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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手闲人     安启群侠录txt下载     安启群侠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渺渺冥冥皆有数

    魔界山水植物在普通人眼中,其实与凡间大同小异,然在凡间待久了的采药人常月,本对凡间草木皆了如指掌闭目可画,如今置身魔界自然比其他人捕捉到更多的区别,是以他眼中魔界之景,是分外不同的异域之美。

    但此时此刻的常月正是:置身景中无心赏,情锁双眉人迷茫。

    短短几盏茶的功夫,师父成了父亲,前辈成了娘亲,欢儿是他妹妹,林小唐自然成了他妹夫,另外还有谷花音这个义妹。

    “灵斗是谁?”虽然心里知道答案,常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希望赤衣知道更多。

    “灵斗是谁?”赤衣反问他。

    “原来他不知道有灵斗。”常月心想,付红莲…他娘亲没有告诉赤衣灵斗之事,耐心在旁守候,一定是知道了取天星的办法,或者说,知道了带回妖神的办法。

    想到此处他暂时释然,放下了这个问题:付红莲是断不会拿欢儿的婚事开玩笑的,林小唐灵斗为一体,今后必定也会安然无恙才是。看她对安三平也很是维护,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但是常月心中尚有存疑:杜凤泽当日指名要带走林小唐安三平二人,那么魔界还有什么人,盯上了天星?

    常月站起身施了个礼:“今日得见舅舅,常月欣不胜欣喜,本应该沐浴洁履、过府拜叙,无奈魔界尚有暗流汹涌对我等不利,若祸及舅舅我心不安,只盼此行顺利,我们来日方长。”

    赤衣坐起身来掏掏耳朵:“话说得动听!你是我们家孩子,我看谁敢动!青衣那厮已经答应不对你动手,我看白衣也不是你对手,只要不闹不出格,这魔界你也没什么好怕的,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吧!”

    他重新戴上赤金面具,伸伸懒腰突然想起:“你娘说你来魔界是找…蚀骨兽,看你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的样子,尚无头绪?”

    常月点点头拿出那张气息图,大概解释了一番凡间之事。

    看见那个蛋时,赤衣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凭着这个只怕你上天入地也是寻不着它!哪个蠢货给的?”

    看常月疑惑不语,赤衣觉得此时不是奚落他的时候,走近搭着他的肩膀说道:“凡人称自己为万物之灵,其实魔界才是万物之灵所在之地,顺天运而生,顺天意变幻,一切渺渺冥冥,皆有定数,定数之中有变化无穷,凶兽也是灵兽,只不过天生差了点慧根,若能补足了那可是包括气息在内,什么会变的!你看,比如那只毒虫吧,能隐身擅隐藏气息又剧毒无比,谁看见它都嫌晦气,可要是过了这一劫,它就能变成个五彩娇艳的蝴蝶来,采采花授授粉什么的没准儿还能跟哪一家美人儿入个画;再说这只鹰嘴的死鸟,以其他生灵的骨髓为食,速度快嘴巴尖,天黑时让人防不胜防,十分可恶,乃是大人吓唬孩子的好题材,可它若能好好修炼,来日长出个凤尾来,便不再是凶兽,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英招”,届时它的羽毛和血液皆是上品良药,可救人治病哪……”

    常月沉吟道:“所以……”

    “就是嘛!”赤衣笑嘻嘻袖起手来:“所以这个蚀骨兽,它初时是个蛋,孵化后留下的蛋壳是毒药,就是你凡间朋友所中之毒的来源,现在按时间算,

    可能是条人面蛇身的巨大凶兽,丑陋凶残无比,目露金光便可置人于死地,但只要它过了这一关,它就能化为人身,有了明断是非的能力,与魔界众人无异,不再属于凶兽一列了!到时候你若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他,可有违天理啊!”

    “人命关天,常月还请舅舅多加提点,如今我该如何去寻?”

    “这个嘛……有些难办,魔界的各种灵兽皆有记载造册,魔尊在时,我得他青眼,也曾去大微宫读过这些杂书,当时只粗略看了一眼,并未留心啊!现在大微宫是上不去了,”他顿一顿眼睛亮了亮复又说道:“绛雪公主那里倒是有不少藏书,除大微宫以外,藏书她那里是最多了,因她幼时被紫衣长老设计吃错了药全无修为,只能做个博学多思的才女,闲着没事看看书打发时间。其实那样也挺好的!你莫急,且四处碰碰运气,待我寻个理由,向她借来再设法通知你!”

    “如此,常月先谢过舅舅,暂且别过!”常月躬身一礼欲转身时,又被赤衣叫住:

    “渺生桥你千万别去!那里有魔尊留下的数万九幽阴兵把守,若触动了释魂阵法,我也救不了你!那阵法除了妖神魔尊,无人能破!”

    “说起这两位尊神……不知舅舅可否知道他们私下的尊名?”常月想到了林小唐婚宴上那个甜甜曾经喃喃自语一个名字,此时正好验证一番。

    “我叫赤川!凡间的时候取的!”赤衣尊者似有不满。

    常月此时不禁微笑一瞬:“原来舅舅的名字如此意态恢宏!”他心道九尾一族原来都一般的憨顽赤心爱听漂亮话儿,怪道于乱世中要凋零了。

    赤川大将军抱着胳膊看着天空像是在回忆:

    “妖神没有名字,倒是有一回他说起讨厌成日里仙魔两界来来回回处理事物千头万绪,倒不能像寻常散仙娶个婆娘管着自己更自在些。因此魔尊便写了两个字送他,听说他只在魔尊面前自称 厌徊 二字。这些也是你娘告诉我的,我在仙界与妖神只远远见过,到了魔界再没得见,并不相熟。”

    常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不露声色地问道:“那,那位魔尊……”

    “魔尊,他的名号也不是自己取的,有一回打仗,他亲自去了,对方恼他嚣张,大声呼道 “贼子嚣也!”,就被魔尊一刀砍了,后来他就自称 嚣也 二字。张狂如斯,城府万钧,也只有魔尊之位配得上他。”

    “嚣也。”常月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听赤川一番描述,倒让他想起另一个人来,不禁在心里暗自笑了笑。

    此时他左掌突然炽热如火烧,常月心下一惊匆忙施礼:“我那小师弟不知遇见了什么在找我,常月这就告辞了!”

    常月辞别赤川后一路疾行,路遇凶兽也暂且放过,心道此事还是交由赤川带人去做比较好,若万一有个凶兽正在化形由恶向善却被自己扰了,也是有损功德。

    但他却又无意间瞧见一幕,让他不得不暂时停落下来——

    眼前林间有一群食肉之恶鸟在群起攻击一个年幼的孩童,那孩童大约六七岁,形容瘦小,身无寸

    缕,只在腰上围了一片布,赤着脚慌张奔跑躲藏着,无奈恶鸟紧追不舍,眼见着他身上已被啄了几下,顿时皮开肉绽。那孩童护住头脸忍痛不哭,只顾疾奔逃窜,可常月看不下去了,愤然而起,一袖银针过去,恶鸟纷纷落地,那孩童见状惊讶地转身看过来。

    这一看,常月也大吃一惊:“这孩子,怎么跟幼时的平儿,长得如此相像?”

    他快步走过去,距离那孩子几步时,踌躇着停下了,因见那一身泥泞的孩童有些躲闪,似乎很是害怕,便先软语安慰道:“你一个孩童怎会一人在此,家人呢?是否走散了?”他看了看四周,也并没有探查到什么人类的气息,想了想说道:“我要去的地方或许危险,也不能带着你,你跟哥哥去那边擦洗一下身子,处理一下伤口再说吧?”

    他伸出手来,那孩童看他片刻,慢慢吞吞的挨过来,将满是污泥的手交给了他。

    常月看着那只泥手犹豫了一瞬间,握住了轻轻抱起他,来到不远处那条小溪旁,帮他洗了个澡,梳好头发,伤口上了药,又搭了搭脉,察觉有些不对,这明明是个孩子,体内灵力如此充沛,抵得过一个修炼几十年的凡人,可常月一想这是魔界,或者这种情况也属平常,便不再多虑,取出一件中衣上衣来,裁了袖子给他穿上,刚刚拖到脚踝处,可算是一件长袍子了。

    常月遂带着他行到最近的集市附近停下来,孩童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常月,常月也看着他,拿出一枚雪萼果递给他:“别吃,拿着去街上换些衣食,再寻个地方住下,哥哥有急事不能带着你,回头必定来寻你。”想了一想,又不放心地问道:“你怕不怕?”

    孩童摇摇头,拿着那只果子径自走进了长街。

    常月看他离去,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刚才抱他而惹了一身泥水的衣服,很是无奈,他自己挂心师弟,也不敢再多耽搁,便把换衣服的心麻痹了一下,继续出发前行,向着安三平法印的方向去了。

    常月思忖:“林小唐与他同行,会是什么东西,竟然要让他用到法印,还发出如此震荡之力?”待他跟着指引发现越走越荒芜,越走越寒冷,灵力却愈加盛浓之时,心里慢慢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来:“难道,他们在渺生之桥?!”

    作者的话:

    我说:我这是一本慢热的书。

    编辑骂:你说你一共才tm五十万字要完本,你这都写了30万的前尘,大反转呢?爽点呢?这叫慢热?这tm叫扑街!

    我说:我字字珠玑!

    编辑骂:你这个猪猡……

    我说:我上架了,给点面子。

    编辑骂:我不要面子的么?!大纲拿过来给我看!

    我说:没有大纲,有个大概,行不?

    编辑:……把头伸过来,我给你看个宝贝!

    我说:慢着!我每章都发20块钱红包了,他们订阅了,有数据,好看。坐下来分钱,我5块,你5块,怎样?

    编辑:……看你数学这么好,饶你不死!推荐位没有了!

    我:好嘞!!

第一百零七章 多情应笑我

    林小唐此刻背靠那棵直上云霄的大杉树半躺着,小红令他闭目歇息不得睁开眼睛,他笑着答应,但仍然不时眯起眼睛瞧着正帮安三平疗伤的两个背影,心头思绪仿若那无声的弱水河,不知澎湃自何处,不知蜿蜒去何方,只能悄无声息,让他不敢靠近,更不敢去勘破。

    “我林小唐,虽然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遇人事,从不曾迷茫,就算是刚才那般厮杀亦不曾绝望,如今踏实躺在这里歇息,为何却叫我顿感苍凉?”

    他抬眼看了一眼那红色的侧影,翘鼻长睫,脖颈修美,红衣裹住的少女弧线惹他心跳得又是一顿慌张:“林小唐,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当日芦州一个跑腿打杂、终日里只求衣食温饱的混混,这一身本事都是凭空偷来,能娶得付欢儿那样的娘子,已是想不到天上的福气,如今新婚燕尔且大事未了,你竟敢如此风流下作,对他人想入非非?”

    他意图摈弃杂念,心里骂着骂着自己,不知不觉眼圈便红了,心头酸涩难忍,不忍再想,只盼望早早找到付欢儿,待了了魔界之事,速速回离魂谷也罢了。

    他正暗自伤神,身边二女忽然抬起头来警觉道:“有人过来了!”

    林小唐虽然筋疲力尽,也已经有所察觉,他立刻抽过阳武剑站起身来,竖着耳朵辩听方位。

    果然有一队金甲武士约莫几十人四方现出身来呵斥道:“何人擅闯渺生桥,杀我殿军?!快快受死!”

    小红说道:“是五品殿军!谷花音你敌不过他们,在此守着你小郎君!”

    说完她便抽出一根红绫驾风环绕劈了过去,将那些人震慑住,眼中显出些疑惑的神采来。

    林小唐强提起精神,挥剑一并杀过去笑道:“你这红绫煞是好看!不过杀人这事,还是留给我们,以后你还要在这魔界厮混,莫毁了退路!”

    殿军中一人问道:“小姑娘,你这红绫系何人所赠?若是我魔界之人,为何黑白不分、为虎作伥?”

    林小唐忍俊不禁:“为虎作伥?可林子里那一队真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为寻凶兽路过,不想伤人。不如彼此退一步海阔天空,如何?”

    身边红衣少女斜睨他一眼:“废话真多!看招!……红绫斩!”那红色身影纵身一跃,红绫随双臂一振两边撒开像是活了一般卷着犀利剑气无一遗漏地招呼过去!

    这剑气属性似有所熟悉,谷花音也不禁疑惑片刻,想到此时自己损失记忆,多想无益,便不虞有他,铺开一道结界一心守住安三平。

    殿军们好歹也在五品,见惯厮杀场面,各人出招抵挡十分娴熟,不过两招便把小红逼迫得只守不攻!

    林小唐见状横剑当前,打起一身精神闪身而上,一剑在手伴随鬼步迷踪,那些盔甲兵还没有看清招数,手中的兵器已纷纷挑落。

    “爷爷今天心情不好,不想打架,若不想伤着,速速退去!”林小唐一口气说完,强摁住微微发抖的手落到小红身边,故作镇定对小红说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所谋之事也与你这只小狐狸无关,不用你在此为我们强出头,你快走吧!”

    “说得好!我所谋之事也与你无关,本狐狸,就是手痒了,想试试这红绫究竟威力几何!”小红面色红润似乎很是期待,她唰地现出狐尾娇叱一声:“九尾红莲!”

    只见九条火红的尾巴各自引出一道剑气红绫,绽放如一朵硕大莲花,花瓣之尖加速刺向那些失了兵器的武士身上,殿军们一见之下急忙形成一道灵力护壁,挡住她汹汹攻势!

    林小唐无奈之下只好趁机一个展翅飞向半空突破他们的结界,一剑扫过他们的手臂!

    这些武士不愧为殿军,饶是受了伤,震惊林小唐怎么能穿过他们结界之余,仍然不舍斗志:“渺生桥乃我魔界圣地,岂容尔等来去自如?未免欺人太甚!布阵!”

    听到 布阵二字,小红扯着嗓子叫道:“谷花音你带他们先走!谁知道又有什么鬼阵法?”

    谷花音听见,来不及多加思考,架起安三平便要站起身,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她陡然见到眼前又是一队巡视兵甲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腹背受敌,别无他法!谷花音将安三平放在地上,设一道屏障给他,自己祭出离魂刃作势对峙。

    那边林小唐和小红也撤了过来,三人重新审视如今局面,心道不妙。

    若林小唐安三平二人无恙,要从这些五品角色中突围,定然是举重若轻不值一提。可现在林小唐失血太多,内息力量速度都在弱势;安三平内伤极重不知何时才能醒转;谷花音修为尚浅,真正所能一战者不过是小红一人,可双拳难敌四手,就算她九尾狐再厉害,也不过六品吧,就面前这将近百名五品,只能拖延一时罢了!

    说时轻松,这些武士心中也是有数,见他们一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还有一人灰头土脸浑身是血,另有两个不过是娇滴滴的少女,知道此时良机不可错失,大呼一声“诛仙阵!”

    一围寒光冷刃刺亮林小唐的眼睛,他持剑在地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用力哈哈一笑:“你们布个劳什子阵法,都要念出声来炫耀一番吗?”

    他突然用力呼喊一声:“伏魔大阵!”

    盔甲们瞬间愣了:封印魔尊的伏魔大阵?

    他们哪里晓得,林小唐根本不懂得什么伏魔大阵,不过是喊出来震慑一下,此时林小唐见目的达到,心中知道若不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便谁也护不了了!

    对手不弱,他只有一剑的时间!

    只有这一剑!

    主意已定,就在他们愣住的短短一瞬,他竭尽全力稳住自己用最快的速度扫出一剑,这一剑的目标是:眼睛!

    一阵疾风过后!

    在场所有人都惊了!

    谷花音握着短刃的掌心早已紧张出汗,小红也对眼前此景象始料未及,怔怔地看着倏然不知去向、又蓦然落地低头握剑,面上满是杀意地汗如雨下,眼睛看着剑刃上鲜血的林小唐,他咬着嘴唇几欲咬出血来,只挤出一句:“快!趁机……杀出去!”

    便轰然倒下了!

    林小唐失去意识的时候恍惚听见一句“相公!……”

    他听见这个,看着天空紫色云霞笑了:“原来晕倒这件事情,也可以放快活一瞬呀……若是真的,就好了……”

    谷花音小红二人虽然惊讶,但知道此时不是发愣的时候,遂趁着对面一大半殿军已然瞎了,阵型大乱之时,小红带着些许愧疚之心将林小唐也一脚送入结界中,飞身环绕红绫冲散他们,谷花音也持刃灵巧穿梭攻击其间。

    对方眼睛被伤的人,已成癫狂之态,剑气纷乱,二人此时知道不能硬碰硬,只能胜于灵巧,攻其不备,所幸现在他们已不能布阵,总算林小唐给她们留了一线生机!

    搏杀之时,小红便有意绊住没有失明的一小撮士兵,意在减轻谷花音的负担;这时谷花音一招雾里生花,让仅有能视物的那些武士也都成了睁眼瞎,她和小红都修魂魄之术,自然如鱼在水、不受其扰。

    这样的环境下,也只能堪堪打个平手,不分胜负,而且二人觉得无暇喘息,这样下去,依旧不是办法。

    谷花音尤其觉得吃力,明明招数对上了,离魂刃也吃了对方不少灵力,可总有些一拳打入棉花

    上的感觉,对方似乎不痛不痒,杀伤力不大,一时想要脱身恐怕艰难。

    她这才亲身感受到,术法精通,与修为精深必要相辅相成,如她和林小唐这样,遇到强敌能够自保就算是天存仁德。

    此时她对手三人似乎找到窍门,本来各自出招已令她分身不暇,后来竟心有灵犀合三为一,扶着各自臂膀联合出手,更强过一人之力!这边厢一掌对过,谷花音只觉力所不逮气血翻涌,当真一口鲜血铺将出来染红了一片草地,她慌忙稳住内息继续招架,眼角瞥过不远处小红也境况相似,于是心知此番只能靠自己来突破了!对面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又是一剑并一掌同时袭来,谷花音知道不好,但此时凶险根本无法避过,只能竭尽所能,硬着头皮接招了!

    她一手离魂刃格开对方长剑,另一手出掌接招,还未接上时,已经感应到对方内力胜过自己十倍,她十分绝望,觉得此生此身,只怕要交代在此处了!

    谷花音闭着眼睛低语道:“安三平,你要活着出去!”

    一掌推出!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脚下似乎地动山摇,她的身形也忍不住摇摆一下,那只手掌坚定却颤抖着麻木了,没了知觉!

    她心想:“我是不是要死了……”

    待到雾气灰尘散去,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犹自站着,对面几人已全部倒下,动弹不得了。

    谷花音这才察觉自己背后有一只手掌正牢牢抵住,她略一惊讶回头,见那人一张苍白俊俏的脸上,眼睛如点绢之漆正坚定看着自己,并轻声说道:“要我活着,你就不许死 !”

    谷花音看着他的脸,突然就泪如雨下——眼前一手搂着林小唐,另一手借力给自己的,正是血泪满襟喘息不定的安三平。

    安三平一手结界铺出,将林小唐交给谷花音:“你相信我,什么都不要管,等我回来。”

    不知怎地,自见安三平第一眼起,谷花音就觉得十分信任他,这个人,令他觉得安全可靠。

    她不由自主点了点头:“你说要回来,不可食言。”

    安三平正留意着小红的境遇,准备随时出去助阵,突然听谷花音这么一句,不由得回头深深看她一眼给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嗯!”

    安三平一出结界便是幻影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剑走偏锋婉若游龙,短短几招便是青萝门术法结合了玄宗剑和斩魂剑,招式变幻无穷,令与他对招之人拿不准如何拆招,论灵力也是安三平更胜一筹,是以两招下来便纷纷手臂中剑毫无还手之力!

    安三平自己心中有数,与万人阵中他失去太多灵力,以至于现在起魂石都无法召唤出来,而如今他所使招数全都是需要短时间耗费灵力的,若无法短时间内出奇制胜,便又是一场打不完的官司。

    他不知自己如今所想,正和片刻之前站在此处的林小唐心中思量一般无二,此时所求,不过是护住身边所有!

    寒风热血,每一剑都无悔!

    安三平一路杀到小红身边,正帮她看住背后,只听身后小红突然尖叫一声跌了出去,安三平回头看时发现她腿上似乎中了一击暗器,再看小红没控制住自己的力道反被手中红绫之力带飞了出去,对面余下几个杀红了眼的人正举剑虎视眈眈,打算给她来个满堂彩,安三平欲扑上去救已然来不及,正揪心时忽见旁边如云中飞鹤、月下流星般飞身进来一人,一手揽过小红的同时,另一掌伴随猛烈罡风一袖挥出,那几人被震荡几十步之远,挣扎着坐起来,惊讶地看着那人问道:“如此修为,你是何人?”

    “常月。”来人坦然冷声答道。

第一百零八章 君子于危墙

    谷花音隔着结界,见到一高大男子没穿外衫,只着深衣翩然而来,不到十招便替她们解了围,使纠缠他们许久的那些人都昏然倒地,不禁心下暗伏,奇怪道:“这人的身影似曾相识,也是我的同伴吗?如此修为之人,定是上仙无疑了!不料我谷花音修为如此浅薄,还自不量力踏入魔界来,我竟然如此不分轻重?”

    待见到那人转过身来,被身在结界中的她看个正着,当下她便犹如被雷霆击中一般坠入云端:“是他?我来这里之后,唯一想起的,便是他的脸。他是何人?”

    小红乍然被人抱住,定神一看是常月,眯起眼睛甜笑了一个:“哥哥!”

    常月鼻子又酸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放下她,替她看看腿伤,敷上药粉淡然说道:“做得好。”

    这就是他的妹妹,付欢儿。常月心道。

    他不容分说扣起她的左掌,凝神运力片刻放下来:“遇到危险,左掌发力,我…为兄自然知道。”

    付欢儿看着手掌中逐渐隐去的一个“常”字,顾不得身上的伤,笑意更浓了:“新鲜好玩!我知道了!可我俩之间,应该本就互相感应才是啊?”

    她歪了歪头,看看常月背后愕然的安三平又说道:“你这又是什么表情,吃醋了不成?”

    常月这才回过身,看了看安三平,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把脉一边缓缓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叙,总之,她便是我同胞妹妹付欢儿,我们都是九尾一族。……你如何受了这么重的伤?遇见什么了?”

    安三平呆了片刻,不想原来师兄竟有如此身世,回过神来答道:“我们不慎招惹一个万人大阵,不知是什么,能活着出来已是万幸,我无事,想来林小唐比我伤得更重些,兄长快去看看他。”

    常月闻言心下一惊:“莫非是赤衣所说九幽阴兵,那不是只有妖神和魔尊才能制衡的一个法阵?定是林小唐……”

    想到此处他叹了一口气:“看见了,林小唐躺着不省人事,自然伤重,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此地实在不宜久留,眼下这般,还是先回草庐再说。”

    常月来到结界前将之化去,迎面见到的是谷花音迷茫一双大眼:“见过上仙!不知上仙……如何称呼?”

    常月衣袂随风而动,心中也略动了一动,明白她灵魄受损,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常月。谷姑娘不用称呼我为上仙,此后,你可称我一声兄长。”

    结界化去微风拂过时,谷花音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原来他……也有这个味道。”谷花音眉头紧锁,头脑中有些混乱,眼神愈加迷茫起来。

    常月看在眼里,并不作出反应,只是上前抱起林小唐,轻轻说道:“回去吧!”

    谷花音彷徨着同小红一起架起安三平,几人慢慢寻路离开这是非之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见一只小狐狸探头探脑窜出来,伏到常月脚下,常月见那只狐狸口中似乎衔着一截竹子,方才明白是赤衣送来的信息,伸手拿了上来,摸了摸那只小狐狸的头,

    看着它跑远了。

    他低头打开那竹筒,拿出一封帛书,看着看着,面色凝重起来,将那帛书袖起,说道:“要快一些才好。”

    安三平留意看到他师兄眼神,知道那封手书不同寻常,必有大事发生,但若真的有事发生,以他眼下之状况,能做之事甚是有限,于是更加快了脚步,当下恨不能欺山赶海,只望回到落脚处,早早疗伤恢复,以助师兄一臂之力。

    待到真正暮色降临之时,安三平等人终于抵达封恶人的草庐。

    安三平想到这才是抵达魔界的第一天,他们便已经精疲力尽到这个地步,这还是在紫衣长老陨落、青衣尊者答应不捣乱的情况下,想来他们在魔界还真是处境险恶。不过这一天总算没有白过,他最起码找到了付欢儿和谷花音,他想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正架着他却有些失魂落魄的谷花音,谷花音此时也有所察觉,看着他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草庐的院门半掩,还没近前,付欢儿便道:“血腥之气?”

    常月也已经闻到了,他叫了一声:“知微?”

    屋门很快打开,出来的正是一脸仓惶无措的知微,她一见常月便蹙眉哭了出来:“你回来了,我好怕,想着要逃走,又怕你们回来见不到我……”

    谷花音怅然若失,连忙留意常月的神情。

    常月只是问道:“发生什么事?”

    知微推开门,侧身让开视线,安三平等人这才看见,封恶人倒在了地上,伤口显而易见,是被人一剑封喉。

    “我出门打水,回来时只见到一个蓝色身影闪过,我……不敢去追,进来时,就是这样了……”知微脸色煞白,声音颤抖,显然惊魂未定。

    常月将林小唐放在里屋榻上,出来蹲下仔细看了看封恶人,出手默默替他抚平伤口说道:“行途漫漫,本来你我可各自苟且,可叹你求我带你出来,却是祸不是福;不料你神魂尽丧,我救不了你,倘若过了九幽,尚有心事未了,便入我梦来,我一定设法为你达成。”

    话音刚落,只见封恶人的身体便开始一点点地消散开去,安三平大吃一惊问道:“这……?”

    知微说道:“魔界灵体大过肉身,凡人死了尚存躯体,魔界生灵便直接重归天地混沌了。”

    她看看了诸人说道:“我看大家都很累了,不如稍作休息吧!我去烧些热水,再拿一些吃的来。”

    谷花音急忙说道:“知微姑娘,我帮你一起。”

    知微点了点头,二人便一起出去了。

    付欢儿叫住常月扭捏道:“哥哥,你可否让安三平暂时不要告诉林小唐我是谁?”

    常月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低头理理她的头发,转身要走,付欢儿急忙叫住:“哥哥不问为什么就答应我嘛?”

    常月看着她:“不问。只是别惹他为了寻你而耽误了大事。上药的事情,你去那边知微房间,等她们去帮你。有事叫我。”

    付欢儿愉快地踮起脚,双手挂着常月的脖子,咧开嘴笑得十分

    开怀。常月愣了一愣,方才伸出双手来,抱着她感慨万分,片刻才放开,拍了拍她后背,软语哄道:“欢儿,我该去看看你相公。他伤了元气。”

    付欢儿一听,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常月,转身去了厢房。

    安三平已听到他们对话,便看着常月笑道:“总算有了敢抱你的第二人,欢儿说我吃醋,我着实有些吃醋呢!”

    常月低头一边找药一边说:“欢儿心智未开便嫁了林小唐,此时她醒过来,想知道自己终身所托是否可靠,因此不想那么快表露身份,这也是少女心肠,由她吧!”

    安三平又佩服起来:“原来师兄什么都看得通透。”

    常月此时想了想,要安三平也躺在林小唐身边:“你也受了伤,暂且躺下。灵斗是起魂石之灵,靠近你一些,有助于恢复。”

    安三平只好听话,躺下时口中犹在说:“莫非是青衣尊者…师兄你真有九条尾巴?…”

    常月沉声令他:“不许说话。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敢操心这许多。我往常教你的竟都忘在脑后了?”

    安三平识趣地闭上嘴,幼时常月曾经常教导他:“事之危也,独保其身。”

    大概是说若没有人等着他去救时,自保是为第一要事。

    他常望了师叔也同样谆谆教导:“打不过就跑,莫给同伴拖后腿,活着才有机会翻身,那时脸面是这世上最没要紧的东西。”

    此时常月拿出两丸药,给他二人服下:“我知道你们用了浣灵丹救命,但那药只能补人灵气续命不死,如今还需辅以一味黄芪蜜香丸,才能真正有助固本培元。”

    安三平依言服下,看他师兄用水化开药丸喂林小唐服下,又拆开林小唐左手肩膀上两处包扎的布条,替他洗净了肩膀上的血污,擦干以后便无言放下了。

    安三平奇怪怎么师兄不给他另外包扎,侧脸仔细看了一看方知:那胳膊上根本没有任何伤口。

    常月起身说道:“安稳睡上一觉,有事明日再说。”

    安三平扯住他的袖子:“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常月无奈看着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下一秒安三平就晕倒了,一根银针扎在他安眠穴上。

    常月走出厢房,去到院中纵身上了树屋,一来布防,二来静思。

    这静思之事,便是他方才所接信函所述之事,赤衣信中说,第一要紧,便是公主下令十日后开启通天之门,要赤衣白衣二人去暮苍峰救出魔尊,提醒常月他们最好九日内出了魔界,另外赤衣他要提借书之事恐怕颇为突兀;第二件要紧,公主身体有恙,着令有能之人前去医治,这正是偷偷看书的绝佳机会,万不能错过了。有一名医者去了凡间迟迟不归,尊号丹曾医官,可借用此号前去诊治,若能劝得公主不发兵则更妙了。公主尊号绛雪,中的是雪萼花之毒,切记切记。

    常月心中主意已定:这位公主他迟早要见,这种见面方法也许是最好的,他从来善于察言观色,见识细微,于无形处求有声,无论如何,只要见了,他必有所得。

    说不定,可解了当前暮苍峰危局,也未可知。

第一百零九章 何处不相逢

    这边知微带着谷花音走进简陋的厨房,她正欲蹲下身去挑拣柴火,忽感一阵凉意,低下眼睑瞧仔细了,那是谷花音一把利刃贴在了自己脖颈之上正闪着寒光,而此时谷花音一言不发,只冷眼看着她,知微立刻花容失色问道:“姐姐这是为何?”

    她慢慢站起身来,不敢妄动,此时身旁那个美若天昙的女子冷冷说道:“你究竟是何人,那个男人是你杀的吧?”

    “姐姐为何那么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全无修为更不懂武功,姐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知微胸口起伏,又咳嗽两声。

    谷花音犹疑着伸手前去试探,见她丹田间果然毫无根基,这才慢慢将离魂刃放下来:“我在路上听说你本不是我们一路,你究竟是何人,如何认识常月?”

    “常月?”知微眨了眨眼,莞尔笑了:“原来,姐姐是因为这个。”

    她将柴火抱进炉膛,到处去找火折子,谷花音单手托了一团火苗扔了进去,那柴火便燃了起来。

    知微一见,赞叹不已:“懂法术真好!”

    谷花音不依不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知微掩面一笑:“其实姐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位常月上仙?”

    “……”谷花音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发问,一时间竟然噎住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

    按林小唐所示,对她一往情深的是安三平,让她觉得安全可靠的也是安三平,她虽然记不起来,可这个感觉是不会错的。

    “那么常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我不相信,他只是我一个兄长?”

    谷花音难以参透,正在疑惑时,知微不疾不徐地将面点放进笼屉中,才看着她说道:“我看,你一定喜欢他。放心,我们素昧平生,他只是看我可怜又没了记忆,想要顺手带我一起回凡间罢了。知微自知身无所长,配不上这样神仙一般的人,不会跟姐姐抢的。好了!……其实这里也没什么要你帮忙的事情,我看那位红衣妹妹受了伤回来,倒像是要帮忙的样子,我在这里看着,劳烦姐姐你拿些水去,帮她擦洗一下,一并上个药吧?”

    谷花音见知微手脚利落地端过一盆水,笑盈盈地递给她,眼神澄澈不似恶人,便也觉得自己多疑,尴尬笑了一下:“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不过我跟常月上仙并不是……”

    “萍水相逢,姐姐不用跟我解释。”知微声音很是温柔,将谷花音的疑惑打消了大半,她收了离魂刃,接过了水端了出去。

    背后知微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

    谷花音端着水盆走过院中树屋时,看见常月正坐在上面,不由又把脚步停了一停,见常月似乎正在入神,并没有发现自己,只好快步走向屋内。

    直到她走过去,常月才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她的背影,又无言仰望天边:

    今夜抬头无月,低首无花。

    他小寐片刻,察觉结界有异动,倏然睁开双眼心中猛然想起一事:“顾着百般心事,竟把他忘了!”

    他急忙起身飞身落到院门外,四下张望:“刚才明明是他的气息,难道是我多心了?…

    …不会。”

    常月再次跃向空中,意欲看得更远一些,此时脚下有个声音:“哥哥。”

    常月一见果然是他,落下欣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他下午所救的那个孩童,此时他已经换了件新素衣服,腰间用一条红色绸子扎住打了一个结拖下来……白衣红绫??

    常月心中一凛:“他是谁,不仅与平儿相貌如此相似,就连打扮也像是要比照我们出云峰的样子?”

    他明白这绝不是巧合,其中必定有所联系。

    他蹲下来好好看着这个孩子,越看越是疑惑:“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孩子一言不发,只是那一双大眼睛扑闪着看着他,常月眼中,他几乎与年幼时的安三平一模一样。

    常月解释道:“哥哥不是这里的人,过不了几天便要出去,到时恐怕无法照顾你……”他想到了赤川,继续说道:“不如,你先住在这里,我走之前,将你托付给哥哥的家人,可好?”

    孩童摇摇头,又点点头。不知何意。

    常月看着他,既为难又无奈,四顾之下觉得并无危险,便伸手化去结界,拉起他的手温和说道:“随我进去吧!”

    男孩乖巧地拉着常月的手,才走进院中,正遇见闻声出来的谷花音和付欢儿。

    付欢儿一见这个小小的人儿,便扑了过来上下打量,雀跃道:“哥哥哪里拣来的孩子,这么像……”话未说完,只见那男孩挣脱付欢儿的手顺手推了她一掌!

    付欢儿不防,一跤跌了出去直哎哟,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常月急忙上前查看,所幸只是普通一掌,并未十分用力,可他依然十分自责,于是回身皱眉斥道:“你怎可平白伤人?我不管你是何来历,若要心存恶念,这里便容不得你,只好让你离开。”

    孩童似乎听了进去,急忙叫道:“哥哥!”

    付欢儿揉了揉心口不以为意摆摆手:“他是哪里来的?看着挺好的一个娃娃,脾气倒是不小!”

    谷花音沉吟一下:“……哥哥?”

    那男孩便拿眼睛瞪着谷花音,后者立刻明白过来:“常月上仙,这孩子,不喜欢别人抢他的哥哥,就是叫一声都不许呢。”

    常月想了起来,付欢儿也恍然大悟,做个鬼脸道:“怪不得要推我!可是,他就是我哥哥呀,我才是真的,你抢不走,要奈我何?”

    常月再蹲下来看着他说:“既然喜欢哥哥,就听哥哥的话,不得出手伤人,他们都是哥哥的亲人,你若能明白,就点点头。”

    他果然点了点头,又期待地抓住常月的手。

    常月道:“罢了,跟我上来吧。”

    看常月带着这来历不明的孩童上了树屋,谷花音和付欢儿对望一眼,满腹生疑:“常月是个谨慎入微的人,怎么会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来,就因为他长得很像安三平吗?”

    安三平是夜做了一夜蹊跷真实的梦:清若娇梨的谷花音,嬉皮笑脸的林小唐,倚栏观鱼的美人图,紫衫面纱的楚问心,熊熊燃烧的明王台,华服佩剑的流云,

    银发蓝眸的灵斗,极地冰冷的利刃陷阱……如雪花纷纷落在脸上,一片一片很是冰凉……

    他蓦然睁开双眼,回过神思才发觉真的有一只冰冷的手掌,正搭在自己额头上。他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坐起身来,眼前赫然一张自己的脸……不,自己小时候的脸。

    听见喊声,常月立刻出现,正看见惊魂甫定的安三平,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我救下的孩子,竟跟你有九分相似。我也不知道是何缘由。总之与你定有渊源。我不在时,用心待他便是。”

    此时付欢儿也凑过来:“我们所有人都不得不改口了,你还好,总归叫他师兄,可我如今只能叫他兄长,文邹邹的!哥哥两个字,现如今只有他能叫得!哼!”

    林小唐依旧没醒,常月再给他二人号了号脉,似乎放下心来:“药我已交给谷花音,她十分细心,会好好按时间给你服下,期间不动用内息为妙。”

    安三平听他话头不对:“师兄你要去哪?”

    “自然是去找蚀骨兽。现在风起斯和童岩松在找楚问心,以楚问心的聪明,定会安然无恙,你们只管养伤,九日后……”他停下不说了,迈步要走出去。

    “九日后如何?”安三平急忙问道。

    “到时候再说,为兄很快便回来,在这结界里好好复元。”

    安三平再要说话时,他师兄已经走了出去。

    面前的男孩无言端了一只粥碗给他,安三平犹豫一下,接过碗看着他尴尬道:“司命君是否看这张脸造得颇为得意,怎么……谁都有这张脸啊?”

    一时又想起他同胞姐姐楚问心,十分担忧:“不知道此刻你在哪里,怎地耽搁了这么久,风道长那么厉害,他一定能找到你!”

    正自言自语,抬起头忽见面前男孩煞有介事的对他在点头,安三平不由得笑了:“你是哪里跑出来的小安三平?莫非是哪一张我的画儿成了精?听得懂吗?你若叫他哥哥,便叫我小哥哥吧?”

    此时一阵微风,谷花音走了进来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快将粥喝下,片刻之后,药也喝得了。”

    安三平一见,立刻将粥碗放下,自她手中将那滚烫的药碗接了过来:“可烫着没有?”待要看看她的手时,谷花音早已将手缩了回去。

    安三平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默不作声的男孩竟突然捉住谷花音的手,直送到安三平面前。

    “……”安三平谷花音二人都愕然,安三平看了看快被送到自己鼻尖的、谷花音的那只手羞赧道:“我……看过了!”

    男孩这才放下了,甚至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他二人面面相觑:“他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

    谷花音摇头:“我会注意他的。你且放心休息,我去叫欢儿一起来用饭。”

    此时正听见付欢儿的声音:“知微,知微?”

    谷花音正奇怪,付欢儿已伸了一个头进来:“你们谁看见知微了?我想跟她拿些点心吃,粥怎么吃得饱?”

    安三平心下一动,谷花音当即脱口而出:“她一定跟着常月上仙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寻妻青雀台

    那日风起斯匆忙离开草庐时,一路奇景中他只觉内心荒凉,他平生第一次明白所谓忐忑不安为何物。当下他便笃定:若真的有执念一说,楚问心便是了。

    他疾行中不经意瞥了一眼身旁的童岩松,心道:“常月兄让我提防于他,可在楚楚这件事情上,他定不愿落后于我的。”

    此时风起斯察觉童岩松也死死盯了他几眼,终于憋不住问自己道:“你可有头绪,你们出发前约好在石基相见之事,她可曾知道?”

    风起斯“唔!”了一声算是答复,心下也正在琢磨楚问心不是什么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当时枫林苑初见,她就敢对着自己这个暮苍峰之主咄咄逼人;第二次就敢窜到自己房里……她掉下来必定也在设法找他们,只是石基这一层实在太大,他们当时在被人追赶都没被楚问心发现,草庐又地处偏僻,所以他决定跟着童岩松去往来时的另一个方向,若没有猜错,楚楚一定是去最热闹的地方了。

    童岩松依言,引领他一路找寻那楼台林立人声鼎沸的地方去,终于在鳞次栉比中,他一眼便看见了最显眼的目标,便停住了脚:这是一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高楼。

    这楼台外观看上去甚是巍峨,算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却并不像凡间有个匾额什么的写个名字示人,大门外捱三顶四一层一层看热闹的人,后面的有人伸着长长的脖子将前方飘着的一个拉下来:“这里不许施法飞行,给我下来!”后面又一人骂道:“你这长脖子老怪又好到哪里去,低一低!”

    风起斯看了一眼似乎比他这个未婚夫还紧张的童岩松,嘱咐道:“不要暴露自己,打听消息慎言,莫说为何,只问如何。”

    童岩松不屑一顾白他一眼:“有何区别?”他叫住旁边一个黑衣老者问道:“这里为何如此拥挤?”

    风起斯一听,离开他几步,另叫住一个衣冠楚楚的人去一边问话。

    那精瘦的黑衣老者把童岩松上下打量一番:“这里一向拥挤!你是何处来的,竟然不知道吗?”

    童岩松总算机警,马上笑道:“啊…!小的方才化成人形,确实第一次来这里。”

    “噢……那~你就算来对了地方!”那老者很是自得地捻了捻下巴上翘起的胡子,摇头晃脑地等着他来奉承。

    童岩松急迫问道:“怎么说?”

    老者拿眼睛斜看着他说道:“你不懂规矩,我便卖个人情教一教你,这里石基,各路消息都可在这里买卖,这楼里的买卖更是有关你今后的前程,你说值不值钱?”

    他说到这里,停下不说了。

    童岩松见风起斯似乎已经打听到消息,拿起脚来要走了,他急忙掏出常月给的雪萼果,递到老者面前。

    那老者登时眼睛亮了,一把拿过来看了又看,快速揣进怀里将他拉到一边:“你还有没有这个?”

    童岩松诚恳说道;“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再没有了!都给了你,你快快教给我吧!”

    老者显见是捡了个大便宜,于是点点头沾沾自喜地和盘托出:“这个地方叫做青雀台,石

    基到处都是买卖,天才能人也是到这里待价而沽。在所有场子里,唯有这青雀台最为炙手可热,所有自命不凡的人,想为自己寻一个贤主投奔的,青雀台便是首选要来的地方!这里,可是出过大人物的!”

    童岩松眼见风起斯已没进人群中,急了:“您老你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如今的青衣尊者初来乍到时,便是在这里一鸣惊人,打败了所有对手,被当时的老尊者看中带了回去做了衣钵传人,真可谓一步登天!其余护法殿军也在这里出了不计其数,不一而足。今天这个又特别不一样,今天拔了头筹的竟然是个女子,她已经打败了今日的对手,席中有几位高人都愿收她为徒,可她竟然还敢提条件,这可就是闻所未闻的倨傲了。”

    “什么条件?”童岩松脑海中浮出楚问心的笑脸,不知怎地觉得那十有**就是她。

    “先比酒量,再比剑气,最后拼内力,若三关都过了,还要回答一个问题,她才愿意拜师。那几个高人竟也没有着恼,为了得她,已约好了抽签比试了!听说其中一两个,跃跃欲试欲要娶她为妻。”

    “娶她为妻?你方才不是说,这里是择拣良才之处?还可以择妻?”童岩松愕然。

    “迂腐!魔界儿女,只看本事!这双方若是气息对上了,心悦诚服结为夫妻有何稀奇!你若是有能耐,便去试试何妨,若打败她,便是不想娶她,或者那些高人也能看得上你收你为徒,也未可知啊!年轻人试炼身手,就算没成事吃了些亏又何妨……”

    童岩松听了个囫囵已经明白,且此时已看不见风起斯的影子,他不等说完赶紧谢过老者转身追过去,也挤进人群。

    好不容易他挤到前排,待到能看清青雀台大厅里的情况时,谁知一眼便看见了楚问心!

    她此时正在一鼓形圆台上体态轻盈如灵雀燕姿般舞着剑花,对手是一个矮矮的光头胖子,用剑十分滑稽的样子但力气不弱,一脚踩踏下,那高台便要晃上一晃。

    童岩松情急之下便要进去,岂料才走到门前便被人拦下了:“名号腰牌!”

    童岩松愣了,守门武士见他局促,便呵斥他:“无名小卒退后!”

    他一看风起斯竟然已在厅上席中稳坐着,不知他何以就进去了:“风起斯哪里来的腰牌?”

    他想到刚才轻易舍出去的那枚雪萼果,气急败坏,心下安慰自己:无论如何幸亏仙子已经找到,他当个门外看客守着,随机应变,也没什么不好。

    风起斯一进了圆厅,二楼一间雅间内便有个人“嗯?”了一声坐直了身体:“这个人,倒还像个样子。”

    旁边一个侍女立刻说道:“属下这就去查查他的底细。”

    那人不语,侍女去了。

    风起斯自打进来便觉得气氛又冷了一冷,那几人见他颇有派头的样子,不像是来找主人的,倒像是来跟他们抢人的,便都拿冷眼看他。

    风起斯旁若无人,昂首阔步自己寻了张小几坐下来,堂内有名武士看了看墙壁

    显示出的名号,提了一壶水过来:“同戎山主,你是寻主还是收徒?”

    风起斯接过水壶闻了闻便放下了:“寻妻。”

    那武士并不奇怪,回头便走了。

    风起斯抬头见台上那人正被常安剑追得团团转,眼见就要落败,不由笑眯眯地点个头:“就喜欢你这仗势欺人的模样!不愧是我的妻。”

    旁边一人听到,嗤之以鼻道:“说话口气别太大,才穿上衣服几天,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了?!魔界大大小小的山主,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同戎山无名小辈,凭你这面无四两肉的样子也想跟我等抢人,这美梦做得早了些!奉劝你回去钻回山洞里修炼个百来年再来丢人吧!”

    风起斯置若罔闻,见台上那人已经鼻青脸肿跌了下来。他便飞身上了那比武台,楚问心早已看见他,当下弯起眉眼笑说道:“这么快就找到了!我还怕你两耳不闻长街事呢!”

    风起斯笑道:“你这主意可不太妙,闹得街巷尽知,不怕弄巧成拙被人掳走当了压寨娘子?”

    其实风起斯心里明白,他古灵精怪的未婚妻有乾坤图、常安剑和幽明珠三样宝物在手,一时半刻想要被人打败也是不容易。

    “我的主意是不好,可我夫君不仅聪明,本事更高啊!”楚问心仰头看着他,笑得真心实意,心道:“总算不用在暮苍峰数着手指头等他归来,这样多好!”

    “那三个比试就罢了,你倒是不脸红。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风起斯问道。

    底下坐着的三人见这同戎山主竟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径自与美人谈笑风生,不由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指着风起斯:“你最后一个进来,要抢人也要先问过我们!”

    又向楚问心说道:“美人你可别糊涂!在这里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只能给人当当小白脸…”话未说完便被旁人捂住了嘴。那人小声斥责道:“知道这里是哪里,乱说话小心引火烧身!到时我们平白陪着你倒霉!”

    风起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皱了皱眉头向楚问心抱屈道:“寻妻回家还要打上一架,我这夫君当得格外辛苦。罢了,你先到一旁,回头再问你!”

    楚问心点点头,跃下高台寻了个地方抱膝而坐,喝了口水跟那三人说道:“我说,今日感谢三位瞧得起小女子,为了你们好,仗义奉劝一句…你们还是认输吧!”

    楼上雅间,那名侍女已经回来,她向主人身边附耳说了几句,那人哈哈一笑,向楼下坐着的紫衫面纱女子扬了扬下巴:“看看她的样貌如何?”

    侍女退后几步,向窗外圆厅运力打去一掌,那大厅便立即幡动旗倒地起了一阵大风!

    在这突如其来的风中,那紫衫女子的面纱也被刮起来飘向半空,露出了真容,正被对面伫立窗前的人看了满眼。他一见之下不禁停下手中扇子瞪大了双眼,惊讶万分:

    “怎么会是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强者为王

    风起斯见楚问心面纱被风掀起,立刻想要上前去,面前三人以为这风是他捣的鬼,拦住他各自冷笑道:“雕虫小技也敢拿出来卖弄?!既然敢上来,长点见识再走!”

    风起斯眼见楚问心此时理好了面纱,也在看他,显然无事,但他心知方才那股大风来得蹊跷,便不欲多作纠缠,他无奈一笑,心想这几个能在这里被称作高人,起码也有五品以上的身手,自己以一当三会有些吃力;若在闲暇,他倒是不介意慢慢等他们与楚楚一一比完再上演一出英雄美人的戏码,现在这境况,楚楚已经撂开手不管,此番自己要带她走,少不得辛苦一些了。

    这高台之上的余风尚未落尽,翻动风起斯的衣袂,他一派从容更显得气宇轩昂。

    众人眼中那三人长相普通倒无甚可说的,只觉穿着上倒像是随时找人对决似的,尽喜金甲银索之类,看着沉重,配上故作深沉的模样真是一言难尽。本来坐在那里单独看脸时也并没有太难看,只是同英伟睿朗的风起斯站在了一起,这一对比高下立分,就连门口看热闹的童岩松都不由得从心里有了分数。想到自己模样并无甚可取之处,武功修为更低人许多,童岩松低头怅然一瞬,待看到楚问心眼中的光,又自嘲一番,回过头去看那圆台之上。

    比武台上,风起斯一人独立一旁,另三人呈对峙合围之势对其虎视眈眈:“亮兵器,你不会是还没有炼出一件像样的兵器来吧? ”

    风起斯懒得多话,打起十分精神,一掌先发制人,掌风所至之处皆是剑意,他笑道:“看剑 !”

    其中一人反应奇快,灵巧地委身贴地,躲过他这一招剑气,只把脚尖触地游弋过来,仰面一剑欲中他当门要害,风起斯一招“四壁宏图 ”,剑气如龙盘柱,以攻为守,只这一招!那人连人带剑被震下高台!

    风起斯还无暇惊讶这人怎会如此势弱,其余两人已经近身攻过来,看到急先锋被震落台下大吃一惊,知道面前这人绝不是一般的三品山主,但此时身在青雀台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也要把这一架打完,二人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其中一人便立即闪到风起斯身后,与另一人分头夹击,一人执剑一人使锤。只等到风起斯收了剑气之时,他二人可趁虚而入!

    风起斯早已明白他二人心中所想,心道你们这等修为,若是了解我的剑法,知己知彼倒还有几分胜算,他身形仍然未动,只把剑意用双掌迸发开来,又添上几分内息火上浇油!

    他们暮苍峰弟子自小修习内功 ,然后才慢慢学习各种剑术及法术,厚积薄发,水到渠成!

    这一下磅礴呼啸,二人大惊失色:本来使出的力气都反震回来,自己反受其害,当下一人便飞身跌倒不省人事,另一人也似肺腑受伤咳出血来惊愕道:“你是何人,这等修为不该出现在这里!”

    风起斯自己心里也有些奇怪,心中嘀咕自己当初落到六品去,在魔界而言也并不算什么。怎地在那里打了一架,就变得如此厉害了?

    此时他不露声色,丢下一声:“得罪了!”

    便飞身下去,牵住按捺不住喜悦的楚问心的手:“好了!幸不辱命,你若不跟我比,那就走吧!

    楚问心笑道:“我甘拜下风!不用比了!

    二人心内各自欢喜着,待要向门口走去时,空中突然飞下一人拦住他们:“谁说不用比了?

    风起斯一看,来人身量与自己相差无几,也是高大伟岸的一个男子,与方才那几个截然不同,这一个青衫蓝衣,肤色白皙,疏朗清阔颇有些仙姿,若不是眉宇间有些邪魅,倒……与自己有几分神似。

    来人笑意盎然,一截修长手指撩一撩额前发须:“本尊现在身边刚好缺一位侍女,我看,今天这花魁正合我意!兄台不如割爱让给我吧!”

    听见“花魁 二字,楚问心问道:“花魁是何意?”

    风起斯大怒,面上不动声色地说:“楚楚,你且让到一旁。”

    楚问心这回不听他的,牵住他的

    胳膊不放。

    风起斯注意到,自这青衫客一出现,门口看热闹的便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面有敬畏之色;而他身后神志尚在的两位手下败将也瞪大了眼睛拖着昏迷的同伴闪到角落躲着去了。

    后又听到来人自称“本尊” ,风起斯心里便已经有了计较:“不知青衣尊者可否行个方便,在下必定铭感五内,朝岁清供!”

    青衣尊者将折扇搁在下巴上一笑:“年岁清供?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我们魔界,在你们心里,不都是心怀不轨欲乱天道之人吗?那里担得起你的岁供?

    童岩松此时看风起斯的眼神,觉得不妙:他当然不知道,他们来时,付红莲已经交代过,青衣尊者很难对付,以风起斯的区区百年修为,只能逃。

    风起斯知道自己不能逃,他有楚问心,若伤了她……

    “你待要如何?”

    风起斯横下心来,若他换个要求,他一定会多加考虑,只怕这位青衣尊者来者不善。

    青衣尊者走到楚问心面前,轻佻问道:“小姑娘,告诉哥哥,那个长得跟你一模一样的布衣俊俏小公子,他是你什么人呀?”

    楚问心大惊,脱口而出:“你把他怎么了?你敢动他我饶不了你!”

    青衣尊者瞧着气急败坏瞪着她的楚问心微笑不语。

    风起斯立刻答道:“别担心,我们刚刚分开没有多久,他无事,跟林小唐一起好得很!

    青衣尊者摇头一笑:“这天地万物何等不公,同样是修行者,却要有仙魔之别;同样是貌美之人,为何有人我一见便喜欢,有人一见便讨厌得想杀了他呢?你问我要如何,好!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呢,你将这美人儿留下,我今日且放你去!第二个选择呢,你饮下魔血,乖乖留在魔界做你的黑衣尊者,这是你赤手空拳赢来的,也算实至名归!只要你当众饮下魔血许下誓言,我便放了她走,并且再不找她的麻烦!如何?”

    说到这里,他又向前一步低声道:“你的朋友可是往渺生桥去了!那可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你不担心吗?”

    风起斯眯起眼睛。

    整个青雀台都紧张了起来。

    “黑衣尊者? ”角落二人面面相觑:“原来他就是力敌百位护法的入侵者,叫什么风起斯的?到处有人寻他,他怎么还活着?照这么说,刚才一战,莫不是他手下留情了?他何必留情,这个人倒是有些意思!只可惜……不是我辈中人!”

    风起斯听青衣尊者这一番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眼睛看向门口的童岩松,微微扫一眼楚问心,童岩松会意:若有危险,立刻扑进去抢了楚问心逃走。

    当下风起斯笑道:“多谢青衣尊者美意!既然这里是青雀台,也算跟青衣尊者颇有渊源,不如在下斗胆,与尊者在这里比试一场,若尊者胜出,在下愿听尊者劝告,自当留在魔界!也为青雀台又一美谈。”

    青衣尊者听他这个提议有些惊讶,心道风起斯难免过于高估自己,于是由惊讶转为失笑道:“好!一言为定。以血立誓!”

    周围魔族一听以血立誓,便一齐心血澎湃起来,有人振臂呼喝道:“振我魔界!振我魔界!”

    青衣尊者咬破大拇指,笑眯眯地递到风起斯眼前:“非死无改!”

    青雀台之所以命名青雀台,只因这里建成之时,无数青鸟盘旋数日,魔尊便是在这高台上获得众望,新一任青衣尊者亦是从这里发迹,因此他心里很是自命不凡,常常不自觉地将自己和魔尊嚣也相提并论。

    别过安三平林小唐之后,青衣尊者听说青雀台今日有不错的人才出现,便存了心坐在此处冷眼旁观,一开始觉得那紫衫面纱的姑娘很是有趣,若留在身边做个侍女端茶递水,也好叫自己的青竹殿不那么孤单。谁知突然出来一个黑衣尊者的候选人风起斯,这可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天堂有路他不走,偏偏自投罗网到了他的地盘上,这时他倘若岿然不动,拱手放走这个人,也就不是青衣尊者

    了!

    若今日一战,他轻易收伏风起斯,让他这个修仙者转而成为魔界的黑衣尊者,也是大新闻一桩!风起斯谪仙为魔,不仅于他声望有利,更于他来日势力上增了一份,于私心而言,风起斯若能留下,那小姑娘想必也不会走,那么安三平……

    他心里计算着八品对上六品,只要不出大错漏,比武结果已经是毋庸置疑。

    风起斯此时眉头紧锁,有些悬心,他提这建议,本是为了声东击西,拖住青衣尊者让童岩松趁机带走楚问心;可眼忽见魔族之誓,令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恒时海珠中的那一幕,历历在目触目惊心的谪仙印记,莫非是因今日之故?

    反之,若他现在不允,直接打起来,这门口层层叠叠的魔众,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惹了众怒,自己一个人倒也罢了,楚楚和童岩松也要因自己的这个决定被动涉险,石基鱼龙混杂,特别是这附近,若被围困后果难料。

    想到此处,风起斯轻轻划破自己的指腹,应了上去,只觉一阵炽热,再看时一个圆形血印已然形成,那一头,青衣尊者的笑容在脸上荡漾开来:“风起斯这个名字,很快你便用不到了!”

    于是众人期待中,青衣尊者从容跃上高台,风起斯看了一眼童岩松,也翩然而上。

    他刚落脚,青衣尊者便挥挥手,霎时一个结界坐落下来,众人哗然:“夺武阵法!”

    这就是上古时期留下的那个比武大阵了,青雀台设了这个阵法众人皆知,但平时根本无人用它。皆因这里只是切磋显才,秀一秀自己的本事罢了,若选不中,也没什么,过些日子再来,不至于把辛苦修炼的成果输给了别人。

    “此时青衣尊者明知自己技高一筹,还摆出这个阵法,这是巧取豪夺啊!” 角落里那魔族人叹道:“青衣尊者气量倒不如那人…”另一人立刻瞪眼反驳:“谁跟你文学步道?不管!魔族就是强者为王,强大了,谁敢说什么!”

    青衣好整以暇,礼貌地微微欠了欠身:“将来你我守望相助,今日一战也算是佳话,青衣尊者心有荣焉!”

    风起斯按捺住一剑劈过去的手,轻轻拱了拱手算是还了礼,沉着道:“暮苍峰之主风起斯,在此谢过尊者青眼!”

    听见“暮苍峰”三字,青衣尊者肃然抬眼!

    青衣乍收了笑容,看了看结界外,有些头疼起来:“幸亏他们听不到,要不,你这条命我也保不住。魔尊还被你们拘着,你又大张旗鼓来这里做什么?不会真的是为了什么蚀骨兽吧?”

    风起斯听他如此一问不禁冷笑,懒得解释许多:“仙魔两道是是非非,一时怎能说尽?将来我若真是留在魔界,自然对你言无不尽。”

    青衣心念如电转,觉得他若收暮苍之主在魔界,到时众人皆知,他若为了魔界放出魔尊,岂不是弄巧成拙,应了魔尊归位之天卦,对自己大为不利。他纵有惜才之心,如今也顾不得了。唯有趁此机会杀了他,夺取他全部修为为上!

    于是他哼了一声,召出蛇剑,以雷霆之力向着风起斯驱之而去!那蛇剑如有生命般随他内息兔起鹘落,招招致命!

    风起斯见自己四面而来都是青衣的剑尖,知道他起的是杀意,不敢怠慢,好在反应奇快这也是他风起斯的本事!

    当下并无片刻思索余地,风起斯全神贯注,他的玄宗剑气已呈具形交互盘旋,抵去蛇剑剑刃,此消彼长之时只听青衣尊者一句:“既然你这么喜欢使剑气,那我也不用剑了!”

    风起斯觉得不妙,一看原来他的蛇剑竟也散化为剑气见缝插针地刺了过来!

    这阵仗一出,风起斯便只能守中待攻,似乎落了下风。本来玄宗剑七十二式出自明清道人之手,借内息行之,威猛凌厉,变幻无数,走的是攻势,现今迫于青衣尊者这雨水不透的杀招开局,只能先守后攻,着实大大不妙!

    风起斯步步为营正想着如何不露破绽地反击,眼角瞥见一脸紧张的楚问心,心中却似投下了一丝亮光。

第一百一十二章 棋差一着

    青雀台,风起斯自觉骑虎难下,唯有全力以赴博取一线生机,正觉得难以突破之时,看见了楚问心的眼神,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她的乾坤图来。

    安辞的乾坤图固然绝妙,等闲窥不到精髓,可喜自己身在暮苍峰,机关布阵也是必要的课业,那晚与楚问心在观书阁说道一二,心中也颇有所得,自己的玄宗剑气既然与青衣尊者的蛇剑剑气旗鼓相当,一时难以反守为攻,只怕很快就被对方找到破绽,到时就更加被动了。

    念及此处风起斯心想孤注一掷也好过坐以待毙,于是一手凝剑气为盾,另一手随身形在心惊神炫中飞走引导青衣尊者的剑气随他而动,剑光中穿梭来去,让魔族众人眼花缭乱,以至于到了完全看不懂的地步。

    青衣尊者更是万万料不到这种状况,本以为躲不过他十招便要血溅五步的风起斯,竟然能与他厮缠如此之久,且能避重就轻毫发无伤!想到自他们到来,黑夜忽变白昼,以及今日那危险的灵斗,他陡然觉得齿冷:其实周围所有一切都已变了!

    一盏茶之前,他还是那个坐在雅间自叹空对山河星光,只恐碧纱窗凉,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稳操胜券的青衣尊者。可此时他觉得跟天斗,果然前路是雾霭重重不可预测!这一战是自己失策,他从一开始就太过小看这群人!若这一战有不测,丢的可不仅仅是他魔界第一尊者的脸面!

    甚至是他一成的修为,更有…会动摇他魔界的地位!他所有的计划!

    青衣尊者此时见与风起斯平手,便不遗余力,拿出全身修为来弥补今日这一滔天大错!

    谁知风起斯正等着他的爆发力,他一直缠斗至此,不给对方歇息的机会,也不贸然进攻,等的就是青衣的沉不住气。他的剑意具形已悄无声息地以伏魔阵法第一阵势在游走,万事俱备,只缺一把雷霆之力!

    青衣尊者那一掌拼出之后猛然觉得不对:“原本以他风起斯的速度完全可以欺身杀来,为何一直只是作势左右突围引导剑气,此险峻之时还出虚招岂不是自耗修为,自寻死路?”他赶紧撤掌收势在剑花护持下向后极速退去!这

    才看清,原来方才对峙的那片剑气已凝作一个八卦阵模样!

    风起斯这才扬起一抹笑容:“你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来不及了!!”

    他说着手掌中划出一张血符咒印拍向那八卦阵:“着!”

    那阵势便立刻如着火一般赤红,急速压向青衣尊者!青衣大骇,那阵势水火不惧,更不惧他剑意,他只能一味退让,已露出些许怯意!

    趁着这个当口,风起斯抽空向阵外童岩松点了点头,童岩松便趁众人一心都在阵中,飞身进去抢了楚问心便走!

    谁知青衣尊者的侍女会妍是一个极其聪慧的属下,她担心主人不敌,若失了修为就便宜了风起斯,早就捏好一个口诀等着,若是风起斯敢占了上风,自己便要拿这个女人威胁他让他就地服输!万一尊主真的输了,也可以此威胁他让他全部乖乖吐回来!

    不料她正要动手时,突然一个少年扑了过来拦住了她,让她迟了一步,人已经冲出门口人群,会妍一看立刻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看了看阵中情形,想了想也追了上去!

    此时在一片惊呼声中,那八卦阵正在发挥威力,牢牢压住快要扛不住蹲下来的青衣尊者,眼看他便要撑不住了!

    角落里两人说道:“青衣尊者……不会是要输给这小子了吧?我没看错吧?”

    “你别说话!”另一人已然呆了。

    青衣尊者眼睛已爆出血丝,他红着眼咬牙惨笑道:“伏、魔、大阵!你以为我便无法可想了吗?!”

    风起斯甚是疑惑:“伏魔大阵能镇压魔尊,眼前这个更是捕捉了魔族之力反噬回去,怎可能镇不住他?难道,他本不是魔族?”

    正在迟疑,只见青衣尊者忽然化出真身直接窜出了伏魔大阵!

    原来他的真身,乃是一条威风凛凛的青龙!

    众人全都傻了!龙族?

    风起斯也愣在了原地,直到青衣尊者恢复人身,一掌拍向自己,他便退了好几步,却不觉得有什么内伤!

    他看了一眼青衣幽怨的目光,似乎明

    白了什么,便传音道:“若没了杀意,便各自回去如何!”

    他轻轻投去一掌,青衣便也迎过来一掌,二人一齐出了阵,那上古杀阵一把苍老的声音道:“胜负未分!”

    青衣下了比武台,看着风起斯许久,大袖一挥:“放他走!”

    于是门口让出一条路来,他见风起斯急步离去,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追去了!

    青衣尊者站在青雀台门前,看了看这高楼云台,不顾众人窃窃私语,一个纵身便无影无踪了!

    童岩松拽着楚问心一路狂奔,几番摆脱追兵,又几番被追上,正上气不接下气之时,只见那个侍女持一柄弯刀飞将过来!

    楚问心抬手就是一柄常安剑,过了几招之后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常安剑单打独斗自然不落下风,可若以一当十那就只能自保,逃走也不大可能了,童岩松双手齐发,用藤蔓卷走了几个,又捆了几个,剩下的人一看,便一齐扑向童岩松!

    会妍见他二人都不像是泛泛之辈,便计上心来,一刀挡住她的剑势说道:“若想你夫君安然无恙就跟我走!”

    楚问心自然不相信他:“我夫君岂能是你家主人能打败的,你想骗我也另想个法子!”一剑刺穿她的胳膊!

    会妍吃痛,捂住胳膊大声喝道:“停手!”

    童岩松那边也吃了一惊,只愣了一瞬便被后面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用缚灵索扯住了手臂!

    会妍看着流血的手臂,又看了楚问心一眼:“那个跟你一模一样的小公子现在处境艰难,还有你的夫君也是一样,这里毕竟是魔界,有道是强龙按不住地头蛇,更遑论你们区区几个人在魔界屋檐下,跟我们青龙尊主作对,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话我撂在这儿了,我们尊主对你并无恶意,不过是要你去随我做侍女罢了,你去不去,悉听尊便!只是他二人能不能得救,就看你了!”

    说罢她竟真的转身就走!

    楚问心关心则乱,看她已走出百米开外,急忙说道:“我跟你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

    会妍停住了脚步,楚问心在背后说道:“你们先放了他!”

    会妍笑着转过身,示意那些人放了童岩松。

    童岩松急忙道:“别信她!仙子你别管他人!只要你……”话未说完便被一人敲晕了。

    楚问心上前几步看着会妍说道:“你最好不是糊弄我,否则,我可是睚眦必报的!”

    会妍微笑不语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楚问心看了看童岩松,会妍观她神色说道:“你放心,我们会将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待他醒来,他自己便回去了!你在尊主身边,我自然有所忌惮,为了尊主安全,我不会骗你。”

    楚问心此时别无他法,有些期待地看了看来时路,并没有半点风起斯的影子,也不由得信了几分,于是对会妍说道:“走吧!”

    青衣尊者在青竹殿中歪坐对着一壶酒,看天边逐渐昏黄,叹道:“还是习惯了暗无天日,这光,太刺眼了!”

    他杯酒下肚,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自嘲一笑。他自然明白会妍的良苦用心:食肉者不鄙,手段有用就是好手段。可叹自己会有今朝。

    会妍带着楚问心在十步开外站定,她躬身说道:“尊主!”抬头看了看青衣尊者,神色变了一变,心觉他难道真的输了?

    倒是青衣尊者单手端着酒壶,潇洒坦荡的模样,一步一晃地走到楚问心面前,伸手便去解开她的面纱,仔细端详。

    楚问心并不害怕,还暗暗忖度:“这人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我就知道,刚才那一战,风起斯一定没吃什么亏!这个会妍说不定,就是在骗我!待我问清楚了,就寻个机会,一把火烧了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

    她不知自己大眼睛精灵一瞬,眼波流转之态已经出卖了自己决计不会安分的心思,让盯着她看的青衣尊者噗嗤一笑:“这长相原来还真的可以一模一样!只是脾气大不相同了。”

    会妍有些迟疑地问:“尊主你……”

    青衣知道她想说什么,抬手制止她,说道:“这里无事!你先下去吧。”

    会妍依言退出,终究还是不放心,静静在殿外守着。

    青衣尊者端着酒杯转过身,一边走一边懒懒说道:“人既来了,别傻站着,过来与我喝酒。”

    楚问心还在满心盘算着怎么一剑把他劈了再放把火烧了这里,忽然听他招呼自己去喝酒,一时没有回转过来,脱口而出:“空腹不宜饮酒!我这还饿着呢!”

    闻言青衣倒着酒的手顿住,侧脸看着她又笑了:“会妍,拿些吃的过来。”

    楚问心听他这么嘱咐,顿时在心里狠狠瞧不起自己一回:“好容易逮到机会在青雀台威风了一把,暂时忘记自己差不多是个凡人这么一回事,才一句话就把自己打回原形了!我在这老妖怪面前提什么吃饭哪!”

    她自从没用早膳

    追到通天门掉落魔界,又设计在青雀台那种地方折腾一夜,再到现在,就喝了几口水,早已经是饿得前胸贴了后背,当时因为全神贯注、精神紧张,倒不十分觉得腹饥,如今稍稍有些放松,当下立刻饥肠辘辘,十分难受起来。

    她眼见会妍真的托了一盘糕点并一盘肉进来,眼睛便被那两盘食物吸引过去,吞咽好几下口水到肚里,脚下也不由自主慢慢跟着挪了过去,会妍看了看她,放下食物便退了下去。这里楚问心便安慰自己道:“我先吃饱,吃饱了才有精神烤了这个老妖怪!”

    她自恃有幽明珠在手,并不怕他下毒,于是索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去,四下打量一番,见他独坐在匡床之上,面前一个高几,另外三面都不设座位,心下说道:“估计这妖怪平时也没有几个朋友,这殿里冷冷清清,连个多余的碗盏都没有!”

    现在她不仅是饿,还十二分的疲累,看那青衣旁若无人,正在自斟自饮没什么有不妥,便也不搭理他,自己抱着那盘糕点在高几旁盘腿坐下,拈了一块在手看了看,很像是凡间的桂花糕,既香又软,于是忍不住先吞它几块!

    正吃第五块时,方才听见对面青衣的声音:“人呢?”她下意识抬起头来,青衣正好看见她从对面高几下冒出半个头,一双眼睛不屑又警觉地瞪着自己,面上微微动一动,想必嘴里还吃着东西,忍俊不禁道:“你这女子,倒是很会让我欢笑。糕点干涩,正好用这酒送一送吧!”

    “我不会喝酒!”楚问心心想我就是来混一口吃的,吃完我就走,鬼才陪你喝酒,再说她真的不会喝酒。

    话一说出她才想起,在青雀台她可是千杯不醉,甚至还熬倒了一个自封酒神的黑熊精。

    “又是一个会骗人的女人。”青衣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什么情绪地靠在榻上一掌将高几推走:“安三平是你兄长,风起斯是你郎君?你今年多大了?”

    楚问心此时毫不吝惜自己的名门女子形象,盘着腿鼓了满满一腮帮子的糕点瞪着他,好容易咽下去,干咳两声道:“我今年十七,你可信么?都是骗你的,有何可说?”

    “安三平无事,风起斯也无事。输的人是我。”青衣对她投过去一个自己尚且不可置信的眼神:“我轻敌了!你这个凡人尚且如此,我突然觉得,你们这几个人能同来魔界,绝非偶然!小姑娘,不知你此生所求为何啊?”

    “家人平安喜乐,世间河清海晏。”楚问心不假思索地说,这种人生理想她当然是不用遮掩。

    青衣丢了酒杯,拿起酒壶灌了一口,面色微红,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不一样,我是龙族,最骄傲的上古神族,他九尾狐一族的赤衣就算能力与我不相上下,也知道要以我为尊!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伏魔大阵能镇压了魔尊却奈何不得我,论出身论计谋论修为,你说,为什么我就不能是魔尊?”

    楚问心再揪了半块糕点丢进嘴里,作死一笑:“依我

    看你也可以当得!魔尊现在被镇在龙岩塔下,听说他当年一样打也打不赢,逃也逃不掉,可最终连对手是谁也没能弄明白……”

    听到这最后一句青衣猛地弯下腰来,将脸靠近她问道:“所以当年果然是有仙界之人在背后作祟是不是?他们忌惮的就只是魔尊,还是魔尊要做的那件事情?”青衣尊者突然想到了什么,站了起来,楚问心被他吓了一跳也立刻纵起来,怕他是要偷袭自己。

    青衣却只是站住了,看着她半晌,像是在她脸上能看得见他们所有人,又在思忖这所有种种……

    楚问心移动手指慢慢将剩下的糕点偷偷装进自己的乾坤袋中,打算有所动作时,忽听青衣尊者哈哈大笑起来,吓得自己手一颤抖没拿稳盘子,只听得那金光闪闪的盘子落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开来,十分糟心。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打的好算盘!”楚问心听到青衣尊者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她正暗自琢磨时,又听青衣继续说道:“你在这里安心住下,不久,必然有人前来接你。”

    “你……你打你的算盘,为何一定要拉上我?”楚问心抢白道:“为何仙界总瞧不上魔界,我今天也算知道了!你们都是些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罔顾性命的人!”

    她此时见青衣尊者微醺,又距她如此之近,机不可失,便要先下手为强,她一掌将青衣搁在榻前的蛇剑吸进乾坤图,右手一剑已经同时刺了过去!

    青衣尊者没有动,看着如小鹿般惊慌失措的楚问心,常安剑确实也刺中了他,不过却是刺在一柄蛇剑剑身上!

    “怎么会?!”楚问心是亲眼看见那柄蛇剑进了乾坤袋的!

    青衣尊者冷笑一声,轻轻弹了弹她的剑,楚问心只觉得虎口剧痛,怕脱手扔了剑,赶紧地收了剑诀,心下暗惊自己鲁莽,如今羊入虎口,该如何收场?

    “你若觉得凭你这点能耐就能杀了我,只能说明你涉世未深,真的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今天若不是伏魔大阵,我也不会显露真身以至于片刻间无法运功,才让风起斯有恃无恐的走出青雀台!也让我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

    青衣尊者突然间动了怒,一袖罡风将殿内花草齐齐截断杀尽:“我一时轻敌,竟让你这样的麻雀也敢瞧不起本尊!这把剑乃是我龙须所化,与我一体,你如何夺得走?这魔界我也已经亲自掌控把持多年,你们这些人又凭什么来谋夺!仙界如何?他们才是最恶心的人,贪得无厌!守着一个清高的天外天仙境,还想将自己人混进魔界来,好一起吞并了!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伪君子和真小人,你说谁更高明?”

    楚问心暗自庆幸他竟然没有想起来对着自己来一袖子,猜想不知是何原因,总之他暂时不会伤害自己,反倒定了定心,随他思绪暗暗纳罕道:“他说的仙界之人混进来与他争魔尊之位?难道说的是我们,还是他想到了谁?魔界难道此时不是他一人独大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妙手仁心不自渡

    常月在长街果然见到了赤衣所说的布告,不少人看了看摇摇头便走了,常月于他们交谈言语之中隐约窥得:这公主已病了许久,这许多年药石不灵,多半是医不好的了,怎么还闹起了花样要找俊俏的医官去看,这性情古怪的做派若不是有个公主的身份依仗,谁愿意去搭理她。

    他上前方才揭下布告,便有殿军跑过来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是哪里的医官?报上名号来?”

    常月见那人十分戒备,很显然是觉得自己眼生,他便不卑不亢地答道:“末下是丹曾医官。”

    那殿军盯着他,对后面的人吩咐道:“去查问一下!”他手中把着刀鞘不放,分明是随时提防着。

    不多时那人便回来了,禀报道:“果真是有丹曾医官,听说医术在穷途族之上,甚少露面,很久之前便去了凡间采药,一直未归。”

    常月听说,应声将袖中所携药品一一摆出,那殿军一看,点了点头:“怎么我从没听说过有一个长得如此风流的医官?去了凡间这么久是去修仙了不成?……那就跟我来吧!”

    常月随他来到一个颇有些气势的所在,类似于官衙,戒备森严,进了几道门,方有一间小小的屋子,那人带她走进去,常月看他签字画押,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又拿着自己的手印一印那张纸,常月认得这纸张的气味,是气息图。

    殿军将一块令牌交于他郑重说道:“可以了!丹曾医官,这是可以带你去往八品绛雪殿的令牌,你可拿好了,若没这个在身,你这三品在那里会立刻被压碎成肉饼!八品之地我等去不了,你且自去吧!等你下了绛雪殿,这令牌自有人跟你收回来。这里方才已录下你的气息,你若凭此令牌妄自生出事端来,定叫你身首异处。”

    常月接过令牌从容说道:“不敢。”

    他将令牌握在手中,走出大门,纵身而去。

    绛雪殿还未见到,常月认出先落脚的地方是那日与紫衣打斗过的凌乐殿,此时殿前门可罗雀,无人值守。常月径自走了进去,仔细看了看那空无一人的大殿,各种物品还是整整齐齐,案上茶具砚台俱全,一副主人只是出门散步的样子,可四顾之下并没有什么手记典籍之类留下,常月有些失望,见堂上挂了一幅画,画上一丛兰花一丛菊,旁边一位执壶老叟仰首看天。

    常月目光扫过案前那华锦座位,想这位置也是魔界多少人心向往之,却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只余灯火阑珊人仰望。大约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辉煌会毫无征兆,戛然而止。

    本来自己与这紫衣只有两面之缘且都是大打出手,但不知为何,此时身在他凌乐殿被这幅画触动心事,常月一股怆然之悲上心头:不知漫漫行途,这赫赫有名的紫衣长老,这样强大的人,此生所求可曾有得?

    正自唏嘘感怀,察觉身后有人款款行来,他便转过身来,见一个戴着长长黑纱帷帽的女子站在了面前,似乎也盯着那幅画,婉转说道:

    一个人在云端的日子久了,便只顾着讨厌头顶过**,忘了曾经辛苦灌溉修得的锦绣繁花,如此贪功恋势难免晚节不保,若他能早些悔悟,也不至于人心尽丧,自毁前程。”

    常月知她说的是紫衣长老,能在这里出现的人,也不做他想,面前这位,必然就是传说中的绛雪公主了。他忙施了个礼:“公主见解独到,可试问又有谁能做到一生没有所求,又有谁能做到看透过去未来,只在陨落时无愧于心,无愧于这一生,便可坦然了。”

    面纱下的人听了叹道:“顾此失彼,要志得圆满谈何容易。本公主也并非无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他狼子野心太甚,幼时下毒与我,又好于尊者抢功,这么多年就凭他与我朝夕相见的情分,本公主也可保他不死,现在说来一切皆已枉然,徒增烦恼罢了……”她说着,咳了两声:“本公主怕风,还请先生随我去往绛雪殿。”

    常月道一声:“公主请~”便跟在她身后走出凌乐殿,将那紫衣长老未竟之功留在了身后。

    片刻便来到绛雪殿内,常月见她所居之地竟有炭火轻裘,知她怕冷,又想到长街之人言语中所发不屑不敬之意,心下暗暗替她叹了一声,当下取出一方小枕并丝帕说道:“还请公主脉象一看。”

    公主闻言,从风毛镶边的宽袖中伸出手臂,放在软枕上,常月双手扣之,闭目不语,半晌,方才问道:“公主是中毒?”

    “想必医官也曾听闻,本公主身中雪萼花之毒,断了根基无法修行,这许多年来,全靠父尊当年强行注我一脉气息,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常月听这公主说话中气不足,畏寒咳嗽,平常来说是伤了肺腑,如破屋漏雨,失了天篷,只要着凉便会咳嗽气虚,浑身乏力,这样的魔族公主,确是在武功上不能对魔界有何帮助,怪道要博览群书,想来定是聪慧过人,否则也不能蛰伏多年清除了包藏祸心的紫衣长老,又让四大尊者听命于她,若说只靠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和魔尊余威,便要在魔界安枕无忧,是绝不可行的。

    但常月心里觉得不对,据他所察看,这毒,并不是多年前所中,而是这些年一直有人在给她下毒。这毒损人心肺吃人修为,魔尊究竟当年给了她多少修为,竟然能让这公主活到如今?

    绛雪公主见常月一直盯着自己不语,似乎是在面纱下笑了一声:“先生,算出我的死期了吗?”

    常月素有悲天悯人之心,当下便很是同情,心想她虽是魔族中人,但究竟魔族也是上古神族之地,出身并不值得诟病,若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却要遭此一劫,的确可怜。

    常月这才放开她手腕,温和说道:“末下失礼,可否探探公主的少商穴?”

    公主答道:“将死之身,有何不可?”于是除下斗篷,向常月坐过去一点。

    常月眼神有些闪烁:“恐怕,须除去肩膀上一侧的衣衫。”

    话音刚落,旁边一侍女拔剑“硄!

    ”地搁上了常月的脖子:“狂妄佞徒,找死!”常月看着公主没动,那侍女不假辞色,真有杀他之意,快刃当即割破脖颈皮肤,流下血来。

    公主淡然一句:“放肆!你取他命,谁留我命?”这短短一句话听起来毫无波澜,却让周围气氛更冷半分似的让人敬畏胆战。

    那侍女立刻撤剑入鞘,上来将公主领口略微松开,露出半个肩头来。常月先自一手愈合自己的伤口,将自己擦拭干净,另一手覆上去去探公主肩膀上的穴位经络,口中似无心般缓缓说道:“公主此时不要开口,这位侍女甚是忠心,这片刻还请不要让人打扰。”

    公主点点头,那侍女便离开一些,紧紧盯着常月。

    常月闭目片刻,将手拿开,平息片刻。摸出一瓶药来递过去:“用水化开,一天一丸。只在酉时服下便可。公主平时所用甘梨茶,莫要再用了。”

    侍女上来为公主整好衣衫,她说道:“竟然连我平日用什么茶都知道,先生果然医术精深,只是我的问题,先生还不曾回答。”

    常月略一沉吟道:“暂且无妨。”

    公主披上斗篷,款款起身:“你们先出去候着,我同先生有话说。”

    于是殿内几个人影闪了出去。

    常月心道:“果然。这公主蓄养死命,早已成势,方才我进殿时,察觉殿中有人,但不想竟有如此之多。”

    只听公主叹了一声,让道:“先生请坐。”自己也在对面重新落座,面纱下似有无限感慨:“不知先生有何宏伟心愿,竟不惜耗费自身修为来为我续命?方才我已察觉,你所做之事,正与当年我父尊所做一样,绛雪心中一时慨叹良多,无法尽诉,修行之人最看重修为,若达成先生所求,受这份馈赠,本公主也好当之无愧。”

    常月微微摇头:“医者当有仁心,岂能以物量之?只是,末下修为平平,此计也只能镇得一时,若要再有所得,须在公主身旁观察一两日。每日饮食,以往的饮食记载,最好有个单目,让末下查看一番。”

    他这一番话其实真心,甚至心想,若这公主不在魔界,上了出云峰,假以时日说不定可摆脱宿命,可惜医者往往治病不治命,无奈于天。

    想到这里,常月脸上竟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痛惜之情来,他本天人清姿,这一真情流露的样子,也曾让被他救治的女修神魂颠倒,追他到出云峰下,求而不得灰心离去,竟然一怒毁了自己容貌誓言此生不嫁。常月无意听说此事,更在心中追悔自责,此后便连一丝笑容也不敢再对旁人展露,直到这一回。

    黑纱下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起伏:“如此甚好,这两日你便住进偏殿,一日三诊,所用饮食之物你可随意查看,若有什么需要,便跟侍女说就是。”

    常月顺势说道:“别的倒没有什么,只是听说绛雪阁内藏书颇丰,若能让末下挑一些书来看,便不虚此行了。”

    公主静默了片刻说道:“准!”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何去何从

    常月没有料到,所谓的绛雪殿藏书之处,正是在公主寝殿之中。

    当晚他查阅过绛雪殿中常用食材,便跟侍女说去凡间太久,有一味食材与凡间太过于相似,但怕性有不同,一定要去看一看这里的本草药记,仔细辨认一番,才好做定论。

    侍女便带他去了绛雪阁,他还没有推门,只见侍女已自觉退下了,心中还觉得奇怪之时,进去一看,里面灯火通明,公主正卧在美人榻上,半盖轻裘,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口中说道:“先生请自便,不必拘谨,这里是我寝殿,除你我之外,并没有他人。”

    她此时已除下帷帽,露出一张素净容颜,大眼微唇,烟眉入鬓,面色苍白,一张鹅蛋脸很是清瘦,倘能多些朝气,也不失为一个精致的美人。

    若是在寻常,常月见此情景决不会再往前半步,必定守礼,道个歉转身就走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要救人,就一定要找到蚀骨兽,要找蚀骨兽,就一定要知道蚀骨兽的习性样貌特征,这才是他来魔界最最重要的使命。

    因此他走进去几步,向公主施礼道:“多谢公主。”

    公主看着书不语,只略抬了抬手。

    常月转身打量这间书房,左右两面墙壁都是藏书,第三面墙壁有窗,窗外芭蕉丁香,绿肥红瘦雅清有致,一张大些的美人塌就在窗下。

    见此布置常月说道:“有扰了!只是公主,卧榻临窗,夜间易凉。”

    公主闻言侧脸看着窗外微微一笑:“雨打芭蕉叶,恐寒深闭门。本公主又并非龙蛇一族,不喜幽暗冰冷,殿中常有炭火,靠窗只为取一丝亮光罢了。”

    常月且不急着去找书,犹看着她说道:“末下在凡间,见有一仙境出云峰,白昼长于黑夜,也极少下雨,不过入冬早一些,若是赶上夏季去住上两三个月,得医仙对症调养,对公主的病必然大有进益。”

    公主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常月:“我知道那处,听说救人不问来处是非,岐黄妙手是为一绝,是个好去处,只是…此时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不宜外出。你有心了。”

    “何事能让公主看得比自身性命还重要?凡间有句话,但留青山在,不愁无云来。公主身体康健,有什么不可以慢慢做的。”

    常月自见到她便明白,公主欲攻打暮苍峰营救她父亲,一直布局谋划不曾停歇。这位公主之所以拖着病体呕心沥血,是为了魔尊,为了魔界!若此时能说服她去往出云峰养病,或许能一举两得,化解仙魔一场厮杀,才真正是济世救人,善莫大焉。

    听了常月的话,公主倒是怔了一怔才说道:“不曾想,先生倒是真心为我…呵!本草药记在左边。”

    常月听了,知道自己此时不宜再多进言,便走到书架旁,仔细寻找有关魔界异兽的书籍,不多时便看见几本诸如《异兽志》,《天禄谱》,粗略一翻,皆是关于瑞兽凶兽的记载,心中略喜,便一目十行寻找起来。岂料几十卷全部翻完,竟然一无所获。

    于是他将目光在书架上下搜索,不

    经意一瞥,见一个菱格内放置一只锦盒,常月便取来打开,只见签子上注的是“通天之门”,他心下一惊,立刻打开看时,第一卷便是“封印通天门,断绝来去之路,休养生息……”云云,他越往下看去,越是心惊。急忙将那锦盒关闭放了回去。再平定心绪,打算丢下手头这些,去右边查看其他书籍。

    走过去时,只听公主慢悠悠问道:“怎么,还没有找到想要的吗?右侧,都是本公主这些年亲自手抄整理的手记,先生想看?”

    常月停住了脚步:“若能得阅,便是公主恩赏,自然不胜欣喜。”

    公主坐起身来将书卷放在一旁,端起一杯药来喝,药盅搅动,常月闻到味道蹙眉:“这不是末下开的药,公主喝的是什么?”

    公主一饮而尽,放下药盅子才揉着额头走下榻来说道:“不如先生先告诉我,你想要的是什么?说不定,本公主今夜好说话,肯替你达成心愿呢?”

    她走近常月,只留半步余地,仰头看着他,此时随她抬头,头顶荆钗随意一挽的发髻松落,那根木钗掉落下地,青丝纷纷随之柔然散落于肩。

    常月一见,连忙移开视线去别处。

    公主直直地笑看他说道:“先生丰神俊朗,却又庄重自持,待人至诚,比仙界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你本不该来这里,常月上仙。”

    常月听了,微微讶然抬眼,看着平静微笑的公主说道:“原来公主早已知道,是常月失礼了!”

    “你是真君子,何来失礼。据殿军拿气息图来报,常月你是九尾狐族,既然,跟我魔界大有渊源,为何滞留出云峰做一个不达天听的散仙?不如就此留下,留在本公主身边,必可大有作为。”

    公主说这些话时,已经伸手搭上常月的手,见常月不为所动似在思考,又进一步,两手欲搭上他的肩膀,此时常月急忙后退两步,公主一愣,将手臂放下了,眼中星光闪烁不定。

    “公主高看常月了,在下只想济世救人,并无宏伟志向。既然公主直言,常月也就坦白,此次我等前来魔界,并不是什么搅 弄风云,只是纯粹为了帮出云峰找一味药罢了!另外,公主若能放过起魂石一命,常月必感念不尽,愿拿性命起誓,若公主能达成此愿,常月等人马上退出魔界,还此地一片平静。有生之年绝不主动来犯。”

    常月说完这些,似乎有跪求之意,正要屈膝,突然听得公主一声断喝:“你不许跪!”

    她竟然不知为何,红了眼圈,又重复一句:“你不许跪!”

    她不理常月愕然表情,转过身去,半晌回过头来似乎下了狠心一般说道:“魔界就算没有你们,又何来平静一说。你们几个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步棋罢了!蚀骨兽毒,是我所下,面具小子的命,也迟早不保,这一切都各有前因,我不想赘述。此时我身旁无人,常月你其实可以趁机杀了我。也许稍有作用。”

    常月看着她,没有动手,他黯然说道:“你知道我不会。”

    “但愿你来日不会后悔!”公主冷冷回身,拿过刚才一直在看的书卷举起来:“你要找的蚀骨兽,就在我这本书里,记录颇为翔实。

    她没有马上将书卷递给常月,而是拿在手里摩挲着,继续说道:“知道吗,这魔界我最为了解的,便是这种凶兽,我自幼被人下毒,无法修行,我父尊强行为我注入修为,虽让我苟延残喘至今却同时也伤了我肺腑,要靠蚀骨兽血苟活,每日一盅,不仅可以续命还可隐藏修为,易经换脉,变幻气息…这味道实在不好,且非生血,有毒,不如你的药。”

    她说到此处,看着沉吟不语的常月,莞尔一笑:“当日替我配药的,正是丹曾医官。”

    常月电光火石间恍然大悟:“所以,公主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丹曾医官,这位医官他…已经死了?公主所中之毒,已经是蚀骨兽血毒,饮鸩止渴绝非长久之计,只怕时间一到…”

    他面前的公主,宽松白衣散落青丝,十分素静可人,但一张平静面庞下藏的是暗流汹涌,波云诡谲,让常月看着心底发寒:“你为何如此。”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情。于我魔界大计而言,他死得不冤。”公主盯着常月,看着他的神情渐渐怅惘,她自己也叹息道:“身在洪流中,若想自救,谁都有身不由己,我要救的不是自己,是魔界。我从不奢望有人理解,但你却不一样,你清高方正,待我有真心我看得出来,是以,我也不忍对你假意,这样吧,你所求蚀骨兽生血一样,我可以答应你,马上派人帮你取来,何如?”

    常月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公主眼神随火光晃动着:“自然,你安心等着。”她放大声音:“陶陶,去把那蚀骨兽抓了吧,尽量不要伤到其他人。”

    窗外一个黑影应声去了。

    常月此时悲喜交加,一为宿命难解,不知将来自己是否能保师弟周全;一为解药可得,不期这胸怀韬略的公主竟然愿意送他解药,其实有些意外。即使自己想要救她之心不假,可她既然下了毒,又怎会亲自奉上解药?

    公主看着他又是施施然一笑,递过书卷:“给你。去那案边坐着,慢慢看吧!”

    常月心有疑惑地接过书卷,依言去书案边坐下,打开一看,书名记为《异人志》,常月一见便十分奇怪:“为何不是异兽,而是异人?”

    翻开细阅,只见上面所注云:番山湖底有异人族,由卵生,卵为蛊毒,人服下后强身健体,若母体有变,则人石化而死,孵化后幼五十年为凶兽,人面蛇身,目有金光不可直视,血有剧毒;名为蚀骨兽,正因骨骼奇变,气息无常,后五十年化为人形,形神样貌心性皆拟之所见第一人,与常人无异,遇善则善,遇恶则恶,唯喉管之血称为生血,可解百毒。

    常月读罢,惊地猛地站起身来,书案倒地,发出很大的声响:“蚀骨兽,那个跟安三平一模一样的孩子,是蚀骨兽,不,是异人族,他竟然是人!

    而刚才公主所说,去抓蚀骨兽?也就是说……!”

    常月这一惊非同小可,额头皆是冷汗看向公主,一个纵身,便从窗户蹿了出去!

    后者没有抬头:“这就沉不住气了?你现在就算出得去,也来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趁虚而入

    再说草庐中,安三平实在不愿意再躺下去时,见一旁林小唐气息均匀面色红润起来,想必很快也会醒转,便放心穿上衣服起来活动腿脚,趁机也看看谷花音在做什么。

    他在厢房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倒是院中树屋里传来付欢儿的声音:“我在跟小安玩儿猜骰子打手心,你谷姐姐是不是累得睡着啦?!”

    “小安?你倒是连名字都懒得想了。”安三平笑一笑,见房门留有一缝,便自己慢慢推门进去,只见谷花音坐在床沿对着一卷竹简正在发呆。

    “谷…阿音,”他甚是拗口地卷着舌头让自己改了“谷姐姐”这个称呼,因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时仔细想了想林小唐所说,得出一个结论:大约女子都是希望在意中人面前可以柔弱一些,若称呼姐姐,自然不会让她们有小鸟依人之感,可若要唤她“谷妹妹”,也太过牵强生硬了些,是以他想来想去,还是称呼“阿音”最为亲切不过了。

    谷花音听了,却依旧没有应答,安三平索性心中欢喜着,多叫了几遍,终于谷花音抬起头来,像是才刚回过神,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你怎么下来了?是有事吗?饿了,还是渴了?你坐下等着,我去给你盛一碗汤来。”

    安三平连忙拉住她的袖子说道:“都不是。只是卧久了怕气血不畅,下来走一走比较好,你手里在看什么书呢?那么专注,我叫了你好几声,你竟没听见。”

    谷花音看着他,低下头想了想,才抬头说道:“知微姑娘身份不明,她跟着常月上仙去了,我心下难安。”

    安三平心里一慌,疑惑莫不是她心内依旧对常月深有所感?他赶紧讪笑一声遮掩住自己的念头说道:“我师兄是个十分谨慎聪明的人,武功修为皆是我数倍,知微姑娘看着也是蕙质兰心的聪明人,他们俩一定都不会有事。”

    谷花音手里再三捏着那个书简,似乎一直在犹豫,终于她将书简递于安三平手中:“…说出来并不光彩,我存了疑心,所以查看了知微的物品,其中便有这个书卷,虽不知她从何得来,意欲何为,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你,你还是看看吧!”

    安三平不解其意,接过那竹简来,迅速阅览后诧异地抬头说道:“竟真有此匪夷所思之事!这办法如此藐视人命,是谁想来?他必遭天谴!”

    顿了一下又疑惑:“知微怎么会有这种书卷,可惜,她说她忘了所有的事情,即便在这里也是问不出来的了!你快快收起来,此等来历不明书卷也不能尽信,再慢慢查探吧!”

    谷花音又显出刚才发呆时的神色来,问安三平道:“若这是真的…你愿意为天下苍生牺牲这一人吗?”

    安三平吓得立刻抓住谷花音的肩膀说道:“你在想什么?且不说它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如此泯灭良知之事,我们出云峰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他想着快些将谷花音的情绪从这件事中脱出来,于是提议道:“我看这里地势特殊,风

    景独好,不如我陪你出去透透气,你陪我一起走一走。别在心里胡思乱想了。有什么事情,大家在一起时,再行商量。”

    谷花音看他笑容灿烂实在难以拒绝,于是二人真的沿着门外匝道慢慢散起步来。

    安三平见此处草色入帘青,但却越走越寒意逼人,便拉住谷花音将自己的披风替她披上,笑道:“来时凡间正是青梅煮酒的时候,甚是燥热,这里冷得像是要入冬,不过好在,陌城花下意中人,我心更暖。”

    谷花音看着这披风,听他如此含羞说话,一腔难为之情缠绵口齿之间,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心中所爱之人并非安三平,却苦于此时轻抛了前尘,只怕旧梦中尚有对安三平不可辜负之情,因此不敢直接表露心音,面对眼前痴心少年,左右为难,愁煞了自己。

    是以谷花音只好含混其辞:“异花四季,都美不胜收,姹紫嫣红,皆各有千秋。谷花音也不过草木一人,无足轻重。眼下之事,才是最为要紧,不知常月上仙此时如何了,找到蚀骨兽的行踪没有。”

    安三平听她三句话不离常月,心中如鼓乱捶,正不是滋味时,听见身后远处似乎有动静。

    他急忙将谷花音拉到身后,仔细一看那正是风起斯,几停几落,步履匆匆,惊起鸦鹊若干。

    安三平这才放松警惕,但心中紧张起来:风起斯不是与童岩松去找楚问心的么?发生了何事如此匆忙?

    他立刻迎上前去,急切问道:“找到她了吗?!”

    不料风起斯比他更受惊吓一般:“怎么!楚楚和童岩松没有回来?”又低下头:“不可能啊,我迷了这么久的路,将各处转了个遍,都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召唤术的痕迹!”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安三平急了,谷花音冷静问道:“可是遇到何人袭击了?”

    风起斯这才看见谷花音,但无心叙旧,只问安三平:“我问你,你可知青衣尊者在何处,带我去找他!”

    “这…我知道他在七品有个温泉,他那人浪荡无羁,却不知此刻是否在那里!风道长的意思是,我姐姐被他带走了?”

    安三平一想到青衣尊者那副笑脸,就如芒刺在背哪里都不舒服,很有一些为难情绪,但事关楚问心,莫说鬼竹,便是鬼门关他也是非去不可。他听风起斯对他说:“边走边说!”便立刻对谷花音说道:“阿音,你且回去替我看好林小唐,我去去便回!”

    谷花音制止道:“你有伤在身怎可再次冒险!”

    安三平仓促道:“阿音你相信我,这不是冒险。”便带着风起斯瞬间行远了。

    谷花音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深深松了一口气。才回转身,打算回去,却听到草庐内依稀传来打斗之声!

    “糟了!”她离魂刃在手,立刻疾奔回去!

    果然草庐有人偷袭!

    此时付欢儿正与一人缠斗得分不清人影,只看见红绫与剑光齐舞,几丈之外,那酷

    似安三平的男孩儿正与一灰袍人拼杀,谷花音扫过一眼,觉得那灰袍人有些眼熟,这时听得付欢儿一句:“发什么愣!杀你全家的仇人,你不记得了?!”

    谷花音听见这句顿时脑袋一嗡,如五雷轰顶般于阵阵头疼中闪过一些画面来!

    她捕捉到了那股恨意,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已足够她离魂刃出鞘,直向那灰衣人刺去!

    这时男孩的处境很是不妙,他似乎一只手腕骨头折断,胸口也已经着了一掌跌坐在地,头顶立刻盖下一张缚灵网!整个人再不能动弹了。

    灰袍人好整以暇,扛起男孩砸下一个烟幕弹便要遁去,谷花音哪里容得他,将计就计来一个混水摸鱼,更加重了大雾,在其中身形移动迅速,直到在雾中拦住他,悄无声息一掌挥出去震落他手中缚灵网,第二掌到的时候,对方已经察觉躲了过去,他拔出剑来,剑气立刻大盛!

    “谷花音,既然逃出生天,就该好好惜命,你竟敢以这样的修为前来,如此愚蠢,老夫高看你了!”

    原来这灰衣人,就是刚刚回到魔界的杜凤泽,此次接了公主命令,只抓蚀骨兽,尽量不涉及旁人,他见谷花音纠缠不休,便出言故意扰乱她心神,引她开口暴露身踪,不料谷花音根本不是个爱聊天的女修,修为不高打架却很有经验,几招下来,杜凤泽被她神出鬼没的离魂刃吸引去不少修为,以致恼羞成怒,再次动了杀意:”镜心功法!”

    谷花音的雾里生花一向使得得心应手,屏障别人的视野,打开自己的心眼,在雾中精确锁定那人,然后攻其不备!但在杜凤泽这么一喊之后她就觉得此术不过尔尔,设置迷障罢了!

    只因为镜心功法不仅能使用自己的灵力,还可以利用敌人的灵力,其灵活程度全看使用者的修为!因此成为巨风山庄当时的绝学,被修仙者们冠以许多美名,最著名的一战,便是十年前,一位天将武仙,是个武痴,从天而降要挑战镜心功法,杜凤泽便亲自下场与他比试,承诺若是武仙赢了,便将秘籍复本交给仙界一份,若是输了,便要他十倍秘籍。结果万众瞩目之下,武仙竟然连用五十三武功招式,都没能打败杜凤泽,最后竟然是力竭战败!

    这一战,真正让巨风山庄在江湖中稳稳站住了脚!

    眼前的杜凤泽双手化出的灵力虽手臂伸展缓缓铺开,竟似乎镜面一般通亮,镜面中氤氲起来,不稍片刻,镜面中飞出无数短刀来全部打向谷花音,后者急忙召出一个护盾结界欲将这些飞刀隔开,却没有注意到杜凤泽眼底得意之色:“不知天高地厚!”

    谷花音察觉到不对时,一枚飞刀已险险从自己胳膊擦过!还有一枚已向自己印堂刺来!

    作者的话:在高速上堵车6小时,累坏了,半睡半醒之间坚持码完这一章,梦想是需要坚持的,也是需要鼓励的,快过年了,希望大家平安喜乐!也谢谢读者们的支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怎耐不是鸳鸯伴

    草庐院中,谷花音一个贴地躲避迎面而来的飞刀,顺势将离魂刃灵力化为长鞭猛打过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此前小看了杜凤泽,这镜心功法与她的离魂刃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办法不同,但都可以利用对方的灵力,结界是无法阻止的!

    浓雾中动作稍大,便会让杜凤泽发现,因此谷花音声东击西,用离魂刃打出灵力吸引他的杀招,自己却一个灵巧跃步,摸到那缚灵网覆住的男孩想要替解开带他趁机逃遁,蹲下刚要行事便发现头顶又下来一张缚灵网!

    正在心中绝望之时,一只手在外面提住了那张缚灵网!甩手便扔了出去!

    “林小唐!”谷花音深感幸运,此时只穿着宽松中衣就出来帮手的正是神采奕奕的林小唐,他十分嫌弃地嚷嚷道:“这东西不要钱吗!怎么老子醒了又看到这玩意儿!谁乱扔的?!”

    雾气已渐渐散去,一声穿耳剑鸣让林小唐皱起眉头,只见他一个转身飞跃,谷花音尚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时,只见对面两人身形一瞬间搅和在一起如陀螺一般原地转了数圈,伴随着杜凤泽一声惨叫声,很快二人停下来时谷花音才看清:杜凤泽面色痛苦,他的剑扎扎实实地扎进脚下泥土直没剑鞘!而双手竟然被折在胸前交叠起来,那衣袖也打了个结!显然至少已有一支手臂骨头断了。

    林小唐觉得不够解恨,就地补了两脚:“敢烧两次离魂谷!敢给所有人下毒!谷花音,你过来杀了他?我去帮小红!那狐狸打得不赖,只是对方太不好相与了!”

    杜凤泽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有些发福的脸上还是甚为轻蔑的目光斜视林小唐咬牙切齿道:

    “竟然能从九幽阴兵手里逃脱,你也算是让我敬佩!”

    林小唐嘴角勾了一勾,背向他说道:“搞了这么久原来是你想杀我啊?我倒是冤枉了青衣尊者!魔尊的大微宫我林小唐都踩在脚下了,魔界也没什么能让我放在眼里的!大惊小怪!”

    他坏坏一笑,眼角捕捉到英雄救美的时候到了!

    他纵身跃起将那个从树顶没站稳掉下来的红衣女子抱住,一手拿过她的红绫,带着她横行霸道上下四窜一番,停下来时付欢儿整个人赖在他怀中嚷嚷:“头晕!想吐!”

    林小唐撇撇嘴捧起她的脸蛋:“我可是稀世美男子,搂你在怀,就得了这个评价吗?起来看看!”

    付欢儿摇了摇脑袋,闭了闭眼又睁开,这才看见底下原本凶悍的两人,一个已被她红绫挂在了树上,另一个半跪在地,被谷花音一把刀搁在了脖子上正在问话,心里一下子开心起来:“我…我说,你还是很厉害的嘛,这么快就又活蹦乱跳还能打架啦!”

    林小唐洋洋自得地托大起来:“我可是他这一群人的首领!最厉害就是我了!没有我,他们一事无成,我怎么敢不快点好起来?!”

    他说着说着,想到付欢儿至今不见踪迹,又难受起来像是自言自语道:“还没有我娘子的消息吗?”

    付欢儿一听,似乎有些不忍心,不过只是一瞬间,又立刻笑

    吟吟说道:“你不用担心,我才听说她跟楚问心在一起,风道长已经去接啦!想必很快就可以见到你了!”

    付欢儿心想:“你确实有勇有谋,是个大丈夫!只是言语之间未免轻佻了些,好大喜功耽于名利,只怕更喜欢让人崇拜,过不了美人这关,不如我再细看看。等等再说吧!”

    她说完这话,便去注意林小唐的神色,只见他眼睛亮了一亮,又倏然暗了下来,不知他何意。

    但这时并不是促膝长谈的好时机,付欢儿林小唐二人正各怀心思时,忽听一声巨响,众人愕然大惊地发现一头四脚怪物破土而出,谷花音立即去抓杜凤泽,不料他竟然胸有成竹似的跳上那怪物的脊背,那怪物很有灵性,一出现便用利爪勾起沙土飞石四下迸射,让谷花音等人急忙反应做出结界,而它则一把抓起那男孩张开翅膀腾空飞起,杜凤泽一剑解下挂在树上的那人,随那怪物飞向高空迅速消失在了视野中!

    付欢儿让林小唐也展翅去追时,却发现这个稀世美男已经瘫在了自己怀里:“不好意思啊,特别累,我躺一会儿…”便又晕了过去。

    付欢儿这才明白,刚才那一番雷霆之能,是林小唐紧急催发出来的力量,也为了震慑对方才假装一时,其实还并没有恢复元气,刚才醒来,要是不打架不动真气,倒是可以清醒着慢慢调养,现在这种情况只怕是又要睡上一觉了!

    “可是,小安怎么办?”付欢儿急得乱摇林小唐的肩膀,可任凭她怎么使劲摇晃,林小唐也只是迷迷糊糊道:“我再睡会儿…眼睛睁不开…反正咱们都没事…跑的时候别忘了我啊…”

    付欢儿这才想起来,那个孩子被抓走时,林小唐并没有注意他的脸。

    “谷花音你看着他,我去追!”付欢儿气呼呼地说道:“我才不怕他们!”

    正在此时一个白衣胜雪的身影落在她眼前,及时按住她:“你们怎么样?那个孩子呢?”

    付欢儿一见到常月,突然委屈起来瘪嘴要哭:“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呀?!我们没事,小安被抓走了!”

    常月一听面露焦急之色,左右看了看问道:“平儿呢?”

    谷花音这才想起来:“上仙不用担心,安三平随风起斯去寻青衣尊者了,说是有他姐姐的消息。他恢复得不错,风道长也并没有受伤。”

    常月听了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怎可任由他胡来?”

    口气虽淡,但这话让谷花音心头一冷,瞬时眼泪竟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此时常月并没有多加责备,只是转向她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早已经在别人掌控之下,你们收拾好,拿这枚钥匙,去石基最东处,找一所叫做 朱圆庭  的宅子,记住,掩人耳目悄悄进去。那里无人敢随意打扰。 我很快回来。”

    谷花音却不接钥匙,眼神倔强:“这一次你去哪里,我都要随你一起。”

    常月一惊。他不再多说,而是将钥匙转而交到付欢儿手里:“听话!带他去这个安全的地方。”

    付欢儿看着林小唐

    又看看常月,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常月便不理谷花音殷殷目光,翩然而去!

    不想谷花音也赌气似的立刻跟了上去!

    风声急急当中,常月传音给谷花音道:“你这是为何,我所去之处,你去不得!”

    谷花音语气笃定地答道:“我知道我是为何就好,你不明白也没有关系!等我找回记忆,我自会跟你说个清楚明白!总之我不想再自己一个人提心吊胆!”

    常月一听,忽然停下了太上萧,立在风中等她飞近了,才严肃看着她,掷地有声地说道:“谷花音!常月并非不懂风花雪月,正是因为太过明白,才不愿意枉费心思,更不愿意看他心痛。无论如何,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短短数句,谷花音瞬间面色煞白,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立刻掉落下来,不能成语。

    此时常月见她落泪,赶紧将视线转向别处,攥了攥握于掌心的手指,立刻转身继续前行,丢下一句话:“你不要再跟来。”

    谷花音却迅速擦干眼泪,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直到八品结界附近,常月直接落进去走上了崖边,谷花音却毋庸置疑地被挡在了结界之外,她一时没有刹住,被结界借力反向一推,却让自己被撞得坠了下去!

    常月已经见到,立刻回转而出,抛出自己的太上萧,接住谷花音,稳稳地托了上来,看她一脸泪痕,依旧眼神坚定,明白她一时之间必定难以想通了。他不想谷花音因自己出意外,又急着救人,便只好拿出那枚他本来也用不着的出入令牌,递到了谷花音手里,让她安稳进了八品结界。

    谷花音见他无奈递过令牌,赶紧接过,似乎又见到一线生机似的立刻说道:“你放心,我明白是非黑白轻重缓急,此行绝不给常月上仙徒增烦恼。”

    常月看着她:“你须记住,我去的宫殿,不是什么亲善友好之地,你跟着我不得擅动,我才能保你安全。”言罢不等她回答,转身急急向绛雪殿而去!

    常月二人行到绛雪殿时,老远就看清那孩童被扎紧双手双脚,挂在了门前一棵婆娑树上。

    旁边抬头仰望着这幅画面似乎很是欣赏的,正是身着斗篷的绛雪公主。

    常月走近时听她侧对着自己嫣然一笑说道:“我说你会晚一步,你不听我的,这风尘仆仆来回折腾,叫本宫颇为心疼啊!”

    她转过身来看见谷花音,面色未改:“这位美人姿色上佳,比我的侍女还好一些,常月上仙,很有眼光,只不过,空有美貌,留在你这样的人身边,也算不上什么福泽啊!”

    谷花音狠狠瞪她一眼,却未妄动。

    “你要如何才能放了他?”常月问道。

    公主轻轻蹙眉,不可置信道:“我没听错吧?常月,我以为你急着回去,是担心你的师兄弟们,怎么,你是担心这只蚀骨兽?还要我放了他?”

    “蚀骨兽?”

    谷花音面色一变!

    她忍不住脱口一问:

    “你说这个孩子就是蚀骨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杀伐何惧身后名

    绛雪殿前,陡然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乱花飞絮。

    公主听闻谷花音如此惊讶,抿嘴一笑,带有挑衅意味地说道:“怎么,原来常月还没有告诉你啊?”

    常月兀自立于庭前,沉默着握紧了太上萧,谷花音忍不住在背后问他:“你早已知道?”

    常月绷着脸,看着被缚灵索困住的孩子不语。

    那公主玩味地看看他们,随即亮出一把匕首,弘亮如水,映出身旁婆娑树上的绚丽花朵妖娆的影子。

    “这位姑娘,瞧你按捺不住的样子,像是随时要扑过来活吃了我,好抢了蚀骨兽,送给常月啊?”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用衣袖掩嘴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这可是我的诚意呢!我答应常月送他蚀骨兽生血,现在就割给你们,拿去救人!”

    她说着便闪到男孩身边,举起匕首来刺下去时,一支强大灵力的法器突然挡在眼前将她震退。她定睛一看,是常月手里的太上萧。

    “怎么,这救人的解药送给你,你也不要了?”公主捧着心口,看着他们笑道。

    不料谷花音动手了!她一柄飞刀过去直向绛雪公主,口中说着:“杀了你再慢慢考虑!”

    公主笑着看她,纹丝不动。

    常月立刻伸手打落那飞刀,拉住快要纵跃而起的谷花音,厉声制止:“不可!”

    “你!”谷花音气结:“紫薇门少主,你这时要来怜香惜玉吗?四堂十三派的宗主掌门都在那儿等你去救,关乎大局,孰轻孰重?!”

    话音刚落,只见公主身旁骤然化出乌泱泱一群蒙面人,为首一个屈膝道:“听公主示下!”

    绛雪这时反而凛起面孔冰冷说道:“谁让你们出来了?退下!”

    一瞬间,身后立刻空无一人!

    谷花音大吃一惊,这才明白,刚才常月所为,分明是救了自己!

    “这个公主看起来楚楚可怜不堪一击,竟然如此深不可测,果然是个魔女!”谷花音轻声说,这个程度已经足够在场所有人听到了!

    “魔女?呵呵呵…”公主似乎听到了笑话惹起一阵娇笑:“你这女人,还真的是对你的常月上仙一无所知啊!看来,他也并不中意你啊!哈哈哈…”

    她笑得泪光点点的眼睛掠过谷花音的疑惑愤怒的神色,又转向常月:“其实无论是你的哪一个身份,都不至于非要与我为敌。你既然来求我,我不仅给了答案,还双手奉上,难道不够友善么?现如今,我也并不想怎么样,只是好奇你现在会怎么做罢了!”

    她挥挥手,两个侍女抬过一张椅子,服侍她安稳坐下,为她盖上毡子。她手心撑着脸,伸手接了一朵凋落的婆娑花,把玩着懒懒说道:

    “常月,选吧!若你犹豫太久了,或许本公主又改主意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你是要救你的四堂十三派,还是渡了这蚀骨兽的死劫,亦或是…拼死杀了我,再慢慢想来?”

    常月面色惨白,他内心已经明白,他们几人之所以来魔界,是眼前这病弱公主一手策划,下毒、预言、地图。只是他现在还没有想清楚,她这么做,

    是为了在她的势力控制范围内,形成什么局面?

    特别是,眼下这般情况。

    “不用想了!我们来魔界要找的就是蚀骨兽血!”谷花音见常月一直沉默,她实在沉不住气,那了解药立刻回凡间,药到病除,一切如初!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考虑的!

    绛雪慢慢摇了摇头:“你们?你是什么东西?我要的,是常月的答案。”她轻叹一声:“常月,这可是魔界最后一只蚀骨兽哦!也是唯一的解药!这蚀骨兽前世蛇身的时候,可杀了我魔界不少生灵,全部化作了石像!你身在出云峰,素来慈悲为怀,苦修禅心,已是上仙,我很是照顾你的想法,已在他身上下了昏睡咒,你取他生血,他会在睡梦中骤然死去,没有痛苦的!这,是本宫这么些年的经验之谈!”

    常月静静听她说完,行了个大礼恳求道:

    “请公主,将蚀骨兽  交给在下带回,常月,感激不尽!”

    谷花音蹙起眉头不解地看着常月,此时公主开口了:

    “你怕是误会了!本公主的意思是…今日你们三人中,必要留下一人。”

    她轻轻瞄一眼他们:“秋困厌厌,本公主该回去休息了。三!”

    常月猛地变了脸色。

    “二!”

    常月的声音此刻响起:“我留下!”

    公主抬眼看着常月:“决定了?饮下魔血发了誓言,便注定是魔界的人了!自此以后魔界兴衰便与你自身息息相关,落子无悔!你当真考虑好了?”

    常月重复道:“我留下!请公主引路通天门,让他们走。谷花音你带着他速回出云峰找我师父,他一定能找到办法!”

    “好!”公主很是开心地站起身来,面色好似忽然间红润起来,她走近常月道:“这个买卖做的值!”

    她扫了一眼旁边面容僵硬的谷花音,又满意地抿嘴一笑。随后转身招呼了两个人将挂在树上的孩童放下来,交给了谷花音。

    常月伸手搭了搭,见那男孩的确无事,这才放下心来:“谷花音,此事拜托你了。”

    “你,一定要如此普渡众生吗?”谷花音神色凄惶:“你如此身份修为,竟自甘堕落,从此为魔?”

    “为魔为仙,对常月来说,并无区别。我不在意,你何必执着?”常月低下眉眼不去看谷花音的脸:“去吧!”

    谷花音怔怔地看了他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好,好!”

    她抱着那孩子退了几步,常月看着向他微笑伸手的公主,便越过她的手走过去,欲与她一起进去绛雪殿。

    才走了几步,常月突然觉得方才谷花音的眼神有些飘忽,他心头一凉突然慌张,回身叫道:“谷花音!”

    一阵血腥之气已铺散开来!

    迟了。

    谷花音一刀在手割喉,另一手已将生血接入一瓷瓶中!

    常月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一步跃过去推开谷花音,接过那孩子,立刻灵力封住伤口!

    谷花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跌落在地,手里紧紧握着那盛满生血的瓷瓶,并立刻施了一个护持咒在上面,与此同时眼泪止不住地滴

    落在瓷瓶上。

    几十步开外,绛雪公主看着骄傲的谷花音,微微一笑,谷花音听见她微弱的传音:“我没有赢,可你先输了!”

    常月此时只觉万籁俱寂,他封住了伤口,试了所有的药,施了很多针,也运了气行了脉,可终究回天乏术了。

    他死了。

    常月抱着他的身体,默默接回他的手骨,抚干净他的脸,理了理他的头发,然后红着眼,看着那副身着白衣红绫的身体慢慢羽化、消散殆尽,化为乌有。

    他这才慢慢起身,缓缓走向谷花音,太上萧带着犀利的杀气应声停在谷花音眼前,只听常月沉声问道:“给我一个理由。”

    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他握紧了手,也极力控制着自己和太上萧。

    谷花音见他如此反常,流泪反问道:“你又是为了什么?他本来就是…”

    一声断喝打断了她,她惊悚非常地发现常月的瞳孔似乎变成了赤红色,声音饱含慑人寒意:“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谷花音索性把心一横闭上眼睛:“要杀便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如此,你入了魔,要将师门出云峰置于何处?不带回解药,又将陪你一同出生入死的他们置于何处?恶人我来做,何惧身后名!杀了我可以救下整个修仙一门,你杀吧!”

    常月听完她这一番话,一掌推过去!谷花音应声飞了出去,从怀里却叮当掉出一件东西来。

    常月定身一看,是此前自己送给她的那只茶杯。

    谷花音胸口中了一掌,却发现常月完全没有用内功,只是纯粹打了一掌,正在迟疑时只见那只茶杯已到了常月手中,被他一手握得粉碎,扬于风中了!

    “你滥杀无辜,心中有法无道,虽然是我义妹,是平儿心上之人,但此后,我不希望再单独看见你。”常月冷冷撂下一句话就要走,忽听公主的声音响起:“常月上仙,莫要生气,道不同不相为谋,觉得她可恶,不理她也就是了!不如,我们再聊聊高兴的事情如何?”

    常月停住了脚步,也没有转身开口淡漠说道:

    “公主,凡事太过算计了,到头来往往反遭其害,不若顺应天命,行大自在、得大造化!常月此事已了,先行退下了,还请公主保重!”

    他说着就要往前走,只见面前突然出现十几个蒙面黑衣人,瞬时刀光剑影全部袭来要将他逼停。

    常月冷哼一声,半面常安结界突然出现,如盾牌又似石山猛地将他们全部推倒,常月趁机跃起,袖中银针万发,一时惨叫声层叠而起!

    他越过这哀嚎人群,甩了甩袖子铿锵有力丢下一句话:“我不杀人,可有的是杀人的本事,尔等功法,在本座面前,也敢放肆?!今日废了你们修为,跟着主子好好静思己过去吧!”

    谷花音第一次见他如此杀伐果断,英煞逼人的一面,想到他刚才对自己所说,心中更是忍不住的酸痛,眼泪婆娑哭得不能自已,她哀怨看那背影一眼,端起一身傲骨一咬牙,纵身跃下了八品悬崖,往远处去了!

    公主倒是从容不迫:“教训得好!只不过,你真的不想知道这个好消息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浮生千万绪

    绛雪殿前轻霭低笼芳树,翠色迷蒙,完全看不出方才的肃然杀气。

    公主闲庭信步,在常月背后款款走来:“事已至此,足下何不乐观,解药你已经是有了,再找到走失的同伴,便可以回去了。这难道,不是好消息吗?”

    常月立刻停下了脚步,口中问道:“公主说的是谁?”

    “还会有谁,自然是那位紫衫面纱的女子。”

    常月把心一悬:

    “她现在何处?公主如此殚精竭虑,若说只为了襄助常月,在下不信。此时并无旁人,不如开诚布公,不必枉费心机。”

    公主轻轻一笑,扶了扶灵髻上的发簪,仪态万方,婉转说道:“此言非虚,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虽说恐怕是有些麻烦,不过,本公主愿助你一臂之力,在此之前,我的人,已经去帮你要人了。你只须再静候片刻,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多谢。”常月自始至终并未转身看她,伴随太上萧一道蓝光,他尽空而去,留下绛雪殿前黯淡连芳草。

    身在青竹殿的楚问心自从纵火数次未遂之后,才认清了自家形势:这青衣尊者的呼风唤雨之术真是行云流水,哪里有火哪里下雨。还百毒不侵,连不归人这种迷香都不怕,真是丧心病狂的物种。

    楚问心忙活得灰头土脸,疲惫无比地蹲在地下,终于心服口服,眼看着此时身边口嚼着蜜饯,大剌剌半躺在自己座位上的青衣尊者,一手轻轻灭了一个火球,另一手递过去一把果子到自己面前:“请你吃。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咸…咸的?”楚问心猛然觉得自己杀人放火的计划,在人家眼里落得十分可笑的地步,像是跟自家宠物闹着玩似的,顿时十分气馁。

    “没有咸的。给!”青衣尊者盯着手里的书,淡淡地说。

    “……”楚问心暗暗向他挥了挥拳头,心想要不是跑不掉又打不过,我早就把你剁成一截一截带回去泡药酒给我风郎喝,定然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若有旁人在场,看这样一副画面,定会觉得这纵然不是神仙眷侣在打情骂俏,也称得上兄妹情深其乐融融。

    但,楚问心知道,自己此时不过是个顶着侍女头衔的人质。

    正在想着风起斯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时,面前又递过来两个地瓜。

    “干什么?!”楚问心嫌弃道:“我大家闺秀,不吃这种夯货,…你好歹也是条龙,不附风雅吃零嘴也就罢了!居然还喜欢吃生番薯…我看你也不用等年过半百,牙齿全都要掉光!瘪嘴龙!”

    青衣尊者张口结舌,耐心等这额头鼻子都是碳灰的大家闺秀说完,方才慢慢说道:“我看你这么喜欢生火,这才不到一天,我这殿中,已是烽烟四起…还好不缺水。你正好帮我烤烤这个地瓜,给我吃…”他顿了一顿:“还有,本尊,今年刚好五百五十岁,算是…年过半千吧!”

    楚问心一听,挪了挪身子,回过头去看他那一张桀骜的脸,半是羡慕半是嘲讽:“这样的人……天理何在?”

    她此时心里哼哼:“仗着自己不是人

    罢了!做一条龙有什么了不起!”

    青衣尊者盯着她皱皱眉,调侃道:“请你烤个地瓜而已,不伤天害理吧?再说你身为一个侍女,将我的青竹殿放火烧着玩,我也认了,你怎么说,也该投桃报李吧?”

    “跟你不熟!谁与你投桃报李?”楚问心恨恨接过地瓜,转手丢进了殿中央的香炉中,接着瞪着他:“你何时放我走?!”

    青衣尊者倒是思虑一番恍然大悟道:“对啊!我不用与你商量,该是命令你!你若不听话,就罚你陪我待在这里,直到你年过半百垂垂老矣!”

    楚问心气哼哼站起来跺着脚骂道:“堂堂魔界尊者,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不觉可耻么?!”

    青衣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好像从你吃饱喝足,一直在忙于如何将我这里夷为平地,我可是一声都没吭啊!这样看来,仗势欺人的是你,逆来顺受的,是我”。

    楚问心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一时间无言以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剑将殿内仅剩的一棵修剪得苍古雄奇的盆栽砍了下来丢到香炉中,扔了个火折子进去,怕是点不着火,左右看了看,扯过青衣尊者案上的一卷厚厚的书砸进去,那火立刻便燃了起来。霎时一股异香扑鼻。

    “我的稀世龙爪树,我的百年武功心得…”青衣尊者呆看着停住了吃东西的嘴。

    楚问心笑了,觉得能气一气他,也是好的!不料青衣尊者继续说道:

    “不知道烤出来是什么味道?”

    “………”

    楚问心见这殿中,除了青衣屁股下面坐着的那个椅子,看书的书案,背后的屏风,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给她破坏的了!她懊恼地说道:“软硬不吃…我弟弟他们找来了,定掀了你这个破地方!”

    青衣听了一想,喜逐颜开:“他若来了,定要感谢我保你平安才是。”他这才从书上把眼睛挪开,认真对楚问心说道:“若不是因为他,你以为你在这四百年来外人不得入的青竹殿,可以这样上窜下跳,为所欲为?”

    楚问心一听,十分惊讶:“我弟弟怎么会跟你这样的魔头交朋友?”

    这次青衣尊者没有回答她,此时听得门外传来会妍的声音:“尊主,有人来了。”

    楚问心喜不自禁跳起来笑道:“是他们?!瘪嘴龙,你要倒霉了!”

    青衣尊者看着她的模样又是一笑:“我怎么觉得,当你的夫君兄弟,才是比较倒霉的那一个?走吧!看看是谁!”

    楚问心被青衣尊者牵住了手,怎么也挣脱不开,估计是什么束缚咒之类,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嘟着嘴随他一起出去了。

    然而令她大失所望的是,庭下之人,不是风起斯他们,而是一个躬身肃立的粉衣女子。

    会妍先认了出来:“尊主,这是公主的随身侍女,晚明使者。”

    青衣尊者一脸笑意:“不知公主有何吩咐啊?”

    那女子微微低头说道:“我家公主近日身体不适,突发奇想,说要多修福德,听闻青衣尊者抓了一个凡人柔弱女子,公主知道青衣尊者执

    法明断,万不能轻饶的,因此十分怜惜,便让婢子来接她过去,问几句话,若没什么相干,便放她回去了!”

    会妍一听她说楚问心是“柔弱女子”,想想她尊主殿中凄惨状况,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楚问心一听大喜,以为来了救兵,马上就要开口时,却听青衣尊者握紧了她的手微弱传音:“在我这里你毕竟无恙!若真去了那里,才是祸福难料!”

    她一下子回过神来:“是啊!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个公主是何等样人?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那么好心要送我回去?无事献殷勤,必定有诈!”

    这么一想,她便乖乖站着不动了,任由青衣尊者去发挥,可她没想到青衣尊者是这么发挥的:“公主果然仁心仁德,属下心服。只是还请公主放心,我与这姑娘,一见如故,谈吐默契十分投缘,又怎会伤害于她?晚明使者请转告公主无需担忧。”

    台阶下的侍女抬头看了一眼他们,面露微笑道:“看这位姑娘面有污色,处境必定不佳,青衣尊者日理万机,何必在此微末小事上执着,不如让婢子将她带去,免得让青竹殿操心了。我等知道尊者日夜操劳,忠于公主,那么此等小小要求,青衣尊者自然会应承公主是吗?”

    楚问心一听,这话说得叫青衣尊者无法反驳,自己便斗胆说道:“我这个灰…是方才跟…他研究烤地瓜的时候蹭的!我在这里并没有受伤害,谢谢公主!…哎呀,烤地瓜!”

    她扭头便跑,扯得青衣尊者一个趔趄,后者冲晚明使者尴尬一笑,随她跑了进殿,楚问心打开香炉弄出点声音来,一边小声问道:“我看见了!她身后有些黑影子,那是什么?”

    青衣尊者惊讶笑看她:“你小小修为,竟然看得见?是这串紫色珠子的缘故吧?我也隐约感受到,却不曾看见。你算是,帮了我了!”

    她翻出那两个地瓜,捡起地上两片叶子托起来交给青衣尊者,撅嘴道:“你究竟用我做什么?只为引出她来?”

    青衣掰开那个地瓜:“真香!…你算聪明女子,此事尚未明了,不可说!你只需知道,我无伤你之心。走吧!去给她个说法。”

    台阶下的侍女深深吸了一口气,目色深沉起来:“还真的是极香的烤地瓜…”

    只见一紫一青二人出来,依旧是手牵着手,十分亲密,待到站定后,青衣尊者才笑吟吟地、不疾不徐地说道:“方才话说了一半,才想到地瓜要烤焦了,赶紧去拿,让你久等了!人呢,是不能去的,因为,她得在这里备嫁,我们一见钟情,她已经答应入魔界陪我,长相厮守,明日便是婚期了!公主所虑之事,本不存在,还请公主放宽心!”

    “你要娶她?”晚明使者一脸惊愕之色。

    “嗯!”青衣尊者十分亲切地答应一声:“五百多年的大龄好男儿,娶一门娇妻,还不可喜可贺?”

    会妍也怛然失色,一言不发只盯着他俩的手看着:她一直守在殿外提心吊胆,担心她尊主一不小心被这女人活劈了,他们…怎么可能?

    她心下一惊:是因为那张脸吗?

第一百二十章 莫做独行人

    寒日暮天,谷花音心内泣血,犹如头顶诡异的红色云彩。

    谷花音跃身在七品一处丛林中,一路不停飞奔前行,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牵动她心的瓷瓶,脑海中都是那孩童无辜熟睡的面容,那面孔……还有常月钉在她心中那双陌生、震惊和失望的眼神。绛雪殿前一幕,应是她此生,再也不会忘记的一场噩梦。

    她念及此处,虽脚下疾行,眼泪却忍不住迷濛了前路,她狠狠地眨一眨眼睛,那无人怜惜的眼泪便纷纷随风滑向不知何处去了!

    她大大喘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常月,宁愿是我负天下人……宁愿只我一人空惨愁颜!”

    她突然一惊,戛然止住了脚步,口中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前方一个人影倏然出现,出手如电直向谷花音心口处而来!

    谷花音身轻如燕腾跃而起,甩手一把飞刀反击过去,衣袂旋转而开似一朵盛放梨花。

    “卑鄙小人!”虽然看不到对方模样,也辨不出来人身份,但是谷花音明白定是公主之人,认为他们定是诓骗常月不成又生奸计。

    “交出生血,让你死得干净些!”那人手持长剑,目无下尘一般威胁道:“否则,在这七品之界,立刻让你粉身碎骨,死无所葬!”

    谷花音此时临危不惧,将解药揣入袋中,那瓷瓶早已被她用自身灵力护持,离魂谷秘术,只要她不动手,别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毁不灭的。

    她知道自己修为不够,全靠常月的那枚令牌护持,但若她逃到六品,那里的护法更多更加不利于她,为今之计,唯有拖延时间寻找破绽,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引来常月救了自己。

    “一叶障目乱山川!”

    骤然雾起,大雾中风沙呼啸,断枝乱叶皆是利器,谷花音这一招因可以借用外力,以风制浪,以水推波,在离魂谷雾隐术中,是最讨巧的一招,既不是特别耗费灵力,也称得上极为厉害的一手杀招,既然眼下对方修为高于自己许多,想要隐去自己气息慢慢拖延无异于自寻死路,那只有这样先下手为强,虚耗对方,方是上策。

    然而她错了!

    那人所用长剑似有蹊跷,一开始还似乎力有不逮,渐渐地,剑气越来越盛,剑花越舞越大,到谷花音续了三次灵力之后,她觉得虽然对方人尚在石雨阵中,但力有不逮的那一个却已经变成了她自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谷花音心里一动,持掌发力的同时,辨认那人舞剑的身形,召唤出离魂刃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偷袭,想要削弱他的剑气。

    离魂刃不负所望,扎扎实实地对峙上了对方长剑,谷花音全神贯注又十分紧张:“是生是死,看你的了!”

    离魂刃似乎与那红光长剑旗鼓相当,谷花音只盼着离魂刃能 吸取对方灵力,让她有机可趁;不料那人冷笑一声:“小丫头,聪明美貌,可惜了!”

    谷花音一听大惊,果然那离魂刃被一剑射回,连同那石雨乱川阵,一齐向

    她自己铺天盖地钉了过来!

    “这是镜心功法,杜凤泽?!”谷花音诧异于自己竟然没能辨认出他来,能够隐藏元神气息,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她知道结界无用,唯有疾行后退,使出掌风抵挡一二,霎时无数飞石擦身而过,浓雾也变了薄雾,她心道不妙之时,眼前一截尖锐断枝如飞箭袭来,她慌忙推出一掌去挡,岂料那树枝被做了手脚,裹着杀气擦骨而过!

    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谷花音已重重跌倒在地,她愣神低头看时,自己心脏以上半寸之处已汩汩留出血来,瞬间便染红了半边衣衫!

    穿透了!

    她这才眼前一晕,单手支撑在地,无力自嘲道:“我竟如此不堪一击!还妄想要救天下人……”

    一只脚踩在了谷花音的手上,她咬唇抬头,看着那张戴着鬼面的脸,低到自己眼前:“不服气?下辈子,再来寻我。”

    他一伸手,谷花音的乾坤袋便到了他手中,谷花音冷汗浸透衣衫,竟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她眼看着那人伸出手来,拿下了自己腰上那枚令牌!

    他轻蔑的声音响起:“不送了!”

    令牌离身那一瞬,谷花音顿时喷出一口淤血心口大痛,整个人像被一座大山重重压倒在地,四肢百骸痛感剧烈,呼吸困难!

    她张大了嘴尽力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鲜血遍地,看着那双离开的脚,觉得自己今日便要死不瞑目了!

    忽然身上一暖,她听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你怎么在这?!”

    朦胧中一个人把她抱入怀中,自己好像可以呼吸了,只是面前之人,她已经看不清了,只是能闻到熟悉的梨花香味,听见自己遥远细微的声音在说:“常月你来救我了?……他抢走了……生血!”

    谷花音觉得此时心中竟很是欣慰:自己终于可以安心地死去了。

    安三平看着怀中浑身是血的谷花音,他遇大事则静的头脑十分清楚起来,当下立即召唤出起魂石做了一个结界,将怀中那块曾救了自己的“嚣”字令牌,放进谷花音怀中对风起斯道:“追!”

    风起斯不等他说早已飞身追了上去!

    安三平替人事不知的谷花音止血包扎,看着她肩膀上的血洞触目惊心,方寸大乱之时察觉左手法印发热,他如见救命稻草大喊道:“师兄!”

    闻声赶来的正是常月,他匆忙下来,见比情形不禁悔恨交加:“我不该让她一人独行!让我看看!”

    安三平知道常月喜怒不形于色,可见他此时面色已变,知道不好,便立刻乞求:“她不能死,兄长!她不能死!”

    常月见谷花音失血过多,且胸骨已断了两根,行脉错乱,气息微弱危在旦夕,即刻吩咐安三平出去,自己一人在结界中静心治疗,安三平虽然不舍,但他一向相信常月更甚于相信自己,便依言退出,回头见远处已有灰尘腾起,知道风起斯对上

    了那人,便提着一口咽不下的怒气,急忙仗剑赶去!

    待安三平靠近时,见风起斯打得正是酣畅,碎土崩石中移形换影,招无虚发,将那人逼得一时竟无还手之力,一时不慎已然中了他一剑!

    安三平见状说道:“刚才听说楚问心的事情,你快些去救她,这里我和师兄足够了!”

    风起斯见那人右手负伤,想必不是安三平的对手,而救楚问心不可耽搁,点了点头马上向那远处可见之楼阁而去!

    安三平瞪着那人,一句废话也懒得说,直接用上杀伤力最强的天葬,心道“若她不在了,我要这青萝身份何用,不杀他为阿音报仇,我要这男儿身何用?”

    那人虽然受伤,换了左手执剑竟也运力自如,剑上一道寒光递过来,他自己却飞身倒立躲过天葬的机锋!安三平暗暗纳罕:“原以为风道长轻易伤了他,我也不遑多让,却不料他还能到如此地步!是我重伤未愈自视过高,还是风道长成为上仙后,境界有所提升?”

    于是安三平不敢大意,加倍提起精神:“悬丝术!”这是紫薇门一派用以牵引患者脉息的法术,他只要多加汹涌灵力在之上,便可成为不可小觑的杀招!使人筋脉尽断!

    那人见状不妙便要逃跑,岂料安三平的悬丝术炉火纯青,电光火石间便缠住那人的左手,安三平全力一拉扯,那人痛呼一声栽了下来!

    安三平正要一剑挥去时只听他急忙抬着鲜血淋漓的手说道:“慢着!”

    安三平姿势未改,挤出一句话道:“你伤我挚爱,我与你无话可说,受死!”

    “你不想要解药吗?我在上面封印了自己的气息,若我死了,你打不开!另外,我刚才已看见了,你就是那起魂石小子!你不想知道,你身上起魂石的秘密吗?不只是你,它同样事关林小唐的生死!你……若肯放过我,我便全部告诉你!”

    安三平觉得他的声音不像是在说谎,便犹豫道:“说下去!”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缓解疼痛:“我现在受了伤,你能杀了我,可杀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不如,我们约定三日后,你只身到弱水河瀑布等我,到时,我会替你解开这个谜团!你,敢是不敢?”

    “又要埋下那种大阵杀了我?”安三平哼了一声。

    那人似乎忍痛笑了两声:“那时若知道你是你,绝不会动用九幽阴兵,把你的起魂石吞消了,对我们有何益处,毕竟,我们要的只是起魂石罢了!”

    安三平一把夺过谷花音的乾坤袋,拿出瓷瓶,果然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细想他所言,虽不能尽信,但他一定知道什么关于自己和灵斗之事,不如先拿回解药,回去若实在打不开,再找他不迟!

    于是安三平收起剑,叱道:“谷花音如有个三长两短,三日之后,便是你的死期!”

    “一言为定!”那人信誓旦旦:“到时候必定静候尊驾!”

    见他踉跄离去,安三平心急如焚,拿了解药直奔常月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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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启群侠录介绍:
懵懂少年入江湖,机缘巧合统三界。
初心不改梨花缘,阴差阳错奈何天。
至尊不渡有情人,空谷幽庭不归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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