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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寂寞佛跳墙     甜园福地txt下载     甜园福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八章 重新开始

    骨子里本身就没有家族观念的阿圆,根本不可能对于家谱上必须继承下来的那个字有啥感情,事实上,孤儿院长起来的孩子,对于自己姓啥都觉得没关系,更遑论自家男人和孩子姓啥。

    “谢谢大伯操心,还是等承光回来再定名字吧!现在喊老大老二老三已经喊顺了口。”阿圆摇摇头,尽量客气的拒绝了大伯的善意。

    白家大伯的脸上,失望是一定会有的,不过,几个侄子侄女给他的尊重,让他又登时仰起了脑袋,身为探花郎的大伯,怎么可以垂头丧气的呢?

    家里有小孩子的,就会借此机会教育孩子:“看到没有?人家探花郎也就那么大年龄,只要好好念书,用不了几天就能念出个名堂来!”

    听得白家人直咧嘴,采莲很心疼的揉揉弟弟的脑袋:“阿文,你得多累啊?”

    想过幸福的生活,谁能不劳累一点儿?阿文把脑袋从姐姐手心里躲出来,凑到阿圆的胳膊上,这小子,最怀念的就是嫂子大笑着蹂躏他的发髻,每每得逞了,就高兴的不行。

    “阿文,现在一切都算稳定了,我们不用再躲避谁,不需再害怕什么,今儿起,该干啥干啥,想干啥干啥,奔着各自的理想生活,出发!”阿圆没有蹂躏弟弟的发髻,反而双手规整了一下,四个人站成一圈儿,握拳言道。

    “嗯!幸福苑继续建,砖窑厂扩大生产,租车行继续开到别的县城!”白老二跟着握拳。一次一次。他们用这个姿势激励自己。也彼此鼓励。

    小采莲的小拳头也很有力量:“那我回朱阳县继续开美丽坊,我还想把拉面馆打通,把美丽坊做大,衣服的式样多一些。”

    曾经寄托了他们那么多希望的拉面馆,终于要宣告退出舞台了。

    另外三个人都没有意见,阿文歇息几日,就得行使“督查使”的权力了,把大宋朝的大好河山都走上一遭。把各地的风土人情与民间疾苦向皇帝随时禀报。

    阿圆的计划,就聚集在砖窑厂的拓新发展上,李叔刚刚提起的,白毛儿双腿都打上了白石膏,可怜巴巴的只能每日躺在炕上拉撒,一下子打开了她的思路。

    这个世界上,已经出现了石膏,那,水泥的制作就不是太难了。

    水泥由石灰石、粘土、铁矿粉按比例磨细混合,这时候的混合物叫生料。然后进行煅烧。一般温度在1450度左右,煅烧后的产物叫熟料。然后将熟料和石膏一起磨细。按比例混合,才称之为水泥。

    这种简单制作的水泥叫普通硅酸盐水泥,原料要比特殊水泥少一些活性混合材料或非活性混合材料。只要加入适量水后,就能成为塑性浆体,既能在空气中硬化,又能在水中硬化,并能把砂、石等材料牢固地粘结在一起,形成坚固的石状体的水硬性胶凝材料。

    水泥是无机非金属材料中使用量最大的一种建筑材料和工程材料,能够广泛用于建筑、道路、石油、化工以及军事工程中。

    最起码,如果水泥做出来,砖窑施工队就可以先用红砖铺地,然后再抹水泥使地面更平滑,也可以用砂子、石子、水泥按一定比例打成混凝土地面。

    而且,只要水泥做出来,梦幻中的钢筋水泥大楼就不会远了,只要想一想,一个崭新的建筑时代即将诞生,阿圆就觉得血脉喷张,恨不得立刻找到贾师傅和阿东小五他们商讨一番。

    结果,席面还没散尽,摆酒的东家就偷跑了,一块儿离开的,就包括砖窑厂的几位干将。

    终于又可以大干一场了,一个个都是摩拳擦掌的,小五又接过了寻找原材料的活计,要在附近的几个县城都跑一跑,正好,还可以顺便谈一下红砖的业务销售。

    白老二照样要友情支持,铁器是他的专长,现在就得开始研制搅拌机打碎机,如何设计滚筒,打造坚韧的钢刀齿轮研磨石子儿,这是个非常艰巨的问题。

    阿东带领一部分兄弟们先要把白家宅院盖起来,同时安排另外的人回到“幸福苑”开工,兼之管理售房处,贾师傅就简单了,嘿嘿,留守砖窑,试验新产品水泥的配比。

    这次会议足足开到了黄昏,流水席也早就拾掇利落了,三个小娃儿,全靠牛奶混饱了肚子,已经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这就是母亲没奶水的好处,孩子们根本不依赖您!

    原本是要趁着阿文在家,把白老二的婚事给办完的,现在又没有合适的婚房,只好再等等,反正都是随时会挪屁股搬家的主儿,绿柳他俩儿商量的,就是跟阿圆他们还在一个院子里成婚。

    “幸福苑”的那套房子才算固定的家呢,可是现在李薇又带着宝儿赖在迷糊阵不走了,绿柳只好求其次,在迷糊阵成亲。

    其实,她的卖身契早就烧掉了,可是主仆情深,绿柳又没有家人,早就离不开李薇的身边了,这个习惯,得慢慢儿改。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日一大早,白家老院子就拆了个干干净净,除了一定要把阿圆最宝贝的黑石头暂时挪到李薇的宅院里,躺在一个墙角安稳度日,其余的东西,都要更换新的。

    云都尉赔偿的金额,足够再盖多少新房的呢!

    阿圆每日里专心于三个孩子的喂养,间隙里丢给李薇的几个婆子丫鬟看管,自己跑到砖窑上跟贾师傅琢磨水泥,日子倒也过得无比充实。

    砖窑厂的东家盖房,那不但是质量过关,速度也有的一比,十天的功夫而已,一座扩充了一半儿的新宅院落成,还是简单的四合院式,连院子里都提前用镂空和实心的彩色花砖铺好了,还专门留出了黑石头的阵地,继续摆在影壁墙的位置。

    大黑和小萌萌先搬回去守宅院,火炕日日烧着烘屋子,杨木匠那边的新式家具,也一一打造完毕。

    挑了一个良辰吉日,白老二跟采莲也都赶回了家,各自兴劲头头的布置自己的房间,不多不少,每人三间房子随便使用,即便是老二和绿柳要成亲的新房,也是三间的配置。

    “采莲以后甭管嫁到哪儿,这三间房子都是你的,随时可以回来居住。”阿圆抱着“小老三”四处里转悠,几句话就把小丫头说脸红了。

    “姐姐这下子可划算了,婆家呆不习惯,可以随时跑回来住娘家,要是姐夫欺负你,小弟我替你去收拾他!”阿文现在成了阿圆的小尾巴,出行的日子一拖再拖,怎么也得等二哥的婚事完成吧。

    好在,“督查使”是个闲职,没有时间限制,身边需要配一个师爷,也暂时交给袁县令去考察人选了。

    不过,这个闲职的俸禄可不算低,因为他需要遍访民间疾苦,双足辛劳,吃喝住花费大,皇帝每个月批给阿文的预算是二百两银子,若是碰上大的消费,再另行上报。

    “旅游”事业确实是辛苦的,阿圆已经提前请村子里的巧妇人们做了十双布鞋,预备被阿文踩破。

    有这么一层原因在,为了不耽误弟弟的工作和前程,白老二只好恳请李薇早早的安排婚期,求肯的那么理直气壮。

    于是,搬新居就不再大宴宾客了,全集中到成亲那天。

    白家奶奶上门来闹了几次,都是表达的要帮助布置成亲事宜的要求,可惜她的态度忒拿乔,又总是对阿圆和三个小娃子恶狠狠的眼神儿,白老二和阿文很坚决的推拒了。

    至于采莲,作为白家的一名小丫头片子,属于“小透明”一枚,白家奶奶不稀的多看一眼,更不稀的多说一句话。

    白家姑姑也屁颠颠儿的来看望了几回阿文,掂着几块粗糙的点心,像看自家儿子一样的眼神,盯得阿文半夜里做恶梦,梦到自己又被过继了去,于是姑姑一登门,探花郎就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过日子就是这样,有时候哭,有时候笑。就算你再心狠手辣,对着名义上的长辈,人家摆出了可怜兮兮和多么爱你的劲头,你总不能也抡棍子打出去吧?

    就像——白老三白承耀,跟个乞丐似的再次跪倒在家门口,头发脏乱的老草似的,身上的衣服褴褛不堪,头抵在门框上一言不发,你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大黑和小萌萌都跟见到亲人似的,又是扑上去舔砥又是“呜呜”着哀鸣,完全都不嫌弃那张脸几辈子没洗干净过了。

    曾经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会爆发的阿圆,竟然啥都没说,自己走过那具喘气的人体,身后跟着抱孩子的三个丫鬟,去李薇那里摆龙门阵。

    至于身后的哭声阵阵,阿文和采莲的尖细嗓门都叫了些什么,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姐从来不怕别人对自己不好,照样还回去,或者加倍还回去就得了,心里根本没有负担,姐只是害怕别人对自己太好,没办法报答,才昼夜不安的呢!

第二百零九章 成亲

    而对于白老三,这个曾经朝夕相处并肩奋斗过的弟弟,伤心过,也就结束了,交情不深,只勉强够伤一次的,所以,对这一次的背叛,阿圆完全无感觉。

    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非要一叠声的追问“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那是港台言情肥皂剧,绝对不是现实。

    再一次背叛之后再来一次原谅,那是圣母玛利亚,也绝对不是阿圆。

    李薇这边也是忙碌不堪,绿柳成亲,就跟李薇的亲妹妹出阁是一样的心情,现在又不缺钱,还不什么都往大处里好处里办?

    八铺八盖的被褥,都是最上等的绸缎做表儿,几个丫鬟的绣花手艺,绿柳的嫁衣,更是慎之又慎,她自己一直抽不出空来亲手裁剪缝制刺绣,于是现在加班,带着几个熟练工婆子分工合作。

    然后要准备四季的新衣,给嫂子和弟弟妹妹的针线礼物,虽然阿圆说是不用客气,绿柳还是想要按照规矩来做。

    阿圆带着三个孩子过来,碰上李薇夫人独自带着宝儿,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干活儿去了,正好,让四个小娃儿就地玩去吧!

    李薇的卧室不是铺了地毯般的垫子和无数动物形状的抱枕吗?正好,合适孩子们仰面朝天哼哼唧唧,彼此还会尽力扭些头,互相应和一下。

    宝儿现在开始练习坐着了,可以用被褥顶住腰身挺一会儿,时间一长。就会像喝醉了酒似的。要么往后倒去。要么脑袋朝下忽然斜斜的向前歪倒。

    两个无良的女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宝儿也很兴奋,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白家的纠葛就像一阵风,在笑声中完全消失。

    等带着三个小的返程时,阿圆还很意外,按照这兄妹们一贯的表现,此次应该会留下白老三,怎么没有那个乞丐的踪影了呢?

    采莲眼睛里还汪汪着泪:“阿文说让他住在家里。他非要走——”。

    曾经那么气愤过白老三的行径的,现在一看三哥这般落魄,也心软了,本来嘛,人家才是骨肉血亲。

    阿圆耸耸肩,引着丫鬟们回房安置小不点儿,自己也开始操心白老二的婚房布置。

    虽说定好了都归人家小夫妻自己做主,李薇也不封建,允许小夫妻常常见个面沟通一下思想,但是。自己是长嫂,好歹也得参加点意见不是?

    这还是第一次走进弟弟布置的新房呢。家具都簇新的摆设着,外间一条长书案,两把太师椅,一张八仙桌,样式沉重了些,木头却很鲜艳,那种原木的红色非常养眼。

    里间屋,照旧是火炕,大大的,可容四五个人在上面滚来滚去,不过,在旁边还摆了一张小木床是怎么回事儿?

    阿圆的恶趣味来了,大声叫着“二弟,快来快来!”

    白老二脚步沉重的进来了,虽然他没有搭理白老三,但是,看到他那样落魄的离开,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嫂子,有事儿?”

    就看见被称作嫂子的这个女人,眼珠子转动的滴溜溜儿,还扬起一只手掌遮住半个脸,万分神秘的凑近了自己,问道:“你们——两个,这是要奉子成婚?”

    多么震撼的消息啊!在这个时代,可以目睹两个勇于冲破封建礼教提前进食禁果的青年人,姐佩服哩!

    “嫂子你胡说啥?”

    孰料白老二竟然恼了,脸红脖子粗的瞪着阿圆:“我跟绿柳规规矩矩的,怎么会奉子成婚?”

    “哈哈哈,还不敢承认?”阿圆笑得山响:“不是奉子成婚,你干嘛提前就预备出来小娃儿的床?别糊弄你嫂子我缺心眼儿,告诉你,我——不——缺!”

    白老二的眼神里充满了蔑视:“你真的不缺?那是我给咱家‘小老大’准备的,以后啊,可以叫他跟着我们睡觉,省的你老是顾不上他,净管那两个小的了。”

    “腾——”,得意忘形的阿圆,脸红了。

    每一个外人都认为她偏心两个小的,尤其是小丫头,老母鸡一般的护着,谁说一个“不好看”都不行。

    其实,只有做母亲的才明白,不是偏向小的,而是偏向弱的那一个。

    “小老大”个头儿最大,长得最饱满,模样又讨喜,在家里有老二和阿文偏疼着,到了外面,也是喜欢抱他的比较多,做娘的人,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少。

    两个小的则不同。

    两个人在一个胎衣里包着,一生下来就个小偏瘦,身子骨羸弱,目前的黑脑袋上面镶嵌的铜铃大眼,猛一看还有些吓人。更何况“小老三”还是个姑娘家,遗传了她爹的这副长相,阿圆怎么能够不心生怜惜与歉意?

    想不到,白老二在新房中设小床,竟然为的是自家“小老大”,阿圆落荒而逃,再次为自己到底是不是偏心忏悔了一番。

    结果就是,“小老大”被他的娘亲抱在怀里不撒手,又是亲又是啃的想要增进母子感情,很不习惯的“小老大”,毫不留情的用嚎啕大哭回敬给母亲。

    当然,“小老大”的第一保护神白老二再次撞门进来,手指着阿圆狠狠的怒斥了一番,当即剥夺了她跟孩子同处一室睡觉的机会。

    那间漂漂亮亮的新房,先就由这叔侄俩占用了,半夜里,只听见白老二起来热牛奶的动静,“小老大”一声儿都没哭。

    牛人啊!

    人家叔侄俩的感情,是从出娘胎第一刻就开始的,还直接进入生死之交,这种情谊是牢不可破滴!

    就当先借给他玩两天,反正马上要成亲的人,肯定到时候就会觉得小孩子碍事了,阿圆只能使用“阿q精神”来安慰自己。

    白老二的婚期,终于到了。

    季节进入了初夏,五月份的一早一晚还挺凉爽,绿柳就在李薇的宅院发嫁,大红花轿到迷糊阵转悠了一圈,新郎官也洋气的骑上了高头大马护驾,这马是探花郎的专门坐骑,再挂上大红花,那叫一个牛气美气!

    这是白家的第二场大喜事,全村人又是集体出动,这次不是空着手来的,或多或少都有礼金奉上。

    周围的十几个村子里也有贺礼送来,不好意思亲自到场的里正们,全部统一了思想,连贺礼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是希望白家人忘记前嫌,希望探花郎不再追究那次火上浇油的集体围村事件呢!

    白老二没有拒绝贺礼,那次围村里正们也都没得着好处,教训够惨烈的了,听说到现在还有几位的脸上鞭痕没消呢!

    哥是买卖人,要以和气为贵,和气了,才能生财嘛!

    阿圆也带着阿文和采莲逐桌敬酒,迷糊阵的坐席阵势早就领教过了一回,这次就见怪不怪了,有吃的有看的才热闹不是?

    李婶子带着一群媳妇子负责做菜上菜和洗刷,个个都兢兢业业的,对白家释放着无限的善意。

    这就是生活!哭也是它,笑也是它,无奈还是它……

    庄乡感情,只要他没去扒你家的祖坟,也没杀你的爹,把你的孩子亲手丢进井里,那就可以原谅。

    尤其是挑了这样一件喜事上面,人家表达了友善,做主人的必须得接受。

    生了孩子以后,阿圆真的比原来宽容多了,跟妇人们寒暄起来,那气氛也融洽了很多,尤其是当客人们夸赞起三个孩子聪明又可爱时,当娘的,身上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李婶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临走时,抓了阿圆的手抹泪儿:“你是不知道,上次那事闹得,你李叔好几宿都睡不着觉儿,长吁短叹的,说是对不住你们几个娃子,关键时候没有护住你——”。

    那样的环境下,能做到那一步也不赖了。

    阿圆笑靥如花,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婶儿言重了,李叔为人如何我们都记在心里了呢,从今往后,不说后悔的事儿了,咱们往前看吧!”

    是呢,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权当长经验了。

    现在的阿圆,不会再稍有不如意就挂脸子跟人使性子,更不会稍见善意就热情满满的要把心都掏出去给人家,她在成长,在圆滑和柔韧起来。

    所有的宾客散尽,绿柳也不需要按照风俗憋在新房里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原本大家就都熟悉得很,再加上三个小娃子不肯睡觉也在凑热闹,这顿团圆饭就吃得热火朝天。

    绿柳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和新身份,捧出来的礼物又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赏,放下了新嫁娘的羞怯,在白老二怀里抱过了“小老大”,然后,在一大家子人的注视下,僵立不动了。

    一片热腾腾的气体,在她的前襟上荡漾开来……

    “小老大”送上的第一份回礼,果然与众不同。

    更与众不同的,是阿圆那个当亲娘的反应,双手拍打着餐桌大叫:“这泡儿童子尿可是好兆头啊!绿柳,二弟,今儿晚上加把劲儿!保准儿你们两个的孩子马上来到!”

    这是一个当嫂子的应该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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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怎么办

    鲁迅先生是怎么说的哩?“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的起来……”。

    阿圆一语中的,白老二的孩子,就是新婚夜里播下的种子,成亲四十天,绿柳开始了妊娠反应。

    一家人都在为新生命喝彩,为新嫂子的反应烦恼的时候,从京城里来了一位小太监,替马公公传信来了。

    还挺谨慎,直接口传的。

    大宋军已经得胜回朝,吐蕃完退,元帅马王爷率领先锋官马寻欢等人即日返京,等候皇上封赏。

    军营里,没有叫做白承光的男人,只有一个来自朱阳县的“百变公子”,叫做阿福,位于先锋官马寻欢手下,曾经多次乔装改扮深入敌营获取情报,也已经跟随大军回师待赏。

    阿圆的嘴角溢出一抹笑容,别管现在是谁叫什么名字,只要还活着就好,那个贼厮阿福,竟然真的也在战场上发挥了特长,成就了一番事业,倒也可喜可贺。

    “公公说,白夫人所画的画像,皇帝很喜欢,还说有些面熟……”。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用不着说得太透,阿圆点头,递了银票给小公公。

    “马公公说,在京里,就惦念夫人做的肉包子了,御厨都做不出那种味道来……”,小公公还不肯要银票,摸着鼻子尖儿笑。

    那就是想再要些包子回去解馋喽?阿圆跟着笑了,马上开始安排挖野菜剁肉包包子。

    有时候人类怀念一种东西,并不是真的因为某种东西到底有多可贵。而是为了这种东西身后的情意。

    就为了人家身有残疾。还骑马奔赴千里来送信。阿圆就不能不亲手包这顿包子,至于马公公,这段日子阿圆还专门腌了火腿肉,等带到了京城,就正是火候,可以给老人家捎去。

    “好吃!跟我娘做的味儿一样!”小太监抓着肉包子往口里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抬头看向正微笑着的阿圆。

    貌似。自己做他的娘的话,还太年轻了点儿!

    阿圆原本想要大笑一声的,却看到了小太监眼里的泪光,嘴巴张了张,终于,又闭上了。

    “我们家也是在一个村子里,娘喂的猪,过年时,杀掉了,自家留一大块包包子。那肉就是这味儿,很筋道。很香……”,小太监的声音恍恍惚惚的:“后来,村子里闹瘟疫,爹娘妹妹都死了,就剩下了我,跟着幸存的几个孩子一块儿进了宫,就再也没吃到过这样香的肉了。”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故事,或者美丽或者凄厉,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会向人打开。

    “你喜欢吃,以后,再来,我还给你包……”,阿圆的喉头也有些哽,生存不易,每一粒草种子都要付出代价,何况是人?

    小太监再没有多话儿,把一笼包子连吃带拿,跟马公公一样,说是要在路上吃。

    再装齐了要捎走的火腿肉,小太监扬鞭上马,疾驰而去,最终,也没有收下那张薄薄的银票。

    有时候,钱真的不是万能的,就像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一样。

    阿圆站在红砖路上,痴痴地望向远方,那里有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爹,可能还在傻不愣登的听从着马王爷的哄劝,继续伪装着马寻欢,不,继续做回马寻欢。

    两口子的一时冲动,导致了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局面,阿圆摸摸鼻子尖儿,算啦,别后悔了,思谋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阿文已经离开了朱阳县,带着书童和一个袁县令.推荐的师爷出发的,卢千总还很贴心的送了两名护卫跟随,并可以随时保持联系,据说,是带了信鸽。

    只是,阿文已经为自己和孩子们做了这么多,阿圆可不想再牵连到小弟弟的前程,白老大的身份之事太麻烦,暂时的,能少让一个人担忧就少让一个人担忧吧。

    为今之计,能够为阿圆出谋划策的,大概就只有一个袁县令了,阿圆决定第二日一早就去朱阳县城,顺便也瞧瞧采莲的美丽坊扩张后的样子。

    家里就只留给白老二夫妇了,现在小两口正是你侬我侬的最好时候,李薇又没离开迷糊阵,两口子也不提要搬去“幸福苑”的事儿了,白老二雇佣的几个店掌柜现在也成长起来了,这小子就安安心心的守着媳妇在家,轻易不肯出门。

    夫妻俩儿还赖皮了李薇的两个粗使婆子过来,再加上原来照顾三个小娃子的丫鬟,李薇做的奉献还真不少。

    家里不需要多操心,阿圆把孩子们也交待给了白老二,尤其提到不要偏待了两个小的,做叔叔的,最起码表面上,你得做到一碗水端平。

    绿柳笑得要直不起腰来,抱着阿圆的手臂打趣:“嫂子,你可真得管管承宗,这几天你把小老大抱走了,他夜里还要跳下床几次想要喂奶,小老大不在,他就长吁短叹说你苛待了孩子呢!”

    这小子还培养出生物钟来了?阿圆扭头看白老二。

    才化身为男人不久的白承宗面上有些涨红,但是提起白家第二代老大,还是很气愤的:“嫂子,你那屋夜里就没亮过几次灯,小老大一宿儿要起来喝两回奶的,你到底喂没喂过啊?”

    “喝两回奶?有这事儿?没有吧?”阿圆语结,三个娃娃临睡前都喂得饱饱的,似乎,可能,应该,一晚上就没有动静了……

    三个小丫鬟闷着头笑,她们睡在里间屋的大火炕上,一人负责一个婴儿床里的孩子,墙角里长亮着一盏暗暗的嘎石灯,半夜里自然是要起来两次的,有的需要喝奶,有的需要撒尿,还有的需要玩一会儿,都是尽量安静的在昏暗中进行。

    亲娘阿圆,则睡在外间一个独立的布帐子里,睡眠质量又好的很,自然啥也听不到。

    要不然怎么会令白老二这个当叔叔的严重不满?说起来,当娘的还真没卖多少力气。

    阿圆再次落荒而逃,自从有了黏糊白老二的“小老大”,当嫂子的就再没抖起来威风过。

    “哼哼,别得意,等你们家的孩子生下来,我也专门抢过去在我屋里睡,叫他跟你们两个都不亲……”,阿圆握着拳头,在心里暗暗决定,虽然,这也就只是过过想像的瘾儿!

    小五送原材料回来还没走,正好,抓了来当车夫,阿圆清晨出发,不到午时,就来到了朱阳县衙。

    放了小五去自己逛逛,阿圆迈进县衙的后门,袁县令的执勤工作已经完成了,还是每日里就上一个早晨的公堂,三下五除二就能处理干净事务。

    发生过这么多事情,朱阳县衙的衙差们没有一个不熟识阿圆的了,虽然胖了些貌似个子也长了些,到底还是跟平常妇人不同,那股抬头瞪眼的精神头儿,别人可比不上。

    “白夫人来啦?”

    “白夫人找我们大人?在后堂看邸报呢,您请进……”。

    还有两个见过钦差宣旨的,“噗通”还给阿圆叩了个头,惊吓的阿圆一蹦三尺高。

    乖乖,她早忘记了自己如今已经是皇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还当那一套凤冠霞帔只是压箱子底的太过豪华无用武之地的花花衣裳呢!

    袁县令所看的邸报,正是有关西疆战事已停马王爷率众进京的消息,看到阿圆进来,急忙放下了邸报。

    “白夫人有空出来了?孩子们都好吗?”

    三个引起了巨大轰动的“福娃”,没办法不让人心生惦记。

    “他们都好着呢!”像所有初为人母的女人一样,提起孩子就一脸的笑容:“小老二小老三现在也胖乎了,虽然还赶不上老大的个头儿,手脚倒是差不多了,我估摸着,小老二很快就能超过小老大的身架子。”

    “那倒也是,小老二随的白承光的长相身架,以后肯定也是个彪型硬汉子。”袁县令起身,安排衙差倒水来沏茶。

    气氛,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二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又齐刷刷的扭了开去。

    那个共同的秘密,保存在彼此心里很久了。

    别瞎想,这两人中间没有猫腻!

    当初的白马鸟人——马寻欢,只是被人阉割了,本来不致死,之所以那般突然的死去了,是——是——

    阿圆在纷乱的环境里,发现了袁县令的一名手下,忽然隐在床下伸手,用一块布巾子之类的东西捂了捂马寻欢的口鼻,然后迅速退去。

    然后,就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鸟人,已经嗝屁了。

    当时,袁县令那般诚恳的保证,他的两名手下早就退出了屋子,跟马寻欢的死毫无关系,阿圆更加咬定是一问三不知。

    如果不是袁县令的绝狠,那个马寻欢逼死民女民妇,也未必就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就像谭七,疯魔了也没在朱阳县关押多久,不出一个月就送进了京城,现在那还不得早放出来了?

    也正是有了这一点原因,当时已经心乱如麻的马王爷,提出了让白承光顶替马寻欢从军,白承光又万分乐意,阿圆才没有阻拦。

    如若等马王爷静下心来非要找出杀害马寻欢的凶手,那么,选择极端方式为民除害的袁县令,就不会这般轻松。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要进京

    衙差端上来茶水,又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两个肚子里满是弯弯绕绕的肠子的人,再次沉默。

    阳光,渐渐升到了头顶,透过打开的门,还能发现县衙院子里的树影,成了一个硕大的球形,把树身裹在正中。

    阿圆首先忍不住了,本来嘛,自己就是想来求助的,掖掖藏藏的还真办不成事儿!

    “那个——白承光——我男人——就是马王爷家生下的双子之一,他才叫马寻欢,那个被——死的——其实叫马寻乐,马王爷想用我男人顶替马寻欢做先锋官,可能还想让他永久顶替,我始终没有白承光的消息,我怀疑,马王爷不怀好意……”。

    一旦想了个明白,终于有机会倒出衷肠的阿圆,一下子全无顾忌。

    其实,袁县令早就应该心有所悟的吧?要不然,为何他知道阿圆这一胎想要保全,必须让阿文出人头地?还再三叮嘱要注意阿圆母子的安全?

    是发现了马王爷的图谋,才出招应对的吧?

    袁县令垂下眼帘,细细的吹拂茶杯里的水汽,良久……

    “老夫做官做的够久了,其实也不怎么留恋,这辈子,性子是改不掉的了……白承光做个平民百姓,多好?非得趟进这遭浑水里,害的老婆孩子不能安生……白夫人,你想要跟马王爷斗法?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阿文还嫩,老夫又在朝中不得意,能保存性命就算是好的了……”。

    这是一个久居官场。深深的厌恶了其中的尔虞我诈。又深深的浸淫在其中的人。

    “袁大人。以您的本事,在京城中做个宰相都没有问题,为什么却安心在这个偏远的小县城里面苟活呢?”这其实是阿圆早就想追问的一个话题。

    袁县令绝对不简单,就看他给阿文做的几个月的强化训练,竟然生生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娃子给训练成了当朝探花郎,那能力那眼光,完全应该在京城里厮混的毫无压力啊!

    怎么会一贬再贬,最后沦落到朱阳县城了呢?

    “哈哈哈——”。袁县令的轻笑声响起:“哪儿有这么多为什么?既然当了官,别管官职大小,总要为属下的百姓讨个公道,公道不能摆在明面上讨,那就放在暗处,总不能让那些高官贵族们肆无忌惮的畅行无阻,老夫到了朱阳县,也好,最起码,在这个小地方。没有禁锢住老夫伸张正义的强大势力,从此。不会再被贬了,哈哈——”。

    阿圆看向袁县令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县令,也不是一个标榜自己绝对纯净绝对无私的政府官员,他有自己的做官理念,为了一个“公道”,亦正亦邪都在一转念之间。

    就像白马鸟人马寻欢,靠官府正道上解决不掉这个王爷家的独子,那就暗暗的灭掉他?

    二人的目光再次相对了一瞬,又再次扭开。

    有些事情,你可以永远都把它当成是秘密就好了。

    “我想进京!”阿圆的声音,忽然间传开,这个决定似乎是忽然之间下的,又似乎已经在心中盘亘了很久。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儿才知分晓,是前进还是后退,总要站到事件的最前沿才能判断。

    而阿圆,是一个宁可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委曲求全的人,让她继续忍耐继续等待,那不可能!

    既然白老大不回来,那就上演一出秦香莲寻夫记,嘿嘿,就是不知道里面演不演杀妻灭子的狗血剧?

    说实话,袁县令这个老狐狸根本不看好阿圆的行情,作为一个村妇,有了阿文那样重情重义的好弟弟,还讨了一个诰命夫人的名头回来,就可以乐乐呵呵的守着孩子们过日子了,非要闹腾到京城里去,诰命夫人的头衔可就不值钱了,随便哪个豪门大家的太太站出来,你都得跪地叩头随便人家喝骂,图的什么呢?

    “依老夫看,白承光不是一个忘本之徒,白夫人不如多等些时日,待他羽翼渐丰,定然就能回来夫妻父子团聚,也免得夫人白跑一趟,还要伤心而归……”。

    袁县令隐藏在后面的一句话就是:伤心而归还是好的,就怕的是母子折在那儿,归都归不了……

    高官贵族家庭里面的阴狠手段,可绝对不是阿圆这样生在简单乡村子里的妇人可以想象的到的!

    阿圆,也不过就是比普通妇人多了一点决心多了一些狠绝而已,丢到京城里面,就是一小捏炮灰的命运!

    可惜,就凭借这一点点决心,就仗势那一些些狠绝,阿圆的去意已定。

    “若说危险,哪里没有?马王爷要想杀了我们母子,躲在迷糊阵就能跑得了?还不如到京城面对面对质个痛快!”阿圆主意拿定,顿时身心愉悦。

    那三个娃儿,可是一群人费心费力施救才得的性命!

    袁县令劝说无效,于是指点了一番进京途径,要注意的事项,最后,拍掌。

    两名黑衣大汉,从内室走了出来。

    正是阿圆曾经见过的送白马鸟人马寻欢归西的武士。

    “你自己再斟酌一下,一定要进京的话,让这二人跟着你,黑一黑二,可保一路平安。”袁县令能做的,都做了。

    剩下的,就是阿圆要自行谋划的了。

    既然主意拿定,便不再在朱阳县停留,采莲的美丽坊也不去看了,幸福苑的进程也不瞧了,姐要收拾行囊,携子进京观光旅游,看看这大宋的首都,是何种模样……

    哎,乐天派的女人,哪里能未雨绸缪,预测到一路的风险?

    可是,不正是因为没心没肺的乐天,才一路有惊无险的风光至今吗?

    做事情仔细了是好的,想多了却迈不动腿,不是吗?

    黑一黑二不是多话的人,跟着阿圆不离左右,等到小五回来,采购了一番旅游用品,四个人合伙回迷糊阵,多了四辆马车和无数零碎物件。

    其中一辆马车是租借的车马行的重量级配备,车厢封闭,又大又宽,小五稀罕的不得了,尤其是当阿圆问询他要不要一同进京转转,小伙子当即激动的表示,要去,一定要去!

    “那得保密才行!”

    “没问题!”

    “那,京城的销路就也交给你了,我们自去办事儿,你的任务就是考察市场,征订货单。”阿圆看着这个日益成长起来的手下干将,眼里是止不住的骄傲。

    别小看他们年龄轻,经验少,文化程度不高,这些小伙子做事实诚,性子又坚韧,一点半点的挫折根本就是毛毛雨,人家照常往前闯,从来不会哭哭唧唧的诉苦抱怨推脱责任。

    砖窑厂的兴盛,与这些得力干将们可是分不开的。

    “怪不得东家准备了这样大的马车,那我就可以多装几块样品砖瓦、琉璃砖瓦、花砖方砖啦!”小五的欢乐发自肺腑,从迷糊阵跨出第一步开始,他的生活就无限的丰富了起来。

    所以说呢,创业,最好是在年轻的时候,有精力有决心有干劲儿是大把的时间可以从头再来。

    不得不说,阿圆是个神人,神女人。

    别人都在为她进京的安危担忧,她又原本就是奔着找麻烦去的,却还是有心思开拓红砖的新市场,就跟出门旅游谈生意的大老板似的。

    就连黑一黑二,都换了一种眼神儿看阿圆。

    “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啥也没来,咱们得先过日子,走到哪里,把钱赚到哪里,方是为商之道。”阿圆还没忘记给二人洗脑,唠唠叨叨把自家的产业链解说了一遍。

    “从今儿起,你们两个也是咱家产业的一份子了,有啥新发现新点子就马上说,除了薪水,我还给你们发奖金!”

    好吧,两个威风凛凛的武林人士,马上要被同化成一身铜臭的奸商了!

    阿圆圆满的计划,第一个阻力来自白老二。

    还真是没想到,一直以来叔嫂保持了高度统一的战线今天崩析了。

    “我不管你要去京城找不找的回大哥,反正小老大你不能带着去,孩子还太小,一路上颠簸受苦我不放心!”

    这就是白老二的原话,他不能理解阿圆为何坚持进京寻夫,更无法接受带上孩子们长途跋涉,这个时代的孩子多难活啊,阿圆实在是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三个娃子都完好无损,你不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守护着他们,出去作啥啊?

    阿圆眨巴眨巴眼睛,没办法了。

    没办法了吗?

    孩子们的衣物被褥都打起了包儿,成罐子的奶粉堆得满满当当的,难道行程就将被耽搁?

    白老二很满意嫂子不再闹腾,临睡觉前还专程看了一回命根儿一般的“小老大”,然后,睡醒了一觉起来,院子里,马车无影无踪,就连摆做影壁墙的那块巨大黑石头,都不见了!

    “齐——阿——圆——!”迷糊阵的村外,响起一声愤怒的呼喊,不但愤怒,听到的人都说,喊叫的人,一定还在咬牙切齿。

    小老大,小老二,小老三,三只可怜的娃儿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人在旅途

    不按常理出牌的阿圆,正行走在进京的大道上,三个小娃儿,尚且不足半岁,就开始了长途旅行。

    其实也真不是多么艰难的,拿主意的那个女人喜欢享受,路程上赶得并不紧张,每天黄昏之前就找客栈休息,睡到日头老高才吃饭启程,遇到风光优美的地方,还要抱着孩子们下车一览,指指点点的讲一些文绉绉的诗句。

    为了防备三个小的半路上水土不服闹腹泻,马车上专门装了两大罐子家乡水,每日里给孩子们兑着沏奶粉喝,再稍微加些蛋黄之类的饭菜沫沫儿,三个娃子,竟然真的安然无恙。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日头正长着,那路程,就在拖拖拉拉中慢慢儿缩短。

    黑一黑二的本领果然高强,路途中遇到个把小贼什么的,根本就不够看,至少,阿圆和小丫鬟们就完全没有发现过有什么危险气息在附近。

    小五每经过一个城市,都要驻足考察一天市场,有时候会遇到合适的合作伙伴,留下样品砖瓦和价格底限,以备下次回程时统一签订合作契约。

    还有的商人会精明的发现难得的商机,直接按照小五留下的地址派人找去朱阳县订购砖瓦,预约建筑工人前来,只要第一件样品房做起来,这个地方的市场就可以全面打开了。

    阿圆每日里笑呵呵的,小五做砖瓦销售的时候,她就带着三个丫鬟抱着孩子们去逛街,采购一些喜欢的东西给大家。黑一黑二照例不离左右。任由这女人四处游走。

    现在再叫黑一黑二有些牵强了。因为阿圆为他们购置的新衣都成了浅色的,穿的跟土财主似的轻飘,绫罗绸缎很是能打击掉江湖豪侠的风采。

    初穿上身自然是会觉得别扭的,别扭惯了就成习惯了,黑一黑二的话也开始多了,跟小五兄弟相称,可以说,一路走来。现在的七个成年人相处的越来越融洽,融洽的就像一家人一般。

    历史上的大宋国都是东京,位于河南开封。据黑一黑二说来,现在应该没有大的改变,照样并设了陪都应天府南京、河南府西京、大名府北京,与国都开封府东京合称四京。

    只要渡过黄河,就可以直达东京城了。

    阿圆一行人从客栈起身,正欲进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最后一程,发现那十几匹拉车的马,就那么突然地。齐刷刷病倒,口吐白沫四肢无力瘫软在地。

    黑一黑二的脸色。“唰”的就变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偶然事件,所有的偶然,都必然是经过了无数个人为的干涉。

    宝剑出鞘,壮士出手,然而,敌人的踪迹全无,苍茫茫一片空旷的客栈里,只有店家和伙计们七八个人。

    莫非,此乃是黑店?阿圆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人在江湖飘,哪儿能不挨刀?自己终于要遇到传说中的“龙门客栈”,还是会对抗“母夜叉”孙二娘?

    可是,客栈老板明明就是个男人,胡子拉碴的还差点儿急出了眼泪,好不容易才接了这么一大桩生意,怎么就把客人的马都给放倒了呢?

    “是草料里放了巴豆!”黑二侦察过一番,给出了结论。

    “客官啊,小店绝对不会出现给客人的马匹下药的事情,您等着,伙计马上就能请来镇子里的兽医,一定能给这些马都调理好喽!”客栈老板捶胸顿足下保证,没错儿,这点儿巴豆不至于要了马匹的命去,但是,想赶路却是没门儿的。

    “怎么也得修养几天,这些马才能养出来力气。”黑二也跟着摇头,手里的宝剑还未归回鞘内,吓得一群伙计胆战心惊,唯恐那宝剑就落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危险的气息,终于弥漫了整个客栈。

    阿圆拍着胸口后怕:“这还幸亏只是给马投毒,要是给人——”。

    黑一的眼神有些受了侮辱一般的收缩片刻,两指扬起,中间是一根细长的银针,那意思,他每天都监测着食物这一环节呢,绝对出不了漏子。

    阿圆汗颜,双手合十以表歉意。

    现在的问题是,为什么有人投毒害马?想要阻止他们的行程呢,还是想要害人?

    如果猜测的没错的话,在马匹疗养的这段时间里,敌人就会出现,目的就会显露。

    就留在这里乖乖的等着危险来袭吗?就凭两个身负武功的男士,是否就足以卫护这一圈人的安全?

    跑的气喘吁吁的兽医,迅速投进救治马匹的工作之中,据他说,镇子里面的车马行很少,估计凑不出这样得心应手的马群出来。

    阿圆的牛脾气又犯了,既然明知道有人想要故意阻隔住他们的行程,那就偏偏不如他们的意,继续走,找马找船,不信还搁浅在这里了!

    小五得令,立刻飞奔去镇子里面找马,好歹不论,只要能负担的起那块大黑石头的重量就行。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错的,没出一个时辰,小五就雇佣来了六匹马,当然,高矮胖瘦不同,还已经是囊括了这个小镇子剩余的全部马匹资源。

    去定船的黑一也回来了,手里干脆提溜了一个汉子,据说是黄河这一带跑船的老大,推三阻四的说话不利落,于是做了手下败将,现在老实了。

    把一群病马寄宿在客栈里,一群人再次整装待发,现在轻车简从,三个孩子跟女人们挤在一辆马车上,一块大黑石头占了一辆,剩下的男士们就撒腿跑着,偶尔上坡,还得做推车夫的行当。

    那个做跑船老大的汉子果然管事儿,愣是从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召唤出十几艘小船出来,别小看它们体积小,用粗绳子互相捆住,就形成了一艘联合体超级游轮。

    马匹和马车全部赶了上去,还有足够的空余之地,黑一黑二严阵以待,与船工们一起守望着滚滚黄河水。

    “东家,这是有人要害咱们吗?”小五凑到马车旁轻声问道。

    “小五害怕了?”阿圆拍打着“小老大”的后背,正在哄着他睡个长觉儿。

    “怕啥呢?东家都不怕!”小五的笑声很清晰:“咱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承宗给我们也一人做了一把弹簧刀出来呢,还从来没有用得上过……”。

    那语气里,还颇有些遗憾似的。

    三个丫鬟的脸色倒是很差,闻言更加手足无措,三个小孩儿可不理会这些,照旧随着水流的一晃一波沉入梦乡。

    “你们只管守着孩子们,放心吧,就算有人杀我,也不会有人想杀孩子的,所以,你们很安全。”阿圆说的有些语无伦次,全是出于本心的第六感,或许马王爷会恨不得除去自己这个眼中钉,但是,虎毒不食子,对于亲孙子应该还下不去手!

    只不过,白老大作为亲生儿子,不也被虎毒食过一次了?阿圆透过车帘,注视着奔腾的河水,发呆了。

    “白夫人,您这样出门寻夫,会不会——您的丈夫又有了新人,才不肯回家的?”一个丫鬟终于按捺不住,出口问道。

    在所有人的眼里,男人都不是长情的东西,有家不回,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在外面又组成了一个新家。

    白老大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现在阿圆的眼前,那般憨厚实诚的男人,估计出不了这样的花花事儿。

    “所以啊,我才得亲自去看一看,要是孩子爹真的生出了妖蛾子,我们娘儿四个也好早作打算,这年头,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满大街都是的吧?给孩子们找个后爹,也未必就不可行!”阿圆说的咬牙切齿,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等见到了白老大,先得大巴掌侍候,狠狠的抽几记耳光,方能解恨。

    女人其实不要太过独立,因为那结果实在会让人寒心,男人不会对你牵肠挂肚,因为总觉得你一定能独自解决所有的困难。

    让男人丢下太长时间都表示放心的女人,是失败的女人。

    虽然依照阿圆的脾性,离开了白老大真的完全可以存活的更好,到底还是心有戚戚焉……

    小丫鬟们在小声谈论什么,阿圆听不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刻,黄河的对岸,已经就在眼前。

    千百年来的河岸似乎没有变化,冲击的平滑的三角洲,水草丰茂,几只水鸟美丽悠然的在夕阳下散步,脚掌和羽翼都被水流冲击的分外干净。

    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在岸边负手而立,夕阳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影。

    “启禀夫人,上了岸不出十里地,就可以找到休息的地方,明日一早,就能进京。”黑一抱拳,垂头在车厢外陈述。

    关于两条腿的男人和四条腿的蛤蟆的谈论到此结束,小丫鬟们兴奋起来,平生第一次坐船,时间短,又是十几条船捆绑在一起,还觉不出多么摇晃旋晕。

    船工们也开始准备绳索抛锚了。

    “咔哒——”一声响,被大石头和马车压的船只之间的绳索,断裂了一根。

    一阵猛烈的晃动,船只之间的水流溅起,黑一黑二迅速站到了马车旁边,拔出宝剑,以备迎战。

    “咔哒——”,又是一根绳索断开!

    ps: 晚上喝了点酒,头疼,先码出来这些字,挂到明早吧!

第二百一十三章 故人救美

    是那块黑黢黢的大石头太重了吧?才坠的绳索断掉了!

    可是,那块石头很重要,很重要!

    阿圆大急,又不敢现在跳出车厢打乱平衡,只能扯着嗓子大叫:“出了事儿,第一保护孩子,第二保护石头……”!

    船工们急忙去补救绳索,并七手八脚的想要把载着石头的马车赶到绳索牢固的船面上去。

    黑一黑二不敢稍离马车左右,唯恐此刻会突然蹿出什么强人对阿圆母子有危害。

    可是,透过车窗,可以看到载着石头的马车后轮正在摇摇欲坠,任凭船工们如何施救,缠连着的绳索,还是慢慢儿的逐一开裂,两个船工的身子,都掉进了浑浊的河水里。

    阿圆更加着急,随身携带的弹簧刀也取了出来,大声催促着黑一黑二和小五:“别管我们,去保住石头,那也是命!”

    好吧,从骨子里来说,阿圆还得算是个舍命不舍财的傻主儿,在当前没发现自身有危险的情况下。

    黑二电闪而去,小五也已经奔到了后面的那辆马车旁边,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绳索,终于全部松脱开来。

    电光火石之间,马车的右车轮,向着水面斜斜的倾了过去。

    在前面赶车的船工们,已经是强弩之末,十几个人的重量,也难以制止住大黑石的下滑趋势,何况里面还搭配着几十块砖瓦样品?

    再加上小五的加入,黑二又凌空而降,立于两匹马之间。左右手分别揪住了马鬃向前使力。也只是堪堪暂时保持住了一个歪斜的平衡。

    时间。在刹那间静止了一般。

    这种时刻,在任何一方添加一根羽毛的重量,可能都会立即打破这种平衡。

    阿圆的叫声就在喉头哽住,只有她知道,那块黑石头是什么贵重东西,又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看一看三个被河水晃动的又沉沉睡去的三个小孩子,她笑了一下。起身走下车厢。

    生命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东西,它的来去留否,取决于命运的安排,其实,你不要太过害怕。

    一步、两步、三步,阿圆的脚下走的艰难,如果自身的存在就代表着危险,那么,距离孩子们越远,危险也就越加不那么可怕。

    一枚利剑破空而来。终于,从黄河岸边的草丛之中。真正的危险降临了。

    仿佛真的是心有所感,阿圆蓦然侧头,看见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正自挥手大喊:“齐——阿——圆——!”

    这个人认识自己?阿圆已经来不及思索,因为死亡之神的大手张开,森寒的利箭来到了身前,正被一把宝剑斩落。

    黑二果然不愧袁县令的托付。

    “什么人?快!抓住他!”那个白衣翩翩的叫嚣声响起,从草丛里“嗖嗖”窜出几条身影,向着发射冷箭的方向追去。

    最前排的船只终于靠上了岸,冷汗涔涔的两名船工牢牢的固定住了船舷,这才齐齐奔向船尾救济马车。

    那个貌似阿圆的旧识的白衣翩翩,也安排了人上船相帮,最后终于有惊无险的把运石头的马车也拽上了岸。

    那枚断箭,被阿圆保存了起来。

    除了要补偿河工们的损失,似乎,还应该与故人寒暄一下,毕竟,人家起到了一定的救援作用。

    “启禀大人,放冷箭的贼人有两个,身手极其利落,且并不与小的们恋战,已经往京城方向遁去!”几个追踪的手下来报,白衣翩翩的脸上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阿圆,你怎么会招惹上仇家专门追杀?我看得清楚,那箭专门对着你射的!”

    可是老兄你到底是谁?我们真的有见过面吗?

    阿圆尴尬的摸摸鼻子尖儿,俯身施礼:“多谢关心,只是,我这人愚钝的很,又善于忘事儿,您,到底是哪一位?”

    “你不认识我了?阿圆……”,白衣翩翩的神情万分受伤,挥手让手下退了几步,怅然道:“阿圆,你不肯原谅我吗?当初,确实是我娘她逼得紧,我不得不前去登州府求学,知道你要成亲,我——专门赶回来过,咱们说好的,私奔——可是我不敢了,阿圆,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这具身子还真的有过一段私情,差点演变一出私奔的狗血剧来,怪不得白家姑姑和迷糊阵的村民们有过那么多的非议。

    再一细看,这白衣翩翩模模糊糊中是见过面的,在朱阳县的镇口惊鸿一瞥,在迷糊阵的院外撒腿疾奔……

    貌似,都是这样的一个瘦弱的书生形象。

    可是,那些都跟原来的齐阿圆有着密切关联,跟自己,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了。

    阿圆打断白衣翩翩的话:“这位大人,前尘往事,民妇已经全部忘掉了,今日多谢您出手帮忙,得以援救我母子的性命,请留下姓名,来日定当回报。”

    沉默,白衣翩翩的眼睛闭了一闭。

    再睁开来,就是一番云淡风轻。

    “夫人说得好,本官乃是朱阳人士,姓万名重阳,今科进士第二十八名,正要前往祁阳赴任县令,恰遇夫人有难,请务必容许重阳相送一程。”

    这是一个非常理智的读书人,而且,也还有点情意的样子。

    阿圆的眼睛,终于认真的落在这个瘦弱的男人脸上,面白,眼大,眼梢儿微微的向上侧挑起,黑眼珠分明,里面的善意与关切不像作假。

    “我要进京,会不会耽误了你的公务?”阿圆的声音柔和多了,虽然不曾有这个男人的丝毫印象,但是,从骨子里,就觉得亲近,可以信任。

    万重阳的笑容一下子绽开,一侧脸颊上竟然露出一枚小酒窝儿,仿佛一个孩子得到了嘉奖一般重重点头:“不会耽误,我只需要在两个月内到达祁阳县就好,那里的原县令会在两个月后告老还乡。”

    阿圆回身,招了几个随从人士一一相见,就连三个小丫鬟抱着的刚刚睡醒的孩子们,也一一的打了个照面。

    “原来,传说中的三胎吉祥,就是你!”万重阳的声音里难免失落,但是,随即就打起了精神:“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过得幸福。”

    “是呢,我这人就是路边的杂草,任凭怎么有人踩踏,照样越活越皮实!”阿圆笑了,跟万重阳说话,很轻松,顷刻间就能熟稔起来。

    “我其实一直很纠结,到底当初我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现在,我不纠结了,谢谢你——皮实的活着,还活着——”。万重阳的小酒窝儿非常可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这个幸福的女人却遭到追杀?在大宋朝朗朗乾坤之下,距离京城不足二十里的地方,差点儿就发生一桩血案?

    “怎么说呢?这事儿,有点长,有点狗血,有点匪夷所思……”。阿圆苦笑。

    万县令的随从还真不少,前前后后竟然相跟了二十几口人,安全问题基本可以保障了。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黄河的流水声已经在耳旁消失,京城外的“喜来临”客栈,到来了一群新客人。

    二十几个硬汉,簇拥着一对璧人,男的白衣翩翩,女的英姿飒爽,身后还跟着三个丫鬟,手里各抱一个小娃娃儿,差不多大小,又不怎么哭叫,到了新环境下,“啊啊——”的打着招呼,小胳膊小腿蹬来蹬去。

    这肯定是一家子出门来的!身份还低不了,尽管那些马匹有些良莠不齐,其中两只还瘸了腿,没办法,被黑二硬拽着往前拉车,崴了脚也是正常。

    “老爷夫人里面请,老爷夫人好生面相,三个麟儿个个聪明机灵,真真让人羡慕啊!”客栈掌柜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秃噜,全然不知有可能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小五窜得快,已经闪身到了掌柜的面前,却被万重阳抢先出言呵斥:“店家休要口无遮拦,这位夫人与本官并非一家。”

    这位爷还是个官!掌柜的脸色发苦,立刻伸出巴掌来,小小的拍打了一下嘴巴:“都怪小老二嘴贱,客官勿怪,客官里面请,大人里面请。”

    其实,就这么看起来,万重阳跟阿圆还是很般配的,又那么和谐的走在一起,古时候,谁见过这般大大方方走在一起的成年非婚配男女?

    大家各自进房洗漱,客栈不大,丫鬟们跟阿圆就住了一个里外间,正好互相照应。

    万重阳又换了一身白衣出来,邀了阿圆等人共赴晚宴。

    他一定以为自己身着白衣无限精彩,又或者前面那个齐阿圆喜欢这个调调儿,此一时彼一时,这会子的阿圆反正是嘴角抽了一抽,到底没说出来讥讽的话来。

    有了前面的白马鸟人白衣马寻欢的影子,男人的白衣在阿圆眼里就成了“龌龊”的代名词,怎么看,都觉得过于矫情。

    可是,人家又不是自己的老公,管理这个事儿也是师出无名。

    好在,餐桌上说起话来,面对着那个小酒窝儿,阿圆就心情大好,两个过去的情侣,轻声的把目前的状况交流了一个遍。

    “什么?他竟敢这样待你?”万重阳的声音忽然抬高,小酒窝儿也平复了回去。

    ps: 感谢秋千荡漾的粉红票,感谢淡雨思涵、lizzie110和jansam的平安符,寂寞很惭愧,晚会儿如果能多码出来一章,就把这章晚上挂出去。如果不能,那就单更了今天。

第二百一十四章 惊变

    “他选择了从军,男人创一番事业保家卫国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为什么却滞留在京中久不归家?阿圆,你别担心,有我在,一定帮你找到这个人,让他立刻抱着孩子跟你回家!”

    万重阳说的义愤填膺,对面这个女人他早已经辜负了,但是,他还可以有机会做些弥补,帮助这个自己午夜梦回深觉抱歉的女人。只是,那男人是谁?还是原本那个憨厚农夫吗?

    “他属于哪个军营?姓白对不对?我好像还见过他的模样——”。

    阿圆咧开嘴角儿扯出一抹笑:“你只需要送我们娘儿几个进京安置下,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她早就想好了,找到白老大,让他回家。如果马王爷非要阻拦,那就鱼死网破,自己进献上“狗头金”求一道圣旨,逼迫马王爷放人。

    你不是身为王爷想一手遮天吗?那好,咱找一个更大的后台整治你!

    小丫鬟碧儿的声音忽然有些惊慌:“夫人,二少爷不肯喝奶,还——吐了!”

    本来不是好好的吗?阿圆的心里立刻揪成了团儿,三步两步奔过去,接过了神色蔫蔫儿的“小老二”。

    一入手,就觉得那温度跟往日不同,似乎,热了很多。

    阿圆额上见了冷汗,没有温度计的时代,感受高温只能用皮肤,她再换了额头跟孩子的额头相对,还是热,或者说是,发烫。

    一直为三个小娃子安然无恙骄傲的不行的母亲。这下子彻底慌了。

    “请——大夫!快!”阿圆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儿。抱紧了孩子嘶哑的叫。

    有时候。再冷静的人遇到亲人出事也会慌张的不成样子,平日的智慧计谋半点都无,就像阿圆此刻。

    什么温水擦洗孩子降温的物理手段什么酒精降温,通通忘在了脑后,剩下的,只有脆弱和无助。

    小老二得算是个最不受重视的孩子,小老大有白老二和绿柳和阿文额外的偏爱,小老三是个女娃儿。阿圆生恐她因为不漂亮而受委屈,事事都以她为先,唯有这个中间的貌似白老大的小家伙儿,不尴不尬的位置,不远不近的被照顾着,让此刻的母亲,从心底里生出无限的懊悔和惭愧。

    万重阳马上命令手下行动,那个掌柜的先被提溜了过来,一时之间两股战战,嘴巴里面话都说不利落了。

    “咱这里。哪儿能有——大夫?附近就——咱们这一家客栈,为的就是应对——过路的进不了城的客人方便。京城里面扩充的大,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扩入了外城,谁家有生病的人,都能在外城里面就近医治,客官——大人不如——想法子进去外城?”

    从此地进到外城其实也不算多远,只是城门早就关闭了,恐怕不那么容易打开。

    “我去试试叫开城门!”万重阳站了起来。

    一个小小的芝麻粒官职,守门的官兵还未必能认得出,恐怕此一去就只是遭受羞辱而已,可是他必须得去碰碰运气,阿圆泫然泪下的神情,触动了他日趋麻木的神经。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

    这个时代的爱情,原本彼此接触的机会就不多,分离的时候,也就远远没有多么痛苦,只不过,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冲刷,一个人对于初恋的感觉,那份刻骨铭心,是古今相似的。

    就像此刻的万重阳,禁受不住曾经喜欢过的女人的眼泪,大踏步走进夜色茫茫,身后的随从们也紧紧跟了上去。

    “把老大和老三抱回房里去吧,别传染了他们。”阿圆有气无力的抱紧了小老二,好容易才想起那两只娃儿,都乖乖的被小丫鬟托在胸前四处里查看呢。

    一气儿生三个倒是利落,养起来多么的不容易,不是忽视了这一个,就是偏待了那一个。

    “黑一黑二,你们也去外城看看吧,我怕,万县令叫不开门。”阿圆心乱如麻,叫住了跟随在小丫鬟身后的黑一,和留在自己身边的黑二。

    “可是我们还得负责你们的安全——”,黑一停住了脚步,扭头提醒雇主,某人今天才刚刚几乎被射杀,现在就忘干净了?

    可是孩子的安全远远超过母亲的安全重要,不是吗?

    阿圆把嘴巴按在小老二的腮边,眼泪滑落下来:“可是孩子在发烧,你们看,都没精神了。”

    可不是吗?小孩子最是不会作假,此刻的小老二,鼻翼抽动着似乎呼吸都有些费劲儿,眼睛早就半睁半闭的偎依在母亲怀里。

    “孩子最怕的就是发烧,如果不及时退下去,会烧坏大脑……”,阿圆说着说着,理智回炉了,不能这么烧下去,要退烧,不然,即便让黑一黑二请来了大夫,那耽误的后果也难以预料!

    “回房间,让伙计送热水进来,我给小老二擦擦身子降温!”阿圆如梦方醒,抱起孩子就往楼上走,客栈的木楼梯,“吱嘎吱嘎”的一连串响动。

    在一旁拃着手不知道应该帮什么忙的小五立刻吆喝起来:“伙计,赶紧送热水上楼!”

    黑一黑二也随后跟上,阿圆又想起一个法子,再次扭头喊一句:“还有烧酒,也要!”

    黑一二话不说,立马飞身而下,跃进掌柜的柜台后抱了一只酒坛子出来。

    “娘真是被吓糊涂了,老二乖啊,娘疼你,娘最疼你了……”,阿圆推开了房门。

    夏夜的风,如此凉爽的扑面而来,房间的后窗大开着,屋子里,杳无一人。

    “红儿和兰儿呢?哪儿去了?大少爷和小姐呢?”一直默不作声跟在阿圆身后的碧儿,爆发出一连串问号。

    阿圆的身子晃了一晃,又努力的抱稳了孩子。

    黑一已经跳上了窗台,像一只白色的云燕飞出去了,黑二拔剑在手,在阿圆身边严阵以待。

    小五跟着伙计端着两盆热水进屋:“东家,快,给二少爷降温吧!”

    “去——找孩子!黑二,不要管我,我没事儿!去把我的孩子找回来!”阿圆恶狠狠的瞪着黑二,一直瞪的他也跃上窗台飞身而下才算作罢。

    “小五,碧儿,不要慌张,给小老二兑上温水泡泡手脚洗洗脸,要是还不降温,那再用烧酒小心些擦拭一下腋窝和脖颈脚踝大腿根儿……”,阿圆说的一字一顿清清楚楚,一对儿眼珠子通红。

    小五和碧儿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为小少爷做着降温的一系列动作,阿圆握着拳头一直守在旁边,不肯坐下,也使不出力气帮忙。

    小五明确的感受到了东家身体的颤抖,偷偷的瞧向阿圆的脸色,却还是那么通红着眼珠子,里面,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是自己非要叫住黑一黑二跟去外城找大夫的,才让两个丫鬟带了两个孩子上楼休息,给了坏人以可趁之机。

    是自己忽略了小老二,才让孩子得病导致的这一切。

    都是因为自己,这个失败的母亲。

    阿圆的掌心,攥出了八个指甲印痕,是,她很失败,没有保护好孩子们,可是,现在还不是自责的时候,要冷静,齐阿圆,你要冷静!

    碧儿的声音,就像从水底里捞出来一样:“夫——夫人,我觉着,二少爷不那么热了!”

    阿圆伸出了一只手,颤巍巍的按在了小老二的额头上,是,温水和烧酒起上作用了,小老二的鼻翼收拢了一些,呼吸也平稳了不少,温度不那么滚烫滚烫的了。

    小老二的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弧形的血印,那是母亲揪心的痕迹。

    黑一黑二很快就回来了,四下里根本没有任何动静,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能把四个人掳走还毫无声息毫无线索可以追寻,那就是最大的线索。

    只有身经百战的高手才能做得到,只有位于高位的人才能使唤这样的高手。

    “两个孩子被他们费尽心机掳走,那么,绝对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夫人,我们还是要留在您的身边,毕竟,这次的事儿,最危险的还是您!”黑二说的有道理,两个孩子一定是被马王爷派来的人掳走的,连丫鬟都费心带着,肯定是想要好好喂养孩子的,他们应该守护住阿圆和剩下的孩子的安全。

    “好,大家都原地休息一下吧,小五和碧儿,要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不用顾忌我。”阿圆松开了双拳,把小老二揽在了怀里。

    万重阳垂头丧气的回来了,眼睛里都是气愤。

    “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喊,守城门的都跟死人似的不吱一声,明明城门上灯火通明,也有巡逻的影子,可就是没人搭理我们!”

    是被王爷的人安排好了吧?估计从小老二发热那时候,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被人瞧在了眼里,只等着趁乱抢孩子呢!

    阿圆俯下额头,再次轻轻碰触小老二的温度,还好,没有烧上来。

    “重阳——”,这个名字似乎早就喊顺了口似的,阿圆自嘲的一笑:“你快去睡吧,孩子现在没事儿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情深

    夜色已经很深,深到了即将天明的时刻,阿圆的脊背挺得笔直,这应该就是黎明前的极度黑暗。

    小五和黑一黑二都没有动地方,丫鬟碧儿的眼泪疙瘩儿无声无息,却根本止不住,万重阳敏锐的觉出,这是又出了什么事情了。

    “阿圆,不管怎么样,在你找到丈夫之前,我,得陪着你,不然,我心实难安。”

    感谢上天给了他这样一个足可以弥补辜负的机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他离开过,这一次,他要留下。

    阿圆闭了闭眼睛,把怀中的孩子转交给碧儿,自己洗了一把冷水脸,安排小五:“让店家赶紧做早饭,我们天亮就走。”

    小五应声而去,碧儿已经止住了哭泣,小心的把孩子放好,继续蘸了烧酒,在“小老二”的脚踝处擦拭,只有忙起来,她的心思才不会乱。

    “重阳,我惹上的,是大事儿。明儿,先去马王爷府上讨个公道,如若不能顺利,就只能闯上金殿告御状,所以,你只需要在背后支持我就行了,科举不容易,不要为了我耽误了前程。”阿圆安安静静的当着几个男人的面梳起了头发,声音里面,也没有多少波动。

    昏黄的油灯,打在一头黑发上,浅浅的,有了些暖暖的润泽,在这个夏日的夜晚,却让人心生凉意。

    她得罪的,是一个王爷级别的人物么?

    万重阳的脸上笑得发苦,拱拱手道:“你也不用撵我,我这辈子。总要做一回不理智的事。或许真的哪一会儿又害怕了。又躲起来辜负了你,但是现在,我不怕任何东西,我只怕你受苦,我这心里难受……”。

    黑一黑二的脸,同时抽了抽,这个时代应该还算保守吧?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般深情又没种儿的话来?还说的理直气壮,面不改色。

    好在阿圆大姐也不是凡人。电视上电影里的对白比这个强悍多了,压根儿就没觉得有什么大的不妥,小巴掌一挥:“那你自己琢磨着来,尽量——保护好自己。”

    这样就不会难受了吧?

    这一夜,掌柜的和伙计们也都没办法安睡,客人们没把丢孩子的过错推到他们身上,就算是烧了高香。

    早饭热气腾腾的做了出来,一桌子人安安静静的吃饭,最关注的,就是那个拼命往嘴巴里塞东西的女人。

    “全部使劲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应战!”被关注的女人。眼皮都不抬,反倒是又嘱咐了其他人几句。

    她知道,终于到了打硬仗的时候了。

    她不擅长勾心斗角,更不懂得尔虞我诈,她渴望面对面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

    可惜,早饭还没结束,天光已经微熹,“喜来临”客栈门外,从外城方向驶来一辆马车。

    下来的,不是要真刀真枪对阵阿圆的敌人,而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由两个小丫鬟扶架着。

    老婆子步履蹒跚的样子,让人不忍心说一句重话。

    “请问,来自朱阳县的白夫人,是哪一个?”老婆子的声音还很洪亮,眼神扫过大厅中的众人,尤其在抱着“小老二”的丫鬟碧儿身上,重重的停了一瞬。

    大厅里的气氛,霍的安静下来。

    阿圆依然正襟危坐,略略抬起了头,冷声问道:“可是来下通知,我另两个孩子,已经入住王府?”

    老婆子似乎没料到阿圆会有如此一问,一时之间,考虑好的说辞就有些对不上,只好干笑两声,一脸的褶子牵扯成几道平行线。

    “嘿嘿——哈哈——白夫人说笑了,老婆子此来,是想跟夫人谈一桩生意,还请夫人——单独——那个——”。

    她想跟阿圆单独会谈,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可以?

    一票人纹丝未动,黑一黑二的脸上,涌现出了杀意。

    万重阳当先站起,对老婆子施礼问候:“敢问老夫人,是何家长辈?”

    那老婆子似乎很惊讶,上下打量了一番万重阳,眼睛眯了起来,声调有些高:“请问你是白夫人的什么人?要探问老人家的底细?”

    老态的声音里面,实实的有了些尖利,像一块什么重金属,划过一片玻璃那般刺耳。

    原本昏昏沉睡的“小老二”,被这声音惊了起来,手脚一块动了动,眼睛也睁了开来。

    “哇——”,第一件事,就是委屈的哭了两声。

    阿圆再也顾不得其他,急忙接过了“小老二”在怀,额头抵住孩子的小脸,还好,不算太烫,只是哭声沙哑,嘴唇也有些干裂。

    “碧儿,喂些清水……”,一票人手忙脚乱,都围着这个生病的小祖宗转悠。

    那个老婆子在不知不觉中凑身上来,挤在众人身后看向初醒的白家小老二。

    那眉那眼那肤色,如此分明,就是马王爷的亲孙子啊!

    比那两个孩子生的都像!

    老婆子激动起来,拃着手要往里面挤:“孩子病了吗?怎么不请大夫来看?这要是耽误了,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能让陌生人挨近那母子俩的身边?黑一黑二要不是看她年纪大,又没有危险性,早就把她扔出去了!

    两个丫鬟也跟着凑热闹,这次不用留手了,黑二的袖子一甩,就听到两声惊呼“啊——哎呦!”

    老婆子更加着急,冲着阿圆的方向大叫:“把二少爷给我,我带着他去看大夫!”

    阿圆终于回过了头,眼神里喷出熊熊烈火:“你老人家算哪块儿地里的葱?也敢肖想我的孩子!”

    “你!”老婆子终于发怒了,不再顾及周围的人群,跳着脚吼起来:“你这个乡下妇人别不识抬举,趁早把二少爷也交给我带回去,王爷高兴了,还能多赏你一些银子,要不然,哼哼,管保叫你人财两空!”

    这就是老婆子此番前来的真正理由吧?却原来,是马王爷还惦记着剩下的这个孩子,想要全部抢走买走!

    阿圆的身子,像打了摆子一样剧烈的颤抖起来,没办法,她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个孩子被掳走的打击,白老大的毫无音信,小老二的发热,像一重一重大山,马上要把她压垮。

    手心里的八个指甲印,再次被掐出血来。

    “那么——我那两个孩子,确实是被马王爷派人掳走的喽?剩下的这一个,你们想花钱买?花多少?”阿圆终于能发出镇定的声音。

    老婆子顿时牛气起来,双掌一拍:“王爷说了,五百两银子,你把孩子交给我,赶紧回去啥迷糊阵过日子,家里的房产也都归你,你还可以再嫁,绝对不会有人追究,怎么样?”

    万重阳抢先一步站到了阿圆的身前,拱手答道:“请妈妈暂且回去跟王爷复命,白夫人目前情绪激动,容我等好好规劝一番,孩子也还病着,待进外城诊治之后才能放心交给妈妈。”

    “那好!我就再等等,早这么说,哪儿还用得着这一晚上瞎折腾?小娃子得病可不得了,赶紧的交给我,王府里,什么样的太医叫不来?还进啥子外城找寻常大夫?哎!可怜了我们的小少爷……”。

    老婆子嘟嘟囔囔的,安排了两个丫鬟出去跟车夫或者跟随者嘱咐,自己颤颤巍巍的坐到了一旁虎视眈眈。

    阿圆的第二轮哆嗦还在持续,牙齿碰击的声音清晰可闻,看向万重阳的眼神,也无比的狠戾,只是万重阳到底是男士,双臂使力,硬是当着黑一黑二的面,就拽了阿圆上楼。

    像是有某种默契一般,黑一黑二不理会阿圆,也强扯着碧儿抱着孩子上了楼,回身掩住房门。

    “万重阳,你不用劝了!我的孩子,绝对不会交给任何人去养,宁可丢了这条命!”阿圆的声音里透着决绝,身子甫一进屋,她的双手就掐向了万重阳的胳膊,狠狠地,掐了两把。

    万重阳苦笑,任由阿圆发泄,等掩上屋门方道:“齐阿圆,你别老是这么任性,暂时稳住他们,最起码,现在你没有危险,我们可以曲线救国,直接从外城进京寻找孩子,我就不信,马王爷再厉害,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你性命,夺你孩子!”

    黑一黑二相跟着点头,这个女雇主的脾气不错,就是容易冲动,时不时就想去拼个鱼死网破。

    “我们要走,还得带着石头!”阿圆放开了掐着万重阳的手指,甚至没心思去看一看,那个男人的手臂上一个个月牙形的血痕。

    “石头交给我,你说个地方,我们汇合。”万重阳也没来得及查看伤痕。

    阿圆的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可以寻去帮助的人选,卢尚书?卢苗苗?马公公?小太监?

    “我想,直接找皇帝身边的马公公帮忙,你能不能想办法把石头给他送去,就说是我想要进献给皇帝的宝物,我,先去给孩子看病,然后,直接也去皇宫,我们就在那里汇合。”

    阿圆吸一口气:“如果,我到不了那里,你就把这块石头转赠皇帝,算是我答谢你相助一番。”

第二百一十六章 金蝉脱壳

    万重阳静静的看向阿圆的眼睛:“我会等着你,这一次,不会辜负,你,要给我这个机会,等到你。”

    阿圆的杏核眼儿眨一下,再眨一下,一丛水雾,弥漫上眼帘,阿圆的声音有些恍惚:“万重阳,现在的我,自此刻开始,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等着我安全汇合吧!”

    有一种情意,叫做生死之交,是指在生死的边缘线上肯一直站在你身边共患难的朋友。

    这种情谊,远远超乎爱情之上。

    万重阳长吸一口气,走出屋外,扬高了声音跟那个老婆子打招呼:“这位妈妈,白夫人正在给孩子换衣服出门找大夫,该劝的我们也都劝过了,还请看在这是一个母亲的份儿上,多给她们母子一点相聚的时间,毕竟,一旦分别,可能就是一辈子不会再相见了!”

    老婆子站起了身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看向万重阳的眼神有些诡异:“小哥儿好相貌,心思又善,老婆子看着,白夫人对您也十分亲近,待到以后,你们完全可以——哈哈——”。

    “只是这到底是生了三个孩子,女人家受了多大的苦?马王爷那边,是不是应该多加一些补偿?这个时候的子嗣可是最金贵的。”万重阳一副势力相,眼睛眯起来,“谈钱色变”的样子。

    “这些都好说,老婆子马上给王爷回话,秋叶啊,去外面说一声,多准备些银子过来……”。

    两个人继续坐在那里讨价还价,阿圆抱着孩子带着碧儿小五和黑一黑二下楼来。

    “白夫人。等送来了银子再去看病也行啊!”万重阳继续演戏。点头哈腰的变身成为店小二形状的谄媚。

    “你——替我收着吧!”阿圆的神色照常冷淡。可是语气里,透出了几分亲昵。

    就连卖孩子的钱都让这个“小白脸”给收着?老婆子不由得生了气,虽然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但是,还是要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那份警惕的心思,倒是真的淡了很多。

    不过,主子有吩咐,必须紧跟着这个女人和孩子。老婆子不再颤颤巍巍的走路,抓起丫鬟的手抬腿就走。

    万重阳急忙伸开双臂阻拦:“这位妈妈,不是现在就给银子吗?”

    老婆子翻了脸:“你这小哥儿想银子想疯了吧?孩子还没交到我们手里,怎么能先给你银子?万一你卷了银子跑了,那女人不还得找我们要一份儿!”

    万重阳恼羞成怒的样子,拉扯了老婆子的衣袖:“我好容易才劝好了白夫人,让她把孩子都交给你们,怎么就不给我付一点辛苦费吗?太糊弄人了!”

    外面,马车跑动起来的声音清晰可闻,阿圆已经抱了孩子出发。

    老婆子厉声尖叫:“快来人!抓了这个登徒子!”

    果然。从客站外面奔进来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上前就要捉拿万重阳。万县令的手下也不是纯吃素的,立马缠斗在一起保护主子。

    万重阳的戏份演的更投入,只差捶胸顿足呼天喊地了:“老妈妈,你们不能仗恃着王爷的势力欺压百姓啊,明明说好了,要给我们一千两银子,转眼儿就想空手套白狼,还要打人,不行!一千两银子我们也不同意,得五千两,一万两才行!”

    “胡妈妈,外面那女人跑远了,还要不要追?”门外,负责监视马车的护卫开始着了急。

    “追!当然得追!小少爷还在车上呢!”老婆子分身乏术,跺着脚吩咐。

    万重阳的手掌,还粘连在老婆子的袖子上呢,眼看着门外又冲进来几个厉害的护卫冲向自己的随从,忽然退了开去,口中嚷嚷道:“太仗势欺人了!算了算了!随便你们怎么对待白夫人,我——不管了!”

    “呼啦啦——”,十几个随从全部跟随着主子往后站,完全不接手争斗了。

    老婆子甩甩袖子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要不然——”。

    还是追踪阿圆和孩子要紧,马王爷的一群白痴手下,跟着老婆子呼啸而去,这个时候的晨光里,行人还并不多,尽管那马车跑的疯狂,有了明确的方向,也绝对跟不丢。

    到底是身经百战过的护卫,马车一走,就有人主动跟随了上去,沿路留着标记,所以,大部队根本不怎么着急。

    外城其实就是被划入城区的原乡村集镇,鸡鸣开门,马车走的倒是顺利了很多,车厢里,间或还会有碧儿的安抚声:“乖乖儿不要怕,马上要找到大夫看病了……”。

    俗话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果然,外城最早开门的一个小医馆,马上迎来了第一位病患,小五赶着马车,直冲到医馆的门口,车厢横在正中,只让车厢内的人进去。

    老大夫撅着胡子把客人迎进里间,小五就严严实实的守住了门口。

    一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现身出来,被小五阻住了:“里面是女人家看诊,你一个大男人,不能进!”

    “什么女人家啊?唬弄谁呢!”护卫啐了一口,听着里面碧儿的声息:“大夫,这发热还会反复吗?现在不热了,还要不要吃药?”

    于是放心的守在了医馆门口。

    很快,大部队来到医馆前面,老婆子被马车颠簸的差点连骨头都散了,抖索着撩着车帘询问:“没有跟丢吧?”

    当然没有!跑在最前头的护卫指指里间门口站着的小五:“回胡妈妈话,她们还在里面看病呢!”

    老婆子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回马车,闭目养神。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小五还站在里间门口纹丝不动。

    两个丫鬟已经在一旁话起了家常:“胡妈妈到底年纪大了,打小侍候欢少爷的情意,现在王爷也看重着呢!”

    “你这丫头是起了跟随小少爷的心了吧?也想有一天享受跟胡妈妈一样的待遇?”

    老婆子脸上的肌肉越发松弛,嘴角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是呢!寻欢少爷是她一手看大的,老王爷、王妃都额外的器重她,现在,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在外面生下了三个孩子,可不喜欢坏了老王爷?没准儿这次带少爷回去,三个娃儿又都得交给自己看护着,这王府里面的两代主子,可就是都从自己怀里面长大的了!

    大部队全部就地歇息,几十号人的阵势,还真让这个小地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站在远处,都在猜测着这是哪儿来的高官贵人的家眷,怎么竟然需要找到自己这地界儿的大夫看病了。

    “莫非李郎中医术忽然精进了起来?连大家族的人都慕名而来了?”

    “就是就是,上次我那孩儿发热,就是李郎中给治好的,抓的药苦了些,但是管事儿呢!”

    ……

    闭目养神的老婆子有些着恼,她简直一宿没睡,被王爷派来谈判孩子的归属问题,现在好不容易才能眯一会儿,这些人,实在是话多!

    “来人,撵走!”胡妈妈一发话,护卫们一窝蜂的都站出来,左右两边,又推又搡的轰撵起了人群。

    反正,只要小五不走,马车未动,小少爷就跑不了,怕啥哩?

    没有人注意到,里间里,早就人声皆无,只有小五,一只手揣进袖子里,抚摸着那把已经被体温暖的温热的弹簧刀。

    东家带着孩子应该逃出很远很远了吧?黑一黑二的功力可真好,可惜自己现学是来不及的了。

    碧儿那丫头也应该走远了,已经按照事先说好的,在附近藏了起来,剩下自己——

    小五忽然掀开门帘子走进屋去。

    负责监视他的护卫大喊了一声:“胡妈妈,进去了!”

    老婆子揉揉眼睛,嘴里嘟囔道:“现在,也算给那女人跟孩子相处的时间了,走,去抱孩子,等回了王府,还得再请太医给看看……”。

    小丫鬟急忙上前来扶,还很机灵的问询:“胡妈妈,这银票——给多少?”

    老婆子揉揉自己的后腰,恨恨的说道:“折腾我们这么长时间,还给银票?呸!水性杨花的女人,拿了银子,还不得马上跟小白脸去胡混?”

    驾车的车夫开始把马车调头,眼看着就要回王府了嘛!

    可是,小小的里间,一扇对着户外的窗子被彻底打开,风微微的吹着,那般清凉。

    屋子里,一长条桌案、两张椅子、一只合起来的方形大药箱,旁边散落着零零碎碎的把脉药具。

    地上,还有一个被捆住了手脚、堵住了嘴巴、遮住了眼睛的老大夫。

    再无旁人!

    竟然把人放跑了?

    老婆子身子一歪,脸色紫胀,咬牙切齿的指着老大夫嘶吼:“解开,问问跑哪去了?”

    还能问出来啥?两名机灵的护卫已经率先跳出窗子,留下一句:“那小子刚走,我们还能追的上!”

    虽然你是王府里有身份的奶妈,但是,根本不懂得如何追踪敌人不是?关键时候,还是得护卫们自己拿主意!

    老大夫被解放出来,迷迷瞪瞪的又是叩头又是作揖。

第二百一十七章 皇城根下

    竟然,是那个小丫鬟碧儿把老大夫给绑缚住的!

    阿圆和孩子根本就没来过,护卫们早在路上就跟丢了目标!

    老婆子一脸的菊花恢复成褶子,抽抽着在丫鬟的扶持中还有劲儿踢了老大夫一脚:“没用的货!枉你还是个男人,被个小丫头片子给绑起来了,呸!”

    “呸”有什么用?人都跑没影了。

    老婆子的人开始分散追捕两个余党,还有最重要的那母子俩呢?要去哪儿找寻?

    心急如焚的胡妈妈,待到发现两个余党始终找不到踪迹之后,只好怏怏的回去京城复命。

    从老大夫家附近的草垛子里,终于爬出了一个姑娘,从老大夫医馆的里间的木药箱里,也奇迹般的伸展开了一副身板。

    提前探测好了地形的小五,早就相中了那个木箱,半人高、长长方方的正适合他施展绝活儿,自从第一次阿圆发现了他的这项本事,就竟然称赞不已,小五终于又得到了发挥专长的好机会。

    两个患难与共的“余党”,在外城小村外汇合,一个变身为满头草屑的“柴禾妞儿”,一个是灰头土脑的“庄稼汉”,都是第一次承担艰险的任务,都是第一次借助智力侥幸逃生,可怜兮兮的碧儿,抓了小五的胳膊抽泣起来。

    搜寻他们踪迹的护卫们,还曾经用刀剑划拉过那片藏身的草垛,几乎没把碧儿吓得大叫起来,宛若死里逃生。见到同党。自然涕泪交流。激动的难以自抑。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现在没有危险了,别怕别怕——”,小五犹豫良久,终于伸开了一只手,轻轻的拍打着碧儿的后背安慰。

    阿圆留给他们的马车早就被老婆子他们赶走了,现在只能暂时步行前进。好在,怀里都揣着银票银两,主子想得周到,让他们带钱各自逃生,爱回哪儿回哪儿。

    可是,两个人还是决定,要奔赴京城与阿圆汇合。

    小五充分展示了作为一个经受过东家有关“绅士”教育的男人形象,一路之上,雇马车、安排食宿,把碧儿照顾的井井有条。

    这个时候的东家阿圆。却正在承受新一轮心理攻坚战。

    黑一黑二施展开脚下的轻功,先是在另一条道路上为小老二找到了大夫抓药喝药。然后继续带着她们母子前行,据说袁县令早先就在京城任职,所以黑一黑二认路的本领不是一般的强,东绕西绕的,还真是没被马王爷的手下缠斗上,到了黄昏时分,勉强在城门落锁前溜进了皇城。

    这会子,是不可能直接奔向宫门找人的了,三个人找了家距离皇城最近的客栈,虽然花费巨资,到底觉得安全,马王爷再牛气,也不敢把刀剑伸到皇城根下吧?

    “小老二”一路之上都睡得昏昏沉沉,在母亲的怀里,似乎格外踏实。

    没有丫鬟在身边,阿圆真正行使了一个母亲的权力,尽一尽母亲的义务,等孩子醒来,拾掇一番,来到大厅里喂饭喂水,做的笨拙,又一丝不苟。

    “小老二”的铜铃豹眼,终于弯曲成一个弧度,小家伙儿张开了无齿的嘴巴,“啊——啊——”的对着母亲说起了话。

    这是病好的迹象,阿圆抱紧了孩子,把额头再次抵在小家伙儿的额头,温温的,不再烫了。

    “咯咯——”,小老二笑出了声,两只小手去拍打母亲的脸颊,他的劲头太小,连拍打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但是,脆弱的母亲还是被“打”出了眼泪花花儿。

    到了这个时刻,阿圆才真正的后悔起了自己进京的举动,冲动,是魔鬼,一个做母亲的,更加不应该如此冲动。

    男人这东西有则罢,没有也别太在意,干什么非要千里寻夫自寻不痛快?

    到现在,两个孩子还下落不明,不知道他们被接进王府没有?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入的王府?见到了他们的亲爹没有?音信皆无的白老大,到底在哪儿眯着呢?为的什么不回家,也不跟家里联系?

    客栈里面的客人不少,邻桌上有几个衣饰华美的客人在高谈阔论,周围的人有不少在艳羡的聆听着他们的“内幕消息”。

    “叫我说,就得给马将军赐婚一个公主,战场上的先锋官,那得多么危险!赐婚公主,准能成为大宋朝一例美谈!”

    “嘁,咱们的官家还年轻着呢,最大的孩子也没过半岁,哪儿有可以赐婚的公主?卢尚书家的千金小姐就不错,听说那模样美得跟杨贵妃一样。马将军那样的本事那样的人才,正好得配!”

    阿圆的心里猛地一紧,马将军?先锋官?公主?卢尚书?杨贵妃?

    这是什么情况?

    黑一黑二的神色也有些变化,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其中的内幕,对阿圆母子的遭遇更加同情。

    “这位兄台,请问你们所说的,可是刚刚从西疆得胜归来的马王爷之子的事儿吗?皇帝要赐婚给他吗?”

    黑二拱手抱拳,对隔壁的客人施礼相问。

    这也正是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几乎片刻的功夫,吃饭的想上楼的客人们都停下了动作,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两个客人。

    被这么多人关注着,两个人得意洋洋起来,挥挥手:“这都不知道?自从马将军回来,官家赐封为将军,就很关心马将军的婚配问题,谁不知道马将军打小顽劣的性子,到了十九、二十,还没娶亲?可是现在不同了,将军自打去了战场,顽劣的性子全收了,吃苦在前,拼杀在前,还要夜夜跟着军师们苦读兵书,这才顺利的打了个大胜仗。”

    另一个人赶紧接口:“就是就是,现在马将军可是京城里最抢手的香饽饽,谁家有闺女的都想嫁给他,马王爷就这一个儿子,还这般有出息,以后的王位还不就是他的?听说卢尚书也有此意,最近跟马王爷走的亲近,官家也想做一桩好媒,促成这两家的好姻缘呢!”

    狗屁的好姻缘!

    阿圆撇撇嘴,继续喂哺小老二,还没赐婚就好,等吃饱了饭,姐好好思谋一番,赶紧把白老大的桃花给掐了!

    不过,卢尚书家的——美得跟杨贵妃似的——是谁?

    “卢苗苗!”

    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肥胖的身影,在阿圆的脑海里出现了。

    兜兜转转,还是熟人往一起凑合!

    白老大在议婚,卢苗苗在议婚,那阿福呢?阿福去了哪里?

    阿圆低语几句,黑二再次向那两名客人提问:“听说马先锋手下,有一名叫做‘百变公子’的能人,最善于乔装改扮到前线查看敌情,那个人,得了什么封赏没有?”

    那客人有些语结,眼睛里面满是疑惑:“有——那样的人吗?没听说封赏过啊!”

    “会不会没有进京来?听说大部分将士都留在外城或者边疆了,那啥‘百变公子’,没准儿就没跟着来!”

    这不合理啊!马公公提到过阿福这个人,证明是知道阿福的存在的,那为什么没有封赏?功劳太小?也不对,阿福在斥候的队伍之中,属于首当其冲的一位,据说屡立功勋,皇帝都知道他的名字……

    屁大点的事儿,还越发的复杂起来了呢!阿圆冷笑。

    如果,白老大真的被权势迷花了眼睛,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把孩子领回来,天涯海角逍遥来去。

    随他怎么娶公主或者娶大家闺秀去呗,只要把孩子要回来就行!

    原本,一颗热烈地,要来解救憨厚丈夫的心,此时已经开始转凉,三日不见就当刮目相看,何况他们夫妻两个,已经分别了一年又半载,不说黄花菜都凉透了,恐怕见了面,也一定额外生分儿!

    自古男儿多薄幸,从来都只传说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才盼来薛平贵假模假式伪装试探汾河湾相聚,阿圆可不是肯把一生孤注一掷在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身上的人,她俯身亲一亲“小老二”的脸颊,站起来回房。

    爱情与婚姻,其实在很多时候都简单的可怕,就像友情和亲情,谁都不敢说会有多么长久,彼此的陪伴,是一生一世还是短暂一程。

    那个羞怯怯只会为媳妇准备大浴桶洗澡水的男人,那个犯乌龙强忍着内心冲动的男人,那个为了成功播种一次次奋力驰骋的男人,那个提起从军就眼中放光的男人,或许,就要成为阿圆生命里一段并不辉煌的历史。

    小老二的呼吸,安稳而静谧,做母亲的,把脑袋轻轻抵在儿子的肩膀处,前尘往事纷沓而来。

    隔壁的黑一黑二,依然整装安歇,随时准备着应战。

    这一夜,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实在难眠。

    小五和碧儿,万重阳和他的手下,都在忙什么呢?安全吗?那块巨大的“狗头金”,已经进入东京了吗?

    阿福到底在哪儿?跟谭家人会面了没有?会不会认祖归宗?

    王爷府里,一个黑塔似的男人,同样在辗转反侧,忧思难眠。

    床榻边,一道黑色的身影闪现,低低的声音响起:“禀报将军,还没有找到阿福,小的只探到王府里是有地牢的,具体位置,找不到。”

    “继续找!一定要救出他来!”黑塔男人坐起了身子,暗夜里,铜铃豹眼熠熠生辉,像一只蛰伏的黑豹。

    ps: 感谢淡雨思涵、jansam、lizzie110、亡灵祭4始终如一的支持和鼓励,明日可以回家啦!

第二百一十八章 石头的玄妙

    还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候,阿圆被黑一黑二叫醒,朦朦胧胧之间开了门,迎来了一个只不过分离了多半天的熟人。

    万重阳找到了这家客栈。

    或许有为从前的临阵脱逃赎罪的原因,或许是原来的齐阿圆与万重阳的感情确实很深厚,总之,双眼熬得通红的大男孩儿出现在客栈里,由不得阿圆不感动。

    这个读书人并不迂腐,在进皇城的一路上用尽了办法,七拐八拐,兵分几路,才堪堪绕到了东城门进城。

    马不停蹄的万重阳,直接去宫外寻找马公公,三托四请一番花费,才终于得见了马公公一面,把巨大的石头进行了交接。

    万重阳到底早就接触到了官场,说话做事没那么偏激,只提到这是白夫人让送来的宝贝,要亲自进献给皇帝。

    这么硕大的宝贝石头千里迢迢运送了来,马公公心知必定会不寻常,于是定好让阿圆时刻准备着面圣,他私下里会对皇帝提出恳请。

    几个人再无睡意,把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变故都做了一番预测,虽然,到底这个皇帝会怎样对待石头和阿圆母子,谁也没有底儿。

    天色,终于大亮了。

    阿圆把孩子交给万重阳抱出去,自己叫了热水沐浴更衣,对镜上妆。

    越是在压力巨大的时候,越是要保持最佳的精神状态。

    或者说,是在人心中忐忑的时候,需要外表的光鲜亮丽做掩饰、做盔甲。

    当阿圆步下楼来。缓缓走向餐桌旁的万重阳。一时之间。客栈里的晨曦似乎骤然明亮了许多。

    交领抹胸紫色袍服,剪裁的简单又精致,袖口领口上些许点缀着立体花纹。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在额顶耸起一个弧度,曼妙的固定在脑后,被蓬松的盘发遮住了结点,除了黑色的发结,再没有任何的装饰。整个人却立显高度,行动起来,性感而又典雅。

    深邃的立体眼眸用暗色做了熏染,没有过多的色彩,杏核眼儿如同一汪深井,充满神秘感。特意加强的眼线让着实疲倦的眼睛看起来清澈透亮,饱满的唇形透出一种珊瑚色的润泽,更添几分活力。浅浅的腮红,大面积晕染在颧骨至鼻翼部位,让阿圆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非常好、非常健康。

    超越了几千年历史发展的化妆术。每次慎重使用,都会惊起一片讶然赞叹。

    就像穷酸书生出身的万重阳。原本还扶着“小老二”上下窜动的小身子,此刻却一下子停顿了下来。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

    一大串溢美之词,从万重阳口中流泻而出,刹那间,只觉万物失去色彩,唯一生动鲜活的,就是眼前的女子。

    “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心中隐隐作痛,仿佛一个早就暗暗销蚀掉的一个空洞,忽然之间被揭去了伪装,却原来,自己苦苦珍藏起来的一个角落,只是一个深深的伤口。

    万重阳,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尤其是遇到齐阿圆的时候,他的胆子在关键时刻越发的小。

    所以,那个叫齐阿圆的女子,在新婚之夜离开了,离开前还挂念着要一起私奔的心上人。

    所以,留下一个叫万重阳的男子,无数次的后悔,无数次的遗憾,无数次的谴责自己。

    在客栈里早起的客人们暗暗生叹的时候,谁听到一个男子彻底心碎的声音?

    失去的东西,从来就不会回头,回头的也不再是原来的深情。

    世界确实很大,大到满眼都有鲜艳的花儿,你一定以为完全可以采到最美丽的一朵,可是为什么,心头总是怀念最早盛开过的那一抹微笑?

    “小老二”也发现了母亲今日异乎寻常的美丽,拍着小手“啊——啊——”的叫着,小孩子不说谎,他的疾病消了,精神头儿额外的好。

    黑一黑二,也从来没见过这般盛妆打扮过的雇主,眼珠子在万重阳和阿圆身上转来转去,竟然觉得这两个人非常般配。

    看起来是那么美好,在一个儒雅的男人手中欢叫的小孩子,迎接一个美丽端庄的妇人,谁看了,也会觉得这是一家三口。

    历史上的皇帝不好干,他们习惯于在天色微暗时就开始金殿办公,不过此时,仁宗皇帝却是龙颜大悦。

    马公公送上来的石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宝贝,乌漆墨黑的又笨又大,模样古怪的跟个狗脑袋似的,献给皇帝做假山石景?这也忒寒碜了吧?

    小皇帝年纪还轻,还是对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的时候,兴致勃勃的叫了几十个太监们把石头搬到了金殿之上,邀请大臣们共赏。

    到最后,又把宫外等候的万重阳召了进来,结果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受人所托,要把宝物呈给官家。

    这个时候,对于究竟是何人所献宝物,大家就兴趣斐然了。

    接收到马公公的示意,万重阳慷慨陈词:“启禀吾皇万岁,此物乃是朱阳县白夫人所有,本来是带子进京进献宝物的,结果在黄河边被歹人抢劫幼子两个,并惨遭追杀,不得已之时遇到下官解救,因为深怕性命不保,遂托请下官代为呈献吾皇,具体宝贝的妙处,时间紧急,白夫人并未言明。”

    金殿之上的马王爷,一张黑脸登时黑透了皮肉,眼珠子爆起,铜铃铛恨不得砸向万重阳。

    一个小小的农妇,怎么就生出了这么多的事儿来?你越是小看她,她还越是蹬鼻子上脸,现在竟然闹腾到金殿之上来了!

    家里的两个小娃子,还偷偷的藏在别庄,没敢公之于众,更没敢让老母亲和媳妇知道呢!

    还有一个不肯配合的“白承光”,傻小子一根筋,一点都不像欢儿那么机灵,对那个土不拉几的庄稼农妇念念不忘,这要是让他知道了还有三个孩子,那就更难掌握了!

    在马王爷的寒光照射下,万重阳的小心肝,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以至于当仁宗皇帝问起白夫人是何人,现居何处时,万县令竟然没有回答上来。

    还是马公公上前两步,低低的为皇帝解释:“那位白夫人,就是上次探花郎保举的一品诰命夫人,生了三胎天降甘霖的朱阳县人氏……,这次进京,可能是想感谢官家的封赐的。”

    那位一下子生下三个孩子的妇人?送自己一块大石头谢恩?路上还遭受了追杀,被人把孩子抢走了?

    皇城边上,谁人敢如此大胆行凶?莫非这石头真是什么无价之宝,有人贪心想跟皇帝抢夺?

    小皇帝这个年龄,思维非常活跃,一瞬间就能想到很多东西,他如今能够掌握到皇权,是经过了多少次与老臣们明争暗斗才成功的,莫非是那些曾经跟自己做对的人指使的?

    “万县令,你到底在何处遇到了白氏?什么样的人追杀于她?目的何在?你可有线索?”小皇帝的冷眼,迅速在金殿众臣的脸上扫射一遍。

    一头汗水的万重阳,终于从马王爷如有实质的眼神里逃脱了出来,一头叩到地上,慌乱的答道:“是在——黄河岸边,齐阿圆——哦不,是白——夫人遭遇冷箭袭击,被臣子救下,然后,微臣想护送白夫人一程,到了客栈里,两个孩子和丫鬟又都不见了,还有,还有一群自称为马王爷府中的人,跟白夫人讨要剩下的一个孩子,说是-可以花钱买走——白夫人不肯,就偷偷的托请下官把石头给吾皇送来——”。

    万重阳的身上抖如筛糠,叩头的金殿的石质地面上已经**了一片,他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因为,他知道自己胆小,一看见马王爷,就会失去说话的勇气。

    竟然——是跟马王爷有关?

    皇帝的脑海里想起了那一张白夫人手绘的三个孩子的画像,还有一个父亲的模样,跟马王爷的五官神采简直肖似!

    再看马王爷的那一张黑脸,和攥的紧紧的拳头,想认为没关系,那根本不可能!

    “哈哈!真乃是天方夜谭!皇城边上,竟然有人假借本朝王爷的名义抢人子夺人命,真真可恶!”仁宗皇帝声音脆脆的,忽然一板脸。

    “万县令,朕给你百名御林军,速速把白夫人找到,带到金殿,朕想问问这石头到底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又是谁人要追杀于她!”

    马王爷的身子,貌似晃悠了一下。

    万重阳已经筋疲力尽的样子,早就忘记了原本想好的对答之词,完全实话实说了:“白夫人此刻正在宫门外的庆喜客栈暂住,微臣——是今早才知的——”。

    “宣!”小皇帝一声令下,小太监们一道命令接着一道命令的传了出去。

    刚刚喂饱了“小老二”的阿圆,重新略加整装,就要在黑一黑二的陪伴下走出门去,去皇宫外视机而动,十几名金甲武士“呼啦啦”围住了庆喜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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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面圣

    黑一黑二,迅速把阿圆母子围护了起来。

    “哪个是朱阳县来的白夫人?官家有请,金殿面圣!”正中跑出一个金甲卫士,雄赳赳气昂昂的非常精神。

    这就是皇家的御林军啊!

    阿圆把“小老二”的尿布掖了掖,把黑二手里的包袱接过来跨进胳膊弯儿里,冷声答道:“我是。”

    黑一黑二只能送到宫门口,叮嘱一句“要小心”,才目送着母子两个登上了一坐轿子,被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抬走了。

    一个低低的声音传进了阿圆的耳朵:“马公公说白夫人不要害怕,官家喜欢大胆的直来直去的性格,最讨厌拐弯抹角耍心眼儿,还有,官家见不得女人哭,万一事情不妙,白夫人要记得掉几颗泪……”。

    那么艰险的情况下,轿子内的阿圆,竟然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官家怎么如此可爱?马公公更是一个知情善意的妙人儿!

    咱阿圆别的不会,直来直去的傻大胆儿还是有的……

    就因为这么几句托底的话,金殿之路不再显得荆棘丛生,反而让阿圆走出了分花拂柳之势。

    一个紫衣少妇,袅袅娜娜怀抱一个小婴儿步入金殿之上,妇人镇静自若,小婴儿聪慧好奇,一双铜铃豹眼咕噜噜转动个不停。

    万重阳已经被赐平身,站立在文官的末尾,敬佩的看向这个比自己这个大老爷儿们还镇定的女人。

    失去的东西,为什么总是这般可贵?

    阿圆甫一进殿,就把眼睛扫向了武官一列。看穿戴就能分辨的出来。

    马王爷的一双利眼。如同猛兽盯住了猎物。阴森森冷冰冰装满了威胁。

    不过,姐就是吓大的,习惯了。

    阿圆眼角里都是鄙视和不屑,脚下不停,一直走到了金殿正中,方弯身就欲施礼。

    万重阳的一条腿,不由自主的迈了出去,双手也伸了一伸。又尴尬的收了回去。

    反倒是马公公,此刻一溜小跑儿,从皇帝身后颠了下来,两三米长的斜坡,眨眼就到了跟前。

    “白夫人让洒家抱抱小少爷吧!”马公公伸开手臂,眼神里都是渴望。

    “小老二”打小就是被众多人抱过来抱过去的习惯的了,没办法,三胞胎太多了,死扛着某三个丫鬟使唤能累坏了人,所以。对于陌生人的善意召唤,小家伙欣然从之。对马公公张开了双臂,嘴巴里“啊——啊——”的打着招呼。

    马公公的眼睛,立刻就潮湿了。

    刚才的鬼使神差,让这个混成了老狐狸一般的太监奔下了台阶,没想到得到了小娃儿如此热烈的欢迎,孤清了一辈子的太监,感动啊!

    阿圆更绝,把孩子递到马公公手里,微笑道:“有劳了!小老二晚会儿得喝点温水,喝到半路就要撒一回尿儿……”。

    得到了无限信任的马公公满脸都是热烈的红潮,点着头一一答应着:“洒家懂得,洒家都会……”。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上头还有主子坐着呢!小皇帝“咳咳”了两声。

    马公公笑得满脸开花,抱着“小老二”回到皇帝身边:“官家,可否容老奴喂这娃儿喝口水去?”

    小皇帝的眼角儿,早就望见了马王爷的黑脸上露出了急切的神情,还不由自主的踮起了脚尖想瞧清楚小娃儿的容貌。

    “去吧去吧!你办不了这活儿,可以找两个宫女。”小皇帝对马公公非常宽容有爱。

    马王爷的脚尖终于放平,一张脸还是悻悻的。

    阿圆跪倒在地施礼:“民妇齐阿圆,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她早忘记了自己还顶着一顶一品诰命的帽子呢!

    仁宗皇帝摆手:“免礼平身。白齐氏,朕问你,这殿中的石头,有何宝贝之处?”

    不是应该先问问追杀与掳掠的缘由吗?文武百官们个个心有猜测。

    阿圆也没有如同大家猜想的那样,一上场就哭哭啼啼要求皇帝救命救孩子,而是跟着皇帝的节奏,站起身来走向陪伴了自己几百个日子的石头。

    “吾皇请看——”,阿圆的声音不温不火。

    九五之尊好奇心起,脚下一动,随之走下了台阶。

    文武百官只能任凭百爪挠心,也不敢私自凑上前去查看端倪。

    阿圆再施一寻常礼,问询到:“可否容民妇使用利器?”

    她谨慎着呢,要是在金殿之上拔出弹簧刀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别说还想要回那两个孩子,这一个也无法亲自抚养了。

    更何况在进殿之前,那把弹簧刀已经交到了小太监的手里,金殿之上,不容许佩带武器的。

    小皇帝看看这个如同对待邻家小弟弟一般态度的女子,果断点头:“可以。”

    殿前护卫马上紧张了起来。

    不过,事情很平常,妇人只是从发结中抽出一根铜簪子,在黑石头上面使劲儿划了几道,就重新插回脑袋上面。

    几道痕迹里面,是耀眼的金色。

    “金石?这么大块儿?”小皇帝讶异了,这样大块的金子可不多见,也不枉这妇人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给自己献宝。

    “并非仅仅如此。”阿圆笑靥绽开:“此物甚为吉祥,乃是上天空降之宝物,原本被立在——民妇家中做影壁墙的,自从生下三胎,天降甘霖,此石就慢慢儿展现了异彩,民妇深怕宝物被贼人所窃,所以待到幼子稍大一些,就即刻赶往京城,实在是想把这天界仙品交给吾皇,吾皇乃是天子,天降之物自然应该为吾皇所持有,这乃是苍天保佑我大宋国泰民安之吉兆,乃是吾皇英明神武治理大宋朝纲感动上苍的预示啊!”

    看看,现在刀在脖子上,齐阿圆也懂得说些漂亮话出来了。

    那一句“英明神武”很新鲜,平常都不曾用到皇帝身上,仁宗乐了,只觉得脚下都有彩云在飘。

    这个时代,最信奉的还是上苍,是佛教,还有几乎要殊途同归的道教。

    小皇帝一拍掌:“来人,去请钦天监监正前来验看上天恩赐宝物!”

    一众文官跪地叩头,疾呼万岁:“天佑我大宋朝国泰民安!吾皇英明神武感动上苍!”

    武官就没那么虔诚,最起码,马王爷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哪儿还肯助长阿圆的气焰?山呼万岁的声音就稀稀落落的,一票武将,都看着马王爷的神色行动呢!

    小皇帝心中不喜,看看人家一个民间妇人,还知道有了好东西赶紧送到京城来进献,你们不过是仗恃着兵权在手,对朕还敢摆些脸色,哼!

    尤其,武官是以马王爷为首的,他又刚刚立下军功,是风头正劲的时候,就像一颗不得不小心捧着的蒺藜,总在皇帝手心里扎着。

    马公公笑容满面的抱了“小老二”回来,又交到了阿圆手里,“小老二”的脖子上,增添了一根赤金的长命锁。

    这是真得了马公公的青眼了!

    “小老二”跟着马公公玩的很高兴的样子,很是舍不得这个和善的老头儿,两只手臂张着,继续“啊啊——”的说着话儿。

    “二少爷先陪着你娘,等你们三个孩子团聚了,老奴,再把你抱过来……”,马公公还挺煽情,一步三回头的走回了皇帝身后。

    阿圆知道,这是可以采用眼泪攻势了。

    她抱紧了“小老二”,双膝缓缓坠地,头微低,眼睛使劲的瞪着,直瞪到眼眶生疼,泪珠儿在眼圈里打转儿。

    “小老二”却开始卖力的表演,他的下巴颏儿搁在母亲的肩膀上,铜铃豹眼又开始四下里踅摸,看着一大群穿的花红柳绿的官员,很是稀罕。

    “啊——啊——”,小家伙儿大概是瞧中了哪位官员的帽翅儿,一只小手抱着母亲的脖子,另一只手就指向了那位官员的脑袋。

    马王爷再也忍不住,身子悄悄后退着,想要看清楚一些这个孙子的长相,听说,此子甚肖似自己……

    当爷爷的,再狠毒也会疼惜自己的孙子的吧?

    只是,他忘记了,小家伙的容貌既然肖似他,别的官员,又怎么会发现不了?

    一时之间,越来越多的眼睛,开始在马王爷和小家伙的脸上、眼睛上扫来扫去,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阿圆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落泪计划,现在可以继续表演了。

    “请吾皇为民妇做主!民妇所生三个孩儿,有两个被恶人掳走,还想杀掉民妇,抢走这块‘异石’,民妇日思夜想两个孩儿……”。

    说着说着,阿圆已经忘记了哭泣只是一种手段,失去孩子的恐慌与心痛,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

    就算是只要松手,孩子们就能跟着马王爷享受金山银山高官厚禄,阿圆也绝对不肯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的。

    其实,戏唱到这里,就足可以震慑到马王爷了,也许,两个孩子就可以借此机会被人偷送回来,毕竟,马王爷再牛,也不会愿意顶上谋夺人家孩子的罪名,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不会希望别人知道他曾经生过双胎的事情。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阿圆说到最痛处,会牵扯出什么后果来,就不受控制了。

第二百二十章 小老二耍宝

    外城,奔驰着一辆马车,满面尘灰的赶车人,就是白老二自己。

    这车就是他的随身卧室,走到哪儿睡到哪儿,就为的是追赶嫂子的行程。

    阿圆带儿子出走的第十天,京城中就捎来了白老大的信件,信中请家人放心,他已经安全进京,只是出了点岔子,需要多逗留一段时间,都在家安心等待就行了。

    还有一句很有深意的话:京城很危险,切莫距离近了。

    就为的这一句话,白老二不得不留下怀孕的妻子,马上出发,希望可以截住正在奔赴危险之处的嫂子。

    可是,一切,还是太晚了。

    飞蛾已经投身火海,小老大和小老三早就不知所踪,阿圆已经入宫面圣,与马王爷针尖对麦芒的扛上了。

    小五和碧儿,跟白老二汇合的倒很顺利,没办法,那野人一般的造型太吸引人的眼球了。

    “二东家,二东家!”

    ……

    三个人的一番会晤,足以把白老二打蒙了头,最最疼宠的“小老大”也跟老三一块儿被劫走了,嫂子也下落不明,怪不得大哥捎信说京城危险呢!

    怎么办?大哥只说要留在京城解决岔子,根本没提自己住在哪里,可以去哪里寻找,那就只能继续追寻嫂子和“小老二”,毕竟,知道她们是奔着皇宫来的。

    好在黑一黑二尽职守在了宫门外,几个人顾不上寒暄,集体蹲在原地等候。

    金殿之上。阿圆已经背离了原定的轨道。矛头直指向马王爷。

    “万岁啊。小妇人的孩子就是被马王爷指使的人掳走的,小妇人的丈夫,也是被马王爷带到战场上去的,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请万岁下旨,要马王爷还我夫君和孩子!”

    马公公和万重阳,同时双股战战起来,他们知道阿圆的事情有麻烦。却从来没有预料到过是这般麻烦,不但要得罪当朝权贵,还一出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

    如果早就知道其中内幕,马公公不一定肯把“狗头金”代为转交皇帝,胆小的万重阳,也未必敢站立在金殿之上声援阿圆。

    可是,不这样又能怎么样?阿圆作为一个来自民间的普通妇人,能得以见到皇帝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好容易逮住了一次,怎么能不破釜沉舟。一次性把事情做个了断?

    她还有另一块儿“狗头金”可以献君么?

    阿圆也知道自己此次冲动了些,一下子就爆出了冷门。小胳膊妄想着跟马王爷这条粗大腿作斗争,所以,看向马公公和万重阳的眼神,万分抱愧。

    她抛出的这个话题,就是一瓢冷水泼入滚油锅,文武百官顷刻间炸了营。

    马王爷真的抢了人家的孩子?还骗走了人家的丈夫,为什么?是因为那两个孩子也长得跟马王爷肖似,所以生了霸占的心?

    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子,骗人家的孩子做什么呢?

    那个被带到战场去的人,究竟是哪一个?

    所有的问题矛头,都指向了那个脸黑黑到了血液里的马王爷身上。

    “兀那妇人甚是刁钻!”马王爷已经顾不上身份,也忘记了“好男不跟女斗”的封建教育,手指着阿圆跺脚唾骂:“哪里来的疯婆子?御林军,铲了出去!”

    这儿还不是你家呢!就嚣张成了这样!

    小皇帝心头更气,自己金殿上的御林军,莫非还可以越过自己,去听从一个武将的吩咐?那自己这个皇帝,可就真是糗到了家了。

    阿圆并不相让,站直了身子,把“小老二”继续面朝身后的抱着,反唇相讥:“马王爷,你难道忘记了在朱阳县是怎么游说的我丈夫,冒名顶替马寻欢做先锋官?你难道忘记了怎么安排的人,在黄河边射杀我?你难道忘记了你安排的人,把我的两个孩子藏到哪儿去了?虽然你年纪大了,记性可能也不好,但是,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总能想起来吧?”

    “冒名顶替马寻欢做先锋官?”

    这个新话题更惊悚了。

    “明明模样是一样的,怎么可能顶替?”

    “怎么不可能?原来的马寻欢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摸鸡斗狗抢女人,哪桩坏事儿少了他?我就说呢,怎么就去了趟战场,回来以后就跟脱胎换骨似的,完全变了一个脾性,却原来是冒名顶替的!”

    “可是那个真正的马寻欢去哪里了呢?”

    小皇帝也被这一记惊雷给镇住了,这是肿么个情况?朕刚刚封赏过的马将军,竟然是个冒牌货儿?

    马王爷已经怒极,铜铃豹眼里面都是阴寒的杀意,早知道这妇人如此难缠,当初就不该怜惜她怀孕,没有让手下人动手消灭掉,现在长成了一个大大的隐患!

    “嗖——”的一声,一只长2尺6寸,中宽3寸的象牙笏从马王爷手中飞出,直直的砸向阿圆的面门。

    笏板,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是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时的工具。古时候文武大臣朝见君王时,双手执笏以记录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而今天,马王爷的象牙笏,却成了金殿之上杀人的凶器。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场景,金殿之上,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身攻击的现象发生,别说碰到皇帝的九五至尊之躯,你吓到了皇帝也不行啊!

    敢坐到那把最宽敞最华贵的龙椅之上,你以为都是仗恃的自己的武功和胆识吗?皇帝们哪一个不会在身边培养着一群暗卫,时时警戒着会被篡权谋位、弑君逼宫?

    那只银白色的象牙笏,在距离阿圆的面门一掌处,堪堪被击落。

    “噹——”,跌落地面的象牙笏的正中,留下了一枚小小圆圆地空洞。

    仁宗皇帝勃然大怒,右手猛一拍龙椅的扶手,呵斥道:“金殿之上,马王爷肆意妄为,图谋杀人,来呀,拿下!”

    他忍耐这群嚣张的老臣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他也想熬到每一个都主动告老还乡的时刻,可是今天,当着自己的面就敢行凶,实实踩到了皇帝的底限。

    甭管阿圆说的罪名成不成立,这马王爷自恃身份,敢在金殿之上行凶,那就该死!

    可是,为什么九五之尊的皇帝忍耐了他们这么长时间?那自然是因为——

    “吾皇息怒!马王爷只是一时情急,被这个妖妇给刺激的失去了理智,才出手的——”。

    “吾皇开恩!马王爷劳苦功高,刚刚从西疆灭敌回来,吾皇切不可在此时寒了天下将士的心啊!”

    ……

    每一次,都是这样。

    仁宗皇帝的眉头皱的如同山峦峰聚,少小时继位的皇帝,总免不了要经受这样的考验,老臣们尽心尽力辅佐着你,同时,认为你还没有长大,时不时要用经验压服,要拿大道理说服。

    似乎只要你不按着他们的指示去做,那就是错误的一样。

    马王爷还在梗着脖子,面对着瞬间出现的皇宫暗卫,大声叫嚣:“诸位不需求情!我马国涛战场厮杀从没皱过一回眉头,现在,被刁妇攀咬又能如何?吾皇万岁想要国泰民安,难道是要从杀功臣竖威开始吗?”

    好吧,其实做皇帝也挺难的,尤其是面对着数以百计的老狐狸大狐狸小狐狸,甚至还有恶狼!

    这么多人一起叫嚣着闹腾,又是叩头又是作揖又是叫冤又是鸣不平的,“小老二”终于慌了神,搂了母亲的脖子“哇——”,放声大哭。

    金殿之上,是从未有过的兵荒马乱。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正要下达最新的命令。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一声清越的男声响彻耳鼓。

    这声音透着种令人安静的魔力,金殿之上,喧嚣顿消。

    就连“小老二”,都止住了口,湿漉漉的铜铃豹眼,直盯向来人。

    钦天监的监正,来了。

    什么叫做“仙风道骨”?见识过了监正大人的神采,你就明白了。

    这是一个看不出多大岁数的男人,一身灰色的道袍,穿的一丝不苟,脚下芒鞋白布袜,走动起来有丝丝缕缕的清风扬起。

    头上却很随意,花白的发髻上只插了一根竹木簪子,到得金殿正中,以左手在前在外,右手在后在内,形成太极之式,行“抱拳拱手”礼:“贫道这厢稽首了。”

    道教认为:左为阳、为主、主外;右为阴、为辅、主内,所以这般行礼。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刚刚还眼泪汪汪的“小老二”,此刻忽然笑逐颜开,身子侧向了几乎与母亲平行的老道士,两只小手拙劣的,却又那般神奇的,也行了一个道家的“抱拳拱手”礼。

    半岁大的孩子,谁见过会这样行礼的?

    满殿哑然。

    老道士两道长寿眉下的眼睛,“霍”的放出光彩。对小皇帝稽首之后,竟然转向了“小老二”,再次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的又做了一个“抱拳拱手”礼。

    “咯咯——咯咯——”,小老二手上的动作不变,嘴里还打着招呼,满脸都是欢欣和愉悦。

    小孩子的模仿力实在惊人是不是?

    ps: 感谢三个最亲的朋友始终如一支持寂寞,终于赶出来稿子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福瑞童子

    马公公此刻内心失落了不少,还以为“小老二”只会跟自己亲近呢,却原来是个“人来疯”,专门俘获老年人的爱心!

    老道士跟“小老二”对视了半晌,忽然转向阿圆问询。

    “请问夫人,这孩儿姓甚名谁?”

    阿圆一头雾水,不明白怀中的孩子怎么就跟老道士监正大人扯上关系了,茫茫然答道:“这孩子——目前——无姓无名——”。

    一股悲凉之感,袭裹了全身。三个孩子,至今还没跟亲爹见过面,连个名字都没有取出来。

    “无姓无名——无姓无名——哈哈哈——”,老道士纵声大笑。

    就连剑拔弩张的马王爷,都被监正大人这一串莫名的笑声给震撼住了。

    小皇帝的脸上有了一种领悟般的表情:“监正大人是说,那段偈语——?”

    “正是正是,老道一直不解,为何上一句是‘福瑞童子,无姓无名,’,现在看来,可不正应验在了这个小娃娃身上?只不过,下一句偈语‘三星开泰,天佑大宋。’还要继续推敲——”。老道士的眼睛熠熠生辉,神色举止都有些激动。

    这是钦天监的上上上任监正夜观天象留下的偈语,保存在钦天监的宝匣内,一直到上上上任和上上任和上任监正西去,都没有解出谜底。

    谁家的福瑞童子会无名无姓?就算是没起名字,那姓氏总是存在的吧?

    偏偏这个娃儿的母亲,大咧咧就直白告诉大家。我这个孩子。无名无姓。

    寻常女子。就算是这孩子是私生无父,也绝对不敢承认的吧?

    小皇帝忽然爆出一声大叫:“朕懂了!朕懂了!”

    偈语中言说,大宋王朝,只有等到了“福瑞童子,无姓无名,三星开泰,天佑大宋。”之时,大宋朝才能真正稳固安定。

    “朕的监正大人啊。你不知道,这娃儿,乃是三胎同生,三胎同生啊!天佑我大宋朝的好时候,到了!”小皇帝手舞足蹈,从龙椅上跳下身形,奔到阿圆身边,再次对着“小老二”上下端详。

    这个时代,对于上天的意愿最为重视。

    老道士热泪盈眶,连呼“万岁万万岁”。

    三胎同生。三星开泰,可不正应验了那句偈语?

    马公公此刻恢复了精神百倍。凑到皇帝跟前继续提供素材:“恭喜吾皇万岁,朱阳县当初的呈文上面,不就写着‘双子吉祥,天降甘霖’八个字吗?那时候的大雨,就是苍天要福佑大宋朝的预兆啊!还有这金石头,不也是生育了三个福瑞才发现的?吉兆,都是吉兆啊!”

    可不就是这样?小皇帝原本郁卒了多少年的一口浊气,终于缓缓吐出,既然天佑大宋,大宋江山稳固,那么,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整肃一下朝纲,把自己昼思夜想的治国之策拿出来尝试一下,再也不需要忍耐那些老臣们的陈词滥调了呢?

    老道士一桩心事已了,顾不得去查看那块石头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强按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对阿圆抱拳拱手:“请问夫人,另外两个福瑞,在哪里?”

    另外两个福瑞,在哪里?

    马王爷,现在不是一个母亲要向你讨要自家的孩儿,而是一个国君在寻找福佑他的江山社稷的祥瑞童子,你还要不要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金殿之上,再次鸦雀无声。

    形势骤变之下,一下子,都没有回过神儿来。马王爷一脚踢到了铁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一次,脚肿了破了还是小事儿,耽误了大宋朝江山社稷的稳定繁荣,那罪过可就大了!

    而且之前,那妇人状告马王爷抢掠孩子,还要夺石头,莫非是早就知道了有这么一桩传说,才下的手?

    那可是图谋造反杀头灭族的大罪!谁还敢招惹?

    原本跟马王爷站到一起指责阿圆是妖妇的武将,也个个把脚丫子往旁边挪了挪,最后,只剩下一个右尚书谭闵,还倔强的跟老死党站在一起。

    两个人,差不多的年纪,交好的时间又长,自然关系不同凡响。

    谭闵,就是谭七的爹了。那个被吓疯了的少年郎,虽然被老爹从大牢里面捞了出去,到底精神上已经难以补救,现在仍然被看守在家里,继续吃药治疗。

    谭闵,也是阿福的爹哦……

    “启禀吾皇万岁,马王爷一声戎马,对大宋鞠躬尽瘁,绝对不会做出有误国民的事情,臣想,是不是这位夫人,被人误导,对马王爷产生了误会,其实那两个孩子是被歹人所掳,硬栽赃到了马王爷头上?”

    谭尚书果然好口才!

    另一边的卢左尚书却在心里打鼓,原本计划好的要跟马王爷接亲,把掌上明珠嫁给马寻欢将军的,现在又冒出一个寻亲的妻子,还有三个名头响亮的孩子,这事儿——看起来需要再从长计议了。

    老道士闻听那两个祥瑞被人掳走,不由大急,好不容易才盼星星盼月亮把偈语解开了,是谁这么不长眼?找死吗?

    皇帝眼中寒光频闪,冷笑一声:“谭尚书,你的儿子谭七,打小跟马寻欢长在一起,不知能否看出来,现在的这个马寻欢,还是不是原来那一个?”

    上次看到阿圆的绘画头像,皇帝的心里就纳闷过,怎么就跟马王爷的模样这般相像呢?而且,马寻欢金殿受封时,那神态举止,绝对跟原来的马寻欢有本质上的不同,一个人再脱胎换骨,也不可能从气质上从言行上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在两个版本的诉说中,人们往往会选择更加奇妙的那一个去相信,小皇帝的想法,就更加接近阿圆的指控。

    现在的矛盾焦点,已经可以集中在马寻欢是谁的问题上,如果真的像阿圆所说,这个马寻欢其实是冒名顶替的,那么,两个孩子的失踪,就一定跟马王爷有关系。

    可是,如果证实了马将军就是马寻欢呢?

    那么阿圆就成了一个笑话,一连串的指控,都只能被当做是痴人说梦,人家堂堂一个王爷,好生生的,非得抢你家的丈夫做儿子干什么?更甭提会抢你家的孩子!

    “宣马寻欢将军上殿!”

    一道口谕,再次传出金殿,传出宫门……

    “啊——啊——”,小老二肚子里饿了,闹腾的时间太长,小孩子坚持的够可以的了,铜铃豹眼也开始合拢,小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阿圆顾不得什么规矩礼节了,再次求助小皇帝:“万岁,能否容民妇喂哺小老二,他饿了,也困了,喝些奶粉,就得睡一觉儿。”

    福瑞娃娃要吃东西,当然没什么不可以,那两个找不到的情况下,这一个就更加宝贝。

    马公公干脆又跑了下来,招呼着宫女倒热水,给阿圆赐座儿,按照阿圆的吩咐沏了满满一碗奶,香味儿四溢,神圣庄严的金殿之上,弥漫着一种温馨的气息。

    阿圆左手揽着“小老二”的脑袋和肩膀,右手执一柄特制的弯角汤匙,一勺一勺喂哺“小老二”,小家伙微微的眯着眼睛,满意的吞咽下奶汁,直到碗中空空,才被母亲直立起身体拍了个咯出来,重新斜倚在母亲怀中,安稳睡去。

    文武百官,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欣赏了一回福瑞童子的吃相,没有人敢出声惊扰,因为这娃儿的身份已经不同了,恐怕,要是需要杀掉自己才保得住小娃儿的性命,皇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就能选择。

    马王爷此刻的心情,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高兴,或者叫绝望。

    那个跟自己肖似的孩子,喜欢马公公那个太监,喜欢老道士那个牛鼻子,就是没看自己一眼。

    还有抢来的两个孩子,自己把他们藏到了别院,甚至没来得及瞧上一眼,年纪大了,越发喜欢儿孙绕膝天伦之乐,可是——

    马寻欢——不,是白承光,就在这样温馨的奶香味儿中,走进了金殿之上。

    老天爷垂怜谁呢?没促成将军大人走那道宫门,与白老二和小五碧儿见面!

    黑塔似的身坯,倒三角越发的明显,身上的武将衣袍穿的一本正经,头上戴着银盔,顶上红缨耀眼夺目。

    铜铃豹眼,甫一进殿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按照起初学习过的礼节,叩地行礼,参见皇帝。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其中一道视线,那么熟悉,那么森寒,森寒的让白承光的心脏顷刻间冻住了,不再跳动。

    他缓缓转头,终于望见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阿圆其实变化了不少,身子丰腴了,容貌长开了,由一个青涩的村姑,成长成一个冷艳的熟女,妆容美丽高贵,姿态优雅端庄。

    四目相投,时间在此定格,所有的纷纷扰扰,在此,暂时沉淀。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

    为什么,在阿圆的耳畔,听到了辛晓琪悲凉的歌声?

    “当我看到我深爱过的男人,竟然像孩子一样无助……”。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男人死得瞑目么

    “当我看到心爱的男人,像孩子一样无助,这应该也是一种领悟,让你把自己看清楚……”。

    白老大也变了。

    尽管看到了妻子,刹那间流露出来的,还是最初的欢喜与无助,让阿圆的心里,着实抽痛了一下。

    但是,最初的憨厚与木讷,属于一个真正的庄稼汉子所固有的那种单纯淳朴,却已经消失不见,或者,是被一身的戾气,遮盖住了。

    从战场之上历练过的男人,从刀光血影中爬出来的生命,已经足可以面对任何纷扰而保持处乱不惊。

    甚至,铜铃豹眼中的温度,也被一层雾霾一样的东西,所遮盖住了。

    甚至,他没有发现妻子的怀中,还环抱着一团软软的呼吸着的生命。

    “欢儿!”马王爷一声大喝:“你来禀告吾皇万岁,你到底是不是马寻欢——我马国涛的儿子?”

    这声大喝太刺耳了,震醒了魂游天外的白承光,也惊骇到了“小老二”,孩子双臂猛地向上一伸,闭着双眼,“哇——”的哭了起来。

    阿圆收回了几欲落泪的眼眸,把“小老二”抱立起来,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嘴里发出哄劝的声音:“宝宝不怕,哦——不怕,叫的最响的,都是心里最虚的,就像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不要怕,接着睡吧……”。

    文武百官再次瞠目结舌,没见过这般哄孩子的娘亲吧?偏偏这法子管事儿,“小老二”的小手紧紧抓住了母亲的一绺头发。嘴巴里发着“嗯嗯——”的声音。仿佛听懂了似的。真的接着自己的睡眠去了。

    白老大的黑脸皮,就像一层厚厚的盔甲,被块块儿粉碎……

    “小老二”的那张脸,毋庸置疑是他的孩子,现在的白老大,可不是原来的不晓得自己长什么模样的吴下阿蒙了,日日对着马王爷那张脸,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却原来。他已经拥有了这样一个可爱懂事的孩子了吗?

    做男人的,禁不住热泪盈眶。

    可是,他还不能伸出手去,环抱住他的妻子和儿子,形势比人强,战友的安危,就在他的口舌之间,一念之间。

    阿圆能感觉的到,身旁的男人那份波涛汹涌的激情奔腾而来,又迅速的退了下去。

    近在咫尺的距离。却片刻间,隔了天涯。

    小皇帝看戏看的够久了。散朝的时间也早该到了,为什么今日这肚皮里面,额外的感觉到饥饿呢?

    “马将军,你能确认你就是马王爷的儿子——马寻欢吗?”

    怎么感觉这问题格外幼稚?小皇帝这一问,也心生懊恼。

    阿圆再次在关键时候掉了链子,每次,在最需要说话辩驳的时候,她就跟卡了壳的收音机似的,任凭心脏如何抨击跳动,嘴巴微张着,就是说不出话来。

    她应该提前告诉白老大,你的一句答案如此重要,重要到了是选择妻离子散还是合家团圆的地步。

    可是她没有。

    白老大的目光,生生从阿圆和“小老二”熟睡的泪眼上剥离,额头叩到了石面上,那处光光亮亮的石面,刚刚,还侵染了妻子的汗水。

    “臣——是——马寻欢,马王爷的——亲生——儿子!”

    一个字,是一个铁榔头,闷闷的砸向地面,砸向阿圆那一颗柔软的酸楚的心。

    这个世界安静下来,安静的仿佛从来没用过喧嚣与纷争,安静的听得见“小老二”均匀的呼吸声。

    马王爷的一张黑脸充满了得意,昂着下巴颏儿看向阿圆。

    哭吧闹吧打滚儿撒泼吧!你的男人不要你了!任谁只要有脑子,就不会选择你这个刁钻的村妇,选择贫苦庄稼汉的卑微生活!

    万重阳的目光,也紧紧的锁住了阿圆的一张脸,心疼与怜惜,或者还有些什么微妙的东西,在他的目光里面纠缠不去。

    阿圆的身子抖了一下,又迅速调整了过来,抱紧了“小老二”,斜睨着眼梢儿问道:“您——确认?您是马寻欢,不是白承光?您现在就确认了?”

    她的嘴角,溢出一抹嘲笑,嘲笑白老大的薄情,也嘲笑自己的幼稚。

    “那么,我的男人哪儿去了?死在战场上了?死的瞑目么?”

    一声声清冷的质问,不含一丝温度,美丽端庄的女人,笑容越发的放大,到最后,终于轻笑出声来。

    白老大的双手扣紧,不敢抬头,更无法言语。

    你看看,这就是男人,天底下最薄幸的一种动物,拥有魁梧的身材,强健的体魄,发达的四肢,却偏偏丢失了一颗柔软温暖的心。

    “呵呵呵——呵呵——”,阿圆不再看向那个以头抵地的男人一眼,抱起了孩子,走向马王爷。

    “当初,是您从朱阳县带走的我的丈夫,是死是活,他甘之如饴,我就不追究了,只是,我的两个孩儿,却一定得交还于我,否则,齐阿圆——不死不休。”

    最后这四个字,她说的轻松极了,可是金殿之上如此安静,安静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她清浅的声音。

    “不死不休——”。

    阿圆并不多加理会濒临爆发边缘的马王爷,继续转向九五之尊,盈盈拜倒:“民妇的丈夫已死,请吾皇恩准小妇人带三个孩子再嫁。”

    “哄——”,金殿之上沸腾了起来。

    从来没有过哪个妇人,在甫一听到丈夫音信皆无之时就立刻要求改嫁的,还坚持带着三个孩子。

    文官中的一群老朽卫道士,恨不得立刻跳起脚来谩骂,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妇人没心没肺没羞没臊的要反了天了!

    可是。那又如何?

    活着。从来就不是为了让别人高兴,让毫不相干的人开心,却令自己窝心委屈的。

    人最强大的时候,其实不是坚持的时候,而是放下的时候。

    当你选择腾空双手,还有谁能从你手中夺走什么?多少人在哀叹命运无可奈何之际,却忘了世上最强悍的三个字是:不在乎。

    是的,阿圆不在乎。尽管与白老大情深意长了很久很久,尽管三个孩子也呱呱坠地,尽管,这个决定在所有人看来都显得太过草率,甚至是无耻至极,可是她一定要这样说,这样做,心头的窒息感才能得以控制。

    爱情从来就不是生命的全部,尤其是对于内心安全感薄弱的女人。

    婚姻吗?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向比阿圆的思路要慢上半拍儿的白老大,终于彻底听清楚了妻子对皇帝所提的要求。

    就像出发前的那个深夜。妇人甚至对着男人启齿笑了一下,眼睛里熠熠闪光。都是温情。

    说出的话,却句句诛心。

    “要是战争打胜了很久,你还没回来,不一定在什么地方招亲做驸马了,那我就改嫁,万一肚子里有了你的孩子,我就让孩子去喊别人‘爹’!”

    现在,诺言实现了,齐阿圆半点儿没有犹豫,直接要求判自己死刑,要重新给三个孩子找新爹去了!

    三个孩子?

    白老大的铜铃豹眼登时瞪得老大,为什么有三个孩子?他每日里忙于搜寻阿福的下落的时候,又错失了什么东西了吗?

    老道士早就跳出了三界之外,对于阿圆的干脆利索的决断方式非常赞赏,现在可以继续三个福瑞童子的事情了吧?

    “无量天尊,吾皇英明,就放了白夫人一条生路吧,赶紧寻找回来另外两个童子要紧。”

    万重阳的全身都在颤抖,莫非,苍天有眼,他还可以多出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比万重阳颤抖的还要厉害的,是白老大。

    事先没有一声招呼,只不过说了一句自认是马寻欢的话,妻子就直接决断,真的要安排三个孩子去喊别人做“爹”!

    自己不是已经捎信回家,不让她们赶来京城趟这遭浑水了吗?怎么阿圆没看出来其中的蹊跷,在此时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来了?

    小皇帝觉得自己更饿了,从来没有过的饥肠辘辘之感,甚至,鼻翼处总是嗅到刚刚小娃儿喝的那一碗白白的奶汁的味道。

    “那好,如若白夫人的丈夫已经亡故,白夫人可以自行婚配。”小皇帝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板着脸看向马王爷:“寻找福瑞童子的事情,就交给王爷办理,今日子时之前,必须把两个孩子交到白夫人手上。”

    眼梢儿扫了一眼低垂着眼皮的妇人,小皇帝放缓了语调儿:“白夫人,你可愿意重新追究你丈夫的去向?还有要杀你要掳掠你孩子的凶手?”

    阿圆抬眼微笑:“吾皇万岁,民妇只想安全的与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京城朝纲国纪,民妇不懂,但是,民妇也知道一旦纵容恶势力横行无忌,对百姓子民对大宋国威威胁甚大,所以,民妇愿意配合任何一项公正公平的调查。”

    多么温婉又尖锐的妇人!小皇帝冷冷的瞥了马王爷和依旧跪地不起的马寻欢一眼,下令:“马公公去做安排,给白夫人在皇宫附近寻一处宅院,调配二十名护卫负责母子的安全,其他的,你看着办吧,务必让白夫人在京中住的舒服安心!”

    ps: 感谢褰裳灬、千里琴书、soi、笑看人生yjp的粉红票,感谢lizzie110、淡雨思涵、书友130901162321697的平安符,感谢褰裳灬的桃花扇,寂寞很感动,很久没见到扇子了,码字,继续码字答谢朋友们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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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园福地介绍:
阿圆从丰衣足食的现代落入鸟不拉屎的古代农家,竟然乐得一蹦三尺高,你道为啥?
甜园福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甜园福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甜园福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