的本田车。

    邓怀东抡起酒瓶,朝着本田车砸去,“滚你奶奶的……”

    …………

    …………

    郭小洲开车离开医院后,心里一直在想伤者的未来。特别是病人的一对双胞胎,听说双双考上了211,母亲这一重伤,用雪上加霜已经不足以形容这个家庭的苦难。

    救治病人是最基本的要求,让这个家庭的成员不受影响不可能,但继续她们的未来学业才是关键。说关键,无非就是大量的金钱支撑。

    根据杨士奇的说法,貌似不可能从承包人手中拿到医药费,前期几十万的医药费,这还不算后续的植皮和恢复治疗费用,若是镇上富裕,还能一笔划了。可乡镇现在的状况,可以用揭不开锅来形容。哪里拿得出这笔巨资。

    郭小洲越想心里越没谱,他掏出电话,找姜海军,“姜所,我是郭小洲。找你问个人,邓新元。对,承包棉纺厂的老板。问什么,我想知道他到底有没钱?个人资产,对,包括县城的,哦!他在县城有两套房,还有门面,这么说算有钱阶级了?固定资产有几百万,好,明白了,我在路上,晚上去找你,见面细谈。”

    放下电话,郭小洲心里踏实多了,只要邓新元有钱,那他就有办法让他把治疗费用吐出来。

    车到双桥路口,他忽然看见一辆小巴车停靠在路边,车旁还站着几个旅客。他心中一惊,难道路口又被人挖开了。他徐徐停车,走过去问:“师傅,怎么回事?”

    “车坏了,正在修理……”司机埋头在捣鼓汽车。

    见不是挖路造成的,郭小洲心一松,正要返回车上,忽然听到司机说:“老板您是去陈塔的吧?”

    郭小洲点点头。

    司机连忙擦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讨好地朝他递过去,“老板!您看我这车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您帮帮忙,还剩三个旅客您顺路带一程,他们的车费我转给您……”

    “谢谢!我不抽烟。”郭小洲想了想,“好吧,让他们上我的车,车票钱就算了,谁还没遇上为难的时候,举手之劳。”

    司机喜道:“谢谢!老板是好人!”说着他朝路边的三个旅客招手,“快过来,有车把你们带回陈塔……”

第247章 【书卷 气美女】

    天色渐暗,郭小洲并没有留意三名旅客的样貌。只知道上了两女一男。临近陈塔镇时,两名旅客先后在两个村口下车。

    只剩下最后一名旅客,郭小洲随口问了句,“你家在镇上?”

    “是的,在镇西头。”

    这声音干干净净,娇中带脆,普通话相当标准,不像陈塔本地人。郭小洲不由从后视镜中打量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郭小洲发现这个旅客很年轻,二十三四岁左右,不长不短的黑发,带着黑边眼镜,书卷味很浓。

    “在外读书?”

    “嗯!”

    “哪所大学?”

    “京都林业大学。”

    郭小洲微微动容,京都林业大学也是211,排名低于w大,作为本省考生,能考上w大不容易,但要考上外省的著名学府则更难。一般来说,分数线能过京都林业大学,上w大也没问题。

    他好奇地问,“什么专业?”

    女孩落落大方回答道:“风景园林。”

    “这个专业好!”郭小洲又看了她一眼,下意识问道:“读研究生吧。”

    “嗯!明年毕业。”

    “了不起!”郭小洲由衷赞叹道。据他所知,京都林大风景园林硕士研究生每年的招生计划不超过15人,是除了上亥外交学院每年七人以外的最低指标。竞争相当激烈。

    “听您口音不是本地人?”女孩子问他。

    “嗯!我在镇上工作。”

    “哦……”女孩子忽然沉默下来了。

    车到镇西,女孩忽然说:“师傅!我到家了。”

    郭小洲缓缓停车,发现车正好停在邓怀东家的院门前。

    女孩提着双肩背包下了车,来到他的车窗前,客客气气说:“谢谢师傅!要不到我家喝杯茶。”

    郭小洲这才看清楚她的整体外貌和身材。

    上身白色小碎花圆领体恤,下身黑青色牛仔裤,足下一双网眼跑鞋。身高一米六八左右。第一感觉不怎么惊艳,但越看越感觉有内涵,身上散发出静、秀、灵和自在气……

    这是一种现在的女子很少具有的书卷气之美。

    所谓书卷气,是一种饱读诗书后形成的高雅的气质和风度,是良好素质的表现。程老曾经在课堂上谈及学习和修养时说:“人要有点儿书卷气。有了书卷气,便能消除傲气、娇气、霸气、激愤气、粗俗气、小市民气。”

    郭小洲微微怔了怔,笑着下车,说:“谢谢!我还要去拜访一位同事,下次有机会再来喝茶。”

    女孩清清雅雅地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朝邓怀东家的院门走去。

    郭小洲楞了愣神,左右看了看,没错,正是邓书记家的院门?

    正在他愣神之际,院内走出一个人,又惊又喜地大喊道:“老头子,惠芬回来了,回来了……”

    “妈!”年轻的女孩子轻轻柔柔喊了一声。

    邓怀东的老伴爱怜地把闺女搂在怀中,喜不自禁道:“你可让我和你爸担心死了,你爸爸正准备要车去找你呢……”

    “没事儿!路上的车坏了,正好遇到一好心人把我们顺带回来了……”书卷气美女说着回头。

    邓怀东老伴跟着女儿朝郭小洲看去,失声道:“小郭镇长……”

    “嫂子好!”郭小洲笑着说:“我说镇上谁家能培养出这样出色的女孩子,原来是邓书记家的……”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闺女,特别是,夸奖人是郭小洲,邓怀东老伴顿时喜得合不拢嘴,“咱家闺女从小就优秀,到哪哪喜欢,满屋子奖状……”

    女孩子低声娇嗔道:“妈!哪有自家人夸自家人的,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咱家的宝贝闺女……”随着一道大嗓门,邓怀东出现在院门前。

    “爸!又喝酒了?”女孩子乖巧上上前挽起邓怀东的胳膊。

    “就一口,一小口……”邓怀东的眼睛落在郭小洲身上,诧异道:“郭镇长……”

    “邓书记!打扰了您家的天伦之乐,实在是不好意思。”郭小洲一脸歉意道。

    “哦……没事,进来坐。”邓怀东朝郭小洲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邓怀东老伴连忙道:“老头子,今天惠芬幸亏遇到小郭镇长,否则现在还困在路上呢。”

    “哦……怎么回事?”邓怀东看了看自己闺女,又看了看郭小洲。

    老伴立刻把惠芬乘坐的小巴车抛锚,郭小洲正好路过,好心把闺女带回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邓怀东眼睛一转,“惠芬,还不快谢谢郭叔叔,你郭叔叔是我们镇刚来的镇长。”

    邓惠芬看着郭小洲,眼睫毛忽闪着,刚要开口,邓怀东老伴立刻醒过神来,“老头子,小郭虽然是镇长,但你们在镇政府怎么交往是一码事,来了咱们家,就得按年龄排辈,惠芬喊大哥才是正理。”

    邓怀东干咳一声,“郭镇长是陈塔的一镇之长,父母官,惠芬要喊叔叔。”

    一向在邓怀东面前温顺的老伴,这次却异常坚定,“惠芬,听妈的,喊大哥。”

    郭小洲有些摸不着头脑,邓怀东两口子居然为一个称呼较真?

    唯有邓惠芬似乎看出了点眉目,她看看父母,再看看郭小洲,脸色忽然微微泛红,低头轻声道:“爸!妈!咱们进去再说话。”

    闺女虽然没有听她妈的喊哥,但也没有听他的喊叔。邓怀东脸色微变,稍后便恢复过来,“郭镇长,请。”

    “小郭,快进来,吃晚饭没有?婶子给你和惠芬去弄点吃的,来了咱们家,就别客气,当自己家一样。”邓怀东老伴落后两步,陪着郭小洲,不停问:“家里几口人,父母身体好不好……”

    郭小洲还没有意识到,邓怀东老伴的称呼不断降级,从第一次见面的嫂子到大婶,从郭镇长到小郭镇长,然后干脆喊小郭。态度也越来越热情。

    邓惠芬进院后便不见影踪,大概是先行洗漱,消除长途疲惫去了。

    邓怀东老伴则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不时来到院子里看郭小洲几眼。那眼神,让郭小洲颇不自在。邓怀东瞥了老伴几眼,表情很复杂,说话也没了往日的官话,显得心不在焉的。

    郭小洲和邓怀东就棉纺厂事故进行交流后,忽然压低声音道:“我今天来,有个事情向书记汇报。”

    邓怀东连忙摆手,客气道:“工作交流,交流。”

    郭小洲笑了笑,“邓书记看过我的履历,我来陈塔前在周康挂职,准确的说在太和棉纺厂挂职。”

    邓怀东“嗯”道:“太和集团,最近好像很火,报纸上隔三差五都是太和集团的宣传。”

    “是的,我有个打算,让太和集团整体租赁咱们镇上的三家小棉纺厂。”说到这里,郭小洲停下来观察邓怀东的反应。

    邓怀东微微一怔,“太和是大集团,也许有你的关系,他们愿意联营或者租赁,但和我们目前租赁承包没有什么两样啊?”

    “看似一样,实际上有很大的区别。”郭小洲说:“镇上几家棉纺厂现在的情况您也清楚,两家濒临倒闭,订单严重不足;另一家靠给县棉纺厂代工贴牌生产,赚取辛苦费。这导致几大问题。一是职工工资不稳定,难保一方平安;二是私人老板承包,都抱着赚一笔就走的心态,对安全生产投入不够,技术改进不积极,机器磨损几年后,厂长基本等于废掉了;三,待遇不高,职工也没有积极性,离职率高居不下。这些问题放在现在,也许还能勉强熬一熬,但两三年之后呢?”

    邓怀东眯起眼睛,“换太和来有什么优势?”

    “投入技术改造,强化安全生产程序,高薪水和稳定的资金发放,还能培养我们本地的高素质棉纺人才,从管理到生产第一线。”郭小洲说:“最重要的是,以后不会再出现动辄工资发放不出来,工厂停产,职工闹事等情况。”

    “的确有优势……”邓怀东还是没有表态,他当镇长书记十来年,深谙官场三味,当下级提出建议,上级马上执行,那这个上级还算上级么?就是同意,也得让对方产生感激。他笑着问:“太和能不能把这三个长干脆兼并了?”

    郭小洲明白,邓怀东急于甩包袱,想把这三个厂卖给太和集团,镇上不仅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麻烦,而且还能回笼一大笔资金。镇财政有了钱,才能谈发展。

    但他却不愿意甩包袱。今天的包袱,没准就是明天的金矿。

    当然,他不能过于直接否定邓怀东的建议,只能换一种说辞,他摇头道:“太和集团未必愿意兼并。主要原因您知道的,交通问题不利于长期发展,另外,即使要兼并,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诱饵抛出来,邓怀东果然上钩,“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郭小洲不慌不忙说:“当然是咱们的三个厂上了新的台阶,管理能力,生产能力,产品质量都达到了太和品牌的水准,咱们才能卖个好价钱。现在,没有议价能力。”

    这段话的确打动了邓怀东,他严肃道:“你打算怎么操作?”

    郭小洲说:“我已经和太和集团的领导协商过,他们集团今天已经开会通过。明天一批技改人员将先期进驻陈塔三个厂,进行为期一周的考察研究。考察结束后,他们会有个技改考察综合报告,镇里和太和集团两方面同意后,太和的董事长将亲自来陈塔签约。”

    邓怀东“哦”了一声,没有答话。郭小洲这哪里是汇报,完全是先斩后奏,明天太和的人要来了,他今天晚上才来“汇报”,这对于邓怀东来说,工作上能接受,但心里很难接受。

    郭小洲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不打算一味的迁就,偶尔给邓怀东点压力和刺激,也是官场生态链平衡的一种手段。

    他继续说:“我有个初步考量,打算让三厂合一,组成一个中型棉纺厂,这样可以节约人力资源,也便于管理。以前的小而散的松散型小企业现在缺乏竞争力。只有壮大到一定程度,才能拥有自己的话语权。甚至在不远的将来,我们未必就不能打造出属于陈塔的棉纱品牌。”

    邓怀东和不下四五名镇长配过班子,其中有能说会道的,有擅长跑动的,有心机深沉的,有敢打敢拼的,但没有一个人有郭小洲的这种见招拆招、以守为攻、步步紧逼的能力,而且动作不急不缓,不温不火,一切都恰到好处。根本不像他这个年龄的人所具备的官场高级水平。

    他也慢慢品出来了,郭小洲找他汇报,还向他示好释放友谊的一面,当然也是在向他施压,彰显自己的实力。陈塔的资源很有限,三家棉纺厂,六大出卖厂地,几家窑厂,这几乎是陈塔乡镇企业的全部。但郭小洲能够将在几天之内完成了大部分整改,不着痕迹甚至完美无缺,这种掌控力惊人而且不容忽视。

    这个年轻镇长的未来不可限量。邓怀东再也不敢小视郭小洲。只是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将来是拿

第248章 【查证】

    院子里的两个男人你来我往,虽不见火星,但话语间的斗智斗勇只有他们两人自己清楚。

    屋内则另是一种气氛。

    母亲一边拿着梳子帮女儿梳头,一边问,“芬啊!你觉得郭小洲这人怎么样?”

    邓惠芬清澈的如水的眸子水波轻闪,轻描淡写道:“还好啊!”

    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母亲观察着女儿的表情,“芬啊!你说要上京都的大学,妈依你,你说要考研,妈也支持你。你这次是不是支持下你妈啊。”

    邓惠芬笑了笑,“妈想说什么?”

    “当然是你的终身大事。眼瞅着你奔二十五了,你看你以前的高中同学,好多都当了母亲。女人家的,学再大的本事,幸不幸福都得靠另一半……”

    “妈……我们不是约定好了,等我研究生毕业,我立刻给您找个女婿回来。”

    “不是给妈找,是给你找丈夫。”

    “都一样嘛!妈!我肚子饿了……”邓惠芬聪明地岔开话题。

    果然,一听宝贝女儿独自饿了,母亲连忙起身,“我菜都做好了,快出去吃吧。”

    邓惠芬起身走到门口,却又返回穿衣镜前,上下打量,“妈!我是不是长胖了……”

    “哪有,你们老邓家就没出过胖子。闺女,你再长好点,也是圆润。”

    “是吗?这裙子的颜色是不是有些艳?”

    母亲“噗嗤”一笑,“我闺女是衣服架子,穿啥都好看。”

    邓惠芬脸色微红,她倒不是对郭小洲一见钟情,只是有好感的基础上,被母亲挑明是相中的女婿,自然的害羞反应。

    母女俩拐着手腕子来到院中时,邓怀东正从院外回来。

    邓母惊诧道:“老头子,小郭镇长人呢?”

    邓怀东双手背后,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走了。”

    “暧!他还没吃晚饭呢,我还专门杀了条活鱼……”

    邓怀东闷哼道:“我闺女吃。”

    “我说老头子,你是不是有心把他气走还是把人吓走?”

    “我吓走他?”邓怀东想起刚才的“交锋”就憋屈,“他的心眼子够把我卖三次的,我吓走他,嘿嘿!笑话。”

    “你没吓走他,他怎么就走了呢?都答应吃晚饭的……”

    “是不是他走了没跟你打招呼,你没面子了?”

    “咦!老头子,你今天的情绪?谁招惹你了?”

    邓惠芬笑盈盈地看着爸妈斗嘴,对她来说,最幸福温馨的家庭场景莫过如此。

    ………………

    ………………

    郭小洲是接到姜海军电话才离开的。

    他当时真准备和邓大嫂打个招呼,但当时邓母在邓惠芬的闺房,他不方便主动进去。只能让邓书记代为转告一声。

    离开了邓书记家后,他驱车去熟食店买了几样卤菜,然后去超市搬了一箱啤酒和几袋子盐水花生和干果,在街边买了两只西瓜和葡萄。

    接着驱车去派出所门口接了姜海军。没想到姜海军也买了一大袋子卤野味,还带了两瓶五粮液。

    郭小洲指了指扔在驾驶室的卤菜,“得,菜带上,你把酒放下。我屋里的酒比你的好。”

    姜海军也是个爽快人,他嘿嘿一笑,把酒放回办公室,提着卤野味上了车。

    车来到镇东头的院门口,姜海军才知道,郭小洲已经搬了家。他直言快语道:“早搬早省事,住招待所迟早都是个麻烦。”

    两人下车,郭小洲提着菜和西瓜水果,姜海军抱着一箱啤酒。进了院子姜海军使劲嗅了嗅鼻子,“好香!地不错……”话音未落,东厢房的纱门打开,走出一个身穿白短袖,宽松沙滩裤的女人。

    姜海军早知道任茜住在这里,他一点都不吃惊地主动打招呼,“任镇长好!打扰了!”

    任茜刚洗完澡,头发微湿,吸着人字拖鞋,露出丰润的大白腿,笑着走下台阶,盯着他们手里的酒菜,“姜所长稀客啊!欢迎都来不及。我说你们这是宵夜呢还是晚饭?”

    郭小洲放下西瓜,“怎么算都行。任镇长是不是也加入我们?”

    任茜茜看着一箱啤酒,“我陪姜所喝瓶啤酒,表示对派出所同志今天白天辛苦工作的谢意。正好我冰箱里有冰块,喝点冰冻啤酒解解暑。”

    “人多热闹!我去搬桌子。”郭小洲搬出一张小方桌,三只藤椅。任茜茜忙着张罗碗筷酒杯。姜海军在井边洗葡萄切西瓜。

    小方桌就摆放在桔子树下,走廊上开着灯,任茜在桌下点了两盘蚊香。

    啤酒冰块上桌,郭小洲“哦”了一声,跑回屋里拿来一瓶水井坊和一条黄鹤楼1916,放在姜海军桌前,“我陪任镇长喝啤酒,白酒你自己随意喝,不够再开,喝了白的再来啤的也行。”

    姜海军烟酒不忌,不仅酒量了得,而且烟瘾很大。看见香烟,他顿时双眼发亮,“狠烟啊!郭哥你还有没有,自己不愁,别放着长霉……”

    郭小洲笑道:“喝完你自己进屋去再搬几条走。”

    任茜啧啧道:“看不出郭镇长还是个隐形土豪呢?一千多一条的烟随便送人。”

    “本镇长穷光蛋一名,烟酒是一朋友硬扔给我的,我可买不起。”郭小洲开了两瓶啤酒,递给任茜一瓶,倒满一杯,举杯先敬任茜,“今天棉纺厂的事故发生,多亏有你在现场维持,辛苦你了,我敬你!”

    一提棉纺厂的事故,任茜笑嘻嘻的脸色逐敛,默默喝完杯中酒,轻声道:“听说伤者情况很严重,希望她能恢复健康。”

    她这话一开头,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郭小洲语气低沉道:“我去医院看过邓秀梅,情况不是很乐观。现在主要是治疗费用高昂的问题,而且后续治疗恢复的费用没个谱,她两个孩子刚考上大学……刚才邓书记告诉我说,邓新元只愿意拿五千块出来,还看了很大的面子,说是出于人道帮助。”

    姜海军自顾着喝了一杯白酒,低声骂道:“这孙子如果有天落到老子手里头,老子让他脱层皮。”

    郭小洲缓缓道:“海军你详细说说他,这次我必须要找到他的突破口。”

    姜海军欲言又止地看了任茜一眼。

    任茜敏感地准备起身,“要不你们聊,我去出遛个弯……”

    “没事,都不是外人,任镇长请坐,我们一起商量个办法,病人现在还在重症病房,每天的医药费都不是个小数字,必须早做准备。”

    “我只能当旁听者,不怎么会拿主意。”任茜的笑容带着一种被信任的喜悦光辉。

    姜海军拆开一包烟,点燃狠狠抽了一口,低声道:“郭哥给我打电话,我马上找人调查他的物业和个人嗜好。这孙子在黄港县城有两套房,现在价值一百多万,其中一套他父母老婆孩子住在一起,另外一套养着一个二房,好像是他厂里的一个纺织女工,才十九岁,另外,他在金色广场还有套一百八十多平米的商业门面房,租给一家餐厅,月租金三万……”

    说到这里,姜海军又狠狠抽了口烟,皱眉道:“这孙子似乎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不赌不抽也不怎么去娱乐场所。交的朋友都是商业圈子里的,从不和社会闲杂人员来往。”

    郭小洲问,“他的房子和门面是在他承包棉纺厂前购买的,还是之后?门面是按揭还是买断?”

    “我查过时间,门面房和父母老婆在住的房子是承包前买的,二奶那套房和新车是承包后买的。全部是买断,没有按揭。”

    郭小洲喝了口啤酒,说:“就算在三四年前,那套门面房也不便宜,他哪来的巨款?据我所知,四年前他只是棉纺厂的一个普通销售人员。”

    姜海军到底是老刑侦,他立刻抓住了要害,“郭哥是说他之前的巨额财产来历不明?”

    郭小洲淡淡一笑,递了一块西瓜给任茜,“我只是感觉有些超出常理。邓新元以前所在的乡镇小棉纺厂即使在效益最好的阶段,一年也没有两百万的纯利润。这也就是说,他把厂里一年的利润全私吞了,也买不了门面和住宅。”

    “啪!”姜海军猛拍自己大腿,“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明天就去县里调查,一定把他扒得干干净净,让他显出原形。”

    郭小洲忽然看着任茜说:“当然,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的身上,为稳妥起见,应该做两手准备。任镇长分管社会事务这块,民政和社会救济、妇联工作正归你管。我今天和邓书记商量过,打算发起一个募捐活动,先在陈塔镇进行,然后再考虑推广到全县范围。”

    任茜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我明天早上就开始安排宣传。下午争取去县宣传部取得支持。”

    “嗯!来,干一杯!”郭小洲举杯。

    三人在灯光与树权交叉的斑驳暗影中,喝酒聊天,笑声不断。

    任茜本来说只喝一瓶啤酒的,结果越喝越兴奋,四瓶下肚,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姜海军一个人搞定了一瓶白酒,另外开始陪任茜喝起了啤酒。

    郭小洲是第五瓶,他正要打退堂鼓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一看号码,是谢富丽。他马上起身走到院外。

    “谢市长……”他试探着开口,有时候必须考虑周全,如果电话是她的秘书桥姗打来的,他开口“富丽”等昵称,岂不要捅大娄子。虽然秘书的一部分功能就是帮领导保护秘密的,但能不暴露最好。把风险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安全。

    “是我,放心,这个手机我不会交给乔姗,目前是专门为你存在的号码。”

    郭小洲调侃道:“我是不是也要去匹配一个对等的号码啊!对了,你这么晚找我,一定有事?”

    “小洲,我告诉你个消息。我明天来黄港县调研,陈塔是第二站。”

第249章 【三拨队伍】

    郭小洲接完电话回到院子里,对姜海军说:“恐怕你明天去不了县里。”

    姜海军喝得舌头打弹,“为什么?”

    郭小洲拿走他桌子上的酒瓶,“明天你就知道了,现在你要回去休息,养好精神……”

    姜海军虽然酒量大,但不酗酒,而且克制力较强,听了郭小洲的话,他也不再问什么,起身告辞离开。

    他没有喝多,反倒是任茜喝得有些大,她一直朦胧着眼半靠在藤椅上,见郭小洲在收拾桌子打扫卫生,她骄哼一声,“我来帮你……”

    结果刚起身,腿一软,“噗咚”跌倒在地。

    郭小洲快步上前扶起她,忍着笑道:“还说自己能喝?几瓶啤酒就成这样?”

    “我喝多?来来来……我们再喝三瓶……”任茜翻了翻白眼,挣扎着要去抓地上的啤酒瓶。

    她的上半身下伏,饱满的双峰压在他的臂弯处,背臀弯出一道妙曼的弧线……

    郭小洲切实感受到她胸部的弹跳和柔软,夏天,双方都穿得少,有些地方是肉贴着肉,他瞬间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但理智告诉他,这女人是一朵带刺、甚至可能有毒的香花!千万要冷静。本来孤男寡女,又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失去了底线有可能毁了两个人。

    他深呼一口气,双臂强行架起她,往她的屋子里走去。

    任茜一边走一边嚷嚷着,“喝,继续喝,我还要喝……”

    郭小洲已经冷静下来,他笑而不语,把她送到她的房中。

    虽然他搬进了这个院子,但他也是第一次进入她的卧室。

    和他的卧室同样的格局,但布置却很温馨,乳黄色的窗帘和同色系床单,床头柜上的香薰灯散发出迷离的香气,书桌上笔记本电脑处于休眠状态,桌上还摆放着一盆绿萝和一盆仙人球,挂衣架上色彩缤纷,内衣惹眼。

    郭小洲把任茜搀扶到床上,本打算去搅个湿毛巾倒杯水什么的,但任茜在床上扭动几下,四肢张开,躺在床上的样子很暧昧。

    特别是她的衬杉上掀,露出雪白的一片小腹,而且一双大白腿还时不时左右扭动……

    郭小洲不敢再待下去,替她把空调调到27度,盖上毛巾被,然后默默走出房间,并关了房门。

    …………

    …………

    第二天清晨,黄港县委书记关立华接到青山市政府办公室电话,说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市长谢富丽今天要去黄港县调研新农村建设工作。

    关立华收到消息微微有些吃惊。按一般规则,市领导、特别是书记市长等党政正职领导下基层检查调研,基本有个惯例,提前一到两天通知基层。这样既避免基层接待的慌乱无章,也给基层提前安排布置工作和迎接预留时间。

    如果是突击调研,这要么证明调研领导要给下边区县难堪,要么是有针对性的突击检查。总的来说说,但凡临时性的突访都不是好事。

    关立华放下电话后,脸色一时间很难看,他想了半晌,提起电话给青山市委书记秘书高少行打了个电话。

    “高处早!我是黄港县的老关,这么早没打扰你吧。”其实高少行只是个正科级,但他在担任市委书记秘书的同时,还兼任秘书一处的处长,所以关立华喊他高处长。

    “关书记,您的电话我是从来不敢懈怠的,就是老板那里,也不会马虎。”高少行似乎想起什么,口里打了个屯,“您这么早打电话,是关于谢市长要去调研的事情吧?”

    “是啊,和高处说话就是轻松,我话没出口,你就知道我要问什么。是这样的,我想问问,谢市长这次调研怎么事先没有一点风声?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高少行压低声音说:“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看到市政府的通告,老板刚才在办公室还发了脾气,把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喊来狠k了一顿,说市长刚来不懂规矩,你这个办公室主任也不懂?”

    “呵呵!来就来吧,我们也不怕什么,我想问问你,还有哪些市领导跟行?我好心里有个数。”

    “去两名副市长,陈恩涛和宁郝,还有交通、国土资源、农业局的领导。”

    “哦,陈市长也来了……”

    高少行说,“陈市长和老板一样,都是今天早晨才知道。”

    “我知道,高处,谢市长这是第一次到基层调研吧。我很好奇,她为什么选择黄港,论经济发展,黄港不如鲁西;论新农村建设,又不如秦南县……”

    高少行压低声音道:“老板也觉得奇怪,想不通她为什么会突然要去黄港调研。不过您应该感到荣幸啊!新市长的第一次可给了你啊!”他这句话透出对谢富丽的极大不敬。但也同时折射出市委书记的态度。

    关立华哈哈干笑了两声,“你相信她还有第一次吗?”

    关立华之所以敢和高少行随随便便开女市长的玩笑,是因为他是市委书记的嫡系,和高少行也是曾经一起扛过“枪”,放过“炮”的朋友。

    高少行忽然说,“老板找我,我先去了,有什么事情电话联系。”

    “嗯嗯!你去忙,下次找个时间来我这里钓鱼,我让人提前安排。”

    高少行说了句“好”字,便挂断电话。

    关立华马上把秘书叫进来,“你去通知方县长和张秘书长过来一下,我们要安排布置接待任务。”

    …………

    …………

    同一时间,黄港县劳动保障监察科的两辆车停在一个早点摊前,保障监察科科长孙晓带着五名下属正在吃早点。

    做陪的是县纪委办公室主任李再青,他和孙晓单独坐一个桌子,“兄弟,这事情你一定要办好咯,晚上回来我请大家伙快活去。”

    孙晓笑眯眯道:“李哥的吩咐兄弟我自然绝不手软,能罚一万我会罚十万,先让他们先脱层皮,然后再看情况,往死里整。”

    李再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地上的褐色方便袋递给他,“这里有两条烟,让兄弟们路上抽。”

    孙晓连忙推辞,“李哥,我哪能收您的烟,我能给您帮点忙,是我的荣幸,您快收回去。”

    他还真不敢收李再青的烟。李再青是什么部门的人?纪委。纪委是干什么的,就是监管他们这种部门的强力部门,专挖官场腐肉的手术刀,能送个人情给纪委的同志,将来有什么小问题也好说话。

    李再青坚持递给他,“你我们兄弟无所谓,给你的手下抽,皇帝不差饿兵嘛。”

    “行!我听李哥的。”孙晓收了烟,“我已经安排人去县劳动与社会保障局工伤鉴定中心申报。按规定,鉴定中心接到申报后,工作人员将前往事发地了解情况,搜集相关证据。我给中心主任打一招呼,相关证据我们带回来,不必让他们跑腿。反正这个厂子停产整顿是跑不脱的,现在就看我们收集的证据和伤情鉴定到底能有多严重。”

    李再青笑了,“那我先谢谢你了。来日方长。”

    …………

    …………

    还是今天早晨,远在周康太和集团的大楼前,一辆商务面包车徐徐开出院门。车上一共坐了六个人,其中两名高级机修工,一名车间副主任,一个厂办财务人员,外加司机和带队的领导——太和集团总经理助理徐有才。

    徐有才的精神面貌绝不同于往日,属于春风得意人精神的典范。不仅气质变了,再也看不到以往畏畏缩缩的眼神,而且多出来自信和力量。

    一切如郭小洲所说,刚上任的总经理商陆人生地不熟,工作上处处都得依靠他,导致他的权利之大,即使是严大宽宋为成现在遇到他,也要点头含笑。

    当然,徐有才吃水不忘挖井人,他今天之所以能咸鱼翻身,完全得益于是郭小洲的数次提携,否则哪有他的今天。

    即使郭小洲远离了太和,但集团一旦有什么重要决定,他都会给郭小洲报个信请教什么的。即使如此,他还是深感自己无以为报。上次郭小洲和他说到陈塔三个小厂的联营租赁事项时,他不仅举双手赞成,而且在总经理耳边多次吹了风。再加上董事长孙慧敏的推动,这个原本很很小的事情被拿到高层进行了讨论。

    格调之高,合作的优惠和倾斜度之大,令许多人都感到惊讶。

    这次提前进驻的技改调查小组,他这个总经理助理居然高调带队。

    出了城,徐有才拨通了郭小洲的电话,“老领导好,我是有才。是的,已经出发,我带队,呵呵!我不忙,您的事情哪怕是小事,对我来说也是重大事情。我不出力我对不住您啊!我们十点钟左右可以到陈塔镇,哦,有市领导去调研,没关系,中午不用您陪,反正我会在陈塔待两天……好!您忙,您忙。”

    周康太和集团的技改考察小组出发半小时后,黄港县劳动保障监察科的两辆车已经驶上了前往陈塔的县级公路。

    于此同时,青山市政府的四辆车也驶离了政府大院。

    三拨不同的队伍,朝着一个目的地进发。

第250章 【到来前】

    郭小洲早上起床跑步时,从窗户里看到任茜背着小坤包出了院门。他当时还觉得奇怪,她昨天喝大了,今天居然起的比他还早。

    不过稍一寻思,也不奇怪。

    喝醉过的人都知道有个词,叫“宿醉”。所谓宿醉,是指喝酒过量,造成第二天早上头痛、胃部不适等症状,还有种宿醉的状态是凌晨三四点因口干舌燥醒过来,便再也睡不着了。

    郭小洲估计任茜是第二种状态。当然,她提前离开,也有些不想面对郭小洲的意思。昨晚出洋相了嘛!

    郭小洲按部就班地跑完步回来,洗澡后,不慌不忙地去街上吃了早点,然后去到镇长办公室。

    他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叶南川跟着走了进来。

    “郭镇长,这是我昨天整理的一个初步统计报告,您看看。有什么地方需要补充加强的,我继续完善。”

    郭小洲抬头看了叶南川一眼,发现叶南川脸色浮肿,眼皮发青,可见叶南川昨天是熬夜赶出了苗圃种植的土地调查统计报告。

    郭小洲暗暗赞赏,到底是年轻人,有激情有冲劲有上进心,更重要的是,谁都想证明自己的价值。他放下统计报告,说:“今天你另有任务安排。统计报告暂时放在我这里。”

    叶南川微微有些失望,他昨天硬是把女朋友扔在床头,一心一意赶这份统计报告到凌晨五点。虽然他谦虚说是初步统计,但实际上他核对了五六遍,所有的数据不敢说精确到小数点,至少也挑不出毛病。

    郭小洲也是年轻人,但他的思维和触角比同龄人超前,更有深度。他知道,年轻人需要的鼓励和尊重远比高压和威严要重要。一个好的领导,他的下属普遍积极性高,精神状态好,抵觕情绪少。

    而驾驭好坏,则看领导的人格、作风、能力,能不能得到下属认可。最好的例子是徐有才。郭小洲哪怕调动到两三百里之外的另外一个体系内,但徐有才仍然把他当成自己最信赖最尊重的领导。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接待工作,需要你来独当一面。”

    听到“很重要”和“独当一面”这两个词后,叶南川条件反射似的挺直了背。

    郭小洲拿出他和孙慧敏敲定的《太和集团租赁意向书》递给叶南川,“今天太和集团的董事长助理带着技改考察小组,十点左右会来到陈塔镇,具体的接待和陪同工作由你全权负责。”

    听到这里,叶南川脸现激动,“……我出面是不是不太尊重,这么大的集团董事长助理,理应您或者邓书记出面才对等。”

    他这话说得没错,对等接待在体制内是件很重要的事情,马虎不得。

    去年干旱,黄港县政府办公室一名副主任带着上级拨下的一笔慰问金,代表县领导下乡慰问灾民,由于陈塔镇党政主要领导都到受灾村组织恢复生产,因而,当慰问组到达后,只有挂职副镇长兼镇妇联主任任茜出面接待。这名副主任一看书记镇长都没有出现,脸色当场大变,丢下一句:“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说罢,驱车扬长而去。

    叶南川虽然是体制内的新人,但他耳渲目染之下,也明白“对等接待”的重要性。

    比如,县党政正职到来,书记镇长等委委员是一个都不能缺席的。如果是县直机关一把手等正科级,那么书记镇长至少有一个要出面接待。否则,就是给对方难看。你让对方难看了,对方肯定会让你也不好受。

    叶南川经常上网,对于西海省的时事新闻掌握得比较及时,对于最近大范围宣传的太和集团改制成功的消息,他有所了解。如果说太和董事长或总经理来访,那么最低接待级别是县委书记或县长,甚至不排除青山市的常委领导全程陪同。推而言之,太和集团公司总经理助理到来,理应是陈塔镇的书记或镇长出面接待。

    郭小洲笑了笑,“我和邓书记今天另有重要接待任务。来人的生活住宿安排,你马上去找高明主任,让他和后勤提前落实。估计再过一小时,高主任会忙不过来。另外,你要提前和几个厂的负责人沟通,具体情况暂时不要透漏,但务必让他们全面配合来人的考察工作。”

    叶南川“嗯”了一声,“我尽最大努力,决不给您丢脸。”

    “刘大奎和他的车随时待命,你全权支配。”说到这里,郭小洲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香烟,“镇里的财政状况不好,这条烟不计入招待开支,你拿去给太和集团的师傅们抽。”

    叶南川即便不抽烟,但也知道这条烟的价值。现如今,当官的都习惯占公家的便宜,像郭小洲这样“倒贴”的领导,殊为少见。

    叶南川地接过烟,恭声道:“我去了,镇长!”

    “去吧!”

    看着他的背影,郭小洲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做法。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拉帮结派,笼络人心,但他知道,要想征服下属,就必须尊重下属,了解下属的需求和想法,并采取一定的措施满足他们的需要,下属才能真心为领导服务。

    如果认为自己是老大,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叫你干多少,你就得干多少,干差了或干少了,就严厉呵斥批评,时间长了,抵觕情绪也越来越大,最后导致蓄意怠工、背后捣乱的问题。

    所以现在有很多领导都异口同声说:“现在的队伍不好带了!”

    其实不是如此,是他们没有掌握正确的管理方法。

    叶南川刚离开一会,党政办主任高明就敲门进来。

    “郭镇长,邓秀梅的家属怎么处理?”

    郭小洲问,“昨天邓书记是怎么和他们谈的?”

    “邓书记说今天答复他们。”

    郭小洲一听又是这种老套的拖磨方法,微微挑了挑眉毛说:“这群家属一共有多少人,现在是不是还在镇招待所,有没有人专门负责?”

    高明脸色微红,“昨天留在招待所等消息的有兄弟三人,是我送过去的,我一会去看看他们在不在。”

    郭小洲沉默不语,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谢富丽来陈塔时,这三个据说很泼皮的男人来闹事怎么办?

    “你马上去招待所,安排一辆车,带他们离开陈塔镇……”

    高明一脸愕然道:“郭镇长,带他们去哪儿?”

    “去红旗镇的餐馆,去村子里钓鱼,总之,好酒好饭招待他们,一定要拖到晚上。当然,你今天不能离开,你安排办公室的谁去做这个工作。”

    高明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郭镇长,这是唱的那出戏?”

    郭小洲沉声道:“你照做就是。”

    高明还是第一次看到郭小洲露出官威,他点点头,默默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知道大市的市长要来陈塔调研。就是黄港县的县委书记也才接到通知,但他也只是知道谢富丽带队来县里考察新农村建设工作。至于到时是县里推荐几个调研的乡镇,还是市长点名,他也心里没谱。

    当然,关立华还是提前做了一些安排,他通知了大河镇红旗镇等五个乡镇提前做接待的准备工作,比如街镇上的卫生清洁工作,提前准备好的欢迎横幅,每个乡镇至少要准备两个新农村建设的调研点。

    关立华惟独没考虑过陈塔镇。

    谁会去哪儿调研呢?大市的领导又不傻。

    再说高明,他离开了郭小洲的办公室后,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慢悠悠地走进了镇招待所。

    门面接待处不见秀秀,倒是刘菁寒着脸站在门口,看到高明,刘菁便劈哩啪拉的发起了牢骚,“老高,你得把三个混账王八蛋带走,他们要是再敢踏老娘的门槛,老娘就死给你们看。”

    “暧!嗳!刘主任,大清早的你发这么大火……”

    “大清早,老娘一晚都不敢睡觉,你知道这三个王八蛋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吗?”

    “干什么?”高明眯起眼睛打量刘菁的脸,两眼发红,的确透着疲惫。他心中“咯噔”一响,寻思莫非邓家三个混账东西晚上招惹了她?

    “干什么……”提起来刘菁的火气直往上冒,“昨天他们先是敲秀秀的门,想欺负她,幸亏老娘在家,上去把秀秀带到我房间里睡觉,谁知道这三个色胚居然连老娘的门都敢敲,从十二点一直敲到三点……”

    高明心里颇不以为然,你不骚谁来招惹你?狗为什么吃屎而不吃草?但这话他肯定不能说,他呵呵一笑,“刘主任别生气,为这三个泼皮不值得。对了,他们人呢?还在房间里?”

    “刚出去了……”火气不小的刘菁知道再怎么和高明说都没用,她扭头走向楼梯,“今天晚上我的招待所拒绝接待他们,老高你另安排地方吧……”

    “出去了,去哪里了?”高明脸色一变,心道,这三个混账是不是又去棉纺厂闹事去了?

    “老娘管他们去哪里,滚得越远越好,眼不见心不烦。”

    “喂喂!刘主任,你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高明有些着急地往楼梯上赶了两步。

    “想知道?”刘菁勾起涂着鲜红寇丹的玉指,“给老娘先报点招待费。”

    高明苦笑道:“镇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呢……”

    “哼!那您自个去找人吧。不送!”

    高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他跺了跺脚,转身走向乡政府大院。

第251章 【劳动稽查】

    孙晓对工作很敬业,同时他也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当他和同伴坐在车里观察陈塔棉纺厂的大门,看到三个打着酒嗝的男人慢悠悠出现在棉纺厂大门时,就敏感地发现这三个男人一定有问题。

    因为他们穿着拖鞋,而工厂是不允许穿拖鞋的人进入的。

    因为他们嘴里叼着香烟,而这里是防火重地棉纺厂。

    因为他们脸上泛着红光,因为他们的表情有些愤怒,有些得意,有些贪婪。

    还因为,他们正朝棉纺厂走去。

    孙晓捅了捅一名手下,低声道:“去把他们喊到车上来。带包烟去……”

    这名手下拿着烟,下车快速朝三人走去,拦着他们说了几句话,甩了一包烟给他们。

    三人齐齐望向面包车,相互看了一眼,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孙晓提前拉开车门,把三人迎上去,先自我介绍说:“我是县劳动稽查科的孙晓。”

    一名手下补充道:“我们头,孙科长。”

    孙晓笑了笑,“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劳动者的利益,督促用人单位贯彻执行劳动法,检查用人单位遵守劳动保障法律;依法纠正和查处违反劳动保障法律;具体承办局各执法单位提请需要实施行政处罚的案件。”

    三名男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意思听明白了。

    老大叫邓向东,曾经因为盗窃入狱三年,出来后整天泡在镇上的牌场,吃在牌场睡在牌场,一对眼睛泛着浑浊的光芒,见老二邓向南要开口,他拉扯阻拦,抢先道:“直说吧,你找我们干嘛?”

    孙晓说:“给你们做主,帮你们出气,替你们要公道。”

    老三邓向西相比两个哥哥稍微年轻点,性格急躁,他咧嘴道:“我们要钱,要赔偿……”

    孙晓很认真地点点头,“我们就是来帮你们要钱的。”

    三兄弟互相看了一眼。

    邓向东干咳一声,“能要多少?”

    孙晓说:“这得看具体情况,比如工伤的病残度,以及工厂方的错误有多大……”

    “残,很残,我弟妹整块头皮都被扯飞了,现在在医院抢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来……”

    “厂里没安全措施,工作帽都不发,所以我弟妹的头发被搅……”

    孙晓指着邓向东说:“都别争,你一个人说。”

    邓向东使劲地吸了口烟,开始说:“……”

    孙晓听完,心里基本有谱,他笑着拍了拍邓向东的肩膀,“想不想发点财?”

    邓向东卑微地连连点头,“您说,我们听您的……”

    孙晓说:“现在基本可以肯定,你们的亲属是严重工伤事故。但是,陈塔棉纺一厂并没有替职工购买三金。这也意味着,没有医疗保险赔付,而且没有法律赔偿……”

    老三邓向西立刻跳起来骂道:“我艹狗日的邓新元,赚尼玛黑心钱,不赔钱,老子拿刀砍死他!”

    老二邓向南也捋袖子嚷嚷道:“去堵狗日的门,昨天邓怀东忽悠老子……”

    “你们先别激动。我帮你们想一个办法。”孙晓笑着说。

    “您说,我们听您的。“老大邓向东连忙制止两兄弟说话。

    孙晓严肃道:“首先需要给伤者进行工伤认定,不同级别的工伤,国家都会有相关的赔偿标准,比如生活费、治疗费、医疗费,误工费等。至于谁应该负责任,谁应该出钱赔偿,这需要劳动仲裁部门判定。也就是我们来进行界定。现在的问题是,陈塔棉纺一厂是私人老板,他如果不认账,或者逃跑,赔付即使判定下来,你们也得不到一分钱。”

    “工伤肯定没问题,我弟妹现在都不知道生死……”

    孙晓打断邓向东的话,“工伤鉴定我们已经派人去医院跟进,现在的问题是,你们要找谁承担责任。找邓新元,他不认账怎么办?或者一拖再拖,你弟妹的医药费都成问题,不用谈什么补偿损失。”

    邓向东三兄弟傻了眼。他们也不是不了解邓新元的为人,真不认账,他们还能怎么办?在厂里闹事,逼急了邓新元关停棉纺厂,他们只能翻白眼。

    “所以,你们告邓新元的同时,要告乡政府的连带责任,乡政府是跑不掉的,而且陈塔棉纺一厂是乡镇所属企业,邓新元只是承包人,跑了承包人,跑不掉政府。”

    “对啊……我们应该找镇上……”

    “麻辣戈壁,难怪昨天老邓忽悠我们……”

    三兄弟恍然大悟。

    “我这里有份投诉书。你们把具体情况说明,然后签字。我们可以直接裁定乡政府承担赔付责任。”孙晓示意手下拿出投诉书。

    三兄弟毫不犹豫地签完字。

    孙晓弹了弹投诉书,“想获得大的赔偿,就必须把事情闹大,如果涉及到乡政府动手打人,那么,你们绝对能发笔小财。”

    邓向东看了看两兄弟,三人齐齐点头,“我们现在就去乡政府,拼了命也要激得乡政府动手。”

    孙晓满意地点点头,“不要怕事,我们的工作人员随时跟在你们身后,你看这是什么。”他指了指面包车后的一台摄像机,“只要拍摄到他们动手打人的镜头,你们就发财了。”

    “现在就去?”

    孙晓点头,“现在就去,免得夜长梦多。”

    “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好领导啊!等我们拿到了钱,请你喝好酒……”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嘛!”孙晓说这句话时,他的几名手下皆露出古怪的笑容。

    …………

    …………

    邓怀东早上九点半忽然接到县委办公室主任董锋的电话。他刚听了两句,脸色大变道:“什么,谢市长带人来陈塔镇调研新农村建设……半小时后到?董主任,你确定没开玩笑?是我们陈塔?”

    董锋的语气比他还激动,“谁有这闲工夫和你开玩笑,县委县政府现在也很被动。提前预定了好几个乡镇的调研点,但人家市长点名要来陈塔。你也别说什么牢骚话了,时间虽然不宽裕,但也要挤出时间来迎接调研。”

    邓怀东额头上顿时流出了豆大的汗滴,“不,董主任,半小时不够,能不能先去红旗镇调研,给我们两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不行。这是政治任务。关书记刚才再三让我交代你,一定要快速行动起来。选择一个能拿出手的新农村建设场地供领导调研。另外抓紧镇街卫生和宣传,通知当地派出所马上行动起来,做好安保警戒和防治工作,特别是要提放有人趁机上访,如果你们让县里难堪,县里也不会让你好过。”

    邓怀东呼吸加重,“我马上去安排。”

    “关书记要求陈塔镇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发扬敢打敢拼的斗志,打好这场关键战役。时间不多了,你们赶快去布置,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邓怀东放下电话,顾不上擦汗,快步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大喊,“高明,杨士奇,马得中,童世福……都给老子快出来!”

    童世福的办公室紧挨着邓怀东的办公室,他是第一个走上走廊的党委委员,一脸迷糊道:“邓书记……您这是?”

    “市领导要来调研……他们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邓怀东一边朝走廊西走一边喊,“镇党委委员全出来,郭镇长呢,快去通知他。”

    不一会,何稀才杨士奇马得中和任茜都满脸诧异地来到走廊上。

    郭小洲是最后一个走上走廊的人。他听到邓怀东的大喊声时,便知道,谢富丽即将到来。

    邓怀东简单快速把上级调研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开始分工,镇工作人员分成几个行动小组,由党委委员带队,抢时间,抓进度。

    不一会,整个乡政府大楼骚动起来,办公室的人集体上街打扫卫生,写宣传标语,杨士奇去镇东侧的新农村建设点做迎接布置。

    郭小洲则和邓怀东在办公室紧急交流,共同考虑对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县委办公室主任董锋每隔五分钟便打一个电话,了解陈塔镇的工作进度。

    邓怀东和郭小洲的手机则基本没有停过,各面掌握各行动小组的布置信息。

    眼看二十分钟过去了,各行动小组打来电话,基本完成任务。

    邓怀东刚松了口气。便听到大院里传来几道叫骂声,“陈塔镇的王八蛋,姓邓的黑心书记,你怂恿你的亲戚欺男霸女,喝纺织女工的血,不按法律购买三金,天理难容……”

    “邓怀东,你tm的出来……”

    邓怀东和郭小洲先是面面相觑,接着齐齐一震,快步冲出办公室。

    邓向东三兄弟有两个横躺在大院门口,一个站在院子中间高声叫骂。

    此时,各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大多去了镇上,连出来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几个。只有照门的老头在旁边低声劝说。

    邓怀东大吼一声,“你们是不是疯了,马上给老子滚出去。”

    邓向东跳起来冲邓怀东吼叫道:“昨天你忽悠我们,今天你不给个话,打死我们也不走。”

    邓怀东骂骂咧咧地拿出电话,“你们真不走,我马上让派出所来抓你们。”

    如果换往日,邓怀东一旦说找派出所抓人,邓家兄弟肯定蔫了。但今天邓家三兄弟出奇的硬气,不仅不怕,还拍着胸脯,“来抓啊,不抓你是我儿!”

    邓怀东傻了眼,虽然他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头,但他的脑筋里全是马上要到来的调研队伍,根本来不及细想,他现在的第一要务是把这三个泼皮马上撵走。他大骂着冲下楼,“来人,办公室的人都tm出来……”

    郭小洲站在走廊默默看着放泼的三兄弟,眼睛不经意撇到街道对面的两辆灰色面包车。他正打算收回目光时,忽然从一辆车玻璃窗中看到有人影手举着摄像机。

    他顿时大惊。

    这是什么情况?

第252章 【市长调研】(一)

    邓怀东冲下二楼时,郭小洲已经感觉到不妙。面包车中的人手拿摄像机到底是要对付镇政府,还是要对付邓怀东?

    但是不管对付谁,都会殃及鱼池。

    哪怕邓怀东因此下课,也轮不到他郭小洲来接任党委书记一职,要是再派来或者提拔一个新书记,情况就更加复杂了。

    邓怀东这个党委书记虽然不怎么称职,但他却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能搞什么不能搞,保守的好处也显而易见,为陈塔保护了良好的生态环境。

    世界上最怕的不是愚蠢的官员,是怕那些明明愚蠢却自以为聪明、还喜欢拿主意冲政绩的官员。

    如果换个“敢”搞事,想“搞事”的一把手过来……再涉及到陈武大桥的开工建设,陈塔镇将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风暴中心,利益和权利的内耗不可避免。他当然不希望邓怀东出事。

    而且,谢富丽快则五分钟,慢则十分钟将到来。

    郭小洲马上拿出电话,打通了姜海军的手机,低声而严肃地交代了几句。接着他快步冲下楼。

    邓怀东愤怒地冲到一楼时,却失望地发现,整个政府大楼的年轻男同志基本都临时上街打扫卫生去了,只剩下财务室的一名女出纳在家,别说他一把年纪,就是再年轻二十岁,也不可能搞定院子里的三个成年男人。

    邓向东得意地冲邓怀东伸出中指,“老邓,你有本事动我啊!”

    邓家老二躺在地上,嚣张的骂道:“老邓你个***!”

    邓怀东气得浑身颤抖,他哆哆嗦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邓怀东在乡镇工作三十多年,进入乡党政班子十余年,可以说每天都在和“鸡毛蒜皮,扯皮拉筋”的事情打交道,对经济和管理没有什么优势,但却非常善于摆平这种事情。

    他有时候看起来似乎很容易冲动,但他的冲动都控制在了理性的范围内,同时又分针对人群,什么人适合“甩大棒”,什么人适合“送胡萝卜”,他运用得极为熟稔。之所以怒骂邓向东,是因为他了解这几个上不得台面的泼皮,一般只要他发出威胁,这三人立刻认怂。

    但是今天,屡试不爽的这一套似乎失了效。这三兄弟竟忽然“硬气“起来。

    如果换个时间,邓怀东会先冷静想想这三个混账为什么挺起了“脊梁“,但当前紧急形势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先把三人强行弄走。躲开上级领导调研。

    正好这时罗立何稀才带着四五个工作人员拿着清洁工具走回大院。

    而郭小洲也赶下楼来,和邓怀东并肩而立。

    “何主任,罗立……你们回来正好,把这三个混蛋给我抓起来。”邓怀东大声命令道。

    罗立和和稀才看着院子里放泼的三兄弟,立刻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上级调研领导看到这种情况……

    于是,他们带着四五个男人上前拽手拽脚,在一阵拖拽叫骂声中,终于算是把三兄弟制服。

    可是制服了送到什么地方关起来呢?

    邓怀东第一时间想到派出所。只有这地方关人最安全。他正要和郭小洲打招呼,让他给姜海军说句话,他的电话响起,他接通一听,脸色顿时发白,“……到镇口了……好,我们都安排就绪了……”

    放下电话后,邓怀东的眼睛看向一楼最东的一间科普办公室。

    他大手一挥,“来不及了,把他们三人关进这个办公室。”

    郭小洲感觉不是很好,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于是,罗立和何稀才等人把邓家三兄弟推搡进科普办。邓怀东交代道:“何主任,罗镇长,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在房间好好看住他们三人,等市县领导去调研点了,你们再出来。”

    罗立和何稀才表情都有些难看,他们也想在县市大领导面前露个脸啊!这个关键时间,让他们俩去房间当犯人算什么事?这不纯粹欺负人吗?

    邓怀东心里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开出条件说:“只要县市领导离开了政府大院,你们就去调研点陪同接待。”

    罗立和何稀才的脸色这才转晴。

    看着科普办公室的门快速关闭,然后听到三兄弟的骂声,接着响起“喔喔”声,大概是有人拿抹布塞了他们的嘴。

    郭小洲的目光不时看着街对面的面包车。他很好奇,车里会是些什么人?不过他相信,不久后便能知道答案。

    当镇大院刚把巨大的欢迎横幅挂好之后,一排车队缓缓驶近。以邓怀东和郭小洲为首的陈塔镇党政班子成员在院门排队迎接!

    第一辆进院的是县长方恒的县二号车;第二辆是青山市常务副市长陈恩涛的座驾;第三辆是青山市副市长宁郝的车;第四辆是黄港县委书记关立华的县委一号车;第五辆是青山市市长谢富丽的奥迪车;第五辆是一辆中巴车,车上是青山市直机关随行人员,其中有交通、国土资源、农业局的相关领导。

    随行的警车则没有驶入大院。

    县长方恒第一个下车,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车中的领导从车中出来,唯有第五辆车的车门不动如山。

    作为带队调研的市长,谢富丽什么时间下车,是有诀窍的。从规矩上说,她下车的时间既不能慢,也不能快。

    她必须是所有领导中最后一个下车的,但也不能拖的时间过长,让人产生跋扈傲慢之感。

    那么掌握时间火候的人就是市长秘书乔姗。

    乔姗认真观察前面的车辆,见四辆车上的领导全部下车后,她快速下车,打开后排车门,谢富丽不慌不忙下车。

    黄港县的县委书记和县长恭候一旁,陈塔镇的党政领导则站在县领导身后。

    而青山市的领导群则站在谢富丽身旁,两位副市长一左一右拱卫着谢富丽。

    接下来就是介绍和握手环节。

    在关立华的介绍下,邓怀东和郭小洲等镇领导一一走向谢富丽欢迎问好。谢富丽笑着主动和他们一一握手。

    “陈塔镇党委书记,邓怀东,老党员,一直扎根在基层三十多年。”

    “陈塔镇政府镇长,郭小洲,新来的年轻乡镇干部,有文化有干劲!”

    当谢富丽听关立华介绍郭小洲时,脸色并无异常地淡笑着和他握手。一般女领导或者男女的和女下级握手时,大多点到为止。

    谢富丽也是如此,她并没有和郭小洲多握半秒钟。

    这个时刻大家的注意力当然都集中谢富丽身上。

    但有两道目光却格外透出古怪。

    其中一人是站在谢富丽身后的陈恩涛副市长。如果说秦南的陈龙涉毒大案捧红了宫加力,那么也间接毁了一个人的前程。

    这个是就是陈恩涛,陈龙的二伯父。

    春节前陈恩涛升任市长的呼声非常高,他在春节前夕也得到几位省委常委的暗示,可是,初三的陈龙涉毒涉黑大案,不仅让陈父下狱,陈母自杀,也牵连了陈恩涛失去仕途最关键的一个步点。

    他今年四十三岁,副厅级,如果没有陈龙案的牵连,他将正式跨越官场最难越过的一条向上的红线,成为正厅级正职实权领导。按部就班前进,他在五十岁就能达到副省级,退休前甚至能挂一个正省的级别。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都毁于一个叫郭小洲的年轻人之手。

    外界和宣传机器把宫加力传得神乎其神,但陈恩涛能接触到第一手资料,事件的起源到发生,到结局,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他不可能不恨郭小洲。

    这个年轻人生生毁灭了他的大好前程,红红火火的陈家,现在也奄奄一息。

    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等于完结,这一个关键台阶没有跨上去,以后根本不会再有机会。

    他甚至都想写辞职报告。

    但当他听说,郭小洲被新来的谢市长点名要到青山并担任陈塔镇镇时,他忽然觉得他的人生有了新的动力。

    他知道郭小洲曾经在谢富丽手下工作过,而且有一定的关系,否则谢富丽新官上任,只要了两个人过来。

    一个是前秘书魏格文,一个就是挂职干部郭小洲。

    但此时,谢富丽和郭小洲的神情却太正常了,正常得像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陈恩涛还知道体制内有个玩笑定律:“单位里的男女之间,表面上玩笑开得越大,实际上什么事情也没有;有时连句玩笑话都不说的男女,说不定背地里已经搞到一块儿了。”

    另一个眼眸有异的是谢富丽的秘书乔姗。

    给领导当秘书没什么诀窍,就是少说话,多做事。即使是“多做事”也有讲究,那就是应该做的事一件也不能少,不应该做的事一件也不能做。再下来就是研究领导的心理了,只有做到看一眼领导的表情,就知道领导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做到这些,这秘书当得才算基本合格。

    乔姗要让谢富丽满意,就要时刻揣摩领导的心理活动。要知道领导为什么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她知道谢富丽和郭小洲认识,并且特意让她出面接待过。

    而她接待郭小洲的前一天晚上,谢富丽破天荒地没有要司机,没有要秘书跟随,反常地让办公室副主任魏格文陪同,并且消失了整整一晚。

    而现在,这两人居然像不认识似的。

第253章 【市长调研】(二)

    郭小洲和谢富丽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装得太过了。

    如果郭小洲大大方方说:“欢迎老领导前来调研指导工作!”

    如果谢富丽笑着说:“郭小洲同志,新单位的工作如何?有什么感想?”

    这样……才算正常。

    有时候人都是如此,所以才有了一句老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轮到陈恩涛和郭小洲握手时,郭小洲觉得这个副市长握手的力道很重,重得让他的手微微发疼。

    在这个世上,没有谁喜欢握手时被人加重力量,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上级领导,郭小洲也不喜欢。尤其是陈恩涛的眼神里闪烁着他看不懂的火苗。

    作为上级领导,在下属,特别是在低于自己级别太多的下属面前,基本不会用手部力量来展现自己的权利和地位。

    这样的形式有些过于激烈,极具侵略性,令人生畏!

    “郭小洲同志,我可是久闻大名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好好干!”陈恩涛笑眯眯地看着郭小洲,“在基层工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找谢市长反映,我们是支持你的。”

    郭小洲的感觉已经很糟糕了,特别是这只手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亲热地摇晃着,再加上他这番很容易引起陈塔同事误会的话。

    而且他和郭小洲握手的时间太长,太长……

    排第一的邓怀东都已经和前来调研指导工作的宁郝副市长以及个大市直机关领导都完成了一轮握手。

    郭小洲身后的陈塔镇党政领导则只能尴尬地等在他的身后,挤成一堆。

    “好好干!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

    “谢谢领导!”

    “谢谢领导!”郭小洲只能频频使用这句话。说实话,陈恩涛的这种握手接见方式,在他脑海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和这位青山市大领导之间有什么交集?是不是他在某个圈子里听说过自己的“名头”?

    好在陈恩涛终于松手,把手伸向他身后的童世福。

    郭小洲松了口长气,而接下来的宁郝以及青山市直机关领导,看他的神情都多了些“猜测”。

    直到握手介绍环节介绍,县市领导步入会议室时,郭小洲才忽然想起,陈龙的二伯就是青山市常务副市长。

    刚才那人……有人介绍是陈市长。郭小洲一个恍惚,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在楼梯上,幸亏旁边有人伸出一只小手,扶了他一把。

    这时的楼梯间满是人群。第一梯队是县市主要领导群,他属于第二梯队,带领着市直机关的领导,旁边扶他的人是谢富丽的秘书乔珊。

    “小心……”乔珊扶了他一把后,飞快缩回手。

    郭小洲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一边上楼,一边凝视着陈恩涛的背影。

    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陈恩涛为什么要用“碎骨”般的力量握他的手,这是在暗示他的力量和决心。陈恩涛要“回报”他。

    不仅如此,陈恩涛还轻描淡写几句话给陈塔的同事们留下“他能直达上听”的印象。

    这摆明了说他可以“越级打小报告”嘛,这不是在活生生的毁他么?

    如果郭小洲想往上爬,就一定要保持梯子的稳固,否则,下来的时候,有很大可能摔倒。

    这个梯子也就是他现在的同事们。

    一旦让同事们觉得他这个人很危险时,谁也不愿意接近,他也就失去了梯子,没了基础。

    欢迎会在会议室举行,陈塔镇除各科室留守人员,全部出席了会议,得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县市领导嘛!

    这也应了一个会议定律——参加会议的人越多,这个会议也许越不重要!

    会议由县长方恒主持,谢富丽发表讲话。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是党和国家全面建设小康和现代化,推进工业化,城镇化进程的重大斩落部署,是我国贯彻落实科学发展的重大措施,是实施可持续发展观的必经之路,是时代的呼唤,是广大农民的迫切愿望和心声。”

    会议室响起一阵热烈掌声。

    郭小洲也不例外,他举手鼓掌的同时,默默打量着谢富丽。

    坐在会议室中央的谢富丽无疑和他单独见到的那个女人完全不同,虽然她的外表没变,但气质和神情中多出了令人不敢直视的端庄和威严感,她穿着一件大方得体的黑色荷叶短袖衬衫,宽松的设计遮掩了她的性感曲线,透出成熟女性的清凉端庄,搭配灰色宽松直筒裙,只露出一对健康笔直的小腿,恰到好处地彰显出领导的气场。

    郭小洲不知道在坐的男人们以什么心态看她。但他知道,即使谢富丽排除市长的身份,只是她的美态,就足以让男人们垂涎三尺。当然,这种心态没有人敢表露出来。

    看着高高在上的美女市长,看着神情认真而恭敬的入会者,郭小洲隐隐有些骄傲得意。不过他很小心地收敛住自己的小心思,因为坐在谢富丽左侧的陈恩涛,眸子里观察审视他的意味很浓。

    对于陈恩涛,他曾经在陈龙事件期间有过了解。

    陈恩涛当年以强势著称,一般而言,强势的领导,通常是很有能力的领导。试想,一位处处碰壁失败的领导,强势得起来吗?作为常务副市长,他并不游走在书记市长之间,依附于任何一方,而是靠制衡的策略,让两方都拉拢他。从而获得自己独立的政治和权利空间。很多城区大型规划都出自他的强力推动。

    而陈龙事件,毁了一个前程似锦的官员。

    郭小洲的手掌依然留有疼痛的余悸,这疼痛提醒他,陈恩涛有多么恨他。他知道,自己在的麻烦也许才刚刚开始。

    谢富丽讲话结束后,县长方恒请陈恩涛和宁郝讲话,两位市领导都摇头婉拒。

    最后是县委书记关立华的发言,“接下来请市领导对我镇的新农村建设展开调研考察,为了提高广大干部对新农村建设的认识,前后变化及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受益方面和存在大的问题,我们将对农村的个别家庭随机进行调查。”

    在散会的掌声中,一群人簇拥着市领导离开会议室。

    …………

    …………

    科普办公室中,罗立和何稀才一根根地抽着闷烟。

    邓家三兄弟绑住手臂,毛巾堵口,神情疲惫地各自泱泱坐在椅子上。

    “老何,你说县市领导为什么选择来陈塔调研?真是奇了怪了?”罗立忍不住开口问。

    何稀才沉默半晌,自嘲地摇摇头,“谁知道呢!”

    罗立起身在办公室踱步,神情透着烦躁,“怎么选了这间办公室,连空调都没有……”他一边走一边扯开衣服扣子,露出赤果的胸膛。

    何稀才安慰道:“心静自然凉。”

    “静,静得下来吗我?”罗立说这句话时既憋屈又愤恨。县市领导来镇里调研,他这个堂堂常务副镇长居然要当看守,完全没有天理。他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受邓怀东的命令?当时完全可以说“另派人去照看”嘛!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失败,越来越觉得邓怀东和郭小洲要联手打压他。

    “不行,我快热死了,我出去买几瓶冰冻矿泉水回来……”罗立说完开门出去。

    何稀才撇了撇嘴巴子,猛吸几口烟,忽然,他身上的手机响起。他拧灭烟蒂,拿出手机一看号码,脸上顿时变得很难看。

    电话铃声不停响起,何稀才犹豫着接通,走到窗前,小声说:“黄总,再宽限几天,正在想办法……”

    不知道黄总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话,总之,何稀才的脸色惶恐中透着紧张,“黄总……黄总……”

    连喊几声后,他终于无奈地放下电话,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窗前。

    催账的给他下达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还钱,就是上他家找他老婆和父母要。他现在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危机。但几十万的欠款,他找谁借?能借的他都借过。

    如果他能承包大礼村窑厂,姓黄只要看到他有赚钱的能力,不仅不会催账,甚至还会继续借钱给他。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搞定郭小洲。

    他越想约觉得前途无路……

    这时,邓向东嘴巴里“呜呜”喊着什么,他冷眼一瞪,没好气地低声呵斥道:“你tm地别哼哼,不然再给你加块毛巾。”

    邓向东连连摇头,眸子里露出哀求之色。

    何稀才没心情理睬他,但他脑子里忽然崩跃出一道灵感。如果这三个混账忽然出现在市领导面前,陈塔镇肯定要变天,邓怀东和郭小洲必然有一人下课。不管谁下课,陈塔都会再次进入一段无序阶段,那时谁还会关心窑厂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缓缓回头,走向邓向东,伸手掏出他嘴里的毛巾,“想说什么,小声点。”

    邓向东出了几口长气,这才可怜巴巴说,“何主任,我的胳膊以前受过伤,绑不得,现在整条胳膊的都僵硬了,要是出什么问题,你们可得负责啊!”

    何稀才眉眼微动,警告道:“我帮你松一松可以,你可千万别玩什么小花招,今天市委大领导来镇上调研,你要是惹了祸,谁都不好过。”

    “我保证!我保证……”邓向东连连点头。

    “其实我也同情你们,但有什么办法呢……”何稀少说着帮他松开绳索,但只是松开,并没有全部解开,实际上只要邓向东发力就可以挣脱。

    何稀才松绑后,警惕地站在办公室门前。

    邓向东老老实实坐着不动。

    不一会,罗立拿着两瓶冰冻矿泉水敲门进来,递给他一瓶,郁郁不快道:“开始散会了,正走出会议室……”

    何稀才笑着说:“我们就这个命。”说完,他拉着罗立一起坐到办公桌后。

    这时,楼梯上传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

    科普办的几个人都竖起耳朵。

    一分钟后,院子里响起说话声。

    何稀才长长吸了口气,低声对罗立说,“我出去看看……”

    “去吧去吧,等几分钟把他们移交给派出所我也自由了……”罗立说。

    何稀才瞟了邓向东一眼,准确地扑捉到邓向东眸子里一闪而过的狡诈光芒。他缓缓拉开办公室门,在门口有刹那间的停顿。

    而早已做好冲刺准备的邓向东,蓦然起身,把何稀才撞倒,旋风般冲出办公室,大喊道:“救命!救命!政府要谋财害命……”

第254章 【市长调研】(三)

    姜海军和三名手下押着五个人从外面走进来。

    姜海军收中提着一个摄影机,越过邓怀东,直接走过去递给郭小洲,“郭镇长,这是从他们车上查获的,他们在偷拍。”

    郭小洲接过摄像机,没有打开看,而是看着孙晓等人,语气严肃道:“几位朋友,是不是给我们介绍下自己的身份?”

    孙晓脸色惨淡地偷偷瞟了一眼关立华和方恒。他绝对没想到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同时出现在陈塔镇。

    按他对官场的了解,需要县委县政府两大头头同时出动陪同的绝对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当他发现问题后,立刻让手下停止拍摄,并打算偷偷发动汽车开溜时,姜海军带着三名警察敲开了车门,并且暂时控制了他们。

    孙晓见摄像机已经落入他人手中,他隐瞒不了也无法隐瞒,只有老老实实承认,“领导好,我是县劳动稽查科的孙晓,这次完全是误会。”

    关立华和方恒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冷冷开口道:“误会,你们带着摄像机打算干什么?”

    作为县委书记,他必须表态,否则让市领导误会,那才是真“误会”了。

    孙晓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我们接到职工家属申诉,赶来陈塔实地调查摸底,所以……”

    “所以你拍摄领导?”

    孙晓脸色顿白,连连摇头,“我是在拍……”他的眼睛看向邓向东,后面的话却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县长方恒忽然开口说:“那么,他是你们安排来闹事的啰?”

    孙晓摇头,“不是……我是让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一个死局。自己的确指使邓向东来镇里闹事,他想拍摄镇领导的画面,但谁知道县市领导偏偏今天来陈塔调研,这……怎么说,都说不清楚啊!

    他顿时急得满头大汗。

    方恒作为县长,劳动保障局本来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他理所当然要出面说话,“我问你,什么是劳动监察?”

    孙晓回答道:“报告方县长,劳动监察,是指劳动行政部门对劳动法律、法规的执行情况进行监督检查,对违反劳动法律、法规的行为进行制止和纠正,必要时依法予以处罚的执法行为。”

    方恒淡淡道:“你们是来执法吗?”

    “是……的!”

    “作为劳动监察部门,工作职责是监督检查招用工及签订和履行劳动合同情况,监督检查支付职工工资情况,是不是?”

    孙晓点头,“是的。”

    “那么,你们为什么没有监督陈塔镇棉纺厂的违规行为?他们既然签订了劳动合同并在劳动部门备案,你们理所当然要跟进监督劳动保险的购买情况。”方恒语气严肃道:“三年没买劳动保险?你们劳动稽查监督这三年在干什么?吃干饭?”

    孙晓知道自己这次撞上钉子了,他双腿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我再问你,作为劳动稽查人员,你们的职责是不是要配合相关部门,调解避免因劳动纠纷引起的职工集体上访、罢工等突发事件?”

    孙晓哭丧着脸点头,“是……的……”

    方恒语气骤然严厉,怒声道:“那你为什么不作为,还唆使挑动职工家属闹事?作为执法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孙晓双腿顿软,当场跪倒在地,求饶道:“方县长,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是李再青指使我干的,不关我事……”

    方恒微挑眉头,“哪个李再青?”

    孙晓无力的低头说:“纪委办公室李主任……”

    关立华勃然大怒道:“荒唐!来人,把这几个害群之马带回县里,彻查到底。给领导和人民一个交代。”

    涉及到纪委,事情愈加复杂。不管是关立华还是方恒,此时都不想再把事件扩大化。内部的毒瘤,还是自己挤除的好,最好是不要劳驾外人。

    孙晓和劳动稽查人员被带走,邓向东傻了眼,他忽然冲着邓怀东求饶道:“邓叔,我错了,我被那群狗日的骗了……”

    关立华冲邓怀东挥手,“你马上把人带走。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然后对谢富丽说:“今天的事情,我作为黄港县委书记,首先要向谢市长以及各位市领导承认错误,以后的工作一定要做细致……”

    谢富丽举手打断他的话,看向陈恩涛,“陈市长有什么话要说吗?”

    陈恩涛摇摇头。

    “那我们抓紧时间去农村调研吧。”谢富丽开口道。

    正当大家各上各车时,院外驶来两辆面包车,关立华脸色一凝,他今天已经被连续的突发事件弄得万分恼火,再不能出任何纰漏。他低声对邓怀东说:“镇里没有布置警戒任务?怎么回事?你再出漏子我下你的课。”

    邓怀东精神紧张地冲马得中和姜海军示意。

    马得中和姜海军快速走向面包车。

    第一辆车下来的人是叶南川。

    马得中低声呵斥道:“小叶,你搞什么名堂?”

    叶南川笑着说,“马书记,周康太和集团的考察组到来……”

    这时,徐有才和几名机修师傅纷纷下车。

    “郭……镇长!我来了!”徐有才在人群中一眼看到郭小洲,激动地走向郭小洲,“老领导好!终于见到您了……”

    “欢迎徐助理和各位师傅……”郭小洲一边朝他伸手,一边向谢富丽和县领导介绍,“这位是周康太和集团的徐有才,总经理助理。这次带队来陈塔镇考察联营项目。”

    不仅谢富丽露出惊讶之色,在场了解太和集团的领导,都露出狐疑的神色。最近整个西海炒得最火的是太和集团,特别是太和集团连续兼并广汉市的两家大型棉纺厂,以及顺山市市委书记亲自去太康邀请董事长和总经理去顺山考察一棉和二棉集团,并允诺了极为优惠的政策,一时间许多地方政府把太和集团当成解决地方纺织业困境的“金钥匙”。

    黄港县的县委书记关立华也有些暗暗吃惊,就是他也没把握能邀请到太和集团前来投资。但现实活生生摆在面前,太和集团居然来陈塔这个“不毛之地”考察联营?谁这么大能耐?新任镇长?

    谢富丽当即朝徐有才伸手,面带微笑道:“我代表青山市委市政府,欢迎徐总和各位同志的到来。希望你们考察顺利。”

    郭小洲低声介绍道:“青山市市长谢富丽。”

    徐有才的态度虽然很恭敬,但表情却很自然,“谢市长好!”

    接下来郭小洲又介绍了关立华,方恒以及邓怀东等县和乡镇领导。徐有才的态度不卑不亢。他的确有底气,最近半年,他亲自接触的地市级领导不下十人,眼界和气场快速提升。

    关立华和方恒对徐有才的态度非常热情,两人当场表态,要陈塔镇全力配合太和集团的考察工作,并邀请太和集团领导去黄港县考察棉纺企业。

    邓怀东更是脸现激动。昨天郭小洲告诉他太和集团要来人考察联营时,他还不敢全信。今天,事实摆在他眼前,他不得不承认郭小洲的能力之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特别是郭小洲今天对他的“援手”,他打内心感动。因此他也投桃报李,向县市领导介绍说:“太和集团来我镇考察联营,是郭镇长亲力亲为的结果,我代表镇党委欢迎太和集团的领导和同志们,也要对我们的好镇长说声,辛苦了!”

    谢富丽带头鼓掌。

    所有人跟着鼓掌。连陈恩涛都不得不象征性的地轻拍了几下。

    郭小洲谦虚道:“邓书记胸怀宽广,但我不得不声明,我的工作是在邓书记的领导下展开的。如果有功劳,也是全镇党政干部和工作人员齐心协力的结果。”

    关立华若有所思地看着郭小洲。说实话,他对陈塔不抱信心,对新任的镇长也没什么期待,所以,郭小洲上任三天,他还没有主动召见过。

    他今天看到了郭小洲出色的表现,忽然意识到,这个年轻的镇长是个可造之材。这样的人才可不能落在方恒手里。

    和他有同样想法的是县长方恒,他已经开始考虑,明天抽个时间和郭小洲谈谈话。

    在市领导眼里,则看到另一种官场稀罕的场景。

    只要是熟悉政情的人士都知道,任何领导班子一、二把手之间关系微妙,其中有两个通例是,若一把手过于专断,则难有民主,若二把手较为强势,则团结不易。总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很难看到如此和谐的情形。

    关立华市长当场要求郭小洲全程陪同太和集团考察组。

    这样,郭小洲也乐得不跟随市县领导去农村调研。

    目送谢富丽等市县领导离开大院后,郭小洲把徐有才请到自己办公室。

    叶南川倒了茶水后,去会议室陪考察组的师傅。

    房间无外人后,徐有才的恭敬更是毫不掩饰,“老领导!这次的联营,您画个框框,我尽全力沿着框框走。”

    郭小洲笑道:“在商言商,我的要求是双赢。只有合作互利,合作才能持久。如果说我有什么要求,两点,一:太和集团负担前期的技改投资;二:一年内要帮我们培养出合格的管理人员和维修技术人员。”

    徐有才松了口气,他一直担心自己的权限达不到郭小洲的要求。他毕竟只是个有建议权没有拍板权的总经理助理。

    “老领导放心。我保证安排最有经验的管理好手和维修技师来陈塔。”

    郭小洲听了徐有才的表态,轻声说了声:“谢谢你!”

    徐有才表情惶恐道:“老领导,你这么说,我无地自容啊!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郭小洲的手机忽然发出短信提醒,他默默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半小时后找个地方见面。我是乔珊。”

第256章 【市长调研】(五)

    郭小洲当即安排叶南川带徐有才等人去见三家纺织厂的负责人。他一个人离开乡镇大院,琢磨着乔珊这个敏感时刻见他会是什么事?

    他考虑有两个方面。

    一是谢富丽执意要给他牵线搭桥。但很快他就自我否定,谢富丽虽然对他感情执着得有些失去自我,但她毕竟是一方大员,心中的韬略不是普通女人可比,大事小事公事私事绝对分的清楚。

    二是谢富丽真有什么紧急事情要交代他。

    那么这个见面地点要适当隐蔽。

    他选择镇老粮站后的松树林作为见面地点。一来方便乔珊打听,二来粮站现在很是荒芜,很少有人来这里。

    发出消息后,他直接来到粮站之后的林子里。

    外面夏日炎炎,林子里却阴凉避日,松涛阵阵。

    他沿着林子朝前走,发现这个松林还不小,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而且排列整齐化一,有如列队的士兵,松林之后,有座中型水库。

    水库叫长港,一湖净水闪动着万顷碧波,是黄港县城城区最大的备用饮用水源。人站在坝上,往北望,远山如黛,好似一幅水墨画;往近看,平畴沃野,稻束翻滚千重浪。

    郭小洲顿时被这美景吸引,他默默琢磨,如果陈武大桥开通,这个美丽的水库绝对可以开发成大型浴场和水上游乐度假项目。到时将吸引大批武江人前来消费休闲。

    他甚至立刻想好了名字——长港水上度假中心。

    至于合作方,他首先会考虑姚浩的和盛旅游开发公司。作为一家在西海刚刚崛起的旅游公司,广汉的三点一线生态旅游布局已经被省政府列为重点支持项目,前景可观。

    正在他神游天外之际,乔珊的电话打了进来,“郭镇长,你在哪?”

    “我在松林后的堤坝上,你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五分钟后,他在松林边缘看到了乔珊。

    大概是松林太过偏僻的原因,乔珊不敢深入,站在松林入口东张西望,看到他,脸上才放松下来,迎着他走来。

    隔着十米远她笑着说:“今天见识了郭镇长的厉害!佩服!佩服!”

    “哪里有厉害。今天院子里的人哪个不厉害。只不过事不关己罢了,我只能出头自救。”郭小洲邀请她进松林走走。

    乔珊跃然同意。

    两人齐头并进,乔珊的脸忽然泛红,此时此景,非常像是两个谈恋爱的男女,在林中幽会。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轻声道:“老板让我来有两件事情交代。”

    “一是关于陈市长的,他有个侄子叫陈龙。”

    乔珊说完仔细观察郭小洲的神色。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是不明白的,但她却必须按老板的交代来交代。

    郭小洲笑了笑说:“你告诉谢市长,我已经知道了,请她放心。”

    乔珊说:“第二件事情是,老板让我问你,如果选择合作方,你选关立华还是方恒。”

    郭小洲顿时明白,谢富丽说的合作,是指陈武大桥以及“顺武广经济走廊概念”的合作伙伴。严格意义上说,如此重大的项目必须党委和政府一把手通力合作才能完成。但实际执行人却只有一个,通常是主管经济的政府一把手主持,但也有强势的书记把持的可能。

    由于这个项目的特殊性,将由省里提口号谋划布局,县里自然没有人敢阻拦或拖延。那么这个项目是县委书记还是县长主持,郭小洲这个实际操刀和发起人有选择权。也就是说,他偏向谁,谁就会得利,享有闪亮政绩。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需要考量他的判断力和眼光。官场上,过河拆桥的事情数不胜数。他选择谁,就等于把春风送给谁。但放了春风却不一定能收到夜雨。

    见郭小洲长时间不开口,乔珊也不催,静静等候。

    “第二件事情,我需要时间考虑再回答。”

    乔珊严肃问道:“多长时间?”

    “三天……或许更快。”

    “时间是不是太长了点?”

    郭小洲反问道:“谢市长交代了时间限制吗?”

    乔珊摇头。

    她在那里故弄玄虚,想要打听点什么。郭小洲心里明察秋毫。事关陈武大桥项目,迄今为止,只限于三个人知道,他、谢富丽、成刚。谢富丽不会告诉任何人,哪怕是她的秘书。

    至于邓怀东,由于格局小,他一直当神话在听。

    郭小洲意味深长地瞥了乔珊一眼,“谢市长好相处吗?”

    乔珊的思路同他一样敏捷,回答的也很圆滑,“跟谢市长一起能学到很多东西。”

    郭小洲笑了笑,他了解过乔珊,她毕业于某著名大学中文系,上任市长据说很欣赏她,但后来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从市政府办公室的红人,突然被贬到政研室。像她这样的美丽公务员,又和前市长传出过绯闻,任何男领导都不敢沾惹。如果不是谢富丽给了她一次机会,也许永世不得翻身了。

    “好了,我交代完毕,该赶回去侍候老板了。”乔珊忽然间不怎么敢继续靠近郭小洲了,她是女人,只有女人才更加了解女人,她很敏感地察觉到郭小洲和她老板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至于哪方面不简单,她暂时还不敢妄自猜测。

    “我送你上车。”

    郭小洲把她送到她的车旁,“谢谢你跑一趟。”

    “应该的。”乔珊上车,“再见!郭镇长!”

    “再见!”

    目送她的车离去,郭小洲立刻赶回乡政府。

    他刚进入自己的办公室,童世福敲门走了进来。神秘兮兮地说:“郭镇长,我刚问了邓向东,他交代说是何稀才替他解开的绳索,这王八蛋吃里扒外,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这个消息并不让郭小洲意外。邓向东三兄弟绑手绑脚,还塞了毛巾,怎么能忽然跑出来呢?里边肯定有猫腻。这个内奸不是罗立便是何稀才。他只是不了解县劳动稽查科的人耗费心机,想针对谁?

    郭小洲拿出一包烟扔给童世福,“邓书记知道吗?”

    “我刚打过电话,邓书记都快气死了……”

    “然后呢?”郭小洲问。

    “邓书记让你处理。我这不是来汇报了吗。”童世福拆开香烟,美美地点燃一根,恭维道:“郭镇长厉害,居然把太和集团请到我们陈塔,哎呀!你要是早来几年就好了。”

    郭小洲没有兴趣谈这个问题,他现在有些头疼。邓怀东总是把烫手山芋抛给他,让他处理,怎么处理?何稀才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问题是没办法处理。

    这事情太好找借口了,何稀才不承认,任何人都没办法。

    但他旋即一想,邓怀东不是傻瓜,他既然让他处理,肯定另有它意。郭小洲抬头,“童镇长认为应该怎么处理?”

    童世福额头的皱纹严肃的集中了,“这事情……还真不好处理……不过,我有个建议,查他的账。”

    “什么账?”

    “他的报账开支。”说到这里,童世福的目光顿时转为尖锐,“镇财务一直有怨言,说他的个人开销比邓书记还高一倍,以前邓书记睁只眼闭只眼,是不想闹矛盾……”

    郭小洲明白,这是让他当前锋上阵杀敌呢!

    “怎么查?”他即使知道怎么查,但也要对方说出来。

    童世福犹豫片刻道:“查他的手机及话费、差旅费、公车及燃油费、招待费、参观考察费,特别是招待费,据财政所刘家兵诉苦说,他每个月都要报一叠餐饮发票。”

    郭小洲笑着说:“你告诉邓书记,我们要查也不只是查他一个人,要在全镇领导职工中展开检查,正好借这个机会整顿乡镇的公费开支,杜绝‘领导干部吃喝不愁,普通职工发愁吃喝,有时连办公经费也付不起’的窘境。”

    听到这里,童世福一双稀疏的眉毛抬得老高,支支吾吾道:“范围扩大不好吧?”

    郭小洲语气坚定道:“如果要我查,我就全查。”

    童世福连忙道:“我去问问邓书记,看他什么意见。”

    郭小洲点点头,没有出声。

    “郭镇长忙,我先出去。”

    看着童世福的背影,郭小洲笑了笑,何稀才的事情他肯定会查,但这并不妨碍他顺便敲打敲打全体领导层。拿捏到他们的痛骨,以后的工作开展是不是会更顺利畅通。

    查出来问题,和要不要公开和惩罚是两码事。

    关于领导层的公费开支问题,陈塔不是个例,有时候你自己可以不贪,可以不占,但你过分的廉洁,你的周围肯定空无一人,谁愿意跟这样的领导办事?

    水至清则无鱼嘛!天下至理!

    占占小便宜可以,只要适度,这些都可以接受。

    …………

    …………

    中午,原定在镇招待所的接待午餐被取消,谢富丽等县市调研官员忽然选择在当地一个农民家庭吃了顿简餐。

    郭小洲没有午休,在办公室查找到关立华和方恒的履历资料仔细研究。虽然没有明确的结论,但也心中有谱。

    关立华先后给两任黄港县委书记当过秘书,第二任县委书记正是现青山市市委书记钱汉,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钱汉嫡系中的嫡系,所以钱汉不遗余力把他推倒了县委书记的高位上。关立华也继承了钱汉的工作作风,强势,高调,但实事求是的说,工作能力很强。

    方恒是省派官员,来黄港前在省发改委工作,作风温和但务实。

    涉及到他和谢富丽的关系,郭小洲现在考虑问题,不能只考虑自己,他必须考虑到谢富丽的处境和利弊。因此,他必须排除关立华。给关立华加分就等于给钱汉添彩,也等于削弱了谢富丽。

    但在做出决定前,他必须等成刚的通知,然后再和方恒面谈一次。

    仿佛冥冥中自有定论,下午一点半,成刚亲自拨打他的电话,告诉他,丁省长明天下午三点约见他。

第257章 【县长召见】

    第二天清早,郭小洲来乡政府会议室开党委会议。

    党委会议,理所当然由邓怀东主持召开。这是他作为党委书记的独立权利之一。除了何稀才请病假没来上班之外,其他的全体党委委员都出席会议。

    邓怀东先是高调地赞扬了郭小洲替镇上引进太和集团的功劳,然后要求全镇党政机关全面调动起来,配合太和集团的考察工作,务必完成联营工作。

    然后他话锋一转,总结昨天县市领导调研考察工作成绩和不足。在谈话中他虽然没有点何稀才的名字,但对“某人”进行很委婉的批评。

    接着他就“乡镇公费开支检查”进行了动员,并表示,由郭镇长全面主持。他这个党委书记第一个接受组织调查。而且从下个月开始,在乡镇宣传栏开设“公费开支一览表”,所有公费开支情况向社会透明公开。

    郭小洲观察到,当邓怀东宣布这一决定时,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惊讶。陈塔本来就穷,距离城区又远,一些家在城区的镇领导,每天来回车费都无法报销,如果不在公费开支中贴补,有限的工资越发捉襟见肘。

    但大伙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他们已经习惯体制内的形式主义,不过是一阵风罢了,熬几个月,一切都将照旧。

    最后是郭小洲的讲话发言。他先是对“乡镇公费开支检查”做了几点要求,由他担任检查小组组长,纪委书记马得中、副镇长杨士奇和任茜,财政所刘家兵、乡镇主管会计,以及叶南川等人参与调查小组工作。

    鉴于郭小洲上任后连续展现的“奇迹”,不仅没人唱反调,杨士奇等政府副职还带头鼓掌。

    邓怀东心里明白,他在陈塔镇当大王的时代已经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到来而一去不返。

    接下来郭小洲提出了将三个棉纺厂合为一厂的建议。这个建议因为不涉及任何人的利益,毫无阻碍的通过。

    九月份,就是三个棉纺厂的租赁到期日期。而太和集团正好有两个月的时间来进行考察技改。

    镇里九月份将和太和集团重新签订合约。至于合作方式,有待双方最后定夺。

    散会后,邓怀东邀请郭小洲去他办公室“坐一坐”。

    两人坐定,邓怀东的眼睛带着一星半点儿征询的意思:“昨天关书记临走前让我转告你,抽时间去县委一趟,他要见见你。”

    “嗯!我正好要请假去县里一趟,顺便去拜见我们的父母官。”郭小洲神情淡定地微微一笑。

    “请假去县里?”

    “去了解昨天劳动稽查科的事情,我觉得这里边有文章。”

    邓怀东想起昨天劳动稽查的几个人,心里就有气,“是应该我了解清楚,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放我的黑枪。”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小老弟,关书记很难得这么重视一个乡镇干部!这次是你的机会,要抓好。”邓怀东感概地叹了口气,自嘲道:“我们这种没文化的老家伙已经不入关书记法眼啰!”

    郭小洲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响起。他对邓怀东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起身接通电话,“您好,是我,我是郭小州,您是县政府办公室……好!好!我一定准时到达。”

    放下电话,他苦笑着对邓怀东说:“县长有请!”

    邓怀东愕然半晌,接着露出恍悟的表情,语气夸张道:“书记县长都相中你了,呵呵!看你怎么选择,这个选择也许决定你一生的命运……”

    郭小洲虚心请教道:“邓书记有什么建议。”

    “建议?”邓怀东蓦然停嘴,不再说下去。

    郭小洲笑着追问,“我新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老哥哥你得帮我把关呐!”

    邓怀东没有直接回答,“正常情况下,除非县长有很硬的后台,否则县长这边就得委曲求全,做事方面既不能没思想,也不能太有思想,处处要想着书记那边怎么考虑,有些事情可以拍板,有些事情就要看书记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选择书记?”

    邓怀东狡诈地摇头,“我可没有这么说。我说的是一般情况下。但凡是都有例外。”说到这里,邓怀东叹了口气,“我顶多还能干一届,未来属于年轻人。小老弟,说实话,如果早几年能安排你这样的镇长和我搭班子,我也许还能冲一冲,但现在……没戏啰!换两年前你问我这样的话,打死我都不会回答你。”

    郭小洲笑着说:“您这算回答了我吗?什么也没说。”

    邓怀东说,“小老弟,身在官场,听话要听弦外之音。好了,你马上出发,该怎么选择你自己拿主意。不好选择,也可以拖一拖嘛!我是真希望你能在陈塔多干几年。”

    郭小洲一直不明白他这句“我是真希望你能在陈塔多干几年”的弦外之音。

    出了邓怀东的办公室,他打电话通知司机赵大奎做出发准备,去自己办公室带上了两份文件,又找杨士奇和叶南川做了工作交代,便下楼上车,直奔黄港县城。

    …………

    …………

    一脚踏进黄港县委大楼的威严台阶,郭小洲居然一眼看到了曾毅,两个人面对面地直擦而过,不仅没有打招呼,连眼神都没有交汇。

    他怎么在这里?郭小洲边走边犯嘀咕。

    自打广汉名流会所风波后,他就再没有见过曾毅。这次不遇到他,脑子里几乎没这个人的印象。

    他越想越感觉不对,在一楼登记签名后,他没有直接上楼,站在楼梯口拨打宫加力的电话。

    对于他的电话,宫加力是“秒通”。用宫加力自己的话说,只要是郭哥的电话,就是省委书记在开会,他也照接不误。

    “呵呵!郭哥好!有什么指示。”

    “我哪敢指示你呀,宫大局长。”郭小洲开了一句玩笑,马上回归正题,“你还记得在广汉纪委挂职的曾毅吗?”

    “那孙子啊,记得,怎么了,是不是他又招惹郭哥了,老子抽死他丫的……”

    “好了好了,你现在是一局之长,说话能不能少点江湖味道?是这样的,我今天在黄港县政府遇到了他,你给我查查,他现在是不是还在广汉纪委挂职。”

    “好,我三分钟回话。”

    宫加力不到三分钟便打来电话,“这孙子挂职期满没有回原单位,他居然去黄港县当了纪委书记。我擦他大爷的……”

    “哦!知道了。我还有事情,再聊。”挂断电话,郭小洲心里有些发沉。他倒不是怕曾毅,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但屁股后头老有纪委这把大砍刀跟随,任谁都不会舒服。

    他在脑子里再把刚才“碰面”的情景过了一遍,曾毅明显看到他一点都不吃惊,证明曾毅是知道他来了陈塔。

    不过他旋即一想,有个纪委砍刀横在头上,也是一种促进,提醒自己一点儿错误都不要犯。否则曾毅就会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看了看时间,他选择上了左侧楼梯,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坐在侧门的秘书昨天在陈塔算见过面,当时态度很好,但今天却装做不认识他的样子,看着他进来,挑眉冷冷道:“你找谁?”

    “你好!我是陈塔镇郭小洲,我找关书记。”

    “有没有预约?”

    郭小洲摇头,“关书记交代过,让我来找他的……”

    秘书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这种打着领导旗号说书记召见的人不少,他摇头道:“抱歉,今天关书记的都安排满了,如果你有公务,请去县委办公室提前预约。预约后回去等候通知。”

    郭小洲动了动唇,把想说的话缩了回去。断然转身离去。

    秘书忍不住张口说了声:“嗨!嗨!还蛮有性格的?”

    郭小洲听到了这句话,他心想,我对你客气有用?客气只是一种普通饰品,实力和价值才能决定一切。

    关书记的门难进,他也免得一场敷衍客套。

    直接转身去县长办公室,下来楼梯,再上左侧的政府办公楼。这一次他提前给县政府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您好,我是陈塔镇郭小洲,来见方县长。”

    电话里的声音很客气,“您到了吗?我下来接您。”

    郭小洲回答道:“我已经到了三楼。”

    “您稍等,我马上出来。”

    半分钟后,一间办公室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在走廊上看到郭小洲,笑着迎了上来,“郭镇长!我是方县长的秘书宋金。”

    “昨天见过,宋科长好!”

    两人握了握手,宋金把他带到自己办公室,热情给他泡了杯茶,说:“郭镇长先坐会,方县长半小时后才有时间。”

    “没事!宋科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郭小洲虽然还没有见到方恒的面,但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因为从秘书的态度,就可以推断出主人的态度。

    他相信,如果方恒没有特别交代宋金,宋金也不大会如此热情。

    至于关立华,他也许是随口对邓怀东说了一句,但如果他真正重视的话,理应跟他的秘书有所交代。

    这就是态度的区别。

    半小时后,宋金把他带进了方恒的办公室。

第258章 【九字箴言】

    郭小洲进过谢富丽的办公室,进过和方恒同级别的赵卫国、郑杰的办公室,也进过副省级高官成刚的办公室。

    但毫无疑问,方恒的办公室给他的印象更深刻,左侧正面墙壁全贴上了地图,黄港行政区图,水利图、资源、交通等划分非常细的地图和雷达数据图,有的还是手绘图。

    毫无疑问,一整面墙贴满了地图,办公室的整体感观大受影响,也顿时威严。很少有领导愿意这样布置。这也证明方恒不是“随大流”的领导类型。

    方恒刚送走前一拨客人,趁这个间隙,他拿着水壶给两盆盆栽浇水,看到宋金带郭小洲进来,郭小洲还没来得及问好,他笑着说:“先坐,我马上就好,夏天的花草不小心呵护就容易干枯啊!”

    “您忙!我等!”郭小洲笑着落座,接过宋金递过来的又一杯茶水,轻声说了句:“谢谢!”

    方恒浇完水,拿起白色的湿纸巾擦了把手,这才慢慢走到郭小洲对面坐下,微笑着问:“初次下基层工作,有什么感受?”

    郭小洲谦虚道:“正在摸索学习!”

    方恒笑了笑,“我和你其实都一样,都走在摸索学习的过程之中。说起来,你工作的地点才是真正的基层。黄港是传统农业大县,农业生产至关重要。”

    郭小洲忍不住说:“农业的发展毕竟有尽头,单纯靠农业拉动gdp的空间日渐缩小,拿陈塔来说,它的优势和劣势并存。但劣势却可以转化为优势。”

    “哦!你说说陈塔的优劣势?”

    “优势是陈塔的生态环境,靠近汉江,空气质量好,土壤质量好,没有工业,也就没有工业排放的‘三废’。劣势是交通不便,经济相对落后。”

    方恒很感兴趣地问,“劣势怎么转化为优势?”

    郭小洲从公文包拿出《陈武大桥立项报告》递给方恒,“这是我的答案,请县长审核。”

    方恒不动声色接过报告书,目光平静地阅读着。

    郭小洲的这份报告,综合了程力帆和罗治国的建议,不管从经济还是人文政治高度角度,论点论据都堪称完美。

    方恒的眼睛越来越亮,翻页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你认为可行性有多大?”

    面对方恒的提问,郭小洲没有急于抛出省长召见的消息,而是说:“可能性非常大。陈武大桥的建立,不仅可以改善西海目前日渐臃肿的交通环境,还能改变目前”以物为本“的粗放经济发展模式,进入‘可持续化’发展的快车道,推动经济增长方式,根本转变固有模式,减缓过重的环境承载压力,使得黄港江走在省、市跨越式发展前列。”

    方恒以前在省发改委工作,看过各种名目繁多的立项报告,但他不得不承认,手中这份报告是他见过最能打动人心、论据充分的一个立项书。

    他仅仅三分钟就被打动了,甚至有些热血沸腾。作为一个省派官员,空降一个穷县,他当时的领导,省发改委主任艾晓阳送给他九个字“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这九字箴言是朱元璋初坐龙辇时接受的某谋士的进谏,后来毛泽东也套用过这句话。

    方恒履新黄港县长后,对这九字箴言并不以为然,他认为自己并不和关立华争权夺利,凡事尊重,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关立华就是再强势,也不能“伸手打笑脸人”吧。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履新后,风风火火地组织县职能部门的局长们四处调研考察,打算筛选出一两家有潜力的企业,培养成县里的骨干龙头企业,带动全县经济发展。但事情刚展开,便遭遇方方面面的阻力,局长们各有自己的三分自留地,一旦涉及利益问题,便推三阻四,说困难撂挑子。

    这还了得?他当即想要撤换一两个阳奉阴违的局长,上几个听指挥敢拼敢打的同志。但干部归党委管,要换人,必须要关立华点头。

    他于是去找关立华,把他的想法一说,关立话笑呵呵地劝他说:“他们都是县里的老干部了,对黄港县的发展有一定的功劳,只要不涉及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工作上有分歧也是正常的。再说,把他们换下来,往什么地方安排?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总不能要我把这个书记的位置腾给他们吧。小方,这话我们两人私下交流也罢,要是传出去,他们心里会没想法吗?你往后的工作更难展开。

    他起初还和关立华较过真,他是县的行政首长,若连政令都无法下达,工作怎么做?

    他话稍微说重点,关立华便板起脸说什么干部政策,说考核指数,再争两句,关立华干脆说上常委会讨论。

    常委会?那不都是关立华的人吗?讨论个屁。

    慢慢的,他总算明白过来,这些局长们之所以敢和他顶牛,背后都有关立华的身影,不然他们哪敢如此大胆,不把他这个县长放在眼里。

    他面对黄港县盘根错节的地方强大势力,成了一只想咬刺猬又无从下口的巴儿狗。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想撂担子的想法,如其在这里憋屈的过,还不如回到省里,虽然权利没有县长大,至少活得踏实。

    后来他终于明白这九个字的意义。

    老领导洞察力极强,当初就告诉他要老老实实低头做人,慢慢发展壮大,如果要急于出政绩,就必须得罪地方势力。而他,却没有得罪的实力。从此,他改变施政谋略,以不为而为之。

    一年后,县市给他的施政考核打了高分,其中有几句评语尤为刺眼,说他尊重老同志,有集体主义精神,工作作风有序且和谐,尤其善于团结人!

    但他蛰伏不代表认命,郭小洲送来的立项报告是一个威力巨大的胜负手,足以让他扭转乾坤。

    他根据自己发改委的工作经验判断,这个报告实施的可能性的确非常大。

    “这个立项报告还有什么人知道。”他看似随意的一问,其实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郭小洲回答道:“w大的程力帆教授,省长助理成刚。”他知道方恒想问的是,关立华书记知道不知道?他没有报出谢富丽的名字,是遵循官场规律,任何宽宏大量的领导都不会喜欢越级汇报的手下。

    当然,要么你越级的高度大到中央和省长级别,也就和越级不搭边了。

    方恒豁然动容,“程老和成副省长都知道?他们是什么态度?”

    “程老和成省长都非常支持。下个月的经济参考将刊载程老关于陈武大桥架设的论点。还有,今天丁省长要召见我,时间定在下午三点。”

    “什么,丁省长下午见你?”方恒再也忍不住,什么喜怒不显颜色,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省之长召见一个乡镇镇长?

    “谈大桥的事情?”方恒迫不及待追问道。

    郭小洲点点头。

    “好!很好!”方恒激动地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半圈,忽然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既然丁省长要见你,事不宜迟,你一定要提前去,我们交流的时间以后非常多,我就不占用你宝贵的时间了。”

    郭小洲有些暗暗好笑,黄港距离武江不过一百多公里,满打满算两小时,走高速四十分钟,而现在距离下午三点还有五个半小时。看来任何人遇到了涉及自身利益的“大事”,都一样变得不淡定起来。

    郭小洲点了点头,但他还是拿出青山市农科所的技术员吉新来的考察报告书,“我还有件事情要向县长汇报,这是一个大型农贸集团的苗圃种植考察报告。涉及到将来陈塔的生态升级,我认为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手。”

    相比陈武大桥,方恒对这个后续添彩的生态种植项目没有多少激情,他随便翻了翻,“先放在我这里。小洲啊!你现在最重要的目标就是这个大桥立项。其它的事情,你可以暂时放一边,或者直接找我,我来帮你搞定。另外,这个立项计划,一定要保密,切记!”

    郭小洲严肃保证道:“我一定全力以赴!”

    方恒点点头,“想好了怎么向丁省长汇报吗?”

    “想好了!”

    “那好!小洲!客气的话我不多说,我们从此就是一条战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方恒这算是比较明显的暗示,他当郭小洲是自己人,事情成功了,一起分享荣耀!

    郭小洲见方恒比较急切赶他上路,他起身道:“方县长,那我……”

    “嗯!你去,路上注意安全,有带车吗?没有,我安排我的车送你?”

    “谢谢县长,我带了车和司机。”郭小洲刚转身,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道:“方县长,我还有件事情请教。昨天县劳动稽查科的几个人有什么交代吗?”

    方恒微微一愣,摇头道:“这个事情关书记亲自处理,我还不知道结果。”

    郭小洲哦了一声,“我和陈塔的邓书记对这个事件很关心,希望能得到调查和处理结果。”

    他之所以在关键时刻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他已经明白了幕后主使人是谁。今天在县委大楼遇到曾毅后,他想起了孙晓那天没有说完的一句话:“纪委办公室主任李再青……”

    两相综合,答案呼之欲出。

    他施压方恒,一是想看看方恒的魄力,甚至是要方恒送上“投名状”。如果方恒和赵卫国是一路人,只知道索取不知道回报,那么他和方恒的合作只会是有限范围内的合作。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给曾毅以警告。别随便动手,否则动手打手,动脚打脚。

    方恒沉默片刻,抬头道:“我会给陈塔镇一个交代!”

第259章 【徐云飞】

    郭小洲抵达武江时,是上午十一点五十,距离下午的见面时间还有三个小时,时间很充裕。

    正当他和司机赵大奎走进一家小饭店午餐时,他的手机响起,接通一听,“什么,他伤势严重吗?在哪家医院?”

    电话是黄战打来的,告诉他说,今天上午朝水平和徐云飞在搏击吧进行了“决斗”,徐云飞被当场打晕,现在医院救治。

    问清了医院名字后,郭小洲把车交给赵大奎,让他自己去吃饭,然后驱车到省政府大楼门前等他。

    随后他叫了辆计程车,直奔同济医院而去。

    他其实不想管徐云飞的事情,他“让顽石点头”的赫赫名头就毁在这小子手里。但他姐姐毕竟委托过他。他也找过周洁雯,也给了周洁雯面子。因为徐云飞的确需要“教训”。但事后他却不能不去过问,希望能收拾好残局,也算是给徐湘云一个交代。

    计程车二十分钟后来到了同济医院门前,他下车来到外科八楼,一间病房的走廊上站满了身穿名牌、气势不凡的年轻男女。

    这群人占据走廊左右两侧,泾渭分明,一看就知道是两方人马。

    左侧的人群中有郭小洲的几个熟人,朝水平、麦子、谢天。三人看到郭小洲,都露出意外的神情,一起迎了过来。

    “郭哥!”

    “郭哥!你怎么来了!”

    朝水平脸上有几处青肿,他自嘲道:“郭哥是来看笑话的吧。”

    郭小洲脸色平静道:“他的伤势如何?”

    麦子说,“没事,有点轻微脑震荡,左臂骨折……”

    郭小洲的目光看向朝水平,“你下手可够狠的哈!”

    朝水平耸耸肩,“徐老二这段时间找人专门练过,我不下狠手,我自己得吃亏啊!”

    郭小洲了解徐云飞的性子,他的确有股子狠劲,从小无法无天,养成的不服输的性格。这次被揍成翔了,要么变本加厉,睚眦必报;要么会被揍清醒点,开始成熟起来。

    “他家里知道吗?”

    谢天摇头,“这事儿自己解决了,不能传到家里头去。”

    郭小洲心想,我都知道了,徐云飞家里迟早会知道,能瞒得了多久?

    他问,“你们在这里?”

    谢天回答道:“朝哥给徐老二请了个正骨高手,正在里边忙着呢……”

    “哦!”郭小洲走里两步,忽然回头问朝水平,“这事就算完结了吧?”

    朝水平苦笑道:“郭哥,你见过雯姐的,我是替雯姐出头。否则,谁愿意找这麻烦……”

    他的话里有话,徐老二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的确是个麻烦。

    郭小洲和他们三人说话间。

    走廊右侧的一群年轻人交头接耳,“来人是谁啊?这么牛逼?你们看朝水平麦子他们那态度,像是见到自己爹妈似的……”

    “哈!你们不知道吧……”一名曾经跟徐云飞见过郭小洲的青年啧啧道:“你们听说过‘郭哥’这个名字没?”

    “郭哥!我听说过……”一名高瘦青年惊喜道:“莫非他就是……郭哥?”

    “当然。云飞哥带我见过郭哥。”

    “我听说郭哥是云飞哥家里想办法请去教育他的,有没有这回事?”

    “确实有这事。我家老头子还说要拖关系请郭哥来教育我呢,我说你就吹吧,天上的牛都被你吹跑了……”

    “咦!来了位美女,看……”

    从走廊尽头走来一对年轻男女。

    男的大约二十六七岁,天生的曲卷头发,身材高挑标准,外貌算得上英俊,气质很是儒雅。拐着他臂膀的年轻女子相对更惹眼,身材曲线堪称完美,整体气质清丽脱俗,属于难得一见的惊艳级美女。

    男人手中提着花篮,大概是去看某个病人。

    这一对男女在经过拥挤的走廊时,女子脸上刹那间苍白,蓦然把手从男人的臂弯中抽出来,神情复杂地看着郭小洲。

    郭小洲冲她挤出一个笑脸,“嗨!左雅,好久不见!”

    左雅停下脚步,声音变调的回了声,“好久不见!”

    她旁边的男子好奇地看了看郭小洲,又看了看朝水平谢天等人一眼,笑着对郭小洲伸出手,“我是路波,小雅的男朋友。你好!”

    “郭小洲,左雅的校友。”郭小洲很有礼貌地伸手回应。

    左雅忽然醒过神来,瞧了瞧左右的人群,语气中透着担心道:“你是不是又惹祸了?”

    郭小洲平静地笑着说,“没有,来看一朋友。”

    左雅哦了一声,“我们也是来看朋友……”

    郭小洲身体一侧,让到走廊一边,客客气气说:“挡了你们路吧……”

    左雅看着他,猛咬嘴唇,忽然伸手拐起路波的臂膀,“再见!”

    “再见!”郭小洲淡淡道。

    左雅还没走远,谢天忍不住感叹道,“我说郭哥,这武江城有你不认识的美女吗?”

    朝水平的观察能力比谢天和麦子强,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左雅的背影,毫不掩饰的说,“郭哥!要不要我找人教训教训这小子。”

    郭小洲苦笑道:“我谢了您。您别给我找事儿了!”

    正在这时,病房的门打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了出来,“朝公子,病人的胳膊没有问题了,让他注意不要用力,保持一段时间就恢复如常了。”

    朝水平点头说了声,“谢谢霍医生!”

    “朝公子客气!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

    “兵兵,你送送霍中医。”朝水平吩咐一名弟兄。

    这时,右侧的一排年轻男女都挤进了徐云飞的病房。

    郭小洲看了看朝水平和谢天,“你们……”

    朝水平道:“我们马上回去。徐老二的胳膊没事,我也放心了。我可惹不起他那位正当红的姐夫哥!”

    郭小洲也不希望朝水平现在去刺激徐云飞,他朝他们点了点头,转身朝病房走去。

    病房是朝水平安排的,自然是高档大气的单人公寓式病房。

    外间没有人,里间挤满了人,一群男女都围在病床边。

    “云飞哥!只要你哼一声,兄弟我拼了也要把朝水平这王八蛋给办了!”

    “老大,咱们不能白吃这亏,你吩咐一声,我去搞几把枪,崩了那孙子。”

    “飞哥!今天晚上我在病房里陪你解闷好不好……”一名身穿妖娆的辣妹纸半个胸脯到贴到徐云飞脸上去了。

    徐云飞鼻青脸肿地不停龇牙,今天的一通猛揍使得他不仅身体痛,更重要的是让他没脸见人。

    这个场子不找回来,他以后怎么带小弟?

    忽然,他的眼睛余光瞥到郭小洲,先是楞了楞神,然后马上闭上眼睛装睡,一分钟后他忽然睁开,嗓音嘶哑道:“你们全出去。”

    一群男女有些吃惊。

    “我让你们tm的全部出去。”|

    “云飞哥别生气,我们走……”

    “走,大家走,让飞哥休息!”

    一群人瞬间走空,郭小洲缓缓来到病床前,轻声道:“打完了,舒服了?”

    徐云飞声音低沉道:“郭哥!你能不能帮我一次。”

    “帮你什么?”

    “我要报仇。”徐云飞恨恨道。

    “报仇有许多种方法,肉体上的,精神上的,其中精神犹比疼痛解恨……”

    徐云飞不耐烦道:“别扯虚的,你直说,能不能找到报仇的方法。”

    郭小洲之所以对徐云飞没辙,就是因为这小子丝毫不听他忽悠,无处下手。他静默半分钟,“你的要求是想直接击败朝水平?”

    “是的。”

    “还是在搏击台上?”

    “必须的。”

    郭小洲摇头,忽然他想起什么,开口道:“我倒是有个方法,就是担心你吃不了苦头,没有这个毅力。”

    徐云飞愤然道:“我徐云飞这辈子从没有被人羞辱过,他妈的居然扇我……耳光,我不扇回来,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扯远了,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吃苦的决心?”

    “只要能打败他,我什么都能忍受。”

    郭小洲问,“你知道西海省武警总队的散打总教练倪予汉吧。”

    徐云飞眸子一亮,“郭哥认识他,我愿意跟他练武,吃什么苦都行,不过我以前拖人找过他,他拒绝了我……”

    “别激动,前段时间,倪予汉在武江的搏击吧被一个人击败……”

    徐云飞为了证明自己信息灵通,抢着说,“听说过,姓单的一狠人呐,据说好多地方大佬都惧怕他……”

    “我把你介绍跟他练功,不过他的性格很霸道,你吃不了苦,受不了他的折磨就趁早放弃……”

    “郭哥,你认识他?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除暴安良的大侠!”徐云飞激动地要坐起来。

    郭小洲上前阻止他,目光严肃地盯着他,“你确定?”

    “我确定,太确定了,郭哥……”

    “你要是不听话,他不仅会骂你祖宗八代,还会动手揍人。”

    徐云飞沉吟了一分钟,狠狠点头道:“我当孙子都认了。”

    “好!你先好好养伤,什么时间你觉得身体恢复了,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拜师。”

    “好,好……我……谢谢郭哥!你够意思!”徐云飞难得说了个“谢”字。

    郭小洲心想,老子以前口舌都说干了,你无动于衷,给你找个会打架的师傅,你就改变了?看来,这个世上不是没有不能改变的人,而是没有找到好方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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