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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60章 家宴

    晚餐非常热闹,因为李公佐从府城回来,一家人脸上尽是喜悦之情。今日的晚餐也就格外的丰盛,天还未黑,一大桌子菜已经做好了,比过年过节都还要丰盛。

    手抓羊肉三吃,这是一道大菜,色白肉嫩,味香不腻。

    “知道你今个回来,你阿大特意昨天就跟村头卖肉的胡屠户订了羊肉,买了整半件。这羊可好着咧,是咱们朔方的活羊,也不知道怎么大的本事,从关外一路运来了咱这海外。就这么顺腰后斩的一半件羊,十斤肉就去了一千五百钱咧。好家伙,咱们家以前在朔方的时候,一只肥羊活的也就三五百钱,到了这边,一只羊能卖三五千了。”

    老李头把手抓羊肉端上桌,这是今天最硬的菜,唐人以羊肉为贵,过去在朔方老家的时候,老李家也会养些羊,但自己是吃不起的,不过年节时偶尔也能吃上顿羊杂烩,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如今来到了这海外,想吃羊更不容易,但儿子点选上了武士,且得到了出征海东的机会,老李头也就难得的大方豪爽了一回。

    这还是早早跟村东头的胡屠户说好关系,才匀到这么半件。宁远堡毕竟位于河口,这里虽然刚开始开发,但做为重要的河海港口,还是十分重要的。

    从西海岸旧金山到北海岸新金山,那边过来的船要来宁远州,基本上都要经过宁远河口,虽然暂时这里看起来就是个大屯庄,但毕竟是入宁远州第一站,都督府在这里设了县,还置了水陆驿站。

    还规划在这建军堡、港口、市场。

    因此这里倒也有不少紧俏的物资商货过来,比如说羊肉,一般人可是有钱也吃不到,现在整个吕宋的羊基本上都靠从大陆北方运过来,运输的成本很高,数量也稀少,有钱都难吃到,尤其是做为新开发地区的宁远这边。

    因为这里有港口、驿站和市场这些在,所以都督府才会定期给这边运来一些羊,这些羊都是专供驿站、军堡、港口、县衙等,是给官员军校以及路过的官员等准备的。

    胡屠户在平时主要是杀水牛、鹿、猪这些,偶尔帮着官府杀羊,也算是关系较熟,能帮着安排一下,但价格可就要贵不少。

    李公佐闻着那鲜香味,口水都直流。

    他很清楚,十斤羊肉一千五百钱,其实这还是胡屠户的人情了,否则想吃还吃不上呢。虽说这些年大唐威加宇外,什么漠南漠北的突厥、铁勒诸部臣服,什么东北的奚、契、霫、室韦、靺鞨诸部恭顺,什么西域诸国进贡,这使的关外的牲畜牛羊大量供给中原,确实让牲畜价格下降了许多。

    但比较受惠的也就是北方边境,以及中原地区,尤其是边关上,如朔方、代北等地的羊肉,在当地往往已经很便宜了,一只活羊二三百钱也很寻常了。

    但在长安洛阳这些两京之地,因为消耗量大,羊肉价格还是不便宜的,基本上价格都在百文每斤左右了,至于说南方地区,羊肉就普遍在每斤一百二三十文一斤。

    能在吕宋,尤其是算是吕宋边地的宁远吃到一百五十文一斤的羊肉,这不属于人情是什么。

    特别是这羊肉确实属于好品种。

    老李头大早上做贼一样跑到胡屠户那取了羊肉,一手钱一手羊肉,偷偷交易后赶紧放筐里背回来,然后把羊肉斩块,放清水里泡净血水。

    老婆子烧了一大锅水把泡净血水的羊肉放大口锅里煮开,撇去浮沫,放了点姜片,然后改成小火炖了两个多时辰。

    煮好的这羊肉连肉带骨,香气袭人。

    老婆子把这十斤羊肉分成三份,一份直接晾凉冷吃,蘸细盐吃就香的很了。另外一份煎吃,拿铁锅小火煎,已经炖熟的羊再慢煎之后,香气更诱人。

    还有则是炖锅里捞起来,连带着汤装盆,洒上点细盐热吃,吃肉喝汤爽快无比。

    “阿大,这日子不过咧,一次吃十斤羊肉。”李公佐哈哈笑道。

    老李头大方的挥手,“你在外连着训练了六个月,辛苦着咧,回家了,好好补补。”

    “我在外倒是伙食不错呢,在州营里训练的时候,主食有米饭也有馒头,管饱呢,另外还有菜,每顿都有鱼,煎煮炖煮各样变着法子吃,还隔三差五能吃顿猪肉,半个月能吃顿羊肉呢。”

    “在府城受训时吃的更好了,每天有鱼,三天吃一顿猪肉,五天吃一顿羊肉,每旬还赏一斤酒。受阅结束时魏公还赐了酒肉,鸡鸭鱼猪牛羊管够着吃。”

    他拍着身体,“别看我长黑了不少,但却长结实许多了,油水足。”

    老李头感叹着道,“想不到当兵吃粮,这还有这么好的伙食呢,咱们魏公第下可真是圣人了。”

    西北穷苦,老李头以前也见过西北的边军的日子,隋末时那里的边军日子其实很苦,后来各路反王乱斗,当兵的待遇就更差了,大唐统一天下后,地方安稳了,也很少再受塞外草原部族的威胁,当兵的生活好了些,但这个好,也不过是能够安心屯田,可以吃饱,盐和酱菜足够,但要说到吃新鲜的蔬菜和金贵的肉食,可就难了。

    李公佐招呼着大家上桌。

    父母二老被请到了上首,母亲是个本分老实的老太太,就算是一家人吃饭没外人,却也不肯上桌,说就到灶下吃饭。

    嫂子和妻子还有妹妹们自然也守礼不愿上桌。

    “咱们一家人今天都围着桌子吃饭。”李公佐坚持,并说魏公在家时,便是一家子一起吃饭,不仅太平公主同桌,就是妾侍们也同桌,儿女们不论是嫡出庶出都是一桌的。

    老三公辅便问,“听说魏公妻妾成群,儿女众多,这也坐不下吧?”

    “魏公家自然有大圆桌或大方桌的,可以分成好几桌吃,况且,据说魏公府虽然经常合食,但有时也经常分食,这都不是问题。”

    李家人口挺多。

    大哥李公佑是个本份老实巴交的汉子,大嫂刘氏也是个本份妇人,两人有三儿两女,在老家时大哥守着妻子儿女过着穷日子,虽然日子穷,却没想过要出去闯荡。这跟十多岁就跟同乡离家去闯荡的老二性格相差太大。

    老三公辅,正是十**岁的年纪,精力旺盛人活跃,不甘于平凡,总想出去闯荡,还没有成亲。然后老四老五老六老七都是女儿,是那种以前从没离开过村子,连乡里都没去过的姑娘。

    老李头其实还有三个女儿,但有两个不幸夭折,另一个则早嫁人了。

    如今迁来海外,老两口加三儿四女就九个人了,而老大老二又都娶妻,老大家还有五个孩子,因此这个家其实一共有十六口人。

    不折不扣的大家庭。

    一张大桌子也坐不下这么多人,但李公佐坚持,于是坐的坐,站的站,最后也就李母被请到上首跟老李头同坐,然后李公佐的妻子因有孕在身,所以也坐上了桌。

    大嫂跟三个妹妹还有两个侄女,就都站在桌边夹菜吃。

    倒是两个小侄子,因是男丁也都坐到了桌上。

    除了手抓羊肉三吃,今天的菜还挺多。

    用羊头、羊蹄、羊心、肚、肠、肝等煮熟做成的烩羊杂碎,加入一大把嫩绿的葱花,看起来也非常不错。

    而大嫂做了一道鲤鱼焙面,这道菜在老家,是用黄河鲤鱼做成糖醋熘鱼,然后上面再盖上炸好的细面,鱼肉细嫩,蘸汁酸甜美味。

    宁远屯堡临海沿江,却也不缺鱼,其中鲤鱼也很多,个头又大,今天的鲤鱼便是老三公辅一早去下网捕上来的,又大又肥。

    最后是凉拌面皮,把面先做成凉皮,十分要有耐心,冷水调面,揉匀之后,再冷水浸泡,然后搓洗,洗净淀粉后得到面精,再放入锅中蒸······最后面皮薄如纸,切成条,码上黄瓜,调上醋和香油。

    今天的凉拌面皮,甚至还特意浇上了肉沫,酸麻香辣,色香俱全。

    几个小家伙明显也为今天的大餐引的口水直流,一上桌等老李说声开吃吧,便立即直接就开抢,两小侄子先一人抓了一大块手抓羊肉,连盐都来不及蘸就猛啃。

    李公佐则给老李和母亲先挑了块肥嫩的送上,然后才给妻子挑了块递过去,又给三个侄女一人夹了一大块。

    说是十斤羊肉,可十六个人吃,还是一下子就吃完了。

    冷的煎的带汤的,一会功夫吃的连汤都不剩下一滴,几个小侄子还在那恋恋不舍的啃骨头呢。

    老李更是道,“这些骨头都放这木盆里,明天还可以炖锅汤。”

    没有人出声反对,羊肉的滋味太美好了,就算啃干净的羊骨头再回次锅,也还会有些羊肉味的。

    李公佐道,“阿大,这羊肉本就炖了几个时辰,一点肉都没了,骨骼都炖出来了。”

    “再炖炖,还有好东西咧,不能浪费。”

    李公佐想想便道,“要不拿去给下人们炖汤吃算了,我们想吃,我再去找胡屠户买个羊脖或羊脊骨来炖汤好了。”

第1261章 奴隶、破产

    老李头叫嚷道,“日子还过不过了?哪有天天买羊肉吃的,金贵着呢,咱们这地里粮食,都府才一百钱一石,一亩地也就一两石产量,这买斤羊肉就没了。再吃,败家咧!”

    今天这十斤羊肉花了一千五百钱,外加羊杂又费了三百钱,前后去了一千八,这可是十八石粮的钱啊,想想就心痛呢。

    要不是如今日子好过了,谁舍得这样吃?

    吃上一次就够了,哪还能总吃。

    “家里的奴隶,有鱼头汤吃,不用记着他们。”

    李家有十几个奴隶,都是李公佐打仗时分赏的,他按上面的要求,把一些岛蕃拿去换了些新罗、百句丽、突厥、倭国、昆仑、南蛮等奴隶,这些奴隶有老有少,对李家来说,是一笔很重要的财产。

    平时要协助李家垦田种地,养殖牲畜家禽,还要做家里的杂事,事情很多。反正有干不完的活,田里的,家里的。

    正是有这些人的帮助,李家的这么多田才能勉强种的过来,李老头对这些蛮奴,自然是瞧不起的,一群连人话都说不好的奴隶,经常偷懒耍滑,只有靠鞭子才能管束的了。

    老李头以前穷怕了,所以如今虽然也算是家大业大,但对这些奴隶还不如对家里的马骡好,对家里的马骡老李宝贝似的,不仅搭了很宽敞舒适的圈棚,而且还天天要喂夜草。吕宋天热蚊虫多,老李还天天一落黑,就要在牛棚外烧辣蓼草驱蚊。

    但对于家里的奴隶们,老李就比较苛刻了,平时一天两顿都是稀的,也不会有什么菜,隔三差五能吃顿鱼汤什么的,就算开恩了。住的也简单,挨着牛棚边的茅草棚的通铺,就是奴隶们的住处了。

    只有在农忙的时候,老李头才会给奴隶们吃干的,偶尔能反吃剩下的鱼骨头、肉骨头啥留给他们炖锅骨头汤,都算不错了。

    他始终觉得这些蛮奴不可靠,但家里也确实离不开这些人,否则那么多田地种不过来。却又总嫌弃他们吃的多。

    “阿大,这次我在府城受训,听到上面颁的新令了,是专门关于奴隶的。魏公出教,针对奴隶,做了新规。”

    吕宋都督府出台了奴隶法案,跟之前朝廷出台的租佃法案类似,租佃法案是保护佃户的,把原来不入籍贯的部曲佃户入籍,使他们脱离完全附庸地主豪强的困境,也正式成了大唐的子民。

    而如今吕宋出台的奴隶法案,则是把奴隶也正式纳入户籍,并赋予他们人权,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吕宋受到朝廷的移民限制之后,没法再如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大量从中原移居汉人。

    所以吕宋如今只能是一边想办法争取移民落户,一边引入大陆的人过来雇佣工作,另一方面则是加大了奴隶的使用比例。

    从耕种到采矿,从城市到码头,从工坊到运输,各方面都不得不加大了奴隶的使用量,但奴隶数量的不断增多,也就带来了奴隶地位、管理等问题。

    为了缓和阶级矛盾,保持吕宋稳定,秦琅亲自主持修订了这部吕宋奴隶法案。

    所有奴隶入户籍登记,任何人包括奴隶主都不得不经审判杀死、伤害、虐待奴隶,不得在奴隶生病时抛弃他们等。

    杀害、伤害奴隶,与杀害、伤害良人同罪,没有减罪。

    相比之下,原大唐律法规定,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一年。

    这惩罚就非常轻,无故杀害,也不过劳动改造一年而已。

    秦琅强调奴隶保护,奴隶的买卖、转让等必须有严格的官府登记手续,每一次的交易,都必须是买卖方和官府一式三份契约,同时规定奴隶买卖得缴纳契税百分之五,交易税百分之十。

    奴隶主有责任保护好奴隶,奴隶死亡必须报官,经官府检查记录,就如同耕牛死亡后必须报官检查一样,得确定死亡原因,如果不是病死的,就得调查清楚原因,若是被杀害等,就要立案查处。

    如果是病死,在检查认定后,由奴隶主人敛埋,再到官府报备。

    大唐对奴隶的地位的认定是,律比畜产,但秦琅对奴隶地位加以提高了不少。

    比如他规定,奴隶可以拥有财产权,并规定了在吕宋范围内,所有奴隶主必须得为自己的奴隶提供最低的衣食住宿生活保障,以及还得给最低的劳动报酬,这个劳动报酬的最低标准,确实是非常非常低,但秦琅还是坚持设立了。

    设立的初衷,就是要给奴隶财产财,并允许他们在攒够了钱财后自赎其身。

    赎身后的奴隶便为自由民。

    奴隶入籍,有专门的贱籍管理,不论官私奴隶,可放免也可自赎,奴隶在法律上属于特殊动产,可以买卖转让,但又受到严格的保护。

    买卖必须得在官府登记备案,还得缴纳契税、交易税,死亡也必须得由官府检查后出具死亡报告书。

    良贱不婚这一条吕宋没有打破,良人和奴隶不许通婚,但吕宋府也规定,奴隶主有责任为奴隶当色配婚。

    良人不许纳奴隶为妾,但与奴隶生的孩子,承认为庶出。

    而奴隶与奴隶婚配后所生的孩子,也仍视为奴隶主的特殊动产。

    而另一方面,秦琅又规定,吕宋都督府不得将犯罪的吕宋汉人或其家眷籍汉为奴,也禁止吕宋的汉人因欠债等卖身为奴抵债。

    秦琅针对这种债务问题,推出的解决办法是个人破产条例,当债务人无力偿还债务时,将全部财产让与债权人分配,然后就不再承担债务。

    这也是为了缓解债务导致的一些社会矛盾,特别是对一些底层百姓起到一个保护作用,这种个人破产法,其实最早出现在西方的古罗马,但在中国历史上,却从没有这种观念。

    人死债不消,父债子偿,卖儿卖女抵债,甚至卖身为奴抵债,反正当债务无法偿还的时候,债主会想尽办法收回自己的利益。

    在中国古代,债务,尤其是高利贷,导致大量的债务人最后无力偿还,最后不得变卖一切财产,甚至最后把家人和自己都变成了奴隶来偿债,尤其是在一些灾荒之时,这种情况格外的突出,也十分容易加剧社会矛盾危机。

    所以秦琅在奴隶法案中,特别就加入了这几条,禁止因债务把良人变成奴隶,虽然他暂时只把这个良人的范围限制在汉人这个群体中,但这也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个人破产条例,是划时代的。

    其出发点,与奴隶保护法案一样,其实都是为了给吕宋的未来社会,划一条最低的红线,避免最烂的事情出现。

    奴隶虽然说地位低下,但历史上中外各国,奴隶起义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甚至动摇一个强大帝国的事情也很多。

    对秦琅来说,蓄奴和役奴是现阶段吕宋不可避免的情况,但也必须得给奴隶一些希望,得给他们一条向上的通道。

    哪怕这条通道会比较狭窄,但必须得是通的,不能把奴隶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粪坑里毫无希望,否则这种事情无法持续长久,最后会被反噬。

    给奴隶保护、给奴隶财产权,都是为了让奴隶保留这样一个向上爬出去的机会,哪怕希望渺茫,但总还是希望不是,在那黑暗的日子里,有希望有光就还有奔头。

    就好比有恒产者方有恒心这句话一样,有希望的奴隶,才好管理。

    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光靠鞭子和刀,是管理不好的,也无法利益最大化的。

    就好比秦琅在自己名下的庄园或矿场、作坊等率先实行按劳计件给酬的制度一样,在保底的工作任务外,超过任务的劳动成果,按件计酬,额外给予计件工钱,哪怕这个工钱其实是通过精密计算的,很努力之下,能获得的报酬也非常低微,但是,你如果认真努力的去干,你确实还是能得到一份额外的工钱的,努力积攒,那便有可能为自己赎身,虽然这很难。

    但起码偶尔能为自己购买到一些想要的东西,哪怕是一双鞋子或一块肉?

    这就好比在监狱里的犯人一样,通过劳动赚点小钱,也能买点烟或酒或是生活用品。

    本质上来说,还是吕宋现在地大人少,人力宝贵,所以就算是奴隶,也得重视保护,不能轻易祸祸。

    而且秦琅做为穿越者,也始终认为给予基本的人权,其实反而能释放出奴隶的生产力,更能缓解社会阶级的矛盾。

    不过对于老李头来说,儿子说的这些,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为啥?魏公咋还这么关心这些贱奴呢,他们是奴隶,就跟猪狗一样了,又不是人。”

    不是人,这基本上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对于奴隶的看法,他们就是财产,跟牲畜一样。

    其实李公佐也不太理解魏公新出的这个法规,但他对秦琅有无比的崇拜信任,觉得既然是魏公的命令,那自然就得遵守,魏公总有他的理由的。

    所以一边吃着凉面,他一边也正式跟父亲和兄弟等说了以后得善待奴隶的事项,他这些奴隶不是买来的,是赏赐和换来的,所以当初是免于交契税和交易税的,但是若是奴隶死亡上面也是要调查的,若查出是被杀害或虐待等,他们也是得担责任被严惩的。

    “我们家这十几个奴隶老少皆有,青壮的这些,我打算先给他们配对成婚。”

    “男多女少。”老李头道。而且他原本是有点私心的,想让那几个年轻能生养的女婢,服侍三个儿子,这样也能为老李家多繁衍人丁,反正宁远屯堡里好多人这样做。

    甚至有些跟老李一样的老家伙,也不客气的霸占一两个女婢。老李头倒没这想法,家里就这几个人,让给儿子就好。

    所以平时他对这几个女婢看的很严,不让男奴轻易靠近他们。

    家族要壮大,总得人丁兴旺才行,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又没有宗族可依,所以老李认为这些卑贱的女奴给三个儿子做屋里人,帮着生些儿女才好。

    现在却说要配给奴隶,这不便宜那些贱奴了?

    老李头公开跟大家说了自己的打算。

    结果李公佐却没这等心思,新婚燕尔的,妻子有孕在身,他哪会去想这些,倒是老大和老三似乎有些心思的样子,但又不好说。

    李公佐道,“阿大,这些奴婢连句汉话都说不清楚咧。”

    “我的想法还是给他们配婚,不足的咱们可以跟别家换,等他们配婚后,咱们再把地划分给他们种······”李公佐也想学秦琅,一对婚配的男女奴隶,再给他们搭上一两个老小奴隶,凑成一家,或是一个生产组,然后给他们划分二三十亩或是多少地,每个组负责一片,分开生产劳作,甚至可以学秦琅,按田地平时的肥瘦产出,设定相应田租,奴隶交够田租后,还有剩余的可以自留,或者再分成,这样就能刺激他们有更高的积极性,不用做什么都要一指一点。

    当然,这些奴隶平时各自生活,各种各的地,但李家的自留地,属于公地,他们都得协助耕作管理,甚至家里有什么事,他们也得出力。

    “他们是奴隶?又不是佃户,咱还收租?”

    “魏公既然都这样做,那说明这样做有好处,咱们也试试不就知道了,再说了,奴隶婚配后,以后也能再生儿育女,长大了不也值钱,就跟牛马产崽一样啊。”

    “都分出去过,那家里事谁做?”

    “老的小的平时可以来家里做事服侍啊,或是轮着来,或是怎么着,总之都能两不耽误的。”

    老李头觉得儿子的想法有些让他吃不消,而他更想不明白为何魏公要这样搞。但自从老家大西北的盐州来到这吕宋,在这宁远安家落户,甚至如今家里总共有了一千来亩地后,老家头心中还是始终很相信魏公的。

第1262章 临终召见

    若这事是儿子自己琢磨出来的,他早就揍这狗崽子,但既然是魏公提出来的,且魏公也已经在这么做了,那就先试试吧。

    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在商量着改变。

    李公佐毕竟在外面见识多,他的划算是,把家里这十几个奴隶,分成四五户,一对年轻男女奴隶婚配,然后再搭上一两个老小的,成为一家子,分给他们百亩地,交由他们耕种管理。

    但管好分给他们的这份地的同时,他们也还得承担起这边的任务,比如早上主人起来前,要把家里的器具啊院子啊打扫干净,再比如要提前做好早饭,甚至晚上还得负责守院啊,照顾牛马夜草等等。

    总的来说,这边服侍的事不能耽误,但田地里也得顾上,不仅得种好交给他们的份地,也得把李家留下的那份公田也帮着管好。

    其实与现在最大的区别,就是以后奴隶分成四五个组,田地分成份地和公地,奴隶们若是能努力做事,就能在份地交租外,还能额外得到一份自留的粮,这属于他们私产。

    当然,这么改行不行,还得看实际情况。

    但既然儿子坚持要这样做,老李头也只得同意试一试。

    “要跟别家换奴隶,别人肯吗,是不是要交契税和交易税?”老李头心疼,这又是一笔开支呢。

    不过李公佐却觉得值得一试,家里厨房做饭洗漱,屋里洒扫服侍这些,到时几家奴隶的老小轮流来做,青壮男女奴隶就专心负责田地就好。

    “阿大,我马上就要去百济打仗,若是顺利,到时说不定又能得不少赏赐,或得些奴隶呢,奴隶多些,家里的地就都能种的地来了。”

    李公佐家现在一千多亩地,但因为好些地属于需要轮耕间作,因此实际上也就种了一半左右,一半耕一半休,等种几年种熟了后,才能年年耕种,甚至一年两三季。

    那时田地需要更多劳力,光靠自家的人是不够的,况且李公佐也觉得,光靠种地是难富的,要赚钱,还得依托宁远港口的地利,做点买卖什么的才行。但做什么,他现在没想好。

    他如今想的也是准备好这次征讨百济之战,期望到时能够立功,若是能得勋授官最好,就算不行,也希望能够多分些战利品赏赐。

    “一群奴婢,倒是弄的这么金贵。”老李头嘟囔着道。

    “可不金贵么,一个健壮的奴隶那比一匹马都贵呢,那些有手艺的匠人奴隶,更值钱,就算是女婢,年轻能生养的便很值钱,若是有厨艺或会刺绣或是长的好看的又更值钱,咱们家买头牛,阿大你都当宝一样。”

    老李头想想倒也是这么个事。

    也许是自己自来到这里后,心态发生了变化?

    家里有了一千多亩地,虽然还不能全都耕种,但起码这一家子现在确实解决了温饱问题,粮食价格再便宜,但起码能吃饱饭了不是?

    虽说刚开始时,他们也吃不惯稻米饭,觉得还是西北的谷子小米好吃,但习惯了也一样,再吃不惯的米饭,也比以前吃稀强,甚至以前很多时候还吃不上稀饭,青黄不接的时候,往往得吃野菜粥,都是野菜却没几粒粮食在其中。

    更别说灾荒之时,那就全靠老天活不活命了。

    这里有白白的大米,还有肥美的鱼,真正的鱼米之乡。

    又能使唤上奴婢,家里还有牛马。

    屋虽然简陋了些,但宽敞。

    他们宁远这个屯堡,基本上都是中原来的移民,家家都有许多田地,甚至家家有牛马和奴隶,而他们的奴隶,其中不少以前反而是这里的主人。

    移民们以前多是日子过的一般,甚至穷困的百姓,他们都是托了秦琅的福,才能在这块肥沃的新土地上立足,成为人上之人。

    当然,这种日子他们也出了力,比如老李家有今天的日子,那也都是靠了二儿子,那也是曾拿命在这里跟岛蕃土著交战拼命的。

    ······

    灰色黎明,天空暗淡。

    吕宋新金山衙城内,秦琅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一个姿势许久都没有变换,自从打开那封信后他就一直如此。

    此时是贞观二十一年的初秋时节。

    第二次东征战役已经拉开了前哨战,并没有获得委任的镇东大都督府长史牛进达似乎不甘寂寞,也似乎是奉了朝廷的军令,开始在东征北路军团正式出击之前,开始在鸭绿江一线,与高句丽人交手。

    牛进达对高句丽的鸭绿江防线虚虚实实的袭扰,然后出其不意的从海上出击,占据了沿海的皮岛等一些岛屿后,做为进攻的基地,频频绕到鸭绿江防线后面,搞的高句丽人防不胜防,疲惫不堪。

    不过牛进达的进攻似乎也只是如此,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不过让高句丽人比较头痛的是,牛进达的袭扰只是个开始,靺鞨诸部首领们赶到乌骨城拜见牛进达这位镇东大都督府长史兼押辽东奚、契、霫、室韦、靺鞨诸蕃的唐朝大将军,他们各自带了一支精锐骑兵前来。

    高句丽掌权的渊盖苏文不得不全面动员兵马,增援鸭绿江防线,可因为大唐强大的制海权,他又不得不分兵留守平壤以及沿海一带。

    但新罗却在夏季时,配合牛进达向高句丽发起进攻。

    这让渊盖苏文狼狈不堪,四面受敌。

    但这些却还仅是唐军的开胃前菜而已,因为唐军真正进攻高句丽的将是由宰相李绩率领的二十万精锐唐军。

    牛进达也好,诸蕃也罢,或是新罗等,其实都不过是为了疲惫高句丽军,甚至是让他们无法全力夏收秋种。

    等李绩率军抵达,牛进达他们已经把高句丽人遛的差不多了。

    可高句丽又不得不防,因为牛进达率领的安东军和诸蕃兵马,实力并不弱,一个不小心,牛进达可就不会客气的抢先杀上半岛,甚至攻入平壤了。

    这是一个死结,如今的高句丽再不复曾经力拒隋军的底气了,经历隋唐数轮的强攻消耗,再加上他们自己的内斗,现在的高句丽已经崩溃在即。

    更何况,原本还指望的百济和倭国,如今也指望不上了,耽罗、伽倻如今也已经开始对百济展开袭扰,更何况,大唐已经毫不掩饰的公开了他们要发兵十万直攻百济的军事计划,这种公开,让百济现在根本顾不上高句丽的求援。

    大唐一句话,就让百济和高句丽只能各自为战。

    而倭国,葛城王子秘密拜访吕宋秦琅,签下了二十一条的唐津条约,此时正忙着加紧学习大唐这个老师,哪还顾的着高句丽和百济?

    历史上,倭国的中大兄皇子等是坚定联百济支援高句丽抗唐的,甚至在唐军进攻百济时,再次即位的皇极女皇和太子中大兄皇子还亲自移驾筑紫,倭国倾国而出,派出了数百艘战船,三万余人马,想要击败远来的唐军,欲恢复他们在朝鲜半岛上的威信,甚至想趁机先败唐,然后再破新罗,恢复对任那地区的控制权。

    只是历史上,唐日白江口水战,倭军大败特败,几乎全军覆没,尽沉白江口水底。也是经此战之后,倭国于是被打醒了,再不敢对大唐狂妄,此后正式全面认真的改革,全方面的学习大唐。

    但在这个时空,倭国在之前已经被大唐这个老师傅用各种手段教做人过了,所以倭国提前就开始认清了大唐的强大,早早开始革新,因此如今根本不想再掺乎半岛上的烂事。

    哪怕百济和高句丽频频向倭国派出使者,甚至百济都愿意向倭国称臣了,倭国也不为所动,明知打不过而要去打,这不是勇敢而是蠢。

    经历了一个夏天,局势已经对大唐越发有利。

    可以说,还没正式开打,大唐实际上已经赢了一多半了。

    不过秦琅今天在书房里发呆,倒不是因为这些。

    皇帝召秦琅前往齐州。

    这次东征,皇帝不准备亲征,但他准备移驾靠近东莱的齐州,准备在再拜拜泰山,顺便方便捷报早点接收。

    他给秦琅来了一封亲笔长信。

    皇帝很诚恳的告诉秦琅,他要不行了,也许这将是他们君臣翁婿的最后一面了,皇帝说了很多,很诚恳。

    秦琅信,因为他掌握的消息,皇帝也确实要不行了,能不能坚持到这场东征战役打完,都还不一定,皇帝可能都撑不到新年了。

    这个时候皇帝召他北上,是要他回去准备辅佐新皇继位接班的,李世民告诉秦琅,他为承乾准备的辅政班子基本稳定,但一直还给他留了个位置,他必须回去。

    马周死了,萧瑀死了,房玄龄死了,高士廉也死了。

    如今朝中真正有威望的老臣就剩下长孙无忌了,李绩虽入朝但要指挥东征战役,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李世民需要秦琅回朝。

    他欣赏秦琅的才能,更相信他的忠心。

    回顾这一路走来,李世民感叹上天没有再多给他十年,甚至近十年时间,皇帝其实一直都病疾缠身,无法好好治国执政,否则他认为自己应当能带领大唐迈上更高的台阶,起码高句丽早在数年前就被灭掉了,而不是要等到今天。

    本来这个时候皇帝不应当再派大军征辽,毕竟新旧皇帝交接的时候,也是内部最不安稳的时候,可李世民却不打算停止征辽,就算他死了,他也希望能够按计划拿下高句丽和百济。

    对于朝中的稳定,他希望秦琅能够回去,有秦琅和长孙无忌领衔政事堂,可保过渡安稳。

    在信的末尾,皇帝甚至罕见的威胁秦琅,若是秦琅不奉诏北上,他将废除吕宋都督府。皇帝非常清楚秦琅的那点小心思,知道他那俗透顶的私心,想在海外当个自由自在的国王。

    如果秦琅能够奉诏北上,好好辅佐承乾继位,李世民并不在意这些,但如果秦琅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还不肯出来,那他也就不会跟秦琅客气。

    秦琅相信皇帝说到做到,自己确实就是这么个俗人,总惦记着自己的封地,皇帝、大臣们谁看不明白呢,只是大家想不明白秦琅为何这么执着于这个而已。

    这些年往边疆跑的,其实都是中原的穷老百姓,没田没钱,所以跑边疆去闷荡,图的是田地。

    但士族豪强们,这些年却都是在往京都迁移,因为京都才是天下中心,哪怕是过去长安的那些豪门,如今也都几乎迁入洛阳了,守着京城,才能占据更多的资源,才有更多的机会进入中枢。

    而不是如秦琅那样,总想着往边地跑,甚至一口气跑到海外去。

    就算换得一块自由自在的封地,在他们看来,也并不划算。

    也只有秦琅才会这么执着,才会拿这些当宝。

    李世民也看的很清楚,秦琅的这种做法,却又让李世民觉得这个女婿不再有威胁,他会是承乾的重要助力而不是威胁,因为秦琅这些年早把秦家的根都全移去海外了。

    长叹一声。

    天可汗,要落幕了吗?

    一直以来,这位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头顶,就算这些年皇帝再怎么不问政事,再怎么修道服丹,也不会改变对他的压力。

    可现在皇帝真要落幕了,秦琅却还有些舍不得了。

    良久,秦琅终于起身。

    他按响了桌上的铜铃。

    “第下。”

    “吩咐下去,我后日出发,前往登州港。”

    侍从惊讶,这个决定太突然了。

    “需要让北上的两千水师提前出发吗?”

    “不,水师的原行程不变。”

    “那随行护卫的任务如何安排,是调诸班直还是上六都同行护卫?”

    秦琅道,“我此去登州港登陆,然后去齐州泰山面见天子,用不着兴师动众的,随行人数不要超过五十人,带二十名护卫就行。”

    “护卫数量太少了。”侍从劝谏。

    “我朝见天子带那么多护卫做什么?去安排吧!”秦琅摇摇头,长叹一声。

    吕宋到登州,这一路不会有什么危险。而见了天子,若是有危险,就算带上几千人也不安全。

    所以,倒不如干脆轻车简从好了。

    况且,他也不相信李世民召他去,会要弄他。

第1263章 老泰山

    贞观二十一年,秋九月。

    山东道,兖州。

    泰山,龙泉宫。

    秦琅在羽林郎的带领下沿顺天河而上,来到泰山脚下龙潭湖边的龙泉宫。这座行宫由将作大监阎立德主持修建,耗时数年,环山列宫室,又建罗城,置百司、勋戚宅。

    秦琅在这里,也有一座自己的别墅。

    皇帝特意比他预留的。

    内侍接替羽林郎,引他登上龙潭湖边的龙舟,驶往碧绿的湖心岛,那里也有殿阁。

    再见到皇帝时,秦琅都有些快认不出他来了,皇帝苍老的不成样子,脸皮松垮,须发花白,脸上长斑,双目也没有那股精神,背微驼着,这很难与天可汗联系起来。

    皇帝手持一根钓竿,坐在湖边的小马札上钓鱼。

    见到秦琅来了,只是努了下嘴示意他坐下。

    秦琅便轻步过去站着。

    “坐。”

    皇帝道。

    秦琅也就接过一名内侍递来的小马札坐一旁,皇帝继续钓鱼,秦琅也便沉默着。

    好半天,李世民也没钓上来一条鱼,秦琅便帮皇帝打窝下料,果然,一会后终于有鱼上钩。

    鱼不大,也就两指大小,细长条儿,但却是这里的特产鱼,是泰山贡品之一,大名螭霖鱼又叫紫锦鳞,也叫赤金鳞鱼,别看这鱼个头不大,但长于山溪清泉之中。

    重不过二两,但肉质细嫩,味鲜美而不腥。

    与富春江鲥鱼、渤海油鱼等共称五大贡鱼。

    不过这种小东西最是机警,对声音灵敏,行动敏捷,一有动静就窜到石头底下去了。

    “好水方有好鱼,从岱顶到山麓,泉溪争流,山高水长,泉水甘冽,这里的鱼味道也是最美的,今日你小子有口福了。”

    李世民钓了半天,已经钓了约有十几条,大约三斤左右,够弄个两盘了。

    “朕记得你小子做鱼的手艺不错,今天你来掌厨。”李世民笑着道,“朕叫人送些松莪过来,就在这里弄。”

    松莪也属于泰山特产,是泰山松下繁生的菌子,晒干后与泰山人散养在野松林间的红冠黑爪的大公鸡一起炖,那是最美味的。

    秦琅自然应允。

    于是就在这龙泉潭中心的小岛上,垒起无烟灶台,加起铁锅,开炖。

    刚钓上来的赤鳞鱼处理起来倒也不麻烦,这鱼细长细长的,鳞色暗金,鱼鳞细小,用刀划开肚子,去除肠肚摘掉腮叶,都不需要再额外的腌制。

    别看这鱼不过二两,但长到这么大,却起码得要三年,但肉质最嫩,因此这种鱼或清汆或油炸最宜。

    “圣人钓的这些可都是金赤鳞,最为上品,便一份油炸,一份清汆如何?”

    “朕记得几年前封禅泰山,便吃过赤鳞鱼,至今难忘,转眼这都四年了。”

    李世民上次来泰山封禅,当时也吃过赤鳞鱼和松莪,可惜那次秦琅却在武安没来。

    秦琅挽起袖子做菜。

    清汆不需要腌,但油炸的话还是需要处理一下的。

    取金赤鳞十八条,这是取泰山十八盘之意,自鱼下腹处破小口,取出肉脏冼净,鱼腹放入红花椒一颗,葱白花椒入蒜臼捣碎加入绍兴黄酒泡成葱椒酒,将鱼用葱椒酒腌渍后,再拍一层薄薄的干面锁住。

    这样既能锁住水份,又能保持鱼的鲜嫩。

    赤鳞鱼按成色分为四等,通体金黄油润的自然为最上品,也最好吃,叫金赤鳞,今天皇帝钓的便是这个了。次一等的是色若银白欺霜赛雪的,叫银赤鳞。

    再者,脊背豆青色的,就叫豆赤鳞,脊背黑灰的叫草赤鳞。

    一般来说,越处于上游溪涧的,品质越好,如到了山下河流中去,那草赤鳞和豆赤鳞就多,这鱼也就添了些土腥味。只有上游溪涧里生长于清溪山石间的那些金赤鳞和银赤鳞才最好吃。

    起锅,热油。

    李世民也挽了袖子,一身宽松的便袍,头上戴个黑色幞头,倒有如一个乡间地主。

    “看你做菜,有时觉得也很有意思。”

    秦琅笑道,“臣只是喜好美食,所以自己做吃的,弄的比较精细。”

    “不止精细这般简单,就犹如疱丁解牛,这动作没有一丝慌乱和多余,总恰到好处,看的人赏心悦目。”

    秦琅心想那是自然,老吃货动手能力总不错的,专业级的动作自然看的解压。

    待油温六成左右,秦琅下赤鳞鱼炸成淡黄微灿,盛盘,配一碟花椒盐上桌。

    “这道菜叫什么名?”

    李世民吸着鼻子问。

    “回陛下,这道菜名清韵泰山金赤鳞,也可叫清炸东胜赤鳞鱼。”

    皇帝直接拿起筷子就夹了一条尝鲜。

    “好,这火候这味道,那都是恰到好处,绝了,这名字也取的好,讲究。”

    “如此好菜,怎能无酒。”

    内侍在一边小心道,“圣人且保重龙体,老奉御说圣人不宜饮酒。”

    皇帝眼一翻,“朕今日高兴,且有贤婿相伴,又有如此美味,岂能无酒,三郎啊,你说这菜得配什么酒好?”

    “臣推荐泰山鲁酒,琥珀鲁酒配金赤鳞,正好。”

    “好,去取最好的泰山鲁酒来。”

    一道炸金赤鳞,让皇帝非常满意,这道菜其实是后世鲁菜的名品,那是一个个老师傅精心改良过的,虽然说在后世时,鲁菜在市井间似乎没川菜有名,但鲁菜在明清之时那可是官菜,有其独特之处的。

    剩下的金赤鳞不需腌渍,直接用毛汤淖熟入味,取一汤碗,捞出摆放碗中,另起锅,入清汤,汤沸后,撇去浮沫,滴葱椒酒,加盐,上好酱油调味,倒入装赤鳞鱼的汤碗中,再配一小碗的姜醋和一碟胡椒粉一起上桌,口味任客添加。

    汤鲜美肉滑嫩,恰到好处。

    一鱼两吃,配上泡发好的松莪干炖的泰山大公鸡,然后打开一壶琥珀色的泰山黄酒,秋日凉亭之下,一边吃鱼饮酒一边赏这秋日山湖之色。

    确实非常惬意。

    “锦绣山河啊!”

    李世民举杯望湖山,眼中满是不舍。

    “怀良,朕只怕撑不到新年了。”

    “陛下春秋鼎盛,龙体安康,怎出此不祥之语?”

    李世民笑笑,“你看朕现在这个样子,像五十岁不到的人吗?朕看起来比那些七十岁的老人都不如了,行将就木,土已经埋到脖颈了。朕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朕这身子,现在全靠各种汤药、补品甚至是丹丸在吊着,谁也不知道哪刻一口气就喘不上来了。”

    秦琅细细打量皇帝,发现皇帝的气色确实非常差,而且听他的呼吸也是相当的不好。

    “朕也折腾了好些年了,如今也渐渐想开了,反正也折腾不动了,干脆就懒得折腾了。”

    这些年皇帝一边以锻炼太子之名放手朝政,一边却又到处寻仙访道服丹修炼,至于说医药这些,皇帝早就放弃多年了。

    皇帝也经历了不甘心,到最终无奈的放弃。

    这十来年,皇帝被折磨的不轻。

    “朕这泰山龙泉行宫如何?”

    秦琅回答很不错,虽然匆匆上山,没来的及细看,但印象不错,各处细节也挺好。

    皇帝这些年喜欢到处游幸,也很喜欢修建行宫,从修大明宫开始,到重修隋朝的仁寿宫改名九成宫,此后再重修洛阳宫,以及修上阳行宫等,李世民这些年修的宫殿,其实并不比那位被喷惨的杨广少。

    据史载,杨广除了营建东都之外,大小行宫修了四十余处。

    但李世民这些年修的宫殿,却一点不比杨广少。

    大明宫和洛阳宫,那都是规模宏大,早远超隋朝的大兴和洛阳两座正宫了,而长春宫、上阳宫、九成宫、紫微宫、汤泉宫(骊山清华宫)、襄城宫、玉华宫、飞山宫等一座接一座。

    大的行宫根本就是一座城,小的行宫也相当于一座堡。

    每座行宫几乎都耗费很大,但出人意料的是,李世民这些年一座接一座行宫的修,却从没有闹出过什么事来。

    “这座龙泉宫自贞观十七年开始营建,到今年方全部完工,前后费时三年多,耗费数百万贯钱。”

    李世民一边吃着鲜美的鱼一边有些炫耀,“这座宫城还是朕亲自参与设计的,所以没出现当初襄城宫那样的失败。”

    襄城宫当年修建匆匆,最后刚入住就不得不拆毁,可以说是让李世民非常不满的。

    “这座行宫所费皆出自朕的内帑,不过最后朕其实还赚了。”

    秦琅对此倒是深信不疑,因为修宫殿还能赚钱本就是他秦琅的模式,这种模式本质上是地产项目开发,在这种模式下,行宫修建并不仅是修一个和宫,而是一整个地产打包项目。

    比如说这汤泉行宫的修建,李世民就是选了泰山脚下风景最好的龙泉潭,圈下好大一块地,然后设计规划,除了占地广阔的龙泉宫外,李世民还配套开发了别墅区以及书院、度假区等。

    他甚至还把赞助商、广告的秦琅老一套也完全引过来。

    各种材料供应商招标,既保质又能保证价格最优,另外还招赞助商,大家出钱赞助还要竞标,名额有限,各种原料商竞争,得标者获得皇家龙泉宫某某材料赞助商之名,其产品也被授予御用贡品等相关的认证标识。

    当然,如果仅靠赞助,这种实际是给商人打广告的收费也不够修行宫的,修行宫最关键的还是配套的别墅区和度假区以及书院、市场这些。

第1264章 朕要废太子

    在行宫边上划一大块地方修别墅区,别墅修好后部份拿出来赏赐给宗室功勋大臣们,余下的出售,价高者得。

    度假区则属于出租收费的。

    至于书院,也是配套设施,凡是买了行宫别墅的或是行宫赞助商、原料商,以及山东兖州的官员豪强地主们的子弟,达到一定级别,都可以进来读书。

    书院甚至挂靠到洛阳国子监名下,学成后起码也能获得为吏的资格。

    这些都是吸引人的地方,招进大量官吏士族地主的子弟进来后,读书也是收费的,况且招上几千学生进来,这些人的消费水平也不会低,能带动这里修建的街市。

    皇帝修的街市又能出售出租店铺了。

    总之这么一套操作下来,表面上这个行宫总花费了几百万贯,但实际上李世民却不但没掏钱,反而赚了。

    甚至因为整个行宫所有项目的建设都采取的是出钱雇佣模式,甚至皇帝还要求最低工钱标准,使的行宫修建的这三年间,泰山附近州县百姓在农闲时都过来做工赚钱了。

    有皇帝的要求,工钱不低,而且基本上没人敢拖欠。

    再一个,这么大一个项目干了三年,无数人在这里做工生活,吃喝拉撒,也带动了地方消费,附近百姓养的猪羊鸡鸭不说能多卖钱,就是种的蔬菜打的鱼,都比过去多赚许多。

    所以这三年,附近的百姓,几乎家家都因此提高了许多收入,一年是过去几年。

    这种情况下,哪个百姓会反对?

    以前杨广行宫殿挖运河,搞的人人跑路甚至砍手砍脚逃避,那是因为杨广那时是免费的劳役,大家还得自带干粮,到了工地上吃不好住不好的。而大唐两税法下,早就折钱代役并摊入田亩了。

    百姓没有免费服役的义务了,因为交过钱了。

    而李世民修的行宫,本质上来说不是朝廷项目,是皇家项目,因此他是自掏腰包,从内帑拔钱。

    只是修行宫时又顺带多开发几个地产项目,别墅区、度假区、书院区、街市区等一起干,圈地几乎没成本,没什么拆迁补偿、征地补偿款这些,毕竟本来就是在山里圈的地,更不需要给地方钱。

    再一个李世民的这些项目,通过招商竞标,商人们来干,都要垫资的,李世民派出监理团队,工匠、民夫们的工钱,是商人出的,不是李世民出的,因此他严格要求商人得给大家吃好了,住好了,工钱及时到位了,反正别人掏钱当然得高标准严标准。

    这一套本就是多年前秦琅从修大明宫时开始搞的,早就成熟完善了,因此李世民的监理团队也是相当熟练的。

    那边别墅、商铺还在建,这边已经开始拿着效果图在开卖了。

    没人买?根本不用担心。

    这么大一座行宫摆在这,泰山这风景本来也好,有机会买当然不会错过,毕竟这是跟皇帝做邻居的机会。

    地位高的勋戚们不缺钱,地位低不缺钱的商贾豪强们更不想错过这种机会。

    所以李世民玩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戏码,那边人家开发商垫钱帮他建,这边他直接拿着图纸,指着空地就开始卖钱,项目刚开工,李世民就已经赚的贫满钵满了。

    三年来,定期验收分批付款。

    到最后完工,李世民很满意,各个承包商们也很满意,原料供应商们也很满意,就连做工的工匠民工们也非常满意,连这附近的百姓也都满意,大家都赚了不少。

    没有什么强征百姓做役,骚扰附近乡民,压迫商人等的情况出现。

    所以这个几百万贯的大项目,搞了三年,还成了有名的善政,既拉动了内需,又促进了消费,还增加了百姓的收入。

    行宫还是行宫,修的方式不同,带来的效果也截然不同,杨广修了几十座行宫,结果搞的天怒人怨,至今都被人喷,可皇帝这些年到处修行宫,有时一年同时上马好几个项目,结果不但没人喷,甚至还深得大家赞同。

    说到底,还是模式的不同,没有疲民累民害民,而是益民益商的。

    这些年不说别的,就是那些挂名国子监名下的各行宫的书院,就有几十所之多,除了贵族官员子弟,李世民是放宽招生比例,地方上那些有钱的都可以进。

    学费收的多,但肯进来读书的依然挤破头,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些行宫书院被称为行宫国子监,是那些没资格进两京国子监的小士族以及地方豪强商贾们不错的机会。

    毕竟比起州县学,这些行宫书院的配套设施等还不错的,尤其是给出了政策上的一些优待,比如毕业后能获得做吏的资格等,甚至优秀的也能选送两京国子监,甚至直接授官等等。

    这些年李世民搞这个都搞出甜头来了,所以到处修行宫,名山大川好山好水旁边,都要圈地开发。

    赚的是盆满钵满。

    老李堪称这时代最强的地产开发商,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把皇家行宫这个品牌经营的非常不错,品牌效应很好。

    每年光搞地产开发,老李就能赚几百万贯,加上这些年皇家也开始在一些建筑设计、承建甚至原材料供应等方面入手,所以老李现在搞这个很有劲。

    秦琅对于这套是心知肚明的,毕竟他是始作俑者嘛,门清。

    对此也没什么反对的想法,倒觉得这种事情确实比较好,反正这钱又不是全建了行宫,书院和商街这些也都是对地方和朝廷有好处的。

    朝廷财政收入这么高,但朝廷也明白这些钱不能烂在国库里,所以朝廷每年做预算的时候,都会想着如何把钱花出去,取之用民,用之于民,只有钱在社会上流通,才是健康的。

    否则就会出现各种问题,但这些财政收入如何花,也很考验水平,毕竟这笔钱太多了,用的方向不对,是会出大问题的。

    而皇家自己的内帑也不少,皇帝的钱也不能就都躺着发霉吧?更不能只买奢侈品啊建行宫这些,要不然奢侈品这些东西也只会越来越贵,所以搞搞地产开发,不仅既满足了皇帝到处圈地盖新房的**,又能带动地方上的经济,促进内需消费,增加百姓收入等等,使之良性流通起来。

    这些年朝廷都会拿出不少钱来,对于许多基础的民生物品,比如说粮食啊布匹啊这些东西把控,粮食的保护价逐年上调,就是为了避免谷贱伤农。

    本质上来说,粮食布匹这些最基本也是最大宗的商品,其价格如果过低,就会影响到整个社会的经济发展,如何使之维持到符合社会整体形势,是很考验管理者水平的。

    所以这些年朝廷通过转运司、常平仓,逐年提高粮食收购价格,红线在不断的提高,不说再也见不到斗米二三钱的情况,甚至斗米十钱以下都不可能了。

    正是因为有转运司控盘,把这些粮布盐等基本的大宗商品的价格稳定了,才使的整个社会的总体物价比较平稳。

    但是在重商政策的当今,其实农产品价格始终是比较低的,这也就导致了农民的收入其实比不过其它的商人、工匠等。

    特别是在兴盛的海贸和国内巨大的消费市场刺激下,如今就算进厂打工,哪怕是在城市里摆摊,其收入都远比地里产出要高。

    粮食布匹等价格虽稳,但却也没有什么涨动,斗米十钱,一亩地也就最多二三百钱的收益,但在那些大城,城市里的工人一天收入都有五六十文最少,甚至稍有点技术,或是出力气的力夫等,一天也都能赚上百钱了。

    这么对比下,农民其实就是在这个重商的政策下被割韭菜了。

    所以这些年,朝廷也鼓励百姓干些副业,农闲的时候进城做工,或者是年轻子女去做产业工人等,以提高农民的收入,也鼓励百姓发展家庭养殖业等。

    要不然光靠种地,收入跟不上整体发展。

    更别说那些商人们通过贩卖,能够赚取更多的利益。

    如今朝廷的政策,已经开始是从过去主要靠从农民靠从地里征税获取财政,慢慢在转变如何保护和提高农民的收入了,因为农民是基本盘,是国家稳定的根本。

    工商富了,也必须还得保证农民也能跟上。

    “你觉得承乾会是个好皇帝吗?”

    皇帝突然问道。

    秦琅瞧了瞧左右,发现不知何时,这湖中小岛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们君臣爷俩,其它的近侍内臣等全都已经撤到了湖中船上,远远相隔。

    “臣以为太子殿下志向高远,雄心勃勃,这些年在陛下的看护下监国摄政,处理国政也非常了得。大唐将来在太子殿下的统领下,必然能够继承贞观盛世之局面。”

    李世民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朕这些天其实脑中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朕想废承乾储位,另立新太子。”

    秦琅大惊。

    李世民既然说自己要死了,可为何临死却要废太子易储,这是糊涂发疯?

    “圣人难道认为四皇子更合适为储?”

    结果李世民却摇头,“朕如果废承乾储位,不立李泰。”

    这下秦琅更摸不着头脑了。

    “朕有想过立皇九子李治。”

    “为何?”

    秦琅真的是搞不明白了,这种时候了,你说要换储?早几年的时候,承乾确实叛逆,你那个时候一咬牙一跺脚,换了也就换了。可如今这种时候了你要换储,你就不怕来个玄武门之变?

    毕竟李世民这些年亲手替李承乾剪除原来曾反对他为太子的一众朝中大臣们,杀的杀贬的贬,如今朝中尽是承乾的人。

    不说长孙无忌褚遂良他们,就是于志宁杜正伦高季辅张行成这些可都是东宫的人。

    都到这地步了,想调头都难了。

    尤其是皇帝身体不行了,这个时候来不及了。

    “请陛下为大唐慎重。”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

    “朕又岂不知道这个时候再易储已经晚了,可朕也没想到会这样,朕实在是不太放心把大唐江山交给承乾这个逆子。”

    逆子都说出来了。

    秦琅估计事情真的很严重,只是不知道承乾究竟能做什么事情这般让李世民愤怒。

    他数年不在朝中,对朝中的情况也不太了解,一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一阵沉默之后。

    李世民主动说出了其中的隐秘。

    “朕这些年放手让承乾监国,冷眼旁观,但是对承乾的为人行事更多了解。朕觉得,承乾有成为暴君的可能。”

第1265章 武才人

    暴君?

    秦琅又怔住了。

    不过他细想起来,暴君而不是昏君,这里面是有区别的。

    暴君的重点是暴,残暴,昏君的重点是昏,昏庸。

    昏君是昏庸无能的,暴君是残暴的,但暴君未必就无能。

    煌煌中国几千年历史中,残暴不仁的君王有商纣王、秦始皇、隋炀帝等,昏君则有汉灵帝、晋惠帝、陈后主等。

    当然也有人说汉武帝也是暴君。

    但秦皇汉武究竟算不算暴君,这个其实是有争议的,可总的来说,一般能称为暴君的皇帝,明显是比昏君要上个档次的。

    暴君一般也属于比较有能力的皇帝,否则没点本事,连朝堂都掌握不了,想残暴也暴不了。

    但昏君嘛,没能力所以沉迷酒色,昏令乱出。

    “太子殿下早前经历过一些事情,西征导致腿伤,性格确实有变,但当不至于成为暴君。”秦琅道。

    承乾的性子他最清楚了,早前那是个听话懂事的娃,后来长大了叛逆过,尤其是因为李世民过份宠爱李泰,让李承乾心态失和,心灵扭曲,经历过差点被废的险境后,他性格变的喜怒不形于常,更加隐忍,这其实是好事。

    虽然说过份压抑隐忍的人,往往也容易变态,但能成大事者,谁是没半点成府的人?

    李世民却缓缓道,“朕发现承乾有些好大喜功,甚至还有几分刚愎自用,这性子与杨广很像,承乾胸襟狭隘不能容人,没有气量不懂妥协。”

    承乾其实还是比较顺利的,虽然有过被打压的黑暗时刻,但并没有几年,他小小年纪就被立为太子,一帆风顺,虽然后来有些不被李世民所喜,可李世民也还是很快在长孙无忌秦琅等的劝谏下,回头改过,再次稳定了承乾的储位。

    要想想,历史上多少太子被自己的父皇折腾的欲死欲仙的,想想被汉武帝逼的造反的太子刘倨,想想被唐玄宗逼的抑郁万分的太子李享,再想想被康熙耍猴一样两立两废的太子,当了三十多年太子,两立两废,最后也没能当上皇帝。

    一般来说,越是了得的皇帝,他的太子越难当,而这种又了得又长寿的皇帝,他的太子一般都会被逼疯。

    李世民那是能跟秦皇汉武并称的男人,但好在李世民自己是通过玄武门兵变夺位当皇帝的,所以他在承乾小时候比较在意这个,对太子的放权是最大的。

    后来虽说承乾长大了,父子间有过紧张时刻,但好在有人劝谏,李世民也没持续这段别扭的时光多久。

    在重新确立承乾的储位后,李世民的身体也渐渐不行,所以他对太子也是不遗余力的扶持教导,对太子的放权那更是难得。

    如果李世民身体好,若是跟汉武帝或是康麻子一样长寿,估计他跟太子的关系也不可避免的还会扭屈,但恰因为皇帝身体不好,所以这位天可汗跟承乾的关系近些年其实挺好。

    他不明白,为何如今李世民却又各种挑承乾的毛病,甚至说的如此不堪。

    在秦琅看来,承乾自然是不如李世民的。

    李世民有统兵打仗的天赋,年纪轻轻就为大唐打下半壁江山,但更难能可贵的不是这个,而是李世民的身上,有非常强的人格魅力。

    这份魅力其实就是礼下于人,宽厚部下,能听的进劝谏,懂妥协退让,他不是那种强硬到底的皇帝,李世民有时也会表现出比较狭隘的一面,但在帝王中,李世民已经属于难得的好皇帝了。

    而这些,恰是一个优秀帝王必不可少的魅力。

    但李世民却觉得承乾恰缺少这些,就如之前承乾当着李世民的面,瞧不起马周说他昏庸糊涂,公然说秦琅心怀二心谋反一样。

    甚至承乾对自己的亲舅舅长孙无忌也没什么感情,对舅公高士廉更是寡薄。

    对东宫的杜正伦于志宁这些重要官员,也相处并不融洽,虽然李世民认为君臣之间并不是一定要成为朋友,但要当一个好皇帝,与一些臣子发展出超一般的友谊关系,也是必须的。

    就算是皇帝,也得有一个核心的圈子。

    而且这个圈子,必须得是真正的辅国能臣们,而不能是凭一些喜爱而凑在一起的什么近臣内侍。

    李世民不止一次的亲自教导过承乾,帝王并不是至高无上的,帝王也需要懂得权谋,知进退,懂妥协。可他观察承乾,承乾却是那种刚愎自用的性子,是个自负的家伙,如今有他在还好,若是将来他不在了,估计没有人能再压的住承乾的这种性子。

    一个不懂的妥协的君王,极有可能成为一个暴君。

    “陛下,臣觉得晋王李治年少,既无治国之经验才能,更无继承大唐的政治基础。”

    秦琅也很直接。

    “人无完人,太子殿下也许性格上确实有些缺陷,但太子殿下生在太极宫承乾殿中,没有陛下这样的人生经验,性格自然会有所不同,可臣要说,不论是李泰还是李恪还是李治,他们无疑都远不如太子殿下,换个人,只会更差。”

    李世民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道,“朕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朕想的是,李治性子纯朴,看似有些懦弱,但如果有忠直良臣辅政,那么垂拱而治,对大唐而言并不是坏事,可能还更好。”

    皇帝言下之意,李治只要子承父业,无为而治,以如今大唐蒸蒸日上的国力,那么就算李治再无能,他也闯不出什么祸来。但李承乾不同,承乾的性子刚愎自用,他不是李治那样的人。

    承乾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又监国这么多年,当上皇帝后,其权威不是李治能比的,谁能真正掣肘的了这个新皇?

    而李承乾当年在长安留守的时候,都能伪装跑去青海,私自统兵攻打吐谷浑,这样胆大的承乾,他当了皇帝后,又岂会是个甘于寂寞的?

    看看杨广当了皇帝后做了什么?

    征林邑攻流求收伊吾,三征高句丽,西巡张掖,出巡塞外,经常出巡江南,皇帝在京的时候,远不如他在外的时间。

    大唐如今虽强,可李世民也怕承乾乱折腾。

    “有大臣们辅佐,陛下不用过多忧虑。”

    秦琅其实觉得李世民说的很对,承乾的性子,不搞事情不太可能,承乾不像李世民,虽然李世民在位以来,东征西讨,连年用兵,但李世民的这些行事,都是建立在深谋远虑之后的。

    每次用兵,都是久经考虑过后的决定,谋定而后动,甚至在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该退的时候就退。

    比如当年颉利兵临城下,李世民就没硬刚,而是最后选择结城下之盟,虽然屈辱,但隐忍下来了,准备多年后,才发兵灭了颉利,报了仇。

    对高句丽,李世民一直忍着,等时机成熟了,亲征辽东,但也没搞什么百万东征,就带了十来万人,打了半年,然后就撤了,后续的征战,也都没再亲讨。

    再比如薛延陀,李世民忍他忍他再忍他,忍了十几年,并没有说看不惯就要灭他,而是一直在仔细的盘算着谋划着。

    如果换成承乾,未必能这样。

    李世民是个用兵高手,更是个战略大师,他很清楚大唐虽强,但一旦涉及军事,都须小心再小心。

    就算大唐的强盛,也经不起一两次大败的。

    想当年隋文帝杨坚在位时,统一天下,远服塞外,也曾出兵征讨高句丽,但三十万大军出师不利,还没交战,就因为遇大雨、风暴等原因困阻,最后又遇疫病,死亡大半,杨坚立马就结束了东征,此后都没再派兵。

    而杨广呢,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哪怕中原已经烽烟四起,他都跟输不起的红眼赌徒一样不管不顾。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陛下不要过于担忧。”

    秦琅只能如此劝谏,“想当年圣人刚靖乱后,隐太子属下魏征便曾说圣人治不好天下,说圣人是武将,不懂的为君之道,不会妥协隐忍,只会直来直去硬碰硬,可结果呢?圣人在位已二十一年,缔造贞观圣世,今日之安宁繁华,远超以往任何一位帝王,就算是秦皇汉武,圣人也已远迈。”

    “太子如今还年轻,谁又能确定他将来就不行呢?”

    李世民再次长叹一口气。

    “朕说承乾会是第二个杨广,不仅仅因他刚愎自用等,还有一个事情,本来朕不欲说出来,可朕今天还是想跟你谈一谈,你知道武士彟吧?”

    “武定公与臣家是姻亲,臣六弟娶是武定公长女。”

    李世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很是苦闷。

    “武士彟有三女,其次女在贞观十三年入宫为才人,多年来一直在宫中兼任尚宫,心思缜密,办事干练。本来朕前些年身体不好,便一直没有临幸她,去年朕服了天竺胡僧所贡之丹药后,重振雄风,便正式临幸了她。”

    秦琅想到了当初秦琼病逝时,他前往松州路过剑州时见到的那个武媚娘,明眸善睐,灵动可爱,甚至毫不掩饰对自己的爱慕。

    后来,秦琅还收到过很多封武媚娘的书信,信中极为奔放热烈,是个单纯可爱的的女子,只是秦琅却一封信也没回过。

第1266章 李世民的杀意

    一来是他在剑州时便听杨氏说过要安排武媚娘入宫,二来武家大娘子是六弟妻子,他并不想把事情搞复杂了,再者觉得武媚娘历史上是个狠人,据说连自己亲女儿都能掐死陷害王皇后,所以他也并不想要自家后院更复杂。

    后来听说武媚入了宫,也就更没联系了。

    “本来朕挺欣赏武媚的,可是自临幸此女后,却觉得她很冰冷,御榻承欢也毫无感情,朕甚不喜。有一次,许洛仁呈进一批良马,其中一匹非常烈,御厩无人能驯服,武氏却说她行,朕让她试试,结果她却向朕要三样东西,马鞭、锥子、铁锤,说先用马鞭抽打,再不听话就有铁锥扎,再不听话,直接拿铁锤锤死。”

    这番出格的话引的李世民心中不喜,她觉得这不应当是一个年轻的后宫才人该有的狠历手段。

    之后李世民再次不举,也就更发疏远了武氏。

    本来武氏继续做她的尚宫,李世民继续修他的道服他的丹,也能相安无事。

    可问题是,原本让李世民短暂重振雄风过的天竺胡僧炼的丹药,后来不但没用,反而让皇帝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导致一度瘫在床上一段时间,承乾那段时间天天进宫侍药。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承乾遇到了武氏,然后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勾搭在了一起,李世民也不知道是承乾强逼了武媚娘,还是武媚娘主动勾引了李承乾。

    但两人暗里勾搭在了一起,并没有能瞒多久,李世民最终还是知道了,不过李世民知道后却并没有声张,甚至一直隐忍着没有着急处置武氏。

    这已经不是贞观初,发现郑十三娘暗里吃避子汤而恼怒之下直接赐死的皇帝了,他隐忍着,假装什么也还不知道。

    对皇帝来说,只要处置了武氏,必然会让承乾明白事泄,这就会导致父子要面临的局面。

    除非李世民下定决心要废承乾储位,否则他只能先隐忍着。

    “陛下确定吗?”

    秦琅听完这惊人的故事后,只是问出了这么平淡的一句。

    “朕难道老糊涂了?况且这种事情,朕若是不调查清楚,岂敢妄断?”

    皇帝如此说,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秦琅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主要是她想到历史上武媚娘后来当上了高宗李治的皇后,各种史书里就记载说武媚娘跟李治是在李世民还在世时就已经在一起了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史书敢这么记,那就说明确有其事。

    以武氏的行事,再加上李治当时的年纪,和他的性格,后来人都认为定是武氏主动勾搭上的李治,李治年轻把持不住,才敢跟自己的庶母有私。

    虽然有人认为武氏入宫后并未被皇帝临幸,但临不临幸,她的身份都是李世民的嫔御,并不是宫女、女官的。

    “隋炀帝杨广曾于仁寿宫侍疾文帝,文帝嫔妃宣华夫人等跟随侍疾,杨广曾趁宣华外出更衣时,欲非礼她······”李世民说到这事,非常痛心疾首,以前他觉得杨广真是丧心病狂,父亲有疾在身,儿子侍疾,居然还敢趁机非礼父的嫔妃,想不到,如今他的太子也这样无礼。

    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那妥妥就是又一个杨广。

    连父子人伦都不顾,将来又还会顾及什么?

    这样肆无忌惮的人,将来又如何当一个好皇帝?

    秦琅静静的坐着。

    皇帝跟他说起这些隐秘,看来心中确实愤怒至极,但皇帝在这样的二人场合私下里跟他说这事,又说明了李世民心中的态度。

    想当年,李世民危机关头,向李渊告密说建成和元吉跟后宫私通,李渊的态度可是勃然大怒,立即派人去通知宰相以及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重臣,要他们第二天入宫,然后与建成、元吉、李世民等当堂对质的。

    可李世民发现了这桩丑事,甚至已经亲自证实了之后,却还一直隐忍不发,这说明什么?

    说明李世民心里,仍然并没有做好要废承乾的打算。

    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容忍,只会立即处置。

    就如历史上,康麻子的太子跟自己的嫔妃私通,被他亲自撞碰,但最后康麻子却反而为太子摭掩,就是当时的康麻子并没有打算废掉太子。

    李世民是一个合格且优秀的帝王,所以他做每件事情都必须先考虑清楚后果。

    废掉承乾,皇帝该立谁?

    李泰先前被贬黜,李泰的支持者也尽被打杀贬谪,不可能再立李泰。

    不立李泰,那只有最后一个嫡子李治最有资格,可李治毫无根基,至于李恪,虽有贤名,但是庶子,这些年也被李世民狠狠打压过。

    若是李世民身体还好,他或许就会立马废了承乾了,他可以好好再培养李治,但他已经不行了,也许今年都撑不过去,这种时候废掉根基稳固羽翼已丰的承乾,会是相当危险的事情。

    而且就算废成功了,他死后,又如何保证李治能稳固的了皇位?

    天下会不会因此大乱?

    这些都是李世民必须考虑的问题。

    对承乾再多的不满,也必须得以大唐王朝的长远利益为重。

    皇帝的行为,已经透露出了他的想法,所以秦琅一推算后,便已经知道皇帝其实已经做了选择。

    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虽不满承乾,却也别无选择了,可这个时候依然说这样的话出来,秦琅觉得这是皇帝在挖坑。

    承乾和秦琅的关系不睦,这几年其实好多人都知道。

    两人从亲密的师生,到如今的疏远,甚至承乾早就向皇帝表露过他对秦琅的极度不满。

    而秦琅肯定也比别人更清楚这些。

    因此李世民今天特意跟秦琅说这些,未必是要寻求秦琅的支持废承乾,而是想知道秦琅是不是仍然还支持承乾。

    如果秦琅此时顺着皇帝的话说要废承乾,另立其它皇子,不管是支持立谁,只怕今天秦琅都未必出的去了。

    对李世民来说,他马上就要死了,所以已经折腾不起了,大唐也在这个关键时候折腾不起。

    必须得保证皇位的顺利传承。

    承乾的地位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秦琅是他选定的新朝顾命辅佐大臣,这样的臣子必须得态度坚定,如果秦琅有半丝的犹豫动摇,李世民决不能让秦琅再留在这个辅政班子里,甚至若是秦琅真想趁机把承乾拉下马的话,说不得李世民要痛下杀手。

    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公然给秦琅加什么谋反判逆之罪,但要杀一个人有很多种手段,比如说下毒等,到时来个暴毙或者打猎坠马,游湖落船等都是可以的,虽然会有些麻烦,但只要下定决心,总比留着危及大唐社稷强。

    所以秦琅心思百转千回,已经认定李世民是在跟他演戏。

    演技很强。

    他不敢确定皇帝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只能判断出可能性很高,但不管是哪种可能,皇帝都在演他。

    或许是这些年君臣疏远了,常年分别,又或许是他秦琅在朝野依然有巨大的影响力,所以皇帝要演他。

    可不管怎么说,皇帝演他是事实。

    秦琅想明白了后,表面没有半点异常表情。

    虽然秦琅觉得承乾如果真跟武氏勾搭,确实很无耻,但当皇帝又不是选圣人,想李世民自己还把弟媳妇纳入宫中呢。

    李世民自己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至于说承乾性子里不好的那些,这个更没什么可说的,皇帝也是人。总体上来说,秦琅也认为眼下这个时候确实不能换储,因为没更好的选择,也来不及了。

    这种时候,就算李世民要易储,秦琅也不能同意的,他不可能卷进这种事情里去,太危险了。

    虽然承乾如果当了皇帝,未必会对他这个老师念好,可现在秦家也不应当搞这种事情。

    甚至可以说,李世民这个时候就算真想换储,只怕也未必能做到。

    现在的承乾,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承乾,历史上的承乾一直跟李泰在斗,承乾其实早就被李世民半放弃了,甚至长孙无忌等许多人也早抛弃了承乾。

    但现在情况恰相反,在李世民坚定不移的态度下,满朝如今都是支持承乾的,甚至在承乾监国这些年来,承乾在朝野的影响力极高。

    因此病的快死的李世民这个时候要是非要换储,再来一出玄武门之变甚至成功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皇帝瞧着秦琅,注视良久。

    “哎,朕乏了,今天先到这吧!”

    秦琅点头,“臣去召内侍来。”

    李世民坐在那里,望着秦琅走向湖边的背影,目光如剑。

    秦琅回来,李世民主动牵着他的手同行。

    “朕好久没喝酒了,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说了好多胡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臣也醉了,这风一吹,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世民拍了拍秦琅的手臂,然后在侍卫搀扶下上了船,秦琅站在岸边没上去,静静望着龙舟远去。

    伴君如伴虎啊,跟皇帝相处太难了,但愿这次能够早点回吕宋吧,中原是真不想多呆一天。

第1267章 老师救我

    美丽的湖心小岛上,寂静无声。

    秦琅独自垂钓金赤鳞,皇帝的钓竿非凡品,不过秦琅似乎也并不是真想在这里过过钓瘾。他只是借机让自己沉浸在思绪之中,刚刚的这顿野炊,暗藏刀光剑影凶险异常。这也让他明白此次奉召而来的旅程,并不会顺利。

    他并不确定是否已经把握住了皇帝的心思。

    面对着天可汗李世民,哪怕是个已经老病将死的天子,也不敢有半点大意。

    接下来每一步,都会异常关键,必须得小心,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

    远处湖面上,一条龙舟静静的停泊湖面,并没有过来打搅,一直到夕阳西下,倦鸟归林,秦琅这才收起了钓竿。

    虽然脑子里一直在高速运转着,不过秦琅的渔获还不错,金赤鳞、银赤鳞还有一些其它的鱼收获了得有六七斤。

    提着收获,秦琅对着湖上龙舟招手。

    龙舟迅速划过来,秦琅提着鱼上船,船上一名宦官对他恭敬道,“秦相公是否回府?”

    秦琅望向这个年轻的宦官。

    小宦官带着些紧张,激动的道,“恭喜秦相公,刚才圣人从这回去后,便让翰林院大学士白麻内制,再拜魏公为相。”

    诏太保、镇南大都督、魏国公琅为太傅兼检校中书令,知中书门下二省事,于龙泉宫留守,余并如故,赐物三千段。

    随着这道复相诏令,还有一连串的人事调整诏令。

    扬州大都督、太尉、左仆射长孙无忌为太保兼检校侍中,知尚书省事。

    中书令许敬宗加封高阳郡公,检校吏部尚书,兼太子少师、太子少詹事。

    以侍中褚遂良兼太子少傅、兼崇贤馆大学士。

    以右仆射崔敦礼为尚书左仆射,兼太子左庶子。

    以黄门侍郎兼太子左庶子杜正伦为尚书右仆射,检校户部尚书,兼太子右庶子。

    以太子少詹事兼刑部侍郎张行成为中书侍郎、检校刑部尚书,兼太子左庶子。

    以兵部侍郎、太子右庶子高季辅为黄门侍郎、检校工部尚书,仍兼太子右庶子。

    以于志宁为中书侍郎、检校崇贤馆学士。

    以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三品、英国公李绩为太尉兼检校中书令,兼兵部尚书、太子詹事,余如故。

    那名小宦官暗暗打量着秦琅的表情,发现这位魏国公听到复相的消息也并没有表现出半丝的高兴,真正的面无表情。

    原本想着抢先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魏国公,想结交这位重臣,谁料到却是这个结果,心下郁闷不已。

    而另一边的秦琅,听到这个消息确实没有什么激动,他听完政事堂的再次调整消息后,心中迅速的思量了一番。

    这次的政事堂班子十人为相,相比之前的七人班子,又增加了秦琅、张行成和高季辅二人,增加的这两人分别以中书侍郎和黄门侍郎拜相,同时又兼了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这两个尚书职,但又还都分别兼着东宫的左右庶子。

    若加上杜正伦和于志宁这两位之前就已经拜相的东宫左右庶子,那么东宫的四位庶子皆入政事堂。

    杜正伦、于志宁、张行成、高季辅四人皆拜相,还仍然都兼着左右庶子之职。

    若算上兼任太子詹事的李绩,兼任太子少詹事的许敬宗,兼任崇贤馆大学士的褚遂良,那么实际上政事堂宰相,已经跟东宫合二为一了。

    这已经透露出了皇帝的最终决定,确实是要保太子,要让大唐皇位顺利平稳的过渡。

    新的十人宰相班子,出人意料的居然是秦琅这个离开中枢好几年的旧宠臣再杀回来居首位,以三师太傅之正一品,镇南大都督之从二品职,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阶,以检校中书令,知中书门下二省事这差使头衔,居政事堂之首。

    排在他后面的,自然是原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这次晋封三师之太保,兼检校侍中,知尚书省事,也是正一品之尊,同时管尚书和门下两省,又还遥领扬州大都督职。

    这两人之后,排第三的应当是李绩,因为李绩加三公之太尉,另兼检校中书令兼兵部尚书,他还是东宫的太子詹事。

    而中书令许敬宗,只是太子少詹事兼太子少师。

    秦琅居首,长孙无忌其次,李绩第三,许敬宗第四。

    褚遂良第五,崔敦礼和杜正伦分居六七,然后张行成、高季辅居尾。

    本来许敬宗是中书令应当是第一,可秦琅不仅检校中书令还知中书门下两省事,又是太傅,自然就压他头上了。

    长孙无忌也是检校侍中,知尚书、门下二省事,也管两个省,还是三师之太保,当然也在他前面。

    就连李绩的官阶职位,也能压他一头。

    很明显,秦琅长孙无忌李绩这是辅政三元老,许敬宗、褚遂良次一级,而崔敦礼、杜正伦、张行成、高季辅这四个东宫官出身的,资历还是功勋自然都更比不了。

    杨师道、韦挺这些贞观老臣都没能入列,自然也还是站队立场问题。

    秦琅把今天钓到的那几斤鱼递给了那个紧张却又还满怀期待的小宦官,“这鱼送你了。”

    “谢魏公赐鱼!”

    小宦官欣喜的双手捧过鱼桶,这鱼虽是赤鳞鱼,但本身也并不是很值钱,这般新鲜的一斤不过几十钱,加一起了不过百来钱,但这是魏公所赐,自然不同。

    这就如同圣人和太子年年都会给百官们赐樱桃一样,如今又不是魏晋南北朝之时,樱桃早就没那么稀罕了,谁缺皇家赏赐的那么几颗樱桃?

    可自己家种的或市面上买的,能跟皇家赐的比吗?

    跟赐樱桃同样的还是皇家赐的荔枝等。

    这代表的是一种恩赐。

    其实秦琅蹀躞带上的钱袋里面装着不少金银币金瓜子,但秦琅并没有拿出来,不是小气,而是对方是宫里的宦官,虽然地位低下,顶多是个七八品,但他们是皇帝的农奴,秦琅也不熟,不敢贸然给钱,尤其是在眼下这种节骨眼上。

    小宦官把秦琅送回了他的府第,其实这处地方秦琅也是头一回来,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处产业呢。

    这是皇帝恩赏,营建龙泉宫的时候,就已经给他预留了一座别墅了,别墅倒也算不上大,十亩左右,却营建的十分精致,十亩别墅,里面居然还有假山水池,有园有林。

    甚至里面的奴仆等一应俱全,进去发现,居然还有皇帝特别赐下的一队教坊寺拔来的歌伎舞姬配着乐班,直接就能听个曲看个舞。

    秦琅让宦官向圣人转达他的感激之情,然后便坐在庭院里煮茶赏鱼了。

    他这次来泰山,公主等妻妾并未随行,一来是皇帝催的急,二来也是因为孩子们还小,公主不想孩子们受颠簸之苦。

    来了行在,他却也没打算去拜访别人。

    虽然他知道朝廷百官随驾行在,可秦琅没打算出去,他相信会有人来拜访自己的。

    不过秦琅却吩咐了管事,谢绝拜访。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李世民虽然跟他吐露了心中的苦闷,甚至提到了想废掉承乾,但皇帝的表现却又说明他并没有这个决心。

    复相的诏令随后果然送到,翰林院知制诰李百药写在白麻上的诏令,充分体现了这位前礼部尚书、太子左庶子的才情,这位如今的翰林院大学士在隋朝时就非常有才名了。

    他父亲是隋朝名相李德林,李百药年轻时在隋朝曾经非常得意,不过后来李百药父子被高颖搞了,李百药是大才子,年轻时曾经连杨素的妾侍都敢偷,风流满长安。不仅诗赋做的好,而且精通音律,真正的大家。

    一篇拜相诏令,写的花团锦簇。

    秦琅领旨谢恩后,却看都没再看一遍,就放到了一边。

    管家很认真的执行着秦琅的闭门谢客令,不过有些客人,管家还是挡不住的。

    天边还有最后一丝光亮时,太子来了。

    太子神色有些焦躁,甚至没听完管家为难的话,便直接闯了进来。

    秦琅看到他后并没意外。

    挥挥手,示意院里的闲杂人等都退后。

    承乾见四下无人了,砰的一声就跪在了秦琅面前了。

    “老师救我!”

    “殿下这是何意,快快请起,臣当受不起。”秦琅起身把承乾扶起。

    承乾去拉着秦琅的手不放,“老师,学生犯了一个大错,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唯有老师能救我一命。”

    秦琅望着承乾,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甚至还有着浓浓的黑眼圈,嘴唇干裂出血。

    “殿下勿急,有事慢慢说。”

    他很清楚承乾因何事而急,估计他跟武氏的事情窗事发了。而看他如此匆匆而来,估计是李世民跟秦琅谈完后,才有意为之。

    为什么既然打算保承乾了,却还又要捅破这事?

    看着矛盾,但李世民是何等人,估计这样做,也是有其深意的。

    承乾终究还只是个年轻的太子,即将满三十岁的皇太子承乾,这一刻也慌了神。尤其是李世民表现出来的那种愤怒,是承乾从没见过的。

第1268章 奸情败露

    秦琅知道定是承乾与武媚奸情东窗事发,却并没有主动提起,而是让承乾自己说。

    “殿下先喝杯茶,慢慢道来。”

    承乾现在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实在是没什么心情饮情的,但是他在听说秦琅已经到了,并第一时间得到皇帝召见,召见后就被白麻复相,且位在政事堂群相之首后,他便立即跑来找秦琅,且直接就下跪,甚至喊老师。

    两人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以师徒相称过了。

    特别是这几年秦琅离开中枢后,私下里,除了年节时那种礼仪式的信件问候外,再没有什么私情可言。

    “学生做了一件糊涂事,太糊涂了,一时鬼迷心窍,以致酿成大错。”

    “殿下慢慢说。”

    秦琅给他倒了杯茶,然后给自己又续了杯,捧起茶杯坐下,目光打量着承乾,想看看他的表演。

    相比起先前李世民那种精湛的近乎自然的表演,承乾的演技无疑还显得有些生硬拙劣,有许多掩饰不了的表演痕迹。

    从他那进来就下跪,到喊老师,都让秦琅给他打了个不及格的表演分。

    承乾面对着秦琅的目光,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慢慢的把这件丑事说了出来,其实过程并不复杂。

    皇帝去年服丹后突然病倒瘫痪在床,差点驾鹤西去,当时承乾也是日夜不离的服侍皇帝病榻前,然后就跟皇帝身边的徐惠、武媚等嫔妃们熟了。

    相比起大小韦妃大小杨妃等跟承乾年纪差着辈的那些,徐武等一些年轻的嫔妃其实比承乾还年轻许多,此时多是二十上下。

    本来虽因侍疾朝夕相处,但大家各守本份,也不会出事。

    可问题就出在皇帝病倒后,宫中乱成一团,那些嫔妃们都六神无主,唯有武媚却依然心思缜密,把宫里操持的很好,承乾在宫里,许多事情于是都要跟武媚交接。

    承乾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怎么就会糊涂,对武媚这个庶母居然就有那种非份之想,然后这种念头还越来越强烈,终于有一天两人谈事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承乾,对武媚动了手。

    武媚自然也是抗拒不从,可她越是抗拒,不知道为何承乾却越发的刺激想要。

    “殿下确实糊涂,武氏虽为尚宫,却又不是一般的女官,她还是圣人的才人,那是圣人的嫔御,名份上是殿下的庶母,殿下怎么能如此呢?”

    承乾也深感后悔,但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就突然如此。

    “武才人事后没有报告圣人吗?”

    承乾无奈的道,“其实那天,我虽一时糊涂,做出非礼武氏举动,可并未得逞,武氏扇了我一个耳光,然后孤愣住,武氏便跑了。事后,事后我再面圣时,并没从圣人那里发现什么不对。”

    承乾非礼武媚娘,动了手脚,但并没有最终得逞,武氏居然敢扇太子耳光,当时打懵了承乾,也似乎打醒了承乾。

    而事后武氏并没有跟承朝的宣华夫人一样,在被杨广非礼后马上告诉杨坚。武氏事后表现的没发生过一样,甚至在需要跟承乾交接谈事的时候,依然没有逃避,表现如常。

    本来事情到此为止,也算没铸成大错。

    可问题是承乾老实了几天后,面对着与武氏经常的单独相处,居然又蠢蠢欲动了,他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在面对武氏时会有这种冲动,在面对其它人的时候,他并不会如此。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的连承乾都有些不敢置信。

    承乾居然追求武媚娘,然后武媚娘对承乾虽然拒绝,可却又一直没把这事上报,甚至继续跟承乾接触,甚至两人私下的接触越来越多了。

    事后回想,承乾觉得武媚明显就是有意勾引他,欲纵故擒。

    但在当时,承乾却没想到这些,他只是被一种情绪所操纵,不断的突破自己的理智,做出那些失礼犯禁的事情。

    他疯狂追求武氏,就在他父皇的宫殿之中。

    他和武氏,甚至渐渐的开始谈起了恋爱。

    但是,就算到如今,两人相处小半年,却也仅限于第一次时承乾的非礼,之后两人顶多也就是牵牵手抱一抱而已。

    秦琅听的满脸不信。

    两个贱人偷情通奸小半年,居然还只是牵牵小手抱一抱?

    这种话,跟他娘的我只在外面蹭蹭不进去有什么区别?骗三岁小孩子?

    但承乾赌咒发誓说真的是如此,说他们发乎于情止乎于礼,听的秦琅差点嘴中茶叶都喷出来了。

    最后承乾红着脸说,他也不知道为何,面对着武氏的时候总会很冲动,但是武氏却又能轻易的掌控他的情绪,自己似乎受她控制一样。

    她不许,他就不敢用强。

    “可你们的身份,你们的关系,这是造孽啊,你们就不怕败露?”

    “怕,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危险,反而让我觉得非常刺激,每次在一起,总是那么的激动······”

    把无耻的通奸偷情都能说的这以清新脱俗,秦琅只能自叹不如。

    但反过来想,秦琅又觉得武则天好像懂得pua,她似乎真的能完全的掌控承乾的情绪,反正秦琅觉得承乾这人性子上并不是那种软弱的人,他既然对武氏如此冲动,没理由居然还能以礼相待。

    只能说这武二娘的手段确实了得。

    虽然说这只是承乾的一面之词,可秦琅却觉得他的这些话可信度挺高。

    “圣人东巡泰山,本来令我在洛阳监国,可临时不知为何,却突然让我随驾。来泰山这一路上,圣人对我极度冷淡,甚至我身边的侍卫都全换成了陌生的羽林郎。”

    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承乾这些年在东宫,除了那段紧张的时间,其它时间都是权力极大的,东宫有一支三千人的精锐旅贲军卫队,还没算上东宫六卫率所统的那些军府。

    平时东宫的护卫警戒等任务,都是由旅贲军负责的。

    而这次在路上,承乾感觉自己被软禁了,之前他曾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成了大唐的君主。

    可突然之间,他就连跟外界联系都做不到了,他成了孤家寡人。

    直到刚才,皇帝才把羽林郎调走,重新给了他自由,但也派人警告了他,他才知道,原来这巨大的变化,都因为他与武氏私情的败露。

    虽然皇帝撤走了羽林郎,但承乾依然感觉如同末日降临。

    承乾觉得如果自己是父亲,在知晓了这桩丑事之后,只怕也不可能再将大唐储位交给他。

    “殿下去见过圣人没有?”

    “尚未向圣人请罪,想先向老师问计。”

    “老师,如今只有你能救我了!”

    承乾满脸灰败,之前的那种刺激,如今通通化为了懊悔,可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秦琅手扶着个小凭几,跪坐于坐榻之上,很想说承乾咎于自取,甚至趁机劝谏他一番,但秦琅又不是魏征也不马周,更不是张行成、杜正伦等人。

    他和承乾的师生之情谊,其实早就已经淡薄了。

    如今维持两人关系的,是相连的利益。

    虽然承乾当上了皇帝未必会对秦琅好,但若是换成任何一个其它人当上皇帝,估计更不会对秦家好,因为天下皆知秦琅那是铁打的太子党,还是领袖。谁当了皇帝,肯重用秦家?

    再者,此时换储,并不是好选择,极容易引发大唐的内乱,贞观二十一年好不容易才发展出今日之局面,这些不仅仅是李世民一人的心血,也是秦琅等人的满腔热血。

    何况中原若安稳,海外吕宋才能安心发展,中原若动荡起来,吕宋也未必能安稳的了。

    承乾不是好的选择,只是现在相比之下不是更坏的选择而已。

    因此他丝毫没有打算趁机给承乾说教什么,承乾马上三十岁了,这个年纪,谁又还听的进别人的说教?

    今天说的越多,他日承乾只怕越要记仇了。

    “殿下莫慌,臣以为圣人既然调走了羽林郎,又不再限制太子,再加上今日圣人的政事堂相公调整白麻诏令来看,殿下的储位并没有因此动摇。圣人虽然愤怒,可眼下圣人龙体不容有其它大动作了,当然,殿下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请老师教我,我该做什么?”承乾连孤都不自称了。

    秦琅在心里转了一圈,李世民明明可以不捅破这事情,却还是先跟自己说了,又透露给太子,这是把事情搞复杂化了,目的为何?

    估计也是想吓一吓承乾,毕竟换储是不可能换的,现在也只能用承乾才能保证江山平稳过渡,但承乾的胆大妄为不敲打也是不行的。

    现在皇帝还在,等皇帝一死,谁还能约束的了承乾?

    李世民也只能在临死之前,再敲打一下承乾了。

    正常情况下,也只是敲打敲打而已,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化,除非承乾犯傻,做出更大的傻事来,比如惊惧之下直接来个宫变造反什么的,或者死不认错等等。

    所以李世民需要的也只是承乾去认个错。

    对症下药。

    秦琅给承乾提了几个建议,去向皇帝好好真诚的认个错,最好是能够态度诚恳真心实意。

    “有一件事情殿下当要注意,万一圣人问到武氏的处置,殿下知道要如何回答吗?”

    承乾咬了咬牙,“我请求圣人赐死武氏。”

    “错,大错特错,此时殿下请求赐死武氏,并不能改变做错的事情,反而显得殿下刻薄寡恩无情无义,所以如果圣人不问及武氏还好,若是问及武氏可千万不要说这种话。”

    “那我该怎么说?”

    秦琅想起当初李世民本想把储位给李泰,问李泰将来若当了皇帝怎么处置承乾,结果李泰居然说自己若当了皇帝,死前会杀掉自己的儿孙而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弟弟李治。

    这样的蠢话不仅没为他赢得太子之位,反而让他彻底与太子之位无缘了。

    这种泯灭人性,不合常理的话,只会让皇帝觉得李泰是个虚伪的人,这样的人又还有什么可信呢。

    “不管怎么说,殿下和武氏私通是实,不管到哪一步。可反过来说,这虽然是非常失礼的行为,但也只是名节有亏,如果殿下能够为武氏争取个活路,不管是打入冷宫还是出宫入寺为尼,这都会让圣人认为殿下与武氏这事,起码是因情而起,就算最后也是有情有义。”

    这是加分行为,而提出杀掉武氏,只会让李世民觉得承乾无情无义,减分。

    这个关头,还是要尽量顺着李世民,让他消气,而不是再惹怒李世民让他不满,毕竟理论上李世民不会这个时候再易储,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

    总得尽量小心,避免这个可能。

    “去吧!”

    秦琅起身送客!

第1269章 李世民

    皇帝服了丹药,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异常的状态,刚开始有些目炫头晕甚至恶心头痛,但很快皇帝就感觉到了久违的欢欣,接着出现幻觉,最后达到了一种近乎麻木的空灵冥想状态。

    原本折磨着他不让他有片刻安宁的各种疾病痛楚此时也全脱离自己,萎靡的精神也难得的振奋了。

    他知道这种天竺胡僧的丹药有问题,有很大的副作用,甚至成瘾。可对于如今的皇帝来说,哪怕只是片刻的安宁,以及暂时的振奋,也是他迫切追求的。

    这根本是饮鸩止渴。

    可对于一个在沙漠中迷失,饥渴无比的人来说,就算是咸水都会想喝上一口。

    旁边。

    徐惠看着皇帝的双目终于恢复了神光,于是低声禀报,“太子殿下在外求见,跪了好久了。”

    李世民坐了起来。

    徐惠赶紧为皇帝拿起一件锦袍为他披上。

    李世民动作变的利落,眼神也炯炯有光。

    “去把武媚叫来。”

    “让太子进来吧!”

    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内侍小声的在太子旁边躬身通传,并伸手把跪的腿脚麻木的太子扶起。

    承乾却推开了内侍。

    他没有站起,直接膝行着入殿。

    “儿臣愧对父皇,儿臣知错了!”

    承乾一路膝行来到李世民面前,伸手抱住皇帝的腿,痛哭流涕。

    李世民却只是冷冷的站在那,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这个儿子。

    “朕还没死呢,你就这么迫不急待了?”

    “你十几岁时就喜欢玩突厥人的游戏,做突厥人扮相,还带着东宫从属在山里结帐牧马放羊,哼,朕以为你长大了,没想到你倒一直没忘记突厥人的那些传统,连突厥人收继庶母这些也学会了。可就算是突厥人,也只有父亲死后,守业的幼子才有资格继承父亲的部落、牲畜以及女人。”

    “朕还没死吧?”

    承乾在地上磕头请罪,“儿臣错了!”

    李世民一脚把承乾踢翻,然后转身坐下。

    “是秦琅教你到朕这里来哭哭啼啼的?”

    承乾跪伏地上,“儿臣知道犯下大错,特向老师请教悔过的办法。老师说犯了错就认,挨打要立正。让儿臣过来向圣人认真悔过,请圣人重重责罚儿臣。”

    “哼!”

    李世民冷眼瞧着儿子,如果不是这副病体,他此时真想一刀砍了这个不孝子,李祐敢起兵造他的反,但却也没跟承乾一样居然敢偷老子的女人。

    当初真是应当一咬牙把承乾给废了,换上魏王泰怎么也不可能出这种事。

    可惜没有反悔药,如今也没的选择了。

    望着装模作样的承乾,李世民心中悲叹,朕的大唐江山,就要交给这样的玩意了。

    以前只觉得承乾性格有些冲动,可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是个杨广第二。

    朕的江山,交给他是最好的选择吗?

    但秦琅今天的态度,让李世民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了,连跟承乾已经疏远的秦琅,在这个问题上都没有丝毫松动,可知道若是现在他要换储,会遇到多大的阻碍。

    长孙无忌只怕更不会同意。

    他没时间了,大唐也折腾不起了,就这样吧。

    “你错了?你还知道错?”

    “父皇,儿臣真的错了!”

    “朕已经让人去叫武媚过来,你希望朕如何处置她?”

    承乾跪伏地上,没想到秦琅还真猜到了皇帝会问这个问题,若没有秦琅的提醒,他此时可能会下意识的就断臂求生,会说出杀掉武氏的话来。

    可现在。

    脑子迅速转了一圈,承乾还是打算听秦琅的建议。

    他把身子跪伏的更低一些,几乎是趴在了地上,“父皇,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当初是儿子鬼迷心窍趁机非礼了武才人并事后威吓她,之后也是儿臣威逼她,她也只是被逼无奈的受害者。”

    “儿臣做错了事,愿意一人承担责罚,请父皇能够饶过武才人。”

    “哼,朕能饶过她吗?**后宫,可知多大的罪状?”

    “儿臣垦请父皇能够网开一面,父皇可将武才人打入掖庭冷宫,或是赶出宫发配昭陵的尼寺出家,以后永远都不用再见到她,但请能够留她一命。”

    “哼,想不到你这个时候了,还能想着替她求情,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了,看来,你确实挺在意她。”

    过了会,李世民又问,“这不会是刚才秦琅教你的吧?”

    承乾却道,“是儿臣对不起武才人,儿臣愚蠢狂妄,对不住父皇也害了武才人,更愧对母后在天之灵。”

    “闭嘴,你不配提她。”李世民愤怒的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大声的喝斥儿子。

    承乾伏在地上,闭嘴不声。

    殿中长久寂静。

    直到徐惠把武媚娘带了进来。

    这些天,武媚娘也几乎是被软禁起来,这个聪明的女人马上敏锐的意识到可能是事发了,尤其是她通过徐惠知道这段时间太子也一直没露面后,更明白了。

    她步入殿中,看到了跪伏在地的太子。

    承乾屁股撅的高高的,脑袋抵在地上,甚至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在那个苍老的男人面前这副懦弱的样子,武氏心里很是失望。

    看到皇帝如剑一般的目光扫来,她居然没有躲避退让,甚至是目光直直的迎上去,这是入宫近十年来,头一次如此直视皇帝的目光。

    曾经这是一个让她畏惧也崇敬的人。

    但不知何时起,却成了她厌恶的一个男人。

    天下人都崇拜他,连万里之外的四边蛮夷都跪伏在他脚下。

    可武媚却恨他。

    恨这个男人粗暴的占有了她,也恨他对自己根本没有半丝的感情,她不屑的鄙夷这个男人的病弱。

    外面的人只看到了这个男人的万丈光芒,她却看到了他别人看到的那一面面。

    与承乾在一起,开始是被非礼凌辱,但后面经过深思熟虑过后,反而是武氏有意的在撩拨承乾,让这个男人欲罢不能。

    为什么?

    或许是报复,也许还有野心。

    她不甘心自己才二十出头,就要把一生都绑定在那个即将驾崩的老皇帝身上,她无儿无女,并不想今后几十年,就生活在长安昭陵,青灯佛卷为伴一生。

    凭什么?

    承乾是太子,这个狂妄的男人恰当的出现,正好是带她脱离苦海的渡船,虽然她曾天真的幻想着秦郎,幻想着这生非他不嫁,但在宫中近十年,终于让她彻底打消了那些天真。

    她明白自己这生已经回不去了。

    即将死去的糟老头子皇帝和年轻而又狂妄的太子之间,她最终选择了承乾。这并不是她主动选择的,可既然已经如此了,那她总不能跟那些愚蠢的女人一样,只会自怨自艾吧?

    从前,她无法为自己做主,只能听从于父母家族的安排,任由皇帝、宫廷的摆布,但现在,她要为自己做主。

    李世民诧异的感受着这道甚至带着仇恨的目光。

    但他却没有愤怒,反而觉得有些愧疚,刚才承乾把这桩丑事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这让李世民觉得其实这个女人也只是个被害者,在做为帝国储君的太子面前,她很弱小。

    所以此刻,她愤怒的目光,李世民觉得反而有理,是自己亏欠了她。

    皇帝把目光移开。

    良久。

    “本来,宫里容不下这等丑事。但朕念在武媚你父亲也是武德、贞观两朝元勋,你母亲又是名门之后,而且宫中的几位杨妃杨嫔也是你的亲戚,再加上你入宫多年,负责尚宫局,也是有些功劳,这次,朕就饶你一回。”

    李世民带着一丝愧疚感,最后对武媚娘做出了最终处置。

    为追念文德皇后长孙氏,敕旨于长安建大慈恩寺,从两京宫中选自愿出家为尼的三百宫人,同奉神居,降临行道。

    才人武媚娘入大慈恩寺出家为尼。

    “退下吧。”

    武媚娘怔怔的出神,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所以刚才她能无畏的直视皇帝,可谁成想,居然是这结果。

    李世民对发愣的武媚娘道,“承乾这个畜生对不起你,朕代他向你道歉,但这畜生也还知道些做人根本,刚才也苦苦向朕为你求情。朕知道这也无法弥补他对你做的错事,但愿往后余生你在长安能够平静。”

    武媚娘望了眼仍然趴伏在地上的承乾,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他居然也有如此男人的一面。

    “罪人武媚告退!”

    武氏缓缓退出。

    踏出殿门的那刻,她心中反而笑了。

    皇帝没有杀她,只是让她去长安大慈恩寺出家为尼,而看样子,承乾也并没有因此而失储位。

    那么她的未来并不是就结束了。

    皇帝的状态她很清楚,活不了多久了,等承乾一登基继位,自己并不是不能再回来。

    殿中。

    李世民感觉精神渐渐不济。

    皇帝不得不倚着凭几。

    “记住今天。”

    “也记住秦琅对你的帮助,朕没几天了,这次特召秦琅回来,就是为辅佐你的,朕知道你们之前有些矛盾,等你继承皇位,你得多倚重秦琅。”

    “还有,等此次东征结束,灭掉高句丽之后,朕希望你能够让大唐好好休养生息,高句丽之地,可设州置县,但百济视情况,若土人反抗激烈,可从百济王室子弟中册封一个恭顺的为百济都督,以百济为羁縻都督府·······”

    “朕希望你能向朕承诺,有生之年,绝不主动征伐新罗、林邑、百济、日本、耽罗、伽倻、真腊、波斯、骠国、天竺、罗马、大食、渤泥、干佗利、伽摩缕波诸国。”

    李世民列出了十五个不征之国。

    最后又提出了契丹、奚、瀚海、吕宋、瑶池等一堆羁縻都督府的名字,让承乾也不要主动打破现有的关系,要维持边界和制度。

    “国虽强,好战必亡,大唐如今的疆域已经够大了,维持住现有的局面就行了,你不要太自负,想要维持住如今的局面并不容易,朝政事务多问秦琅、长孙无忌,军事上多倚仗李绩、苏定方、程咬金、牛进达、薛万彻、李道宗他们。”

    李世民说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是交待后事的语气了,他没有余力再跟承乾置气发怒了,他只希望承乾能够听的进去几句,能让大唐再强盛下去。

    “贞观朝以来的各项新政,都是朕和从贞观贤臣们呕心沥血之作,都是经过了实践检验的,切莫胡乱修改,萧规曹随,必能让大唐更进一层楼!”

    ······

第1270章 托孤寄命龙驭天

    天微微亮。

    一队千牛卫便来到了秦琅的园外。

    他们是来护送秦琅去参加朝会的,昨日白麻宣相,秦琅如今已经是开府仪同三司、同平章政事、太傅、镇南大都督、检校中书令,知中书门下二省事,兼龙泉宫留守。

    做为政事堂宰相新班子的首相,秦琅当然不可能再这么轻松悠闲了。

    换上了紫袍玉带,九环玉蹀躞带上佩上了金鱼袋装入金鱼符,秦琅出门上班。

    门口,阵仗很大。

    不仅有十八名千牛侍卫奉旨过来贴身侍卫,而且还来了三十六名羽林郎保镖,又有金吾卫一百二十人护卫开道。

    “用不着如此吧?”

    六品的千牛备身名叫李元芳,很恭敬的解释道,“圣人旨意,即日起全面加强行在警戒,所有宰相都是如此配备护卫的,请相国不必在意。”

    特殊时期,特殊管制。

    秦琅马上明白这个意思了,估计李世民可能真的要不行了,这是在为交班做准备了。

    在一百多名精锐禁军的护卫下,秦琅还被请坐在马车厢中前往宫城。

    而相同的马车居然有三辆,前后相连而行,外观几乎一样,秦琅在车里发现,马车厢都是特制的,里面装有铁板,在必要的时候放下铁板,这马车就跟个铁棺材一样,连八牛弩都不用怕。

    这戒备等级,已经有些最高等级的味道了,以致于秦琅都怀疑昨天承乾去见李世民,是不是做出什么蠢事,导致李世民已经把承乾关起来,今天要换储了。

    皇帝的龙泉宫跟秦琅他们的别墅区其实相隔不远,龙泉宫属于行宫中不算特别大的那种,远不如九成宫、翠微宫这些大行宫,不过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龙泉宫不仅有宫墙,而且在宫中也还设有门下中书两内省的衙门,政事堂也设在中书内省中。

    进入宫城时,经过重重检验,秦琅的脸都不能直接刷脸进入。

    等他进入中书内省里的政事堂大厅时,发现一众宰相都到了,只有李绩如今已经领兵进入辽东。

    除他以外,总共十人的新宰相班子,已经到了八个。

    秦琅反倒是最后来的。

    长孙无忌率先站了起来上前迎接,其它宰相也纷纷起身相迎。

    “三郎终于回朝了,在南方躲了好几年清福啊!”

    秦琅望着明显有些黑眼圈严重的长孙无忌,再看着他眼中神情不错,顿时放下心来,看来承乾昨天没出事。

    崔敦礼面对秦琅,也没有摆舅父的架子,如今虽然升为左仆射,可却也对秦琅十分客气,中书令许敬宗更是热情非常。

    “老许,我们又要同衙共事了。”

    许敬宗握着秦琅的手,“魏公还朝,知中书门下二省事,以后我们可就有主心骨了。”

    张行成杜正伦高季辅于志宁四位原东宫官,如今皆拜宰相,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就在东宫共事,因此也都算是老熟人。

    正寒喧着,翰林院大学士李百药前来。

    却是亲来传旨,说圣人忽然病情加重,上吐下泄,十分危急,如今太子服侍圣前,圣人刚清醒了些,特来传诸位政事堂宰相前往。

    大家慌忙赶去面圣。

    中书内省政事堂离皇帝的寝宫很近,毕竟这是行宫,转过两道门便到了。

    进殿,发现皇帝脸色苍白,满白花白。

    长孙无忌看到妹夫如此,忍不住大哭出声。

    皇帝招他过去,伸手抚着他的腮,“哭甚!”

    “臣忽然想起当年在长安与圣人初相识,那时方十几岁少年,何等意气风发,还仿如昨日······”

    “哈哈哈,是啊,朕刚与你初相识时,还打了一架呢,侯君集骑在你头上揍你,许洛仁扯着你的腿······”

    说着,皇帝咳嗽不止。

    太子帮忙抚背。

    好一会,皇帝才止住啼,但手绢却满是殷红的血。

    几位大臣都望着血流泪。

    李世民却一笑,“朕要走了。”

    他喘了一会,又把秦琅也招过去,一手牵着长孙无忌一手牵着秦琅,“趁着今日朕精神还好,便当大家面,把今后事全托付给你们了。”

    说一句,咳嗽几声。

    断断续续。

    “太子仁义孝敬,勇毅果决,你们也都知道的,这些年太子在你们的辅佐下监国也很有成绩,朕还是比较放心把天下交给承乾的,望你们善加辅佐教导!”

    然后皇帝叫承乾跪到面前。

    “承乾,无忌是你亲娘舅,怀良是你老师,也是你舅兄。无忌辅佐朕打江山夺天下有定策之勋,贞观以后一直在朝中为相主政,劳苦功高。而怀良在武德九年靖乱之中,也有协谋靖乱之功,贞观新政更多出自秦琅之议,更数征于外,为大唐平定叛乱、开疆拓土,功高着著。”

    “有他们二人在,你不用为大唐江山担忧。”

    然后他又对秦琅和长孙无忌二人道,“你们二人是朕的心腹肱骨,更是大唐元老功勋,你们俩又是翁婿,我死之后,怀良你年轻多出些力,无忌也渐年迈,你要多照顾下他,尤其是不要让小人进谗言挑拔离间。”

    “无忌你的性子有时比较霸道,朕死后,希望你能够收收脾气。”

    又是一阵咳嗽后。

    李世民叫来李百药,让他亲自草拟遗诏。

    以秦琅、长孙无忌、李绩三人为顾命辅政大臣,辅佐太子承乾继位治国。

    遗诏成,李世民亲自过目,并朱笔署名,并用印。

    除李绩在外,九位宰相,皆被皇帝要求在遗诏上署名用印,这是非正常的做法。

    “好了,遗诏立好,朕可以放心去了。”

    话说完,皇帝已经咳的说不出话来,只能以手示意大家退出。

    秦琅等退到殿外,却也知道皇帝估计就在这两天,于是便直接在殿外偏厢办公,不敢离开。

    承乾和翰林院大学士李百药守在殿中,数名老供奉御医守着皇帝。

    下午,皇帝又有了些精神。

    不过御医们告诉宰相们,皇帝这是回光返照了。

    宰相们进入殿中看望皇帝。

    李世民也自知不行了,但难得的很平静,这些年想尽办法在延长寿命,如今终于到了尽头,反而洒脱了。

    “现在起,行在御营兵马,尽交由秦琅统领,待朕死后,秘不发丧,由秦琅、无忌带羽林、飞骑护卫太子先还洛阳,许敬宗、褚遂良护送朕的灵柩,随后而行。”

    “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发丧乾阳殿,文武百官前宣读遗诏,太子灵前即位,二十七天后,举行登基大典,明年改元建新!”

    皇帝交待的很细致。

    因为此时皇帝是东巡在外,虽说承乾为储多年,但在皇权交接的这种重要时刻,还是得十分小心,小心小心再小心。

    以免发生任何的动荡。

    为此李世民亲自交待,等他死后,秘不发丧,由秦琅这个辅政大臣、龙泉宫留守率行在禁军护卫着承乾立即返回洛阳,而许敬宗、褚遂良等秘密护送皇帝灵柩随后返回洛阳。

    等到了洛阳之后,太子立即于宫中正殿乾阳殿,在文武百官面前,于灵前即位。

    这是为了避免帝位空悬而出意外。

    先灵前即位,则承乾便是新君了,君臣名份先定,让文武百官们在灵前拜新君,迎立新天子。

    然后才是正式发丧,但承乾只要守丧二十七天就行,以日代月。

    这二十七天里,朝廷要全力做好登基大典的准备,等丧期一过,立即举行大典,不能耽误。

    灵前即位,登基大典,这两道程序过后,承乾才算是真正成为大唐的皇帝。

    等到明年正月初一,改元立新,颁行新的年号,就算是新朝的正式开始了。

    当年李世民在承乾这个年纪的时候,靠着兵行险着,发动玄武门宫变,夺得大唐的最高权力,他对于这些,非常敏感,到了此时,都很认真的交待承乾和秦琅他们。

    虽然不太可能有人敢乱来,但不得不防。

    皇帝说完这些,眼神渐渐涣散,甚至望着殿口喊着观音婢的名字。

    连喊数声后,皇帝突然又恢复了些精神,又交待道,“诸王为都督、刺史者,并听奔丧。”

    “但李泰禁止回京。”

    “吴王和晋王,待登基大典过后,再许他们回京······”

    话还未完,皇帝突然没了声音。

    “陛下!”

    长孙无忌大哭。

    太子也抱着秦琅痛哭。

    秦琅望着那个瘦弱的天子,心中复杂万分,但还是抹去了眼角滑落的泪水,对太子道,“圣人将宗庙社稷交付给殿下,殿下怎么能效仿一般人只知道哭泣呢?”

    长孙无忌这时也收起眼泪,对秦琅点头。

    “圣人宾天之前,已经做了安排,现在便奉遗诏而行,魏公立即派人召禁军诸将前来听遗诏,尽快护送太子启程西归洛阳。”

    “许公和褚公你们赶紧叫宫人内侍为圣人整理遗容,准备上路。”

    泰山龙泉宫距离东都洛阳,足有千里,谁也没料到皇帝突然就驾崩于此行在,如今要赶回洛阳,时间紧迫,没有时间可以多耽误。

第1271章 灵前即位封元老

    此时太阳西斜。

    秦琅在龙泉宫紧急召见行在禁军校尉以上军官,以及随驾的南北衙诸卫军的将领们,向他们宣读了皇帝遗诏。

    听闻皇帝驾崩。

    一众将领们无不悲痛。

    而行在许多突厥、契丹、铁勒、奚、党项、吐谷浑等胡族归化的禁军将校们,更是反应强烈,上百名胡族军官失声痛器,拔出随身的刀子剪头发,划破脸皮,割耳朵······

    搞的是血光弥漫。

    秦琅也知道些胡人传统,许多人都有在至亲或尊敬的首领去世后,剪掉头发,或是划破脸,或是割掉一点耳朵等行为。

    比如党项人如果跟人结仇,也会划脸流血起誓,必报血仇等。而突厥人也以刀划脸来做为对尊崇的首领或至亲的血亲去世后悲痛的表现。

    没亏李世民胸怀宽广的对待这些胡蛮。

    “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大家暂时收起悲伤,保守大行皇帝的丧讯,都打起精神来,随本相护卫太子殿下即刻返回洛阳,莫要辜负了圣人临终遗训!”

    秦琅一番话叫醒了这些人。

    一个个红着眼睛退下,各自回营准备。

    半个时辰后,太阳即将落山之时,秦琅已经换上了铠甲,与长孙无忌和高季辅、张行成、崔敦礼、杜正伦、于志宁等宰相打马出发。

    五千羽林、旅贲精锐骑兵,护卫着太子,按秦琅选择的路线,先向北行百里,奔往济州的平阴。

    选择此,是因为平阴就在济水河边。

    唐代的济水河称为四渎之一,本就是山东地区的大河,仅次于黄河,此河可直通汴州,特别是近些年经过疏浚后,这也一直是条重要航道。

    秦琅不仅要考虑太子一行能够迅速返回洛阳,还得考虑到皇帝的灵柩也能尽快返回洛阳,所以直接选择济水水运大行皇帝灵柩,无疑更快捷。

    当天晚上,秦琅一行便在夜色下抵达了平阴。

    当地官民对于这支夜间疾行的铁骑,惊讶万分,可当地方官赶来询问的时候,秦琅却并没有理会他们。

    出发前,他就已经命令各部军官,急速行军,一路上尽量过城不入,选择野外扎营,补给方面,以携带的干粮为主。

    禁止跟地方官员接触,更禁止向下面的士兵们泄露丧讯。

    日夜兼行,每天跑二百里路。

    一路上只用了五天时间,便从泰山龙泉宫赶回了洛阳城,当这支精锐骑兵回到洛阳时,已经人马疲惫,甚至好些骑兵们为了赶路,三匹坐骑轮流跑,马都全跑瘦了一圈。

    一回到洛阳,秦琅立即派兵接管了洛阳城防,以及京都各个衙门。

    然后护送太子进入了洛阳宫。

    在秦琅他们返回洛阳的第二天,许敬宗和褚遂良也顶着黑眼圈护送着大行皇帝灵柩冰棺回来了,借助济河的水运,他们没落后多少。

    许多重要官员们也都是乘船跟回来的,几千禁军轻骑在岸边护送,还有更多的禁军兵马,仍然被留在了后面,许多随驾的官员、勋戚、内侍宫人也都来没的及赶回来,甚至都还不知道皇帝已经驾崩了。

    十月初一。

    召在京文武官员大朝。

    秦琅、长孙无忌等九位宰相,在洛阳宫乾阳殿大行皇帝灵前,宣读遗诏,拥太子李承乾继位,大赦天下。

    百官拜天子,山呼万岁。

    承乾换上了最隆重的天子冕服,冕冠前后各十二毓,身上十二纹章,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坐在大殿御榻之上,隔着珠毓,看着山呼的文武百官,承乾激动的面色紫胀,兴奋的手脚出汗,喉咙发紧。

    “诸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

    坐在御榻上,承乾突然发愣,似乎忘记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直到旁边内侍轻声提醒。

    承乾才终于回过神来,于是颁下第一道诏令,大赦天下。

    然后第二道诏令,进封太傅秦琅为太师,仍以检校中书令,兼知中书门下二省事,加检校河南府尹、洛阳宫留守,兼检校北门左右屯营。

    晋太保长孙无忌为太傅,仍兼检校侍中,知尚书门下省事。

    晋太尉李绩为太保。

    秦琅、长孙无忌皆当殿固辞兼职,最后新皇承乾应允,秦琅以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检校中书令知中书省事。

    长孙无忌无忌以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检校侍中知门下省事。

    李绩以太保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检校尚书左仆射知尚书省事。

    三位辅政大臣进位三师,并各兼一省。

    许敬宗、褚遂良分领中书门下二省,张行成和高季辅,于志宁任侍郎,崔敦礼左仆射、杜正伦右仆射,他们又还各兼一部尚书之职。

    基本上,新朝中枢确定。

    百司百僚,各司其职。

    有官员奏问,是否停辽东之役?

    新皇缓缓道,“大行皇帝临终遗诏,征辽之战刚刚开打,不可停止,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派人前往辽东前线,向将士们宣布国丧,将士们休兵二十七天,然后便继续照计划用兵,盼将士们能够不负大行皇帝所负,能早日平灭高句丽和百济,早日凯旋!”

    最后皇帝加封皇叔荆王李无景为太尉、益州大都督,皇弟吴王李恪为司徒、凉州大都督,皇弟晋王李治为司空、幽州大都督。

    重新进封皇弟李泰为濮王,世封率宾都督(海参崴)。许其开府建衙,自置属吏,命有司派兵护送濮王前往海东率宾,并为濮王营建都督府衙、王府。命有司置备车马服饰膳食等,优加供给。

    “朕初即位,朝中事务,俱由辅政大臣秦太师和长孙太傅总领,征辽军事,则总由太保李绩统领。”

    这实际等于是打破了原来政事堂群相制度,改为秦琅、长孙无忌以辅政大臣主持朝政,中书令许敬宗、侍中褚遂良、左仆射崔敦礼以及右仆射杜正伦这四位三高官官,反而成了两人的下属,更不用张行成等几位侍郎、尚书了。

    承乾没急着揽权,而是进一步明确了秦琅和长孙无忌这两位辅政大臣的权威,一切朝政事务,悉由这两位师、傅主持决断。

    另一位辅政大臣李绩,则专心在辽东负责征辽军事。

    向秦琅和长孙无忌交待由他们全权负责办好国丧,并按遗诏筹备登基大典两事后,承乾也就宣布了灵前即位后第一次金殿会议的结束。

    因为要明年才改元,所以按惯例,册封皇后、太子也要等到明年。

第1272章 建新朝论功行赏

    洛阳鼓楼上。

    心怀悲痛的士兵合力撞响了大钟,钟声长鸣,远远回荡。

    这个时候,东都洛阳绝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贞观天子已经驾崩,大中午的听到这钟声还觉得十分奇怪,尤其是一记接着一记,根本没有停止的意思。

    左金吾卫大将军吴黑闼、右金吾卫大将军李孟尝皆身披明光铠甲,但在铁甲之外却没穿平时的锦袍披风,而是罩着最粗的生麻布丧服,断处外露不缉边服。

    礼制,诸侯为天子,臣为君,男子及未嫁女为父,长房长孙为祖父,妻妾为夫,均服斩衰,所穿丧服叫哀,以尽哀痛。

    不过对于这两位大将来说,眼下还不是悲痛的时候,他们被太师秦琅召见授予了东都洛阳戒严的命令。

    钟楼上丧钟已经敲响,很快整个天下都将知道贞观天子驾崩,这个时候必须得保证洛阳的安稳。

    所以在敲响三万记丧钟时,左右金吾卫便开始洛阳戒严。

    同一时间,左羽林大将军刘兰成,右羽林大将军公孙武达也都得到秦琅的命令,分统羽林军护卫宫禁。

    连程咬金都被秘密召回,拜左卫大将军,与右卫大将军秦国忠分驻洛阳城东西,统领南征十二卫番上的诸军,节诸十二卫的二十府中郎将。

    皇帝是天下之主,江山支柱,皇帝死,江山支柱崩塌,故专称崩。

    按唐制,皇帝或太后死称崩,太子、皇子及诸侯死称薨,官员二品以上称毙,五品以上称卒,后六品于庶人称死。

    京师戒严。

    河南府、河南、洛阳两县及诸衙差役开始向百姓宣告皇帝大行、新皇即位的消息。

    钟鼓楼的丧钟敲响后,城里城外的诸寺庙宫观,也都要各敲钟三万下!

    国丧期间,臣民缟素,停止宴乐婚嫁。

    音乐、嫁娶,官停百日,军民一月。

    百日内奏本用蓝笔,公文用蓝印。

    禁屠宰禁酒四十九天·······

    宫中。

    简单的灵前即位已经结束,新皇李承乾表示自己要在此专心为大行皇帝守灵二十七天,此间一切军国事务,皆交由太师秦琅太傅长孙无忌两位辅政大臣主持朝政,统领政事堂。

    宫内中书内省,政事堂上。

    新班子第一次正式堂议,除李绩在外统兵,其余九位宰相都出席,政事堂五房堂后官也都列席会议。

    满堂缟素。

    大家都面色凝重,心情沉痛。

    伟大的天可汗才四十八岁便驾崩,英年早逝。

    新皇继位还算顺利,大家总算能暂时松口气。

    长孙无忌满脸憔悴,他没有秦琅那样年轻好精力,能够五日间骑马奔驰千里,又还要统筹大小事务,这几天他每天睡不过一个多时辰,整个人都疲惫万分,但还是强打着精神。

    “三郎?”

    秦琅坐在那有些出神,想起历史上李世民似乎活到了贞观二十三年,没想到如今居然还提前两年龙驭宾天了。

    当然,直到此时,承乾已经正式成为了大唐第三位天子,秦琅也还有些恍惚之感,他真的改变了历史?

    承乾被他扶上了皇位?

    “长孙公。”

    “新皇已经继位,但接下来事情依然还有很多,我们必须得为大行皇帝守护好大唐,绝不能出了差错,三郎你年轻,接下来就要多倚仗你了。”

    向来喜欢揽权的长孙无忌,此时也大感身体吃不消,只能希望年轻的秦琅多加些担子,况且,皇帝临终遗诏,也确实以秦琅为首,所以他这也算是个表态,表明自己会支持女婿。

    秦琅收回心神。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确实还有很多。

    整理了一下思绪,他才开口道,“眼下当务之急,我认为还是要办好大行皇帝的丧葬礼和新皇的登基大典,其它的都可以先放一放,这些不能等。”

    皇帝驾崩后,有三礼,是丧礼、葬礼和祭礼,而新皇继位也有即位仪式和登基大典。

    丧礼是礼制的重要部份。

    而礼制又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左传有言,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礼,是治理国家、安定社稷、使百姓有秩序、使后代有利的**。

    所以历朝历代,对礼制都是丝毫不敢含糊的。

    眼下国丧,葬前的丧礼,其实也都是有制可依的,都有一套标准的流程,尤其李世民这是大唐第二位崩的天子,前面还有高祖皇帝呢。

    丧礼一般包括宣遗诏、任命山陵五使和其它负责丧葬事务的官员,成服各依尊卑、亲疏成异,穿上不同的丧服,包括宣布大赦、禁国丧期间婚嫁宴乐屠沽等等。

    “讨论一下山陵五使的人选吧!”

    长孙无忌直接道,“三郎是圣人临终指定的辅政之首,自然由你充山陵礼仪使。”

    许敬宗等也都支持。

    秦琅也不推辞,反正山陵使并不算是什么差事,倒类似于监修国史这样的一种荣誉头衔,将来档案里有这么一笔,更添资历。

    于是便道,“那请长孙公充山陵仪仗使,以许公充山陵卤簿使,褚公充桥道使,崔公充法物使。”

    高祖崩时,朝廷也是让秦琅为山陵使,又选了数位武德宰相同为山陵使,山陵使达到八位。

    而这次,秦琅提议由五位宰相担任山陵五使,相当于秦琅是正使,长孙是副使,后面还有三个同副使。

    杜正伦张行成高季辅于志宁四位宰相没充任,倒也知道自己资历低,所以也没有异议。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然后五使分头负责。

    “大行皇帝遗诏中专门交待要给诸军赏赐,我觉得这个事情得马上落实。”

    洛阳的军队不少,既有北衙禁军,也有南衙府军,发展到如今,早已非开国之初的简单情况,而是十分复杂。

    如北衙诸军,如今就已经发展为北衙十军,各军分设大将军、将军,如南衙诸卫例,北衙禁军皆为募选精锐,属于常备之兵。

    北衙的首要任务就是禁卫京师,侍卫天子。

    他们除了驻防洛阳,也还驻防长安,甚至两京间的潼关、武关,以及洛阳东面的武牢关,还有京畿要地蒲津、河阴等几地,也都有禁军驻防。

    而南衙诸卫府,也早改了番上制度,统兵十二卫改成了每卫在京番上三千人,实际在京常驻三万六千,分属于十二卫下的二十个亲勋翊府,由中郎将们指挥。主要在京郊驻防,与禁军内外相应。

    如今仅在洛阳的两衙将士,就有五万以上。

    另还有两衙的那些中高级将领们,可也都是长期呆在京城的。

    李世民特意交待要赏赐诸军,自然是为了保证军队在这个特殊时期能够安稳。

    禁军待遇平时还是很不错的,北衙十军的禁军,其实也还分出了上中下几等,比如说百骑、千骑、飞骑三营,那自然是一等待遇,而被称为天子门生的羽林郎,待遇更不差,做为最神秘的火器部队,神机营的待遇也好。

    相比之下,反倒是日常负责京师外城治安城防的金吾卫待遇反而一般。

    一般来说,禁军上等军士的待遇是一月三贯左右,这属于基本的月钱,此外还会有什么月粮、衣料等,总体待遇不错。

    南衙属于府兵,驻京的部队属于番上,就是定期从各地军府抽调府兵来当值,到京后归属各卫的中郎将统领,吃住都是由各卫负责,甚至也还会有番上补贴,但待遇相比起北衙可就差的远了。

    毕竟北衙属于职业兵,南衙基本上都是地主自耕农,南衙兵一天能有个二十钱就算不错了,这相当于能在长安洛阳买一斗米。

    当然,不管南北衙的,逢年过节的也都会有节赏,甚至经常还会赐些猪肉什么的。

    “军赏自是应当,但什么标准?”

    秦琅这种时候也不想多浪费时间争执这些,所以很直接的道,“如今库府充盈,这种时候多给将士们些赏赐,也更显大行皇帝的遗恩和新君的恩德,我觉得可以多给一些。不仅两京的将士要赏,边军也要赏。”

    “这样会不会范围太广,耗费太多?”褚遂良问,他觉得安抚下洛阳的士兵就够了。

    可秦琅还是那个意思,又不是拿不出钱来。

    至于标准,可以分为几等,比如说禁军本来也待遇高,又是职业军人,还要养家糊口,所以理应赏赐最厚,番上府兵也属于脱产在营,可列第二等,边疆镇戍士兵本就辛苦,列第三等。

    然后其它没当值的兵,地方团练等这些,象征性的赏赐一些。

    “四边羁縻府州都督刺史等首领蛮夷,也当赏赐一些,象征性的给点就行。”

    “京师禁军待遇本来也分成了好几等,那这次是否也要继分?”

    秦琅快刀斩乱麻,“可以在几大等外,禁军里再按惯例细分几小等,不过差距不要大,至于说标准,我先提下意见,禁军赐秋衣一袭,可折布,另再赏赐其一个月月钱和月粮。”

    这个标准不算低,一个上等禁军一月月钱三千,中等的两千五,下等的两千。另有月粮,上等的三石,中等的两石五,下等的两石。

第1273章 秦首辅厚赏三军

    这个口粮跟月钱一样属于工资,平时吃住营里的,口粮是用来养家的,就算下等禁军。一个青壮如果放开了吃,缺少副食油水的情况下,消耗也较大。

    汉书说人月食一石半,汉一大石六十斤,小石二十斤,粗算重体力一个月起码要九十斤稻谷或六十斤米,按唐代统计,一个青壮一年吃七石粮。

    一个家庭,五六口之家,有老有少,一天吃六七升属于正常,一月两石差不多,当然实际上还不能完全放开了吃的,但起码能填饱肚子。

    当兵的一顿吃一升米,一天吃两顿,看起来多,其实已经属于一般了,这可不是后世整天不运动喊着要减肥的油腻中年们。

    褚遂良简单的计算一下,一个禁军一套衣服加上一个月的月钱月粮,这可不少了,仅洛阳就几万禁军,一个兵得好几贯钱,这可就是起码十万贯,其它地方还有几万禁军呢。

    还有几万番上府兵,数万边疆镇戍府兵呢,还有那些不当番的府兵,地方团结呢,就算降等赏赐,也不少啊。

    结果秦琅却不耐烦的问褚遂良,“拿十万贯赏赐洛阳禁军,多么?拿不出来么,就算这次把全军都赏赐一遍,所花费算起来,也不会超过五十万吧?这么点小事,褚公也舍不得?”

    褚遂良红着脸,“魏公倒是好大口气,五十万贯难道不是民脂民膏,难道不是一粒粟一文钱的积攒起来的,撒手就是五十万贯,开了这规矩,以后士兵岂不是胃口大开,今后怎么办?”

    “如今属于特殊之时,赏赐多些也是特例,难道将士们不明白?再说,五十万贯真的多么?许公,你之前和我一样做过转运使,当清楚如今朝廷的财政,拿不出五十万贯吗?”

    许敬宗自然是全力支持秦琅的。

    “去岁朝廷岁入一亿多,贞观二十余年来,历年积余,如今总共节余亿贯,虽说这些并不全是现钱,而是一仓仓的金、银、铜、绢、布、粮、铁、盐、茶以及牲畜等,但莫说五十万贯,就是五百万贯也是随时能拿的出来的。”

    左仆射崔敦礼如今负责行政,也点头说这笔钱随时能拿的出来。

    褚遂良还有些不满,“现在问题不是拿不拿的出这些钱,而是该不该这样花,这恶例不能开。”

    中书侍郎于志宁也点头,觉得赏赐确实多了些。

    秦琅望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想了想,“褚相的担忧也是对的,不过三郎说的也没错,如今也是特例,我赞成三郎的法子。”

    崔敦礼、杜正伦、张行成、高季辅四相也都点头支持,于志宁也立马转头附和了,褚遂良的反对也没用,最终只好闭上了嘴。

    秦琅目光扫过众人,“那就这样办,禁军上等的赏赐标准先按此定下来,然后其它诸军,再依次降等,各有差别。今天就把完整的赏赐标准拿出来,交给兵部、转运司一起负责。”

    兵部负责分配发放,转运司负责拔钱粮。

    这个赏赐其实秦琅看来还是比较少的,就相当于多发了一个月工资,要知道大宋的禁军,遇到郊祀大礼时,赏赐可非常丰厚,上四军直接就二十贯,拱圣、神勇诸军十五贯,雄武、效顺诸军十三贯,广德、清朔等军十贯,骁锐、广捷等军八贯,广锐、骁武等军七贯,神武、保捷等军六贯,连厢军也都有赏。

    绍兴元年,内外诸军犒赏,花费九百六十万贯。

    在南宋初期困难时期,这种赏赐都没停过,哪怕再少也起码得有两三贯钱一人。对于许多宋朝军士来说,就盼着这过年过节,尤其是三年一次的郊祀大礼了。

    人家一年花千万贯,像上四军这样的禁军王牌,直接就是一人二十贯,秦琅给最精锐的禁军也才不过三贯钱三石米一套衣服,褚遂良还在那逼逼赖赖个不停。

    在秦琅看来,要么不赏,既然要赏,你就得拿出点诚意来,不能抠抠索索的,那岂不是失了李世民的本意初衷?

    “那就照此拟票,呈报圣人!”

    承乾一副大孝子的姿态,一直守在父亲灵前。

    政事堂这边商议出结果,直接就由中书舍人草拟,宰相署名后经枢机房呈送御前,承乾一身孝服,直接让李百药念给他听,然后又问来呈报的枢机郎来恒堂议时的情况。

    知晓了当时的争议后。

    承乾道,“朕也觉得太师所言甚有道理,既然是先皇遗诏赏赐诸军,又岂能过于小气,朕看就按这报上来的赏赐标准,再番三倍吧,要赏就多赏一些。你把朕的话转告诸相,让他们考虑一下。”

    来恒便又回到省内,向宰相们报告。

    皇帝亲自提出要把赏赐翻三倍,等于上禁军的赏赐标准升到了三个月的钱粮,加上一整套的秋冬衣料。

    细算一下,估计一百万也打不住,得耗费两百万贯左右了。

    不过秦琅还是很爽快的接受了新皇的亲自修订,让中书舍人重新草拟,然后送去给其它诸位宰相。

    秦琅第一个在上面署名同意了,其它人也自然都通过了。

    于是乎,来恒再次把奏章送到御前,承乾看过后便痛快的画可,奏章又送回政事堂,于是按宰相命令再移交尚书省,尚书省又根据情况,分别向相关的转运使司、太府寺、户部、兵部等行文,命他们遵照执行。

    此时的政事堂成为大唐权力中枢。

    为了保证平稳过渡,政事堂诸相直接就暂住宫中省内,日夜处置国事。

    此时皇帝驾崩已六天,距离新皇的登基大典只剩下了二十一天时间,必须得加速筹备,而皇帝的丧礼也不能乱。

    皇帝驾崩后的大殓成服、大小祥、禫除、朔望、卒哭、启欑宫、启奠,这些仪式一个都不能少,一个不能错。

    从驾崩日算起的二七开始,每隔七天,群臣都要入临(哭吊死者),直到七七四十九日为止。

    但在第二十七天,就得为皇帝举行登基大典,到时在乾阳宫正门挂上帘子,以示丧礼暂停。

    此时新皇暂时不管朝廷事务,所有一切都压到宰相们身上。

    偏偏此时朝廷还在辽东用兵,三十万大军刚压上去。

    “辽东李绩已经接到丧讯,表示服从皇帝旨意,为圣人举哀服丧,停兵七日,然后要一举攻入平壤,早日结束战事,班师凯旋。”

    “李绩现在哪?”

    “已经兵临鸭绿江一线。”

    “苏定方呢?”

    “苏定方已经率军自登莱渡海,其先锋部队已经夺取了汉江口的穴口郡。”

    几位宰相都对这个所谓穴口郡不清楚。

    秦琅让人取来一副朝鲜半岛地图,穴口郡其实就是后世的江华岛,这是朝鲜半岛的第五大岛,拥有四百多平方公里,足有六十多万亩面积。

    从山东半岛的成山到此地,也就六七百里而已。

    苏定方此次奉命统领水师出征,也是志在必得,他不但与各部水师将领多次讨论航线,也跟秦琅书信往来探讨作战计划。

    最后苏定方在成山出发,往东直航三百六十里抵达了高句丽人的鹄岛(白翎岛)。

    这座犹如空中展开翅膀的白翎的小岛,差不多就是穴口岛的十分之一大,但这里距离东莱半岛最近,才三百多里海路。

    同时这里距离高句丽陆地却又还有二十里,再加上在先前的北洋水师的行动中,这座岛已经在北洋水师控制下好些年了,是水师巡逻的一个补给点,上面还有简易的码头、水寨、仓库,并驻有一营人马。

    苏定方看中了此岛的位置,出兵第一步,派牛见虎为前锋进驻此岛,然后在上面扩建码头、营寨、仓库,从东莱半岛源源不断的海运物资和士兵上岛。

    接着便再往东南航行二百里,出兵攻占了穴口郡。

    “此岛最早本是百济王狩猎的西海大岛,后来为高句丽所夺占领,设穴口郡。百年前,高句丽因王位争夺而发生激烈内斗,百济和新罗联手,夺取了富饶的汉江流域,战后本是两国平分。

    但百济在战争中元气大伤,国力衰退,新罗便看准机会,以助战协防的名义出兵,将整个汉江流域皆纳入囊中,百济不甘心,出兵攻打新罗,结果百济圣王被杀,反而被新罗趁胜夺走了许多百济国土,此后百济便转而与高句丽、倭国结盟,以对抗新罗。”

    隋朝时,中原数征高句丽,打的高句丽元气大伤,无暇南顾,而新罗也趁机数攻高句丽,夺取了不少地方。

    高句丽人对此也是牢记在心,唐时,双方你来我往的打了许多仗,高句丽人联合百济,在汉江流域多次击败新罗,一度夺回了许多城池,其中就包括汉江口一带。

    在高句丽被唐军夺回辽东后,渊盖苏文与百济再次结盟,并划了九座城池给百济,以换取他们的支援,这九座城就包括了穴口郡。

    当初新罗人曾短暂占据过穴口,改称海口,新罗人这些年一直对汉江口念念不忘,主要还是因为汉江是新罗北方最肥沃的土地,同时也是防御高句丽的要点。

第1274章 苏定方威震百济

    新罗若能控制汉江口,就能将百济和高句丽分割开来。

    另一方面,通过汉江口,还能直抵大唐的登州,十分便捷,比绕岛一圈到东南去方便的多。

    只是高句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而百济好不容易得到了穴口等九城,又岂会轻易的让给新罗?

    新罗人占据汉江北岸,百济人占据了汉江南岸。

    穴口岛控扼汉江口,西接黄海,联通高句丽,对于百济来说那是寸步不能让的,在穴口岛上游不远的后世汉城所在一带,两国重兵云集厮杀。

    苏定方快准狠,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在出兵前,故意放出风声,说要率十万水师从海上攻百济,甚至连具体的作战方略都透露出去,说要直趋百济都城泗沘。

    这让百济不得重兵防守熊津江口、泗沘都城,结果新罗却立马增兵北汉山,意图打通汉江口,切断百济与高句丽的联系。

    百济只得也增兵南汉山,与新罗人隔江攻防。

    岂料这个时候,苏定方却不守武德,不去打说好的南面泗沘,反而率舰队直接杀入汉江湾,趁虚攻上了穴口岛。

    穴口岛虽大,但毕竟是个岛。

    此时百济军既要重兵守都城,还要分兵战新罗,哪顾的上这个小岛。

    苏定方很轻松的就拿下了此岛,接着他又派兵在仁川登陆。

    仁川此时叫买召忽,也是高句丽统治时起的名字,距离江华岛的港口才百里,苏定方拿下穴口岛后,没顺势把汉江口的黔浦半岛拿下并溯江而上助新罗打百济,反而沿海岸南下百里,把买召忽拿下了。

    并不是因为买召忽很繁华,很重要。

    此时的买召忽可不是后世的仁川,就是个小乡镇,在此登陆的根本原因,是要抄百济南汉山大营的后路。

    名将用兵,总是一剑封喉。

    苏定方在仁川登陆后,迅速急行军抵达水原,成功截断了百济军退路。当苏定方亲自率领着唐军两万步骑杀到南汉山营地后,百济军都还一无所知。

    趁着晓色的掩护,唐军发起突袭。

    这一战,杀的百济是措手不及,更别提唐军的精锐勇猛了,那耀眼的明光铠甲,那锋利的长矛横刀,还有那彪悍无比的骑兵,威力无双的弓弩。

    只用了半天时间,百济大营就被攻破。

    数万百济士兵和辅兵民夫四散而逃,得到通知的江北的北汉山大营的新罗军也纷纷出动,痛打落水狗,派兵拦截抓捕百济人。

    第二天统计战斗结果,百济三万大军,加两万多民夫,全军覆没,几乎没人逃出。

    接下来,苏定方也没客气,趁势派兵占领了从汉江南岸到娘子谷、唐津湾一线的九郡,这也是之前高句丽割让给百济求援的九城,但细说起来,最早这本就是百济之地,后来被高句丽夺去。

    百济联合新罗又抢了回来,但后来又被新罗人趁机抢占,再又被高句丽联合百济夺走,再送给百济。

    反正十分复杂,这些年做为三国边境,没少被反复争夺。

    新罗人本来想捡个便宜,看到唐军王师击败了百济军,就想接收汉南九郡,可苏定方哪会给他们占这便宜。

    别看这所谓的汉南九郡,在苏定方眼里,顶多能算九个很落后的下县,但那也是唐军出力打下来的,这场仗,虽是大捷,可也伤亡上千。

    战士们流血牺牲夺来的土地,新罗人想都别想。

    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新罗人的无理请求。

    新罗人很诧异,跑来跟苏定方争吵,说汉江流域一直就是他们的。

    结果苏定方呵呵笑了几句,然后好好给他们上了一堂历史课。

    从箕子朝鲜到卫氏朝鲜,再到汉武帝灭卫氏朝鲜建辽东四郡,汉水流域从来就不是新罗国的,在那些时代,新罗还仅仅盘踞在半岛东南角落上,是一个弱小的城邦联盟而已。

    箕子是中原分封过去建国的,卫氏更是汉初时的叛臣逃到箕子朝鲜,后来篡夺了箕子朝鲜自立为王,所以后来汉武帝灭卫氏,名正言顺,设立四郡,更是十分正当。

    后来东北的扶余种高句丽人反叛大唐,占据辽东郡等,那都不过是趁中原无力东顾时的偷窃罢了。

    如今正主回来,打败了百济这等叛臣,收回土地那是理所当然,新罗人还好意思来争?

    你有那个脸吗?

    新罗能占据汉江流域,本来就是趁中原讨伐高句丽之际,偷窃高句丽人的。

    而高句丽人更是偷窃中原的。

    苏定方没跟新罗人要临津江东南、汉江北岸之地,那都是看在如今新罗还算对大唐忠顺的份上了,否则他之前直接连北汉山的新罗人一起收拾了,那这北岸也都是他的了。

    暂时新罗人控制的地盘,不管是抢夺百济人的还是抢夺高句丽人的汉江流域或春川江两岸,大唐都暂时不会碰。

    毕竟如今两家有共同的敌人。

    但是,南汉山以西的汉江南岸九郡,这是大唐从百济人手里拿下的,当然不可能交给新罗人。

    当然,上了一通历史课之后。

    苏定方也还顾及了新罗人一些面子,说这九郡是高句丽人划给百济的,处于两国之间,十分重要,非大唐亲自驻守不足以控制。

    新罗人连百济都打不过,肯定更打不过百济跟高句丽两国的。

    苏定方暂时没空跟新罗人纠缠这些,命令各部分守九郡,水师巡守汉江,态度摆明,新罗人若是不识相,敢对大唐王师有非人之想不义之举,那就不怪他不客气。

    好在新罗人虽然贪心的想捡便宜,但在被上国大将教导后也不敢乱来,老实的退回去了。

    苏定方旗开得胜,将捷报奏于朝廷,并上交了自己的下一步作战计划。

    “兵分两路,北面在平泽唐泽港沿河往西南,想办法夺取娘子谷(清州),然后就可顺熊津江而下,直攻其旧都熊津城。”

    “另一路沿海而下,在熊津江口登陆,水路并进,沿江攻打上游的都城泗沘。”

    “南北对攻,一战而灭百济,擒其王灭其国!”

    苏定方的作战计划还是很不错的,没打算说一步步推进,而是打算来个斩首战术,直接攻首都。

    但是又分兵两路。

    百济的唐津城,听名字就知道原本是一处港口,是通往大唐的贸易港,这里靠海临河,既有大海湾避风,又有河口平原富饶。

    这个时代,许多国家都有港口叫唐津港,高句丽有、倭国有、新罗有、百济有、林邑也有。

    唐军拿下唐津,可迅速占据唐津平原,从这片富饶的粮食产区获得补给,减少从中原运粮过来的负担。

    同时,从唐津港沿河西进,顺着谷道距离娘子谷不过百余里,而娘子谷正好在熊津江的上游,沿江而下是熊津、泗沘,这样一来配合从下游攻过来的唐军,百济相防都难。

    比起原来放出风声的从熊津江口直接杀到泗沘的那个烟雾弹计划,无疑这个计划才更加实用可靠。

    “军事这块,我们这些相公可没有一个有魏公的本事,魏公觉得苏定方此计划可行否?”长孙无忌倒不掩饰自己并不擅长军事。

    秦琅毫不吝惜对苏定方的赞美之词,“苏定方用兵如神!”

    都用了上神这样的词语,可知赞美的多高。

    宰相们对此对不以为意,秦琅本身是个被称为兵仙的人,公认的比他老子武神秦琼更了得,而苏定方虽说是秦琼那一代的人,可实际上当初他是河北反骨仔,窦建德死了又跟刘黑闼,最后回到老家种地。

    是秦琅去河北处置李瑗王君廓时,把他招入麾下。此后,两人关系一向亲密,谁都知道其实苏定方就是秦琅的兵法门生,得到他亲传的。

    那些年秦琅东征西讨时,苏定方也基本上都跟随着他,立下许多大功。真论实打实的战绩,其实苏定方应当能排在大唐将帅的前几名,只不过出身不好,所以这些年也不算特别出名。

    但实际上,大家都心里有数,苏定方肯定比李绩打仗厉害,程咬金牛进达薛万彻刘兰成这些只能算猛将,但论指挥,大唐最了得的几个人排名,应当是李靖秦琅不分伯仲,但李靖年纪大资格老,所以尊老李靖排第一秦琅第二,接下来便应当是柴绍苏定方李绩这几人了。

    可柴绍实打实的战绩,应当也是不及苏烈的,故此苏烈应当能排的上是用兵第三。

    只不过资格功勋比他高的大将太多,秦琼长孙顺德刘弘基殷开山屈突通段志玄张士贵甚至尉迟恭李大亮黄君汉张公谨等等。

    真正军事指挥上前三就是李靖秦琅苏烈,然后是柴绍李绩,接着反倒应当是那几位胡将,思力、思摩、何力、社尔他们了。

    苏烈隋末时十几岁跟着他爹办民团打流贼,后来在河北军团中也是万人敌的先锋官,被秦琅招入大唐后,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打吐谷浑平南蛮征党项,打东西突厥战高句丽人,如今又跨海征百济,几乎就从未有过败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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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