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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春温一笑     素华映月txt下载     素华映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2瑟兮僴兮

    张憇嫉恶如仇,指着银袍青年斥道:“混账!官宦人家的太太小姐也是你能觊觎的?还不快滚!”陆芸斯文多了,“阁下侍从已是受伤,形势不利,请及时收手。”

    银袍青年低低笑了一声,“收手两字怎么写,我竟是不知道。”本来只是调戏美女罢了,并没想着强抢,如今看看么,竟是抢上一抢,怕是更有趣些。

    银袍青年也不理会众人,张臂欲抱季瑶,“小美人,你躲不掉的。”你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么,我当着这么多的人抱了你,不管你身份再怎么高貴,也只好嫁了给我。

    张憇和陆芸离着雪松尚有一段距离,见状都吓的魂飞魄散。这人方才只是涎笑调戏,怎么这会子竟要动手动脚了?若真被这浪荡子抱上,季家小姑娘算是毁了。

    季瑶脸色凛冽,伸手拨下头上的金钗,钗头对准自己咽喉,“你再上前一步,我便刺了下去!任你如何有权有势,逼勒大臣幼女至死,也脱不了干系!”

    银袍青年笑道:“如此美貌,又如此有心计,敢作敢为,我喜欢!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你花朵一般的年纪,我不信你真舍的死。”依旧欺身上前。季太太气的摇摇欲倒,季瑶闭目欲刺,张憇和陆芸鞭长莫及…………

    “嗖嗖嗖”,三只小小的袖箭准准的射在银袍青年和季瑶之间,令他不敢再向前逼近。一时间银袍青年气的直想骂人,是谁吃了豹子胆,敢跟我过不去?知道我是谁么,竟敢用袖箭射我!

    清脆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一匹浑身雪白的宝马飞驰而至,“伯母莫怕,世妹莫怕,我来了!”银袍青年诧异的看了过去,银鞍白马,神俊非凡,马上一名俊美男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乌帽耳貂,华贵出众。

    季太太本是绝望了的,这时仿佛看见了救星,颤声叫道:“贤侄!”俊美男子飞身下马,快步走上前行礼,“伯母,我来晚了!”季太太泪流满面,“不晚,不晚。”这时候来,还不算晚。

    季瑶白玉般的纤手依旧紧握金钗,指着自己咽喉,双唇紧咬,秀丽的面庞上没有半点血色。俊美男子一阵心痛,挺身挡在她面前,冷冷看向银袍青年。

    这俊美男子正是徐逊。他本是远远跟着给阿迟壮胆的,却得知季瑶遭遇不幸,自然是不顾一切的赶了过来,保护魂牵梦萦的心上人。

    两人对视半晌,银袍青年慢慢说道:“你不会功夫,不是我的对手。”徐逊冷笑一声,“是么?”挥掌打向银袍青年,掌中一点力道没有,分明就是手无缚鸡之之人。

    虽是一点力道没有,银袍青年却也没避过去,被他一掌打在肩上,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银袍青年站稳之后,愤怒的向四周看了看,谁在戏耍老子?

    “嗖嗖嗖嗖嗖嗖”,一枚又一枚的小巧袖箭迅疾射来,银袍青年只觉耳边一凉,袖箭贴着他的耳畔过去,他却是毫发无伤。银袍青年心中大骇,情知遇到强敌,也不管尚未到手的美人,也不管倒地不起的武士,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季瑶死里逃生,无力的倚在雪松树上,怔怔流下眼泪。季太太痛惜女儿,少不了大骂银袍青年,“不知谁家养出这般没天理没王法的畜生!”又对徐逊频频道谢,“贤侄,多亏了你。”正闹个不清,雄壮的马蹄声响起,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过来了,豪气干云的吆喝着,“贼人在哪里?”

    张憇、陆芸等人早看的呆了,阿迟摸摸下巴,不错不错,英雄救美,荡气回肠。各个时间点都把握的很好,连警察的出现都合理的很:坏人跑了,警察叔叔就出现了。

    张憇、陆芸回过神来之后,忙上前抚慰季太太、季瑶。张憇一边安慰季家母女,一边冲着陆芸夸奖徐逊,“徐太太,令郎真是好样的。”陆芸似笑非笑看了看自家长子,此时此刻他失魂落魄的,怕是心里眼里只有季瑶小姑娘吧,这没良心的傻孩子。

    程希、冯姝等人也上前扶着季瑶,冯婉心直口快,“季姐姐你好厉害,敢用钗头对准自己咽喉!换了是我,可狠不下这个心。”钗头锋利,刺下去很疼的好不好。

    季瑶垂泪不语。安冾看着知趣退在一边的徐逊,慢吞吞说道:“失敬失敬,徐世兄原来是位英雄,临危不惧,不畏权贵。”程希、冯氏姐妹也是肃然,“徐世兄,佩服佩服!”徐逊红了脸,阿迟替他谦虚,“这是他应该做的。”惹来众女白眼。

    五城兵马司的官兵可没闲着,利落的跳下马,把倒在地上的武士们捆了。不坏不坏,这趟差使又不必动刀动枪,还有现成的贼人可捆,划的来,很划的来。

    为首的武士犹自强横,“也不问清楚了,就敢胡乱捆人?知道我家主人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五城兵马司这队人马是由北城副指挥带领的,这副指挥笑道:“好极好极,看来不必严刑逼供,便知贼首是谁。”命人捆紧了,把十几名武士带回衙门。

    善后事务都是没什么意思的,阿迟旁的没注意,单看到自家兄长脸红了,而且舍不的离开似的,明明该告辞了,却站着不走。哥哥你傻了吧,“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做好事应该不留名不求回报!

    季侍郎和季大少爷、季二少爷来的更晚,五城兵马司把人捆结实了,嘴塞严实了,他们才一脸汗的骑马过来。两位季少爷还好,总还算人模人样的,季侍郎忧心妻女,形容狼狈,连马都不大会骑了,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

    季太太见了丈夫、儿子,那番委屈可想而知。阿迟拉拉陆芸,陆芸会意,和张憇一起告辞了,张憇爽快的留下一辆马车,四名少女亲兵,季太太谢了又谢,着实感激。

    徐逊和阿迟一左一右扶着陆芸,慢慢消失在夜色中。季太太目光胶着在那挺拨俊秀的身影上,今晚若不是他……?季太太若有所思,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季瑶,只见季瑶飞快的瞥了一眼徐逊的背影,低下头去,满脸晕红。

    当晚徐家父母、季家父母都是彻夜未眠。徐郴详详细细问了前因后果,把徐逊叫到书房问了几句,便定下主意,“阿芸,明日咱们央人到季家提亲。”陆芸有些犹豫,“会不会显着咱们挟恩求报?”徐郴温和说道:“不会,季家姑娘那么狼狈的样子都被逊儿看到了,便是之前素未谋面,也应该提亲的。”陆芸知道长子的心意,自是答应了。

    季家,季侍郎和季太太抱头痛哭一场,定下心神后,前前后后在屋里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娘子,明日咱们央人到徐家提亲。”季太太拭着眼泪,“徐家孩子我倒是中意,可咱们是女家,哪有女家求着男家的。”季侍郎苍凉叹气,“一则,徐大郎救了瑶儿,咱们要知恩图报;二则,那银袍青年怕是来头不小,不知咱们惹不惹的起。娘子,瑶儿的亲事要早定,不能拖。”就怕没几天便有位德高望重的大佬来提亲,到时咱们应了,是害自己闺女;不应,是得罪人。

    “他来头再大,又能怎么着?便是皇帝陛下,也没有强抢官家女孩儿的。”季太太不服气。亲事她是赞成的,徐家子弟出色,父母慈爱,家风清白,样样都是好的。只是被这么逼着匆忙许配女儿,心里不舒服。

    季侍郎迟疑了一下,“娘子,我虽没见着本人,可听你和瑶儿所说,那银袍青年似是邓贵妃的弟弟。”皇宫之中,宠冠六宫的是邓贵妃,邓贵妃不只生的美,聪明伶俐,她还熟读诗书,颇有心计。她弟弟邓攸是京城有名的花花公子,爱穿银袍,爱调戏美女,出门爱带武士,本人还会点子功夫。

    “那又怎样?”季太太不解,“他便真是邓贵妃的弟弟,外戚又不许干政,不许做官,他是贵妃的弟弟,还不是只有个空爵位,没实权?”

    季侍郎缓缓摇头,“不是这么说。宫闱之事我虽知道的不多,却也听说邓贵妃和陛下感情深厚,日日相见。陛下如今是每旬一朝,首辅大人都不是天天能见着陛下的。”她能天天见着那个最尊贵的人,能时不时的吹吹枕头风,这样的人,何苦去惹她。

    季太太打了个寒噤,“那贼人好不嚣张,看着竟是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来是仗了宫里的势!你说的有理,咱们明日便把瑶儿的亲事定下来,半天也不耽搁。”

    到了第二天,张憇刚刚起床,早点还没吃上,季太太已经上了门,“来的冒昧,别见怪。”张憇性子热忱,“这是什么话,咱们可是亲戚,孟家嫂嫂待我极好的。”

    塞暄客气了一阵子,季太太才吞吞吐吐说明来意,“想央您给小女做个媒。”张憇一时没明白过来,稍后才恍然大悟,“徐家大郎么?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两人正说着话,侍女来报,“徐家送来贴子。”张憇拿过贴子看了,眉花眼笑,“徐太太说她稍后要过来,有事相求。嫂嫂,依我看,徐家的意思怕是也要请我做媒呢。”季太太心中喜悦,微笑不语。

    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徐家请安骥、张憇为媒,季家请武乡侯夫妇为媒,悄没声息的给徐逊、季瑶换了庚贴。庚贴一换,这亲事差不多算是定下了。

    “看看人家,这小媳妇儿娶的多麻利。”华山老叟知道徐字、季家联姻,羡慕的不得了,“再看看你这傻小子,小媳妇儿见都难见着。”

    “徐兄媳妇儿定的顺利,是因为有着非常之事。”张劢坐在椅子上,慢慢擦拭手中长剑,“我会把她保护的很好,不会允许她遇到意外,不会允许她遇到非常之事,而需要我去营救。”

    作者有话要说:“瑟兮僴兮,赫兮咺兮”,瑟,庄严貌;僩(xian),胸襟开阔貌;赫,显赫貌;晅(xuan),光亮貌。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也出自《淇奥》,“神态庄重胸襟开阔,地位显赫光彩照人”。

33匪女之为美

    这牛皮吹的,老子爱听!华山老叟背着手在墙上走了几步,得意之极。听这小子的话音儿,对女娃娃不是一般的爱慕,快赶上他爹待他娘了。成了,往后也是恩恩爱爱的一对,等到生下小孙孙,那肯定是聪明伶俐,骨骼清奇,武学天才。到时候老子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再教出一个小阿并!华山老叟越想越美,眉开眼笑。

    “阿劢,师公告诉你一句体己话。”华山老叟跳到张劢身边,当做一件正经事告诉他,“往后你娶了女娃娃,夫妻一定要恩爱,知不知道?夫妻恩爱,小孙孙便会格外聪明。”

    张劢无奈看向师公,嘴角抽了抽,没说出话。华山老叟循循善诱,“师公没哄你,是真的。你和阿勍、阿橦为什么这般出色?你爹娘恩爱啊。女娃娃为什么这般可人?徐爹徐娘和睦啊。”

    师公越来越孩子气,张劢拿老人家没法子,微笑许诺,“我一定待她好。”华山老叟吹了吹胡子,“阿劢,师公的话你没听懂!师公说的是你和女娃娃要恩爱,明不明白?光待她好可不够,要让她喜欢你,让她心情愉悦容光焕发,跟你娘似的,也就差不多了。”

    女娃娃像你娘,小孙孙才会像你,懂不懂?傻小子。

    张劢一手持剑,一手轻轻拍着师公的背,安抚道:“师公,我明白。”华山老叟继续吹胡子,“你懂什么?你若是真懂,这会儿该去想法子讨她欢心,擦剑有什么用?”兵器又不能送女孩儿。

    即墨走了进来,拿着一匹黑色的绸缎,恭谨请示,“二公子,姑太太命人问问您,这衣料上可要绣花?”张劢看了一眼,“这缎子过于明亮了,请姑太太挑件颜色略沉稳的。”即墨答应着,倒退几步,转身出了门。

    “我不穿黑衣服。”华山老叟黑了脸,“不好看。”黑不溜秋的,丑死了。张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是给您的,是我自己要穿。”华山老叟脸更黑了,“不是跟你说了,姑娘家都喜欢白袍小将?你怎么要穿黑的。”

    张劢笑道:“娘亲教我的。师公,娘亲教我了几百个讨好女孩儿的法子,您让我试试管不管用。娘亲说,男人穿黑色最好看,显沉稳。”

    阿悠该不会是信口胡扯,骗孩子的吧?不能够,她是亲娘,不能坑阿劢。华山老叟眼珠转了好几转,虽然觉得黑衣服实在不好看,却也没再说什么。

    元光一脸甜美的笑容走进来,“二公子,徐大少爷来拜。”张劢道:“快快有请。”元光响亮答应,转身出门。华山老叟轻飘飘跃到房梁上,“你大舅子来了,快好生招待,不必理会我。”一幅要偷听的架势,张劢只有听之任之。

    华山老叟趴在房梁上,兴冲冲看着下面:徐逊和张劢面对面坐着,徐逊一再道谢,“那晚全亏兄台相助,弟感激不尽。”不只命人跟自己报了信,更暗中替自己打退恶人,帮了大忙。

    “不瞒徐兄说,此事于我,只是举手之劳。”张劢实话实说,“那十几名健壮武士徒有其表,功夫低劣的很。邓攸更是个花架子,对付他,弟不费吹灰之力。”

    徐逊呆了一呆,“那银袍青年,果是邓攸?”张劢笃定说道:“弟在京城见过他数面,错不了。”徐逊心中百味杂陈,“原还想着五城兵马司能捉到他,送到应天府尹处严惩。如今看来,没这个指望了。”应天府尹是位官场老油子,邓贵妃的亲弟弟,他哪肯得罪。

    张劢微笑道:“想惩治邓攸并不难,这厮常在花街柳巷出没,捉他极容易。”徐逊恨恨,“瑶……季家小姐险些被他逼死,不严惩他,实在没天理。”

    张劢沉吟片刻,温和说道:“邓攸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没做过大恶事。他在京城流连过青楼,调戏过民女,强抢民女的事却没做过。那晚若兄台没有及时赶到,依在下估计,季大小姐也不会被逼死。”

    邓攸见着血就会知道季瑶是来真的,他并不敢真逼出人命。季瑶衣饰华贵,侍女如云,邓攸不用脑子想也知道季瑶家中有些身份,女儿岂能白死。邓攸在京城惹的事全是风流小事,真触犯刑律的,他倒还没有。

    徐逊忽有些疑惑,“兄台跟邓攸很熟么?那晚,兄台明明就在附近,为何要命人唤了我来,我在明处,兄台在暗处……”说着说着,徐逊自己便想明白了,张劢是有心要成全他。

    难不成,他知道自己对瑶瑶有意?徐逊心中怦怦直跳,他怎么会知道的?张劢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笑了笑,“在贵府喝年酒时,徐兄待季家舅父格外恭敬、格外殷勤。”这颗巴结老泰山的心,我和你是一样的,自然明了。

    徐逊红了脸,“往后,要称呼您舅兄了。”张劢称呼季侍郎“舅父”,季太太“舅母”,自然是季瑶的表哥了,自己要称呼“舅兄”。

    华山老叟趴在梁上晃着双脚,他才不要做你舅兄呢,一堆表妹呢,希罕做人舅兄?徐大郎啊,他想叫你舅兄才对。把你家女娃娃嫁给他吧,你都如愿以偿了,也甭让我家阿劢孤零零的。

    “那倒不必。”张劢果然拒绝“舅兄”这称呼,“弟和季家是远亲,和贵府是近邻,倒觉近邻更亲密些。”

    作者有话要说:看看快十二点了,先放上来,没写完,我继续。

34手如柔荑

    张劢赞美过红玫瑰,微笑看向阿迟,“多谢,花很美,我喜欢。”阿迟坦然自在的谦虚着,“不客气,送人玫瑰,手留余香。”你手上有玫瑰,我手上有余香,不谢不谢。

    正说着话,张劢忽然“咦”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能因为生平极少摆弄花儿朵儿的缘故,他拿着阿迟用锦帕裹着的玫瑰花枝,竟还是被刺着了,指尖有一滴殷红的鲜血流出。

    阿迟抱怨道:“这么不小心。”取出一方洁白的帕子递给他,“呶,快擦擦。”张劢连声道谢,一手持红玫瑰,一手去接帕子,接帕子时向前走了两步,离阿迟便近了些。

    有血滴的是右手拇指指尖,他左手拿着花,右手拿着帕子,笨拙的不像话。阿迟提醒他,“把花先放下。”他认真的摇头,“是你送我的,我舍不得放下。”阿迟无语半晌,“那你换只手。”他方才恍然,忙换了右手拿花,左手拿着帕子,拭去那滴鲜血。

    他的手很白,手指纤长优美,看上去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一般。阿迟奇怪指指他的手,“练功夫,不会粗糙么?”对于一名战场上的常胜将军,这双手未免过于精致了。

    “师公打小教我和大哥练内家功夫,所以才会是这样。”张劢微笑,“他老人家唯恐我们练了外家功夫,皮粗肉厚的,相貌便不俊美了,不招人待见。”

    “老爷爷太有远见了。”阿迟表示由衷的敬佩,“为你们兄弟两个想的何其长远,何其周到。”白胡子老公公太神奇了,不服气不行。

    “师公也是没法子,被外公逼的。”张劢眼中满是笑意,“小时候,师公带着我和大哥在后山练功,外公便哄着小妹在旁边玩耍。若是我和大哥皮粗肉厚了,外公不依的。”他老人家是美男子,也不许外孙粗鲁了。

    阿迟颇有些羡慕,“有这样的老人家,可真好。”自己在这个世上有慈爱爹娘,有爱护妹妹的大哥,活泼可爱的弟弟,可惜不像他似的,祖父辈也这般有趣。祖父祖母和孙子孙女是隔辈亲,和爹娘的感情又自不同,更多纵容,更多溺爱。

    “我小时候若被爹爹训斥的狠了,外公能气的掉眼泪。”张劢忆及往事,心中温暖,“外公最见不得训斥孩子,他老人家常说,小孩子是要耐着心慢慢教的,急不得。”

    “你外公多疼孙子啊,真好。”阿迟不由的有些好奇,“那,你爹爹还接着训斥你么?”令尊会不会因此改变教子策略呀。

    “训,不过是偷偷训,不敢让外公看见,不敢让外公知道。”张劢嘴角噙着丝笑意,“若不小心被外公知道了,便会换成爹爹挨训。”

    阿迟嫣然一笑,“很有趣。”很有爱,这家人有意思。张并威名赫赫,妇孺皆知,这么位屡立奇功、杀敌无数的铁血将军却怕岳父至此,可见爱妻情深。

    阿迟身畔是株一尺多高的玫瑰花树,花色鲜红,花形优美高雅,颇有风姿。她这一笑,人比花娇,娇艳的玫瑰花变的黯然失色,张劢蓦然想起“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天朝描写美女到极致的诗句了吧,可仍是形容不出的她的美。

    “跟你道过谢,我该走了。”大概是花房温度高,阿迟觉着脸上发热,白玉般的小脸晕上一抹娇红,“佩阿、知白的玫瑰花也该采完了。”再说下去,怕是鲜花饼都要做好了。

    “还没见着冾儿,怎么走?”张劢轻轻笑了笑,不动声色又往前走了一步,更加靠近阿迟。他身材高大颀长,站在阿迟身边,好像把阿迟整个人都给罩住了一样。

    阿迟抱怨道:“你把冾儿弄哪儿了?”出去更个衣,然后再也不见人影,好不诡异。张劢嘴角勾了勾,“有位治理过黄河的能人,正跟她侃侃而谈。”冾儿也是跟寻常女孩儿不同,听见治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说曹操,曹操到,安冾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徐姐姐!”张劢依旧不走,低声问阿迟,“师公打小教我练内家功夫的心思,有没有白费?”我是不是很俊美,很招人待见。

    阿迟上上下下打量过他,“太高了。”长这么高做什么,看你的脸要仰起头,好不吃力。张劢为难的低头看看自己,“要不,砍一截?”

    阿迟掩口而笑,张劢温柔看着阿迟,“我爹娘下月过来。”阿迟点头,“知道,听大哥说过,令尊令堂会给大哥做媒人。大哥很高兴,我爹我娘也高兴。”媒人德高望重,大吉大利之事。

    张劢柔声说道:“我爹娘会很喜欢你的,还有我外公外婆,两位老人家最疼我们兄妹三人,也会喜欢你,疼爱你。”阿迟小脸更红,这花房真太热了,太热了。

    安冾的脚步声到了近前,口中叫着,“徐姐姐,你在哪里?”张劢微笑看了阿迟一眼,珍爱捧着手中的红玫瑰,转身轻飘飘跃向窗户,走了。

    安冾出现在花丛前,一脸歉意,“我娘叫我有点事,又遇到位故人,坐了会子。徐姐姐,我竟没陪你,真是过意不去。”没这么对客人的。

    阿迟笑道:“这可有什么呢,咱们常来常往的,并不生分。佩阿、知白这会子正和小雨一起采玫瑰花呢,盘算着做鲜花饼。你看看,我多不客气,多不把自己当外人。”安冾松了口气,“是要这样方好。”

    安冾松过了口气,又觉着奇怪,“徐姐姐,你脸好红。”阿迟神色自若,“冾儿,这花房太热了。但凡房子热,我脸便是红红的,一向如此。”安冾仔细看了看,“原来如此,徐姐姐,你这样子,倒是好看的紧。”

    当天阿迟和安冾定下不少藏书阁的细节,徐述、徐逸由师公带着,玩了个痛痛快快,宾主尽欢。下午徐逊来接弟妹,徐述、徐逸恋恋不舍,张劢许诺,“你俩若上学,便好生用功;若不上学,便接你们过来玩耍。”徐述、徐逸都点头,“好!”

    回到徐家,徐郴、陆芸看见两个小儿子满脸喜悦,自是高兴的。只是阿迟和平时不同,小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好像很快活。

    陆芸叫过女儿,“阿迟,你脸很红。”阿迟拉张椅子坐在她身边,殷勤说道:“娘,我是高兴的。平北侯和夫人下月要来,还要给大哥做媒人。您知道么?邓攸那厮生平天不怕地不怕,无法无天的,最敬佩平北侯!有平北侯做媒人,大哥大嫂往后安安生生的,没人敢招惹。”

    陆芸还没开口说话,徐郴在旁慢吞吞问道:“阿迟怎么知道的?”阿迟轻盈站起身,坐到徐郴身旁的椅子上,“爹爹,冾儿告诉我的。冾儿提起她五舅舅,甭提多骄傲自豪了。”

    徐郴微笑,“这却难怪,小女孩儿有了位英雄舅舅,自是引以为荣。”陆芸也道:“驱除鞑虏,平靖边塞,有功于国家社稷,保住多少平民百姓,安家小姑娘的舅父,委实了不起。”

    晚上回房,细心的佩阿发觉不对,“大小姐,您少了条条淡绿色的锦帕,和白色的锦帕。”阿迟不经意说道:“在花房看花之时,有几处花朵硕大,花枝好似经受不起,我便拿出帕子,绑到花枝上了。”

    佩阿抿嘴笑,“大小姐,您心肠真是好,花儿朵儿的都珍惜。”知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凑趣,“可不是么,咱们小姐心肠就是好,不只待下宽厚,惜老怜贫,还惜花惜朵。”阿迟被拍了通马屁,心情舒畅的躺下,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几个相对比较热情的场面,都有违和感,看着不顺眼,删了。先到这儿吧,困的睁不开眼睛了。

35父母之言

    送人玫瑰的,已进入甜蜜梦乡;被送玫瑰的,命人取了几只小巧的花瓶过来,亲自拣了只轻巧俊秀,玲珑妩媚的甜白瓷花瓶,把那枝绚丽动人的红玫瑰□去。

    “这花好看。”华山老叟青衣青袍,眉开眼笑的走进来,“虽然只有这么一枝,也好看的很。”花红似火,娇艳欲滴;灿若云霞,鲜艳夺目。

    张劢不动声色的把一方淡绿色锦帕、一方雪白的锦帕放到袖子里,“师公,孙儿陪您活动活动筋骨。”这应该是打架时间,师公是来找对手的。

    华山老叟笑咪咪瞅着徒孙,这臭小子脸又红了!脸红就脸红吧,还强装镇静!阿劢啊,师公是厚道人,就不戳穿你了。“好啊,活动活动筋骨。”华山老叟哈哈大笑着,跃出房门,向梅林奔去。张劢微微笑了笑,紧随其后,也出了屋。

    痛痛快快打了一架,华山老叟心情愉悦,站在一枝孤零零伸出来的梅枝上,迎着风晃晃悠悠,很是惬意,“阿劢,徐家那边有灯光呢,你猜是不是女娃娃屋里透出来的?”

    张劢跃上枝头,挟着师公下了地,“师公,天色不早,您该歇息了。”不由分说,拉着师公回了房,命人备热水洗漱了,把师公塞进被窝,“师公乖,睡觉。”

    “师公还真是累了,困了。”华山老叟打个呵欠,“我睡了啊,阿劢,你也回去睡吧,千万别睡不着。”张劢微微笑着,细心替师公掖好被子,走了。

    第二天张劢一大早便离开西园,去了五军都督府。正忙着军务,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修书一封,命即墨送去礼部,“面呈徐侍郎。”

    即墨向来老成,答应了,即刻去到礼部,亲手送到徐郴手中。徐郴看了书信,凝神想了想,挥笔写下回信,交给即墨,“多谢你家二公子想着。”

    晚上徐郴回到家,跟陆芸商量着,“送到京城的礼物,可打点好了?还派刘平安去吧,事不宜迟,明日便动身。都督府有要件送往京城,正好跟他们同行,一路上倒有人照应。”

    陆芸没什么异议,“极好,便是如此。”商量定了之后,陆芸幽幽叹口气,“也不知公公和继夫人,会不会拍案大怒。”长孙定亲,问都没问过他们便定下了,想想还真是有些心虚。

    “事急从权,原该如此。”徐郴淡淡一笑,“难道咱们定要大老远的遣人进京,请示过父亲、继夫人之后,才定下逊儿的亲事?早耽搁了。”

    就在昨天,南京户部尚书、季侍郎的顶头上司,德高望重的许成明老大人亲至季府,要给季瑶做个媒人。季侍郎委婉说明,“小女已是换过了庚贴。”许老大人愕然之后,拱手道恭喜,并无他话。

    这是换过庚贴了,理所应当如此,任是谁也说不出什么。如果没换过呢,季侍郎该如何回绝许老大人?不管说出多么堂皇的理由,也是驳了许老大人的颜面。

    陆芸还是忧心忡忡,“一则,咱们没跟公公请示;二则,季家姑娘四五年之后方能成亲。伯启,我担心公公心生不悦,继夫人更是有话说。”

    徐郴心里有数,“娘子放心,不碍的。我已交代了刘平安,进京后只在府门口守着,把书信亲手呈到父亲面前。父亲便是心中不悦,‘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也只有帮着我的。”

    见陆芸尚有疑虑之色,徐郴轻轻笑了笑,“娘子,我小时候经常调皮捣蛋,他背着人时会骂我、教训我,当着人的面,一句重话都不肯说我的。”

    陆芸松了口气,“如此甚好。只要公公肯帮咱们,什么事都好说,什么事都好办。”他老人家说句话就行,谁敢不听。继夫人到了他面前,也只有俯首贴耳的。

    陆芸没了心事,兴致渐好,“娘亲来了书信,命我带阿迟、阿述、阿逸回安庆玩玩,住上两个月。我倒是真有点想,四五年都没回安庆了呢。”

    徐郴腻到陆芸身上不依,“从南京到安庆,一来一回,路上怎么着也要三四个月,再住上两个月,合着你和三个孩子倒有半年不在家!那我怎么办,逊儿怎么办,不成,不许去。你若想家,咱们接岳父岳母过来小住也好,或者你再等等,若我能告下长假,陪你一起回去。”

    陆芸柔声道:“我不走,我哪舍的走?想想罢了,走不开的。阿述、阿逸要上学,一走半年,学业岂不荒废了?你和阿逊的日常起居,我也不放心交给旁人照看。还有咱们阿迟,娇滴滴的身子,哪禁的起长途跋涉。”

    提起阿迟,徐郴沉吟问道:“岳母大人没再提过吧?”他这话没头没脑的,陆芸却是一听就明白,“没再提过。虽没提,我估摸着,她老人家还是那个意思。”

    徐郴慢慢说着,“男子娶妻,凭的是父母之命,并不是祖父母之命。阿的亲事,大嫂分明另有中意的人选,绝非咱们阿迟。你想想,这么多年了,大嫂可曾流露出一丝半点想聘阿迟为儿妇的意思?岳母大人一厮情愿罢了,依我说,此事断断不可。你还是慢慢劝着岳母大人,劝她莫再有这想头。?

    陆家老太太喜欢外孙女,想为孙子聘娶外孙女为妻,亲上加亲;陆家大太太喜欢娘家侄女,想为儿子聘娶娘家侄女为妻,自己也好添份助力。婆媳暗暗较劲了这些年,目前为止,不分胜负。

    本来,若是陆家从上到下全喜欢阿迟,徐郴倒觉着这门亲事不坏。有外祖父外祖母当着家,公公是亲舅舅,阿迟受不了委屈。可若是陆大太太另有主意,徐郴绝不肯委屈自己宝贝闺女,陆家的事提都不必提。

    徐郴话音刚落,陆芸哧的一声笑了,“婆婆若不满意儿媳妇,儿媳妇能有好日子过?我家阿迟娇生惯养的,可不淌这混水。”当我糊涂了不成,只顾着孝顺亲娘,却不为自己亲闺女着想。

    徐郴也笑了,“我娘子真聪明。”陆芸捉着他追问,“不许我回安庆,是不是怕我把持不住,把阿迟胡乱许了人?”徐郴不承认,“不是,是我离不开娘子。”声音温柔缠绵,陆芸脸红心跳,两人含情脉脉看了半晌,携手回了内室。

    第二天,打发刘平安带着礼物、书信,跟着都督府的兵马去了京城。“不必先进府请安,在府外侯着大人便可。书信一定亲自交到大人手上,不可经他人之手。”刘平安临走,徐郴一再交待。

    刘平安跟着都督府的人,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京城。他牢牢记着徐郴交待过的话,到了之后先到定阜街住了,收拾停当,次日傍晚才到正阳门大街徐府。知道徐次辅回府都是走西边的角门,远远守着,看见徐次辅的轿子停下,忙跑了过来,“给大人请安。”

    倒把跟徐次辅的管家唬了一跳,以为又是来了想告状申冤的人。等看清了是刘平安,大爷的人,也不好骂,也不好斥责,忙回了徐次辅,“是大爷从南京差来的人,刘平安。”

    刘平安趴下磕了头,“大人,大爷命老奴送书信来的。”徐次辅温和说道:“呈上来。”刘平安从怀中取出书信,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管家要来接,刘平安忙缩回手,“大爷吩咐了,面呈大人,不许经旁人之手。”管家未免有些尴尬,徐次辅微笑道:“他虽笨拙,倒是个老实人。”亲手接了书信,吩咐管家,“赏他。”刘平安谢了赏,跟着管家走了。

    徐次辅缓步进了外院书房,打开书信,细细看过。阿逊定了季焘的闺女?季家门弟、家风都好,女孩儿想必不差,只是四五年后方能过门,岂不把阿逊耽误了。

    徐次辅虽不如何满意,却果如徐郴所料,“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他定都已经定了,做父亲的不过骂上两句,训他一通,总不能认真跟他为难。

    徐次辅在书房盘桓许久,直到晚饭时分,殷夫人差侍女来请,才回到内院。徐次辅一向讲究“食不语”,吃饭的时候静悄悄的,一声咳嗽不闻。

    晚饭后,徐次辅淡然告诉殷夫人,“伯启夫妇为阿逊定了亲,宁晋季氏的女儿,淑德善良,温柔贤惠。”殷夫人怔了怔,“已经定了?”问都没问过自己,就定了?

    徐次辅点头,“定了。”殷夫人想了又想,勃然大怒,“长孙的亲事,竟是问都没有问过我,便定下了?他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母亲?”

    徐次辅波澜不惊,“我早吩咐过伯启,若有温良贤淑的女子,便径自为阿逊定下,竟是不必隔着千山万水的再来请示你我。夫人是最贤惠的,你想想,他在南京交往的亲眷,咱们又不尽认识,便是请示了,又能怎样呢?何况路途遥远,十分不便。”

    殷夫人气的歪在炕上,她身边的郁嬷嬷忙上来献殷勤,“夫人可是头疼又犯了?”殷夫人无力的呻/吟着,“都是被那逆子气的。”

    徐次辅也不着慌,慢慢走到炕沿,温和说道:“季家女孩儿才过了十五岁生辰,亲事先定下,成亲却要等到四五年之后了。夫人也是知道的,季家女孩儿满了二十岁,才许成亲。”

    殷夫人还是哼哼哈哈的,心里却是一喜,四五年之后方才成亲?阿远可等不了那么久,必是要先成亲、先生子的,到时么,阿远的孩儿便是第一位曾孙了,定是备受宠爱。

    殷夫人哼哈了一会儿,也没大夫过来瞧病,渐渐的头也不疼了。徐次辅温言抚慰她几句,殷夫人红了眼眶,“我不恼旁的,我只恼他不把我放在眼里,须知继母也是娘。”

    徐次辅面色不悦,“郴儿一向孝顺,不只孝顺我,也孝顺你。这些年来,他虽不能时时在咱们身边服侍,书信可曾断了?礼可曾少了?夫人,郴儿是咱们长子,他是孝顺孩子,对不对?”

    殷夫人熟知丈夫的脾性,也不敢跟他拧着,“是,郴儿孝顺,很孝顺。”徐次辅脸色方好了些,和颜悦色跟殷夫人说起话。

    殷夫人见状,忖度着“他长子才做了任性妄为之事,必是心中有愧于我的”,他既有这愧疚之心,何不趁机提出素华的亲事?便是徐郴,他儿子的亲事不请示父母,私自定了,闺女的亲事么,便不好自专。

    “父亲回乡闲居,多亏阿雷陪在他老人家身边。相公,你觉着阿雷这孩子如何?”殷夫人试探的问道。

    “极好。”徐次辅温言赞美,“岳父大人信中提过多回,阿雷孝顺懂事,是个好的。”

    殷夫人大喜,“如此,将咱们素华许配给阿雷可好?两个孩子年貌相当,正是天作之合。”

36母也天只

    徐次辅头回听妻子说起素华的亲事,捋着漂亮的小胡子沉吟道:“素华和阿雷?”这是从何说起,殷家求过亲么,是什么时候的事。

    丈夫面色平静,显然并不反对,殷夫人受到鼓励,喜悦说道:“父亲乡居寂寞,全靠阿雷陪伴,有心为阿雷择一良配。我便想着,素华这孩子才貌双全,跟阿雷正是天生一对。”

    徐次辅微晒,“夫人差矣,素敏难道不是才貌双全?长幼有序,还是把素敏定给阿雷,方才妥当。夫人想想,阿雷是岳父大人最钟爱的晚辈,咱们怎么着也要许位嫡长孙女过去,方对得住岳父大人这一番美意。”

    徐次辅说到“嫡长孙女”这四个字,缓慢而悠长。这是让他尴尬不快之事,十几年来,一直如此。明明是素华先出生,继妻却固执的抱着素敏叫“大姐儿”,殷家的亲戚也跟着叫,渐渐传开了,竟是阻止不及。继妻犯了执念,长子又寸步不让,弄的南京一位徐大小姐,京城一位徐大小姐,不像话。

    殷夫人听到“嫡长孙女”四字,心里也颤了颤。丈夫一直对此不满,她如何不知,当年素敏双满月之时,自己先斩后奏,当着众多亲朋好友的面笑容满面说着,“我家大姐儿,跟她远在南京的妹妹,只差了不到一个时辰。”亲朋好友们都诧异,“真巧,姐妹二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颇议论了好一阵子。

    本以为这是小事一桩,丈夫不快归不快,很快便会烟消云散;便是远在南京的徐郴,再怎么生气、愤怒,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亲朋好友已经全知道了,难道再改过来不成?徐家有何颜面。

    谁知徐郴也是可恶的紧,也不来信辩驳,也不跟自己讲理,素华在南京居然还是徐大小姐!太气人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已经这么定了,竟敢如此藐视。

    偏偏丈夫纵容溺爱徐郴这前妻之子,徐郴这般胡闹,丈夫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道。殷夫人欲待追问,“往后两个丫头若见了面,究竟如何称呼,谁是长谁是幼?”却碍于自己理亏在先,始终壮不起这个胆,一直蹉跎下来。

    殷夫人咬了几回牙,前思后想,到底也不敢在“长幼”上做文章,只好拉扯别的,“素敏长在京师,自□好的皆是名门贵女,来往于伐阅门第;素华长在南京,住惯偏僻幽静之所,嫁给阿雷,陪着父亲在乡间居住,正是相宜。”

    徐次辅神色淡淡的,“南京是太祖皇帝定都之处,怎么在夫人口中,好似是乡下地方。”伯启一家住在凤凰台,开国时便是功臣勋贵争相购置私家园林之地,你一直当作是荒郊野外,真是岂有此理。

    殷夫人忙道:“我哪敢看不上太祖皇帝定都之处,不过是说素华性子幽静,适合乡居。素敏这孩子,打小被我惯坏了,还是在京城给她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安富尊荣的日子。”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殷夫人特意提起几位贵妇,“安国公夫人正为幼子择配,对咱们素敏很是满意呢;严首辅最宠爱的孙子也有十六了,首辅夫人回回见了素敏,拉着小手夸个不停。相公想想,这两户人家,岂不是比阿雷有前程?”

    “还有平北侯夫人,见了素敏亲热的很,从手腕上取下玉镯相送。那镯子水头极好,老坑玻璃种,满绿,素敏爱的什么似的。相公,平北侯长子定了亲,次子可还没动静呢,那可是位年轻有为的一等国公。谁若嫁了他,进门便是国公夫人,掌管整个魏国公府。”

    合着素敏就该在国公府、侯府、阁老府之间挑选,素华就该嫁给殷雷,在乡下陪着年迈的曾祖父?徐次辅温和看着妻子,“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魏国公到南京上任之后住到西园,跟伯启做了邻居,常来常往的。伯启说,魏国公年纪虽轻,做人周到,在伯启面前执子侄礼,从不托大。这果然是极好的,年轻有为却不骄矜。”

    什么?殷夫人脸沉了下来,“伯启和魏国公做了邻居,怎么我竟是不知道?”徐次辅神色淡然,“没多少日子,才做邻居不久。”这有什么,京城离南京甚远,伯启家的事你不知道,在所难免。

    殷夫人生了会儿气,跟徐次辅说了实话,“父亲有书信过来,替阿雷提亲徐家女孩儿。咱家嫡支嫡女唯有素敏、素华,相公说说,咱们许还是不是许?若许,究竟许哪个?”

    “岳父大人开了口,岂有不许的。”徐次辅慢慢说道:“素敏和阿雷是嫡亲表兄妹,又是长姐,自是许素敏。夫人想想,许配孙女为的是岳父大人,自是素敏胜过素华。”

    殷夫人气极,板着脸说道:“你不疼素敏,我疼她!我定要她风风光光嫁到京城名门世家,能时时回娘家,能时时回来看我。素敏娇贵的很,才不会嫁到乡下去。”

    徐次辅在文渊阁跟朝中一帮大佬斗智斗勇大半天,回到家还要跟妻子计较家务事,也觉疲惫,“素敏不能嫁到乡下,素华便可以了?也罢,京中咱们还有族人,嫡支近派的女孩儿,也很有几位年貌相当的,你再看看。”

    殷夫人心里一动,怎么没想到这个呢?父亲只说了徐家女孩儿,又没指定自己这一支。三老太爷家中子孙众多,曾孙女得有十几位吧?她们妆奁又不丰厚,能嫁到殷家去,也很不坏了。阿雷俊秀斯文又有才华,只是祖母、母亲守寡多年,未免有些难伺候。若是有位性子温柔的姑娘嫁过去,把婆婆、太婆婆小心翼翼服侍好了,日子也是不差的。

    虽是有了这个好法子,殷夫人却是闷闷不乐。素敏这孩子日日承欢膝下,何等乖巧可爱,他却只惦记素华,只为素华着想!想想真是让人不服气。

    徐次辅起身要到外院书房歇息,殷夫人忙拦住他,“伯启快该进京述职了吧?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带孙子、孙女进过京,今年让他把儿媳妇、孙子孙女都带回来,咱们全家团聚一回。”

    徐次辅微笑点头,“夫人说的有理,是该全家团聚。”说完,转身出门,去了外院书房。殷夫人恨恨,我倒要看看,你那宝贝孙女素华回来了,敢不敢还自称什么徐大小姐!还有那不孝的继子、继子媳妇,当着我的面儿,还敢不敢忤逆!

    殷夫人这大半生什么事都顺顺利利,唯有一点,丈夫是娶过的,且原配留下有嫡子徐郴。有徐郴在,时时刻刻会提醒到殷夫人:自己是继室。可想而知,殷夫人有多么不喜欢徐郴,不喜欢徐郴一家。

    西园,张憇吩咐侍女们打扫、收拾屋子,忙的团团转。安冾看不过眼,“五舅舅不在意这些,您不必这么折腾。”张憇冲她挥挥手,“小孩子家,懂什么?你五舅舅虽不在意,五舅母是很讲究的。”阿悠这丫头,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安冾清秀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张憇一边忙碌一边跟她唠叼,“你五舅舅、五舅母大老远的过来,一路奔波,岂有不劳累的?这回了自己家,怎么着也要让他们舒舒服服的呀。”

    安冾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脸上露出笑容,“五舅舅、五舅母出门从不带阿橦表姐的,您和爹爹出门,回回都带着我。娘,您真好。”没跟五舅母似的,把阿橦表姐一个人扔家里。

    “客气客气。”张憇百忙之中,回过头认真看着女儿,“其实我没打算带你的,想把你寄放在外祖父家里,或是命你哥哥嫂子照看你。是你爹爹不同意,舍不的把你丢下。”

    “您真不会花言巧语。”安冾站起身,秀气的小脸上满是嫌弃之色,“不跟您说了,我去寻爹爹玩。爹爹可会说话了,才不像您这般煞风景。”

    张憇白了女儿一眼,“圣人说过,‘巧言令色,鲜矣仁。’”安冾一脸严肃,“圣人也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不也爱听顺耳的、好听的?既然您爱听,干嘛不能也说给旁人听听?”

    “成啊,赶明儿我闲了,说给你听。”张憇指指厅门口,示意安冾可以走了,“其实是你记性不好,小时候的事全忘光了。你小时候,我抱着你说过两大车甜言蜜语呢,你只会啊啊啊。”

    安冾凝神想了想,“听您这么一说,我觉着自己还是个蛮有福气的小孩儿,我很高兴。”仰天笑笑,出门去了安骥的书房。

    安骥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安冾进来,随口问道:“怎么没去寻你徐姐姐玩?”安冾在他对面坐下,“徐姐姐不便来咱家了呢,我也不便上门。”

    安骥停下笔,抬头问安冾,“怎么了?”仲凯做事一向周密,竟被徐家发觉了端倪不成,也太不小心了。安冾不经意说道:“没什么。徐姐姐的外祖母五月过寿,徐姐姐要抄一本经书做寿礼,表表孝心。”

    安骥笑了笑,“原来如此。”安冾皱皱秀气的眉毛,“这些老太太们真是不讨人喜欢,自己也不知是真信佛还是假信佛,倒把小辈们折腾的够呛。”

    安骥微笑道:“冾儿,不许胡乱说话。”这话心里想想便好,说出来做甚。安冾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是跟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爹爹,幸亏咱家没有老太太。”

    像程姐姐,家里有位糊涂老太太,一家子跟着不安生。因着那位老太太纵容,秋姨娘竟能打扮的雍容华贵,明公正道的出门来西园看望程帛,简直让人不知说什么是好。

    像徐姐姐,日子本来多舒坦呀,安庆那位陆老太太来了封信,她就要亲手抄经书了,真可怜。虽说抄经书可以当作是练字,可还是很别扭。

    安骥温和说道:“这些琐碎小事,不必过多理会。冾儿,到书架上替我寻一本《山河志》拿过来。”安冾清脆答应了,“是,爹爹,我给您当小书僮。”

    徐家书房,陆拿着本《礼记》翻看,默默背诵。门帘挑起,红袖穿着娇媚的桃红撒花袄,翡翠绫棉裙,端着托盘袅袅娜娜走了进来,“少爷,喝茶。?

    陆淡淡看了她一眼,“说过了,你只管衣裳鞋袜,这些事交给小厮。”怎么又捧茶过来了?这是在徐家,不是在陆家?

    红袖一口气堵在胸口,实在忍不住,掩口笑道:“快要恭喜少爷了,听说太太请严家大小姐到府小住,合府从上到下,无不夸赞严大小姐。”严家大小姐,是陆舅舅家的女儿?

    陆细长秀美的双目冷冷看着红袖,“出去1红袖被他目光所摄,不敢再说什么,曲膝行礼,退了出去。虽是遭了训斥,红袖心里却有一股子莫名的兴奋,少爷你也就是训我吧,有本事跟太太横去?

    红袖出去后,陆心烦意乱,《礼记》再也看不下去,起身到书架上随手抽了本《诗三百》,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信手一翻,竟是一首《鄘风。柏舟》。“母也天只,不谅人只!”八个字映入陆眼中,刺痛了陆的双眼。

37百尔所思

    母亲有意于严家表妹,陆一直是知道?却从不赞成。严家表妹相貌端庄美丽,性子温柔大方,却少了分灵动,少了分举重若轻的气度,不能令人心折。

    祖母中意的是徐家表妹,曾笑咪咪问过他,“阿迟表妹好不好啊?”陆为着孝顺老人家,勉强点?“好,阿迟表妹极好。”心里却在嘀咕,阿迟也太娇气了,往后我岂不是要一辈子让着她。

    母亲也是这么说,“你姑丈姑母过于娇惯阿迟,竟是舍不的她受半分委屈。娶了这样的女孩儿,掌家理事不能,服侍翁姑不能,只放着好看不成?”

    母亲曾微笑告诉过他,“儿,娶妻娶德。当家主母并不需要有惊人的美貌,贤惠、大度才是最紧要的。有善于持家的贤妻,再纳几房绝色美婢,岂不两全。?

    母亲说的道理,陆全都明白。这世上不少男子都是如此,娶一房门当户对、淑德能干的妻室,再纳上几名或美貌、或灵巧、或有才气的妾室,妻妾围绕,日子过的十分逍遥?

    可是,肯做妾的女子,身份大多低微,气度不会高华,再美再妩媚,也让人尊重不起来。哪像梦中那一抹倩影,灼灼如花,亭亭似玉,一眼看过去,已是看的痴了。

    陆细长的双目中满是柔情,阿迟表妹虽娇气了些,很温顺听话。祖母一封书信过来,她便乖乖的抄起《华严经》,极少出门,极少闲逸。女孩儿家娇气些又怎么了,听话便好?

    如果能把阿迟表妹接到安庆住一阵子……陆心咚咚直跳,如果阿迟表妹到了安庆,一准儿能把严家表妹比下去!祖父、祖母、父亲定是更喜欢阿迟,便是母亲,见到阿迟温顺可人,也会很满意,或许会改了主意,也说不定?

    陆站起身,在室中徘徊。以阿迟的风采,若是到了安庆,俏生生站在众姐妹当中,定是如野鹤立于鸡群,卓然不俗。见了她,母亲哪还会那般执意,要为自己定下严家表妹?

    可是,姑丈姑母又怎么肯让表妹去安庆呢?陆想到这点,着实有些下气。姑母对自己一向关心爱护的很,日常起居照顾的周周到到,却从不过问自己的亲事;姑丈更甭提了,客气而温和,但是一句话不肯多说?

    祖母,您的心思是不是白废了?陆苦笑。您把我送到凤凰台,一则是为了学业,二则是让我跟阿迟朝夕见面,日久生情,姑丈姑母爱女心切,自然一切水到渠成。您哪里知道,我极少能见到阿迟,即便见到了,不过是客气寒暄见礼而已,姑丈姑母在,表哥表弟也在,想说句体己话都不成?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严家表妹已经及笄,等不得;阿迟年纪还小,尽可消消停停择配。陆重新坐下,重新拿起书本,赌气的想道:“母亲您不是根本不顾我的心意,定要严家表妹么?您跟祖母说去!若是祖母拿您没辙,您也拿祖母没辙,那便耗着吧,看谁耗的过谁。横竖阿迟还小,根本不着急。?

    徐逊满面春风的来了,“阿,大后日你可闲?武乡侯府下了请贴,不如咱们去凑一天热闹。”陆微笑道:“这些时日诗会、文会的闹个不清,头都昏了。”这武乡侯府该是什么诗会吧,提不起兴致。

    “你留在家里用功也成,清清净净的。”徐逊见表弟不大热衷,便也没多说什么,“我陪娘亲、妹妹过去,还要看着阿述、阿逸两个小调皮。”

    阿迟表妹也要去?陆心中不快,不是要给祖母抄经书么,还赴什么宴。表妹到底年纪小,没什么定力,姑母又太过娇惯?

    徐逊哪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高高兴兴说了几句闲话,告辞离去。陆送他到院门口,气闷难言。表哥自打定了亲,从早到晚神清气爽的,也不想想身边还有位形单影只的表弟,终身大事尚无着落?

    送走徐逊,陆独自回到书房用功。“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自己如今只有秀才功名,姑丈便不假辞色;等到自己金榜题名,姑丈定会刮目相看的?

    黄昏时分,徐郴回到家,一家人开始吃晚饭。徐郴把阿迟打量了一通,“我闺女好像瘦了些。”阿迟眨着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徐郴,也不说话。

    陆芸也是心疼,“可不是么,我也觉着闺女瘦了。”徐述、徐逸争着给阿迟夹菜,“姐,多吃点。”徐逊半哄半命令,“阿迟听话,多吃半碗饭。”

    “吃不下。”阿迟少气无力的,“整天坐着抄经,哪有胃口。”自在日子过惯了,猛的来个什么抄经,真受不了。

    徐郴放下筷子,也不吃了,“我闺女吃下饭,这怎么能成。”阿迟前阵子每每从西园回来,快活的想要飞起来一般;如今可倒好,气色不如从前,人好像也瘦了,这怎么能成。

    徐述是个机灵鬼,“外祖母是很疼姐姐的,若知道姐姐为她抄经这般辛苦,不定怎么心疼呢。依我说,这抄经,不如哥哥和我,还有阿逸也一道抄,姐姐就不必这般劳累了。”

    徐逸也是一点不偷懒,拍起小胸脯,“我写字可好看了,很秀气的!我抄的经,外祖母一准儿会喜欢!”就当练字了呗,反正天天要练字。

    徐逊沉思片刻,“爹爹,娘亲,抄佛经是积功德的善事。这功德不能单给阿迟,也分给我和阿述、阿逸,方才公平。”

    徐郴和陆芸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好,便是这么说定了。”还是四个孩子一起抄吧,别把阿迟累出个好歹来。看看,阿迟下巴都尖了。

    徐郴想的更深一层,届时经书送到安庆,知道是四个孩子一起抄的,也省的老太太依旧抱着那个念头不放,还肖想我家阿迟。

    一下子去了四分之三的任务量?阿迟两眼亮晶晶,解放了!徐逸很殷勤的介绍菜肴,“姐,这是得月阁的桂花鸡,又嫩又香。”阿迟笑咪咪夹起一块鸡肉,有滋有味的吃起饭。

    晚饭后徐郴和陆芸带着儿女们到花园里散了一回步,方才各自回房歇息。徐逊好笑的看看妹妹,这丫头吃多了,可不是要多走几步,消消食么。这调皮丫头,这些时日可是在家里闷坏了,大后日赶紧带她出门逛逛,散散心。

    到了大后天,阿迟跟着陆芸上了马车,徐逊带着两个弟弟,去了武乡侯府。武乡侯府在镇淮桥,地段繁华,房舍富丽,景色宜人,是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

    座中都是常来常往的相熟人家,阿迟一一拜见了,得了不少夸赞。季太太也在座,比从前亲热许多,“这孩子生的实在是好,我爱的什么似的。”从手腕上退了只镯子,亲自给阿迟戴上。

    阿迟拜见过夫人太太们,被武乡侯府十小姐卢楠接了过去,和一众少女厮见了,坐下说话。安冾、程希、程帛、冯婉、古小姐等人都是素日熟识的,倒无须过分客气。

    卢楠是武乡侯夫人嫡出,卢家最小的姑娘,年纪和阿迟差不多,稚嫩美丽,清新可人,看样子平日十分娇养。不过娇养归娇养,礼节是很周到的,待客彬彬有礼。

    卢九小姐卢梅坐在她身边,逊色多了。卢梅倒不是生的不美,而是太过浓妆艳抹,显着俗气。卢梅是妾侍所出,已经和吴守备的庶子定了亲,正可谓门当户对。

    座中颇有几位容貌出色的姑娘,比如阿迟,比如卢楠,比如程帛。阿迟、卢楠这样的嫡女,卢梅自知身份比不了,倒也罢了,同为庶女的程帛风姿秀异,引人注目,令她不快。

    卢梅很想开口讥讽程帛两句,不过她清清嗓子,才想要开口说话,对面站着的一名侍女眼光犀利的看过来,卢梅心中一凛,闭了嘴。这是武乡侯夫人的贴身侍女小苹,专门被派过来服侍这场宴会的,她可不会容许这宴会上有无礼言行。若是出了一点半点的差错,回头便乖乖关在房中,再也别想抛头露面了。

    程帛并不理会卢九小姐挑剔的目光,客气询问安冾,“听说近日五表叔和叔母要来,是么?”她爹程御史和张并算是表兄弟,她自然称呼张并“五表叔”。

    程希慢悠悠端起茶盏喝茶,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自己这庶妹算是学乖了,对着太太谦恭的很,百依百顺,总算是给放了出来,重见天日。

    安冾清秀的小脸上平平静静,“五舅舅旧伤复发,要到南京寻求名医。那位名医行踪不定,极是难遇到的。我爹爹前几日亲自到乡下去,也没见着人。”

    程希叹息道:“五表叔征战多年,平靖边塞,自己却是一身伤病。”冯婉有些着急,“要是找不着那位名医,可如何是好?白跑一趟么?”古小姐安慰道:“不会,一定能找到。”

    卢楠甜甜笑着,“这有何难,南京地面上,有什么人是我们武乡侯府找不到的?我今晚便跟家父说,请他差人过去,定要把这位名医请到。”

    卢梅也娇笑着凑趣,“是呢是呢,我十妹说的极是,家父若是出马,定能手到擒来。”找个大夫而已,这算什么事。

    少女们斯斯文文说着话,都很有礼貌。安冾拉着阿迟同去更衣,路上安冾抱怨道:“问来问去的,好不讨厌。”这个也问五舅舅,那个也问五舅舅,好像很崇拜英雄。

    阿迟摸摸鼻子。其实不能怪这帮小姑娘,张并本就是传奇人物,豪门弃子,自强不息,才二十出头就建功立业,功成封侯。成为朝廷重臣之后又迎娶孟家庶女为妻,生下两子一女。在朝中始终沉默低调,毫不张扬;在家中洁身自好,不二色,这样的男子,小姑娘们有好奇心,在所难免。

    安冾忽然停下脚步,看着阿迟慢吞吞说道:“她们,分明是觊觎我二表哥。”阿迟微微一笑,“小姑娘们崇拜英雄罢了,冾儿,你多想了。”

    安冾定定看了阿迟一会儿,拉着她继续往前走,没再说话。

    武乡侯府的宴席,尽欢而散。

    散席后陆芸带着阿迟告辞,武乡侯夫人、卢楠送至二门,看她们上了小轿。武乡侯府很大,内眷要在二门上轿子,坐到西边的角门,再换回自家的车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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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某到此一游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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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你们考虑千百次,不如我亲自走一趟。

    这章没写完,我接着写,写到悠然和张并到南京,不过这章他们不露面。

    明天没什么事,打算双更。

38如何如何

    两家门前都停着十几辆马车,声势浩大。西园门前的马车全是黑漆平顶,车厢上用古篆体雕刻着典雅的“张”字,乍一看上去朴实无华,实则宽大轩敞,乘坐起来颇为舒适。徐家门前的马车朱轮盖轮,富丽堂皇,精致讲究,显见得马车主人非富即贵。

    张劢微微笑了笑,娘亲还是同从前一般讲究,出趟门兴师动众的,竟跟着十几辆马车。若是爹爹独自出行,两匹宝马换着骑便好,哪用得上这些。

    徐逊抱着弟弟骑在马上,望着自家门前停着的马车,心中奇怪。舅母来了?居然没有提前写封书信,也没有遣仆役知会一声,这可透着怪异。照理说,舅母若来,爹娘定是知道的,应该大老远的打发人迎接才对。

    虽是心中奇怪,面上自然不会流露出来,对坐在身前的徐述温和说道:“阿述,咱们到家了。”到下马石前,徐逊自己先下了马,回身把徐述抱下来。张劢却是抱着徐逸飞身下马,姿势洒脱优美,看的徐述十分羡慕。

    徐逊和张劢拱手道别,分别护着自家女眷回了家。这十几辆马车停到门前,可想而知来了多少人,回家以后都有的忙碌。相互拜访、引见,都是安顿下来之后的事。

    陆芸和阿迟下车换轿,回了内宅。回去后陆芸且不管什么舅太太、表少爷,先把阿迟拉到内室,拉着手细细打量,“闺女,没伤着吧?”阿迟笑嘻嘻,“真没有,才斜了那么一下,就被托住了。”在车上您已经问了很多遍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陆芸还是不放心,“如今不便声张,晚间悄悄请个大夫来,给你扶扶脉。”阿迟乖巧点头,“成啊,听您的。”今天也算历险了,不瞧瞧大夫,爹娘不会放心的。

    说完悄悄话,母女二人出了内室。机灵的丫头昌化曲膝行礼,脆生生回道:“舅太太带着陆家大少爷,严家五少爷,陆家三小姐、四小姐,严家大小姐,二十位侍女,三十名护卫。陆少爷、严少爷并护卫们都请在外院安顿了,舅太太和三位表小姐,如今在千里阁。”陆在凤凰台单住一所庭院,名为千里阁?

    陆芸凝神想了想,“把映霞馆收拾出来,请舅太太暂住。”。映霞馆房舍宽大,足够大嫂一行四人住的,便是再带上二十名侍女,也不拥挤。

    昌化答应了,自去行事。陆芸安顿过一应琐事,梳洗更衣,重匀粉面,满面春风的带着阿迟去到小花厅,准备招待远道而来的娘家亲戚。

    “妹妹,我这可想死我了!”一名相貌雍容大方、眉眼慈祥端正的中年贵妇出现在厅门口,含泪说道。陆芸忙起身迎了上去,“嫂嫂,多年不见,所幸您风采依旧!”

    这中年贵妇自是陆芸的娘家嫂子陆大太太了。她身后跟着七八个俏丽的丫头,三位衣饰华贵、相貌端正的妙龄少女,分别是陆大太太的女儿陆珍、陆玲,和严家大小姐严芳华。

    姑嫂二人执手诉着离别之情,良久方收了泪,分宾主坐下。陆芸口中问着,“二老可好?妹妹不孝,已是多年未曾回家。”陆大太太笑道:“二老身子都硬朗,精神头比咱们还强呢。”陆芸大觉安慰。

    陆芸招手叫过阿迟,“快拜见大舅母。”阿迟恭敬应了,规规矩矩行礼,“大舅母安好。”举止如行云流水一般优美自然,礼仪大方周到,竟是一丝毛病也挑不出来。

    陆大太太满面含笑,“好孩子,快起来。”亲手拉起阿迟,细细打量了,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这丫头生的实在好看,难怪儿会生了痴念?

    陆大太太送了一只赤金镶珍珠手镯给阿迟,“好孩子,戴着玩罢。”这手镯是把黄金打成细细的金丝缠绕而成,样式精巧别致,颇为不俗。阿迟拜谢了,“谢舅母厚爱。”

    陆珍、陆玲、严芳华也过来拜见了陆芸。陆芸先拉过陆珍、陆玲亲热了一番,“上回姑姑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还小,如今可长成大姑娘了。”又拉着严芳华夸了一回,“不愧是大嫂的侄女,极是出挑。”每人送了一只镶珠嵌宝的蝴蝶金钗,灵动可爱。

    陆大太太说起这次南京之行,颇有焦虑之色,“玮儿比儿还大着四五岁,功课却还不如弟弟,我未免着急。恰好侄儿英华要到南京求学,我便想着,玮儿到南京拜了大儒为师,许是功课会有起色,也说不定。?

    陆玮是长子,性子忠厚,才能却平庸了一些,不如次子陆机敏。陆大太太忧心长子的前途,带他到南京投奔名师,也在情喇中?

    陆芸笑道:“极是应该,阿玮如有名师指点,课业定会精进。”陆大太太叹息,“但愿如此。咱家在武定桥的宅子,我已命人去收拾,待收拾妥当了,玮儿、儿和英华侄儿一道住过去,离着学堂也近便。?

    陆芸并没多留,“阿玮性子沉静,有他管束着,阿和令侄定也是安心学业的。”陆家在武定桥的老宅,一应家什俱全,方便的很。再说武定桥确实离国子监近多了,凤凰台地方虽幽静,却有些偏僻?

    陆芸竟不挽留,陆大太太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觉着若有所失:小姑竟不挽留么?好似对玮儿、儿没什么姑侄之情一般?

    陆大太太看着阿迟微笑,“好孩子,听说你要抄本佛经给老太太?真是孝顺懂事的好孩子,老太太见着佛经,必是高兴的。”

    提起抄佛经,阿迟笑意盈盈,“舅母,是我们兄妹四人一道,要抄本佛经送给外祖母。大哥,我,还有阿述、阿逸,每晚都会洗手焚香,恭恭敬敬为外祖母抄录一段佛经。”

    陆大太太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怎么着?阿迟竟然根本没想着讨好外祖母,拉着哥哥、弟弟一起抄经。难不成,阿迟她年纪尚小,不通世事?

    陆要到国子监读书,老太太命他借居徐府之时,陆大太太自是明了老太太的居心,先是连连冷笑,继而不屑想着,“男女结亲,只有男家求着女家的,我横竖不开口求亲,看你们能怎样。”阿迟动了心,小姑子动了心,那有什么用?我这当娘的不吐口,亲事便成不了?

    若是少男少女间不小心出了点子什么,那更是对不起了,不知羞耻、不知名节为何物的女孩儿,我们陆家不要!上赶子贴过来么,好不要脸。

    陆大太太本是安安生生留在安庆,等着小姑子夫妇遣媒上门时,气定神闲的驳斥一回。谁知左等右等,凤凰台音信渐疏,一点献殷勤的动静也没有。

    严芳华已是十六岁,等不起;陆玮功课平平,眼见得科举无望;严英华在家里吵着嫌老师不好,耽误了他;陆珍、陆玲时时惦记,“南京很繁华,真想去开开眼界。”几件事凑在一起,陆大太太决定亲赴南京。

    本以为自己一来,小姑子会带着儿女隆重迎接,一盆火似的赶着,阿迟更会含羞带怯,一幅小儿女情态。谁知小姑子亲热归亲热,却也仅仅是亲热而已,阿迟落落大方的,星眸坦荡,毫不拘泥。

    陆是自己最看重的次子,老太太最宝贝的孙子,陆家这一辈人最卓异不凡的少年郎,多少名门闺秀见过他一面便会念念不忘,怎么会这样?陆大太太想不通?

    阿迟跟陆珍、陆玲、严芳华坐在一处,和气的介绍南京景色,“金陵第一名湖莫愁湖,南朝第一寺鸡鸣寺,燕子矶,阅江楼,清凉山,夫子庙,栖霞山,都值得一看。”

    陆玲只有十岁,一脸稚气,“阿迟表姐,这些地方你都去过么?”阿迟点头,“家父家母带着我和哥哥、弟弟们去过,风景极美。”

    陆玲羡慕的不行,“阿迟表姐你真是见多识广。”她才九岁,已是被关在家里学女工、读书,磨性子,外出游玩对于她来说是很奢侈的事。

    陆珍跟阿迟差不多的年纪,眼中也有艳羡之意,“姑丈姑母待阿迟表姐真好。”带哥哥弟弟的时候,也没忘了她,可真不坏。

    严芳华矜持的笑着,“表哥借居贵府,多蒙阿迟表妹照看,我们是很感激的。”这位阿迟姑娘确实貌美动人,那又有什么用呢,表哥只是暂时借居罢了。

    阿迟失笑,“严姐姐这话欠斟酌,表哥借居我家,家父可以照看举业,家母可以照看日常起居,家兄可以做伴陪同,便是我家小弟,也可以和表哥切磋功课,只有我,却能照看表哥什么呢?我和表哥不过偶一见面,点头问好而已,这般小事,当不得严姐姐郑重相谢。”

    严芳华涨红了脸,说不出话。陆玲天真说道:“是呢,阿迟表姐又不管家,照看不到哥哥什么的。哥哥的日常起居,都是姑姑照管,可精细了。”

    陆大太太慈祥笑着,冲几位小姑娘看过来,“芳儿名芳华,阿迟名素华,两人的名字听起来倒像姐妹。瞧瞧,两人坐在一处,竟也有几分相像。”

    阿迟笑盈盈站起来,“回舅母的话,爹娘兄长都唤我阿迟,老亲旧戚人家,闺中好友,也唤我阿迟。我竟是觉着,小名带‘阿’的姑娘家,跟我才像姐妹。”

    陆芸哧的一声笑了,嗔怪指着阿迟,“听听这孩子话!小名带‘阿’的姑娘家,光南京城便有成百上千呢,你便有这许多姐妹不成?”

    众人都笑起来。正说笑间,徐郴下衙回家,先在外院和陆玮、严英华等人相见了,说了会儿话,带他们来到内宅,拜见陆芸。

    阿迟起身要回避。陆大太太嗔道:“这孩子!又不是外人,你表哥,你严家表哥,有什么见不得的?”阿迟笑着福了福,做害羞状,走了。

    陆玮、严英华拜见过陆芸,便各自回房,梳洗更衣,稍事歇息,以备晚上的接风宴席。陆大太太等女眷更别提了,那是一定要沐浴更衣,好好打扮一番的。

    陆芸还没来的及跟徐郴说两句话,西园便送来许多土产,“我家侯爷和夫人一路走来,随手买的,送给少爷、小姐玩耍。”有小火炉,小风车,憨态可掬的瓷器娃娃等,另有各地著名小吃、京城小吃。都不贵重,却显着亲近。

    徐家则是送了各色精致小菜,数瓶香洌的果子酒,还有新鲜的鹿肉粥、羊肉粥、虾粥等,更是家常。张憇专程使人过来道谢,“粥极鲜美,老爷子赞不绝口。”

    紧接着,武乡侯府送来不少珍贵补品、药品,来送礼的管事嬷嬷极为殷勤,“给大小姐陪不是。今日之事,必定会给大小姐一个交待。”陆芸并不多说什么,只客气的微笑着,把人送走了。

    徐郴这才知道阿迟遇险,皱眉道:“请大夫看了没有?”阿迟轻盈的转了一个圈,“您看看,我真没事。”陆芸忙道:“不想惊动了人,原想着晚上悄悄请了大夫来,给阿迟扶脉。”

    徐郴摇头,“不必等,这会子便请去。”命人请了相熟的大夫。这大夫姓吴,医术很好,却有些脾气,细细给阿迟诊过脉,沉下脸,“徐侍郎,您消遣我还是怎么着?令爱好好的,看的什么病?”背起药箱走了。

    徐郴板了半天脸,这才会笑了,阿迟也笑,“我都说了,好好的,任事没有,您偏不信,这下子可好,把吴大夫得罪了。”医德高尚医术高超的大夫多难得呀,硬是把人气走了。

    “得罪不了。”徐郴微笑,“爹爹跟他相交多年,这点子小事,他不会真恼。”他就这脾气,跟谁都横,跟谁都不会假以辞色。

    徐郴亲笔写下谢函,命人送到西园。这回多亏了张劢,不然阿迟难免受伤。想到粉团儿一般的女儿差点摔倒,差点受伤,徐郴又是心痛,又是后怕。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白天我真的有时间,可是到了晚上才想写,很苦恼。

    既然说了双更,再写一章,哪怕是瘦瘦的一章。

39巧笑倩兮

    晚上少不了设下酒宴,为舅太太一行人接风。大理石屏风竖在当中,男人在屏外饮酒、高谈阔论,女眷在屏内轻言细语,斯文说笑。宾主尽欢,直到人定时分方才散了,各自回房。

    陆芸亲自送陆大太太等人回了映霞馆,“嫂嫂,您当做自己家一般,千万莫客气,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告诉我。”陆大太太笑着答应了。

    陆芸安顿好嫂嫂、侄女,回了房。徐郴倚在罗汉榻上,若有所思,见她进来,拉她并排坐下,“娘子,今日之事,是意外呢,还是有人算计咱们阿迟?”

    陆芸慢慢回想了一遍,摇头叹息,“伯启,真的不好说。那婆子的形状,胆小怕事,不像敢算计阿迟的。可若说是意外呢,也太牵强了些。阿迟身轻如燕,两个粗壮婆子抬着竟会摔倒,实在出人意表。”

    两人思来想去,不得要领。“今儿可多亏了仲凯。”陆芸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幸亏仲凯自天而降,托住轿子,保全咱们阿迟。”

    “若是没有仲凯援手,后果不堪设想。”徐郴也有同感,很是庆幸,“明日咱们便去拜访西园,当面致谢。”

    此时此刻,徐郴和陆芸对西园真是充满感激。西园呢,此时此刻,也正在讨论他们的宝贝女儿阿迟,和阿迟今天的遭遇。

    “这么说,儿子你今天英雄救美了啊。”活泼俏皮的女子声音,“被救的小美人,一定是芳心暗许,爱上你了。”

    “夫人,儿子脸红了。”浑厚深沉的男子声音,“咱们莫再调侃,儿子会害羞的。”

    张劢笑着站起身,“天色不早,爹,娘,你们远道而来,早些歇息。”不陪你们了,没你们这样的,调戏自己儿子。

    师公须发皆白的脑袋倒垂在窗外,笑咪咪说道:“看看你俩,把阿劢说跑了吧?”话音才落,被出了屋的张劢竖着抱起来,疾奔而去。

    “师公还是这般顽皮。”女子开心笑着。

    “儿子功夫越发俊了。”男子深感欣慰。

    窗户中映出屋中相偎相依的一对人影。男子身材高大,面容沉静,女子修长窈窕,眉目温柔,夜色静谧,两人依偎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和谐美好。

    张劢一口气把师公抱回房,塞到床上,“师公乖,睡觉。”师公笑咪咪看着他,诱惑道:“阿劢啊,师公点了你的穴,用麻袋装了,扛到女娃娃房里好不好?”

    张劢低头替他盖被子,“不好。师公,爹爹在呢,若是被爹爹捉住,我躲不过一场好打,您也会被数落一通。”

    师公有些下气,“该早点想出这主意的,你爹爹来了,可不是就不行了么。臭小子道貌岸然的,连师父也要管。”小时候是师父管徒弟,老了老了,成了徒弟管师父。

    张劢安慰道:“爹爹最疼您了,快睡吧。”替师公盖好被子,坐在床边陪他说了会儿话,见师公有了睡意,方悄悄离去。

    夜凉如水,张劢在院中站了许久,忽然飞身跃起,去了梅林。默默站在一枝孤削如笔的树枝上,向邻舍望去。房舍中的灯都已熄了,只有幽暗的路灯还亮着,夜色中颇显凄清。她在做什么,睡了么,会梦到谁。

    第二天,陆大太太早早便起床梳洗了,用过早食,吩咐侍女,“武定桥的房舍可收拾妥当了?命人去瞧瞧。”一直有仆役住着,打扫布置起来,应该不会太费事才对。

    陆过来请安,软语央求,“姑母管家甚严,内言不出,外言不入,住在姑母家,有何不妥?”陆大太太眼光不善,“武定桥是咱们陆家自家宅院,房舍甚是整齐,离学堂又近,你住在武定桥,有何不妥??

    陆怔了怔,轻声说道:“住在姑母家,等闲也是见不着她的。可我知道她在这儿,心中便觉喜乐。离她近一步,我便多一分欢欣。?

    陆大太太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厉声道:“不拘武定桥的宅子收拾妥当与否,今儿个便搬走!便是有什么不周到之处,也顾不得了!”

    陆垂首无言。陆大太太发过脾气,冷冷问道:“难不成你和那丫头做出什么事来了?”若没有,儿怎会这么幅痴情模样。

    陆浅浅笑了笑,“见都见不到,能做出什么事?您可真是看的起我。”陆大太太疑惑的看看他,真没有?那你这一段痴情又是从何而来呢,不清不楚的?

    存了这段疑惑,陆大太太带着女儿、侄女去到上房之时,不动声色打量着阿迟。这丫头看上去神色镇静,四方八稳,根本不像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好,真是沉的住气。

    陆大太太笑道:“武定桥的老宅已是收拾妥当了,请教了位风水大师,说今儿个是难得的黄道吉日,竟是今日搬家最好。”

    陆芸也笑,“如此,我使人帮着嫂嫂、侄儿侄女们收拾行李。”她既执意要走,何必强留,殊无意趣。

    侍女来禀报,“老爷送了拜贴到西园,请太太准备准备,过会子便到西园拜访。”陆芸颔首,要拜访西园,这是紧要事。

    陆大太太成心跟小姑子生分,“依着我说,竟是使唤咱家的仆役、侍女便好,人手足够了。”陆芸见状,毫不坚持,笑道:“便依嫂嫂。”

    正说着话,侍女又来禀报,“西园送来拜贴,平北侯爷、侯夫人、魏国公、安老爷、安太太、安小姐来拜。”陆芸素知西园客气,忙吩咐侍女安置座榻,静待来客。

    陆芸客气询问,“嫂嫂,您是回去收拾行李,还是和我一道见见邻居?”黄道吉日要搬家,也不知道是上午晌就要搬,还是能勉强等到下午晌。

    陆玲牵牵母亲的衣襟,眼中有哀求之色。平北侯呢,赫赫有名的大元帅,往常只是闻名,今儿能见着真人!陆珍也眼巴巴看着自己亲娘,心中企求她开恩留下。

    陆大太太微笑,“我带着珍儿、玲儿、芳儿收拾行李去,邻居么,先不见了。”说走就走,多留一刻也不愿意。

    陆玲倚小卖小,走到阿迟面前殷勤说着话,却不肯跟着陆大太太走,“我回去也是给您添乱,还不如跟阿迟表姐一处玩玩。”陆大太太自是不乐意,淡淡一眼暼过来,“玲儿,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正在这时,侍女轻盈走进来,笑着禀报,“客人到了。”庭院中,徐郴、徐逊父子在两旁相陪,一众客人缓步而来。

    走在中间的是位身材异常高大的中年男子,四五十岁的年纪,玄色长衫玄色腰带,浓眉大眼,英武中透着刚毅,顾盼之间,颇有威势。

    他身畔是位如春光般明媚的女子,浅浅的湖蓝锦缎袄子,素色云绫长裙,清新淡雅。她肌肤白皙如玉,冬日阳光下,皮肤好像是半透明的一般,美的令人心悸。

    好像是谁说了句笑话,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面目生辉。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失神,这便是威震天下的平北侯张并和他容颜绝世的娇妻吧,世上竟有这样的美女,今日算是见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不少,又删了,觉得按照这个人的性格,他不会这么说话,这么做事。

    只有这么多,凑合先看着,明天继续。

    谁有办法治疗拖延症?白天明明闲着,总拖着不想写;晚上倒是能写了,过了十二点头就昏,效率奇低。

40 此邦之人

    严芳华拉拉陆珍,指指身后的大理石屏风,意思是“咱们该回避过去”。陆珍轻轻叹了口气,回避便回避好了,这位平北侯爷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元帅,不怒自威,这么远远的看着自己已是透不过气,若是到了近前,不知会不会晕倒?还是别丢人了,遗憾归遗憾,回避吧。

    陆玲入神看着屋外,满脸崇拜,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睛熠熠生辉,看样子是拉也拉不走的。严芳华和陆珍只好不管她,悄悄走到屏风后,拣了张绣凳坐下。

    阿迟没动。陆大太太不满的看了她一眼,昨儿个玮儿、英儿还离的远远的,她已是走的不见人影;如今平北侯、魏国公都快进屋了,她还原地不动。怎么着,平民百姓的男子不能见,公侯王孙便能见了?真没看出来,这丫头小小年纪,如此势利。

    本来陆大太太也是要避到屏风后,然后从后门出去,回映霞馆帅领侍女们收拾衣物、打点行装的,见阿迟不动,陆大太太生了看热闹的心,也留了下来。

    陆芸、阿迟下地相迎,徐郴、徐逊陪着客人进到厅中,行礼厮见。徐郴夫妇斯文有礼,张并夫妇客气周到,言行举止间颇有相似之处;至于安家么,安公子淡然,十三妹热忱,夫妻间形成鲜明对比。

    寒暄过后,分宾主落了座。这种场合张劢、阿迟、安冾、徐逊、陆玲是没座位的,分别侍立在自己父母身边。安冾年纪还小,身量尚未长开,和陆玲这小姑娘一样不起眼。阿迟已是十四五的年纪,身姿如春天才抽出的柳条般柔软细嫩,面容如秋夜碧空中才升起的月亮般清丽明彻,风姿秀异,精致绝伦。

    张劢本来个子就高,这会儿又身姿笔挺的站着,更是引人注目。他站在张并、悠然身边,很容易看出他身材、气质肖父,面容、肤色肖母,既高大,又俊美,占尽天时地利。

    阿迟第一回见张并、悠然,自然要郑重拜见。阿迟行礼如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美自然,就连陆大太太这样对她存着挑剔之心的人,也不禁心中感概:生的好,礼节也好,一点儿毛病也挑不出来。

    悠然招手命阿迟近前,拉着她的小手柔声问了几句话,笑盈盈看向陆芸,“徐太太,贵府竟藏着位小仙女,是从天庭偷出来的么?这般好看的小闺女,可真是爱死人了。”

    做父母的听见别人夸自己的子女,哪有不高兴的?徐郴微笑,陆芸嫣然,“夫人快别这么夸她,她呀,最不禁夸,真会飘飘然的。”

    阿迟如凝脂般的肌肤泛上一层霞色,悠然笑咪咪想着,“劢劢你眼光不坏,这小姑娘真是肤如新荔,小脸蛋比剥了壳的鸡蛋还滑嫩,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悠然从手上取下一只通体晶莹、温润碧透的玉镯做见面礼,“小仙女,这玉镯很配你。”玉镄有一根若隐若现的血丝,是极品血丝玉,孝武皇帝所赐。

    阿迟悄悄看向陆芸,见她轻轻点了头,方道谢收下。这镯子看上去便不同凡品,一定价值不匪,收这样的重礼,还是先请示了,比较妥当。

    悠然很希罕阿迟,拉着不放手,张憇凑趣道:“喜欢成这样,不如你认做干女儿?”悠然笑的眼睛弯弯,“那我做梦都会笑醒的。”

    陆芸喜道:“那可是小女的福气了。”张憇拍手笑道:“好极!你们本是邻居,如此更显亲密了。”兴兴头头的命侍女,“快拿拜毡来。”

    张并默默看一眼妻子,再看一眼儿子,阿悠你没见儿子脸都白了,这么戏弄儿子好么?张劢上前一步,恭敬说道:“娘亲,此事不妥。”

    悠然笑吟吟问道:“如何不妥?”眼中满是调皮之色。张劢正要开口,一直站着不动的阿迟微笑道:“夫人爱护,我很感谢。不过要我称呼您义母,那委实是叫不出口的,您看上去不过盈盈十八,顶多是我姐姐呀。”

    这马屁拍的,悠然大乐,“那不认了,不认了。”张憇仔细瞅瞅悠然,“你确实很显嫩。”悠然谦虚,“哪里哪里,岁月是怎样划过了我的肌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张并微微一笑,儿子都这般大了,阿悠还是孩子心性,真拿她没办法。不经意间看过去,徐家小姑娘亭亭玉立,娇嫩可人,张并眼中闪过一抹温柔之色,这孩子容貌鲜活,妙语如珠,跟阿悠当年颇有几分相像呢。

    陆芸看着宝贝闺女,眼中满是笑意,看看我家阿迟多会说话!徐郴更别提了,做爹的看自己亲闺女,怎么看怎么顺眼。

    严芳华、陆珍在屏风后坐着,心中颇为后悔。阿迟得了这么多夸赞呢,要是自己也在,岂不是更为热闹?可惜,没人开口引荐,出不的这屏风。

    陆玲在厅中站着,阿迟拜见过后,她也上前拜见了张并夫妇、安骥夫妇,小姑娘兴奋的身子微微发抖,悠然拉过她的小手拍拍,以示安抚,“徐太太,令侄女清俊的很,惹人疼惜。”从腕上取下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相送。

    张憇有样学样,也对着陆芸夸奖,“徐太太,令侄女跟您颇有几分相似呢,相貌很是可人。俗话说‘侄女赛家姑’,竟是不错的。”也从手腕上退了一只赤金镯子相送。

    陆大太太心里这个气,就甭提了。我明明坐在这儿呢,你俩对着陆芸夸“令侄女”!会不会说话,会不会做人,会不会处世?

    接下来陆大太太更生气了。徐郴、陆芸提及武乡侯府之事,满怀感激,命阿迟当面拜谢张劢。阿迟规规矩矩行了礼,张劢客客气气还了全礼;阿迟小脸粉晕,张劢俊面微红,都有害羞之色。

    这丫头素日四平八稳的,原来也有这般脸红心跳之时!陆大太太看在眼里,未免替自己宝贝儿子不值。儿,可怜你一腔痴情,付诸流水。你一番真情真意,这丫头根本不珍惜?

    这丫头真势利。陆大太太不屑看向阿迟,你不就是看上张家这孩子贵为公侯,便动了心,起了意么,眼皮子也太浅了。眼下我儿虽只有秀才功名,可往后呢?科举得意,入阁拜相,也未为可知?

    陆大太太陡然生出“此邦之人,不可与处”之念,便笑着站起身,“请恕我竟是要失陪了。”陆芸、悠然、张憇都不爱强人所难,客客气气把她送走了。陆玲不情不愿的跟在陆大太太身边,临走还恋恋不舍的偷偷回头看了两眼,那便是驱逐鞑靼人的平北侯了,面色很平静,可是让人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徐郴和张并、安骥谈论南京风光,陆芸和悠然、张憇说着家务儿女,也许是真的投机,也许是应酬敷衍功夫到家,总之极是和悦,如沐春风。

    张劢跟徐逊提起,“想借本古琴谱,一直苦觅不遇。”这是可遇不可求之物,有银子也没处买。徐逊概然,“怎不早说?寒舍恰好有一本,便在藏书阁中。”

    提起藏书阁,安冾想起来,“我想再看看徐姐姐是如何布置的,好比葫芦画瓢。”其实新荔园已经初具规模了,可尚需完善之处,却还不少。

    一位客人想借琴谱,一位客人想观看藏书阁,徐逊这做主人的哪有不答应的,自然禀过长辈,殷勤陪着过去。安冾拉着阿迟,“姐姐您再教教我。”阿迟自是一道去了。

    眼见得安冾、阿迟先出了厅堂,接着张劢、徐逊也出了厅堂,张并暗暗摇头。儿子,你怎么能在徐家动念头,这地方可挑的不对。儿子,怎么娶小媳妇儿,你还真是要跟爹爹好生学学。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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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鲨鲨为旧文扔雷

    今天少了点儿,明天我要战胜拖延症,早点写,多写。

41既见君子

    到了藏书阁,张劢闲闲站着,“徐兄,我不进去了,在这里等着您。”张劢是帮过徐逊大忙的人,徐逊对他尊敬的很,笑着答应了,亲自到阁中寻找琴谱。

    安冾清秀的小脸上并没什么表情,轻飘飘丢下一句,“徐姐姐,我自己四处逛逛,您不必陪着我。”也不等阿迟答话,神色淡定的走了。

    幽静的厅堂中,只剩下张劢、阿迟两个人。张劢轻轻笑了笑,拣了张椅子坐下,“省的你嫌我高。”坐着,可不就好多了么。

    阿迟也在他对面坐下,仔细打量他,“从前,我觉着老爷爷的心思真没白费。”怕你练外家功夫影响形象,特特的教你内家功夫,煞费苦心。

    张劢紧张的直起上身,“从前?那如今呢?”难不成是我忽然变丑了,还是她见着了更有风度的男子?不应该啊,这不合理,不可能,不对劲。

    阿迟眼中尽是顽皮之色,脸上偏要装着一本正经,“如今么,我见着令堂,觉着你真不会长,不及她一半好看。”有那么美丽的母亲,你应该更俊秀才对!

    张劢提起的心又放回到肚子里,微笑道:“娘亲是女子之美,我是男子之美,不能相提并论。”傻丫头,在男人里头,我是很好看的,知不知道?

    阿迟伸出雪白细腻的手腕,“这只玉镯看上去很与众不同,跟令堂一样,明艳不可方物。”令堂送的见面礼好像有点,呃,贵重了。

    她的手腕光洁似玉,欺霜赛雪,张劢一眼看过去,有些失神。她这么白,这么纤细,这么柔美,让人真想……不对不对,她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自己怎能这么想?张劢轻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

    “这是家父家母成亲之时,祖父所赐。”张劢柔声说道:“原是宫中之物,孝武皇帝九年,灭夏国时得的,夏国的镇国四宝之一。”

    你爹你娘成亲之时,你爷爷送的?阿迟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腕,不解问道:“宫中之物,怎么会流落出来的啊。”一个王朝覆灭了,宝物落入另一王朝皇宫,辗转到了我手中,真曲折。

    “文皇帝赐给我祖父的。”张劢不经意说道。他打小长在富贵丛中,张并战功赫赫,在朝中又低调沉稳,从不揽权,深得皇帝信任,御赐之物,张劢从小见的多了。

    阿迟大费踌躇,“这个,太贵重了……”退回去?好像也不大合乎礼节,收都已经收了。要不,回送一份重礼?可是该送什么才合适呢。

    “再怎么贵重的物件儿,也不过是个物件儿。能配的上你,是它的荣幸。”张劢温柔看过来,“魏国公府历代先祖积攒下来,颇有些奇珍异宝,回头都交给你收着。”

    这是……这是要做什么?阿迟轻轻啐了一口,“我才不替你收着。”张劢浅浅笑着,“不是替我收着,是要交给你。我家一向如此,爹爹什么都是交给娘亲的。”

    这算是示爱么,阿迟心头又是甜蜜又是迷惘,站起身道:“也不知冾儿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想问我。”逃跑似的,顺着安冾方才离去的厅室轻盈走了过去。

    张劢正要起身相追,徐逊步履轻快的走出来,“兄台,找着了。有目录,找书很便捷,不花什么功夫。”张劢客气的拱手,“有劳,多谢。”徐逊笑道:“哪里哪里,倒是累兄台您独自等着,没人相陪,委实过意不去。”

    两人说了没几句话,安冾挽着阿迟徐徐走了出来,清秀的小脸上很是淡然,“徐姐姐陪我四处看了看,我心里已是有谱。”转过头看看拿着琴谱的徐逊,内行说道:“二表哥是要借走看么?那是要填借书单的。”

    徐逊回过神来,忙道:“已是填过了。”安冾老气横秋的冲张劢说着,“二表哥,这是孤本呢,很珍贵的,你可一定要爱惜,知不知道?”

    张劢像模像样的答应着,“知道了,阁主。”转头对徐逊笑道:“小孩偏喜欢扮大人,拿她没法子。”徐逊也笑,“一样的,小姑娘家爱玩闹,舍妹也是如此。”

    四人同行,回到厅中。这天西园的客人在徐府盘桓许久,中午饮宴过后方才离去。陆大太太忙忙碌碌的收拾着行装,心中恼火之至。小姑子也太不向着娘家人了,嫂嫂在这里忙,她有心情宴客!

    徐郴、陆芸夫妇才送走西园的客人,紧接着陆大太太便要带着儿女、侄子侄女告辞。徐郴温和有礼说道:“既是黄道吉日,自是不能耽误了,愚夫妇不便强留。逊儿,服侍你舅母一道去武定桥,有什么跑腿的事,替你舅母效劳。”徐逊恭敬答应了,陪着陆大太太一行人去了武定桥陆家老宅。

    因是仓促而来,家什、日用之物颇有不齐备之处,陆大太太不说,徐逊也不便深问。粗粗安顿好了,陆大太太笑道:“逊哥儿快回罢,回去跟妹妹、妹婿说,这里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惦记。”徐逊陪笑,“舅母若有差遣,使人到凤凰台送信,甥儿随叫随到。”陆大太太微笑答应,徐逊跟舅母、表兄、表弟、表妹一一作别,回了凤凰台。

    徐家,徐述、徐逸放学回来,听说今天平北侯来过,连连顿足,“天朝的英雄,今日竟无缘得见!”他俩正仰天长叹,西园差了亲兵过来,“二公子说,若两位小少爷没什么要紧事,请过去玩玩。”

    徐述、徐逸大喜,“没什么要紧事,没什么要紧事。”话出口后才知道不对,眼巴巴看向爹娘。按礼说,他们该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等着徐郴发话才对。

    徐郴哪里舍的让幼子失望,自是答允了。徐述、徐逸高高兴兴的背在亲兵背上,去了西园。一路走着,徐逸问了无数的话,“平北侯爷很威风,武功很高强,还很会用兵打仗,对不对?”亲兵好脾气的笑着,“立码能亲眼见着了。”

    到了西园,不是张劢接待他俩的,而是张并和悠然。徐述、徐逸激动的小身子都有点发抖,“拜见张侯爷,拜见张夫人。”悠然把他俩拉到身边,笑咪咪夸着,“俊秀懂事,真是好孩子。”张并知道自己吓人,只坐在太师椅上微笑道:“近邻,不必见外,称呼我世伯便好。”徐述、徐逸乖巧的很,马上改口“世伯,伯母”。

    张并从自己腰带上解下两只玉佩,声音很温和,“辟邪之物,正宜少儿。”徐述、徐逸兴奋的接过来,“世伯您戴过的啊。”这可有的吹了,平北侯戴过的辟邪玉佩,送了给我!

    张并、悠然在厅中接待小客人,张劢被安冾拉到侧间,仔仔细细算着账,“二表哥,这阵子我拢共邀请过徐姐姐十回,至少有八回是我被引开,徐姐姐独处。二表哥,您说巧不巧啊。”

    张劢尚自镇静,“是有些巧。”安冾仰起小脸瞅着他,慢吞吞说道:“您说说看,若是回到京城,我讲给阿橦表姐听,她会不会喜欢?阿橦表姐跟五舅母一样,最爱听趣闻。”

    张劢嘴角抽了抽。阿橦若知道了,准会不遗余力的笑话自己,日后还会笑话阿迟,那还得了。“冾儿乖。”张劢微笑哄劝,“这是南京之事,咱们不告诉阿橦,好不好?”

    安冾毫不含糊,干干脆脆,“岂止阿橦表姐,连五舅母和我娘,都可以不告诉。”张劢笑道:“冾儿真乖,二表哥有奖励。冾儿说说,想要什么?”这小丫头憋着坏呢,也不知意欲何为。

    安冾绕着张劢,慢慢转了几个圈,细细审视过,“二表哥,班指、玉佩、荷包,全都取下来吧,归我了。您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物件儿,也一概孝纳。”

    张劢摇头笑笑,果真把手上的班指、腰间的玉佩、荷包,全都取下,交到安冾手中。安冾老实不客气的揣了起来,扬扬秀气的眉毛,“二表哥,您还要答应往后帮我做一件事,不得推脱。”

    张劢好笑的拍拍她,“知道了,阁主。”安冾揣着战利品,神色淡然的盘算着,“我是叫新荔阁阁主呢,还是叫泌园阁阁主?嗯,新荔这名字好,我便叫新荔阁阁主。”

    张劢故意板起脸,“冾儿!”安冾也板着脸,“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道理我懂。二表哥您就放心罢,我一定为您守口如瓶,防意如城。”认真说完,飘然而去。

    这鬼机灵的小丫头,真够坏的。张劢看着小表妹清秀的身影,笑着摇头。二表哥可是贿赂过你了,小丫头,不许失信,不许跟哥哥捣乱。

    信步走回上房,徐述、徐逸一人一个小板凳,一边一个坐在张并脚边,支着小脸听张并讲故事,听的津津有味,小脸放光。

    悠然在旁笑咪咪看着。见张劢进来,低声笑道:“你爹爹这讲故事的本领,还是因着你们兄妹三人才练出来的。自从你们一个一个长大,他这本事可是许久未曾施展。”

    “竟也不曾生疏。”张劢在悠然身边坐下,含笑看着专注讲故事的父亲。父亲不善言辞,寡言少语,极少见他有这般好兴致的时候。

    徐述、徐逸坐在一位英雄人物脚下听了半天故事,心满意足的被送了回去。这天他俩没看大雕,没看打架,不过却是最开心的,快活的像只小鸟。

    晚上,张劢被张并叫到书房,单独训话。“不拘是西园,还是徐家,你地方挑的不对。”张并缓缓说道:“已被冾儿看出来了吧?你姑丈许是也觉察了。儿子,这样可不好。”

    “若你做的妥当,应是除了你知、她知、天知、地知,再无人知。”张并神色平平无波,“即便往后定了亲、娶了亲,也应除了爹娘、师公,再也没人知道。”

    世俗如此,定亲成亲,凭的父母之命,而不是你和她情投意合。既有这样的世俗,为了女孩儿的名声着想,便不能让外人察觉到了,一切要隐秘进行。

    张劢低头认错,“是,爹爹,孩儿考虑不周。”说完又牵牵张并的衣襟,“爹爹,您教教我,从前您没有教过我这个。”

    “这也用人教么?”张并刚毅的面庞上有一抹温柔之色,“你若对她朝思暮想,自然想方设法要见她,令她欢喜,讨她欢心,更会三书六礼聘她为妻、娶她过门。”

    张劢笑道:“爹爹您真了不起,建功立业,娶妻成家,全靠自己。我可就不成了,旁的不说,娶妻成家要靠您和娘亲做主。”

    张并微笑道:“儿子,爹娘明日便去拜访你季家舅父舅母,央他们为你提亲。”这亲事愈早定下愈好。要提亲,最佳人选自然是季焘夫妇。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

42取妻如何

    张并一向雷厉风行,第二天就早早的命人到季府送上拜贴,日禺时分便陪着妻子到了北新街的季宅门前。季侍郎总理粮储,这几日公务繁忙,直接歇在衙门里,季太太满面春风迎了出来,“阿悠,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年轻貌美。”

    悠然亲热叫着“嫂嫂”,“我临出京前,大嫂还跟我念叼着,说甚是想念您。”悠然娘家大嫂季筠,是季太太的夫家堂妹,姑嫂之间一直和和睦睦的,亲热的很。

    寒暄厮见毕,分宾主坐了,闲闲叙话。季家男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不在家,只把季瑶叫出来拜见了。悠然拉着季瑶夸了半天,从发髻上拨下一只辉煌耀眼的金步摇做见面礼。季瑶拜谢过,含羞告辞。眼前这两位是徐家请的媒人,她自然是知道的,不便久留。

    季太太问候道:“令尊令堂,身子都还康健?两位老人家心事全无,含饴弄孙,想来定是惬意的很。”她所说的令尊令堂,指的是悠然父亲孟赉,和悠然嫡母钟氏。

    悠然笑道:“家父致仕已十余年,每日葛巾野服,逍遥自在。哄哄孙子孙女,抱抱曾孙,闲来训训儿子、闺女、女婿,威风八面,精神一日好似一日。”

    季太太自是知道孟家详情的,会心一笑,“那敢情好,老人家身子康健,心绪愉悦,比什么不强。”孟爹日子舒心,不只儿子、儿媳孝顺,闺女、女婿也不敢违拗,这么着,自然是延年益寿的。

    说起张并、悠然的南京之行,季太太关切问着,“名医可曾寻访到?”张并专程告了假到南京求医的,寻找那位名医,自是第一要务。

    “尚未。”张并客气答道:“那位名医形踪不定,还要细细寻访。”悠然心疼的看了丈夫一眼,“他呀,征战多年,一身伤病,旧伤复发之时,疼痛难忍。”

    季太太少不了感概一番,“边境绥清,朝廷幸甚,百姓幸甚,将帅却是伤痕累累。”悠然笑道:“旧伤虽重,要不了命的。这不,他还打算着给令爱做媒人呢。嫂嫂,他做媒人,可是生平头一回,若有礼数不周到的地方,您别见怪。”

    季太太啧啧,“英雄盖世的平北侯和倾国倾城的侯夫人做媒,我们受宠若惊呢,还敢挑剔?”悠然笑嘻嘻道:“嫂嫂,这个媒可不是白做的,若我们有事求您,您不许推托。”季太太粲然,“成啊,不推托。”

    日中时分,季侍郎闻讯赶了回来,陪张并饮宴。季太太嗔怪道:“怎不早回?妹夫一个人枯坐了大半天,好没意思。”季侍郎笑道:“这可不怪我,都怪黄册太多,管理太繁。”说的众人都笑了。

    张并起身随季侍郎去外院,临走前交待悠然,“夫人,勿多饮酒。”季太太忍笑,“放心吧,我看着她,不许她多喝。”

    待张并走后,季太太推推悠然,挤眉弄眼,“阿悠,妹夫很心疼你啊。”悠然抚额,“嫂嫂,他管我很严,简直比我爹还要严。”

    “知足吧。”季太太笑吟吟看着她,“有多少做妻子的想要丈夫这么管着,且不能够呢。”人到中年夫妻还如此恩爱,公侯人家里头真是不多。

    “大哥对大嫂,二哥对二嫂,都是很好很好的。”悠然掰着指头一一历数,“还有安家妹婿待十三妹,钟家表哥待水姐姐,也是关怀体贴,无微不至。”

    最后狡黠的笑着,“还有啊,兄长待您,不也是百依百顺的?”看季侍郎的言行举止就知道,那是个怕老婆的。季太太佯怒,“好你个阿悠,连嫂嫂也打趣。”说完嫣然而笑,其实她心里甜蜜的很。

    悠然冲季太太使个眼色,季太太会意,摒退侍女,两人自在说话。悠然笑吟吟说道:“嫂嫂,瑶瑶的婚事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我跟徐家要去。”季太太微笑,“咱们这种人家,从没争礼争面之事,总之不可太过吝啬,也不可太过靡费,周全便可。”悠然笑道:“成,有您这句话,我便心中有数了。”

    说完季家的正事,悠然亲自斟了杯热茶递过来,“嫂嫂,仲凯的亲事,却要劳烦您。”季太太又惊又喜,“阿悠,你们看中哪家姑娘了?京城多少好姑娘,你们却要在南京寻摸,果然南京风水好不成。”

    悠然笑着看向喜柬上的“徐”字,“嫂嫂,便是这家姑娘。”季太太略一思索,也便明白了,指着悠然笑道:“你俩倒好眼光!徐家丫头模样好,性情好,无一处不好,你俩便一眼相中了!”

    悠然笑咪咪,“可不是么,嫂嫂,我一见着徐家小闺女便爱的很了,恨不得立刻娶回家呢。”季太太长叹,“阿悠你这一句话,揉碎多少颗少女芳心!心系仲凯的小姑娘可真不少,唉,这下子她们该哭死了。”

    叹息完,季太太打了包票,“交给我了。”悠然大为满意,“改天让仲凯过来磕头。”季太太笑道:“若说成了,仲凯自然是要谢大媒的。”

    两人言笑晏晏,季太太忽想起了什么,拉起悠然的手,郑重说起,“阿悠,徐家什么都好,只一件,朝廷之中首辅次辅之争很是残酷,若是不慎徐次辅败了……”

    “谢嫂嫂提醒。”悠然笑盈盈的,毫无异色,“历来阁臣相争,至多被贬、身死,再重的罪,抄家灭族的,还没见过。五年前余首辅被控通倭、结交内侍,最后余首辅弃市,妻、子流放广西,这已是最严重的了。”

    季太太怅然,“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少不了走这一趟。”入阁拜相,是每一个文官的最高愿望。可入阁拜相之后,争权夺利之激烈,却是常人难以想像的。

    宾主尽欢而散。晚上,季侍郎特意跟妻子提起,“妹夫要寻的名医,姓吴,名采青,号称医中圣手。只知道他人在南京,旁的一概不知。这真是寻访起来,还颇费功夫。”

    季太太似笑非笑,“这有何难,寻访名医而已,不知有多少人想帮这个忙呢。”别的不说,南京卫、南京都督府不少人是张并旧部,自是卯着劲想为大帅效力,唯恐没机会罢了。

    季侍郎捋着胡子想了想,“像张并这样,很威风。”一句话不说已有人争相讨好,若是振臂一呼,岂不是应者云集?季太太哧的一声笑了,“那是一场一场的硬仗打出来的,你当容易么。”季侍郎笑着附合,“不容易,自是不容易。”

    季太太说起为张劢提亲之事,季侍郎愉悦笑道:“张家为咱们做媒,咱们为张家做媒,倒也公平的很。”季太太奇道:“你怎么不提什么首辅次辅之争了?”不是把这个看的很重么,以为你会不赞成的。

    季侍郎不经意道:“妹夫不惧这个,仲凯也不惧这个。他们一家子向来只治军,旁的事一概不管,朝中便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也碍不着他家什么。”

    季太太大是放心,“如此,我便去徐府,探探亲家母的口风。”季侍郎笑道:“徐家十有八,九是会答应的。仲凯这样的人才,妹妹、妹夫这样的公婆,魏国公夫人这样的富贵,谁家女孩儿不乐意?”

    季太太摇头,“阿悠唯恐徐家不答应似的,交待了我许多事。我再理理,到时可别忘了才好。”季侍郎凑过来,“什么事,告诉告诉我。”两人低低说了几句话,季侍郎笑起来,“好,半分不托大,确是大将之风。张并打了那么多场硬仗,从未轻敌啊。”

    西园,徐述、徐逸坐在张并脚边听了半天故事,意犹未尽,“伯伯,那后来呢?”徐逸眨着漆黑明亮的大眼睛问道。张并轻抚他的小脑袋,“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悠然笑倒了。可怜的哥哥,阿勍、阿劢、阿橦小时候若逮着他追根究底,实在纠缠不过,他便会来上这么一句,如今么又被徐家小哥儿俩逼出来了。哥哥,你管我管的严,拿孩子没办法呀。

    徐郴、陆芸亲自来接孩子,颇为歉疚,“劳烦了。小孩子不懂事,只会甭缠。”这是位叱咤风云的大元帅,让人哄孩子玩,成何体统。

    徐述、徐逸从前也常来西园玩耍,不过多是看看大雕、看亲兵操练之类的趣事。昨晚两个孩子回到家,兴奋说起西园之行,徐郴夫妇才知道竟是张并亲自陪着小客人讲述趣闻逸事,实在是过意不去,故此亲自来接,当面致谢。

    悠然笑盈盈,“外子最喜欢逗弄孩子,两位令郎常常来玩最好,他便不寂寞了。”张并面色很平和,“两位令郎和犬子小时候的形状极像,我不过是重温旧事罢了。”

    说起儿女,做父母的都是兴致高涨。张并慢慢提起,“小女最是顽皮,她身边虽带有一队少女亲兵,内子和我还是不大放心。正要寻访数名绝顶女高手,做她的亲卫。”

    徐郴和陆芸都是怦然心动。阿迟在武乡侯府遇险,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后怕。阿迟不能成年累月关在家里不出门,若是跟平北侯府大小姐似的,有绝顶高手护卫,那可放心的很了。

    不过,怎么开口呢?两人为难的相互看了看。高手本就难觅,女高手就更难遇到,平北侯也只是正在寻访,有没有还两说呢!这会子自家冒冒失失的提出来,岂不是令人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拖延了,我再写一章,会很晚,明早看正好。

43有匪君子

    悠然何等有眼色,早把徐郴夫妇的神情看在眼里。正待开口要说什么,却见徐郴夫妇起身告辞,“打扰许久,心中不安。”张并和悠然也没多留,客气的送到庭院中。正好张劢进来了,张并命令道:“仲凯,送你徐伯父、徐伯母回去。”张劢恭敬答应了,一手抱起徐述,一手抱起徐逸,跟在徐郴夫妇的轿子后,一直送到徐家。

    徐述已是十岁,徐逸也已八岁,却被张劢轻轻松松抱着,半分不费力。两个男孩高兴的很,“张大哥力气好大。”一路欢声笑语,好不快活。

    “哥哥你故伎重施!”送走客人,悠然和张并一道回了房,笑吟吟调侃丈夫,“想当年,哥哥便是使的这种手段;如今儿子要娶小媳妇儿了,依旧是老法子。”

    张并微笑,“一则,法子不论新旧,管用便好;二则,徐家小姑娘既是阿劢认准的媳妇儿,咱们便要保护她,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悠然大为崇拜,“哥哥你太高尚了,我很羞愧。”张并凝视爱妻,声音低沉温柔,“当年知道你曾落过水,哥哥很心痛,便从华山女弟子中挑了莫利、莫怀,送到你身边。阿悠,哥哥是想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

    “哥哥情话说的越来越好了。”悠然笑盈盈夸奖着,在张并脸颊上温柔的轻轻亲了亲。张并一向慷慨大方,加倍亲了回去,热烈而缠绵。

    第二天陆陆续续有姻亲故旧拜访,张并从早到晚没闲着。武乡侯和程御史是带着家眷一起来的,悠然和张憇自是要接待。武乡侯夫人身边俏生生立着十小姐卢楠,目光莹澈,如一泓春水;程太太身边则是大方端庄的程希、容貌出众的程帛,两姐妹均是仪态娴雅,风度宜人。

    武乡侯府和魏国公府是世交,张憇待武乡侯夫人、卢楠母女十分热忱;程御史算是张并的外家,悠然便不肯怠慢。张并自小孤苦,他的娘家人,哪怕是极远的亲戚,也是难得的。

    张并的亲娘,其实待他一点也不慈爱,张并对她早已失望透顶。不过外祖父、舅舅待他温和,表兄弟也是光风霁月之人,所以张并待程家人客气。

    安冾也算是小主人,斯文矜持的坐在一边,并不怎么说话。张憇偷偷掐她一把,“小祖宗,有你这般做主人的么?”实在太过冷淡。

    安冾白了张憇一眼,很有些不耐烦。二表哥已是名花有主了,知不知道?这卢十小姐也好,程二小姐也好,分明是觊觎二表哥,好不讨厌。

    武乡侯夫人含笑提起,“张都督要寻访的名医,是吴采青么?寒舍有位管家在紫金山见过他,我家侯爷差了几名家人过去,许是这几日便能有回信儿。”

    悠然大为感谢,“吴采青号称医中圣手,形踪不定,极难相请的。您和侯爷有这份心,我们实在感激,不拘请不请的到,您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武乡侯夫人抿嘴笑笑,“咱们两家可是老辈子的交情了,开国之初便是邻居,亲亲热热来往了一百多年。您说这话,可不是见外了么。”

    张憇大为赞成,“是呢,虽说后来咱家搬到京城,卢家留在南京,逢年过节的还是互相馈赠往来,从不曾生份。”

    张憇客气完,把卢楠从头到脚夸了一通,“这小模样,多有灵气!往后不知哪家有福气,能得了去。”卢楠羞的小脸通红,武乡侯夫人微笑道:“她么,自小娇生惯养的,也不求旁的,只要子弟聪明俊秀,公婆通情达理,不会亏待她,能待她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武乡侯府不缺财富,不缺权势,只求闺女过的舒心。

    张憇大起知己之感,“您跟我想的一模一样!咱们嫁闺女,不图财不图势的,只图女婿人品出众,公婆爱护小辈,也就是了。”

    程太太也是一般无二的想法,“嫁闺女比娶媳妇还操心,唯恐一个不小心,遇人不淑,害了自己亲生孩子。我旁的都不理论,只要女婿能一辈子善待妻儿,便别无所图。”

    安冾皱皱清秀的眉毛,站起身,不紧不慢的走向屏风。卢楠、程希、程帛有样学样,都跟着悄悄溜了。长辈们这么热烈的提及“女婿”“公婆”,她们实在不便听。

    悠然听着三位做母亲的贵妇交流着女儿经、女婿经,微笑不语。与其操心着上哪儿去寻找一位绝世好男人,还不如把自己闺女教导的自立、自强、自爱。遇着好男人,她会幸福;遇不着好男人,她的人生也不至于暗淡无光,再也没有别的希望。当然了,如果有美好的异性相陪伴,人生会更圆满,可这个世界除了男人之外,可爱、有趣、有价值的东西还很多。

    爽朗的张憇率先把话题引到悠然身上,“我五哥五嫂的独生爱女,如今也是待字闺中。这女孩儿家想寻个千好万好的婆家,真是费事。”

    武乡侯夫人和程太太都看向悠然。悠然笑道:“我娘家泰安孟氏的家规,是女儿满十八岁之后,方许出嫁;宁晋季氏的家规,是女儿满二十岁之后方许出嫁。诸位也知道,外子是自立门户的,平北侯府别无长辈,只我们夫妇二人当家。外子和我痛惜小女,更觉着泰安孟氏和宁晋季氏的家规都颇有深意,我们商量好了,小女至少要满了十八岁,方许她出阁。”言下之意,消消停停的议亲便可,我闺女不急。

    武乡侯夫人长袖善舞,自然点头称许,“极有道理,极有意思”;程太太虽忠厚些,也不是没眼色之人,并不多说什么。

    最没心眼的是张憇,忍不住说道:“依着你和五哥,闺女竟是一辈子也不用出嫁了。要公婆良善,要子弟出色,还要冰清玉洁,家里不许有通房,不许有妾侍,这个可就难了。如今这些名门子弟,有几个洁身自好的?实在挑拣不出来。”世风日下,但凡家里有几两银子的,哪家男人不是胡天胡地的。

    “何必定要名门子弟?”悠然笑盈盈,“我家儿女择配,并不挑拣门弟,只看人才。更何况,便是名门子弟当中,洁身自好的也很是不少。孟家,季家,安家,男子都是规规矩矩的。”

    “还有你家。”张憇嘴快的接上,“五哥是尊重人,两个儿子都像爹,一个比一个自爱。”阿勍,阿劢,多好的孩子呀。

    武乡侯夫人含笑望了眼屏风,楠楠是侯府嫡女,本就生的好,今儿又打扮的娇嫩明媚,谁看了会不动心?看平北侯夫人的样子,对楠楠也是喜欢的紧。

    程太太今天是被程御史软磨硬泡,才勉强走这一趟的。程御史怜惜程帛才貌双全,聪明伶俐,却因着庶女身份,一直攀不到好亲事,故此心生歉疚,故此,千方百计想玉成张劢和程帛,让女儿有个好归宿。

    程太太明知这一趟是为着美貌动人的程帛,这时也暗暗动了心。张劢这么好的男子,为什么注定是程帛的?若要提亲,一定不能为程帛提,一定不能。

    屏风后,程帛轻声询问安冾,“咱们去琴房消遣片刻,可使得?”安冾无可无不可,“使得。”转头问卢楠,“你去不去?”卢楠笑道:“一起一起。”

    程帛弹琴想必不坏,卢楠应该也是高手,安冾心里有数,带着两人去了琴房。琴房是一幢三层小楼,最上面的一层张劢轻易不许人上去,安冾带她们去了二楼。

    果然,两人的琴声都清越、优美,看来颇下过一番苦功夫。安冾细细聆听了,击掌叫好,“人间能得几回闻!”有音乐听,也算赏心乐事。

    离开琴房的时候,程帛心情寂寥。他琴棋书画皆通,自己几番抚琴,却始终没有回应。难道,真的是没有缘份么。

    卢楠矜持提起,“我的琴,名为春雷。”程帛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不服气,就她这琴艺,居然也配用春雷那样名贵的古琴?安冾淡淡的,“很贵吧?”看卢楠的神情、语气,这春雷应该值不少银子。

    卢楠未免悻悻。

    拜访过西园,回了武乡侯府,卢楠嫌弃说道:“安家姑娘真俗气,居然不会抚琴。”谈及名琴,居然问贵不贵,恶俗不堪。武乡侯夫人微笑劝了她几句,并没当回事。安冾俗不俗气的有什么,她表哥风雅就行了。

    卢楠玩弄着手上的玉镯,武乡侯夫人笑道:“平北侯夫人倒喜欢你,赏了这么莹润的镯子。”卢楠撅起粉嫩的双唇,“程家姐妹也有呢。”又不是单给我一个人的。

    “你的特别润。”武乡侯夫人笑着安抚爱女。卢楠抬起手腕看了看,“算是吧。娘,西园若有宴请,您还带着我,我喜欢他家的琴房,很清雅。”武乡侯夫人笑着答应了。

    西园,门房呈上一封书信,“邻舍徐府送来的。”张并打开看了,是徐郴求觅高手,以护弱女,“不求绝顶高手,身手矫健、性子机敏便可”。张并拿给悠然看了,两人相视一笑,果不出所料,徐郴夫妇爱女心切,一定会开这个口。

    张并也不写回信,等张劢回到家,吩咐道:“儿子,你亲自去一趟。”张劢很听话,“是,爹爹。”去了徐家,跟徐郴细细商量,“若只要身手矫健、性子机敏,我家少女亲兵便可。不如先命两名亲兵过来,世妹先使着;等寻觅到高手,再行替换。”徐郴温和道了谢,“如此,有劳。”

    当晚,陈岚、陈岱姐妹两个就到了徐家,就任新岗位。阿迟无语,这两位到了我身边,估计有人是不能暗算我了,有人却更方便行事。

    陈岚、陈岱姐妹安分的很,只身姿笔挺的跟在阿迟身边,一句废话没有。佩阿、知白对她俩又敬又怕又羡慕,“功夫很好吧,听说会飞檐走壁呢,真神气。”陈岚、陈岱姐妹微微笑着,不置一词。

    陆芸交待阿迟,“在自己家里倒还罢了,带不带她俩都成。若出了门,不许她俩离开你!”阿迟乖巧点头,成啊,听您的。

    陈岚、陈岱姐妹到岗不久,季太太登门了。季太太照例把阿迟唤过去,亲热夸奖了好几句,方把她打发走,“好孩子,今儿天气好,你出去玩会子。”阿迟一般是有旁听资格的,这回却被清场,心知有异,悄悄看向陆芸,见她含笑点头,曲膝行礼,告退了。

    季太太微笑说道:“阿迟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什么人才配的上她。”陆芸谦逊着,“她呀,被我们惯坏了,孩子气的很。”

    季太太指指西园的方向,笑问,“这家如何?”陆芸心怦怦直跳,“若说子弟,是无可挑剔;公婆,慈爱的很;只一件……”

    “魏国公府人口众多、事太多,是么?”季太太笑吟吟接上,“他在南京任职,自然在南京成亲,在南京居住。魏国公府长辈虽多,可管不到南京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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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所有支持正版的读者,尤其是习惯留言的读者,订阅、留言,对我来说是肯定,也是激励,谢谢你们。

    有留言说,因为我敬业守信,所以一直没看盗版,谢谢。在这个盗版唾手可得的年代,所有坚持看正版的读者都值得尊敬,因为有你们,卡文也好,疲倦也好,我会努力克服。

    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们,我现在是辞职在家的,可以算是全职写文。业余写,一天写一章,算是很勤奋了;全职写,一天至少两章吧?

44维子之故

    季太太这人向来有些傲气,不过既然是来做媒提亲的,敬岗爱业,少不了把张家的诚意、张劢的人品夸了个十足十,更屡屡提及嫁给张劢的好处,“亲兄弟两人,一人一座府邸,新妇进门便自己当家作主,多少自在。”陆芸听在耳中,很是心动。

    其实嫁给张劢的好处还有很多,一等国公夫人的品级,超然的地位,魏国公府一百多年来的富贵,这些季太太根本没提,一则她有些清高,二则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不必刻意提醒。季太太也是做母亲的,推己及人,父母为女儿议亲,虑的是闺女日子舒不舒心,其余的,都是小事。

    有一利总有一弊,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嫁给张劢的不好之处,季太太也一五一十说了,并未隐瞒,“平北侯早年流落在外,功成封侯之后才认回魏国公府,和魏国公府的族人未免不大亲近,如此,应酬族人,便要多费些功夫;平北侯夫人是孟家庶女,亲生姨娘只有她一个闺女,常到平北侯府小住。仲凯兄妹三人对这位外婆很是敬重,若新妇进门,也不可轻慢了。”

    “劳您费心,我们感激的很。”陆芸委婉说道:“我跟外子商量了,看他意思如何,再给您回话。”季太太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原该如此。”儿女亲事,做父母的肯定要细细商量,通盘考虑,不会仓促定下。

    陆芸很通情达理,“瑶瑶还小,您莫拘着她,竟是常带她出来走动走动才好。总关在家里,孩子都憋闷坏了。”婆婆疼爱没过门的儿媳妇,这话季太太爱听,“往后她过了门,您好生管教,莫惯着她。”嘴上犹自谦虚着。

    说了一会儿家常,季太太起身告辞。陆芸命侍女唤来阿迟,母女二人送季太太到垂花门前,殷勤作别。

    回到上房,陆芸拉过宝贝女儿上下打量,目光很温柔。阿迟长大了呢,风华绝代,气度不凡,平北侯夫人一眼便相中了,欲求为儿妇。

    贵胄人家聘儿媳妇,哪家不是先相看女孩儿,再细细寻访细细打听,更会暗中察看女孩儿性格如何,品行怎样,最后才会托人说项。似这般一眼便看中、当即央媒前来的,少之又少。

    自家闺女这般招人待见,陆芸这当娘的又是喜欢,又是骄傲,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阿迟轻轻咳了一声,娘亲您这是怎么了,看着自己闺女乐成这样。

    陆芸回过神来,笑咪咪把阿迟打发走了,“乖乖的,回房读书写字。”你娘亲我这会子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可不能跟你这小孩子多说什么。阿迟微笑应了,告辞回房。

    阿迟走后,陆芸独自坐着喝茶,光洁白皙的面庞上始终带着笑意。晚上徐郴回家,陆芸摒退侍女,把季太太来探口风的事细细说了。

    徐郴皱了皱眉,一直觉着西园这小子过于殷勤了些,果然是有缘故的。什么平北侯夫人一眼便看中了阿迟,分明是那小子早就有意好不好。平北侯夫妇可不是没成算的人,豪门娶妇,哪有“一眼看中”这般轻率的。

    宝贝女儿被个臭小子惦记,且不知道是怎么惦记上、什么时候惦记上的,徐郴心中不快,沉吟不语。

    陆芸喜滋滋说道:“阿迟愈是长大,愈是明媚娇艳,楚楚动人。她小时候也招人待见,娘亲不也是才见了她一面,就想聘做孙媳妇?”

    那还是阿迟七八岁的时候,跟着陆芸回了趟安庆,陆老太太一见面就心肝宝贝的叫着,搂在怀里不放。阿迟也亲近外祖母,在陆老太太怀里羞涩又开心的笑着。

    也就是那一回安庆之行,陆老太太起了要聘外孙女为孙媳妇的念头。那时陆芸是极赞成的,侄子俊秀敏捷,彬彬有礼,又有父母看护阿迟,哥嫂也喜欢阿迟,世上哪有这般顺心如意的人家。不只陆芸,连徐郴也是动心的。

    后来陆大太太一直含混暧昧,没给过句实在话,徐郴夫妇才渐渐冷了心。婆婆不待见,儿媳妇日子能好过了?独生爱女,哪舍的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不只如此,陆芸渐渐也和嫂嫂陆大太太生分了。在做母亲的看来,自己的儿女最出色最优秀,竟有人会嫌弃自己的孩子?这人长眼睛了么。

    阿迟长开之后,丽色夺人,仪态万方,同僚、姻亲中有意于阿迟的颇为不少。不过要么是子弟不够出色,要么是家规过于严谨,要么是公婆有些苛刻,总没有十分合心意的。

    徐郴的意思是,我闺女尚未及笄,还是个孩子,亲事且不必着急,慢慢挑好的。夫妻同心,陆芸想的也差不多,放着阿迟这样的人才,还怕寻不到好婆家么。

    张劢二十岁便做到了正二品的都督佥事,且是手握实权的佥书,可见卓有才能。平北侯稳健沉静,侯夫人平易近人,二子一女全是嫡出,何等清净。

    更甭提张劢还有着世袭罔替的国公爵位,魏国公府偌大的府邸、祖业、福禄田、永业田,全是他的,何等富贵。

    这么个女婿人选放到徐郴夫妇面前,说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陆芸掰指头数着张劢的好处,“阿逊的亲事,是他帮的忙;阿述、阿逸常跟他玩耍,一口一个‘张大哥’,可见极亲呢;阿迟遇险全靠他搭救,过后还送来两名亲卫,护着咱闺女。”

    陆芸数完好处,又盘算起不好之处,“仲凯的外婆究竟是什么脾气性格,这个要打听打听。还有仲凯的妹妹,平北侯府大小姐,也需打听打听。”若是外婆厉害,小姑刁蛮,阿迟往后也有的烦。

    见妻子兴致极好,徐郴微笑道:“阿逊的亲事咱们已是仓促定下,之前并未禀明父亲。到了阿迟,还由着咱们的意不成?少不的先写封书信进京,请父亲拿个主意。”一则,这是应有的礼数;二来,亲事提的突然,事关阿迟的终身,还需三思。

    陆芸也赞成,“我便是这般答复亲家太太。”这答复委婉、谨慎,半分不失礼。夫妇二人商量定了,徐郴忽想起来,“也不知闺女是什么意思。”仲凯她是见过的,喜不喜欢?

    陆芸抿嘴笑笑,“论理,这事她可说不上话,原该爹娘做主。真想知道闺女的意思,也没法明着问,只能暗暗看着。”徐郴笑着恭维,“娘子说的是,娘子英明。”

    次日陆芸打算亲自去趟北新街季宅,阿迟跟她软语相商,“娘,您带着我好不好?我想季姐姐了。”陆芸捏捏她的小脸蛋,“你不是想季姐姐了,是想出门游玩了。”

    母女二人正亲亲热热说着话,侍女来报,“舅太太来了。”陆芸笑道:“稀客稀客,快请快请。”自己这位好大嫂,怎么想起来登门的?

    陆大太太端庄雍容的走进来,身边只跟着贴身侍女,并没带儿女、侄子侄女。陆芸起身相迎,满面春风,“几日未见嫂嫂,甚是想念。”阿迟跟在陆芸身边,从容优雅的冲陆大太太行了礼,问了好。

    陆芸殷勤请陆大太太坐了,侍女捧上香茗。陆大太太坐在雕花透背玫瑰椅上,心中怒火升腾,不过她也算是书香门弟的女儿,教养还在,表面上还是平和的很,笑道说道:“嫂嫂是腆颜来讨要东西的。英儿一向挑剔,若没好墨,便写不出字来。可巧他旧墨用完,市面上新买的竟是不好,嫂嫂没法子,求救来了。”

    陆芸忙道:“这容易,逊儿收着几块徽墨,是上好的。”正要命人去取,陆大太太似笑非笑看了阿迟一眼,“劳烦外甥女儿取去,可使得?”

    阿迟知道是支开自己的意思,微笑看向陆芸,见她轻轻点头,行礼退出。这位大舅母好不讨人嫌,这般大喇喇的,倒好像徐家欠她银子似的。

    阿迟出去后,陆大太太满脸带笑,慈爱说道:“阿迟这孩子,还没说下人家吧?即将及笄,也不小了,她的亲事,妹妹可要上上心。妹妹看我家英儿如何?英儿严家嫡子,少年英俊,前程不可限量。依我看,英儿和阿迟真是天作之合,般配的很。”

    陆大太太只是严英华的姑母,哪能左右他的亲事?她言辞之间流露的意思,是说她自己觉着严英华和阿迟相配,而不是严家父母有意。如果陆芸少不更事,没有心机,随口赞一个“好”字,她便能写信告诉陆老太太,“妹妹喜欢英儿,我和妹妹姑嫂情深,一定回娘家为她设法。”

    她这番话,也是极力表明,“我看不上你闺女!宁可把她说给旁人,也不会如了老太太的意,聘你闺女为儿媳妇。”

    陆大太太满面笑容说完这番话,心中爽快,眉目开朗。

    陆芸很有礼貌的听完,慢慢说道:“阿迟的亲事虽未定下,也差不多了。伯启已写下书信,命人送到京中,请示公公。我和伯启都估摸着,公公定是欢喜的。”

    话说的已经很明白:我闺女已有了合适的人家,因着要请示远在京城的徐次辅,所以暂时没定下来。不过这户人家极妥当,“公公定是欢喜的”。

    陆大太太脸色僵了僵,皮笑肉不笑的道恭喜,“你们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妹妹,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闺女迟早是别人家的人,竟是早早嫁了,大家省事。”

    陆大太太颇有些想不通,这才几天功夫,那丫头便有着落了?该不会真是西园的张劢吧,若果真如此,那丫头往后岂不是要做国公夫人,老太太、小姑子该趾高气扬了。

    想起自家次子茶饭不思的窝囊样子,断然拒绝联姻严家的可恶样子,陆大太太气血上涌。这没出息的,芳儿悉心为他配制的佳肴,他碰都不碰,居然还写下什么“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这是要气死你娘亲么?

    陆大太太想到这儿,恨不得指桑骂槐,夹枪带棒,把阿迟好生折辱一场。可是,该说什么呢?阿迟正眼都没看过她那金贵的儿子。

    阿迟身后跟着英姿飒爽的陈岚,陈岚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楠木墨匣,回来覆命,“大舅母,这是上好的徽墨,您先凑合使着。待市面上有了好的,再置办新的吧。”

    陆大太太本是来撒气的,结果气没撒成,又添了一肚子气。她想折辱的女孩儿神色淡定,毫不热忱,目光更是冷冷的,一眼看过去,陆大太太竟生了寒意。

    这丫头,不好惹。

    陆大太太心意更加坚决,有这种眼神的女孩儿,就算儿子再怎么混闹,也不能依着他!小姑子不是说这丫头已有了人家么,这便回去告诉那逆子,骂醒他!

    你当人家是宝,人家当你是草。儿子,你是陆家这一辈人当中最优秀的,你可不能犯这个傻。

    陆大太太命侍女拿了墨匣,笑着起身告辞,“家里事多事繁,一刻也离不得我。改日闲了,再跟妹妹叙话。”陆芸微笑,“我送嫂嫂。”客气送到垂花门前,客气作别。

    陆芸回了上房,吩咐道:“且不必套车,今日暂且不出门。”真被这莫名其妙的大嫂给气着了,招她惹她了?既带着气,不出门为好。否则,若难以自制,言行举止失当,岂不是替丈夫、儿女丢人。

    阿迟陪在陆芸身边,言笑晏晏,乖巧可爱。陆芸怜惜的为她理理鬓发,“阿迟,到园子里玩耍也好,回房读书也好,不必陪着娘。”一个蠢人罢了,娘不跟她生气。

    西园送来贴子,是安冾邀请阿迟的。陆芸看着阿迟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哪忍心拒绝她,“去吧,乖女儿。”去不了北新街,还去不了邻舍么。阿迟小孩子家家的,玩心重,又何必拘着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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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只有这一更了,明天双更。

45既见君子

    若在规矩严谨的大家族,像阿迟这样即将及笄的女孩儿,早已被当作大姑娘看待;陆芸自到南京后过惯单门独户的舒坦日子,徐郴这一家之长性情淡泊中又有几分不羁,故此对儿女的管束并不严厉,宽和的很。阿迟已是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在父母眼中却依旧是小姑娘,格外需要大人怜爱、纵容。

    惹人怜爱的小姑娘坐上轿子,陈岚、陈岱姐妹一边一个,身姿曼妙,却英姿飒爽,佩阿和知白跟在后面,羡慕的不得了。尤其是佩阿,往日一直自许为老成持重的大丫头,大小姐的左膀右臂,跟眼前这两位一比,“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轿子直接抬到了新荔园。佩阿、知白被请到侧间歇息,安冾把阿迟让到上房,“五舅舅、五舅母和我爹娘都出门了,师公他老人家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如今家里只剩下我。”

    陈岚站的笔直,面无表情。侯爷、夫人出门了,姑太太、姑老爷也出门了,老爷子不知去向,所以家里就剩你了?我家二公子呢,他才是西园的主人。

    安冾颇为得意的带着阿迟参观藏书阁,“徐姐姐,这是我一手打造的呢。老爷子本是交代给二表哥的,二表哥军务繁忙,哪有空闲?便转托了我。”

    阿迟莞尔。安冾再怎么装的老气横秋,究竟不过是位年方十二岁的小姑娘,瞧瞧,全权指挥新荔园的改建、改造工程,她是多么的有成就感。

    “徐姐姐,这是美食馆。”安冾知道阿迟对吃有兴趣,专程指给她看,“南北朝的《食珍录》,隋代的《谢讽食经》,唐代韦巨源的《烧尾食单》,北宋人陶谷的《清异录》,南宋林洪的《山家清供》,还有陈达叟的《本心斋食谱》,名著荟萃,集美食之大观。”

    阿迟大为赞赏,“很有趣,往后我要常来借阅。”当然并非有菜谱就能做出佳肴,不过有理论指导,实践会更有方向。不是每位厨师都富有想像力和创造性,美食需要老饕来发现和挖掘。

    随手翻开一本《食经》,“飞孪脍”、“剔缕鸡”、“剪云斫鱼羹”、“千金碎香饼”、“乾炙满天星含浆饼”、“撮高巧装坛样饼”,只看菜名,就觉着一定好吃。

    书架旁设有宽大老红木桌案、舒适的圈椅,桌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茶水点心。安冾是位礼数周到的小主人,请阿迟坐了,拿了数本食谱、食单放在她面前,“姐姐您先自个儿看会子,我去去便回。”

    阿迟淡定抬头,“冾儿不许走,陪着我。”安冾先是苦着小脸,继而灵机一动,捂起肚子,“好姐姐,我肚子痛,要出恭。”一溜烟儿跑了。

    这小丫头!阿迟摇摇头,继续津津有味的看食谱。这食谱写的可真有水准,“团团秫粉,点点蔗霜,浴之沉水,清甘且香”,看的人流口水。

    散发着清香甜美的气息,一碟小小的、白白的芸豆卷儿放在阿迟面前。抬头,眼前站着位身穿黑色锦袍的青年,眸光深沉,嘴角含笑,正是西园主人张劢。

    碟子中放着一枚精美的银制小勺,阿迟瞅瞅张劢,瞅瞅白嫩的芸豆卷儿,这点心是哪位高明厨师做的?味道好不好的先不说,模样恁的可爱。

    放下食谱,拿起小勺,芸豆卷儿入口。唔,柔软细腻,香甜爽口,真是好滋味。阿迟陶醉的咪起眼睛,色香味俱全,享受啊。

    张劢在她对面坐下来,入神看着专注吃东西的女孩儿。阿迟犹豫的问道:“你,要吃么?”张劢温柔笑笑,“这般好看的点心,只有你才配吃。”

    阿迟小脸微红,埋头苦吃。张劢柔声道:“冾儿说你喜欢小巧的吃食,这是专为你做的。我每三年会有假期,往后带你从江南吃到塞北,好不好?天底下的美食很多,咱们一一造访。”

    阿迟慢慢吃着点心,不说话。碟子是天青色汝窑,颜色很润很透,没有任何花俏的纹饰,简单素雅,朴素纯正。阿迟细细端详着碟子,看的很入迷。

    “家父家母,托季家舅母到府上提亲了。”张劢声音虽轻,清亮坚定,“咱们往后一直住在西园,好么?和令尊令堂做邻居。”

    这……是求婚吧?阿迟小脸飞上一抹晕红,“那个,我不就是盯着你看了会子么?是老爷爷让我看希罕物事的,我没旁的意思。”

    “我知道。”张劢轻轻笑,“不管怎样,总之你看了你,我定要看回去,这样才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对不对?也不用太长,一辈子就够了。”

    阿迟耳畔仿佛响起轻柔的音乐,陶醉、欢喜。这人真会说甜言蜜语,是家学渊源么?不像啊。他老爹平北侯张并沉默寡言的,好像很不会说话的样子。

    陈岚轻盈走进来。张劢淡淡看过去,谁许你进来的?好没眼色。陈岚恭敬行礼,“二公子,徐大人亲自来接大小姐,快到新荔园了。”您还在这儿呆着,岂不是会被捉个正着。

    张劢摸摸鼻子。伯母对西园还是信任的,伯父好似不大放心,要不怎会亲自出马来接阿迟?晚上请教请教爹爹,怎么讨好伯父方才得当。

    安冾板着小脸走进来,很严肃认真的样子,“二表哥您怎么会在,您不是到郊外练兵去了么?您不必替我陪客人的,快忙您的去。”又转头对着阿迟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好姐姐,方才肚子疼的厉害,如今才好了。”

    徐郴到新荔园之时,安冾和阿迟面对面坐着,安冾的桌案上放着《山河志》、《河渠书》,阿迟的桌案上放着食谱、食单,都看的津津有味。

    见徐郴进来,阿迟和安冾起身相迎,曲膝行礼。阿迟快活的拉过父亲,指给他看“萝菔面”这一条,“爹爹,咱们回去也试试看,成不成?看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徐郴溺爱看着宝贝女儿,微笑答应,“成啊,跟你娘说了,让她吩咐厨子做。”

    安冾挽着阿迟的胳膊,“家父家母、舅舅、舅妈、老爷子、二表哥全都不在家,全靠徐姐姐陪我。伯伯您接姐姐回去,把我也带走吧,一个人很没趣。”

    徐郴笑着答应了,带着阿迟、安冾回了徐府。陆芸看见安冾也来了,笑着说道:“姐儿俩真要好,一时一刻也离不得。”嘱咐安冾,“好孩子,当是自己家一样,莫生分客套。”

    安冾点头,“伯母,我不会客气的。”阿迟惦记着萝菔面,跟陆芸说了,“您想法子弄来,咱们尝尝鲜。”陆芸拍拍她的小脸蛋,“成,我想法子去。”

    徐姐姐真可怜,这么大了还被拍脸蛋,安冾心中颇为同情。陆芸拍过阿迟,“咦”了一声,“闺女,你脸这么红。”阿迟撅起小嘴,“被您拍的呀。”陆芸哧的一声笑了,“这丫头。”娘就那么轻轻一拍,你小脸就红了?

    安冾很镇静,“伯母,姐姐若在屋子里坐久了,便会脸红的,跟我阿橦表姐一模一样。”陆芸心中一动,“你阿橦表姐,是仲凯的小妹妹吧?你五舅舅、五舅母只此一女,定是千娇万宠。”

    “是,伯母料的极准。”安冾礼貌点头,“五舅舅全家都宝贝阿橦表姐,外公外婆尤其宝贝她。若是五舅母想管教,外公外婆是不依的。”

    说完,大概是怕陆芸、阿迟听不懂,安冾很善解人意的解释,“我娘常带我上五舅舅家,大表哥二表哥的外公外婆,我们兄妹也跟着叫外公外婆。”

    陆芸笑咪咪道:“称呼外祖父外祖母的多,称呼外公外婆的少,这称呼倒也别致。外公外婆听起来很亲切,很家常。”

    安冾彬彬有礼,“伯母您说的太对了。大表哥二表哥他们若回了孟家,是称呼外祖父外祖母的,在平北侯府,才会称呼外公外婆。”外公外婆,确实是私下里的称呼,很家常。

    陆芸自是明白,张家兄妹若回了孟家,便会称呼孟赉“外祖父”,孟赉嫡妻钟氏“外祖母”。如果在平北侯府么,那是全然不同的。

    “外公外婆,都是惯孩子的。”陆芸笑道:“祖父祖母,也是惯孩子的居多。隔辈儿亲,俗话说的不错。冾儿,外公外婆是不是连你一起娇惯啊。”

    安冾认真看向陆芸,“伯母您太厉害了,猜的这么准。外公外婆确是连着我一起娇惯,外公手把手教我写字,外婆亲手替我缝衣裳。”

    安冾这清高的小姑娘,话匣子一旦打开,也是很啰嗦的,“外婆做衣裳可好看了,她绣的蝴蝶好像真的一样,好像会飞。不过,外婆不许我告诉别人说衣裳是她做的,也不许我当着别人的面叫她外婆。”

    “为什么呀。”陆芸好奇问道。

    安冾摇头,“我也不大懂。外婆一向深居简出的,除了家里人,谁也不见。她很温柔,温柔的像水,跟她在一起可舒服了。一开始我们叫她外婆,她都不许的,我们也不理会她,只管叫,她便拿我们没法子了。”

    看来,这位外婆不嚣张,性子柔顺。陆芸暗暗下了结论。

    “你阿橦表姐,都说是大美女呢,可惜无缘得见。”陆芸闲闲说道。

    安冾很少说这么多话,端起茶盏喝了口热茶,“不用看阿橦表姐,看五舅母就成了。阿橦表姐跟五舅母一个稿子,长的像,脾气性格也像,五舅舅常叫她‘小阿悠’。”

    作者有话要说:这么晚,捂脸。

    再写一章,既然说了双更,不管肥瘦,一定会再有一章。

    (快半个小时才发上这一章,*抽的真**)

46所可道也

    话出口才知道不对,后知后觉的伸手捂住小嘴,两只灵动的大眼睛看向陆芸,又看向阿迟,颇有探询之意。我方才不小心把五舅母的小名说出来了,你们没听见吧,听见了也没留意吧?

    阿迟一脸兴味笑容,凑近安冾,“冾儿你方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不,我没听清楚。”陆芸抿嘴笑,“对不住,我走神儿了,也没听见。劳驾冾儿再重说一遍,可使得?”

    安冾放下小手掌,恢复了淡定神情,“哦,这样的啊,我方才说,阿橦表姐跟五舅母一个稿子,长的像,脾气性格也像。并不说别的。”

    “如此。”阿迟和陆芸礼貌点头,眼中都有浓浓笑意。

    晚上陆芸跟徐郴一一说了,“听冾儿的话意,外婆性子柔顺,并不招惹是非。阿橦跟平北侯夫人一样的脾气性格,俏皮活泼,并不骄纵。伯启,我中意张家。”

    小孩子的话自是可信的,更何况安冾这样有几分清高,经常一幅严肃认真脸的小孩子。徐郴沉吟片刻,“还是依着咱们昨晚商量的,一则确要请示父亲,二则,这些时日我常和仲凯见见面,冷眼再看看。”闺女一辈子的事,慎重些好。

    陆芸点头,“也是应该的。”点完头忽又想起要事,捉住徐郴问道:“伯启,继夫人会不会从中使坏?”徐郴微笑,“哪轮到她说话了,我命人直接送信给父亲,父亲又不糊涂,岂会和她商量。”仲凯的家世、人才,父亲不知会满意成什么样子。写信请示,不过是走个过场。

    陆芸放下心,又想起白天的事,未免忿忿。这大嫂是魔怔了不成,我家阿迟多好的孩子,她不待见也便罢了,竟敢这般轻慢!

    陆芸不管再怎么对陆大太太不满,也不愿在丈夫面前揭娘家的短,只闷闷说道:“我中意仲凯,巴不得早日定下亲事。”这亲事一定下,看大嫂拿什么脸来跟我阴阳怪气!

    徐郴以为妻子是担心亲事生出变故,笑道:“平北侯何许人也?一诺千金,一言九鼎。他不会轻易开口提亲;他既开口提亲,便不会轻易反悔。”

    陆芸见丈夫会错了意,也不分辩,笑盈盈道:“能和这般有风骨的大佬做邻居,何其有幸。”夫妻二人闲话几句,携手回了卧房。

    大概是白天陆大太太实在太气人了,陆芸偎依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中,犹自忘不了她那可恶的嘴脸。“阿迟这孩子,还没说下人家吧?”呸,我家阿迟多招人喜欢,你出门不带眼睛呀。

    “姑母,我已是万念俱灰。”武定桥陆宅,严芳华神色哀凄,“表哥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哪里比的上徐大小姐?次辅大人的嫡亲孙女,何等尊贵。”

    陆大太太轻蔑一笑,“外人看来,她是有位做阁臣的祖父,说起来清贵之极。姑母可是知道内情的,她父亲是原配留下的长子,徐次辅早已另娶,对她父亲根本不亲近!要不然,怎么会任由她父亲在南京礼部这闲散之地混着?南京本就是闲职多,礼部更是闲而又闲,根本没有实权。”

    严芳华心里一宽,还怕比家世自己比不过呢,原来实情如此。陆大太太低声告诉她,“那丫头已是说定人家了,保不齐近日便会换庚贴、下小定。她定了亲,??脖闼懒诵摹!包br>

    她说定人家了?严芳华并没欢喜的感觉,反倒觉着很失落。怎么表哥这样的风采,徐家竟是无意?自己珍重爱惜的,别人弃之若敝履,真不是滋味。

    “她,说定了什么人家?”严芳华不禁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家,是多么出色的男子,会让她舍弃如此优秀的表哥,另觅良人?

    陆大太太不愿说自己不知道,含糊敷衍,“她父亲闲着,母亲又不贤惠,能许配什么好人家?不过是拿她攀附权贵,许入公侯府邸罢了。”

    她竟许入公侯府邸,富贵人家,严芳华更是不悦。陆大太太微笑道:“本朝重文轻武,那些公侯人家不过是有个世袭爵位,论体面尊贵,怎么也比不过文官的。芳儿,你表哥有这样的才气,将来中了进士,平步青云,入阁拜相,也未可知。”

    你也说了,是“也未可知”。严芳华心里嘀咕着,口中恭敬应“是”。陆大太太一脸舒心的笑,“将来??鸢裉饷??率翘交o桑克扑?獍愕南嗝玻??檬翘交ā!包br>

    严芳华想起表哥细长秀美的双目,神采飞扬的举止,脸红心跳,低头不语。本朝惯例,探花不一定是文才最好的,却是相貌最清俊的,表哥,探花?

    陆大太太拉着严芳华的手,做着美梦,“等到??鸢裉饷??透?懔┩昊椋‖儿大登科后小登科,春风得意。”完婚?严芳华羞的捂着脸,死活不肯放下。

    到时我有这么有出息的儿子,有和我一心一意的儿媳妇,至少能和老太太分庭抗礼了吧?陆大太太踌躇满志的想着,脸上露出灿烂笑容。

    做婆婆真是威风,可做婆婆想要儿媳真正俯首帖耳,也并不容易。像自己,嫁到陆家几十年了,在婆婆陆老太太面前一直毕恭毕敬的,心里何曾服气过?芳儿却不会,她是自己亲侄女,和自己定会同心同德。陆大太太拉着严芳华,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十分得意。

    第二天陆芸又打算亲到季家,又有客来访,这回是携带重礼的武乡侯夫人。武乡侯夫人一再为那天阿迟遇险的事道歉,“细细查了,丝毫不敢怠慢。正查着,那摔倒的婆子竟生了恶疾,卧床不起,大夫诊治过,说是命不久矣。想是派她差使的那天,她已是生了病,却不自知。这婆子贱命一条,不值什么,差点连累了令爱千金,实在过意不去。”

    陆芸心地善良,“再贱也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尽量救治为好。况且这婆子想是不知道自己生了病,不知者不罪。所幸小女得贵人相救,毫发无伤。”

    “可不是么,幸亏令爱福大命大。”武乡侯夫人忙道:“要不,我们真是没脸见您了!我家侯爷知道这事,把我狠狠骂了一通,骂我不会管家理事,待客不周。”

    陆芸微笑,“意外之事,再也料不到的。”武乡侯夫人又说了无数道歉的话语,执意留下珍贵药材、补品,方才告辞离去。

    送走武乡侯夫人,陆芸去了北新街季家。季太太笑容满面迎出来,寒暄见礼毕,季太太、陆芸摒退侍女,密语许久。

    “……外子极赏识仲凯,我也喜欢那孩子,不过尚需请示公公,怕是过些日子才能给您准话。”陆芸颇有歉意的说道。

    “极是应该!”季太太笑道:“嫡亲孙女的终身大事,不请示祖父怎么能成?京城和南京相距遥远,这一来一回费时颇久,你们也正好趁着这段日子,多相看相看仲凯。这一两个月,仲凯会常到府上请安的。”

    陆芸忙道:“哪用再相看?仲凯这孩子,我们还不知道么。”季太太眉开眼笑,“用的,用的,宝贝闺女一辈子的大事,自要慎重。”阿悠这鬼灵精,什么都算到了。徐郴夫妇会怎么着,她早就说过,准准的,半分不差。

    三月中旬,平北侯张并得觅良医,医中圣手吴采青为他诊治旧伤,痛楚大减。“再撑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吴采青淡淡说道。

    三月下旬,平北侯张并夫妇为邻居徐侍郎之嫡长子做媒,隆重到北新街季宅过了文定之礼。季侍郎一向嘴紧,此时同僚才知道他长女定亲,纷纷道喜。

    消息传出,十六楼一处风月之所,一名银袍青年冷笑,“原来是定给了徐家!看不起我邓家是外戚,想巴结阁臣么?我偏不让他们如意!”

    这名银袍青年正是邓攸。虽然事发不久他的从人便被识相的应天府尹悉数放回,还陪着笑脸温言抚慰他一番,可邓攸一则遇挫,二则不能抱得美人归,心中恼怒。

    他身边侍立一名武士,壮着胆子提醒,“给徐家做媒的,是平北侯。”前些时日你去拜访平北侯之时,可是毕恭毕敬的,大气不敢出。你不是最佩服平北侯么,人家做的媒,你给捣乱,分明是不给媒人颜面。

    邓攸怔了怔,“平北侯做媒?”平北侯什么时候给人做过媒呀,没听说过!他这样的大元帅、大英雄给人做媒,那新郎官可真够得瑟的。

    这天邓攸醉心风月,没再提季家的事,他的随从们乖巧的很,自然也不会再提。那是他们全体的耻辱,那是不愉快的往事,还是忘了吧。

    西园常常有客人拜访,有男客,也有女客。男客大多是张并、安骥管待,女客则是张憇、悠然、安冾出面,身为西园主人的张劢,极少露脸。

    张劢哪去了?不少客人心中有疑问。尤其是家中有妙龄女儿的人家,比如程御史,比如武乡侯,比如苏尚书,比如吴守备。

    张劢除了上班,其余的时间一般消磨在邻居家。陪徐郴下棋,和徐逊谈天,带徐述、徐逸玩耍,间或也陪陆芸喝茶,聊聊家常。

    最关键的那个人,他倒常常见不着。

    一个月下来,陆芸满意的无以复加,“伯启,仲凯这样的女婿,打着灯笼难找。”徐郴微笑,“勉勉强强,配的上我闺女。”

    季太太在徐家、张家之间传着话,乐此不疲。“阿悠,就等京城那一封信,便尘埃落定了。徐次辅为人极精明,仲凯这样的孙女婿,他不会放过。”

    这天徐府来了京城差来的仆从,带来徐次辅的书信,命徐郴上京述职之时,把妻子、儿女都带上。

    “老爷想念孙子孙女了。”仆从陪笑说道。

    父亲来信上的日期,是一个半月之前,那时他还未接到自己的书信。徐郴沉吟许久,“既然老爷有命,自当遵从。”阿逊跟着自己回过一趟京城,阿迟、阿述、阿逸都从未见过祖父呢。

    张并假期将满,和悠然即将起程回京。张劢过徐府商议,“伯父伯母要赴京城,不如和家父家母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徐郴、陆芸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点头。

    侍女来报,“平北侯爷来了。”张并缓步而来,将一张小纸片放在桌案上,“方才接到京城的飞鸽传书。”

    “……徐次辅为言官弹劾,引罪乞休……御前应对失旨,圣上震怒,手敕礼部,下旨切责……徐次辅将自己次孙女许嫁严首辅幼孙严璠,严首辅甚喜。”

    严璠的妻子,是严首辅故旧之女。徐次辅的孙女许嫁严璠,只能做妾。

    徐郴看了一遍,小纸片失手落下,面如土色。父亲身为次辅,受首辅猜忌,被言官弹劾,御前也拼不过严首辅,最后,竟许嫁孙女为严家妾,来消除严首辅的戒心。

    “许的,是哪位孙女?”徐郴呆坐半晌,困难的开口问道。他粗粗看了一遍,这会儿精神恍惚,父亲许孙女给严家做妾?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父亲五位孙女呢,许的是谁?

    “次孙女。”张并拣起小纸片,淡淡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这事如果说出来,真是丑死了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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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华映月介绍:
祖父依着孙女辈的排行,给她取名“素华”;
父母叫她阿迟,“爹娘早就盼着有个宝贝小闺女了,阿迟,你让爹娘好等。”
她另有昵称,一一。
“仲凯,你只许有我一个。”
“知道了,一一。”
…………
“不是说了只许有你一个?你便是我的一一。”
素华映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素华映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素华映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