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大清洗
东宫。
“上诏大理、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又令中书、门下监审,纥干承基乞求将功赎罪,当堂供告魏王、汉王谋反。”
“诸司会审,反形已具!”
承乾抱着儿子潞王李贤坐在榻上,逗弄着儿子。
“圣人什么态度?”
“圣人心痛万分,痛心良久,问宰辅重臣,将何以处泰?宰相们莫不敢言,唯有中书舍人来济大胆谏言,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圣人于是下诏,废李泰为庶人,令押回洛阳,幽于右领军府。”
承乾听到这个结果,对着儿子露出笑容。
禀报的内侍见太子不说话,于是等了会后又继续小声道,“上欲免汉王死,只废为庶人,国舅长孙公等众大臣固争不肯,乃赐自尽于家,然宽宥其母亲、妻妾儿女。”
“侯君集、赵节、李安俨、杜荷、贺兰楚石、柴令武、杜楚客等皆处斩。韦挺、李素立、杨纂等皆除籍为民,原李泰所置文学府聘授之学士,皆除籍为民······”
承乾终于抬起头来,“房遗爱呢?”
“上命没有涉及房遗爱。”
承乾哼了一声。
很明显,皇帝这是在给房玄龄一个老脸。
不过这个谋反案的结果,还是让承乾比较满意的,不仅把最大的威胁李泰给贬为庶人,还把七皇叔汉王元昌给杀了,另外又杀了一堆大臣。
侯君集、杜楚客、李安俨都是三品以上大臣,而赵节、杜荷、柴令武等人还都是皇亲国戚,赵节是长公主的儿子,杜柴两人是当今皇帝的驸马。
侯君集李安俨和杜荷、贺兰楚石、李安俨、赵节这几人,曾经还都是支持过承乾的,后来做了墙头草,在最关键的时候跑李泰那边去了。尤其是侯君集,曾经两人的关系极为密切,承乾还娶了侯君集的女儿,两人生下了次子陈王李厥。
看着这些曾经的自己人,如今被清算,承乾心中无比痛快,最可恨的就是这些墙头草。
李泰没被杀,倒不出意料,毕竟李泰向来得父亲宠爱,当初差点就抢了他的太子之位,如今事发,贬为庶人,也算是圣人痛下决心了。
大快人心。
房遗爱和柴令武都是李泰的死党,但现在柴令武获罪处斩,房遗爱却提都没提,明显是因为柴令武的母亲平阳昭公主早就病逝,而他父亲谯郡公柴绍也已病逝的缘故,皇帝清算起他来没后顾之忧。
房遗爱的父亲房玄龄虽然如今致仕在家,可毕竟劳苦功高,皇帝还是比较在意他的,所以先前房玄龄卷入刘洎案中,皇帝也只是让房玄龄致仕并未降罪,如今又再一次照顾房家。
赵节是长广公主之子,长广公主是高祖第五女,始封桂阳公主,嫁与天水赵氏广州刺史赵怀讷之子赵慈景,武德初外放华州刺史,率军攻打蒲州兵败被俘杀。公主改封长广公主,改嫁杨师道。
赵慈景还有个弟弟赵慈浩,娶了长孙皇后的堂妹。
公主与赵慈景生儿子赵节、赵斌,与杨师道生之杨豫之,娶齐王元吉之女寿春县主。
天水赵氏也是名门了,赵节父亲虽说死的早,母亲改嫁,但公主和杨师道对赵节兄弟俩都还是很好的,所以当初赵节跟着承乾,后来因太子失宠,连累贬谪,后来杨师道帮助下,不到三十岁就升任了刺史。
这可是正经的州长官,不是什么虚职散衔。
而且他爹去世后,当时才几岁的赵节,也是承袭了父亲的开化郡公爵位的。
秦良娣在一旁对太子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殿下当去面见圣人,为魏王和驸马等求情,毕竟都是亲戚。”
太子笑笑,没有说她肤浅,因为他很清楚秦氏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她不会处处算计,但那心思却是灵巧没有人欺的到他。她的话,当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魏王泰一党出事,东宫上下自然都高兴,但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喜形于外,难免会让皇帝不高兴。这时去说情,还能在圣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好,你抱着四郎,我去面圣。”
“可惜这次没能把房玄龄那老贼一起拉下水。”承乾有些遗憾道。
“殿下可万莫说这样的话了。”
“我明白。”
承乾赶到上阳宫长生殿外,发现姑母长广长公主和姑父太常卿杨师道正在殿外求见。
“太子来了。”长广公主一见到承乾,便抹着泪上前来。
承乾看着这位姑母的满脸泪水的样子,赶紧上前扶住,“姑母可是为赵表兄的事情来的?我也正为此事来,赵表兄只是一时糊涂,我来请父皇宽赦赵表兄。”
杨师道在旁边拄着个拐,有些尴尬的望着太子,“赵节对不住殿下,难得殿下还能宽宏大量,真是惭愧。”
“姑父千万别这么说,都是一家人。”
长广公主在宗室里面,人脉还是较广的,先嫁天水赵氏,再嫁弘农杨氏,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比如当初武士彟娶杨氏,便是公主做媒说亲的。
不过这位公主爱奢华,喜钱财,最喜欢享受,豪宅别墅,动则费钱上亿,还喜欢到处兼并田地,购置庄园,喜欢买奴隶购牛马。
公主还喜欢打马球,办茶会,反正在贵妇人圈子里,公主那是相当善交际的,另一方面公主对儿女们也十分宠溺,所以公主的几个儿子都比较混。
赵节就不说了,先是跟着承乾胡闹,后来转投魏王府,结果还想着唆使魏王谋反,他谋反的原因也较简单,就是嫌自己的爵位太低,才一个郡公。他那些姨表兄弟们,将来大多能继承国公爵,至于他的舅表兄们就更不得了,那都是王爵。
赵节亲爹死的早,虽说继父对他不错,但杨家的爵位和家产也轮不到他,所以就也想着弄个从龙之功,给自己爵位加一级。
公主跟杨师道的儿子杨豫之就更纨绔了,历史上这个杨豫之在他爹杨师道死后,丧期内就寻欢作乐,以致惹恼舅父李世民,让长孙无忌去把杨豫之的家产分给了同母兄赵斌,结果他还是不思改过。
在母丧期间,更过份的跟姨母永嘉公主通奸**,结果被姨丈窦奉节捉奸在床,窦奉节将他具五刑杀之。
这可是非常惨的死法,先在脸上刺字,然后割鼻子,再砍掉左右脚,接着用鞭杖活活打死,然后还要把舌头割掉,再把脑袋割下来悬挂在木杆上示众,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尸体剁成肉酱。
能教出这种儿子来的母亲,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去。
承乾对这个姑母其实没半分好感,心中鄙夷,满身珠光宝气看似雍容华贵的贵妇人,其实是个不讲理的妇人罢了。
“姑母请放心,我这就去向圣人求情。”
太子请见。
李世民终于让他们进去。
等太子求完情,李世民却面无表情。
当杨师道也跟着求情的时候,李世民怒了。
“你真当朕老糊涂了?朕让诸法司会审逆案,你杨师道一个太常卿却百般插手,为赵节循私枉法,眼里还有朕,还有朝廷法纪?”
皇帝大声责怪杨师道干涉司法。
“朕看你这个太常卿也不要做了,免职归家,好好反省去吧。赵节虽非你亲子,但几岁起随公主到你家,你也有教养之责。如今他谋反作乱,你这个养父也有不教之过!”
公主本来是想来保儿子的,没料到丈夫也被卷入。
急的以头抢地,不停的在地上磕头,血都磕出来了,承乾赶紧搀扶,但是这一次李世民却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朕的儿子,兄弟,外甥们谋我的反!”
李世民瞪大眼睛望着同父异母的姐姐,话中之意多有怪罪。
不管承乾和公主如何求情,可皇帝这次铁石心肠,赵节必须死,死不足惜。杨师道还干涉司法,被李世民免职。
······
不待秋后。
斩立决。
汉王元昌在封地被赐毒酒自尽,赵节等人也都是在任职地逮捕就地处决。
侯君集为天子元从,协谋靖乱功臣,此时在西域为西州刺史、天山军使,竟无一人为他求情。
襄城郡公、城阳公主驸马杜荷被斩,城阳公主被改嫁给卫尉卿薛怀昱之子薛瓘。
卫州刺史、襄阳郡公、巴陵公主驸马柴令武闻讯与公主一同自杀,皇帝大怒。
命人将柴令武戮尸,公主另葬。
杜荷本杜如晦次子,其兄杜构袭爵莱国公,任莱州刺史,被牵连获罪,夺爵,贬象州司马。
柴令武兄柴哲威乃柴绍与平阳昭公主嫡长子,已袭爵谯国公、拜右屯卫将军,坐令武谋反,夺爵,贬爱州司马。
杜如晦和柴绍皆开国元勋,既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也是第一批世封功臣,此次两家因为不孝子涉谋反案,不仅两位嫡次子被处斩,而且连累了嫡长子也都夺爵收封,并贬谪岭南。
其中杜家受的影响最大,不仅杜构夺爵贬岭南,次子杜荷处斩,而且连杜如晦的弟弟杜楚客也再次获罪,这位曾经魏王府的长史首僚,先前已经获罪被贬,但这次案发,发现他仍然与魏王有往来,所以皇帝直接把他也处死。
京兆杜氏在贞观初,也曾是红极一时,毕竟杜如晦杜淹叔侄两人都拜宰相,可谓一时无两风光无限的,谁知道如今却落的如此下场。
杜荷杜楚客被杀,杜构被贬,加上杜家女婿宰相马周也已病逝,杜家一时凋零。
弘农杨氏也大受打击,也在贞观朝出过两位宰相的杨家,杨恭仁病逝,杨师道如今一贬再贬,尽夺职务。
第1216章 李世民拔刀自尽
唯有房玄龄算是逃过一劫。
可皇帝对房家没有半点处罚,反而让房家更是忐忑不安。
好在这次皇帝虽然辣手无情,但也都只是处置当事人,并未过多牵涉,比如李安俨、侯君集、杜楚客等人虽被斩,但也只是杀了本人,其父母妻妾儿女皆不罪及,仅是夺爵收封再加上抄没部份家产,给他们家还是留下了一些财产。
李安俨本来是李建成的大将,玄武门后被赦免,仍然令统领禁军,也算是曾深得李世民信任的,十八年前他支持建成未被杀,十八年后却因支持魏王而被杀。他的父亲此时九十多岁了,李世民怜其年老,还特意赐了十个奴婢照顾他。
对于侯君集,李世民其实还是有些感情的,回想起曾经年少时一起在武功庄园里的日子,回忆起开国之初并肩战斗的岁月,特别是在玄武门宫变的那天,侯君集都曾经是最忠实的伙伴。
当事发之后,无人为侯君集求情,唯有李世民私下对诸位宰辅求情,希望能赦免侯君集一死。
但这事被众臣反对。
大家的理由也很简单,当初侯君集身为大臣却私附太子,甚至还致太子在战场上断腿,犯下大错,送女儿入宫,又导致东宫内乱。圣人仁慈,当初已经赦免过他的死罪从轻发落。可侯君集居然不思悔改,竟然还又暗中结交亲王,阴谋叛乱,这是百死莫赎之罪。
更别说侯君集此人虽也有过些功劳,但却也曾诬陷李靖、秦琅、秦琼等朝廷重臣,这种一点私德都没有的人,不能一而再的宽恕。
最后李世民希望能把侯君集押回京,由他亲自审问他一次,也被拒绝。
大臣们说为防侯君集听到消息后狗急跳墙,应当派人立马赶往西州,然后将其锁拿,并直接处死,以免夜长梦多,毕竟西域现在还是战火纷飞,局势复杂。
李泰谋反案处置异常迅速。
事后,纥干承基因检举有功,被赦免死罪,并赐散爵平棘县公爵位,授为岷州祐川折冲府都尉。
中书舍人来济,被皇帝特旨进吏部侍郎仍兼中书舍人。
皇帝白麻宣相。
许敬宗进中书令,褚遂良检校侍中。
太尉长孙无忌为尚书左仆射兼户部尚书,高士廉尚书右仆射兼吏部尚书。
崔敦礼中书侍郎兼兵部尚书。
驩州司马杜正伦授黄门侍郎,拜相,进封襄阳郡公。
拜商州刺史萧瑀为洛阳宫留守、同中书门下三品。
政事堂七位宰相,名单一出,很令人惊讶。
首先萧瑀那是数拜数罢宰相的老油条了,跟秦琅一样都是进出政事堂如家常便饭的人,他上一次罢相的原因,是萧瑀弹劾房玄龄结党营私,惹的皇帝大怒,亲自写诏令,罢免萧瑀的一切官职爵位,过了三月,才又任命他为商州刺史。
而现在皇帝再起复萧瑀为宰相,不免引人遐思。毕竟当初萧瑀弹劾房玄龄丢的官,现在房玄龄也罢了相,萧瑀复相,不免让人觉得可能当初他弹劾房玄龄这事并没问题。
当然杜正伦召回朝任黄门侍郎拜相,也引人瞩目,这位原本是承乾的右庶子,之前也两任过中书侍郎的,距离宰相也仅差一步之遥。后来因太子失宠,皇帝降罪东宫属官,杜正伦被一贬再贬,最后贬为騹州司马。
如今直接召还朝,甚至拜相。
当初一同被贬的两杜,东宫右庶子杜正伦和魏王府长史、工部尚书杜楚客,如今两种天壤不同的结局,杜楚客被处斩,杜正伦却入朝为相。
当然,许敬宗成为中书令,褚遂良当上侍中,也算是比较让人意外的,毕竟在这些年来,中枢已经渐形成了以中书、门下为尊的格局,尚书省的左右仆射已经位居其次。
许敬宗也算是正式接替马周成为首相,写的一笔好字的褚遂良都排到长孙无忌前面去了。
之前一直挂宰相衔的李绩,如今依然还在陇右叠州任都督,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
至于秦琅,似乎已经很久没消息了。
这新的政事堂七位宰相的班子,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居然没有一个武将在列。
白麻宣下。
除杜正伦和萧瑀尚在外地,其余五位宰相入宫谢恩。
皇帝坐在殿中,旁边是太子承乾。
殿中仅此六人,内侍等早已退出。
皇帝负手踱步,良久。
长叹一声。
“朕一弟二子两驸马,数位功勋大臣,居然如此,朕心中实在苦闷。”
“朕尝以为得四夷歌颂,称赞天可汗以为功高,曾以国库内坊钱帛充盈而自夸,可谁料,朕的兄弟、儿子都要反朕,朕难道就做的这么差吗?”
说到激动之处,李世民拿头去撞柱子。
长孙无忌赶紧冲上前抱住。
李世民又去抽腰间的佩刀,想要自尽。
“朕实在是太失败了!”
太子跪伏地上,死抱着皇帝的手不放。
“陛下马上助高祖开国,马下治理天下,如今四海平定,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安定,国家富足,陛下之功,远迈秦皇汉武矣,那些奸佞之人谋反,那是他们的过错,又与陛下何干?”
长孙无忌夺下皇帝手中的刀,交给了承乾。
“如今奸邪野心之辈皆除,国中已安氛清,大唐将更上一层楼!”
李世民长叹一声。
“朕自知时日无多矣,这大唐江山今后将由太子承乾一肩承担,朕选你们为宰相,也是为太子将来辅政治国,希望你们能够好好拥戴承乾。”
长孙无忌点头。
“我等谨奉诏令,将来如再有奸邪乱国之人,我等必请旨而斩之!”
李世民对承乾道,“承乾你听着,自今以后,任何敢对国家神器企图谋夺的,不论是皇族宗室,还是功勋大臣,皆严惩不赦,传诸子孙,永为后法。”
太子应允。
又为李泰、杨师道等求情,请给予宽赦。
“承乾你要记住一句话,赏赐不回避仇敌,惩罚不袒护亲属,这是天下至公至正的道理,不能违背。青雀虽是你一母同胞的兄弟,但是他敢私觎神器,不可饶恕。朕念在你先母在天之灵才破例恕其一死,令终身幽禁于右领军府,你不必为他求情。杨师道循私枉法,更不可恕。”
“待朕临死之前,会给青雀赐一杯毒酒,带他一起走,不给你留下麻烦。”
承乾跪地哭求,请皇帝赦免李泰。
“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人乎。儿臣知道父亲向来喜爱四弟,如今四弟犯错,儿臣也心痛万分。虽国法难容,但儿臣还是跪请圣人能够给四弟一个机会,请父皇给四弟一个郡王之爵,封于边疆,既成全父子之情,也成全儿子兄弟之情。”
李世民望着儿子,“青雀百般想谋夺你之储位,你还为他说情,你就不怕他到了边疆,再起逆心?”
“儿臣认为,朝廷制度健全,四弟分封边地,也不可能还能反叛。况且,他也是一时糊涂,经此事后,定能迷途知返,不敢再犯的。”
李世民长叹一声。
“我儿真的长大了,好,便听你一劝,李泰降爵永昌郡王,封云南道威远。”
云南威远,这可是真正的蛮荒之地了,李泰原本世封西昌,属剑南道西南,而威远,原属于化外蛮地,在这些年通海都督府的开拓之下,跨红河越哀牢山,征服土蛮新开辟之地。
其地在红河、哀牢江以西,澜沧江之东。
威远城在澜沧江支流威远江畔,东南还是和蛮诸部,西南则是隔着白衣绣面等百蛮与骠国相望。
相比起西昌,这真正是蛮的不能再蛮的地方,尤其是那边现在还在跟和蛮等常年交战,所谓的威远城,也只是一座征服土人后建立的军事堡寨。
虽说由交州港沿红河而上,可以水路直抵威远东面二百多里处元江码头,但实际上因为元江坝子还控制在和蛮人手里,这处交通要点未拿下前,从红河到威远,得向北绕一个大圈以绕过哀牢大山,因此实际还有六百多里要绕,且道路难行,密林峡谷相隔。
要么从洱海先至澜沧江,再顺江而下,这条路线也就六七百里,看着好像也挺顺,但实际上更加难行。
所以威远与通海或洱海这两个大唐在西南的重要据点虽直线距离可能就二百来里,但实际却相隔千山万水,道路不通,蛮夷遍布。
李泰到了那边,能不能在蛮夷的威胁下长久安定下来都是个问题,更别说有再反叛的资本了。
何况,皇帝也不可能给李泰这个机会。
李泰的护卫只给一百,还是百骑司派去的千骑营禁军,既是护卫也是监视,另外也没给李泰什么幕僚臣属。
原魏王府的一众臣属,都贬降岭南。原来赏赐给李泰的那些田地钱帛宅院等,也全都收回,李泰去威远,也就跟流放差不多,授其世封银生都督府都督,但不许李泰出威远城百里外。
无诏不得出界、不许入京。
李泰连府中原来的那些仆役奴婢等,都不许带去。
虽得永昌郡王之爵位,实则还不如幽禁在右领军府中呢,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对承乾来说,这个兄弟被赶去云南后,就真的再也威胁不到他了。
比留在京城中幽禁,更让人放心。
魏王党经此,也算彻底的铲除了。
王珪、柴绍、岑文本已故,刘洎和杜楚客也被杀了,李素立、杨纂也被贬,连杜荷、柴令武、赵节这些二代也被杀了,房玄龄父子虽没动,但房玄龄也已致仕,不可能再有威胁。
韦挺和杨师道也是免官除职。
承乾可以长松口气了。
第1217章 兄弟之争
“朕近日来头痛的很,想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军国事务便一应交由太子处置,勿来扰朕。”
李世民交待完,揉捏着头让太子与几位宰相退下。
“儿臣请于父皇宫殿旁边赐一偏厢,以便入侍药膳。”
“你的孝心朕领了,但朕只想静静。过几日,可能要离洛出巡,你便安心监国摄政。”说完,皇帝摆手,不耐其烦。
“儿臣退下。”
······
殿中只剩下李世民一人,他起身来到殿一侧,那里挂着一副文德皇后的画像,出于阎家兄弟之手,画像栩栩如生。
李世民望着亡妻之像,忍不住落泪。
“朕想不到青雀如此,承乾倒是长大了。朕如今将青雀流放南蛮地,但愿他能在那里安稳一生。”
“朕已经为承乾扫清了道路,但愿他将来能做一个好皇帝!”
·······
吕宋。
黑沙堡已经初成模样,在数千岛蕃俘虏的赶工下,于海边河口筑起一座城堡,夯土为墙,初看其实说是城堡,倒不如说是个土楼。
以糯米、石灰、蛋清和泥土等混合而成的外墙,内部用黄木和杉木。
犹如一个巨大的圈坐落在海边河口,直径二十五丈,走廊周长七十三丈,全楼三层一中心,外圈四层,高四丈,每层设有七十二个房间。第二圈二层,每层四十个房间,第三圈为单层,有三十二个房间。
中心为议事厅,全楼总共四百个房间,占地十多亩。
底层是厨房和餐厅,二层是仓库,三、四层是居室。
楼内还有水井、浴室、磨坊等设施。
最高层还设有望台。
土楼仅开一座大门,用数寸厚的杂木制成,外钉铁板,楼门上还装有防火水槽。
一二层外墙上不开穿,三四层外层开穿,既可通风采光,还便于阻击入侵之敌。
整个土楼看似不大,但拥有极其的防御功能,一两座大宅院的面积,却能容纳上千人居住。
这比起一般的碉楼更适合殖民地上的屯驻一体,毕竟一般的碉楼只能容纳少数人,而这样的土楼却能容纳更多的人。
在土楼的周边,又修起了一些猪圈牛栏柴屋等。
存恩等站在刚竣工的土楼里,不由的感叹,“这比北方的坞壁更适合这里。”
“嗯,好东西,完全可以全面推广,农场庄园、矿山等也都可以推广这种土楼,容纳的多,住的还舒适。”
刚刚过去的一场大风暴,把许多大树都连根拔起,但却没撼动这土楼分毫。甚至这闷热的天气里,土楼里居然还挺阴凉。
“义兄也可以在自己的领地上建这土楼啊。”秦俊笑道。
旧金山那边传来的嘉奖令,秦琅对于他们这边的行动战果表示赞赏,之前赏赐了二十万亩地,分赏给将士们。
然后这次又特给秦俊、存恩存义等不少军官们特别嘉奖,如秦俊获得了一块十里地的领地,不是一般的田地,而是领地,能拥有诸多特权的私人领地。
这块领地就在黑沙县的东南那块延伸出去的角上,这块领地长十里,宽十里左右,总面积相当于近四万亩地,其中有不少山地,实际可开垦的田地当能有万亩以上。
而存恩存义两兄弟,也各获得了一块几里的领地,其中可耕田地也有三千亩左右。
他们以下,还有不少人获得了领地,从三五百亩,到一二千亩,虽说所获领地不是位于黑沙平原中心,而是周边的一些海边或是山脚山谷等处的地,但毕竟是领地啊。
领地比一般的永业田,可还强许多。
对秦琅来说,这看着有些过于大方的赏赐,其实也是让大家利益共享,毕竟吕宋这么大,秦琅不可能一家独占,所以打下一块地盘,适当的拿出部份来分赏给大家,这也是很有必要的。
秦琅在黑沙置县,下设五乡,县乡都将由秦琅授官派吏管理。
授封的领地,做为家臣们的采邑,领地内自治,但也还是要接受县乡的管理的。
“城堡也建完了,把俘虏分一分,大家各自去接收自己的领地、永业田吧。”秦俊笑道。
其实大家这段时间在忙着建一县五乡诸城堡,又还得防着土人回来,好在黑沙这边的土人并没有回来,因为他们集结进攻旧金山的计划失败,秦琅一边派人抄各部的老家,一边在旧金山以及外围据堡寨而守,诱土人一步步深入。
当土人以为秦琅畏惧他们的时候,结果秦琅却在等台风。
一场台风过后,雨水暴涨,土人被江河洪水隔断数处,进退失据,秦琅则乘机派出了人马,乘船反攻。
秦家的军队有船舰之利,来去自来,神出鬼没,根本不给土人设想的那种正面对砍的机会。
土人没能杀到旧金山城下,已经被秦琅搞崩溃了。
本来就是雨季多台风降雨,他们还集结那么多人马,结果又始终没能有一个有威望的指挥架构,遇到点事要众人合议,一点小事有时要争个好几天。
而当他们集结的人马渐多,开始往旧金山方向移动后,他们的后种问题也暴露出来,比如说后勤补给的问题等等。
面对秦家前期故意示敌以弱,然后诱敌深入,再派兵绕后抄家,以及派出人马乘船小股层层袭扰的作战模式,他们一脸懵逼,根本没有应对之法。
土人的巴朗盖浆帆船或独木舟,根本不是秦家的对手。
更别说秦家还有骑兵和强弓劲弩,交战的时候,缺甲少弓的土兵,往往一击即溃,人虽众,却还是以村落为单位,根本没有什么配合可言。
存恩他们轻松的抄了黑沙平原和周边土人的家,俘虏了数千近万的土人,而这样的队伍并不只一个,还有进攻麻叶、雁城、兰城等地的七八路人马,或五六百,或一两千人。但都是所向无敌,一路势如破竹。
存恩他们这路已经算是最强的一路了,总共出动了三千八百名战兵,还有两千多辅兵,他们南下后,一开始忙着进军、抓俘虏,然后就是一直在筑城堡了。
除了存恩在血河打了一场勉强称为战斗的仗外,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样的抵抗。
“估计学兵们都没想到这次满怀期望的出兵,最后却成了到处捉俘虏、修土楼和收稻子了。”
秦俊笑着道,“看着这土楼,还有楼里那满满的粮谷,难道不满足吗?何况,咱们还把这么大一块地方征服,前后俘虏了近万土著。”
存贤有些不满足,“我可听说打雁城的那路人马,总共是一千九战兵,带着几百辅兵,不费吹灰之力拿下雁城后,相当大胆,以队为单位分兵而进,不仅迅速的拿下了雁城河谷,还分兵往左右两边抢占地盘。
其中右路最远的都跑到距雁城两百多里外去了,左路的前锋,也跑到距我们血河口仅十里处的另一个河口,要不是我们的骑兵阻拦,他们都能把我们血河口也给占了。”
存恩无奈道,“你也知道雁城那边带队的是存忠,这家伙比较猛。”
存忠是阿侬夫人的儿子,当初比他们更早在羽林宫受训过的,人家来吕宋前可都是已经做到折冲府果毅都尉,并在南中立过不少实打实战功的。
他带队比存恩他们激进多了,存恩他们带着学兵等共两个虞侯军三千八百战兵,总人马六千多,而存忠只带了两千来人,乘船登陆雁城港,拿下雁城后,还往北沿河谷一路抢占了百余里,一直都快打到兰城门口,都能看到后湖了。
这事惹的负责进攻兰城一带的贾武十分不满,认为存忠太过份了,本来百里河谷应当是一家一半,结果他几乎全占了,而且差一点就把兰城也给抢了。
被贾武抗议后,存忠把兰城留给了贾武,但一百二十里河谷,他独占了一百里,然后还分兵往东西两个方向进攻,直接以队为单位出击,抢地抢的飞起。沿着海岸平原,到处圈地。
反正现在他们占据了整个雁城半岛不说,甚至都已经在东海岸占了几个据点了。
东南还有六百里的狭长半岛,就被存忠的人马给截断了。
“不必管他们,反正义父也已经下令,将雁城半岛一分为二,西面是我们黑沙县,东面才是他们雁城县,以雁湖(塔阿尔河)与血河湾之间的河流为界,所以他们越界三十多里了。”
“我听说存忠已经驱使俘虏在雁湖河修码头筑城堡了。”
“那我们也过去建,说好以河口为界,若是任他们在河口修码头筑城,以后说不得他们就又要占过界来了。”
“可他们已经在建了。”
“咱们各建各的,隔河相望嘛。”
虽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存忠存恩存贤等都还是义兄弟,但内部也还讲究个竞争的。
简单的商议过后,存恩等都认为,先不急着把俘虏分了,也不急着回去接收自己领地建土楼耕田地,先拉人到雁湖河口西岸也修码头筑城堡,还得让存忠把越界的人赶紧都叫回去。
“东面他再怎么圈地乱占我们都管不着,但雁湖河以西,那都是咱们黑沙县的地界,岂能让他侵占?”
他们这次出兵数量最多,结果若是连这么点战果都保不住,那脸可没地方放了,必须得抢回来。
第1218章 大凶
旧金山。
台风过境,摧毁了许多房屋,许多庄稼也受损不小。
台风过后洪水肆虐,一片狼狈。海湾停着许多船避风,台风期间,连秦家的大宝船也不敢轻易出海。
好在台风来的快去的也快,雨过天晴,洪水也开始消退。
秦琅忙着指挥众人清理受损的房屋等,并清洗水井,给城中村庄等消毒,防止洪水过后出现疫病。
好在旧金山城位置不错,并未被水淹,其它屯庄等当初选址也都避开了低洼之地,虽然一些庄稼等受损,可起码人和房屋财产等没损失。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灾后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恢复着。
这场大台风倒也不全是坏处,反正在这场台风的肆虐下,土著联军算是彻底的崩溃了,如今纷纷撤往后湖的东岸和南岸地区,北边新金山那边的土人,则也都往东部山区撤退。
土人这次损失惨重,不仅没能动到秦家分毫,反而自己是不仅损兵折将,还丢失了八打雁半岛,以及吕宋平原等地几乎所有的定居点。
留守村庄的妇孺儿童几乎都被掳走,这让土人开始对提议出兵的人极为不满,撤退路上就爆发激烈内讧,甚至还引发了好几次内讧群殴。
原本勉强建立的联盟,瞬间崩裂。
大批土人都成了丧家之犬,退入丛林之后,一个个迷茫万分。
秦琅没急着去招安,他打算再等等,让这些土人再迷茫焦虑一阵子,等他们再多尝些苦头后,再去尝试招安。
但再招安时,条件肯定会更苛刻一些了,起码,已经占领的地盘,是不会再还给他们的,只能安置到其它地方去。
都督府里,大家都在向秦琅道贺,说这次进攻漂亮至极。任土人打土人的,秦家后发致人。
秦琅却只是笑笑,这胜利虽然丰厚,但不值一提。
毕竟土人们还是太弱了,真正的降维打击。想想历史上大航海时代,当那些殖民者们登陆那些落后土著的海岸,经常一条帆船才几十人,就能击败成千上万人。
最著名的当属西班牙人带着不到两百个人从西班牙港口直航,开启征服六百万人印加帝国的旅程,虽然说当时印加帝国爆发内战,但毕竟是一个几百万人的土著国家,两百人不到的殖民者却能征服他们,可知有多疯狂。
当他们登陆新世界后,以一百六十八人主动进攻八万兵马的印加皇帝,结果生擒了印加皇帝,杀死了皇帝身边几乎所有的重臣,还杀死了超过四千名印加士兵。
此后西班牙殖民者又发起了四次战役,每次战役击溃的印加军都上万人,而他们四次战役出动的兵力分别是八十人,三十人,一百一十人,四十人。
而秦琅来到吕宋,可不是只有一条船几十个人,他在这里已经经营了几年,秦家本就富可敌国,其实力本就不比一些小国差,全力对付吕宋这群乌合土著,再大的胜利都不过份。
这也是当初秦琅听说土著正四下串连,要集合十数万人都没半点惊讶的原因所在,再多也只是来送菜。
人来的多,还省的分散的去抓。
就比如这次他们南北两路集结进攻,秦家两线作战,加上外线的几路人马,前后数十战,但总共加起来的战死都不超过十个,有好几个还是因为运气不好坠海落马等导致的。
但他们抓获的俘虏却是非常惊人的,不说外线抄后路抓了好几万,就是南北两边正面就在击溃土人后,抢回了好几万人。
这些所谓的巴朗盖战士或大家屋勇士,被秦琅直接分赏给了封臣家将们,自己也留了部份。
“三郎。”
“这是从太平港发过来的密信。”
秦琅接过,太平港那边有专人为秦琅把中原各地给秦琅的信汇集转递,这些信件甚至还经过了初步整理,除了一些秦琅亲启的密信,一般的信件都做了初步处理。
他先看了下这段时间朝廷的时政要闻,因台风原因,已经与中原断了七八天的通讯了。
魏王谋反大案。
看到这个案子的时候,秦琅也不由大吃一惊。
而皇帝对这个案子的处置之迅速和严厉,也让人惊讶,侯君集、杜楚客被斩,李泰贬永昌郡王流放银生府威远城,又杀了汉王元昌,和两位驸马。
京兆杜氏这回算是要一撅不振了。
韦氏也挺惨,韦挺本来是齐王李祐的老丈人,结果女婿谋反先被杀,然后自己又牵扯进魏王谋反案,好在皇帝对他算是宽恕了一些,一撸到底而已。
杨师道也被一撸到底了。
房遗爱居然没被论罪,房玄龄也逃过一劫。
朝堂争斗真是凶险万分啊。
他不由的摇了摇头,李泰冤不冤?应当算不上冤,这小胖子一直挺有野心,挺会装很能演,凭着皇帝的宠爱,曾经差点夺得储君之位,虽然最后被皇帝打消了这念头,但出京后也还是有些不死心,暗里小动作不少。
他只是也料不到,会被一下子掀了个底朝天。
这件事起因看似不起眼,可秦琅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承乾第三子李医夭折,结果承乾说有人谋害他子嗣,然后查着查着就查到魏王和汉王、齐王等头上去了,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李世民居然也就顺势对李泰又清洗了一波,总觉得李世民其实也是顺势而为,甚至是借势而为,说到底可能也只是为了稳固承乾的太子之位,既然这事已经不打算更改,肯定就得再帮太子一把,毕竟李世民也总说他要不行了。
小胖子有些倒霉,他还以为李世民仍宠爱着他,却忘记李世民其实是个很心狠手辣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是很难更改他的想法的。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李世民还在承乾和李泰之间摇摆,当然对李泰很好。
可现在既然早就下决心了,李泰还敢玩火,没被杀真的已经是够爱他了。
会不会是承乾一手导演的这个事件?
有可能。
当然李世民也可能全明白,但还是清洗了李泰,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就算是承乾故意导演的,但李泰李元昌等人谋反也是事实,特别是有李祐敢公然起兵甚至称帝事件在前,那么李世民就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所以他顺势就大清洗一波也就说的过去。
就算承乾谋划了这件事,但他也只是起了个头,皇帝知道也不会怎么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些人丧心病狂,连东宫都敢下毒手。
如果真有人连妹妹刚生的儿子都敢下死手,那真是死有余辜。
秦琅从另一边推测,李世民可能真的要不行了,否则这件事也不会处理的这么迅速这么狠,只能说明皇帝身体实在不行了,这些事情拖不得了。
留下房玄龄,一来房玄龄虽然以前支持魏王李泰,但可能在上次敲打后,已经断了跟魏王的往来,再者,也可能是房玄龄功绩确实够高,皇帝心中不忍,所以这次也就留了房玄龄一命了。
想想这几年魏王党被清洗的惨状,皇帝也确实是狠,曾经支持魏王的那些人,王珪刘洎柴绍岑文本杜楚客都死了,还有几位支持过李泰的元老如宇文士及、陈叔达等也都病死了,崔仁师、韦挺等更是被一撸到底。
跟魏王府沾边的人,基本上都没逃过这一劫,不是被杀,就是被免或被贬,可谓是武德九年以来,最惨烈的一次了。
但经此之后,朝堂上现在也就不复再有什么魏王党吴王党了。
如今皇帝以养病为由不问政事,军国政务全交给太子,并由新调整任命的政事堂七位宰相辅政。
许敬宗居然已经做上了中书令,成为了政事堂之首。
放下这封信,秦琅又捡起一封。
上面却是写的关于西域和漠北的消息,当唐军在阿史那社尔、郭孝恪等统领下,分别攻破了处月处密部,再夺回焉耆后,叶护阿史那贺鲁降唐。
而自称乙毗咄陆可汗的欲谷设还在征讨昭武,他在攻打康国的路上,攻破了米国,夺取了大量人口与财富,可他却做死的不分给部下,引发众怒。泥熟啜不满,擅取俘虏和财物分给部众,结果被欲谷设处死。
恰此时唐军出兵西域,败处月处密夺焉煮,贺鲁归附的消息传到,于是泥熟啜部将胡禄屋率部袭击欲谷设,为主报仇。欲谷设部众离散,退守白水胡城,他派人招引各部,结果各部都拒绝再向他效忠,不肯再为他征战,纷纷直言,就算部落战死至最后一人,也决不会再跟从你。
欲谷设众叛亲离,大势已去,只得逃往吐火罗。
欲谷设逃亡后,余部大多向唐归附,而乙毗射匮可汗趁机招附诸部,并向已降唐的贺鲁发起突袭。
贺鲁不防,大败。
兵败的贺鲁逃入唐高昌境内求援,得到了社尔的支持,获得了大批唐军旗鼓以及军械,贺鲁于是在高昌重招各部,再整旗鼓,集结人马反攻乙毗射匮可汗。
一时间,贺鲁与射匮二人在西域你来我往的混战不停。
朝廷于是晋封贺鲁为泥伏沙钵罗叶护,并晋升其为左骁卫大将军。贺鲁为表忠心,引属下诸部为唐前锋,助攻龟兹。
第1219章 唐骑踏破
而乙毗射匮可汗此时也彻底跟大唐翻脸,出兵支持龟兹。
唐军在西域集结重兵,郭孝恪守焉耆负责辎重,贺鲁为前锋,社尔引中军,步真和弥射押阵。
唐军总集结十万人马。
而龟兹王诃黎布失毕、丞相那利、大将羯猎巅亦聚众五万抵抗。
左骁卫将军、伊州刺史、伊吾军使韩威率一千骑引战,右骁卫将军曹继叔率部继后,接战,韩威引兵佯退,龟兹全军追击。
行三十里,韩威与曹继叔两军会合,回师反击,大败追击的军阵不整的龟兹军,继而乘胜追击八十里,诃黎布失毕率部退保都城。
结果半路又为弥社与步真伏击大败。
乙毗射匮可汗派兵来援,为贺鲁伏击大败。
社尔引军至龟兹都城下,诃黎布失毕弃城而逃,王城陷落。社尔引军追击六百里,再破拔焕城,诃黎布失毕和羯猎巅皆被擒获,唯宰相那利逃脱。那利逃奔乙毗射匮可汗处,引兵万余偷袭龟兹王城,不料驻守此处的郭孝恪早有预防。
假装无防,诱西突厥军攻入城中,然后关起城门,关门打狗。
一夜激战,斩首三千,余皆投降。
战后,唐军数路齐出,迅速扫荡龟兹诸城,连下五座大城,并七百余座小城,龟兹举国皆降,大唐夺其全境,置龟兹都督府,设龟兹军。
龟兹国遂灭亡,不复存。
于阗、疏勒、安国等诸国纷纷震动,争相向唐军运送驼马、军粮以慰问。
乙毗射匮可汗也将那利斩首,将首级送至唐营,并派使者往洛阳请罪。
在西域这边打的激烈的时候,漠北那边的薛延陀可汗夷男也不甘心寂寞,准备征召兵马要加入战团,结果兵马未至人突然暴毙。
有传言说夷男死于暗杀,也有说是暴毙。
夷男死后,其嫡子拔灼秘不发丧,假借夷男名义假传令箭召其庶兄曳莽前来。曳莽到了汗庭,拔灼才正式发丧,曵莽在葬礼后突然离开,想逃回封地,拔灼早有防范,派了卫队将他追杀,然后提着兄长的首级,正式自立为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
拔灼自称可汗后,仍决定继续父亲夷男的攻唐计划,但此时夷男新逝,曵莽也被杀,薛延陀并不安稳,有人反对出兵,性格暴戾的拔灼,直接就把这些反对出兵的部落酋长、贵族们全杀光了。
然后强行命令出兵。
薛延陀军南下,唐军故意撤走漠南边境守军,放薛延陀军越过阴山,一路到了长城脚下,正当拔灼得意之际,李道宗、薛万彻、李思力、秦国忠、程咬金等诸将,汇聚诸路兵马,分道并进,围攻薛延陀军。
拔灼在长城下强攻不下,伤亡惨重,待发现唐军四面来攻时,只得慌忙撤退,只是为时已晚,拔灼在阴山下被追上来的唐军大败,损失部众万余,牲畜无数。
拔灼越过大漠,却被回纥伏击,回纥杀死了拔灼,并将大部份随军的薛延陀贵族杀死,然后迅速袭击薛延陀部落,夺取了大量薛延陀的领地和牲畜人口。
薛延陀仅剩下五六万人马逃回部落,但此时各部有的见大势已去,想要投降大唐,有的想要继续反唐,相互之间攻伐不止,还有为了可汗之位而互相攻打的。
而这个时候,朝廷并不打算放过薛延陀。
不仅召回纥、契丹等进攻漠北薛延陀,同时令李道宗、程咬金、李思力等各路兵马继续北上,深入漠北。
混乱的薛延陀虽曾经号称控弦之士数十万,称雄漠北,但这次却在唐骑的多路围攻之下,溃不成军。
薛延陀许多部落纷纷归降,仅剩下七万多人向北撤退,立夷男侄子咄摩支为伊特勿失可汗。
然而咄摩支立,漠北铁勒诸部皆不服。
程咬金仅率二百骑兵到达铁勒九姓部,招九姓健壮,屯于郁都军山。
薛延陀酋长梯真达官率众归降,咄摩支南奔荒谷,程咬金遣萧嗣业、薛仁贵前往招慰,咄摩支穷困归顺,其余部份,仍有首鼠两端犹豫不决者,程咬金大怒,召诸胡部落兵马出击,斩首五千余级,俘虏三万余口。
程咬金押咄摩支回京师,薛延陀遂灭,朝廷在漠北设置十三州,移镇北都督府于漠北,升为镇北大都督府,以皇孙陈王李厥遥领镇北大都督,统辖管理这些边州。回纥、契苾诸部皆隶其下。
皇帝诏封咄摩支为右武卫大将军,留驻京师,侍从左右。
强大的薛延陀就此灭国,是兴也匆匆,亡也匆匆。曾经内附大唐,主动协从大唐攻打东突厥,战后趁着草原真空,迅速抢占东突厥的地盘,实力强大后便得意猖狂,不再尊附大唐,反想做草原霸主。
不料朝廷仅简单的一计,就让薛延陀的草原霸主梦碎。大唐扶持九姓铁勒中的回纥联盟,与薛延陀汗国抗衡,使的薛延陀始终无法统一铁勒诸部,更别说号令东面的契丹、奚等曾经突厥的附属。
他们错过了很多年的时间,一直在漠北转圈圈,中间还被大唐戏耍了好几回,比如让他们出兵西域,再比如答应和亲下嫁公主,最后都是一场空。
薛延陀终究没能成为突厥,更敌不过中原,夷男一死,整个薛延陀也就分崩离兮,甚至都没能经的起一败。
想比起当年突厥与中原反复纠缠的那股狠劲和韧性,无疑都差的太远。尤其是夷男之后,更是后继无人,其中拔灼在大敌当前,不思如何团结部众,反而先杀兄弟,再杀反对的酋长们,这也是他后来败的这么快的原因。
不过薛延陀汗国灭亡后,朝廷并没有再扶持一个回纥汗国。而是直接在漠北设立了十三个州,建镇北大都督府。
虽然漠北十三州都属于羁縻州,但朝廷却进一步划定回纥等诸部的界线,加以限制,要使漠北划地为界,各不相统,互不侵犯,不让漠北再有统一强大的机会。
而回纥对此没有反对,也说明回纥没有那个实力,草原经过这些年的内斗和大唐的打击,早就不再是曾经那个能时刻压迫中原的时代了,如今虽然回纥最强,但回纥也仅是草原诸部中的一部而已,他们根本没有实力敢生那个独霸漠北的野心。
第1220章 王彦章
贞观十八年,春。
吕宋的正月,恰是一年中最凉爽的季节,难得的凉季。
黑沙港。
那座土楼里因为掺了海滩黑色的火山砂,因此整个大土楼便呈现出一股玄黑之色,土楼也便被称为黑沙堡。这座数丈高的大土楼的周围,如今又修起了数座黑色土楼。
在土楼与土楼之间,则是黑沙铺的道路,道路两边是搭建的木板屋,临街木屋为店面,各种米店布店农具店等也算是一应俱全,虽说简陋,可却为这座小城增添了许多人气。
圆圆的土楼,长长的沙街还有那一栋栋小木屋,面海沿江错落有致,黑沙县衙甚至还组织人分几期在外围建了一条木栅墙,使的黑沙也越来越像一座城了。
王彦章搭乘着一条商船从旧金山湾抵达黑沙港,早上出发,中午抵达。现如今旧金山与黑沙之间已经有了固定的航班,一天两趟,基本上是早上从旧金山出发,经过大约三个时辰左右抵达黑沙,然后短暂的下客卸货后便重新装货上客,再驶回旧金山,船是客货两用。
早上两边对发一船,中午再回一船。
船上很热闹,总是挤满了人,每次船上总会有许多移民,王彦章十分羡慕。他打小就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不知道家在哪,在交州秦家的孤儿院里长大的。
后来孤儿院安排他去糖行做了学徒,学徒五年,做了一年伙计,报名参加训练营入选,来到吕宋,不久训练营就改名为石龙岛讲武堂,王彦章成了一名步科的学兵。
从小到大,虽无父无母,但幼时在孤儿院,长大点在糖行,再到讲武堂,都是过的集体生活,努力做事,习惯了各种规矩纪律。
去年土人大乱,讲武堂学兵们全员南下出击,王彦章在血河之战中,随总教头秦存恩大战土人,手中一杆铁枪也攒下几颗贼头,军功账上记功。
此后大半年,讲武堂都在黑沙演练,筑堡、修路,深入山里围剿土人,忙碌了大半年,人都黑了一圈,也更壮实了。
不过王彦章的收获也不小。
战后他先是分到了三十亩赏田,然后又以功授勋,获得了一百亩勋田,在年底的吕宋都督府嘉奖中,他还因表现积极、立有战功等被上报都督府,最后被魏公亲自授予了羽骑尉之衔。
一下子就成为了一个正式的骑士,虽说这只是八郎八尉里最低的从九品下,但对于才年仅十八岁的王彦章来说,以前也没敢想过。
在旧金山的正旦授衔仪式上,王彦章得到了秦琅的亲自授衔授勋,得到了代表着骑士身份的骑枪、骑弓、骑刀、骑甲、坐骑五件套,还得到了一枚血盾勋章。
当然,还有五百亩领地。
王彦章的领地就授在黑沙,位于黑沙河上游的一处山谷,这次回来,他便要正式接收自己的这片领地,包括他之前得到的三十亩赐田和一百亩勋田也要着手耕种了。
下了船,站在挺热闹的码头,王彦章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背上的牛皮背包里有在旧金山得到的血盾勋章,有他羽骑尉的授衔令,还有讲武堂给他签发的学军队头晋升令,以及都督府给他的授田令等。
做为新晋的骑士领主,他现在却还连一个仆从都没有。
目光在码头转了一圈,他有些后悔,自己应当在旧金山先招一两个管事随从,再买几个奴隶的。
最后,他只好决定先去黑沙县衙。
黑沙县衙眼下已经移交给了都督府派来的县令等管理,当初征讨的大部份人马也都撤回去了,眼下这里只有一个营的驻军,分驻五堡戍守。城乡治安则主要移交给了县衙,由县尉负责,乡村也在推行保甲。
县衙设在一座土楼里,与那座驻军所在的黑沙堡不同,是一座黄色的土楼,相比也要小不少,同样是圆形三层土楼。
仅开的那大门前,还立有两面公告栏,呈八字形,上面张贴着不少告示,门口,站着几名持矛带刀背弓的弓手。
这些就是县尉统带的治安主力,县弓手团的弓手们,弓手相当于是地方治安维持武装力量,都督府要求各县乡都要抽选健壮男丁习练武艺,各择其长,练弓、枪、马、刀或操练舟船,统称弓手。
弓手们平时在家忙时务农闲时习武,于冬春时集训,轮番到县衙乡公所、保公所等当值,负责守卫城门、衙门、仓库,巡夜、巡路、关检、捕贼等任务。
弓手们的武器装备统一由府县提供,平时没有粮饷,但是集训或轮番当值的时候,支付口粮酱菜,并给津贴。同时规定,弓手优先点选为兵,也优先录用为吏员。
弓手虽说与之前的白直、执衣等力役类似,但也有不同之处,最主要区别原先的白直、执衣、力士等属于役的一种,丁口轮役是免费的役,分三番,周岁而代。
到了后来,允许折钱代役,这还算是开恩进步了。
在古代王朝中,历来最累百姓的其实还不是税赋,而是各种瑶役杂役,为什么古代一搞什么大型土木工程,往往还会亡国,就是因为役对百姓的负担最大。
秦修长城、隋修运河,元朝修黄河,都曾搞的民乱四起,便皆因此。
秦家在吕宋推行的弓手,既相当于过去地方的团练,又相当于过去地方上的色役,但这种役却并不需要百姓负担太大,训练时有补贴,当值时还有粮饷,一般也不会耽误农时等,比较顾民。
而如乐工、兽医等这些色役,吕宋更早取消,都是直接市场化了,直接出钱雇佣。
来到衙门前,一位弓手上前。
“何事?”
王彦章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自报身份,又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明,弓手倒似乎并不惊讶为何一位骑士居然连个随从都没有,而且这么年轻,实在是现在吕宋确实就是这么神奇。
“王骑士有什么需要我们代劳的?”
“我想拜见一下明府,询问下我该如何接收我的这些土地,以及该如何管理等。”
弓手热情起来,“原来如此,王骑士没有家人随从等帮忙处置吗?”
“我原本是个孤儿,后来进了讲武堂,孤身一人。”
弓手道,“原来如此,王骑士真是了得,这是白手起家了。”他夸奖了王彦章两句,然后对他道,“明府今日出去巡察乡里去了,暂时不在衙门,王骑士可在这里稍候,当然,关于领地的事情,其实我倒是有个建议。”
“哦?”
“咱们黑沙现在有不少地都是王骑士这样的情况,好些地主要么是讲武堂的学兵,要么是旧金山那边的兵将,都是去年打仗立功分赏的,不少人一时也没时间和精力来管理这边的,所以针对这种情况,如今县里倒是有专人在做这个事情的。”
弓手所说的专人,其实就是一群牙人,也便是中介了。自古哪里都有牙人,甚至在许多商业交易中,官府还特别要求必须有牙人中介立契等方行,目的也是便于管理市场等。
黑沙的牙人,就是一群聪明的商人,发现了这里的商机,于是提供相应服务。
王彦章算是比较特殊,孤儿一个,自己又还在讲武堂学习,没人手也没精力来管理这边的领地等,还有一些人则是一时也管不过来。
所以牙人们就提供相应服务。
“王骑士若是信的过小的,我可以去替你介绍一个有信用的牙人来,替你处置这些事务,包你满意。”
王彦章也是两眼一抹黑,听了也觉得倒也是个不错主意,于是点头拱手谢过。
那弓手便对着远处招手叫了一声,然后立马就跑来一个黑乎乎的孩子,一看就是个土人小孩子。
弓手对着小孩子说了几句话,小孩便赤着脚跑远了。
“那是我家的奴隶子。”弓手笑道。
这位弓手是个新移民,据他说原本是来旧金山淘金的,运气好淘了点金,然后他就干了点小买卖贩点商货卖给淘金者,比淘金还轻松些。
后来见吕宋这里出了政策,鼓励移民落户,于是胆大的他就立马把手头的货全卖了,把家人都接了过来。
一家子吃了政策的红利,不费一文钱就分到了许多田地。要知道这个政策随着吕宋都督府的正式设立后,在朝廷禁止中原百姓随意移民海外后,秦家也调整了移民落户分田政策,现在不直接分田了,而是给予一定额度的低价土地购买,还能提供低息分期贷款购地。
但终究还是得掏钱的,而如这位弓手一样见机快下手早的人,还是白得了许多地的。
去年吕宋拿下黑沙后,在这里设立县乡,这位弓手原是在旧金山那边做弓手的,都督府说有自愿来黑沙这边做弓手的,可以提拔,还可以再免费授一块地,弓手便立即报名了。
于是他来到黑沙县后,就提为吏职。
虽然同样还是弓手,但弓手里有轮番当值的弓手,也有常备的弓手,常备的这些弓手,根据县的大小不等,设有三十到五十名不等,都属于有编制的吏职。
实际上就是充当轮番弓手们的各级带队。
从现在吕宋都督府下的组织架构来说,普通轮番弓手相当于役,而经制弓手相当于吏,县尉县丞县尉主簿录事这些就是官。
第1221章 葛从周
任何朝代,一个县主管的地域和人口都是很多的,起码也是万户左右,而朝廷官员往往就三四员,经制的吏员也仅是录事、曹佐、史区区数人,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管理的过来的。
因此实际上往往是使用大量编制外的胥吏役人,这些人没编制没俸禄,于是往往成为不黑不白的灰色地带,总不能自带干粮白给朝廷干活吧?而偏偏手中还有权,当然会寻租。
于是不仅那些编制的书手胥吏要想办法以权谋私,就算是普通的那些色役衙差,都得找机会捞一把,于是渔肉百姓。
秦琅向来觉得这种做法是不对的,因为不管是秦汉还是隋唐又或明清,县衙的胥吏数量都是非常庞大的,历史记载,一些大县的胥吏差役甚至上千人,这还没提那些胥吏的庞大数量帮闲。
秦琅在吕宋试行的做法是把这些东西摆在明面上来,既然需要这么多,那就不能假装看不到。
直接提升胥吏编制,解决他们的待遇,并设定一些临时的岗位,又通过雇佣的方式,解决差役的需求。
至于经费,一是折钱代役的那笔,二是税赋中留州县的那笔。
“还不知道大哥尊姓大名?”
“葛从周,叫我老葛就行,我原是福州人。我们那地方啊,全是山,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日子难,一年到头累死了也混不了一家老小温饱。贞观开海以来,我们那地方人都开始下海了,跑船、做工,反正哪能赚到钱往哪跑。”
葛从周也是个热情的人,能做到弓手小队头,手底下管着十人,自然也是机灵人。
几句话就跟王彦章熟络了起来。
老葛说家里以前穷,他们那地方过去在山里头,石头缝里种点庄稼,年成好都难混温饱,更别说逢灾遇难的时候。
所以他们那地方人老了,一般干不了活了的年纪,便会在冬季里自己走进山去,只为给家人节省点粮食,而家里若是有了一两个女孩儿,再生下女婴一般都会直接溺死,没办法,养不活,女孩子养大了将来也是别人家的。
现在回想,老葛也觉得心痛万分内疚不已,以前没走出山时,觉得这是大山里的传统,人人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为了生存嘛。可出来后,才知道,他们以前做的这些事情,有多么让人心痛。
“吕宋好啊,魏公好啊!”
老葛说他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吕宋,先是分到了三百多亩地,然后买奴隶买牲畜买农具,带着一家老小垦荒种地,种水稻也种甘蔗还种了些蕉麻、棉花。
他还积极参与弓手训练,当都督府让自愿报名来黑沙时,他也第一个响应。
他来了黑沙,成了县衙编制弓手小队长,管着十名弓手,每月不仅有固定的月钱和月粮,而且还一次性给他在这边分了一百亩地。
“我家人都还在旧金山,这里的地我也没空耕,但魏公给咱的地,总不能荒着对吧?所以我也是把地先交给别人代管。”
老葛所说的代管,就是现在这边有专门的牙人,他们可以帮忙代为管理田地,负责耕种,从耕种到管理,从种子到佃农全他们负责。
“咱们什么都不需要管,只要先签好契约,约好佃租,然后到时收租就行。”
本质上也就是个租佃合约。
“这不就是把地佃租给别人吗?”
“也是,也不是。”老葛笑道。
一般的佃租田地,就是租给无地或少地的佃农,他们耕种然后按时交租。但老葛所说的这种不一样,因为这些人实力很强。他们用奴隶耕种,而且不是一块两块地的佃租。
就如黑沙县这边,因为刚占领没多久,现在大量土地都空置着,所以就有好些家这种屯垦商人,他们手头有大量的奴隶,大片的佃租种植。
王彦章还是觉得有些听不太懂。
“你说他们手头有很多奴隶,还有许多牲口、农具等,还有耕作管理经验,那他们为何不自己买地商屯,岂不更划算?”
“这里面还是有一些内情的,一是这些人手头的奴隶虽多,但他们的奴隶其实是要出售的,不可能一直留在手头,二来现在吕宋买地也有一些限制,一般的移民买地,地很便宜,但那只是对新移民来说,而且是有亩数限制的。”
“除了新移民外,正常的田地买卖价格并不是很便宜,再一个,现在吕宋田地买卖都要立契交税,田价十税一,都由买者承担的。这笔钱可不少,所以各种原因之下,这些奴隶商们便干脆利用手头的奴隶,趁着我们现在好多人没法自己耕种,所以压低价格,低价从地主手头佃租田地,派奴隶耕种,交完约定的租子外,其余的就都是他的了,连税都不用交。”
商人无利不起早,任何商业模式,那都是因为有利可图。
因为现在吕宋奴隶市场上有大量的奴隶,所以奴隶价格不高,商人们也不愿意低价倾销,但养着也要成本,恰好现在吕宋有大量新征服之地的空地新田,那些地主们好多都一时管理耕种不过来,于是他们就暂为代劳了。
压低佃租,用空闲的奴隶种地,一举两得。
说白了,这些人其实都只是奴隶贩子,并不是真正搞商屯的。
“他们不仅佃租田地,而且也买卖奴隶、牲畜、农具这些的,若是你觉得他们派来的奴隶等干的好了,你想直接买下来继续交他们耕种也是可以的。”
“我那一百亩地,现在就是交到他们手里,定的铁板租,亩收六斗。如果遇旱涝大灾,则视情况相应减租。”
亩收六斗的铁板租,这就是定额租,此时中原地区的田租,一般是以分成租为主的,约定地主与佃户几几开,比如说七三或六四或五五等,反正地里收成多少,地主就要按约定收几成租子。
甚至不管主粮还是杂粮都是要分成的,哪怕你冬天种点萝卜,也要分成。
就算种的水稻或麦子,除了分粮,麦秸稻草也要分成交租。除此外,若用地主家的牛,还得另交牛租,有时用地主家修的水渠水车等,也得额外交租。
甚至佃户每年还得额外承担一些免费的劳动,比如给地主家免费再种点地,或是帮地主家修屋等等的事情。
这种分成租是相当普遍的,对佃户的剥削也较重,尤其是早期分成比例相当大,百姓有时一年到头连温饱都解决不了,遇灾荒就得向地主借债,最后搞不好就把人都变成地主的奴隶了。
连地里种什么,都得由地主说了算的。
贞观以来,这种情况缓解,朝廷制订了佃租法,设置了分成租或定额租的底线,如今普通分成租是五五,朝廷定的底线是不超过四六。而定额租,也规定了按田地肥瘦分成几等,各等对应的租额不得超过多少,一般也是以四六为底限。
老葛的那一百亩地,就在黑沙平原上,属于土人们耕种的熟地,以这边一年起码两熟的天时,以及这肥沃的土地和良好的水利条件,一季都能收一石六到两石的,两季起码也是三石以上。
可老葛交给那些人,亩仅收六斗租,这租率都跟中原北方地区的一些官田租子相当了,可中原北方的那些地,往往一年只能种一季主粮,要么轮耕间作,要么就得种一季杂粮,一年亩产不超过两石。
“签的也是年租,等明年我应当能自己种了。”
老葛说今年也顾不过来,所以交给他们种,能收六斗是六斗,一百亩也有六十石呢。而都督府对于这些新地,是免一年税的。熟地第二年交半租,第三年交七成,第四年才全税。
新开垦的生地,则前三年免税,后两年减免,第六年起才全税。
因此对老葛来说,地荒在那里,一粒粮也得不到,今年种了,还免的摞荒影响明年的耕种。
至于明年,他打算买点奴隶。
“我家两小子年纪也都差不多了,打算等春耕过后,就打发他们回一趟福建老家,去他们娘舅家那边,让帮忙说门亲事,到时谈定后就直接把人接过来,这样就又能增添两个劳力了。”
王彦章不由的对老葛的这算盘十分佩服。
老葛甚至还说等过两年手头活泛了,就考虑攒笔钱,送儿子去点选武士。点选武士的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得有五百亩地,二是得有能置办的起全套的骑兵装备钱。
有了这些基础条件,然后才能参加都督府的武士点选,考核能力。
“若是能点上武士,那就能成魏公牙兵,到时若再立点功,也有机会如王骑士一般成为授衔骑士,我们老葛家也就发达了。”
“葛老哥怎么自己不点选武士?”
“家里刚搬来,虽说分了不少免费的地,但买牲口购农具又添了几个奴隶,家里还欠了一点饥荒呢,如今孩子们也大了,还得给他们备彩礼娶儿媳妇,女儿也得开始给她们攒嫁妆了,到处要用钱呢。”不过老葛的脸上并没太多担忧。
毕竟老葛家现在拥有五百多亩地了,是个不错的小地主家庭,还有牛马奴隶,他自己现在又成了黑沙县吏弓手,又有份钱粮。儿女们在农闲季节,也能去做工再赚点钱,只要一家子人健康,一起努力拼搏,好日子就在前头。
老葛对自己现在这弓手队头的吏职还挺满意的,待遇不错,每月钱粮还可以,而且逢年节也还有福利。
他也一把年纪了,点选武士的机会就留给长子吧。
“如今奴隶价格便宜,正好入手。王兄弟你没家人帮衬,就得找几个忠厚老实点的买来使用。”
老葛瞧着年轻的王彦章,越瞧越顺眼。
“王兄弟年少有为,如今就成了骑士,以后前途无量啊,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或是已经说定亲事了?”
王彦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
从小到大还真没什么机会,到了讲武堂也是一心训练,哪考虑过这些呢。
“我还在讲武堂受训呢。”
“现在不一样了,你可是骑士了,有自己的领地了,就算暂时能把地交给别人佃租,可总不能一直这样吧,你得有人帮忙打理家业啊。光靠奴隶也不行,那些奴隶毕竟都是卑贱的下人,没人看着不但偷奸耍滑,还会偷盗甚至逃跑呢。”
老葛想到自家的两个女儿,大的今年十三,也差不多要到说亲的年纪了。虽说还小了点,但现在订婚过一两年成亲不也刚刚好。
王彦章虽说没有家人,可这个年纪就成了骑士,前途无量啊,若是有家族,以老葛家的条件,别人也瞧不上他家了。
心头一时火热起来。
他瞧瞧天,“天色不早了,我这也该换班休息了,要是王兄弟不嫌弃,不如与我一起去喝杯茶,一会我给你约个牙人聊聊你的租地的事?”
王彦章虽说也是做过五年学徒一年伙计,但毕竟也还是经验少,对于热情的老葛觉得很亲切,架不住他的热情,便点头答应。
老葛回头跟手底下弓手交待了几句,便把长矛、弓箭等都放还土楼甲杖库,只佩了把横刀,头上的铁盔也取了,换上了一顶范阳笠。
“前头新开张了一家凉茶铺子,这大中午的喝一杯正好下火,走。”
王彦章于是便跟着这位葛大哥一起,进了新开张的凉茶铺子,掌柜的热情的招待老葛。
“这也是我们福建同乡,人挺不错的,这凉茶味道正。”
喝着凉茶,老葛便旁敲侧击,慢慢把话题往成家立业这事上带,最后趁着高兴劲,便说自己有个女儿叫大娘,人老实能吃苦,若是王彦章不嫌弃,他愿意去信叫儿子送女儿过来见个面。
“成不成都没关系,你若觉得行那咱们也就结亲成好事做对翁婿,若是你不喜欢,咱们以后仍以兄弟相称,如何?”
王彦章闹了个大红脸,没料到老葛居然要把女儿嫁给他。一时又不好拒绝,支吾几句,被老葛就此拍板,当即就要掌柜的替他写封信送到码头船上捎回去。
王彦章脸红通通的,一时倒是反而也有点期待起来,从小没有家的孩子,在老葛这难得感受到了父亲般的温暖。
第1222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洛阳。
皇帝已回关中长安,令太子全权处置军国政务。
殿中,承乾看着高士廉送上来的第三道致仕表章,眉头皱起。
“前些日孤登高相门探望,高相公瘦不成人形,病体虚弱,仍然牵挂朝堂事务。说起朝廷在西域和漠北的大捷,仍赞赏前线将士们勇敢······”
承乾长叹一声,“孤奏报圣人,圣人降谕,高相忠心为国,一生操劳,如今年已七十,便准许高相致仕。免去其右仆射之职,以开府仪同三司身份致仕荣养,特进封三公之司空加太子太傅,以表彰高相之忠心耿耿。”
高士廉致仕,其长子东阳驸马都尉高履行升为户部尚书。
“中书侍郎崔敦礼迁尚书右仆射,仍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太子左庶子于志宁授吏部尚书,参预朝政。
太子右庶子李百药授礼部尚书,光禄大夫唐俭加特进检校兵部尚书。”
老臣高士廉致仕,因病重,由其子高履行上殿代父谢恩,然后再接受户部尚书的升迁,谢恩。
高士廉做为皇后的舅父,在朝中数任右仆射并屡次兼任吏部尚书之职,可以说是政事堂里的老面孔,深得皇帝信任。
如今七十岁古稀之龄病退,朝中老臣面孔又少一张。
崔敦礼再进一步,升迁右仆射,激动上前谢恩。这位秦琅的舅父,身后是秦琅为代表的军功新贵集团,以及山东五姓七望的支持。
于志宁是关陇贵族集团的,八柱国家之后,北周太师于谨的曾孙,父亲曾任中书舍人。于志宁在隋朝时就起家为县令,后来主动弃职投奔李世民,位列十八学士之一。
资历还是很老的,李世民即位之初,便拜中书侍郎封黎阳县公,授散骑常侍,任太子少詹事,曾是承乾的老师。
只不过在东宫任职期间表现不佳,曾跟秦琅不和,不得太子喜欢。不过李世民倒一直对他很信任,一直留他在东宫任职。只是后来太子差点被废,导致大批东宫官被贬外出,于志宁也因此被贬。
但后来承乾储位稳固后,于志宁也很快再召回朝中,于志宁在朝中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等关系良好,这次他进封吏部尚书,并正式白麻宣相入政事堂为相公,倒也不意外。
毕竟如今老臣一个个凋零了。
倒是唐俭检校兵部尚书让人意外,唐俭的资历可比于志宁强多了,唐俭是太原起义功臣之一,是李渊的心腹老班底,最早封国公的那批人。
所以玄武门之变后,一直是坐冷板凳不为重用的,唐俭也早明白,所以不管给他什么官职,也就没心思做事,此时也六十多岁了,之前一贬再贬,已经被贬到光禄大夫的虚阶,谁料这次授予兵部尚书,虽然加了检校二字,也未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参预朝政未正式拜相,可兵部毕竟是六部中的重要部门。
加上此前拜相的太子左庶子杜正伦,承乾的东宫官已经有三人拜相,东宫正在一步步的接管朝政大权。
中书令许敬宗、侍中褚遂良、左仆射长孙无忌、右仆射崔敦礼。
黄门侍郎杜正伦兼太子左庶子,吏部尚书于志宁兼太子右庶子。
同中书门下三品萧瑀加太子詹事。
政事堂仍然是七位宰相。
礼部尚书李百药兼太子左庶子,兵部侍郎高季辅兼太子右庶子。
刑部侍郎张行成兼太子少詹事,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来济兼崇贤馆学士。
东宫的两位詹事、四位庶子加一位学士,三人入政事堂为相,一人兼尚书,三人兼侍郎。
而东宫名义上统领兵马的将领,是以程咬金兼左卫率,以苏定方兼右卫率。
可以说,就算现在皇帝真的在长安突然驾崩,这个班底也可以直接灵前登前了。
武德宰相里,如今也就萧瑀还在了,陈叔达、杨恭仁、宇文士及、封德彝等也都不在了,而贞观前期的宰相班子,房玄龄、杜如晦、杜淹、王珪、韦挺、温彦博、杨师道、高士廉、秦琅、魏征、长孙无忌这些人,也只剩下一个长孙无忌在了。
现在朝中的宰相里,许敬宗、褚遂良、崔敦礼、于志宁、杜正伦等无疑是第三代宰相班子,本就是多是出自东宫的太子人马。
礼仪过后。
七位宰相重新坐定。
李百药、高季辅、张行成、来济等因为兼任东宫官,因此也都列席会议。
“西域、漠北战事都大获全胜,圣人于长安下谕,要求务必做好战后安置,诸位今天就来议一议这事。”
萧瑀是羁縻派,认为近年对西域漠北等的战事,劳财伤兵,十分没有必要,应当撤回兵马,而授封其君主,只要对方向大唐臣服进贡便可。
不过萧瑀的话音一落,便被左仆射长孙无忌激烈抨击,认为他这是违背圣人一贯以来的对外国策,更是出卖将士们。
“前朝之时,对草原胡族多行羁縻之策,那皆因草原胡人实力强大,所以最后甚至不得不委屈下嫁女子和亲。然我大唐如今国力强盛,唐骑出击便可踏破万里之外,岂可再委屈女子求和乎?”
没有实力,就算和亲下嫁公主,那也求不来真正的太平。
承乾坐在那里静静的听着,他如今监国摄政,总能保持着很冷静的态度,让臣子们尽情发表意见,能很巧妙的利用臣子来达到自己的想法,很少轻易的先透露自己的打算。
“那以长孙相公之意,该如何?”
“我大唐西域和漠北皆大胜,自然是当趁势而进,进一步加强对两地的控制。”
“那先说漠北。”
漠北薛延陀已灭,其中回纥的吐迷度功劳不小,但他也趁唐军攻薛延陀之机,抢占了许多薛延陀的草场和牲畜、人口等。甚至从漠北传回的消息显示,虽然朝廷在战后马上于漠北设立镇北大都督府,并把漠北铁勒诸部等划为十三个都督州,各授其酋长为都督刺史等。
吐迷度也表面接受了朝廷的都督册封,还向漠北的唐军送牛马骆驼等,但他对内却在效仿突厥旧制,自称可汗,设立官职等,很明显,吐迷度想要效仿当年唐灭东突厥后,薛延陀趁势称雄漠北的旧例,也想当漠北的大汗。
“回纥药罗葛吐迷度之心,路人皆之,朝廷绝不能允许。”长孙无忌很强势。
承乾缓缓道,“孤先前去信南疆,询问太保秦琅漠北安置之法,秦太保倒是给了一些建议,孤便说来也诸相公听听。”
秦琅恭喜大唐平灭薛延陀,然后也指出回纥吐迷度必然会有称雄漠北的野心,如果朝廷处置不好,那么前脚刚灭薛延陀汗国,后脚便可能又立一个回纥汗国,这不符合大唐的利益。
必须得限制回纥的野心,但也要避免直接战争,漠北毕竟太过遥远,不比漠南与中原北地相接,又无法耕种不利长期屯守,故此对漠北得有适合的政策。
“魏公提议,在漠北传统的中心,把郁都军山一带,圈划出来,单独做为朝廷的直属领地,为镇北大都督府的驻地,可设一个镇北州,不许其它各部越界放牧,而是做为朝廷在漠北驻军的防区,同时做为驻军所属牧场。”
这个州划出来,既可以保证朝廷在漠北长驻一支兵马,也能有自己的牧场为这支驻军提供所需。
另一方面,在这个漠北的核心区,以往匈奴人突厥人等都在这里建立汗庭,大唐占据,也很有象征意义,另外还能居于中心分割各部。
“要在漠北驻军?刚不还说漠北不适合长驻屯垦?”萧瑀质问。
“兵不在多,驻上一两千骑就行,况且,完全可以于漠北漠北以及东北等各地征召归附大唐的诸羁縻部落中征召,征召三五千人,轮流驻防,不可吗?”
这支兵马从各部中征召,统一接受镇北大都督府的统领,为常备镇戍部队。实行三五年一轮替制度。
军官从中原唐军中选调,士兵自诸部中征召。
“之前朝廷已拟划漠北十三都督府,这些都督府其实在灭东突厥后便已经划设,然多年过去,各部地界也多有变动,尤其是此次灭薛延陀后,回纥更是占了薛延陀大部份地盘,再以原先的十三部地界,肯定是不合适的。”
“魏公之意,重新调整各部地界,确立后,立界桩碑石铭记,并与诸部盟誓,永远遵守所立边际,不得越界侵犯别部,若有违者,大唐有权力召集其它诸部,共同出兵征讨,诸部有义务出兵协从。”
秦琅还提出,原来的十三部有些少,这次完全可以找些理由多设些都督府或州出来。
“之前薛延陀多弥可汗兵败投奔阿史德时健部,为其收留,而吐迷度引兵袭击,斩杀多弥可汗,并杀伤时健部众多,时健部姻亲白霫别部乌罗浑部也被重创。”
这个阿史德时健部其实跟回纥吐迷度关系很深,吐迷度的祖父时健,原本是突厥阿史德部的,阿史德部世代与突厥汗族阿史那部联姻,称为后族,是突厥核心家族之一。
当年时健部落在草原上战败,时健东逃,来到了回纥药罗葛部,被族长收留并看中,最后招他做了上门女婿,甚至后来把部落首领之位传给了他。
时健后来也就成了药罗葛时健俟斤。
药罗葛带领部落反抗西突厥处罗可汗,东迁漠北,臣服于东突厥,他联合铁勒各部,迅速发展壮大,尤其是药罗葛氏死后,他又迎娶了白霫别部乌罗浑首领之女为妻,夫妻共理国事,部落壮大到战士五万,部众十万。
其子菩萨勇猛善战,后父子不和,被逐出部落。菩萨在外却凭勇武很快又闯出一番名头,其父死后,被药罗葛部迎回为首领。
菩萨曾与薛延陀夷男联合反抗东突厥,以五千骑大败欲谷设的十万人马,威名远扬漠北。
后东突厥亡,夷男立薛延陀汗国,菩萨建立回纥联盟,与夷男不和,多有征战。
菩萨开始向大唐进贡,以争取大唐的支持,贞观初,菩萨病逝,子吐迷度继为首领。
时健本是突厥阿史德部的,后来加入到了铁勒药罗葛部,开创了自己的阿史德时健部,再传给儿子菩萨,菩萨勇猛敢战,在铁勒诸部中深有威名,联合许多铁勒部落,组建了回纥联盟。
菩萨死,吐迷度继为首领。
本来嘛,时健部那就是吐迷度的部落的,但事实上他父亲菩萨时,曾经的时健部便内讧分裂,当年时健部本就是阿史德的时健与药罗葛部联合组成的,就跟薛延陀是薛部跟延陀部组成的一样。
时健在位的时候,就因为继承人之争,把菩萨赶走过,后来虽然菩萨回来做首领,但还是造成了部落重新分为两部,当初时健带来的那些阿史德部落为主的一部份人,不肯支持菩萨,分出去复为阿史德时健部。
他们甚至跟薛延陀联盟,与之结姻,回纥跟时健部于是反目成仇。
当夷男儿子多弥可汗拔灼兵败跑到时健部求庇护时,时健部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甚至还联合了乌罗浑部一起要庇护拔灼。
谁知道吐迷度向来仇视时健部,根本没有给时健部面子,不仅率领回纥人马攻入部落公然杀死了多弥可汗拔灼,还将时健部杀的落花流水,连乌罗浑部也杀的大败,并趁机抢占了他们的草场、牲畜和许多人口。
时健部落和乌罗浑部现在都残了,吐迷度还要趁机追杀,要把他们彻底吞并。
秦琅建议朝廷,不能让吐谷度吞并二部,朝廷要出面维护二部。
“以时健俟斤部另设祁连州,为白霫它部乌罗浑部另设居延州。”
这二部迁移安置,时健部迁到距离灵武河套附近,设祁连州。乌罗浑则东迁到契丹人北边,置于西辽河北岸。
“回纥部置瀚海都督府,多滥葛部置燕然都督府,仆骨部置金微都督府,拔野古部置幽陵都督府,同罗部围起龟林都督府,思结部置卢山都督府·····”
十三都督府外,又以时健部置祁连州、乌罗浑部置居延州,骨利部置玄阙州,结骨等诸部置坚昆都督府、阴山都督府、大漠都督府、玄浑都督府、浑河州、狼山州等都府州,均归镇北大都督府统领。
共计是二十四个都督府府。
第1223章 盟主
这些都只是漠北诸都督府州,而东部的奚、契、霫、室韦、靺鞨等并不隶属。
东部的奚契诸部,则统属于设在辽东城的镇东大都督府管辖。
镇北大都督府的辖境相当于今内蒙乌加河以北的外蒙全境、俄罗斯额尔齐斯河、叶尼塞河上游及安加拉河、贝尔加湖周围地区。
二十四都督府,皆羁糜统治,册封其部落首领为都督、刺史,世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秦琅建议朝廷一定要与他们会盟立誓,划界分疆,盟誓约定各部互守疆界,不得越界,不得互相攻击,否则大唐就要出兵讨伐,各部要响应协从。
对于眼下回纥夺占的薛延陀地盘等,部份划给回纥,其余则大唐与诸部共分。不是大唐拿走,而是与其它诸部共分,也是为了让回纥没法得到其它部族的支持。
薛延陀曾经占据着最好的草场,还有大量的人口、牲畜,大唐肯拿出来各家分,各家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二十四都督府设立后,以后每年秋,各部首领到郁都军山的镇北州进行会盟,一起调节各部之间的矛盾等。”
“同时,镇北州做为朝廷在漠北正州,还将成为朝廷在漠北的重要贸易商埠,支持各部前来贸易。”
在秦琅的设计里,其实就借鉴了蒙古人本身的会盟制度,以及满清统治蒙古时的盟旗制度。
先把漠北划成二十四个部落领,盟誓立界,再保留一个朝廷正州。
然后再跟诸部会盟,以皇帝恩封的旨意,在这二十四个部落里,再分设州县,比如给各部首领的兄长子侄等推恩分封,这样层层分封下去,一个大部落,就会被划分成数个州和许多个县,甚至是更多的乡、村。
然后层层分封下去之后,以盟誓立碑签约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所以领地以后就不能再打乱了,领地可世代子孙承袭,但都督府、州、县、乡、村这一级级就固定死了。
而各部承袭都还得要经过朝廷的一道旨意授封,这就加强了中央的权威性。
在郁都军山设立一年一大盟的盟会制度,各部首领三年入京一朝贡制度,而各领地内也让他们推行这种盟会商议制度,其实就是为了瓦解各部首领们的权威地位。
渐渐的,各部的权力就不再一直是在首领手中,而是分散在各个家族之中。就好比刘邦建立汉朝,分封了各个儿子为王。死后其太子继位称帝,他虽然也能再分封儿子为诸侯王,但刘邦封的那些诸侯王是不会变的,这就使的权力分散了。
而等到几代之后,比如到了汉武帝刘彻的时候,那些诸侯王们跟皇帝已经相隔几代了,对刘彻对中央朝廷的认同肯定就更差。
这是必然的。
而如果按照草原上传统的习俗,虽说诸部也是分封之制,但是新的首领继位后,总是会用自己的儿子兄弟,取代父亲的兄弟叔伯等封镇地方,统管人马的,这就能保证部落首领的权力相对集中一些。
而就算如此,草原上都经常内讧,如强大的突厥汗国之所有衰弱,就是几次著名的汗位继承之争,一群叔侄兄弟们各凭强大的部落人马开战,最后打出狗脑子来,然后被中原隋朝狠狠抽老实了。
如果能够给他们层层分封,然后固定封地,那以后漠北诸部基本上就废了,一两代时还好,都是兄弟子侄,数代之后,可就没那么亲了。
秦琅提议要积极干涉漠北诸部,但不是武力征服,那样成本太高也难以持续,以这种分封、盟会为主,朝贡、市贸为辅,把他们都控制起来,真正的实现羁縻的目的。
谁敢突破盟约限制,那就立即召集其它诸部削他,停他贸易,禁他互市,让各部起来灭了他,然后再把他的地盘分封给各部子弟。府州县甚至乡村等区划始终不变,但是受封的领主是可以变的。
谁听话就一直册封,谁不听话就灭了他,换个人受封。
对漠北,朝廷不需要征税,只需要维持贸易,贸易所得的利润,加上唐边市内征的税,就足够了。
当漠北的铁勒人为主的诸部阶层固化,而且环境变得安稳后,这些人就会慢慢的腐化堕落的,有贸易之利,这些人根本用不着抢,就能过的很舒适,甚至当贸易发达后,漠北的游牧民族也不用再担心什么白灾黄灾黑灾了,草原不产粮,但可以用牛羊牲畜用马匹骆驼,用皮毛等买粮买盐啊。
当他们渐渐的成为了纯粹的牧羊人牧马人牧牛人等后,也就不再对大唐形成威胁了。
当然,要做到这一步并不容易,这首先就需要大唐保持强大的武力威慑。而眼下大唐在灭东突厥后,又新灭了薛延陀国,正是个不错的时机,尤其是还有不少唐军铁骑还在漠北呢,因此这个时候推出这个新的制度,不管吐迷度如何有野心,也要好好惦量惦里。
而只要这套制度先立起来了,那么以后谁敢违背,大唐可就师出有名了。
从最早的突厥独霸草原,再到薛延陀与回纥分掌漠北,再将他们变成大唐镇北大都督府下的二十四都督府,一步步分化瓦解他们。
如果计划成功,以后大唐新增一个巨大的商品市场,同时也能获得更充足和廉价的牲畜、皮毛和奶肉制品等,长远看,这当然是非常好的事情。
“魏公这下的好大一盘棋啊,可漠北的诸部岂能甘受指挥?那些人本就是野蛮胡人,哪约束的了?”
崔敦礼对萧老炮的质疑马上反驳,“我觉得魏公此议甚好,这些年朝廷对漠北的治理,其实已大见成效。虽然漠南之地只推行了没几年的羁縻政策,很快就全面为经制正州,但通过划分草场边界,加强贸易等手段,确实让漠南安置的那些突厥人现在都十分安份,边境再无战事,也没有草原胡人经常南下劫掠,我大唐也不用年年北上防秋,漠南成为大唐最好的牧场,突厥人成为我大唐最好的牧人,这难道不是事实?”
“漠南漠北岂能一样?我大唐在漠南设立了多少军镇,建了多少堡垒兵部,驻了多少兵马?在漠北能行吗?”
“我觉得魏公计划很好,萧公难道有更好的计划,还是说只一味的放弃不管,那又岂是什么谋国之策,非要让漠北成为隐患?”
萧瑀也被驳的无话可说。
漠南之地那些突厥人的安置,十来年了,政策也几经调整,如今看来,确实还是效果不错的。
北方边境的突厥人几乎已经不再威胁朝廷,甚至成了朝廷重要的牧区、税源,这是不争的事实,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二十四都督府的部落首领,可世封国公爵位,加大将军阶,授都督、刺史职。其子弟则授为侯爵、将军、刺史,再往下授伯爵、中郎将、县令,然后是子爵都尉、乡长,男爵、校尉、村长······”
男爵挂校尉衔的村长,大家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如果都只是散爵,那又不值一钱。
“以后,漠北诸部皆为唐臣,谁敢自称可汗者,乃叛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假如药罗葛吐迷度不肯接受这套呢,如果他不肯把吞并的薛延陀部的地盘和牲畜人口拿出来分,不肯去除汗号呢?”萧老炮追问。
承乾微微一笑。
“魏公信中后面倒是有说,假如吐迷度不识时务,那么说明此人早怀异心,将来必会反叛。如此,那么我大唐不如早下手为强,趁热打铁,先灭了他便是,到时以回纥之地盘、牲畜、人口等也其它二十三部瓜分,诸部岂有不愿之理?”
对大唐来说,到时不过是二十四都督府变成了二十三都督府而已。
“魏公的建议,对于戎狄蛮夷,得分而治之。漠北、漠南得分治,辽东和西域也得跟漠北分隔开来。几大片区里,还要再层层细分,如此方可无忧。”
“魏公还举荐由松州检校都督、宁远军使苏定方出任镇北大都督府长史、镇州州刺史兼镇北军使,中郎将薛仁贵任镇北州司马兼镇北军副使。诸位相公以为可否?”
漠北常驻一军,唐骑八百,然后征召漠北二十四部胡兵,每部各一百,总三千二百骑兵。
以灭薛延陀之部份俘虏于镇北州放牧养羊养马,并在郁都军山开商埠市场。
有这么一支三千余骑的常备军在,就能时刻威胁漠北诸部,若是各部间有矛盾冲突,也能第一时间前往解决。不管是草场争夺,还是抢夺牲畜等,有三千二百精骑,裁判的话也更有威严。
谁敢无视大都督府的裁决,就得考虑一下这支精锐骑兵的存在。就算实力强的部落不怕这三千来骑,也得考虑中原大唐的百万之师。
如果没有这样一支兵,相距数千里之遥,仅靠朝廷旨意,那些人说不定还真未必会老实肯听。
洛阳的天子,有时也未必就比漠北的三千铁骑来的更见效!
第1224章 国师
“西昌道上报,泥婆罗国王派使者上报求援,称吐蕃王弃宗农出兵侵犯,此事大家认为当如何处理?”
承乾问道。
吐蕃,泥婆罗,两个遥远之地的小国,在松州大战过后,中原朝廷早就把吐蕃给遗忘了。曾经嚣张无比,号称引兵二十万来犯,然后被恰好往松州扶灵的秦琅直接给干翻了,自称雪域高原霸主的吐蕃也被大唐肢解。
之后称臣纳贡,龟缩于卫藏一隅。
想不到如今居然还敢出兵侵犯泥婆罗。
“泥婆罗早已向大唐称臣进贡,乃我大唐藩属国,吐蕃安敢侵犯?当立即派出使者下旨申斥,若不立即退兵,朝廷当出兵讨伐惩戒!”新任右仆射崔敦礼立即毫不客气的道。
崔敦礼有过丰富的外出为使的经验,在外交这块还是比较熟悉的,知道那些四边蛮夷必须得强硬一些,否则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畏惧。你让他一寸,他能进一尺。
长孙无忌就更加强硬。
“我看吐蕃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不记得当初夜郎自大狂妄无边然后是如何被秦琅教训的了。现在安敢侵犯泥婆罗?必须得出兵教训,否则这次侵犯泥婆罗,下次可能就要出兵后藏,再下一次就是苏毗,甚至以后又要进犯河曲、剑南了。”
中原对于这个遥远的泥婆罗国,印象最深的可能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蔬菜菠菜了。
魏征生前,就最喜欢吃菠菜。
再然后,可能也就是鸿胪寺曾往泥婆罗奉旨册封其国王回来后的报告。
报告称泥婆罗国周四千里,在雪山中,国大都城周二十余里,山川连属。宜谷稼,多花谷,出赤铜,薛牛、命命鸟,货用赤铜钱。人性刚旷,信义浅薄,无学艺,有工巧,行貌丑弊,邪正兼信,伽蓝、天祠接堵连隅,大小二乘,兼功综习,外道异学,其数不祥。
使者的报告里说泥婆罗在雪山之中,国很大有四千里,按这说法比吐谷浑还大,国都就周二十余里,还说国中适合农耕花果跟吐蕃的逻些山南相似,又盛产铜。
至于薛牛、命命鸟是啥玩意,反正也没带回实物。
还说泥婆罗人长的丑,野蛮粗犷,不讲信义,却又极信宗教,国中到处都是佛寺,而且信仰很杂,各种流派都信。
更详细的使者也不知道了,甚至这些信息,大多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
反正按使者说,泥婆罗国都已经立国四个王朝了,但中原王朝以前却并没有泥婆罗国的记载。
倒是刚从天竺求佛回来的玄奘,因为大唐抑佛之故,当初被承乾送往西域,如今回来并没得到历史上那般的礼遇,甚至他入关时带回的佛经还都被没收了。
辛苦多年一场空,还被士兵押解回京。
镇抚司称他有罪,但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他在镇抚司写关于西行见闻,所过西域诸国的各种地理朝政等情报,甚至听闻的也算。
于是玄奘现在成了镇抚司的一名编外翻译,实际却在写西域见闻录。
玄奘把印度大陆称为天竺,他西行经历过许多国家,最后抵达天竺最强的国家戒日帝国,还得到过戒日王的盛情招待,请他讲经说法,他也在天竺最大的佛寺里学习佛经,翻译经书。
戒日王是此时天竺大陆上最强大的国王,在统一中印度的笈多王朝亡于厌达人之手,而厌达又被西突厥与波斯萨珊联手灭亡之后,天泊尔山口以东的天竺大陆就陷入了长期的动荡之中。
诸国混战,最后恒河流域形成了四大强国,而这四大强国中,曲女国最终击败其它几国,统一恒河流域,成为天竺大陆最强国。
戒日王确立封建制度,戒日国有三十六个实力强大的封建藩国,而东西两方还有许多臣服纳贡的属国,在其南面的高原,还有一个从不曾被中印度征服过的遮娄其王国。
不过戒日王也基本恢复了笈多王朝时的荣光,称霸中印度,周边纷纷臣服,一家独强。
戒日王大肆封建的同时,也大赏异道,婆罗门教和佛教加上印度教都得到戒日王的支持而大兴。
如玄奘居住的那烂陀寺,便得到了戒日王二百多邑的赏赐,每邑基本是一个村,一邑二百户,所以一个那烂陀寺就拥有四万户邑民。
这二百邑土地施舍给那烂陀寺,不仅将土地上所获得村民的土地税,以及可征收收入的权力一并转移给那烂陀寺,而且还附有传子权,直至天长地久,是完全的世袭封地制,与戒日王封建给兄弟子侄以及大将高官们的封建藩地是一样的。
当时的戒日国,佛教、婆罗门教和印度教并行,甚至还有从波斯传来的袄教等。
戒日王面对着强盛的宗教,也暗中采取推崇佛教,以打压日益强大的印度教之意。
所以当玄奘来到戒日国都曲女城后,戒日王邀请玄奘去**,以最高礼仪向他行触足礼。
戒日王的求助让玄奘义不容辞,戒日帝国的首都有小乘宗师,写《破大乘义》,对大乘佛法公开批评。
玄奘当然知道,小乘佛法和大乘佛法之争,戒日王需要大乘佛法,玄奘本身就是大乘佛法的主将。
婆罗门教可谓是天竺最古老的宗教,后来佛教也是出于婆罗门,再后来,婆罗门和佛教的发展跟不上社会形势需求,又形成了印度教。
千百年中,几大教派此起彼伏,争斗不休。
建立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曾经在羯陵伽战役中,一次俘虏十五万人,杀十万人,战后阿育王心怀罪恶感,最后被佛教劝动,背离了王族传统信仰,正式皈依佛教,从此佛教与孔雀王朝一起迎来了一个辉煌时代。
后来孔雀王朝衰败灭亡,取而代之的是婆罗门贵族建立的巽加王朝,巽加王朝将婆罗门教立为国教,并对佛教进行了残酷的打击,佛教徒们受到迫害,寺庙、教会财产被或被摧毁,或被侵夺,动荡充斥了整个古印度社会。
巽加王朝很快被甘婆王朝取代,不过甘婆王朝也是个短命王朝,只存在了43年就被南印萨塔瓦哈纳国所灭。
在后来大月氏人建立了强大的贵霜王朝,和阿育王一样,贵霜王朝的杰出统治者伽腻色伽由婆罗门教改信佛教,但其采用的宗教政策为平等对待,这在于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宗教矛盾。
几百年后,贵霜王朝被笈多王朝取代,同伽腻色伽一样,笈多帝国的统治者也是采用宗教平等政策,当时印度的宗教世界正在进行变革,婆罗门教向印度教所演化,同时佛教正走向衰落,人们不再拘泥于某一宗教。
而笈多王朝也只繁荣了百余年,便在与南来的白匈奴厌达人的争斗中耗尽了国力,分裂灭亡。
最终戒日国兴起。
戒日王继承了笈多王朝的宗教平等政策,但他也渐感印度教势力越来越强,于是扶持佛教。
趁大唐来的唐僧玄奘到来之际,他策划了无遮大会,无数贵族僧侣参加,达十余万之众。
仅是佛教徒就来了五千多人,其它各教的也来了数千人。
戒日王向玄奘问法,问的是大乘佛法。
虽然天竺曾是佛教的兴起之地,但在印度教的兴起之下,佛教反而衰弱,东土来的唐僧玄奘精通大乘佛法,居然远超天竺僧人。此时天竺佛教衰弱,甚至还大小乘内斗厉害。
谁也不服谁,谁也压不过谁。
激烈的大小乘之争,更加剧了佛教的衰弱,让印度教进一步强大。
戒日王为玄奘一连举行了十八天的法会,玄奘舌战天竺群僧,把一众天竺小乘佛法的高僧辨的哑口无言,并把来挑战的婆罗门教和印度教的僧侣们也辨到不能出声。
大乘佛法在万众瞩目之下,终于彻底压制了小乘佛法,甚至把新兴的印度教和传统的婆罗门教都夺去光芒。
而戒日王也正式在十余万人面前,正式皈依佛教,并授封玄奘为国师。
玄奘此后在天竺各地巡回讲经说法,并一边学习。数年之后,习遍各家经书的唐僧向戒日王请辞。他拒绝了戒日王要为他建一座巨大佛寺,要赐他一百邑土地的好意,坚持返回了大唐。
唐三藏几乎游遍了整个中印度,但却也没去过泥婆罗,但他当时离泥婆罗也仅一步之遥,也还是听过许多泥婆罗的见闻的,故此他写的见闻录里,也有一卷泥婆罗的记录。
唐僧说泥婆罗人习俗把头发剪的跟眉毛齐,还有穿耳戴竹桶或牛角的习惯,吃饭用手抓,不用刀不用筷子。泥婆罗人擅经商,少耕种,泥婆罗国以前叫蓝摩国。
传承至今有史可记历四个王朝,但前三个王朝只有传说,现如今的王朝才有文字记录。
四个王朝即戈帕尔王朝,也叫牛朝,以及阿希尔王朝,也叫羊朝。然后是克拉底王朝和如今的李查维王朝。
名字拗口,皆为音译。
而泥婆罗国自称泥泊尔,据说意为雪山中部之意。李查维王朝也叫德瓦王朝,因为这是国王家族的姓氏。
立国至今已经二百四十余年。
传至第九代国王希瓦·德瓦时,他的女婿阿穆苏·瓦尔马精明强干,被任命为首相,在他的管理下,泥婆罗臻于极盛,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都十分发达。
阿穆苏·瓦尔马与历代国王一样,都是印度教徒,但他也赞同佛教,酷爱艺术,曾经主持建造了著名的凯拉斯库特宫,这是一座七层高的建筑,设计精美,造型优美,规模巨大,传说最上层可容纳万人。
第1225章 王玄策西征
国王晚年不理政务,将国事尽交于瓦尔马。
瓦尔马也趁机专权,在国王死后,篡位称王。不久,吐蕃赞普派禄东赞前往泥婆罗,要求瓦尔马下嫁公主和亲,否则将发兵灭亡泥婆罗,为老国王复仇,支持王子复国。
瓦尔马毕竟是篡位称帝,泥婆罗国中的王族以及各地的土邦依然对他有些不服,为了避免内忧外患,瓦尔马只得同意和亲,以换取吐蕃的支持。
他将女儿布丽库蒂送入吐蕃,下嫁松赞干布,封尺尊公主,瓦尔马将公主送入吐蕃,还陪嫁了许多财宝以及工匠。陪嫁的工匠们,在逻些建立了雄伟的白宫,以供公主和松赞干布居住。之后,又建立了红宫。
尺尊公主的和亲,使的吐蕃和泥婆罗两国结盟,但是吐蕃野心勃勃,却只想把泥婆罗变成自己的藩属国。
在之后吐蕃国力日渐强盛的威胁下,年迈的瓦尔马步步妥协,泥婆罗一步步沦为了泥婆罗的藩属。
瓦尔马在位十五年,病逝后,泥婆罗发生兵变,瓦尔马的大舅子,老国王希瓦德瓦的长子乌达亚、德瓦二世继位,在这场兵变中,乌达亚·德瓦是得到了吐蕃支持的。
弃宗农娶了瓦尔马的女儿尺尊公主,还住着人家陪嫁工匠修建的宫殿,结果老丈人一死,马上就抛弃了自己的小舅子,转而支持了乌达亚兵变。
只是弃宗农也没料到的是,泥婆罗王族此时也并不团结,乌达亚亲吐蕃,而其兄弟德鲁巴则亲唐,认为大唐更加强大,而吐蕃近在身边却狼子野心,尤其是之前支持姐夫篡位,又逼迫泥婆罗成为吐蕃的藩属,因此远交近攻,当依附大唐而对抗吐蕃。
所以这位王子很快在一些在泥婆罗唐商的支持下,策划了兵变,趁兄长乌达亚国王在外巡视之机,攻占王都,夺取了王位。乌达亚于是逃奔吐蕃,求援借兵。
德鲁巴兵变当上国王,大权却尽在大臣吉斯奴、笈多手中。一年后,不甘心做傀儡的德鲁巴再次联络唐商,重金雇佣武士再次发动兵变,成功将吉斯奴笈多杀死,夺回大权。
吉斯奴笈多之子毗湿奴笈多在地方发起叛乱,并扶持了瓦尔马的一位王子为王,与德鲁巴对抗。
不久后,德鲁巴兵败被毗湿奴笈多杀死,随后笈多又毒杀了自己先前拥立的新王,自立为泥婆罗国王。
泥婆罗局势动荡,吐蕃也不好过。
在松州大败后,吐蕃一直在舔伤口,虽然秘密支持了乌达亚的兵变复国,可之后乌达亚失国来奔,他们却也不敢公然再出兵相助。
直到此时德鲁巴被杀,笈多称王后,吐蕃终于按捺不住了,毕竟德鲁巴好歹也是老国王的王子,而且他本身是亲唐派的,不好轻易动他。可现在笈多杀了德鲁巴,又杀了自己拥立的瓦尔马儿子称王,泥婆罗不服者甚多,现在出兵还是有机可乘的。
吐蕃打着助乌达亚复国讨逆之名出兵。
“泥婆罗乃我大唐之藩属国,吐蕃也是大唐藩属,吐蕃有何资格擅自出兵?征讨不臣,维护藩国,这是宗主大唐的权力和义务,什么时候轮到吐蕃自做主张,擅自发兵了?”中书令许敬宗也发声了。
虽说泥婆罗偏远小国,不值一提,可吐蕃毕竟曾经狂妄的进攻过大唐的,当初展现出的实力也还可以,虽然被打的崩溃,但不得不防。
泥婆罗此时内乱虚弱,吐蕃分明就是想趁机吞并,或者实际控制。绝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那依诸公之意?”
“朝廷派出使者,正式册封乌达亚德瓦为泥婆罗国王,并授他大唐国公、都督、大将军之爵衔阶职。同时让使者前往逻些警告吐蕃弃宗农。”
承乾问,“现在泥婆罗国由湿毗奴笈多篡夺控制,朝廷的使者过去,他们也未必会听。”
崔敦礼大气道,“这倒简单,泥婆罗弹丸小国尔,吐蕃都能威逼的他们称臣,朝廷只须择一位能言善辩兼知兵事的官员为使,到时自西昌道沿途征召党项、西山、多弥、白兰、苏毗、后藏、吐蕃等诸藩兵马,并由诸藩沿途供应所需,兵入泥婆罗,可擒笈多献于阙下,复乌达亚德瓦复国正位也。”
朝廷只需派一位知兵使臣,带一道天子诏令,然后用高原上的诸藩兵马,不用唐兵,一来避免长途跋涉辛苦,二来高原上的诸藩兵也更适应那边的地理气候等。
“能行吗?”
“摄尔小国,一战可灭!”
相公们也都觉得这提议没问题,朝廷不是没兵可出,但不值当出动唐骑,有一道诏令便可以了。
“派谁去呢?”
崔敦礼上前道,“臣举荐一人,象林都督王玄策。”
承乾问,“可是曾经仅凭一营兵马,便为朝廷拓土开疆八百里的王玄策?”
“正是此人,先前御驾东征,王玄策率领的象林兵也数立大功,表现极嘉。”
“那好,便授王玄策为鸿胪寺卿,奉令出使泥婆罗国!”
“殿下,先前天竺戒日国王曾派使者来我大唐,请求通好,态度恭敬,献上不少贡物。臣建议王玄策出使泥婆罗事毕之后,可顺道再往南,代表大唐出使戒日国,向戒日王回赐礼物。”
戒日国占据中印度洹河流域,国大地广人口众多,而且处于海上往西方的路上,若能跟戒日国正式建立友好外交关系,签订一些友好通商协议,那么戒日国开放港口,大唐的海上贸无疑能够进一步繁荣。
“回来时顺便再去迦摩缕波国和骠国一趟。”
迦摩缕波国在后世孟加拉北部,原是笈多王朝的封建藩属,其南面原是强国高达王国,后被戒日王所灭,迦摩缕波早就向戒日王称臣纳贡成为其藩属,因此得以保存。
承乾之所以提到此国,皆因他现在与大唐实际上交界,成为了接壤的邻居。自大唐击败吐蕃,设立了西昌道之后,这个小国实际上已经被大唐三面包围着。
西面和北面都是西昌道领地,藏河翻越群山,奔腾而下,滋润了藏南山区,而印度洋吹来的暖流,也让这片雪山下的河谷,更加美丽。
险峻的山区,成为了天然的边界线。
迦摩缕波国,也就汉魏时的滇越、盘越国,位于藏河中部流域,下游便是后世孟加拉平原,之前为高达国,如今并入戒日国。
其东面隔着那加山脉,东北是大唐的永昌、丽水二羁縻南蛮都督府,东南则是骠国。
此时的迦摩缕波国虽为戒日属国,但承乾看中的是其地理位置,若是能与他们达成友好关系,那么沿着藏河(雅鲁藏布江)河谷,开辟一条商路,便可直接入海。
同样的,大唐西南羁縻的永昌(云南保山)、丽水(缅甸孟拱)都可翻越那加山脉后进入迦摩缕波国谷地,从藏河入海。
距海口虽还有两千余里,但大河通畅,可全程水运,这个意义还是很大的,犹如红河之于通海都督府。
汉武帝曾有计划打通身毒道,从云南入印度,再绕道月氏国,虽然最后止步于昆明大理,但这个方向其实是没问题的。这个时代,已经有商路联通,只是道路难行,属于只能通骡马的茶马小路。
商人用马骡贩卖盐茶瓷器丝绸等。
如果能打通迦摩缕波这个节点,那么大唐的永昌、丽水、西昌这些最偏远的蛮夷之地,就能够获得一个出海口。不仅土产方物能够有出路,而且外面的商货进去也更方便了。
更何况,藏河本就也与恒河相通,水路相连,商机无限。
承乾望着迦摩缕波的地图,可不止一次的暗想着,假如时机成熟,到时可一口吞下这块肥肉,然后顺河而下,把两千里的高达也给占了,直接打通一个出海口。
只不过他也清楚,不管是从藏地还是滇地两个方向过去,都有着群山峻岭的险阻,交通太不便了,要在现在的茶马小道基础上,建成一条运输量更大的茶马大道,都还需要太多时间和精力。
而且现在的藏地、永昌、丽水这些蛮夷之地,也还只是初步纳入了羁縻统治而已,想要全面控制这些地方都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可这并不妨碍承乾将目光望向迦摩缕波,先定个小目标也不错。
“许相公,孤记得先前圣人定下分世封之制,置吕宋都督府首开先例,曾有旨意,外世封领地不得擅自从中原移民迁户,若欲移民必首先奏请朝廷允许,然后还要纳钱,壮丁一丁百贯,然乎?”
许敬宗回复称是。
“既然有此事,那孤为何至今未见到吕宋都督府的户籍上报?吕宋有多少人口是自中原移民过去的,这笔钱交了没有?”
“这件事情要抓紧调查清楚,然后妥善处理。”
“魏公乃我大唐柱国功勋,圣人亲自赐下这第一个外世封领地,规矩越发得立起来,也免的魏公到时被有司弹劾,让天下人非议!”
第1226章 笑里藏刀
洛阳宫禁中,中书内省。
中书令许敬宗一回到省内,便立即让人把中书舍人来济、李义府召来。
李义府客气的让来济在前,自己落后两步,客气称来济为阁老。两人虽同为中书舍人,但来济还兼吏部侍郎加崇贤馆学士,而李义府是新进中书省为舍人,兼崇贤馆直学士。省内六名草拟外制的中书舍人中,来济虽然年纪非最长,但却负责本省杂事,因此与中书令、侍中等一样,也被称为阁老,这可非同一般。
许敬宗公房外,早有堂后吏笑脸相迎,帮他们报名开门。
“坐。”
许敬宗起身相迎,招呼二人坐下。
李义府抢着冲茶,泡好冲,恭敬的给许敬宗先递了一杯,再给来济端了一杯,最后许敬宗又招呼他坐下,他才半边屁股挨着坐下。
“不知许相叫我们来是何事?”
中书省和门下省一样,都在宫中还有一个内省,这是因为中书和门下两省比较特殊,属于朝廷的决策审议机关,为了便于皇帝与大臣商议,于是在宫中设于内省,主要官员平时就在内省办公,方便皇帝召对。
另在宫外皇城内,也依然还设有外省。
政事堂最早设在门下省,便于在宰相们决策审议,后来秦琅主张迁到了中书省,于是门下省排名便在中书之后。
虽说如今三省实际职能,远不比从前了,隋文帝开启的三省六部制度,其实也早变了样,如今实际上应当是政事堂总决策,中书门下两省反成了政事堂的附属,至于尚书省更是地位一落千丈,沦为纯粹的行政机构。
以前三高官官为宰相,后来三省的侍郎、仆射等次官也可以他衔拜相,再到后来,只要皇帝愿意,便可以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同平章事、参加政事、参预朝政、参与机密等名义拜相。
所以大理寺卿、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乃至散骑常侍等各种官职,在不在三省内,都不影响拜相。
故此三省六部核心的中枢制度早就变样了。
皇帝的权力早超过从前,政事堂完全凌驾于三省之上,但宰相班子的扩大化,也带来了宰相权力的削弱。
中书令名为政事堂之首,实际上自从皇帝设立了政事笔,并搞出宰相轮值政事笔之后,中书令其实也空有首相之名了。
三省实际上变成了两省,中书和门下现在经常并称,有合流趋势,甚至尚书省也有合流的趋势。
三省虽在,却已经不再是朝廷最高权力机构了。
“刚才在宫里议事,太子提到魏公的那块外世封地吕宋府,关于魏公的吕宋都督府领地,你们了解多少?”许敬宗捧着茶杯动作优雅,说话不急不缓。
来济是秦琅的义兄,有如今的地位那全靠秦琼秦琅父子的全力栽培提携,他也很清楚自己在朝中,是人所公认的秦琅代表。
许敬宗当然也是秦琅一手提携上来的,还有他身边的李义府也是。
他沉吟片刻。
“不知道许相公想问哪方面的?”
许敬宗在来济和李义府的面前也没有什么隐瞒,他也向来把两人当成自己的心腹来对待,来济年轻有能力,科举状元出身,更是秦琅的力捧的义兄,也早得到皇帝和太子的赏识,如今成为中书省六舍人之首,判省内事务的阁老,又还兼吏部侍郎加崇贤馆大学士。
要知道太子右庶子于志宁新晋吏部尚书,直接拜相。
所以来济距离宰相其实也仅一步之遥了。
他把太子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来济思索良久,“太子殿下莫非对外世封之制有异议?还是说对魏公有什么意见?”
许敬宗摇了摇头,“太子对魏公不会有什么意见,秦良娣如今在东宫可是最得宠爱。”
“李舍人?”
许敬宗望向一直没说话的李义府,这人最早在松州秦琼幕府做事,后得其举荐入京,由秦琅举荐给马周、许敬宗,让他们帮忙举荐,从九品门下省典仪到八品监察御史再到太子舍人,一路到如今的中书舍人,此人年轻,但心机很深,足智多谋,之前已经很好的帮许敬宗做过几件事。
京中甚至有不少人给李义府送了个外号人猫,说这人跟猫一样无声无息,可笑里藏刀十分阴险。
当然,这般评价李义府的多是被李义府弹劾过的官员,或是嫉妒羡慕他迅速攀升的人。
在皇帝那里,李义府是个如马周一样寒门出身的却才气了得并忠直坦荡之臣,在太子那里李义府也是个年轻有为敢冲敢当的干将。
“下官以为天下皆知,魏公与太子亦师亦友,贞观以来,魏公一直是大力支持太子殿下的,甚至在几次关键时候,还曾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太子殿下自然也是心中清楚。更何况,魏公还尚太子同母胞妹太平公主,而太子又纳魏公异母妹为良娣,又纳一妹来良媛。”
李义府这番话把太子和秦琅的关系说的很清楚,两人过去的情况来看,不可能有什么严重的利益冲突。
毕竟秦琅向来是最坚定的太子党,还是领袖。没有秦琅,说不定太子还真的早被废掉了。
可现在太子突然提吕宋,有几分问责发难的意思。
李义府接下来分析,太子应当只是公事公办,毕竟吕宋都督府外世封是圣人钦定,而关于外世封移民落户的限制,也是皇帝钦定的,甚至当初皇帝直接提出了要吕宋那边已落户的移民,由秦琅代为出钱上缴的。
这事情吕宋那边一直拖着,现在太子有此一问也当正常,毕竟太子现在监国嘛。
“那依你之见,这事当如何解决?”许敬宗问。
虽然许敬宗现在是中书令,但他很清楚自己在朝中实力还比较弱,要依附于国舅长孙无忌,他必须得有秦琅的支持才能坐稳中书令之位。
“许相,下官觉得虽然有圣人旨意在前,但吕宋的许多移民毕竟也都是在旨意下达之前就移民落户了吕宋。一壮丁百贯,妇人中男减半,若按这个数算,移民一户,吕宋就得向朝廷缴纳二三百贯钱。而吕宋现在有人口约三十万了,就算其中只有两三万户移民落户了,那也起码是六七百万贯的一大笔钱!”
许敬宗笑笑,“都说魏公富可敌国,那吕宋盛产金银,听说一天就能产上千两黄金,六七百万贯也难不到魏公吧?”
“六七百万也许不多,但问题是吕宋以后肯定还需要更多移民,若是此事定例,将来吕宋再移民可就难了,一户二三百贯,这还仅是缴给朝廷的钱,还得给这些人安家费、路费,到了那边还要分田授地,一万户就得数百万贯,长久肯定吃不消的。”
李义府分析,秦琅肯定是无法接受皇帝的狮子大开口。
已经移民过去的,秦琅肯定是不愿意一次补缴这么数百万贯钱的,而未来移民政策,也肯定希望还有所调整。
所以秦琅得到外世封旨意后,立即就向皇帝进献十万贯钱。然后外甥受封潞王,秦琅又特献十万贯洗三钱。
偏偏这移民钱,秦琅一直没给。
前有皇帝旨意,现在太子询问。
这个事情肯定不能一直这么糊涂下去,总得有个交待,如太子在殿上所说的一样,总不能让魏公这样的国之勋臣因这点小事被有司弹劾嘛。
一般来说,王朝为了保证赋役征发的来源,通过户籍制度来限制人口自由迁移,特别是两京畿内诸州和有军府州的民户不得随意迁移,只有在地狭人稠、灾荒频繁等情况下才可作有条件的迁移。
比如说从雍州少田者移之宽乡,关中、陇右移民河南、洛阳,都是为了缓解地少人多、受田不足的情况,贞观以来,关中、河南、河北、河东、淮南这些人口密集地区,不断往四边移民,也都是这种政策。
而在两税新法推行之后,朝廷其实对于百姓的人身束缚要小的多,因为课税对象改成了田地和工商税为主,摊丁入亩,折钱代役入亩等,这些都使的朝廷放宽了对移民的一些控制。
甚至朝廷在边疆地区,还不断的推行召募客户、浮客的办法,招募移民戍边屯垦,再加上强制性的放逐边州和配流谪边的政策。
秦琅之前开发封地武安州,也是采取的这种招募移民之法,而在吕宋也同样推行这种办法。
可现在问题是,朝廷把吕宋划为了外世封,类似于朝廷刚设立的镇北大都督府,或是如西域瑶池都督府、吐火罗都督府等这种羁縻府州。
虽说外世封比纯羁縻州还有些差别,比如羁縻州实际是不入户籍版图,不征税赋课役,而外世封和内世封一样,户籍土地都入朝廷,也要纳税,只不过税额不同而已。
从这方面来讲,朝廷一惯制度不允许百姓迁移到化外的羁縻地没问题,可现在吕世既然是外世封地,那也是纳税入籍的大唐王土啊。
第1227章 宰相、太子
可既然皇帝先前都有了旨意,这就是政策性的问题。
就好比中原京畿之地的百姓不得随意迁移,这就是比较严格的。
“我们可以先与吕宋都督府对接,着手商议处理这件事情,对于移民限制令,可以更加细化。比如说两京畿内百姓禁止移民吕宋,再比如沿边军事要地,也禁止移民吕宋。但其它不在此限制内的,可适当放宽。”
“其它地区百姓移民吕宋的,朝廷可审核,其在原籍所有的朝廷所授分的田宅地,当由朝廷无偿收回,而其永业私田可听由其处置。”
“每移民一丁至吕宋,吕宋当向朝廷缴纳一万丁钱,妇人中男算半丁,老小不算。这笔钱呢,也是有正当理由的,因为这些居民在中原,每年要按户等向朝廷缴纳户税,如今移民到吕宋去,吕宋是外世封地,朝廷只能征收三分之一的税,因此每年都要损失三分之二的户税,所以现在以丁钱形式征缴补偿。”
许敬宗喝着茶,皇帝要求一丁百贯,李义府说一丁十贯,相差十倍。但是他觉得这十贯数字倒也比较合理,毕竟买一些青壮奴隶,也用不到百贯这么多钱。
大唐奴隶买卖繁荣,不同的奴隶不同的价格,总的来说那些有年轻又有技能的汉人奴隶最值钱,然后是一些年轻漂亮的外国奴隶,比如新罗婢、波斯姬、菩萨蛮等,如果是那种汉话都听不懂的,肯定又便宜一些,若是连一技之长都没有的,又便宜些,如果再长的老或小长的丑陋等,就更便宜。
这个价格是相差较大的,如果是一个拥有什么高超技术的工匠,可能值一二百贯也正常,或者是十分美貌的女婢,也很值钱的,这就跟牛马是一样的,价格相差巨大。
但如果只以普通的来论,一般一个没有什么技能,也还年轻的普通胡蛮奴隶男子,大约是值四十贯钱左右的。
这个价格比唐初要便宜许多,主要还是因为大唐国力日盛,不断的对外战争,也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新增奴隶,使的价格不断下跌。
可移民毕竟不是卖奴隶,李义府提出的这十贯钱,是相当于吕宋都督府补偿朝廷户口迁移带来的户税损失。
但户分九等,上上户一年才四千文,中上户两千五,下上户一千,下中七百,下下五百,按这样的户税钱来算,一般移民的百姓,肯定都是以下中、下下户为主,一户一年也就是七百或五百钱,哪怕按下上户的一千钱一年算。
一个移民家庭如果以六口人来算,一夫一妇两几个孩子,折成两到两丁半,一丁万钱,也就是折两万到两万五千钱。
而一个下上户的户税一年是一千钱,两万钱就相当于是二十年的户税钱补缴。
况且,这户移民到了吕宋,也还是要交户税,只是朝廷以后只能得到三分之一,因此一年仍有三百多钱的。
一丁万钱补偿,其实就相当于是三十年左右的户税补偿。
这么算的话,其实这钱就不少了。
“朝廷能愿意吗?”
许敬宗犹豫着,毕竟人口一直以来都是非常重要的,如今流往海外,哪怕吕宋是外世封地,不是化外胡地蛮地,但仍然还是有些敏感的,尤其是之前皇帝还有那个旨意在先。
来济道,“我觉得圣人那道旨意,本意不是要敛财,而是要限制移民的规模,所以我们如果能够把规则细化,达到圣人的初衷本意,那么事情也就解决了。”
“首先,得禁止从两京畿内地区,以及中原腹心之地,还有沿边军事要地,以及地广人稀的地区移民吕宋,包括以后移民其它海外领地。”
“移民外世封领地,只许从四辅六雄十望十紧之外的中上州中招募下上、下中、下下三等户,自愿移民。”
“一个海外领一年最多只能从一个州移民一百户,全国最多只能移民三千户。”
······
李义府提出了不少细则。
总体思路还是要限制移民数量,还要限制移民的户等,甚至要限制移民的籍贯,两京畿内以及中原腹心之地百姓不许移民吕宋,边疆那些人口数量不满两万户的下州,以及户口不满千的下县,也不许移民吕宋。
朝廷规定,四万户以上为上州,三万户口为中州,不满两万户的就是下州。
而县有七级,除了赤、畿、望、紧外,也分上中下县,主要以户口数量划分,上县五千户以上,中县是五千以下两千户以上,下县则是不到一千户。
禁止从下州、下县移民海外,也是因为这些地方本就人口不足,理应禁止再外移。
各方面的限制一出,也就规范化了。
能达到皇帝那道旨意的本意,又能避免现在这种僵持的局面。
“一年三千户会不会太少?”
吕宋很大,如今正急需开发,秦琅能在几年内弄了三十万人过去,虽然真正落户的还不多,但只要放开政策,肯定能大增。三千户也就两万人口左右,肯定满足不了秦家的需求。
李猫笑笑。
“下官这里倒还有个置换提议,听闻魏公去年在吕宋跟土人大打了几场,俘虏了许多土人,数以万计。如果魏公愿意拿土人来置换中原移民,也可以。”
这些土人迁来中原,也可以安置到边疆地广人稀之处,部份可以归化为良民,桀骜者也可为官奴隶。
“怎么置换法?”
一个普通的青壮奴隶能卖四十贯钱,而秦家若从中原移民过去,需要向朝廷补缴丁钱一万。
总不能拿奴隶来换移民吧,那明显对秦家不太公平。
“土人奴隶置换移民名额。”李义府提议,大唐役使奴隶普遍,宫廷、官府和民间都大量役使奴隶,从门户里使唤,再到作坊矿山里,再到庄园田地里,可以说奴隶无处不在,甚至曾经百万人口的长安,据说奴隶占据了三分之一,可知大唐蓄奴之厉害。
“朝廷可鼓励吕宋将土人奴隶运到中原售卖,或是把愿意迁移到中原的土人移民过来,一丁换一丁,一口换一口。”
一个青壮奴隶换一个中原壮丁移民吕宋的名额,丁口钱吕宋还是得照缴每人一万,而吕宋的奴隶运到大唐卖该多少钱还多少钱。
只是换一个名额而已。
比如原限额每年三千户,现在每运一个土人到中原,秦家就能在这三千户的上限额度上,再增加一个名额。
这样既能解决秦家吕宋移民数量的需求,同时呢也能促使秦家往中原输送奴隶,这样朝廷既能维持对吕宋的移民限制,又不是完全限制死,有些活动空间,便于操作。
许敬宗也不由觉得这李义府不愧称为李猫,脑子就是好使。
“李舍人回去写一份详细的报告给我,辛苦了。”
李义府赶紧道,“这都是下属应该做的。”
“这事得面面俱到,既要遵循圣人的旨意,也要维护朝廷的利益,当然,魏公也是国之功勋,不能顾此失彼了。”
大家都是心领神会。
外世封制刚出来,现在于制度政策上还有许多不清不楚之处,李义府提议应当加紧规范,由他们这些秦琅的朋友来制订相应规则,总比交由别人来订好的多。
等这事情聊的差不多了。
大家也就轻松的喝茶。
“魏公之前有来信,邀请我到吕宋去弄几个庄园,或开个矿,你们愿不愿同去瞧瞧?”许敬宗笑问。
其实秦琅也给来济和李义府等都来过信,甚至京中有名的勋戚豪门也都有打招呼。对于秦琅来说,吕宋的合法地位问题既然解决了,那么现在就是开发问题。
要加快发展,更要有人庇护,自然是蛋糕一起吃。
秦家不管怎么来说,现在都已经吃到了最大的那块,适当的分享一些出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所以他如当初开发武安一样,不仅把自家全力投入吕宋,也早拉上了自家的旧家臣们,现在也向一众勋戚豪门等发出邀请。
邀请他们过去置业,先免费送一两块地,过去后还能获得优惠的购地开矿经商等的待遇。
许敬宗好财,李义府也好财。
许敬宗当初为了钱,能把女儿嫁给岭南冯盎的儿子,被朝中勋戚耻笑卖女儿,但许敬宗就不以为意,一来冯盎是岭南土王,实力强本钱厚,二来这桩婚事还是秦琅帮忙牵线的,有何理由拒绝呢。
再者,冯家也确实掏了一笔非常丰厚的彩礼的。
许敬宗还是中原名门,李义府早就家道中落了,他当上中书舍人后,才在秦琅的帮忙下,通过博陵崔氏跟赵郡李氏拉上关系,最后成功联宗赵郡李,也算是把他家这支也写进了赵郡李的总谱。
但毕竟家族中落多年,李义府并没有什么财产,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他确实不愿意错过。
晚上。
太子承乾又在秦良娣处用膳,新入宫的秦良媛也被召来。秦良娣抱着孩子,而秦良媛则亲自下厨为太子做了几个好菜,色香味俱全,引的太子连连称赞。
饭后,承乾逗弄了会儿子潞王李贤,便回到书房,翻看了会奏章,看到崔敦礼、许敬宗诸位宰相都在为秦琅说话,甚至连长孙无忌、褚遂良也在替秦琅说话后,承乾笑了笑,把这些奏章都合上了。
第1228章 玄奘、辩机和高阳
金秋十月,风轻云淡,阳光正好。
今日衙门旬休,玄奘做为镇抚司西京局的编外人员,也获得带薪假日。清淡的午餐过后,玄奘便开始继续自己的写作。
大唐西域记已经写到了第十卷,这本书是他当初得太子承乾支持前往西域时,沿途所经之处的一路见闻,他一路游历了两百多个国家和城邦,镇抚司希望他将这些记录下来,做为重要的文档。
玄奘一路西行数年,沿途寻经问佛,学习翻译过无数的佛家大小乘佛经教典,也一路将华夏中原的老子、论语等书翻译成梵文,传授各国。
想起在天竺那烂陀寺的五年留学求佛经历,仿佛就在昨日。
他拒绝了天竺戒日王的挽留,辞去了国师之尊,只带着大小乘佛教经律论五百二十夹,六百五十七部回到大唐。
可惜当年他得太子礼敬资助往西域,再回来时却未得到当初的待遇,一入边关佛经就被查禁,他也被边关士兵一路押送回了长安。
好在最后镇抚司将他招募为编外人员,倒免了牢狱或是流放之苦。
带回的经书被查禁没收,又不许他传经**,但这并没有打倒他,他依然保持着强大的平静。
每天写大唐西域记的空闲时间,他也会悄悄的利用写西域记的纸笔墨诵写在西域学到的经文。
辩机为他带来了一卷新纸。
“老师,我来了。”
三十岁的辩机法师容貌俊秀英飒,气宇不凡。他十五岁剃发出家,隶名大总持寺,为大师道岳弟子,后来贞观初抑佛汰道,辩机曾被迫还俗,不过后来他还是在道岳的帮助下又取得了度牒,在长安会昌寺出家。
十余年潜心钻研佛法,曾随玄奘东渡倭国,弘扬佛法,他谙解大小乘经论,在倭国深受敬仰,后玄奘归国,又前往西域,辩机又在倭国继续传法数年,成为当时倭国九大缀文大德
大德,梵语音译为婆檀陀,在天竺,是对佛菩萨或者高僧的敬称。
在倭国,对从大唐过来弘法传佛的高僧,敬德大德。缀文大德,便是唐传佛教译经高僧大师。
据说倭国的女王和公主、王妃、贵妇等都极喜欢这位大德,经常去找大德,反正辩机在倭国那些年,简直就是风光无限,连倭国朝政都能干涉,被女王奉为国师。
不过后来辩机却又渡海回唐,说是听闻玄奘回来,要来学习他西天取回来的经律,不过据说他是跑路了,因为他在倭国时虽然佛法高深,却跟倭国的贵妇人等纠缠不清,不仅跟女王暧昧不清,甚至还跟一位王妃关系过于密切,结果卷入了一桩谋反案中。
辩机差点性命不保,好在女王全力庇护,最后才逃过一劫,但也在倭国没法再立足,只得回唐。
回唐后的辩机倒也还挺风光,皆因他当初前往倭国,也是带有使命,在倭多年,弘佛传法效果也确实不错,在他的主持下,倭国修建了三大寺院,一家比一家宏伟,堪称三座佛城,汉传佛教在倭国地位那是突飞猛进,一下子就成了倭国上到贵族下到平民们的精神信仰。
以前虽然以苏我氏为代表的大陆派贵族,也支持从百济传倭的佛教,但毕竟还受到了本土保守派的一些反对,而在玄奘、辩机他们的努力下,佛家在倭国那是全面大兴。
人人崇佛。
就凭这,辩机回唐后,也很风光,被任命为长安普光寺的寺主。
“我来帮老师笔录,老师口述。”
辩机对玄奘还是很尊敬的,一直持弟子之礼,他的字写的好,文笔也很好,玄奘口述,他笔录润色,两人配合无间,比玄奘自己写还快的多。
“你身上怎么有香水味?”玄奘问。
辩机笑笑,“今日遇到几位女施主非要求佛问法,便跟着讲了会经,因此耽误了些时间,不料还沾染了些香水味。”
玄奘也早清楚辩机这人的习性,虽然深谙佛经,可却六根不净。
“修行当六根清净,专心一致。”
他提醒辩机莫要再犯在倭国的错误,这里是长安,这里是大唐,虽然长安的贵妇们也很奔放热烈,但切莫沾惹,否则后患无穷。
朝廷这些年本就抑佛,对佛家和僧侣们限制重重,若是轻易犯戒,只怕到时不仅僧牒不保,甚至性命都难存。
可辩机似乎并没有听进去。
玄奘还欲再劝,左羽林大将军许洛仁在镇抚司西京处魏昶的带领下进来。
“圣人召玄奘法师面见。”
玄奘有些意外,大唐天子继位以来,对于佛家的打压,仅比灭佛的魏武、周武两帝稍轻一点,但魏武和周武两帝当年灭佛都不曾对佛家造成如今这么大的损害。
贞观天子真正做到了北魏太武帝和北周武帝不曾做到的事情,把佛教压制的没了声息。
对于这位天子,玄奘心中是有意见的,可天子相召,他不能拒绝,而且他也一直希望得到一个这样面见天子的机会,以说服贞观天子能够接纳佛家,让佛家重新振作。
玄奘起身就要去面圣。
许洛仁却拿出了一袭麻布白衣递给了他,“僧衣面圣不合适,请换上这件白麻布衣!”
玄奘没有坚持,接过布衣去更换。
许洛仁接走了玄奘,魏昶却留了下来。
他目光扫过桌上笔墨未干的大唐西域记的手稿,然后又瞧了瞧辩机。
“辩机总持,可否请你去我镇抚司喝杯茶?”
“玄奘法师既然进宫面圣了,那我也该回寺里去了。”
魏昶去拦住了他。
“我们镇抚司请喝茶,可是从来不能拒绝的哦!”
“何意?”
“呵呵,总持心里应当比我清楚才对,你这身上的香水味可是比较特别,产自太平港秦家香水坊,这种香十分独特,据我所知乃是独家订制款,一小瓶价值千贯。这香水主人是谁,总持总比我明白吧,那位小主可不是你能轻易招惹的,你已经犯下了大忌。”
“贫僧不知道施主说的是什么,告辞!”
“呵呵,总持别忘记我魏昶是做什么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香水你不认,那好,我再提醒你一句,你最近收到的一件礼物,可是宫中御用禁物,镶金嵌玉的金宝神枕那是圣人寝中龙榻上之物,你竟然敢收,你可知道犯下了多大的罪过?”
辩机脸色大变,这位高僧此时也不再淡定。
解释道,“那枕头只是一位贵人施赠之物,说是礼佛的,并非是给贫僧的,贫僧也并不知道此枕之来历,贫僧愿意马上交出此枕。”
“呵呵。”
“晚了!”
魏昶冷笑两声,“你以为我为何会跟你提起这枕头?因为那枕头现在已不在你禅房之中了,金吾卫抓捕了一个窃贼,他的赃物中就有这个宝枕,他如实交待了罪行。”
“你说献佛,可为何贼人却从你禅房的榻上偷走的枕头?”
辩机脸色胀红。
“你不用解释了,解释便是掩饰,现在请跟我走一趟吧。”
“魏公,可否宽恕一回,这事牵涉太深,闹出来不好收场。”
“威胁我?就是那位小主也不能这样威胁我,我们镇抚司只忠于圣人,你现在却敢偷圣人最心爱的东西,我们还要帮你们隐瞒吗?”
“魏公,我知你与魏国公关系最好,贫僧也曾为魏国公做过事,当初前往倭国,正是魏国公的安排,贫僧不负使命······”
“别拿魏国公说事,魏国公是我恩公,你也配提?”
·······
长安北宫,大明宫。
这座由秦琅主持修建的大明宫,曾是为太上皇所营建,太上皇也确实在这里度过了他最后的几年美好时光,之后空置多年,如今皇帝回到长安,便也住在这里。
殿中监内侍看见许洛仁带着玄奘进来,便脚步轻盈的卷起珠帘,让他们进去。
殿中香气浓郁,铜兽炉中袅袅升腾。
若在的殿中,仅有两人。
一位是当今天子,一位却是有名的猛将尉迟恭。
不过这对君臣此时却都披头散发,身上宽松的长袍却还敞开着。
许洛仁来到御前,见怪不怪,低声道,“陛下,玄奘宣到。”
皇帝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懒洋洋的好一会才又道,“朕与敬德刚服了云母粉,你也来一点!”
“臣当差,不敢失职。”许洛仁谢过。
这几年,皇帝身体越发不行,宫中尚医尚药包括太医署的名医们,都已经束手无策,不管什么名贵的药材,也缓解不了皇帝越来越差的龙体。
皇帝无奈之下,最后也只好求仙问道,开始炼金服丹。
尉迟恭这些年一直没怎么正经职事,比皇帝还早就加入了修道炼丹的自学之路,甚至还略有小成,所以如今皇帝喜欢拉着尉迟恭一起炼丹吃药,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武德年间。
刚刚吃的那云母粉,就是尉迟恭修道炼丹多年的成果,类似于五石散之类的东西,吃过后能解百忧,让人飘飘欲仙,但是会非常燥热,甚至会出现幻觉。
对于如今的天子来说,这云母粉还挺不错,反正能解一时忧愁和暂时忘却身上的疼痛。
好一会,皇帝的眼神才渐恢复清明。
皇帝脸色潮红,身上出了身大汗。许洛仁熟练的拿来了汗巾为皇帝擦拭,李世民笑着给玄奘赐坐。
“听闻法师有大毅力,曾东渡海东倭国传法,又往百济、新罗、高句丽传法,后又得承乾支持,西游取经,游遍西域,访过三百多个国家城邦,可否?”
玄奘点头肯定。
“朕听闻天竺乃佛陀诞生之地,又曾听说西域有许多胡僧懂丹药长生秘术,法师游历西域,见多识广,可否识得这样的胡僧?”
玄奘摇头。
李世民脸色一变,“朕听闻你从天竺带回来一些胡僧,其中有一胡僧如今就居长安城中,对外便称二百岁,有长生之术,你安敢欺君?”
玄奘道,“圣人所说者当是那罗迩娑婆寐,此人乃天竺摩揭陀国婆罗门教僧人,贫僧与他也只是半路相识,结伴同行,并不知道他真实底细,无法确认他是否真有二百岁,更不相信他真有长生之术,所以不敢乱说。”
李世民脸色稍好。
“这么说果有此人了,你去替朕招此人来,让他为朕造延年药。”
“陛下,贫僧以为天下没有长生药,当心胡僧行骗。”
李世民却自嘲的笑了笑,“这天下谁又骗的了朕呢,朕想瞧瞧这胡僧的长生药,真假到时自能分辩。玄奘,你若是能助这胡僧造出延年药,朕不仅让有司把没收你的那几百部佛经还你,还出内帑助你翻译这些佛经,并为你敕建一所大佛寺宣扬这些经律佛法,如何?”
玄奘不由的动容。
心中犹豫。
他一心求佛问法,好不容易从天竺求回数百部真经,正欲潜心翻译这些佛经,然后修正汉地佛法,以改变如今式微的佛家,重新让佛教弦扬。
可他却又并不相信那个那罗迩娑婆寐,一路同行,玄奘早觉得这婆罗门的僧侣就是个神棍骗子,来长安就是想来坑蒙行骗的。
世上哪有什么长生药,只有渡人的真经。
“圣人,世上只有真经,没有长生药,若真有长生药,秦皇汉武又岂不得长生?”
李世民却听不进去。
他解开衣袍,向玄奘展示自己的身体。
“你看朕的手指和脚,看到这些关节处一个个的骨起吗?硬如金石,痛如刀绞,朕日夜难安。”
“还有你看朕这脚趾,已经溃烂了,药石无药。”
“无数名医都跟朕说过,朕身患十余种不治之症,朕最多还能活三年。但朕觉得三年都只是他们安慰朕了,朕现在这鬼样子,一年都不见得能活。所以,朕现在不过死马当活马医,朕不是真问长生,只是还放心不下,放心不下大唐,放心不下太子,朕还想再活几年,再多看着这大唐几年,再扶太子几年。”
“朕这要求过份吗?”
玄奘沉默了。
他知道皇帝这种想法,确实没有谁能阻拦的了。
“朕知道你精通梵文,也跟那胡僧很熟,所以你只需要把那胡僧找来,然后充当他的通译,助他为朕练药,不需能长生,只要能延寿个三五载便行。朕也不亏你,现在就手诏一封,于长安城中庶人李祐被抄没旧宅建寺,赐名弘福寺,敕于此开办译场,你带回来的经书、佛像、舍利等都置于此寺,自天下各寺中征召五十名大德于此,助你同译经书,又度三百僧人习经学法!”
“如何?”
玄奘无法拒绝这样的条件,点头应允。
“贫僧一个请求,希望让大德辩机做弘福寺主持。”
“换个要求吧,这事朕无法答应你,辩机干犯国法,朕不能容他。”皇帝瞬间翻脸!
第1229章 炫色则情私
空中乌云翻滚,眼看着一场倾盆大雨就要降临。
宫门前,高阳公主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的婢女随从等向来畏惧这位公主,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半步。
宫门守卫的是监门将军以及北衙禁卫。
这些明盔亮甲手持长槊的将士站在门前纹丝不动,他们的职责是守卫宫门,天子无旨,不敢私放任何人进入,哪怕是公主殿下。
大雨如黄豆粒般砸下。
一名小黄门小跑着出了宫门,来到公主面前。
“圣人谕旨,不见。”
宣完谕旨后,小黄门赶紧换了恭敬小心的态度,“还请公主殿下先回去。”
高阳公主却不予理会,依然就跪在那。
小黄门见雨点越来越密集,只好无奈的道,“奴婢再去禀报圣上,但请公主也爱惜身体。”说完,对远处的公主婢女们招呼,让她们赶紧过来打伞,或先将公主扶上马车等候。
宫中。
李世民听小黄门说完,一张脸冷酷无比。
“朕让你去传谕旨,可不是让你来求情的,来人,将这大胆的奴婢拉到宫门前,直接杖毙!”
宦官吓的面色苍白,大喊饶命,双股战战。
可李世民却只是厌恶的扭过了头去,几名佩带着千牛刀的千牛侍卫上前来,直接把小宦官拖走,一路拖到了宫门外,公主依然还跪在那里。
只是她的随从取来了大伞为她挡雨,甚至四面也围了一圈。
小宦官一路被拖着过来,鼻青脸肿,帽子鞋子都掉了,身上全是雨水泥浆,看到公主,如看到了稻草的溺水者一样大喊,“十七公主救奴婢!”
千牛卫一脚将小宦官踩倒在地,然后提来廷杖,啪啪啪的就打了起来。
因为皇帝有旨,直接宫门外杖毙,所以每一下都是毫不留情,一杖比一杖凶。
杖声中夹着雨声,还有小黄门的惨叫声,但惨叫声渐渐无力,最后飘散于风雨之中。小宦官被杖杀宫门之外。
淋着雨水的一名千牛备身走到公主面前。
叉手行礼。
“惊扰公主了,公主请回吧。”
“我要面圣!”
千牛备身摇了摇头,告辞退下。
高阳公主没有想到,向来宠爱她非凡的父皇,居然连见都不肯再见她一面了。
“走,去镇抚司衙门!”
“公主,还是先回府中吧,切莫真惹怒了圣人。”
高阳公主冷着脸,突然扬手狠狠的一掌甩在这名贴身的女管事脸上,“聒噪,你也敢干涉本公主?”
妇人摸着脸告饶退下。
高阳一甩袖转身便走,打伞的奴婢赶紧跟上,生怕有半点闪失,也招来一顿责罚教训。
坐马车来到平康坊镇抚司衙门前。
以往高阳公主的名贴非常好用,两京诸道畅通无阻,可今天镇抚司衙前的缇骑却没给面子,绣春刀挡住了去路。
高阳愤怒的从马车上下来。
“叫魏昶那狗奴来见本公主!”
可镇抚司的缇骑却不理会,公主直接要往里闷。
突然刀光闪过。
一名镇抚司校尉居然直接拔刀砍翻了为公主开路的一名家奴。
血花四溅,差点都溅到了公主脸上。
公主惊叫。
校尉大喝,“大胆狗奴,安敢闯官衙重地。”
高又惊又怒,满脸胀红,指着校尉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魏昶终于走了出来。
站在门口先向公主请罪,可人都远远站着,又说属下不懂事,回头好好管教,却不肯让公主进去。
“辩机在哪?交出人来!”
“殿下,辩机现在是圣人钦命逮捕的重犯,经我镇抚司初步审讯,犯有十几条重罪,这等贼和尚,公主殿下可千万莫要有什么关联纠葛,今天风大雨急还打雷震闪的,外面不太安全,公主还是请回府中休息。”
“魏昶,你敢欺本公主?”
“魏昶不敢,只是奉旨行事,公主也莫要让下官为难!”
魏昶一步不让,镇抚司的校尉士兵更是直接亮了兵刃,公主的名头今天不好用,高阳最好满腔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平时她仗着得宠,跋扈惯了,手下随从家奴也嚣张,可现在地上还躺着一个呢,谁敢乱来?
镇抚司衙门平时那也是在两京诸道横着走的,这些天子鹰犬真翻脸不认人,公主家奴又如何是对手。
最后,被雨淋的湿透的高阳,也只得跺脚离开。
望着她们远去,魏昶拍了拍刚才拔刀的那校尉,“老刘干的好,记功一件,回头到我那拿两瓶好酒去喝,那酒还是先前魏公赏我的,我都舍不得喝呢。”
另一位校尉则有些担忧,“咱们这下把高阳公主得罪惨了,这位可是睚眦必报的主啊。”
“怕什么?”魏昶却只是冷笑了两声,这位在前朝文帝时就在长安当不良帅,炀帝时进骁果禁军,弑帝后又回了长安,武德朝又做了数年不良帅,然后随秦琅靖乱,以功入镇抚司。
转眼都又二十来年了,魏昶都快七十了,也就是身子骨硬朗,花白的须发了,如今做为镇抚司长安的一把手,正因经验丰富,能镇的住场面。
“侍宠骄纵,跋扈嚣张,可这次她做的太过份了,圣人已经动了真怒,不会有好下场的,都是泥菩萨自身难保了。”
几名镇抚司的校尉也都轻声叹息,这位公主也是厉害,比她姑姑丹阳公主还能折腾。镇抚司向来耳目灵通,所以对于高阳公主这几年的嚣张行事,谁不知道呢。
这位贞观十五年正式下嫁给了梁国公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出嫁后一点也不守规矩,不仅对公婆没礼貌,对丈夫更是呼来喝去。
长时间都住在自己的公主别院,并不跟房玄龄夫妇一起居住,甚至还经常把驸马赶到偏房去睡。
甚至有传闻,公主根本瞧不起驸马房遗爱,所以婚后数年,驸马都没能上过公主的床,因此到现在两人都没生过一儿半女。
当然,若仅如此,还不算什么,毕竟皇帝的诸位公主里,行事出格的可不止这一个,比如嫁给王珪儿子的那位,公公刚咽气她就要跟丈夫离婚。而皇帝妹妹丹阳公主,更是曾经养了许多面首,还跟个和尚通奸生子。
高阳倒没养面首,但是坊间也传说她经常与五姓七家的士族子弟厮混,十分暧昧。而近年来更是与高僧辩机有了私情。
百姓们还只是捕风捉影,但镇抚司可是一清二楚,如今辩机就在他们衙门地牢里关着呢,辩机虽是大德,可镇抚司什么衙门,一番小手段过后,还没上大手段,辩机就老老实实的全交待了,什么时候开始,过程如何,反正各种细节内情都讲的一清二楚,然后全被镇抚司记录整理下来。
这里面的过程可是有些香艳的。
两人玩的十分野,刚开始辩机还比较小心,但高阳见过辩机后却很热烈,觉得这高僧不愧是传闻中在倭国连女王都征服的花和尚,确实长的俊秀。而且不仅是长的俊秀,还有股子一般士族子弟没有的那种气质。
能说,但不是花言巧语,人家确实满腹才气,更别说伽裟穿在身上后,更不一般。反正高阳见过后,就有些沉沦了,主动的展开攻势。
辩机虽然开始有些小心,毕竟在倭国翻过船,差点命都没了,也知道这位公主身份尊贵,极得皇帝宠爱,不敢轻易沾惹。可时间一长,好男也怕烈女缠啊。
辩机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深谙大小乘佛法,又精通诗书琴棋画等,偏偏就是这个色戒不能断。
于是渐渐的,两人火热。
开始是悄悄的偷情,到后来已经有些无所顾忌了,甚至有次被房遗爱发现之后,公主居然还呵斥丈夫,喝令他在门外帮忙放哨把风,然后她继续旁若无人的拉着辩机继续。
房遗爱也是奇葩,居然还真的就站在门外帮忙把风,经此一事后,公主对丈夫无疑十分满意,以后找辩机,经常带上丈夫,每次偷情,总让他帮忙在外把风。
甚至两人在里面偷情,让丈夫在外烧水煮茶。
这些内情镇抚司读过后,都惊叹万分,不能置信。
“你们看着衙门和犯人,绝对不容有失。”
魏昶把整理删减后的供词送进宫去。
皇帝李世民看完送进来的供状,怒不可遏,气的都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才救醒过来。
皇帝手足仍然发抖,供状虽然已经是删减版的了,去除掉了那些生动的细节,但是基本的事实都还记录了。
他没想到,女儿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去梁国公府!”
李世民觉得万分亏欠老伙计,房遗爱虽不是秦琅这样年轻有为的贵族子弟,但也没什么大恶,身上有些贵族子弟的通病而已,才能也还是有些的,居然被女儿如此对待。
梁国公府。
房玄龄被免职后,本居洛阳,皇帝来到长安居住,便也将这老伙计召过来。
匆匆来到了梁国公府,见到房玄龄后,李世民抱着老伙计,羞愧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玄龄,朕对不住你们父子啊。”
一句对不住你们父子,房玄龄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