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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75章 挽留

    不像薛万彻,猛虽猛,但他带兵不是大胜就是大败,打仗全靠一股子劲,本质上薛万彻其实就是另一个尉迟恭而已,真正的万人敌大将,但不是合格的大帅。

    尉迟恭统兵方面,连程咬金都不如,老程好歹还是粗中有细,已经是战术层面上入门的将领了,但战略层面上还差些。

    “既然魏公有此评价,那百济那边就彻底交给苏烈负责了。”

    许敬宗提议,除了如今征东两大军团外,要加强对其它各地兵马的控制。

    在此紧要期间,各地卫府,除非遇到叛乱,否则调动十兵以上,必须得先上报兵部请颁鱼符,且得有州刺史的监督下才行。

    就算遇到叛乱,各地兵马也不许出州界。

    必须得由朝廷统一指挥,避免这个时候被有心人擅调兵马作乱。

    虽然这样的军令是乱来,但秦琅最后还是没反对,特殊时期特殊行事。

    “还要命令各地州县官府,严格盘查道路,巡防地方,加强治安管理,若是有人敢趁机作乱、造谣,要第一时间严厉处置,绝不姑息。”

    一切为了维稳。

    秦琅没意见。

    他只提了一条,越是这等关键时刻,越不能拖欠边防镇戍将士们的粮饷。

    “还有,新皇即位,明年改元建新,朝廷也当颁一道恩旨,明年于常科之外增开恩科。”

    如今大唐的科举已经步入了正轨,从最早的一年一科,到如今的三年一科,从原来的直接到京城来考,变成了如今的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的层导考核,从之前考试诸科并举,到如今科举变成了只重进士一科。

    原本的其它明经明算等诸科,如今已经不再列入科举之中,而是改由在国子监设立了专科学院,由国子监各院每年按名额考试选拔录取。

    从科举考试到监院考试,实际上就是诸杂科退出了正式科举。

    正常三年开一次科举,每次录取进士不过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也确实让国家取士的大门也向更多普通人放开了。

    除了贵族官员、士族门阀子弟外,如今普通的寒门子弟也有机会通过科举入仕为官,虽然说这并不容易,但起码是有了机会。

    科举取士,看似变的呆板,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对所有人来说,都最公平的一种录取手段,否则若是凭门第家世,凭父兄官爵,或凭贵族官员来举荐,那么普通人永远都没出头机会,就算有,那也是微乎其微,甚至也还得是依附于那些权贵门阀才能换来。

    所以魏晋时代,那是门阀士族的时代,只有真正全面放开科举的宋明时代,才是普通的士大夫时代,而不是士族门阀的时代。

    科举对于如今的大唐来说,只是取士的一种,但也变的越来越重要,名额也就越来越金贵。增加一科恩科,无疑对于天下无数的读书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朝廷不用花五十万贯两百万贯,只要用几百个进士名额,就能换得全天下读书人对朝廷对新皇的拥护,何乐不为?

    ······

    持续了很久的堂议终于结束,大家都感觉十分疲惫。

    国丧其间,宰相们的廊下食也变的非常简单,无酒无肉,三菜一汤。

    一个海带汤,一个炒腐竹,一碗蒸鸡蛋羹,然后一盘炒小白菜。

    御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简单的几样小菜也做的卖相很佳。

    秦琅有些无奈,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面对着这几样小菜真没啥胃口,但也只能将就。

    长孙无忌倒是大口的吃着,这些天吃没吃好,睡没睡好,到今天总算是还算顺利,人也放松了下来。

    “这海带不错,听说还是从吕宋港运来的。”

    吕宋海带价格便宜,质量却还是很不错的,在此之前,中原其实也早有吃海带,但那时不叫海带,叫昆布。那时的昆布主要是从百济新罗那边进贡过来的贡品,还挺稀罕。

    不过中原把昆布、海带、鹅掌菜,甚至裙带菜、海菠菜,乃至紫菜都一度统称叫昆布。

    当然,中原也有漫长的海岸线,所以早在秦汉甚至更早时,沿海地区的人也就吃这些海藻类了,西汉时的渔民就把较宽的称为纶布,后来也就叫昆布。

    再到了南北朝时,百济进贡昆布,跟中原本土的略有不同,因为稀少所以更贵。

    这其实就跟后世我国沿海种的海带,已经大多是从倭国那边引进的品种一样了,东西大体上还是那个东西,但细微还有些区别。

    秦家的海带呢,其实是从倭国北面的虾夷人,也就是后世北海道那地方弄来的品种,经过培育后人工养殖。

    虽说海带其实直接在海边的礁石缝里去采也是能采到的,但毕竟这种量小品种还杂,秦琅做事还是比较注重规模和效率的,所以他在吕宋一边搞盐场,一边也搞了点海带养殖。

    别说效果还不错,这时代的海水又没污染,海带养殖又简单。

    定期采收上来的海带可是相当不错,模样也好,味道也不错,比起半岛那边传过去的昆布有很大区别,与那些什么鹅掌菜也完全不同,更接近于后世的海带。

    采收后晒干贩运到中原,是个很不错的买卖,因为人工养殖的产量高成本相对低,所以在中原卖的也比昆布便宜许多,成了如今许多内陆百姓吃的第一种海鲜。

    上次秦家就一次贩了十八万斤海带干过来,专供皇家的。皇家收了这么多海带菜,拿来再供给洛阳宫廷、官吏、学校和军队,所以连堂食都经常能吃到海带。

    当然其实那次除了十八万斤海带,吕宋的船还运来了五千斤海参、五千斤鱼翅、墨鱼干六千斤、目鱼干三千斤、鲍鱼一万斤,其它各种盐鱼十余万斤。

    吕宋的渔业资源还是很丰富的,不过这个时代的运输与保鲜技术,其实限制了渔业的加工贩卖,新鲜的鱼只能在本地售卖消耗,但需求不多,长距离又无法保存,于是只能做成鱼干、咸鱼。

    部份咸鱼其实价格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吕宋又有丰富的盐场资源,不过比起后世那种海鲜空运的场面那是大大不如的。

    秦琅知道长孙无忌肯定话里有话,堂堂宰相太傅,哪会在意秦家卖了多少海带来洛阳。

    “公主她们应当也已经知道消息并动身启程北上了吧?”长孙无忌却又转移话题。

    “嗯,我在泰山时就派人赶往太平港,安排船接他们来。”

    “走海上还是运河?”

    秦琅安排的是内陆航运,主要还是考虑到这次来的人多,不仅公主丽质要来,长孙无忌的女儿、李道宗、高士廉他们几个的女儿自然也是要带着孩子来的。

    从太平港过镇南关进入左江,然后顺江至广州,再经北江过大瘐岭运河进赣江,再到扬州,然后经大运河到洛阳,这条路虽然说绕远了些,但内陆河流终究比海上更平稳安全些的。

    秦琅的儿女们这次也基本上都会进京。

    主要还是因为秦琅儿女虽众,有些也还小,可基本上都有爵位或是散阶在身,好些个还直接就有世封在身,她们不管是不是丽质所生,反正李丽质是嫡妻,这些庶子庶女自然也一样要喊大行皇帝外公的。

    外祖过世,自然得进京奔丧。

    “这次进京了,就留下来吧,两京繁华,怎么不比南疆好?我年纪大了,也想有机会多跟女儿见见面,多与外孙儿逗乐逗乐。”长孙无忌觉得秦琅之前一直在岭南封地,是跟皇帝生了些间隙。

    “新皇也需要你辅佐。”

    秦琅没吭声,他可没想过要久留朝中,如今不过是特殊时候,对于承乾,他还是始终心怀戒备的。

    他不认为自己能跟承乾久处的好。

    不过也没必要跟长孙无忌说这些。

    “等这次她们回来了,我送她们娘几个回娘家多住些日子。”

    “吃完饭长孙公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会,下午还得接着过堂商议谥号呢。”

    皇帝的谥号当然得由朝臣议定,实际上是由宰相们商议,谥册文由宰相负责撰写,而翰林院学士负责撰谥议。

    然后将谥号、谥议上报皇帝同意后,另刻谥号宝册,由宰相率群臣奉谥号宝册告于南郊。

    这也算是给大行皇帝一生功绩的盖棺论定了。

    这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谥用哪个字,肯定非常讲究,一点错不得。

    虽然秦琅曾经跟李世民产生了些隔阂,但内心里秦琅还是非常佩服和尊敬李世民的,尤其是当这位天可汗驾崩之后,如今再来回顾他的这一生,和他所建立的功绩后,就更加让人惊叹了。

    这是一位真正了不得的皇帝。

    甚至在这个时空,比秦琅原来所在的那个时空,虽然少活了两年,但建立的功绩却更加了得,震古铄今。

    在他的统治下,大唐真正重新统一了天下,并征服了周边的诸蛮夷们,把当初敢骑在中原大唐头上,敢时常入境掳夺汉人为奴的蛮夷胡虏,全征服为大唐的臣妾。

    更不说贞观新政,带来的这番巨大的繁荣安定景象。

    这样的皇帝,值得用最美的谥号!

第1276章 文武圣皇

    一天的政事终于结束。

    秦琅伸了个懒腰,感觉浑身疲惫,他向来是不耐烦坐班庶务,可如今情况下,他这个首辅也没有办法,毕竟非常之时。

    “去乾阳殿!”

    值宿宫中内省,去乾阳殿倒也方便。

    中书内省门前,有禁卫守着,秦琅出门,马上就有一位中郎将亲自领兵护卫,又有内侍引路。

    “阿兄!”

    今日当值的几位中郎将之中,有位却正是齐国公秦珣,他披着全副铠甲在身,似有几分不堪重负。

    秦琅瞧着这位兄弟,点了点头。

    崔氏一直希望秦五郎能够走文官之路,可是秦珣文才却一般,科举也参加过,但连考几次都没中。虽然也可以凭门荫给他安排文职,但也不会有什么正经职事。

    加之本身又年轻,所以这些年倒一直留在禁军中熬资历,一一路升到了中郎将职。先前甚至这个中郎将也只是个挂名,实际并不主持中郎将府的事务,从今年开始,才算开始负责些事情。

    秦琅知道这个兄弟就不是什么真正当将军的料子,据说秦琼死后这些年,秦珣也没有个什么长进,文不成武不就,崔氏过于亲宠溺,守着万贯守财,在京师做着逍遥国公,确实舒服。

    好在以前秦琼在时,家教较严,倒也没有变成什么纨绔大少,反倒是因为好附庸风雅,结交士人,在京师的士子文人之中博了个小孟尝的外号。

    平时到处洒钱请客,不仅经常宴请名士才子,也对那些寒门士子落魄读书人资助,故此倒也算是小有名声,还挺正面。

    “我自回洛阳来,一直忙着朝廷事务,值宿宫中,还不曾出宫过,没能去拜见大娘子,家里一切可还好?”

    秦珣面对着这个兄长时,总有几分紧张拘束,虽然他平时在洛阳,那也是一掷千金的豪爽的主,人人交口称赞,但面对着秦琅,还是压力很大。

    老实的说了家中情况一切还好。

    “好好当值,待国丧过去,我得闲了再去家中拜访大娘子。我那几个侄儿侄女们还好吧?”

    “挺好的。”

    老五的正妻娶的是长孙无忌的女儿,又纳了舅父崔敦礼的女儿为媵,崔氏对这个儿子那也是费尽苦心,不仅把亲兄弟的嫡女纳来给儿子为妾,还把荥阳郑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赵郡李氏、太原王氏、陇西李氏等几大名门,也都纳来一个女子为妾。

    虽说那几家花百万彩礼纳来的其实只是旁枝小宗里的庶女,有些还是婢侍所生,可终究也顶着个五姓女的名头嘛。

    崔氏似乎有这种名门女的集邮爱好一样,五姓七宗家的女儿她给儿子集满了。而秦珣读书不行,武艺也不行。

    可毕竟那是秦齐忠武王的嫡子,不仅继承了齐国公、上柱国的爵位,还继承了千万贯的家业,兄长和舅父又都是当朝宰相,各家当然也都愿意给份面子,拿个旁枝小宗的庶出女联姻,怎么也不亏的。

    何况,崔氏也懂做人,这边给儿子从五姓七宗纳一个,那边就从秦家嫁一个过去。

    秦珣今年二十七岁,李世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当上了皇帝,但秦珣这个年纪最大的成就其实就是有一妻十三妾,生了十一子十三女,这方面,秦珣丝毫不弱于兄长秦琅。

    他似乎把主要的精力都用在生孩子上了。

    对这事,秦琅倒挺满意的,觉得一个家族人丁兴旺也是非常重要的,听说崔氏对秦珣的这些儿女们十分用心教育,尤其是儿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启蒙开读,甚至亲自负责教导,似乎儿子的不成才,让她把希望都寄托到了下一代身上。

    路上,兄弟俩简单的聊了聊,身在宫中,也没什么过多好聊的,知道家中一切都好便行了。

    “好好当值。”

    殿前,秦琅拍了拍兄弟肩膀,然后随内侍进殿。

    殿中,李世民的灵柩依然停于此,要等七七之后,再运往长安的昭陵。

    承乾一袭麻衣,跪坐在那里,很孝顺的样子。

    “陛下,臣等商议,为大行皇帝谥文皇帝,庙号太宗。”

    承乾想了想,“先皇开创盛世,乃前所未有之文治,然先皇亲提宝剑策马统一天下,威服四海,仅一个文字不够体现先皇的文治武功。”

    李渊庙号高祖,谥太武皇帝。

    李世民能文能武,可李渊已经是太武皇帝了。

    “还不够,太师,文皇帝还不够。”

    秦琅也知道承乾虽然在李世民生前,未必有多真正敬重父亲,可现在李世民死了,无限拔高李世民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把李世民越发塑造成神,那么他的政治遗产就越多,承乾继承到的也就越多。

    秦琅心领神会。

    “臣以为可以追谥高祖皇帝。”

    “哦,说说看。”

    “臣请加谥高祖神尧孝皇帝。”

    欲拔高李世民,先拔高李渊。

    “先皇呢?”

    “文武圣皇帝!”

    一般皇帝谥号就一到两个字,比如隋朝的文帝,炀帝。李渊当初本来议定是武皇帝,李世民觉得对不起老爹,所以要求给多点荣耀,最后定为太武皇帝。

    而现在李承乾觉得两个字都不够体现他对父亲的敬仰,秦琅当然也能排忧解难,不就是想要好听点的谥号嘛,加长就是。后人都知道,租婚车都得租个加长林肯啥的,拉长就有排面嘛。

    直接给加到三个字。

    李渊太武改神尧孝,又神又尧又孝,李世民也上三个字,文武圣,不仅文武全上,还要加上个孝字,毕竟李世民在位时也一直喊要以孝治天下的嘛。

    果然,秦琅这个提议一出,承乾非常满意。

    不过他对于给李世民上庙号太宗有些不大满意,他觉得以李世民对大唐的功绩,完全可以称一个祖字。

    因为孔子也说祖有功,宗有德,功是开创之功,德是守成之德。

    而李世民可不仅是个守成之君,他是为大唐打天下的君王,如今大唐的这万里疆域,这盛世太平,那都是李世民开创的啊。

    历史上真正开始用庙号的应当是汉朝,在此之前据说只有八百年前的商朝用过。

    因此刘邦算是第一个为后人所熟知拥有庙号者,刘邦的庙号是太祖,谥号是高,称为太祖高皇帝,不过好多人直接用谥号来称呼刘邦为汉高祖,其实高只是谥号,比如隋文帝,文帝是谥号,庙号是隋高祖。

    所谓天子七庙,祭祀七位祖宗,所谓一祖二宗四亲庙。

    大唐立国后,武德元年,李渊立大唐太庙,把父世祖元皇帝李昞、祖太祖景皇帝李虎、曾祖李天锡、高祖李熙四亲奉入宗庙,只立了四世亲庙。

    李渊立四庙可不是他家先辈寒微不知名姓,而是沿袭北朝的“一太祖四亲庙”的五庙模式。这个五庙(实有四庙)模式一直到高祖李渊驾崩才打破。

    贞观九年,太上皇李渊驾崩,秦琅建议立七庙,理由是堂堂大唐天子,仅仅立四世亲庙,这跟诸侯有什么区别,有失皇家威严,难以体现皇帝至尊无上的尊贵气势。

    岑文本、朱子奢等人也建议参考晋宋旧例,立六亲庙,于是李世民采纳臣子建议,增修太庙,把六世祖弘农府君李重耳也奉进太庙,同时把父亲李渊也奉进太庙。

    如此就变成了唐太庙七庙,实有六庙。

    顺序便是弘农府君李重耳、宣简公李熙、懿王李天锡、景帝李虎、元帝李昞、高祖李渊。

    不过在贞观年间,一直有个问题让李世民很苦恼,就是尊谁为始祖的问题。

    大唐建国后,攀附十六国西凉的建立者李暠,就是为了抬高皇室的门第,免得大家议论他们老李家出身低,没有悠久历史、高贵血统可炫耀。

    因此,太宗就想以李暠为大唐的始祖,这个想法得到了房玄龄等人的支持,但是,于志宁反对。

    于志宁认为西凉从建国到灭亡时间很短,并没有啥值得炫耀的,根本不必要让大唐盛业以弹丸西凉为始祖,再说,从汉代以来大家都是以开国皇帝或者近世祖先(肇基之祖)为始祖,我们大唐为毛要立一个那么远的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始祖?

    始祖争议就只能暂时搁置。

    现在李世民也崩了,按之前定的制度,大唐太庙七庙实六庙,如今六个位置都满了,进去一个就得迁出来一个。

    李世民进去,迁谁出来?

    承乾问秦琅这个问题。

    “臣以为始封之君为太祖,百代不迁,像汉代高祖刘邦受命,就以高祖为大汉太祖;魏武曹操创业,就是魏太祖,晋宣帝司马懿创业,实为晋太祖,周以文帝宇文泰为太祖,隋以武元帝杨忠为太祖,都是始封之君的缘故,我们大唐景皇帝始封唐公,实为太祖,何必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呢?何况凉武昭王勋业不广,后主就失国了。

    今乃舍封唐之盛烈,崇西凉之远构,考之前古,实乖典礼。”曹魏都不以曹参为太祖,刘宋也没有以楚元王为太祖,齐、梁不以萧何为太祖,陈不以陈胡公为太祖,隋不以杨震为太祖,那我们为毛以凉武昭王为太祖呢?”

    始祖就是太祖,太祖之外,再无始祖。

    虽然之前李家都攀了老子为祖宗,但在宗庙这个问题上,实没必要。搞点实在的,大唐的唐来自于唐国公李虎。李虎为西魏八柱国之一,生前封陇西郡公,死后追封为唐国公,这是李唐的由来。

    秦琅认为就不要把什么老子啊西凉李暠等人请进太庙了,实在点以李虎为太祖,然后实打实的请进七位祖宗进去就好了,以后每挂一个皇帝送进去时,再把太祖下面一位请出来,在旁边另立一个夹室供奉就行。

    始终保持太庙里七庙之数,只始祖不迁。

    当然,如李家若尊李虎为太祖,而李渊是高祖,李渊以后也是不用迁出太庙的,这就跟明朝的明太祖朱元璋和明成祖朱棣一样,成了祖就不用迁,而那些宗隔的远了,有新人来就得旧人去。

    当然,如满清朝,他们就有三个祖,太祖努尔哈赤,然后皇太极是太宗,第三任皇帝顺治是世祖,第四位皇帝庙号是圣祖。

    光武中兴的东汉天子刘秀,虽然是开国皇帝,但因为他打的是延续汉朝的旗号,所以他的庙号就是世祖。

    至于曹操孙子庙号烈祖,这就有点乱来了。

    而南宋皇帝赵构,既没开创之功也没守成之德,所以最后不能叫祖,勉强守住了宋朝半壁江山,故此死后称宋高宗。

    总体来说,祖比宗还是要强些的,起码不用担心被请出太庙。

    承乾的心思很明显,就是得无限拔高李世民,这对他是大有好处的。

    历史上李世民是太宗,本来到了几代之后,李世民就要被请出太庙,送到夹室里去,不过后来颜真卿认为,李世民对于大唐的功绩无人可比,后面的皇帝都是他的子孙,所以李世民应当跟李虎李渊一样,万世不祧。

    但现在还没这种说法,现在传统就是祖万世不祧,但宗不行。

    承乾想给李世民加祖的庙号,觉得太宗不够。

    李渊当初称帝后,追封祖先。

    “如果以景皇帝为太祖,则宗庙不满七室!”承乾犹豫着道。

    毕竟现在大唐宗庙里太祖之位空缺,宗庙六室,最高的是宣简公李熙,那是李渊的高祖父。

    如果以李虎为太祖,那李虎上面的李天锡、李熙、李重耳就不合适了,毕竟始祖之外再无始祖嘛。

    可如此一来,李虎、李昞、李渊、李世民,那也才四世,天子六世亲尽,这还不足六世呢。

    秦琅倒给出了一个折衷的意见,尊李虎为太祖,然后依然尊崇六室,凑满七室。以后呢,每进一位,再把除始祖太祖外再请出一位。

    “先皇呢?”

    承乾仍然希望把李世民也立为祖。

    “尊为世祖如何?”

    秦琅觉得世祖虽然很正经,但不够拉风,毕竟李世民谥号都定为文武圣皇帝了,所以不如干脆就尊为圣祖。

第1277章 庙号圣祖、万世不祧

    “圣祖?”

    秦琅提议,凑满七室。

    追封承乾的七世祖李重耳为兴皇帝,追封宣简公李熙为宣皇帝,追封李天锡为光皇帝。

    追封景皇帝李虎为唐太祖。

    然后是元皇帝李昞。

    这样一来,李家太庙的七庙就是

    兴皇帝李重耳,

    宣皇帝李熙,

    光皇帝李天锡、

    太祖景皇帝李虎,

    元皇帝李昞。

    高祖李渊。

    圣祖李世民。

    凑满七庙,等将来承乾也挂了进去后,就把兴皇帝李耳请出来送到夹室供奉,然后承乾下一任皇帝也挂了把李熙也请出来。

    进一个出一个,但不管传多少代,太祖李虎、高祖李渊、圣祖李世民都不用出来,可世代受子孙祭祀供享。

    这个方案让承乾比较满意,圣祖听着也比世祖要好。

    而天子七庙,确实比之前的六庙更彰显皇家的尊贵。

    李重耳是西凉皇帝李暠的孙子,之前是没进太庙也没被追封皇帝的,现在把他也请进太庙,凑个七世之尊。

    圣祖文武圣皇帝,承乾很满意。

    秦琅办事,就是懂的变通,换成其它人,只怕这么点事情,得争议良久。

    “就有劳太师与诸位相公们办好此事。”

    不管是文武圣皇帝的谥号,还是圣祖的庙号,这都是跟之前政事堂议定的不一样,改动还不小,肯定还是会有人认为不妥的,承乾不愿意亲自去处理这些,而是交给秦琅替他摆平。

    “陛下多注意保重龙体,节哀!”

    承乾则道,“有劳太师了。”

    出宫时,秦琅回头望了一眼宫殿。

    此时的洛阳宫中,很冷清,满宫缟素,大行皇帝的后宫嫔妃中,没有子嗣的已经全部遣送出宫,都送去长安大慈恩寺出家。

    有子嗣的,也都安排出宫与子女居住,将来诸皇子成年出京就藩,她们会跟随前往。

    夜色下,宫中死一般的寂静。

    秦琅在内侍的引领下出了乾阳门,依然由秦珣引着护卫送回了中书内省,天已很晚,但依然有宰相在轮值当守。

    今晚当值的是中书令许敬宗,秦琅过去跟他聊了会天,顺便提起刚才见皇帝的事。

    关于皇帝对政事堂拟好的谥号庙号有意见,许敬宗倒不觉得有什么。

    “太师请安心去歇息吧。”

    许敬宗这人虽然权力**比较强,为人也比较圆滑,但如今两人的关系还是比较稳固的,在政治上是联盟。

    因在宫中省内,所以也仅是在自己的宰相公房里睡觉,好在宰相们的公房较大,是一个大套间,里面设施倒是十分齐全,此时秋季倒也不冷。

    躺在榻上,秦琅开始归拢下如今的局面。

    总体来说,李世民虽然突然驾崩于泰山行宫,但好在早有安排,交接过渡十分平稳顺利,没出什么意外,一切都井然有序。

    京师虽然处于戒严状态,但也只是预防万一。

    有十年的监国经验,让承乾的声望还是不错的,此时他继位,倒也没引发什么问题。

    而征东战争还很顺利,起码目前都是捷报频传,基本上不用怎么担忧那边。

    不过也并不全是顺利。

    比如剑南松外蛮最近就闹腾起来了,说来这些松外蛮的叛乱也是跟征东有关,李世民之前下令要水陆并进,说征东之战,西南诸地不出兵不出钱粮,所以给他们分派任务让他们伐木造船。

    剑南道也分到不少伐木、造船任务。

    剑南道的西面山区,以及更西的西昌道分派到的任务不轻,他们主要任务是伐树,可川西之地交通不便,高山雪岭,就是河流也险急,许多西蛮本是半游牧部族,伐木造船真是为难他们。

    就算只要求伐木,可伐木也是很专业的事情,更别提要把那些大树巨木从那些深山老林里面运出来。

    上面任务派的急,松外蛮既没本事又没技术,根本完不成任务。

    也不知道地方官员们是如何处置的,总之最后搞的那些蛮子们居然反了,大约在李世民还没去世的时候,这些人就开始反了,至此时,驻守于剑南,接任苏定方担任松州都督府长史、宁远军使的梁建方奏报,说松外蛮已经反了七十二部。

    而驻守于黔中的东宁都督府长史张士贵也奏报,说蛮乱已经蔓延到了黔中地区。

    茂州都督、西宁都督、通海都督、洱海都督,都上报了蛮乱的消息,似乎一夜之间,因为东征伐木造船的任务,把所有的西南蛮夷们都逼反了。

    秦琅刚开始看到这些奏报时都很意外,自从贞观中平西南以来,朝廷对西南的局势控制的还是很平稳的,怎么突然间就乱成这副样子了?

    要知道,如今的西南诸道,可都是初步完成了改土归流,基本上没有什么羁糜自治的土皇帝了,虽说在山区控制力还较弱,但毕竟朝廷在那边开驿路、设军镇,屯兵移民,不说全境控制,但通过几大交通动脉线,还是把整个西南地区分割控制起来的。

    怎么说反就反了?

    而随着西南蛮乱还有卿州大疫的消息上报,卿州在黔中地区,约在后世贵州长顺一带。

    地方上报,这次卿州大疫是骨蒸病,秦琅特意找来御医询问,得知骨蒸病其实就是肺结核病,也称为肺痨,对这个时代来说,这种病传染非常厉害。

    御医都说,此病得之必死,递相连染,诸医无能疗者。

    秦琅对此也是非常重视,立马与宰相们紧急商议,紧急驿站传令,让张士贵调兵马先把卿州严密封锁起来,不许与外交通。

    同时组织医护、药材前往卿州防疫救人。

    首要保证不传播开来,其次要尽快隔离控制消杀。

    不过这波疫情似乎并不只是孤例,因为紧接着又有多地开始上报疫情。

    湖南道的郴州、潭州,剑南道的普州,山南道的巴州、夏州,淮南道的庐州、濠州,河南道的谷州、虢州、徐州、戴州,河东道的泽州,也都开始有疫情上报。

    虽然疫情还没有卿州那么严重,但既然都直报中书,依然说明已经不是一般情况。

    自贞观初因为痘疮流行,朝廷在秦琅的主持下,建立了疫情防控机制,各地都有专门的防疫所,虽说过去多年,如今没有当初痘疮大流行时那么严密,但也还发挥着作用。

    这也是各地能这么快上报疫情的原因。

    目前诸州疫情上报的死亡人数,已经超过千人,但其实相对来说,以这个时代的条件,如此多州爆发疫情,结果就死了千人,依然可以说是控制的非常不错了。

    若是在贞观以前,这么大的疫情,可能早就失控,死亡就可能是以万甚至更多计算。

    而现在共有十三州上报疫情,卿州甚至都失控了,千余死亡就显得很难得。这都得益于早年的疫情防控机制,以及贞观以来大开医学教育的后果。

    现在不仅京师有太医署专门负责医学生的培养,各地府州县,也都设立了官立医学院,这些医学院招收医学生,培养各科医生,而医学院附属的医院,则是官方的医院单位,拥有诸多医生护工,并且在药材等方面也有优势。

    而地方上的驻军,也都有军医、医疗营等,甚至在乡里,朝廷也鼓励发展乡村大夫,统一培训进修,甚至统一调度配给药材等,这些都在为保障民生等发挥了很大作用。

    连民间的接生稳婆,朝廷都进等专门的培训进修,对一些偏远地区,为百姓培养当地的接生婆。

    仅这个接生婆项目,就为大唐的新生儿的死亡率大大减低许多,甚至避免了许多产妇的死亡。

    而在贞观以前,官方的医生其实是非常少的,一个上州,拥有四万以上户口,几十万人口,才有一个医药博士、助教一人,学生十五个,下州更只有医药博士一人,学生十个。

    在县一级,过去根本就没有官方的医生。

    只有地方上的药房、医馆,且数量也是有限的。

    而大唐贞观以来,对于医生的培养力度前所未有,从两京到地方府州县,都设有医学院、医院,各地的都督府、军镇、折冲府,也都配有军医和医学生,药房更是全国铺满。

    甚至还有专门针对穷困百姓的惠人大药房等。

    朝廷二十余年的努力,前后投入的人力财力也是非常大的,不说其它的,过去让人闻之色变的痘疮,如今却不用担忧,因为朝廷在各地都设立的防疫所,为百姓接种防痘疫苗。

    武德时,太医署的老师和学生,总编制才三百四十一人,而现在,仅洛阳太医署中的医师就不止三百多了,开设了各个医学科目,全国各地招募学生,多数还是公费学生,部份自费学生,虽说规模还没有洛阳国子监超万人那么厉害,但也超过了五千人。

    甚至若加上其附属的几家医院,以及其护理科的学生,也突破了万人。

    过去的太医署还管药库,而如今药库这块早就分离出来,其药材的种植、采购、加工、储备、运输、配给等早就非常成熟,其产业规模之大,那是以前的百倍千倍。

第1278章 请以死殉葬先皇

    正是有贞观以来用了二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这个全新的医疗体系,这些年虽然也经常会有疫病发生,但很少有大蔓延的情况,一般都会很快被控制在州内,甚至是控制在一县一乡内。

    这次十三个州出现疫情,但也并不是连片的十三州,而是十三个不相连的州中发生了疫情,这说明疫情虽然传染很快,但还没有失去控制。

    如今只要迅速的封锁隔离,然后调集医护人员和药材赶赴疫情,还是能够控制的住的。

    不过秦琅有些担忧的是,新皇继位之初,这个时候爆发这种大范围的疫情,在舆论上往往会有些意外的麻烦。

    难免会有人趁机拿此做文章。

    大疫往往是跟大灾相连的,今年十三州疫情,也与此有关,不少发疫的地方多出现了水灾。

    水灾带来了蒸骨病疫。

    好在贞观以来,朝廷对于水旱蝗灾的防范做的不错,河道疏浚,圩堤加固,年年都在做,也都做的不错。

    比如说过去经常发灾的黄河、淮河,如今就很少有那种大水灾,而过去十年九涝的荆江(长江湖北段)也在朝廷花费了十年之力后,把荆江段重新疏通了,不仅解决了水患问题,甚至还把荆州两岸过去的沼淤区,变成了万顷良田,成了鱼米之乡,把荆江地区变成了一个大粮仓。

    不过时代限制,遇到一些几十年一遇的汛情,有些地方依然还是不可避免的会被淹。

    这些也是没办法完全避免的。

    比如这次卿州大疫,最重要的起因,就是泸、越、徐、交、渝等州发了大水,其中泸、渝都是长江上游,处于卿州以北,距离并不算远。

    卿州处于朝廷开辟的黔中重要交通线边上,在东宁都督府南,这里属于山区地带,多是蛮夷聚居,在改土归流后,虽然也成功改为经制正州县,但较偏僻,发展落后。

    不管是县医学院还是县医院,医生少,药材少,甚至医术等也相对落后许多,在泸、渝等发生大水灾时,黔中地区其实也普遍的经历了暴雨、山洪、内涝等情况。

    只不过其它诸州防控及时,可薄弱的卿州爆发了蒸骨疫病,并且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和上报处置,耽误了最佳防疫时间,以致疫病迅速在州中传播开来。

    朝廷对于疫情的处置方案,还是当年秦琅负责防痘疫时制订的十六字方针,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

    如今局势失控,报到朝廷。

    秦琅也只能是迅速封锁隔离,派出医护、调拔药材等过去。

    想到这,秦琅睡不着,又起来拨亮油灯,提笔写了一些内容。主要是命令有司加强隔离,建立隔离营,同时对于已经疫死的百姓,要强制性的焚毁其尸体,然后由官府出钱提供棺材等尽早下葬。

    另一面,对于防疫的医药,全部免费,官府拔钱,不让百姓掏钱。

    另一方面,对于受疫的地区,减免税赋。

    对于不幸遭遇疫情的家庭,要给予一些钱粮救助,孤寡老人孩童无人抚育赡养的,要由官府先帮助。

    既不能让疫情扩散,更要安置好疫区百姓,要让社会安稳,不能防住了疫情,却又生民乱。

    夏季多地发生了水灾,现在的疫情多是因此而起,但还得防范水患后秋季起蝗灾。

    秦琅把想到的这些问题,都拿笔记录下来。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下来,明天拿到政事堂上商议对策。

    做完这些,秦琅再次躺下睡觉。

    心里很佩服李世民,当了二十多年皇帝,估计也没有真正能放松下来的时候。

    关于西南蛮作乱,秦琅打算明天在政事堂上提议先暂停西南诸道伐木造船的任务,派人去招抚诸蛮。

    对于肯接受招抚的诸蛮,朝廷可以宽宏大量,既往不咎。但如果有不识时务,敢于继续作乱,甚至想趁机做大的家伙,也要不遗余力的打击。

    李世民刚死,这个时候西南诸蛮作乱,说不定也仅是借造船发难,暗里可能还是反对朝廷的改土归流,想借机闹事而已。

    西南的改土归流政策,是不可能更改的,所以对此必须得狠狠的镇压。

    今年冬,还得抓紧把各地河道再好好的清一清、修一修,夏天水灾肯定破坏了不少河道,得趁着冬季枯水赶紧修补,否则明年春后汛期到来,就不可收拾。

    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情,渐渐睡着。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秦琅刚起身,外间听到动静的吏员便赶紧进来伺候。

    “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太师这几天十分辛劳,属下不舍叫醒,便自作主张让太师多睡了会。”

    宫中内省不比外面,这里也没有什么小厮仆役可以带进来,所以承担临时服侍任务的都是政事堂内的吏员们。

    秦琅客气的道,“非常时期,辛苦也没办法。”

    吏员道,“我去为太师取小食,太师要吃什么?”

    “我洗漱好自去食堂吧,你也去忙吧,这些天也辛苦你们了。”

    政事堂的小食堂里,用餐的倒也不小,如今的政事堂成了一个大衙门,是一个常设机构,属于大唐最高中枢衙门,下辖五房,每房都有许多官吏,加上衙门设在中书内省,所以实际上这小食堂是两衙共用。

    打了碗小米粥,要了一碟凉拌海带丝,再打碗羊肉汤,这个早餐倒也挺丰富的。

    来济来恒兄弟俩见他来了,也把自己的小食端了过来同坐。

    来济如今从中书舍人改任翰林学士兼崇贤馆学士,并是国史馆的修史人员之一。

    来恒则是政事堂堂后官,五房首房的枢机郎。

    “刚才圣人派中官过来宣旨,赐太师、太傅、太保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坐论国事之权。”

    兄弟俩恭喜秦琅。

    不过秦琅却没怎么高兴。

    李世民时,秦琅就得过赞拜不名、入朝不趋的特权了,这其实也仅是一种荣誉,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实权。

    封建社会发展到如今,上殿面君不可带剑,不可穿鞋,不可慢行,宣名而进,退朝而散,虽说大臣仍有坐位,但是不得皇命,不得任意发言。

    秦琅、长孙无忌、李绩三人为遗诏指定的辅政顾命大臣,得三师之位,如今给的这些,也不过是与三师匹配而已。

    毕竟三师三公,天子老师,与君坐而论道。虽说这职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实权了,但毕竟是位极一品的最高职事。

    新君即位,当然需要这三位顾命大臣的全力支持辅佐。

    承乾表示下尊敬元老,也是应有之事。

    “最近大家情绪都还稳定吧?”秦琅问起其它。

    “大家对先皇突然大行,都无限悲痛,对于太子继位,也都十分拥戴。”来济道。

    来恒则说,“今日一早,社尔、思力、何力、思摩、国忠五位郡王,于洛阳宫门前,以刀割脸,削断头发,跪地哭嚎,请求以死殉葬先皇!”

    “真忠心也!”

    秦琅听了只是眉头扬了扬,这五位突厥、铁勒大贵族,原本不是特勤就是小可汗,甚至有几个还曾经短暂当过可汗。但他们归附大唐之后,李世民对他们可不薄,赐大唐国姓李,封郡王爵,授大将军位,并赐婚长公主。

    这等待遇,谁能遇到?

    在大唐,李世民对他们可是信任至极,甚至比以前在突厥时,都比大汗更信任重用他们。

    虽然秦琅不排除这五人有做秀的成份在,但以突厥人的传统习俗,以及李世民对他们的恩德,这些人对李世民有感情,想要殉葬也是极可能发自真心的。

    就如同之前在泰山行宫,好多禁军里的突厥、铁勒、党项等胡族将校们听说皇帝驾崩后,痛哭嚎叫甚至削发割脸一样,都是真情实意的。

    “现在怎么样?”

    “长孙太傅亲自去宫门劝说了五位郡王,让他们奉先皇遗诏拥护新皇,守卫大唐江山。”

    经过长孙无忌的一番劝说后,五位胡族郡王驸马,也终于同意留此有用之身,继续为大唐发光发热。

    后来新皇承乾听说后,还特意派人召他们入宫面见,对他们的忠诚给予嘉奖。

    秦琅跟那五位郡王关系都不错,尤其秦国忠还是秦琅的义兄,社尔又是秦国忠的同父异母兄弟,秦琅可也舍不得这几位就这么自杀殉葬的。

    虽说胡族将领在朝中其实也是受到些限制,可正因为他们胡将的身份,有些地方反而更得皇家的信任。

    新皇继位的这个时候,这几位胡族郡王,其实对于安稳国中归附的胡人,甚至是对漠北西域诸地的羁糜胡部,也是有不错的安抚作用的,这是比较好的沟通纽带。

    吃着味道很好的政事堂食堂的早餐,秦琅通过来济兄弟俩个,也了解了一下现在各衙里中低层官吏们的情绪动态。

    基本上是对李世民突然驾崩很悲痛怀念,对于太子继位这事也都没意见,觉得很理所当然,也没有谁会有其它想法。

    国丧期间,洛阳朝堂还是很平稳的。

    而对于如今朝中以秦琅和长孙无忌为首的班子,官员们也都是比较支持的,毕竟两人的威望、功绩也是摆在那的。

    对于新朝的未来,朝中上下都是一种众正盈朝,未来可期的心态。

第1279章 新皇李胤

    省内,政事堂上。

    秦琅端着茶杯进来,诸位相公也都到了,闭目养神的养神,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

    这几天辍朝,常参官们倒是轻松了,不用早起,可对宰相们来说,却一刻也不轻松。每天晚上起码三位宰相要值夜,其它的人也一样是夜宿宫省,有家也回不了。

    见他进来,许敬宗直接递给他一个折子。

    秦琅打开,目光扫了一眼,却是皇帝给宰相们加的学士头衔。

    学士一词其实早在周朝时就出现了,最早指的是当时能够读书的贵族子弟,到春秋战国时,学士变成了有文化有涵养的文人雅士,到魏晋南北朝时,学士已经正式化和官方化,泛指通过某种技艺入朝为官的官员。

    而进入唐代,学士通常指富有学识的官员,不过在贞观时,朝廷对学士也开始系统规范化。

    从秦王府学士馆的十八学士,到如今朝廷先后设立的诸馆、殿、阁,设立了不同名号学士,已经十分规范。

    到贞观后期,大学士已经属于宰相加衔,宰相皆带馆职。

    “恭喜三郎加弘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许敬宗笑道。

    秦琅却只是面色平静,弘文馆大学士在贞观后期确立下来的这套馆殿阁体系里,属于首相加衔。

    在贞观后期已经确定的朝廷官制里,入政事堂方称宰相,以同平章事、同中书门下三品、参预政事等头衔入政事堂,并不再仅限于左右仆射、中书令、侍中这几位三高官官了。

    有同中书门下三品等衔进入政事堂,不是三高官官也是宰相,相反,如果没加衔没进入政事堂,就算是尚书令也不是真宰相。而后来所有宰相,又都加大学士衔,并且这套学士衔还有高低之分。

    比如馆学士比殿学士高,殿学士比阁学士高。

    弘文馆、崇文馆和集贤馆再加个史馆,弘文馆是设于门下省,掌校订图书,教授生徒,教授的是皇族贵戚以及高级京官子弟。不过弘文馆大学士,其实并不实际负责馆事,只是加衔。

    一般情况下,是以中书令加弘文馆大学士,但如今的政事堂里,有两个中书令,秦琅检校中书令,许敬宗中书令,不过秦琅又有太师、知中书门下两省事等衔,故此秦琅方是首相。

    这次太子授秦琅弘文馆大学士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兼修国史,其实就相当于是史馆大学士,只是史馆一般不称大学士,而是兼修国史。

    许敬宗又递来一个折子。

    却是秦琅入政事堂的加衔也变了,不再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而是平章军国事。

    一般入政事堂为相,是以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同中书门下三品加衔,也有以专典机密,参预政事等衔入都堂。

    而现在新皇帝给秦琅这么一个特殊的新衔,明显就是表示对辅政顾命元老的特别荣宠。

    跟赞拜不名、上朝不趋、剑履上殿都是一种荣誉。

    “长孙公是崇贤馆大学士兼修国史,也加平章军国事衔。”许敬宗又道。

    秦琅点了点头,这是肯定的,长孙无忌毕竟也是顾命大臣。

    “英国公是集贤馆大学士,然后加的是同平章军国重事。”

    李绩没有加兼修史馆衔,然后他的入政事堂的衔也不一样,是同平章军国重事,多了两个字,一个同一个重。有些细微区别,加个同字,就好像是桃园三结义里张飞说俺也一样的意思。

    明显是有意区分了,一个重字,看着好像更重要了,实际上若是细品,平章军国事,无疑是军事国事大小都管,但军国重事,似乎只管大的事情,小事不管,反倒是权力受限了。

    而少了加一个兼修国史,就更显区别。

    三位顾命元老,通过加衔,越分确立了首次关系,秦琅现在就是实打实的首相,长孙无忌是次相,李绩更次。

    “一个月一百二十贯贴职钱而已。”秦琅呵呵一笑。

    学士加衔除了表示宰相位序外,也还是有些实打实好处的,最主要的就是体现职贴钱这块,如今大唐财政丰厚,所以对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待遇很好,宰相们高官厚禄,按本品领取俸禄外,另按所任职事给职钱,如果有兼职,还能再拿一份。

    馆殿阁学士,最高的弘文馆大学士,贴职钱每月一百贯,如果加兼修国史,再添二十贯。

    崇文馆就是九十贯,集贤馆是八十贯。

    至于观文殿、端明殿、宣和殿三殿大学士,则是七十贯六十贯五十贯。

    而凌烟阁、东阁、西阁三阁大学士,则是四十贯三十贯二十贯。

    同样是宰相加衔,排名靠后的阁学士,比馆学士就相差很大。

    至于说翰林院大学士,因为掌握内制之权,侍从皇帝,所以不在这个馆阁体系内,翰林大学士的贴职钱是八十贯。

    ·······

    “诸公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堂议吧。”

    秦琅根本不在意百来贯钱,所以这点小事也没放在心上。

    咳嗽一声,开始主持会议。

    政事堂原先惯例,轮执政事笔,谁轮值政事笔,谁就主持政事堂会议,有点轮值主席的意思,不过新皇继位,如今有顾命大臣辅政,实际上政事笔是交到首辅秦琅手上掌执,故也由他主持政事堂会议。

    政事笔在手,就相当于是掌印官,首辅之位更加确定。

    “昨日我入宫面圣奏事,圣人对政事堂办事还是很满意的,不过关于昨日堂议的大行皇帝谥号、庙号一事,圣人有些意见,经过我与圣人商议后,现在把情况反馈给诸公。”

    其它七位相公听到秦琅跟皇帝要把新皇的谥号改为文武圣皇帝,把庙号改为圣祖,都不免惊讶。

    至于说给高祖尊谥神尧孝皇帝,以及说尊景皇帝李虎为太祖,太庙供满七室这事,倒不算什么了。

    “文皇帝、太宗不好吗?”

    褚遂良对于秦琅这种本来在堂上议好,转头却跟皇帝私下更改的行为极为不满,就算你是首辅,可也不能这样。那你直接跟皇帝两个私下定好,再通知大家算了,何必大家讨论半天?

    “圣人之意,文皇帝之谥,不足以体现大行皇帝文治武功,先皇十六岁起兵,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大唐江山有一半是先皇亲手打下来的,更何况贞观朝,我大唐开疆拓土数千里,这份功绩,远迈秦皇汉武,仅一个文字当然不足以表明先皇之功绩。”

    祖有开创之功,李世民对大唐的开创之功,甚至比李渊还要强,当然配的上一个祖字。

    他也有资格,世代在太庙受享,将来不用移出去。

    许敬宗立马表态,“圣人仁孝且公正,是我等先前所虑不周,我赞成秦相与圣人新议之谥号庙号,可行。”

    长孙无忌虽然皱了皱眉,觉得秦琅办的这事确实不太尊重政事堂诸公,而且这么大事也没提前跟自己通下气,但最后还是点头,同意把谥号庙号改一下。

    秦琅对褚遂良道,“政事堂也是按程序办事,议好谥号庙号后,再呈报圣人的。圣人有异议,这也是正常程序,褚公难道认为政事堂能够凌驾于圣人之上?”

    这一顶大帽子扣过去,褚遂良立马怂了。

    虽然现在朝会暂停,皇帝也暂时不理事,但不意味着政事堂就能凌驾皇帝之上,政事堂只是皇帝治国的中枢而已。

    “还有一件事情。”

    “关于明年改元,年号一事,圣人自己有一个,今天我们商议一下是否合适。”

    皇帝给自己选了一个年号,开元。

    左仆射崔敦礼名门子弟,倒是一下子想到了出处,“汉书,李寻传,汉兴至今二百载,历纪开元,皇天降非材之右,汉国再获受命之符。开元二字确实很好!”

    秦琅倒觉得承乾用开元二字做年号,可能仅仅是因为武德四年铸造通宝钱时选用开元,这二十多年来,开元通宝铸币亿万,流通天下,这二个字可能是百姓见的最多的字了,谁不喜欢开元嘛。

    选年号不但得选美名,还不能有以前王朝用过,开元二字既有广泛的民间基础喜爱,也没有前人用过,甚至听起来比贞观还顺口。

    “圣人昨夜与我还聊了一些事情,比如之前先皇在位时,为免扰民,所以规定,只要不是世民二字连用,则可不用避讳更改。不过如今先皇龙驭宾天,圣人提出当为先皇避讳,以后世、民单独使用也要避讳。”

    关于李世民的避圣讳,之前虽然民间百姓也多有主动避讳,但朝廷不强求,如李世绩避讳改成李绩,裴世矩避讳改名裴矩,但也有没避讳的,比如虞世南,大书法家、秘书监,活了八十多岁,就没避。

    而朝廷民部改户部,则是避了的。

    甚至科举考生,都很注意避讳,把民风改成人风,甚至连佛家的观世音菩萨都避讳叫成了观音。

    不过李世民在时,不强制避讳,不避也没关系,但现在承乾说以后必须避圣讳,犯讳当罚。官员奏事误犯御名及庙讳者,杖。余文书误犯者,笞······科举考试若犯圣讳,不予录取·····

    处罚还是很严重的,必须避讳。

    同时还重申,不仅要避圣讳,还要避家讳,就是自己父祖的名也得避,同时对于孔子等先贤名也要避。

    为此,皇帝还特意让秦琅带话政事堂,让宰相们为他选一个新名字,要求只有一个字,且相对生僻一些,以免影响百姓。

    皇帝要改名,觉得承乾两个字若是避讳会比较影响百姓。

    大家有些面面相觑,好好的改什么名?

    先皇叫李世民,不也没改名嘛?

    不过既然皇帝要求了,那大家得办。

    大家各发已见,有提议叫儇的,有提议叫炎的,有提议叫旦的。

    “秦相公,你也提一个?”

    褚遂良提了个佶字,然后让秦琅也提一个。

    “胤,胤字本意子孙相承也。”

第1280章 位极人臣请归去

    秦琅笑着提了一个字。

    相比起炎、佶、儇、旦、祯这些字,明显胤字相对更偏僻一些,但字义挺好,且与皇帝原名承乾有关联。

    这个胤字一出,褚遂良也知道自己的佶字落了下风。

    崔敦礼更是立马大声赞赏,认为这个字最好,当就用此字。

    几件事情很快议定,没起什么波澜。

    秦琅召来中书舍人,直接在堂上草拟,进来的是李义府,今天轮到他当值。对他点了点头,这位这几年官路通畅,但也是靠秦琅马周许敬宗的关照,当初在蜀中也只是个寒门士子,在秦琼幕府为幕僚,得秦琼举荐走了秦琅的门路,才能此后一帆风顺。

    否则以他的家世,就算有才,可没有人提携,此时估计还只是八品九的小吏,长安洛阳两京,有才的年轻人太多了,可有才却没依靠是很难上去的。就如元载,寒门书生,好不容易通过科举,可也一直只是九品小官。

    后来是娶了出身太原王氏,打小被玄宗养在宫中为义子的名将王忠嗣的女儿,这才有了出头的机会。

    否则就算元载前期为了上位,投机钻营,把本姓景改成了元姓,可一样没用。

    自打娶了王氏后,元载的人生就跟开了挂一样,一路平步青云,此后拜宰相,甚至成了专权十五年的权臣,最后被抄灭时,还因家里囤了八百石胡椒而震惊天子。

    李义府很有才能,虽然也很会走门路,但看他就站在堂上,左手执卷,右手执笔。

    秦琅把会议结果总结口述,李义府便能笔走龙神一气呵气写完。

    “秦相请过目斧正!”

    秦琅笑着道,“李舍人的才能听说连圣人也十分赞叹的,我就不用看了,你给许相看一下吧。”

    他虽是兼检校中书令,但毕竟许敬宗才是李义府的顶头上司。

    许敬宗笑呵呵的看过,提笔改动了两次,然后还是递给秦琅,秦琅笑着看过,却是一字没改。

    中书侍郎、东阁大学士、刑部尚书张行成在一边看着李义府这个属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

    二七,三七。

    三七过后又四天,乾阳殿上挂帘,国丧暂停。

    因为皇帝已经服完二十七天丧,要举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对于新皇非常重要,虽然已经灵前即位过,但一天没正式举行大典,就一天还不算真正继承了这大唐江山。

    除了重新进封为濮王的李泰外,几乎所有在外的宗室亲王、郡王都已经赶回京来。

    地方各道州也都派出了庞大的朝集使团入京,恭贺新皇登基。

    上次灵前即位的时候,时间匆匆,连皇帝的冠冕都没来的及准备,好在当时是灵前即位,按传统惯例,不需要冠冕,当时承乾还得披头散发以示哀痛。

    但是登基大典,是必须得全套冠冕的,而且不止一套,整个大典仪式上,皇帝得更换好几套礼服,除登基时最正式的十二毓的冕冠外,在其它各个场合还得更换成另几种礼服。

    类似于后世新娘子结婚时一样,婚礼时穿婚纱,敬酒时穿绣禾····

    已经正式更名为李胤的新皇,在试冕冠,时间仓促,从先皇驾崩到新皇即位,总共才二十七天时间,宫中需要为承乾赶制出数套袍服。

    好在殿内省有诸局,其中有专门制作龙袍的顶级工匠,另外少府监下也有织造局等,技术雄厚,人才众多。

    这些天,各部门通力合作,总算是赶出来了,不仅把皇帝登基需要的各套礼服都做出来了,甚至还都多做了一套预备。

    “太师觉得如何?”

    “臣仿佛看到了先皇,圣人穿上这冕冠,真如先皇降临。”

    “真龙天子也。”

    李胤听了这通马屁,也不觉得十分受用,看着那面巨大的银镜中的自己,李胤甚至都有些迷失了。

    那两道英武的眉毛,甚至是刻意蓄起的胡须,使的他真的跟年轻时的先皇太像了,几乎如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若不是他走路时,腿依然会有些瘸,真的毫无区别。

    “老师今天也非常精神!”

    秦琅今天紫袍玉带,身上佩上了承乾特赐的那条十三环于阗玉带。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举国同庆。”

    “圣人在天下看到这一幕,估计也会非常欣慰的。”

    承乾微微一笑,心中却在想,圣人临终前,只怕都还十分后悔当初没废掉自己,另立李泰为太子吧。只是最后时刻,他已经没有的选择了。

    想到在泰山上自己苦苦跪求先皇的样子,他对于秦琅其实还是心怀些感激的,关键的时候,秦琅依然还是非常支持自己的。

    贞观以来,数次关键危急时刻,都是他力保了自己。

    “老师,禁军侍卫一事,都安排好了吧?”

    李世民临终前,把禁军交给了秦琅统领,承乾也十分信任,转一个月过去了,也没出过半点骚乱。

    “一切安好,如今北门有程咬金统领左右屯营禁卫,十分忠心可靠。城外东西郊的南衙兵马,和外城的金吾卫等,也都由吴黑闼等忠心大将们统领。”

    “那朕就放心了。”

    虽然师生两个曾经有过一些隔阂矛盾,甚至现在也未真正和解过,但眼下时刻,两人依然还是能够放下那些,秦琅这方面表现尤其不错,李胤还是非常信任秦琅在大是大非上的担当的。

    “圣人,吉时已到!该动身了。”内侍前来禀报。

    秦琅叉手,“臣先去准备了。”

    ······

    虽说皇帝突然驾崩于泰山行宫,如今的登基典礼是在国丧期间匆匆办理,但政事堂宰相班子毕竟是先皇留下的,办事能力还是非常强的。

    时间短,也没有影响半分,各方面都准备妥当。

    这一天。

    新皇登基大典,数千的贵族官员们观礼见证,甚至有许多在京和四边的蛮夷们都快马赶来参与了这一盛事。

    一个时代落幕了。

    天可汗驾崩,那些蛮夷酋长们也都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担忧。他们急切的赶来洛阳朝见新天子,就是试图能探寻到一点情况。

    跪满一地的蛮夷酋长们,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新天子,所有人都跟刚才的秦琅一样,有些恍惚的感觉,似乎那位天可汗根本不曾离开,此时又站在了那上面,就跟曾经无数次正旦大朝时一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琅带头山呼。

    百官山呼。

    这一刻,山呼万岁之声甚至传到了宫外,无数的宿卫禁军将士也跟着面北跪下山呼。

    继而满城百姓商人们,也都跪地向北山呼。

    大唐,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虽然要到明年正月一日起才改元开元元年,现在仍然还是贞观二十一年,但这个天下,无疑已经有了不同。

    “诸爱卿,平身!”

    新皇肩挑日月,背负山河,十二珠毓垂于面前。

    但天子的目光依然炯炯有神。

    二十一年的太子啊。

    多少日夜的惶恐不安,最终还是登上了这丹墀之上,坐在上了这御榻。

    这是他的时代。

    这一天,热闹非凡,皇帝忙碌却又兴奋。

    全部流程走完,天都黑了,但夜晚还是有活动,宫廷赐宴。

    宫宴上,尽是三品以上紫袍大臣,以及一些重要的宗室亲王和藩邦国主等。

    虽说国丧期间,不宜宴饮,宫宴上也只是以茶代酒,也无歌舞音乐,但按惯例总还是要坐一坐聊一聊。

    秦琅无疑是这个宴会上引人注目的主角之一,做为首辅,众人都对这位太师十分恭敬,走到哪都有人行礼打招呼。

    甚至连国舅长孙无忌都比不过,风头一时无俩。

    等到宴会开始,皇帝也特意向秦琅举杯,十分感激秦琅,谢他曾经对他的教导,谢他多年来的照顾庇护,谢他在这关键时刻,为他打理朝政等等。

    “朕以茶代酒,敬太师!”

    秦琅饮下一杯茶,然后出人意料的在殿中请辞。

    “朝中离不开太师!”皇帝断然拒绝。

    秦琅于是再请辞去检校中书令、知中书省事、洛阳宫守、检校北门左右屯营等职,理由是分身乏术,顾不过来这些差事,不能尸位素餐,又以许敬宗以任中书令、褚遂良为侍中为由,说中书、门下二省已满员,且他们都做的很好。

    再三请辞后,皇帝沉吟良久。

    “那朕拜太师尚书令如何?”

    秦琅自然不可能接受尚书令之职,毕竟贞观初,空置尚书令一职时,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尚书令权过重,而李世民曾经担任过此次,所以空置。

    左右仆射都在贞观朝因权力过重,而被一再削权,秦琅怎么可能去做尚书令呢。更何况,于他而言,其实并不愿意在朝中呆太久,他更惦记着自己的吕宋。

    现在也只是留下来帮新皇过渡朝政而已,他深知皇帝的性子,时间久了两人早晚还得起冲突,不如眼不见为净。

    长孙无忌见状,也上来请辞检校侍中、知门下省事。

    宴会上,众人人侧目,似乎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沉默。

    崔敦礼、许敬宗等宰相见状,最后也都一个个站起来,向皇帝请辞兼任的尚书等职。

    之前一众宰相,各有兼职,如秦琅长孙无忌等兼中书令、侍中等职,还兼知一省事务,而崔敦礼、许敬宗等仆射、中书令,也都还兼一部尚书等。这样的任务,本意也是李世民临终前的特殊安排,为避免到时朝局动荡,所以给这几位宰相更大的权力,以便中枢能够完全掌握朝堂各部衙,为新皇继位保驾护航。

    而现在,新皇既然已经登基,秦琅也就懒得再要这些兼职了,自己辞去,总比让新皇总是心里忌惮惦记要强百倍。

    其它宰相们开始还没想到这些,或者说没打算现在辞,但秦琅带头,大家也只能跟着请辞了。

第1281章 危险

    你懂我的图谋不轨,我懂你的故作矜持。

    秦琅跟承乾那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师生了,对对方早就相当了解。秦琅之所以这个时候提出辞职,也是很清楚承乾这个人的底细。

    与其等到皇帝不耐烦来旁敲侧击,哪如自己主动识趣的提出呢。

    不过他也把握着分寸,眼下这个时候辞也不能裸辞,否则皇帝也不可能答应,反而还会给外人一种他有意逼宫等意思。

    这天的宫宴上,新皇终究没有直接答应。

    有些事情,就是明知,也还得做表面功夫的。

    宫宴结束,秦琅也终于可以回家了,这段时间一直宿卫宫省,其实也十分无聊的。

    前几天妻妾儿女们已经到了洛阳,都还没时间见面。

    今天开始,宰相们不需要再宿卫宫省,大家在宫门前挥手告别,各回各家。

    左仆射崔敦礼却上了秦琅的马车,说搭个顺风车。

    对于这位便宜舅父,两人的关系也没那么亲近,但毕竟是亲戚,这些年私交虽不算好,但利益同盟却是早结下的。

    崔敦礼也很清楚,他用了二十年时间,从当初站错队的中书舍人到如今的左仆射,其实全靠了秦琅父子,尤其是秦琅对他的帮助最大。没有秦琅,他可能就跟郑玄礼一样吧。

    当年郑玄礼是太子妃的从兄,六品的门下省给事中,是个清贵官,前途无亮,但后来玄武门中站错了队,后来又深深得罪了秦琅,所以这些年郑玄礼仕途黯淡,甚至连累的整个荥阳郑氏都家族中落。

    要是当初郑十三娘真的进了秦家门,郑玄礼和郑家哪会如今这样,只怕当宰相的就是郑玄礼了,而不是如今以病疾致仕,早早在家养老了。

    “三郎今夜向圣人请辞这是何意?”

    崔敦礼坐在宽敞的四轮马车厢里,依然还是有几分不解,他与不少官员一样,都认为今晚秦琅的请辞,有些奇怪。

    按理说,秦琅如今不过三十八岁,这个年纪,居然就已经成了帝国首相,甚至能够力压国舅爷长孙无忌一头,这际遇绝对没谁了。

    特别皇帝遗诏定下的这首辅之位,新皇也不可能更改的,秦琅应当高兴和珍惜利用才对,怎么现在却还突然来这么一手。

    “没什么意思,之前是过渡,如今圣人终于登基,有些事情自然当回复正轨。中书省现在本就有中书令,也还有两个中书侍郎,并不缺位,哪还需要再额外弄一个检校中书令,更不需要再额外设一个知中书省事。”

    崔敦礼对秦琅的话明显不太相信。

    他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来。

    “我听到一些消息,圣人对苏氏非常不满,并不打算立苏氏为后。”

    苏氏是太子妃,如今太子继位为皇帝,太子妃理所应当的进位为皇后,当然,这是一般正常情况,实际上太子妃也不一定就都能当上皇后的,就跟太子也未必最后都成了皇帝一样。

    但如果出现意外,那都属于十分罕见的特殊情况。

    正常情况下,皇帝继位后,一般是要等到正式改元后才册立皇后和太子,在此之前,有时也会先进封嫡妻为贵妃,当然也有不封的,直接等明年封皇后。

    “圣人有意要封良娣为贵妃,封良媛为昭仪。”崔敦礼又说了一个消息。

    秦琅瞧了他一眼。

    崔敦礼明显很高兴,因为秦良娣是他亲外甥女,秦良媛虽非妹妹崔氏嫡出,但也跟秦琅一样要喊他一声舅舅的。

    “三郎,圣人是不是想立良娣为后?”

    秦琅皱眉。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以秦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如果两个妹妹封妃或是说一妃一嫔,这当然是锦上添花的事情,但如果说妹妹秦淑封后,这就反而不是好事了。

    尤其是皇帝还有个元配苏氏在那。

    一般的皇帝,都不会愿意有太强的后戚,虽说李世民时,妻兄长孙无忌和妻舅高士廉都在朝为相,但李世民毕竟属于那种开创天下的皇帝,他当然驾驭的住。再说了,李世民登上帝位时,不管是长孙家也好还是高家也罢,虽是名门贵胄之家,可在朝中并没有太强的声势和势力。

    而如今的秦琅呢?

    秦家军方第一家,秦琅如今又是遗诏顾命首辅,崔敦礼是五姓七家中的博陵崔氏,不管是声望还是地位,也都很高。

    新皇刚继位,岂能不忌讳这么强的后戚?

    崔敦礼似乎并没去想这些,他此时满脑子是另一种‘机遇。’

    “听说圣人非常宠爱潞王李贤,宠爱潞王盖过大皇子秦王和二皇子齐王。你说圣人欲立良娣为后,那如此一来岂不是潞王便成为太子?”

    秦琅冷冷的看了一眼崔敦礼。

    马车缓缓在街道上行驶,外面是一百二十名卫士护卫,虽说车厢隔音效果好,但崔敦礼的这种话说出来,还是让秦琅很担忧。

    他这么说,就代表他这么想。

    如果新皇年幼或是以前没有什么根基的情况下,刚继位的新皇可能为了得到元老重臣、实力派的支持,那么册封更有背景的秦氏为后,立秦氏之子为太子,属于正常操作。

    但李胤当了二十多年太子,虽然也有过储位危机之时,但李世民死前早就清手帮他彻底扫除了一切继位的障碍,如今的李胤,这皇位是非常稳固的。

    这种情况下,秦琅这样的顾命元老,其实是对新继位的皇帝掌权有妨碍的,承乾巴不得想办法削弱秦琅,哪还会干出立秦琅的妹妹为皇后,立秦琅的外甥为太子这样的事情来?

    以秦琅的地位,以秦家的威望、财力,再立秦氏为后立潞王为太子,那承乾反有被架空,秦家有趁机无限做大的危险,但凡是个聪明点的皇帝,都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出现,尤其是皇帝刚继位,正急需把皇权掌握在手中的时候。

    皇权相权本就矛盾冲突,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再亲手培育出一个超级变态的后戚权臣?

    崔敦礼只想的是外甥女当皇后,于崔家自然有利,想的是将来外孙当太子,崔家前途更加无量。

    却不想想,这种五颜六色鲜艳无比的蘑菇,却也绝对含着致命的危险。

    那边崔敦礼甚至还在做梦,说将来秦氏姐妹一后一妃,甚至提起一些历史上这样的典故来。

    比如西汉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一封皇后一封昭仪。西晋武帝的杨氏姐妹,也成为大小杨皇后,

    北魏孝文帝的冯润、冯清姐妹,也都先后立为皇后,这种事情很多。

    甚至本朝贞观天子,宫中就有大小杨妃,还有韦氏姐妹等。韦贵妃的堂妹,也封为昭仪。宫里甚至至少有四位杨氏,一位杨妃,一位杨嫔,还有一位曹太妃杨氏,等。

    面对这位有些太兴奋的娘舅,秦琅不得不警告提醒他。

    “阿舅难道真这么一厢情愿,焉知这不是致命的陷阱?如今我们秦崔两家,外人看来可能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这底下却也是暗流涌动,处处暗藏危机,我们一步都不能踏错,否则···”

    可崔敦礼却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三郎你本就是新皇的老师,又有姻亲之关系,不管是在先皇还是新皇眼里,你都比长孙公与新皇更亲近之人,何况你的功绩,也是人所共知。新皇不倚重你,倚重谁?三郎,如今圣人正要倚重信任你之时,你得担起这副担子来,而不是总想着享清福啊。吕宋那不过是块海外领地而已,哪值得太过费心其间?”

    “你多用点心在朝政之上,若是能够助良娣成为皇后,让潞王成为太子,那么将来,你可就是三朝定策拥立元老,秦家能更兴盛百年啊。”

    秦琅却根本听不进这种话。

    只看到好处,是真看不到凶险处?

    承乾也三十岁了,那是一般的无能皇帝吗?这位可是曾经亲自偷跑到边疆,擅上战场指挥,打过硬仗还因此断了条腿的狠人。

    真当皇帝这么好糊弄,甚至控制?

    谁敢这么想,谁就是自寻死路,而且会死的很惨。

    “阿舅,物极必反,做事不要太一厢情愿。”

    秦淑只是太子良娣,若是封个贵妃那是理所当然,但若说封后,这事情只怕朝中到时有的是人反对,若是皇帝借机搞秦琅,秦家和崔家估计都要被一起装进去,万劫不复。

    秦琅就有理由怀疑,新皇现在是在故意试探秦家和崔家,若是秦琅能够识趣不那么贪心,懂得界线进退,那么暂时不可相安无事。若是如崔敦礼这般,估计李胤就得考虑要想办法先打压他们了。

    权力是不可分享的,何况是皇权。

    而立后立太子,这种事情更是万万掺与不得。

    “当年先皇在时,就十分喜欢秦王,虽未定下太孙之名,可却也早定下其嫡长身份的。”秦琅提醒崔敦礼。

    可崔敦礼却还道,“秦王虽为苏氏过继收养,可如果苏氏不能封后,那秦王也不过是庶长而已,岂能与嫡子相提并论?”

    秦琅依然摇头。

    崔敦礼不满道,“我记得二十多年前,三郎你才十六岁,当时是何等的年轻气盛,为先皇奔走协谋定策,如今就老了吗?”

    “不是我老了,是阿舅你过了二十多年,依然还是那么糊涂,当年你站隐太子看不清时局,如今你依然看不清时局,只看你想看到的,一厢情愿的在那里幻想,却不知道,已误入歧途,十分危险。”

    “册后、立太子,这是天家之事,岂是人臣可左右的?阿舅回去好好想想吧,切莫胡乱掺与这些事情当中,不要给崔家带去祸患。”

第1282章 异姓加封魏郡王

    三辞。

    不受。

    再辞!

    洛阳樱桃岛,太师府。

    秦琅第四次向天子请辞去检校中书令、知中书省事、洛阳宫守、检校北衙诸军事、洛阳府尹等诸项兼职,终于得到了准许。

    皇帝带着秦氏姐妹回秦家省亲做客,满载着几大车的金银珠宝锦绣等上门。

    樱桃岛秦家中门大开。

    “朕今日微服,陪两位爱妃来省亲,不必如此拘礼。”

    李胤今天是黑色软脚幞头配上一袭赤红袍,腰间金蹀躞带,脚上鹿皮靴子,看着倒像是个得意的年轻郎官。

    秦氏姐妹也是满面春风。

    就在昨日,皇帝下旨册封秦良娣为贵妃,封秦良媛为昭仪,成为皇帝后宫中最早得到封号的嫔妃。

    连原太子妃苏氏,都还未得到册封。

    紧随着二秦氏进封的还有一道旨令,潞王李贤加封为魏王,同时拜河南牧,加左武卫大将军,赐实食封千户,通前共一千五百户。

    秦琅与丽质带着家人接驾。

    “贤儿,快来拜见舅父舅母!”秦贵妃秦淑把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推上前来,却是刚被进封为魏王的李贤,如今才几岁的天真孩子,倒是也不认生,上来就给秦琅和丽质见礼。

    秦琅摸了摸这小子。

    李贤拜完,却是转身又从母亲身边扯出来个小萝卜头,“弟弟,快来拜见阿舅,舅娘。”

    “弘儿拜见舅公、舅娘。”

    才三岁多点的李弘稍显的有点拘束,没李贤那么活泼,这小子在李贤加封为魏王后,被李胤封为潞王,捡了兄长的原爵。

    李丽质挺喜欢这娃的,觉得他跟皇兄更像些,“还没拜完呢,你刚拜了舅母,却还没拜姑母呢!”

    李弘有些疑惑的转头望着母亲。

    贵妃秦淑笑道,“没错,太平公主既是你们舅母也是你们姑母。”

    小家伙被弄迷糊了,一时根本分不清是为什么,倒是李贤在那里教导弟弟,说太平公主是父皇的亲妹妹,嫁给了母亲的兄长,所以才既是舅母也是姑母。

    皇帝笑道,“朕今日顺便把太平的加封旨意也带来了。”

    皇帝加封皇妹李丽质为太平长公主,加实食邑八百户,通前一千八百户。

    “皇兄,臣妹可不敢受此加封,有违制度。”刚进封为长公主的李丽质赶紧拒绝,结果李胤却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当年玄武门过后,李世民将丽质赐婚给秦琅,提前准备嫁妆,要给女儿置办豪华嫁妆,甚至要提前赐给超规格食邑,引起了魏征等的坚决反对。

    最后定下制度,公主食邑三百户,亲王八百户。而且公主的这三百户食邑,得在出嫁之后才真封实给,出嫁之前只是虚封。

    公主最高三百,亲王最高八百。

    可李世民最宠爱李丽质这个嫡长女,总想着办法要赏赐,食邑数量也是几次突破,所以之前就已经封到了千户实封,如今新皇直接就给妹妹加了八百。

    丽质谢绝,但皇帝不管,给你你就拿。

    “圣人如此恩赏太过,臣惶恐!”

    李胤拉着秦琅的手,“再多都不为过的,老师于我之恩我永世难忘,而我与太平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啊。”

    手挽着手,皇帝与秦琅无比亲切的样子。

    “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请辞兼职,实在是让朕很为难啊。如今朕刚继位,朝中还需要老师这个首辅多照看呢。”

    “陛下,先前兼职也只是临时权宜,如今总要恢复正轨的。”

    “好吧,老师的性子朕也知道,朕若不答应,老师估计也不会罢休的,天天上折辞职,也确实不太好,今日来,就亲口告诉老师,朕准了。”

    “臣谢过陛下!”

    “别急!”

    承乾又摸出来一道诏令,“朕让翰林院大学士李百药草拟的,便不劳通事舍人传诏,朕一并带过来了。”

    “太师接旨!”

    秦琅疑惑着接过。

    打开,李百药的文才确实好,骈四骊六的文章,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一大篇章。好在秦琅如今也算腹有诗书,对这种诏书倒也能理解。

    不过看完后,依然是十分震惊。

    “臣不敢接旨!”

    “太师两朝定策元勋,这功绩无人可疑,完全当的起这封赏了!”

    秦琅呼吸都有几分急促了。

    倒不是说李胤封赏太高让他太激动,而是这封赏太过,让他有了几分不好的感觉,他怀疑李胤这是想向他下手了。

    魏郡王!

    封王。

    “朕当初尚在东宫之时,就曾向太师许诺过,他日为九五至尊,必以王爵封赏!这是老师应得的,也是朕该履行的承诺,朕不是食言之人,老师也足当此封!”

    异姓王。

    真的封异姓王了。

    “陛下,贞观定制,异姓不得封王,此乃祖制。”

    李胤却不以为意。

    “我大唐又不是没有异姓王,开国之初封赏过的异姓王就有八位,这还没算是突厥等胡人封王者在内。”

    秦琅对这段历史当然也是非常清楚的,李唐开国之初给爵位官职是相当豪爽的,虽说其实都是些没食邑的虚封散职,但毕竟名头够响嘛。

    如吴王杜伏威、燕王罗艺、凉王李轨,彭城王刘季真,北平季王高开道、定襄郡王胡大恩、义安王李孝常等。

    其中杜伏威和李轨都封的是亲王,其它的都是郡王,包括罗艺。

    但是有一点比较重要,就是李渊封的这些异姓王,虽然好多都是隋末军阀,如江淮之王杜伏威,如控制幽州一带的罗艺,以及占据河西的李轨等。

    但也有一些原本只是些小势力,如胡大恩原是窦建德手下大将,后在河东献地投唐,虽然地盘不大,但毕竟是河北窦部中位置较高者,有千金市骨之意。

    而李孝常原只是隋华阴县令,但他带着华阴仓这么座大粮仓降唐,再加上他父亲当年是隋朝时的高官,跟李渊也是早联宗结亲过的,因此也以宗室对待赐封王爵。

    除了李孝常外,其它几位封王,在封王的时候,李渊还来了一个赐国姓李,所以最后得封王爵的八王,全都成了国姓爷,因此可以说并不算是异姓王。

    就跟李世民的贞观朝,也封了好多异姓王,他封的都是突厥铁勒等胡酋,如阿史那社尔、阿史那摸末、阿史那思摩、执思失力、契苾何力等人,其中除了郁射设摸末改名秦国忠,认了秦琼为义父外,其余人全都是得了赐国姓,然后都尚了长公主。

    所以武德、贞观两朝除了真正的李唐宗室封王,其它异姓封王,要么就是归化的胡酋蕃将,要么就是赐姓封王。

    而皇帝给秦琅加封魏郡王,却并没有赐国姓李,列入属籍这么一个操作,这意味着这是真正的异姓王。

    按这个时代的观点,赐国王其实是非常荣耀的事情,这意味着成为皇家一员,成为皇族宗室了。

    跟后世人观念里改宗换姓不好并不同,这时的人是很接受国姓的,尤其是胡人蕃将们。

    就比如秦琅如果是赐国姓封魏郡王,那以后他家就是皇族一支,享受皇族同样待遇,受宗正寺管理,秦琅自己是郡王,他嫡长子将来封郡王,他的其它儿子们,不管有没有功劳,有一个算一个,起步就是县公爵位。

    秦琅若入属籍封魏郡王,实际上就等于跟李道宗、李神通、李孝恭这些宗室名王一个级别和待遇了。

    比皇子待遇肯定是差一级别。

    不赐国姓,那正常魏郡王也只有他嫡长继承,甚至还得特旨承袭,否则可能要降等,至于其它儿子,一般情况下是没有爵位的,只可以承荫入仕,除非是功高推恩另赐爵位。

    秦琅其实还是宁愿姓秦的,没事改姓李也没啥意思。

    当然,这也就意味着,秦琅要成为大唐第一个真正的异姓王了。

    如果把给皇后父亲追赠的王爵,和给一些大功勋追赠的王爵除外,确实是第一个了。

    毕竟秦琼的齐王,是死后追赠,也不能给儿子继承。长孙无忌父亲的齐王之爵,也一样是因为女儿长孙皇后的原故追赠的。

    “太师,这是你应得的!”

    “陛下,异姓不得封王!”秦琅再次推辞!

    规则不是那么好轻易打破的,皇帝这是有意的要把秦琅放到火上烤了。

    难道皇帝对他辞去的官职还嫌不够?

    可秦琅也并不贪恋这首辅之职,只是打算徐徐辞去啊,新皇这也等不及?

    “太师勿要再说了,今天朕只是携二妃来省亲的,只聊家事感情,不说其它。”

    秦琅又看了眼诏令。

    晋封魏国公,赐实食封通前共五千户,赐永业田通前共一万亩。

    看着伸手抱过丽质所生嫡长子跟他逗乐的年轻皇帝,秦琅思绪不由的想到了张柬之等五位异姓王。

    这五位发起神龙政变逼武则天下台的才算是大唐真正的异姓王,事变成功,李显复位后俱被封为郡王,可历史上这五王的下场可都很悲惨啊,被李显忌惮,借封王明升而降,免除治理政事,实际上罢相,然后借武三思之手,把这五王一个个全折腾死了。

    难道说皇帝给自己封王的本意,就是要把自己赶出政事堂?

    毕竟贞观时立下的制度,不仅有异姓不得封王,还有封王不得为相、任大将军的限制的。

    如皇子们任的诸卫大将军等,其实只是虚衔,并不算数,朝廷并不会让宗室们真正掌握兵权。

    秦琅若是晋封郡王,那就不能再在政事堂为相。

    如果是这样,那承乾抛出一个郡王爵,倒算不得什么了。只是,承乾真的这么急迫吗?

    现如今秦琅的官衔是太师、平章军国事,遥领镇南大都督,世封武安都督、吕宋都督,上柱国、魏郡王,本阶是最高的开府仪同三司。

    另有弘文馆大学士兼修国史的馆职。

    其它的兼职使职也都一并辞去了。

    实际上只剩下了唯一一个职事,平章军国事,也就是政事堂的宰相。

    看来,皇帝是连这唯一的职事也不想让秦琅再留着了。

第1283章 皇帝的疯狂试探

    秦琅的书房里。

    龙涎香袅袅升腾,沁人的香味弥漫,却并不觉得过份反而很清雅。

    秦琅抱着半岁多点的七皇子李哲,而新皇抱着秦家二十一郎秦伦,两个舅舅抱孩子的水平都不错,半岁多点的娃并没有让他们无所适从。反而把两小家伙逗弄的很开心,咯咯的笑,小手乱抓。

    两人抱着孩子,却没急着开口说话。

    秦琅心中在推测着皇帝此时的心思,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上门来,金银财宝就带了几大车,价值数十万贯。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新皇继位之后,第一次离开洛阳宫,第一次来到臣子家。

    说是省亲,可大小秦妃要省亲也应当是回东府那边,虽然父亲不在了,可母亲还在,哪有母亲那不回,却来兄长这先的。

    摆明了今天就是奔着秦琅来的。

    而那道封王的诏令,确实让人措手不及。这么大的事情,皇帝甚至事先没有跟政事堂诸相透露过半点风声,这种做派,跟此前朝政事务大小俱与政事堂相商,交与两辅政元老决议完全不同。

    “陛下,臣身为山陵礼仪使,准备送先皇灵柩往长安昭陵,待七七之后安葬。”

    新皇帝把一块随身佩玉放在秦二十一郎手里把玩着,这是太平长公主为秦家生的嫡次子,眉目里还有几分跟新皇相像,孩子也胆大壮实,很讨李胤喜欢。

    他沉吟着,“可朝廷离不开太师辅政主持。”

    秦琅一听这话哪还不明白,这根本不是拒绝的意思,否则不是这样的回答,他一下子就试探出皇帝那有些迫不急待想让自己退居二线的心思了。

    甚至都没怎么加以掩饰。

    看来新皇与自己的隔阂不是这么好消除的,两人的关系也不会重修旧好,新皇对自己很忌惮。

    这个月,新皇对自己的种种示恩加赏,明为尊宠,实则是想步步架空自己了。

    既然新皇不想让自己继续留在朝堂,那秦琅也没必要自讨没趣了,否则真惹急了李胤这兔崽子,真的什么都可能干的出来的。

    这些年有李世民在压着,他也还算一直在克制性子,可如今老皇帝一死,这天下谁还能压住他呢?

    “长孙公久在朝中,行事稳当,有他在朝足够了。”

    “况且,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等百司诸衙,也各有官员负责,各司其职。”

    李胤假惺惺的挽留,“太师是顾命首辅,从政事堂另挑两位宰相去吧。”

    “让臣去吧,这是臣的职责,而且臣与圣人也是君臣翁婿一场,如今想送这最后一程。”

    “那待葬礼结束,太师回朝继续主持朝政,朕离不开太师,朝廷离不开太师。”

    秦琅笑了笑。

    “这天下除了离不开圣人,谁都离的开,天无二日,但朝廷的宰相却是可以从百官之中选拔任用的。其实说实话,臣这几年身体也不大好了,早年东征西讨,也留下不少旧疾,如今一到这阴雨天气啊,就浑身都痛,有时甚至都走不了路。”

    秦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新皇心知肚明却也不拆破。

    于是乎在这书房里面,两人一人抱个奶娃,在那里慢慢的聊天。

    “待葬礼结束,臣也许会在长安过个年,待到年后春暖花开,便返回海南吕宋,那边天气暖和,对疗养身体也有好处。”

    皇帝目光如电,直盯着秦琅。

    秦琅也并不畏惧的微笑回应。

    “太师若是觉得身体不适,就留在洛阳疗养也好,可以三五日一至都堂平章国事,朝廷军国大事,朕也可以随时派人上府请问。”

    秦琅却摇了摇头。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谁还不知道李胤不过是口头上的客气而已呢。

    “我就不尸位素餐了,况且啊,我这些年已经慢慢习惯了吕宋的阳光、海滩和夏日了。”

    李胤抱着秦伦,“太师也知朕与苏氏向来关系不睦,且苏氏无出,如今其继养的秦王李象,原本乃是裴氏所生,裴氏卑贱且因罪被赐死,朕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朕如今后宫之中,出身尊贵且最为贤淑的乃是令妹秦淑,她这几年已经为朕连生了三个儿子,朕欲立她为皇后,立其所生皇四子魏王李贤为太子。”

    说完,皇帝目光紧盯着秦琅,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

    只是让皇帝有些失望的是,这么重大的消息,秦琅听到后并没有半点激动,反应太平淡了。

    “陛下,秦淑虽是臣同父妹,李贤是臣亲外甥,但臣现在还是政事堂首辅宰相,依然得大公无私的进谏皇帝,此事断不可行。”

    “苏氏乃圣人元配嫡妻,并无过错,岂能废黜?”

    李胤却只是道,“苏氏无出。”

    “圣人,历朝历代,无出的皇后其实并不少。”

    李胤却继续道,“但朕与苏氏向来不睦,当初这桩婚事你也清楚,只是先皇强加于朕,当年朕便欲与苏氏和离,老师当年劝说我以大局为重,当初可还说过,待朕继位之后,自可任意处置。”

    “陛下,立后并不只是天子家事,亦是国事啊。”

    “朕立令妹为皇,这难道于卿于秦家不是好事吗?”

    “正因为是牵扯到秦淑,所以臣才必须反对,臣妹只是太子良媛,太子妃在前,立后哪轮的到她?”

    皇帝却又道,“李象不及李贤聪慧,朕欲立李贤为太子。”

    “陛下,储君为国本,废长立幼不可行。”

    但李胤却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只要朕立了秦淑为皇后,那李贤自然最贵。”

    他甚至提起了汉光武帝的事。

    光武帝当年在洛阳读太学的时候,见金吾卫威风,曾发出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之语。

    在西汉末年,刘秀家族虽然是皇族宗室,可因为分封推恩制度,到刘秀兄弟时,家里已经只是平民了。

    而阴丽华家族却是当时刘秀家所在的南阳新野的豪门大户,占有土地达七百余顷,车马奴仆可以和分封的诸侯王相比,富贵一方。对于年轻的刘秀来说,这辈子最大的愿意,就是能够当上执金吾,然后迎娶家乡第一白富美阴丽华。

    那人生就算走上巅峰了。

    后来刘氏兄弟起兵举义,加入了讨伐王莽的起义大军中,在义军中封侯的刘秀念念不忘阴丽华,迎娶了小自己十岁的阴丽华。

    后来刘秀经营河北之时,为了得到拥兵十万的真定王刘扬的支持,于是娶了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

    刘秀称帝之后,接来姐妹和原配阴丽华,最后却封了郭圣通为皇后,并立了郭圣通之子刘强为太子。

    皇帝李胤此时拿刘秀与阴丽华、郭圣通二人的事情来举例,可秦琅并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好例子。

    因为虽然刘秀与郭圣通也曾经一度恩爱,但这是个赤果的政治联姻,当初是刘扬逼迫刘秀,刘秀没办法之下才接受了这桩政治联姻,但后来刘扬依然谋反被杀了。

    郭圣通虽然表面上没因舅父谋反的事牵连,但在后位十六年以后,最终还是被刘秀以其它原由废后了,连郭氏所生的太子也被废了。

    阴丽华这位元配,最后还是归正为皇后,后来其子刘庄继位为东汉明帝。

    拿这个举例,也太晦气了些。

    皇帝是暗示什么?

    太子元配不封皇后的事情,历史上确实也有过很多,真不少。但是,这事情牵涉到秦家头上,秦琅觉得不是好事。

    最主要的还是如今秦琅在朝中地位太高,而秦淑母舅崔敦礼现在又是左仆射,可以说,比当年长孙皇后的兄长、舅父同朝为相还要更强几分。

    何况人家长孙皇后那是打小跟李世民定婚,十几年就嫁入李家,明媒正娶的元配嫡妻,无可争议。

    秦淑只是太子良娣,封妃已经到顶了,除非是太子妃早死,但现实是并没有,苏氏再不得太子意,毕竟还是个大活人在那呢。

    人家无出,可也收继了秦王李象和齐王李厥。

    秦琅坚决反对立秦淑为后立李贤为太子,这可不仅仅是为了名声为了避嫌,这是为了避祸。

    态度坚决。

    他又不是崔敦礼,利益熏心迷了心智,更不是啥也不是的左卫翊府中郎将秦珣。

    秦琅认定,这根本就是不是什么馅饼,而是陷阱,是皇帝故意挖的坑,如果秦琅崩不住往里跳,那搞不好全家都要被装进去。

    这小崽子发起狠来的那股子劲,秦琅是早就见识过的。

    这越发让他打定主意,一会就开始写奏折,赶紧护送李世民灵柩去长安昭陵安葬,过完年就回吕宋。

    这中原是一天都不能呆了,说不定哪天就被李胤坑了。

    这时七皇子李哲也许是饿了,哇的哭闹起来,秦琅赶紧起身,“七皇子饿了,臣告退。”

    李胤笑了笑,也抱着娃起身,“还是我抱去给贵妃吧,秦伦还给你,这小子与朕投缘,朕喜欢,今天便赐封他为魏国公吧。”

    “陛下,万万不可,无功岂可受爵。”

    李胤哈哈大笑,抱着儿子往外走,“太师功高勋著,足矣。”

第1284章 第二位异姓王

    这一天,表面上太师府中还是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秦琅还特意派人去把东府的崔娘子和秦珣接来了,那边几个还年轻的弟弟妹妹也都接了来。

    崔氏听说皇帝带着女儿外孙去了西府省亲,不由的脸色不高兴,但还是赶紧收拾了过来,临出门,又让管家派人赶紧去崔府叫了兄弟崔敦礼来。

    这顿省亲宴吃的很热闹。

    当崔氏听说秦琅已被圣天子加封为魏郡王之后,更是激动不已,李胤看着坐在那里,有些显得木讷的齐国公秦珣,假装挺关切的询问了他一些情况。

    然后宴席上当众提升这位妻兄为光禄寺卿,满足了崔氏心心念念的儿子弃武从文的心愿。

    秦琅却只是心里撇撇嘴。

    光禄寺卿是从三品,看着挺高的职位,反正比左卫翊府中郎将品级高,可实际上翊府中郎将虽然只是正四品下,可是左卫翊府中郎将是个实权军职,实打实的统领着左卫一个府的番上府兵的,算是实权京师警备将领。

    比光禄卿低两级,光禄卿是从三品,唐朝官职,到一二三品只分正从,不再细分上下。

    三品以上服紫,称亲贵,可以穿紫色官袍,有资格佩金鱼袋。

    站在朝堂上,那都是鹤立鸡群般的感觉,真正的进入高级官员之列。

    可问题是,光禄卿做为九卿之一,若是放在汉代时,那妥妥的高官,但放在此时的唐朝,那就不值一提,这就有点像是个养老的官。

    要知道,南北朝以来,真正实权的部门是什么?三省六部啊,这基本上就相当于汉代的三公九卿了。

    所以在唐朝六部是全面夺了九寺的权的,九卿虽然品级挺高,但成了一般的事务部门,跟六部这样的政令部门完全不能比。

    光禄卿贵为从三品,可实际上负责的是什么事务?

    掌酒醴膳羞之政,总太官、珍羞、良酝、掌醢四署。

    说白了,就是管皇家膳食的。

    光禄寺所以类似于公司总务处长,或者干脆就是个食堂经理了。

    这样的官,一般都是给一些年老的四品官员,临老了提拔一下,升个从三品也能穿个紫袍混几年退休。

    或者是那些大臣犯了错,贬为九卿,去坐冷板凳的。

    比如韦挺啊、宇文士及啊、杨师道啊这些宰相们,曾经都从宰相贬为九卿之职。

    秦珣原本好歹也是个实职的中郎将,相当于是个警备师长了,现在贬去做个后勤总务处长,就算级别高了两级,也没有半点可高兴的啊。

    但人家崔氏跟秦珣娘俩就激动的面色通红。

    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光禄寺是最没实权的冷衙门,但人家依然觉得当上了九卿,就能穿上紫袍,成为三品大员,成为亲贵,而且这还是个文职呢,怎么也比正四品下的左卫翊府中郎将强的多啊。

    以后不但不用担心要去打仗,甚至还不用经常呆在军营值守训练啥的。

    至于说光禄寺这个冷衙门,也没关系,先把级别弄上去,先转入文职,再慢慢的想办法调换官职嘛。

    光禄寺里呆两年,到时想办法外放个上州做个刺史,地方上多呆几年,到时回朝再进六部做过侍郎,然后尚书,将来不就有机会做宰相吗?

    只能说想的是挺好的。

    连崔敦礼这位左仆射居然也觉得很高兴,让秦琅觉得他这几十年官场有些白混了。在秦琅看来,皇帝的这个安排,看似恩赏,四品中将郎升为三品光禄卿,可实则用意,是把秦珣从一个紧要的禁卫将领位置,调到了无关紧要的光禄寺。

    在京师,虽说大将军、将军众多,可实际上真正统兵的都是这些中郎将们,反而是更高级的诸卫诸军的将军、大将军们并不能实际直接统兵,没有皇帝的旨意,没有兵部的兵符,他们无权直接统兵调兵。

    日常统领京师各部的,反而就是这些中郎将们,就跟地方上府军,平时都是由各府的折冲都尉们统领是一样的。

    秦琅甚至能够满怀恶心的猜测,这根本就是李胤不太放心秦家握着京师禁卫,所以就算秦琅现在主动辞去了总领京畿卫戍兵马的大权,但皇帝还是借机把秦珣也踢出了禁卫体系。

    秦珣的本阶提了一阶为正四品下的通议大夫,他原阶是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皇帝并没有给予崔氏娘俩希望的从三品本阶银青光禄大夫。

    阶比职低了两阶,实际上依然不能服紫。

    不过皇帝又特旨开恩,赐紫。允许秦珣服紫袍,佩金鱼袋,轻轻松松玩的漂亮,让崔氏秦珣几人感激莫名。

    甚至最后皇帝还又给秦珣一个加衔,赐崇贤馆直学士。

    这个直学士跟秦琅的大学士无法比,崇贤馆有大学士、学士,下面还有直学士和待制,馆殿阁皆是如此,各分四等,皆为加衔,并无品级。

    秦珣以光禄卿加崇贤馆直学士,其实也是点好听的虚衔而已,一个月能加十贯的贴职钱罢了。

    崔氏却满面红光,觉得这直学士名头特别响亮,好像儿子真就成了大学士一样。

    看着众人那高兴的样,秦琅心里很是担忧。

    如今的秦家,真正能有忧患意思,能够看的清局势的人只有他秦琅一个了,精明如崔氏者,也完全看不到危机,至于崔阿舅,现在完全迷失了。

    秦珣更是个连守成都做不到的年轻人,不敢说垮掉一代,但确实也就是个智商情商等都很普通的普通人,却偏偏因为父兄的功勋、门荫,坐到了一个高位。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秦琅找机会跟秦淑谈了几句。

    很直言不讳的指明了如今潜流的暗涌,他希望妹妹不要被眼前的表象迷惑,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就真以为皇帝想立她为后,想立李贤为太子,这是个陷阱,千万不要踩。

    秦淑抱着孩子表情凝重。

    “难道就算阿兄辞相,离开朝堂,前往吕宋也不能改变?”

    “圣人与我的关系其实很复杂,最重要的是,以我们秦家今日之声势,就算我离开朝堂,可圣人也不会轻易的放心的,若我们家现在,只是如武德九年时那样的地位,那阿兄自然会全力助你成为皇后,助贤儿成为太子,可问题是不是。短短贞观二十一年,我们秦家早今非昔比了,何况今日的圣人,也非先皇那般胸襟。”

    “有些事情充满诱惑,但却也无比危险,阿兄知道你其实比崔娘子更聪明,崔娘子向来精明的人,只是过于精明算计,有时便看不到更远的地方,或者说不愿意看到,你在宫中也有好几年了,宫中的凶险复杂你比我更清楚的,不容有任何行差踏错的地方。”

    “有些东西,一味强求并不是有用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淑神色复杂,这段时间,当皇帝透露出那股意思后,她确实是非常兴奋的,毕竟面对那消息谁能不激动?

    就算不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儿子。

    可今天兄长的这一席话,又不由的让她认真考虑起来,她向来是最崇拜信任这位兄长的,可以说虽然秦家奠基者是父亲,但武德九年起,秦家能够这般迅速崛起,更多是这位阿兄掌舵出力的。

    “想想前魏王泰,莫强求。”

    秦淑终于点了点头。

    “妹妹明白了,谢谢阿兄今日一番教诲开导,如果圣人真提起此事,我会反对并劝谏。”

    “对,做好自己的本份,莫贪莫强求,最后不管结果如何,都好。”

    “你在宫里,多照顾下小妹,天家无亲情,但你们姐妹俩个能一起在宫中也是不易,更要相互照顾。我很快会回吕宋,以后再见也不易了。”

    听到这话,秦淑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了,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小丫头了,如今的你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你要坚强,你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和保护。”

    “当然,若有什么事情,你也可以来信告诉我的。”

    ······

    第二天,秦琅刚进中书省,就接到内侍通知,皇帝召开临时廷议。

    在京三品以上职事官,以及三省六部御史台转运司诸衙的五品以上官员皆参议。

    大事廷议,小事封奏,一般事务皆由政事堂堂议。

    皇帝突然召开廷议,而且明显规格还很高,与会者很多,说明这次廷议肯定不一般。

    政事堂内。

    秦琅发现今日都省的气氛有些不太一样,他与长孙无忌迎头碰面,打招呼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位老丈人居然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

    这可是头一回。

    两人在贞观以来结成政治同盟,最后甚至都成了翁婿,到如今同为辅政大臣,这关系可是相当亲密的。

    可现在长孙无忌居然如此态度。

    秦琅马上想到一个可能,估计就是封王一事已经传出。

    果然,许敬宗笑着上前向他道喜。

    秦琅无奈,“许公难道忘记了贞观定下的祖制,异姓不得封王?”

    结果许敬宗压低声音笑道,“也不是那么严格的,贞观朝所封诸王中,可不全是宗室。”

    “但那几位也都是归化的胡酋大将,都是赐姓列入属籍的。”

    “不也还有一位没有赐姓入宗属的嘛,怀化郡王秦国忠,你义兄啊。”

    秦琅只能道,“他也是归附的突厥酋长,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他是不是异姓王?是不是大唐臣子?总不是那些什么新罗王、林邑王吧?”

    秦国忠确实算是一个特例,他应当是跟李思摩李思力李社尔这些人归为一类的归附胡酋封王,与林邑王这种藩王是完全不同的。

    可秦国忠因为最开始是拜秦琼为义父,当时又是唐突决战前的关键时刻,所以李世民也就没有再给他赐姓改名也没列入属籍,算是贞观朝封王的一个特例。

    可正因有这么一个特例存在,现在许敬宗说天子给秦琅封王,当然也就有例可依了。

第1285章 秦琅铁腕压天子

    洛阳宫。

    皇帝于贞观殿侧的观文殿举行廷议。

    在京三品及以上职事官皆奉诏前来,另有御史台转运司等几部衙的五品以上堂官也召来廷议。

    秦琅一路过来,无数目光打在他身上。

    仿佛是在看一只怪兽横行宫中。

    秦琅能感受的到,这种目光与不久前他受遗诏为首辅顾命大臣时的情况完全不同,也与他在新皇继位登基时那种定策元勋时不同了。

    那时众人望向他是目光热切,是恭敬甚至仰慕,想亲近。

    可现在那些目光,却是一种敬而远之,甚至是孤立疏远。

    秦琅知道,此时的他定是已经被打上了权臣的标签,实在是他现在实在太像是一个权臣了。

    赐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拜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

    平章军国事。

    封魏郡王!

    更别提一人还有着两个世封领地,一个内世封的武安都督,一个外世封的吕宋都督。

    秦琅封魏郡王兼吕宋郡公,

    嫡长子封魏郡王世子,嫡次子封魏国公,

    庶长子封武安郡公,庶次子封武义郡公,庶三子封武宁郡公,庶四子封武平郡公、庶五子封武成郡公、庶六子封武隆郡公、庶七子封武定郡公·····

    秦琅二十一个儿子,如今一个王世子,一个国公,七个郡公。

    其中新封的魏国公,还才半岁而已。

    更别说秦琅的一众兄弟里,还有一个齐国公,两个郡公,四个县公。

    两个妹妹俱入宫,一个为贵妃一个为昭仪。

    好多人都直接把秦琅当成曹操来看了。

    目光里已经不再是敬仰羡慕,而是怀着不满,敌意。

    秦琅也没有跟大家打招呼,他知道此时打招呼别人也未必会理,就连老丈人长孙无忌现在都对他充满了敌意。

    也就许敬宗和崔敦礼这两位相公,因为关系密切依然跟他打招呼。

    这一切,自然都是出自新皇帝李胤的手笔了,他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玩这种手段,居然也很熟练了。

    看来这些年监国摄政,也确实按着性子学到了不少东西。

    官员到齐,居然有一百多人。

    满殿的紫绯,大红大紫无比的彰显身份。

    可今天首辅秦琅坐在那里,周边却好像有个真空圈。

    秦琅目光扫到了秦珣,这位新晋光禄卿,一身赐紫,在这些紫绯大佬中显得太过年轻了些,尤其是他那有些木讷的样子,更加让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跟在舅父崔敦礼的身后。

    但崔敦礼是左仆射是宰相,身边哪有他的位置,他望了望兄长秦琅,见秦琅丝毫没理会他的意思,似乎也看出来,今天秦琅似乎不为大家所喜,犹豫了下,连招呼都没过来打一个,最后退到了殿门口的角落里站着了,他想跟旁边的官员们打招呼,可就连省部里四品的侍郎,五品的中书舍人、给事中、秘书郎、著作丞、殿中丞、太子洗马这些绯袍官员们,也不愿意搭理他。

    现在大家都在心里骂秦琅权臣奸相,骂秦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都想抵制甚至准备弹劾攻击秦琅呢,谁愿意理这个毫无本事,却二十多岁就成了三品光禄卿的齐国公?

    秦珣四处碰壁,最后只好孤零零的立在角落,眼中尽是茫然不解。

    我秦家如此声势地位,为何我这个新任的三品光禄卿居然没人理会?不应当是众星捧月,人人恭维吗?

    殿中气氛十分异样。

    但秦琅却只是跪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其它几位宰相们,也都一脸严肃,大家虽有些小声交头接耳的议论,却也不敢大声喧哗。

    而当殿中御史高喊肃静时,大家都知道天子要来了。

    果然,当殿中安静下来后,很快内侍开道,迎着年轻英武的天子到来,天子一袭赭色袍,相对简便。

    一脸威严,只是走起路来有些微瘸。

    皇帝落坐。

    然后目光扫过殿中众臣后,缓缓开口。

    “为太师、太傅赐坐。”

    内侍很快搬来了坐榻,这坐榻虽不算大,可却也是个坐位,比起直接在殿中蒲团上跪坐,当然更显皇帝对元老的尊崇。

    皇帝又给其它几位宰相赐坐,坐具又要稍低一级。

    秦琅余光发现,自皇帝入殿,好些官员,已经跃跃欲试,似乎都准备要好好弹劾他秦琅篡权了。

    他并不着急。

    今天这场面,怎么看都是一场大戏,是皇帝早就已经铺垫许久的,所以今天这戏有的演,不急于一时。

    只要他秦琅顺着剧本演,总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虽然说,皇帝刚继位,就这般急着逼迫顾命元老,显得刻薄寡恩无情,但秦琅仍然愿意配合演出。

    实在是他本就无意留下。

    皇帝一声咳嗽,打断了一些人的脚步。

    皇帝率先发话,打算赤膊上阵了。

    “苏妃怀执怨怼,数违教令,不能抚循它子,训长异室。宫闱之内,若见鹰鹯。既无《关雎》之德,而有吕、霍之风,岂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

    “秦贵妃功勋将门,归自良家,宜奉宗庙,为天下母。”

    ······

    听完皇帝一席话,满殿震惊。

    长孙无忌甚至都已经气的乱抖了,实在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毕竟不管怎么说,先皇刚崩不过月余,此时都还没安葬,皇帝这个时候突然要废黜元妻,立秦贵妃为皇后,这个事情可就有些太过出格了。

    不守规矩,不尊礼数啊。

    果然,本来就已经跃跃欲试的殿中臣子们,这下子更是群情汹涌,恨不得扑上来揍秦琅了。

    秦琅坐在那里,暗暗佩服李胤,这种事情都亲自赤膊下场,够拼的啊,就不能安排个人出面?

    随便提个议,也一样能把这个事情捅到廷议上讨论,到时效果不也一样直指秦琅。

    何必这般急切呢。

    前有皇帝不与政事堂诸相通气商议,直接就让翰林院大学士白麻赐封秦琅郡王之爵,还搭送个国公爵加个光禄卿。

    这边又立马要废妻立妾,立秦琅妹为皇后。

    至于理由,皇帝说是苏氏怀执怨怼,甚至说苏氏无后,又不能好好抚育皇子们,甚至把如今各地上报的疫情,归到是苏氏无德怨怒。

    怪她怪她,都怪她。

    这种渣男一般的语言,秦琅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虽然苏氏无出是事实,没把李医抚育好导致夭折也是事实,但这些你能都怪人家嘛。

    不过没等有人站起来,秦琅倒是先一步站了出来。

    秦琅义正言辞的反对。

    “臣反对!”

    黑着脸说了一通反对的理由后,秦琅紧接着又从袖中抽出一本辞呈。

    秦琅要辞去平章军国事衔,这是要辞相。

    甚至山陵礼仪使也当殿请辞,理由当然山陵礼仪使那是宰相才能担任的,他请辞宰相当然也就不能再留这差事。

    秦琅没等人弹劾他,先自己站出来请辞,也是切入时机微妙。

    因为按惯例,若是有御史大夫弹劾宰相,那么宰相就得主动请辞,接受调查。这条制度,本来是为了监察百官之首的宰相的,御史大夫为御史台院长,他拥有此权力后,无疑就可使的御史台不在宰相管辖之内,让御史台更好的履行监督职能。

    但为了避免弹劾权滥用,所以后来又规范了章程,只有御史大夫亲自弹劾宰相,宰相才需要主动请辞,一般御史言官弹劾,其实并不需要。

    秦琅不等御史大夫弹劾他,先请辞,当然是他很清楚这里面的程序和门道。

    自己辞职跟被弹劾辞职不是一样的,被弹劾后请辞,就是停职接受调查,等候结果处置,这时已经属于待罪身份了。

    而自己辞职,当然是不同的。

    主动权在自己,这很重要。

    除了辞职,秦琅还请辞自己刚被加封的郡王爵位,顺带着把自己几个儿子的爵位也一起请辞。

    秦琅看中的是世封领地,至于那虚头巴脑的散爵,要不要有什么关系。此时留着,反而只是让秦家成为众矢之的而已。

    他顺便还给秦珣也请辞光禄卿之职。

    这让站在后面的秦珣非常不满,却又不敢吭声。

    秦琅说完,把辞呈交上。

    然后也不等皇帝话,直接就在殿上摘下道德冠,解下金鱼符,连玉笏都留下,然后躬身退下了。

    这手,更加出人意料。

    原本要弹劾秦琅的大臣们,倒是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毕竟你说人家秦琅揽权,可人家坚决反对立自己妹妹为后,坚决支持苏氏无错,应当立为皇后。

    自己的王爵也不肯接受,连宰相都要辞去,加上先前辞掉的多个要职兼职,秦琅这位先皇遗诏指定的顾命首辅将一个官职都不保留,这样的裸辞确实出乎意料的,你还能说人家奸臣权臣吗?

    秦琅出了观文殿后,直接去了中书内省政事堂自己公房,简单的收拾了几件私人物品,便出宫回家了。

    秦琅裸辞,而且不等皇帝批复,就已经直接卸任所有差事了。

    当天的廷议也是一波三折,谁也没想到皇帝一开始就亲自下场撕元配,要废苏氏立秦氏为后,但更想不到的是,本来大家觉得这件事情中,秦琅跟皇帝一条心,甚至可能是秦琅蛊惑皇帝要立自己妹妹为后。

    可谁能想到人家秦琅却是反对最激烈的一个,直接来个金殿脱冠挂印。

    所以御史大夫当然没法再弹劾秦琅,秦琅都请辞了你弹劾什么,不仅不会显出自己的能力,反而显得自己没有半点政治素养。

    御史大夫不出头,其它的御史言官也就没什么份量。

    而秦琅离开后,也使的大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皇帝身上。

    长孙无忌更是亲自带头开撕,坚决反对皇帝这种抛弃元配的始乱终弃的行为,立后这件事情,关乎的可不仅仅是皇帝后宫的那点事,这还关系到谁能成为储君太子。

    众人跟打了鸡血一样的反对。

    褚遂良更是撸起袖子上阵,搬出当年皇帝为太子时闹离婚,结果是如何被先皇斥责,然后太子是如何悔改保证等旧事来。

    毫无余地,说的李胤坐在那里面色阴晴不定。

    本来今天这场廷议他策划铺垫许久,就是为了集火秦琅,最后逼迫他离开朝堂。可现在情况,秦琅倒是拍拍屁股痛快的走了,但似乎自己倒也惹麻烦上身了。

    秦琅一走,长孙无忌就成了殿中威望最高的顾命元老,而褚遂良、于志宁等更是紧随长孙无忌,毫无客气的对初继帝位的皇帝的胡乱行为给予有力的反驳。

    李胤都想不到,这场给秦琅准备的廷议,最后居然成了舅舅长孙无忌带头的大臣批判皇帝的大会。

    会议开了整整两个时辰。

    李胤全场黑脸。

    最后,他不得不收回自己开头的话,停了封秦贵妃为后的意图,也收回要废苏氏之意。更别提说要立谁为太子了。

    当然,李胤也不是那种随意拿捏的天子。

    在结束廷议前,他金口御言,派秦琅这个山陵礼仪使护送先皇灵柩往长安昭陵安葬,全权负责此事。然后给秦琅的宰相头衔加了个字,以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无须至都堂,朝廷军国重事,皇帝派使者前往请教。

    这个意思大家都明白,秦琅实际上罢相了。

    不入都堂,那自然就不是真宰相,都不能决策国事了。就算皇帝说有大事派人问计,可这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头而已。

    这个时候,长孙无忌这样的老阴人,才恍然有些大悟,感觉他们刚才似乎被皇帝虚恍了一枪,也许皇帝一开始就没想着要留秦琅在朝,只是欲擒故纵而已。

    而他们这些自诩老资历,居然轻易的就被皇帝骗了,长孙无忌暗里反省,或许是他们对皇帝太过轻视,所以根本没想到皇帝会有这一手。若是面对的是先皇,那么肯定不会轻易下论断,肯定要反复三思之后才论定的。

    这时长孙无忌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居然配合着皇帝把秦琅赶出了朝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秦琅可一直是自己坚定的政治盟友啊。

    “改封秦琅为吕宋郡王,吕宋都督府提升为大都督府。”

    皇帝又耍了个花枪,魏郡王改吕宋郡王,封号换了个,但魏郡王属于朝廷正式九等爵制中第二等,可这吕宋郡王却被他划入到了藩属羁縻一等,如此一来,吕宋郡王实则是跟林邑王、新罗王、苏毗王、倭王、契丹王、奚王等一档了。

    这样既可规避异姓不得为王的规矩,却又堵上了秦琅以后再回朝中为相的可能。

    毕竟封王不可为相!

    长孙无忌皱起眉头,看着皇帝甩袖起身,步履微瘸的离开。

    满殿百官恭送皇帝离开,都有种茫然的感觉。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刚刚发生了什么?

第1286章 诏成

    “老臣斗胆问陛下,秦三郎乃先皇临终钦命的顾命首辅,于大唐更是功高勋著,如今先皇驾崩不过月余,此时辞相离去,天下人会如何看?”

    贞观殿。

    长孙无忌很不客气的问皇帝外甥,吹胡子瞪眼。

    “非朕之意,乃秦公坚辞也!”

    皇帝坐在那里,对愤怒的舅父并不畏惧,云淡风轻的答道。

    对于这样的回答,长孙无忌当然不能接受,他今日开始也被皇帝弄的有些被带节奏,觉得秦琅过线了,可谁想到年轻刚继位的皇帝外甥才是那个过线的人。马上回过味来的长孙无忌,自然得要来跟皇帝争一争。

    实是皇帝表现的太过明显。

    秦琅可是圣人临终前钦立的顾命首辅,先皇驾崩后,秦琅这一个月来做的可没有半点差错,在泰山向禁军将校宣读遗诏,让大家拜见太子,然后秘不发丧,迅速拥太子返回洛阳。

    第一时间控制东都,然后拥太子柩前即位,再到这个月来的各方面安排,都是表现的可圈可点。

    可以说真正的定策拥立大功。

    天子不仅不感谢,居然还这么急不可待的要赶秦琅走。

    “圣人若无此意,秦三郎虽无意朝堂,但也起码还会在朝中再留守两三年,再扶圣人上马走一段时间的。”

    “事已如此!”李胤只是冷冷回道,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在秦琅辞相离朝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打算退让。

    至于天下人如何看,李胤并不太在乎。

    长孙无忌气的甩袖而出,脸都气黑了,他没想到李胤这才刚当了一个月皇帝,居然就如此。

    “阿舅慢走!”皇帝对着长孙气匆匆的背影居然举起茶杯,面带着微笑道。

    等长孙无忌的背景消失在殿门口。

    皇帝让内侍唤来了翰林大学士李百药。

    “拜太傅长孙无忌为检校尚书令,并主持中书、门下二省事,赐实食封通前共三千户!赐铸钱炉三炉!”

    “宗正少卿长孙冲,迁秘书监!”

    “长孙涣授鸿胪少卿,封上党郡公!”

    “长孙濬授常州刺史,封安康郡公。”

    “长孙淹授虢州刺史,封安城郡公!”

    “赐太傅钱十万贯!”

    翰林大学士李百药提着笔,听到皇帝口述的内容,有些欲言又止。

    这位做了一段时间翰林院大学士,对这位新皇帝也算有些了解,即位后的皇帝明显比之前为太子时,更加锋芒毕露。

    “大学士可是今日身体不适,要不朕另召其它翰林学士前来待诏?”

    李百药想了想,还是一边提笔开始拟诏一边回答说谢圣人关心身体很好。他知道他劝不了这位新皇,内心也并不太想劝,因为一把年纪的李百药很清楚,自己若是开口劝说,估计明天也就跟秦相公一样被赶出朝堂的下场了。

    诏成。

    李胤接过瞧了瞧,满意的点头。

    “大学士的文才了得,朕喜欢。”

    召来内侍,让他安排人去赵国公府传诏。

    “当年先皇建立翰林院,从中书舍人手中分出这草拟内制之权,让翰林院草拟册后、立储、拜相封侯,任免将相、号令征伐,即方便快捷,更能保守机密,确实是圣明。”皇帝笑着道。

    这要是在过去,任免将相等所有正式诏令,都得出自中书舍人之手,中书草诏门下审议,若是皇帝的诏令让中书省觉得不合适,他们完全可以拒绝草诏,甚至就算中书舍人草诏了,门下省也可以封驳拒绝。

    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这种重大的诏令之权,分到了翰林学士院中,根本不需要再经过外朝了。

    细究起来,其实如今的翰林学士院,类似于汉朝时的内朝。汉代分内外朝,外朝自然是丞相领导的百官了。而后来又发展出内朝,侍中、常侍、散骑常侍、黄门侍郎等一堆内朝官。

    甚至后来中书、尚书、门下诸省,其实也都是从这内朝演变出来的。

    内朝渐夺外朝宰相之权,而经过魏晋南北朝后,演变成了三省六部的体系,但这个三省六部体系其实也不稳固。

    在贞观朝,就已经迅速的变化,隋朝、和唐初时的尚书省独大,变成了中书和门下省合流,政事堂凌驾三省之上。

    过去三省分立,到政事堂的集权,既是相权的分割,却又是外朝的集中,李世民是千古一帝,对于权力是非常敏感的。

    所以他一边以他官加衔入政事堂,形成政事堂群相制度,打破三高官官为相的旧例,一方面却又通过建立翰林学士院,分走了内制之权。

    皇帝为什么非要把草诏之权一分为二?

    就是因为草诏之权是中书之权,而中书掌握的这个草诏权,正是决策权的关键,皇帝分走内制之权,等于严重削夺了政事堂宰相之权。

    特别是这个内制权掌握的还都是将相任免、册后立储、封侯授封、号令征伐这样重要的草诏权,而中书舍人保留的是三品以下官员任免,以及一般事务的草诏权。

    就如现在,承乾虽然刚当上皇帝,但凭着皇帝向来对翰林院的掌控,他任免宰相等就非常方便了。

    甚至只要他愿意,尚书、都督、刺史、大将军、将军等三品以上官,他都可以直接任免。

    政事堂想拒绝,都没有正当程序,只能谏。

    而不是如武德或贞观初那样,如果宰相不满意,直接驳回封还,甚至根本就不草诏,没有经三省通过,官员们也完全可以不理会。

    皇帝的中旨口谕,尤其是新皇帝的中旨口谕,权威可不高。

    但现在,皇帝发出的是内制诏令,谁敢不从。

    “大学士,朕知道你们翰林院虽就在银台门外,但考虑到也不可能时时随侍当值,所以朕准备任命两位中官出任翰林院使,负责传达联系,如何?”

    翰林学士院有大学士一人,也叫翰林学士承旨,另有学士七人,另有直学士、待制等。

    李百药这个大学士不仅仅是起草诏令,实际上是侍从皇帝,职掌禁中机密,职权极重,因此也被称为内相。相当于以前的侍中或中书令之职。

    翰林院与馆阁殿大学士是宰相加衔不同,这是一个真正的职事机构,不隶属政事堂,与御史台一样是比较特殊的机构,虽说李百药这人有些软,很听话,但李胤依然并不完全信任他。

    毕竟他也是个文官,谁知道会不会跟外朝官一条裤子?

    李胤提出要在翰林院新设两条翰林院使,由宦官充任,说是联络,实则就是监察院事,相当于是派了个监军过去。能够替他更好的掌握翰林院的动向,甚至掌控翰林院。

    李百药想了想,没敢拒绝。

    这位已经八十四岁了,跟早几年病逝的秘书监虞世南是同时代的才子,他的父亲是隋朝名相李德林,据说李百药幼时体弱多病,其祖母于是以百药名之。

    说来也奇怪,打小病弱的孩子,结果却活到了八十四,依然身体健壮。

    他做过隋太子杨勇的太子舍人,东宫学士,杨广时贬出外放福建建安郡丞,隋乱时在李子通、杜伏威等义军中任过官,李渊建唐,配流泾州。

    后被李世民征拜为中书舍人,历任礼部侍郎、太子右庶子等职。

    可以说,这人是一个非常有才学的文人,是数朝名士,但他身上也有许多文人的一种通病,就是骨头有些软,反正这辈子随风倒,依附过很多人,也有点像是个政坛不倒翁,虽说没什么立场,但本事扎实,又没威胁,谁都愿意重用。

    这还是位史学家,有家学渊源,他在其父亲的旧稿基础上,撰成齐史五十卷,为大唐国史稿所用,经秦琅等宰相领衔,官方修订后刊成《北齐书》,成为官史。

    另外他还参与过大唐贞观律,修五礼,并赞成世封制。

    李胤瞧着这个须发皆白跟个寿星公似的大学士,虽然背微驼,但能活到八十四岁还身子这么健壮,确实少有了。

    当然,这人他用的更顺手。

    李胤亲自提笔,写下一道诏令,晋封安平县公李百药为康国公,实封五百户,辽东赐世封地一块。

    李百药望着这道诏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领旨拜谢。

    李胤接着又草一道诏令。

    “礼部主客司主客员外郎李安期,从修《晋书》有功,授吏部侍郎,加史馆学士,授安平县男!”

    李安期是李百药的儿子,是个七岁就已经能背诵诗经的神童,隋朝时李百药贬官建安,父子路遇乱军,贼人发现李百药是个朝廷官员后,准备杀死他,李百药跪地哭请替代父亲受死,乱军也不由的感叹其孝心,把爷俩都给放了。

    李安期家学渊源,十分有才华,在唐朝从符玺郎做起,再到主客员外郎,表现出众,还参与了数部史书的编修,尤其是晋书的修订,功劳很高。

    李胤先封李百药为国公,又封他儿子为吏部侍郎,还把安平这个封号给了他,李百药如何不感激。安平既是李百药的家乡祖籍,也是李家数代的封号,如李德林就封安平县公,李百药在唐朝以定平县男起家,后来封到安平郡公,如今加康国公。

    八十四岁的李百药再次拜倒在年轻的新皇面前。

    李胤笑着让他起来,“好好为朕统领翰林学士院,朕从不吝惜赏赐!”

第1287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长孙无忌刚回到府中,便看到一群女儿都在家里跟妻儿们说话。

    “怎么都来家了?”

    “是淑娘相邀的,说过些日子可能就要离开东都,所以今日邀请我们姐妹都回来聚聚。”回话的却是嫁给齐忠武王秦琼之子袭齐国公爵,新授为光禄卿秦珣的女儿长孙萱。

    长孙无忌共生了十二个儿子,女儿却有二十多个,也算是个儿女众多的了,为长孙家族的兴盛也是有很大功劳的。

    如今这些子女不少成年,一众女儿也多是联姻嫁入皇室或是勋戚宰相家,仅嫁到秦家的就两个,长孙淑嫁给了秦琅,长孙萱嫁给了秦珣。

    面对着女儿们,长孙无忌倒是脸上表情好了许多,难得的露出了慈爱之情。

    长孙萱问父亲,“怎么好好的,淑娘的丈夫就要辞相离洛呢?淑娘随公主嫁到秦家,在岭南一呆好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了,怎么又要走,阿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能不能帮忙跟皇帝表兄说说情,让阿淑丈夫不要走了?”

    长孙无忌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儿说,但看到女儿淑娘似乎也是一脸期盼,心知女儿也不太想离开洛阳吧。

    叹了一声气。

    “这事情有些复杂。”

    长孙萱追问,“真是我大伯自己要辞职吗?”

    长孙家两姐妹嫁给秦家两兄弟,长孙萱既可称秦琅为妹夫,也可以喊他大伯。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淑娘可以留在洛阳,不一定非要跟秦琅一起走。他要先去长安,待明年春后才可能返回岭南。”

    长孙淑想了想,“如果真是这样,那女儿就先在娘家这里呆到明春,然后再南下。”

    “淑娘你就留在洛阳好了,就算大伯暂时回了岭南,但总能想办法再回来的。说不定明年事情又有变,根本不用走了呢,你就在家,也省的跟着四处奔波不是。”

    其实长孙萱也有点私心,他知道秦琅殿上辞职,还把丈夫秦珣刚授的光禄卿的官给辞了。

    她想问下父亲,这事情如何了,更想知道,秦琅突然辞职,到底是不是得罪了皇帝表兄,会不会因此影响到丈夫。

    这些也是婆婆崔氏和丈夫秦珣都想知道,托她来问的。

    长孙无忌现在很后悔,怎么就大意了,没及早发现皇帝的真正用心是要赶走秦琅呢,否则他断不会这般让皇帝轻易得手。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们聊,我去找三郎聊聊!”

    刚准备出门。

    皇帝派来宣诏的使者到了。

    宫中内侍捧着诏书笑嘻嘻进来,一见到他面就连声恭喜。

    长孙无忌等诏书宣读完,却没有什么喜色。

    检校尚书令、并主持中书、门下二省事?这什么意思?岂不是让他一人兼管三省?

    这是要由他来接替秦琅任首辅?

    刚给秦琅加封吕宋郡王,然后一脚把秦琅踢出朝堂,转头就给他授这检校尚书令、主持中书门下二省事头衔?

    这在外人看来,无疑就是他长孙无忌把秦琅挤出朝堂中枢,抢夺了首辅之位啊?

    而接下来皇帝给长孙无忌的四个儿子都加封了官爵,连他的长孙,才十六岁的长孙延也被封为金城县公。

    三个郡公一个县公。

    长孙冲授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本阶,秘书监三品实职。

    还又厚赐十万贯钱!

    这特么的岂不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根本说不清了吗?

    长孙无忌黑着脸,根本没半分喜色,这让满口恭喜的内侍有些摸不清头脑,最后也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

    好在长孙萱是个很精明的妇人,赶紧叫管家给来传旨的内侍还有一众随从都准备了一份谢礼,这方面她跟婆婆崔氏学的很好。

    “阿爷,这是好事啊,怎么阿爷还不高兴?”长孙萱打发走宣旨使者后问父亲。

    长孙无忌心想,我能高兴的起来吗?

    他转身去书房写谢绝封赏的旨意。

    片刻后,让人把旨意上呈,然后自己赶去秦琅府上,想跟秦琅好好解释一下。

    面对突然到访的长孙无忌,秦琅似乎并不意外。

    此时,樱桃岛秦家外面,依然是车水马龙,就算秦琅辞官,可想来拜访太师的人依然没少半分。

    大家都觉得,以秦琅的功勋地位,秦家怎么都是顶级豪门了。

    甚至有人认为,秦琅的辞职,也不过是做过秀,假作推辞而已,等他去长安办完先皇葬礼,肯定还会回朝,到时仍是首辅。

    这个时候,赶紧来跑跑关系,说不定还能有烧冷灶的好处呢,虽说秦琅这并不是冷灶,但有机会总得试试。

    只是秦琅谢绝会客。

    长孙无忌自然是例外,他直接闯进去,管家也拦不住。

    面对老丈人黑着脸闯进来,秦琅只能笑脸相迎。

    “在忙什么,你家管家连我都不肯放进来!”

    “正收拾行装呢,所以家里有些乱。”

    “真要走?”

    秦琅呵呵一笑。

    他已经在殿上那般无礼的直接摘冠挂印而去,而皇帝也并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顺水推舟的就接受了他的辞呈,虽然说并不算完全接受。

    但改为平章军国重事,担任山陵礼仪使,护送先皇灵柩往长安昭陵安葬,并直接点明无须至都堂平章政事,其实都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迫不急待。

    生怕秦琅反悔呢。

    秦琅自然也不打算反悔拖延,现在这个结果,在他看来,其实也不错。

    大家各留了些情面。

    总比最后搞的撕破脸皮难看要好,而且真撕破脸皮,秦琅知道那时就不是难看,而是要命的事了。

    长孙无忌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缓缓说出了他刚去见天子,回家后刚收到的旨意等。

    “长孙公以元舅身份辅政,也是理所当然的。”

    长孙无忌叹声气,“之前我误会你了,我也没料到,皇帝居然行事如此偏激。”

    剑走偏锋么,秦琅不觉得,这只能说是皇帝的本来性格,在他还叫承乾的时候就是如此了,只是监国那几年一直压抑着性子,如今终于不用再装了,释放本性而已。

    “其实长孙公也不必过于担忧,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我与长孙公也都可以说是三朝元老了,但既然是老臣,总得接受有新人的事实。越是年轻的皇帝,越是不愿意老臣在面前指手划脚的,想当初,先皇初登皇位时不也这样吗?”

    李世民夺位后,武德朝的那些宰相老臣,有几个在新朝坐的稳的?

    想想裴寂不肯让位,最后是什么下场?

    再想想封德伦。

    就算是萧瑀、陈叔达、杨恭仁、宇文士及这些人,其实在贞观朝也只能说是被皇帝折腾来折腾去的。

    秦琅可不想不识时趣,更不愿意被折腾,更不想最后没了性命,家族覆灭。

    李世民做事还是讲些规矩的,除非万不得已,但承乾这人,却绝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长孙无忌念着这句话,神色复杂。

    可他咬咬牙,还是道,“我也并非是那种恋栈权力的人,可现在放手,又岂能放心?我等辅佐先皇数十年,开创下的这盛世,是多么的不容易,先皇临终托付,我们总得尽责尽心?”

    秦琅觉得长孙无忌向来就是个恋权的人,平时也喜欢把权,所以这话并未全对,与李世民固然有感情,固然也有公心爱国之意,但肯定也有舍不得权力的私心。

    对于男人来说,权力是一种毒药,是会上瘾的。

    哪怕是秦琅自己,其实也并不是那种潇脱的人。他之所以愿意退出中枢离开朝堂,也不过是他看到了更大的危险。

    再者,他毕竟还有块吕宋自留地嘛,那里可供他发挥的余地更大,他可以在那块自留地上,完全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发挥创造。

    而不是像在这洛阳朝堂上,想发挥也难得到如李世民那样的圣明支持,更别说,现在这环境,出再大力都未必得好。

    太卖力了,反而可能让李胤担心这是想窃权弄国。

    秦琅并没打算劝长孙无忌,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两种人,虽然过去结成政治同盟,甚至成为翁婿,攻守同盟二十余年。

    但也早渐行渐远。

    现在他们走到了一条岔路上。

    秦琅选择向左,而长孙无忌肯定是向右的。

    秦琅很清楚向右的那条路上,有危险的虎豹豺狼,但他并不打算提醒,因为这个时候提醒并不会有半点作用,反而可能让长孙无忌误会。

    就如之前,皇帝轻松的就让长孙无忌误会他想窃权揽政,立马就对他黑脸。

    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撞南墙不死心。

    长孙家的未来,按长孙无忌的选择并不好,也许会走上历史的老路,这不是什么历史惯性,而是长孙无忌的性格使然,也是皇权和相权的矛盾,更是新皇与元老的矛盾,当这些矛盾积聚在一起后,便会爆炸。

    历史上,又有几个权臣能够善终呢?

    说到底,都是权力害人,都想争夺权力。

    连李世民这样的圣君,都要对裴寂下死手,何况是承乾?

    长孙无忌不可能看不透想不到这些,只是有时候权力这杯毒药让人上瘾更让人无法放弃罢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算是翁婿,也终究有分道所鏣的时候。

    不过离开前,秦琅还是有些话要对长孙无忌说,或者说是有些交易要做!

第1288章 安插

    秦琅终究是个俗人。

    就算他表现的激流勇退有如圣贤,可心底里也不过都是算计罢了。

    他也不可能做到挥一挥衣袖,不带着一片云彩。

    人走茶凉的道理,秦琅比谁都懂。在政堂也混了这么多年,虽说依然年轻,但论起资历,却是坐了近二十年宰相位子的人了。

    贞观以来,政坛上能跟秦琅相当的也就是房玄龄长孙无忌高士廉魏征萧瑀几个,其它人谁能起起复复长青不倒?

    杜如晦杜淹叔侄也罢,温彦博温大雅温大有三兄弟也好,或者是杨恭仁杨师道兄弟俩,这些人都曾站在朝堂之巅,但终究被雨打风吹去,不管是他们曾经主张的政策,还是各自的家族,都在他们离开中枢后,不复曾经。

    “五郎生性愚钝,天资不足,文不成武不就的,却也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本来我这次离开,是想让他辞了光禄卿之职,一同离京的,到时安排他到松州去锻炼几年,或者带回吕宋再教导几年,可这小子,却恋栈京都繁华,我这兄长毕竟也是分过家的,上面也还有崔娘子在,没法勉强。”

    长孙无忌也是秦珣的老丈人,对这个女婿的底细当然是非常清楚的,总的来说,在京城的这些勋戚子弟里面,秦珣表现不算差,但也够不上好,也就是个不怎么会犯大错的中规中矩的勋戚子罢了。

    说起来,心底对这女婿还是有几分失望的,毕竟秦琅程处默牛见虎甚至是他家的长孙冲等这些年轻人,可都是非常不错的,更别提来济来恒裴行俭罗通这些年轻人了。

    “五郎没啥大志向,却又好附庸风雅,愿意留下就留下吧,反正光禄卿也只是个闲散之职,有我照看,也不会惹出什么事来的。”

    秦琅笑着点头。

    给老丈人倒了杯茶。

    “本来我人都走了,就不该再对朝堂之事指指点点,也没那资格了,可回想这一路走来,贞观二十一年,我们也都是风雨同舟,一起并肩奋斗过来的,这局面来之不易,不希望偏差。”

    长孙无忌点头。

    “我们这些老臣有责任看守这锦绣江山。”

    秦琅却没接这话头。

    先前李世民临终前,让宰相们都还各兼数职,连六部尚书这样的要职,都让宰相们兼了,目的还是要加强这个辅政班子在过渡时期的掌控力。

    但如今过渡的还算顺利,秦琅提醒长孙无忌,该回到正轨了。

    总不能等到皇帝伸手来安插这新的六部尚书人选吧,到时可就后悔不迭,得先下手为强。

    “中书、门下二省,朝廷决策审议机关,十分重要,贞观中,先皇特旨将二高官官中书令和侍中由正三品擢升为正二品,而中书侍郎和黄门侍郎也各从正四品上擢为正三品职。”秦琅笑着继续道,“如今中书和门下皆只有一位侍郎,我觉得韩瑗可提为黄门侍郎!”

    韩瑗是前御史大夫韩良仲之子,原任兵部侍郎,这是长孙无忌的心腹死党。

    秦琅提议让韩瑗任黄门侍郎,自然是示之以好。

    长孙无忌马上投桃报李,“翰林院学士来济文倾江海,忠贯雪霜,性沉敏,有姿仪,博考经史,多所贯综,美谈论,善属文。圣祖亦曾赞之弘厚忠谨,吾亲之信之。此前历任政事堂后官、通海府长史、中书舍人、太子舍人、崇贤馆学士、吏部侍郎、翰林院学士,皆表现可嘉。”

    “我觉得可以举荐其为中书侍郎!”

    来济那是秦琼的义子,秦琅的义兄,来济这些年平步青云,多得秦琅之力。当年来济参加科举考试,是贞观第一届科举进士科的状元郎,而秦琅是那届的主考官。

    来济官场上每一次升迁,都是紧随秦琅脚步,但来济不论是为人还是做事,都是上佳,长孙无忌之前跟来济也多有相处,对他的评价也是不错,此时便首推来济上位。

    中书令许敬宗,侍郎张行成、来济。

    侍中褚遂良,侍郎高季辅、韩瑗。

    中书门下二省,六位大员,其中四个是宰相,可知道这二省如今的权势之重,所以能成为侍郎,那也已经是一只脚踏进了政事堂的门了。

    又谈了会。

    六位中书舍人的名单也拟定,以中书舍人李义府为阁老,判本省杂事。另来恒、裴行俭也入中书省为舍人,王德俭、辛茂将、任雅相同为中书舍人。

    这个六人名单,李义府、来恒、裴行俭都是秦琅的人,来恒和裴行俭都是秦琼义子,李义府也原秦琼幕府。

    任雅相其实也是秦琅这边的人,他先前一直跟苏定方搭档。

    做为回报,秦琅提出的给事中名单中,则主要是长孙无忌的人。其侄子长孙祥,曾经是承乾少时的功曹,柳奭,是晋王李治妻王氏的舅父,先前任中书舍人,后外放,这人也倒向了长孙无忌,这次秦琅举荐他为门下给事中。

    还有卢承庆,许圉师、孙处约、乐彦玮四人,或勋贵名门,或士族高族子弟,都是长孙无忌这边的。

    如卢承庆就是范阳卢氏子弟,其父卢赤松还曾是李渊旧友,李渊建唐,立即归附,后封范阳郡公,做过建成的太子舍人。武德八年去世,卢承庆还年轻,但家学渊源,才学过人。

    当年玄武门之变后,秦琅赴幽州的时候,还跟这卢承庆有过一点小过节。不过此人后来入朝,还是凭本事得到李世民的赏识,加之其出身,所以后来一路做到了检校兵部侍郎、检校尚书左丞、雍州别驾等职。

    不过后来跟褚遂良发生冲突,被褚遂良整治,一年三贬,先贬益州府长史,再贬简州司马,再贬洪州长史,后来还是通过崔敦礼的关系,走了长孙无忌的门路,才跟褚遂良和解。

    秦琅这个时候举荐卢承庆做五品的给事中,其实并没有不合适。

    因为中书门下两省权力加大,中书舍人和给事中这两个职务,都是属于既清又要的职位,号称储相。虽品级不如正四品的尚书左丞,但论起来,卢承庆复起,给事中这们职务对他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

    当然,翁婿两人坐在那里喝着茶,实际上却是把中书门下两省分了。

    秦琅这边通过许敬宗来济等,把持了中书令、侍郎、中书舍人这些紧要职位,把中书省牢牢掌握住。

    而长孙无忌也通过褚遂良、韩瑗、长孙祥等,加强对门下省的控制。

    “宇文节可以做吏部尚书!”

    “高履行可任户部尚书!”

    “刘德威可转为御史大夫!”

    “孙伏伽可为刑部尚书!”

    “唐临可升大理寺卿!”

    “太常卿李道宗可为宗正卿!”

    “程咬金可进辅国大将军,加左卫大将军,兼检校左右屯营兵马,兼兵部尚书!”

    “阎立本工部尚书!”

    “殿中监窦德玄为礼部尚书!”

    “贾润甫可为转运使!”

    ·······

    爷俩你一个我一个,对朝中重要官职来了个人事大调整,把各自的人马安插上去。

    宰相们不再兼任六部尚书之职,三省里空缺的尚书左右丞和中书门下侍郎也都补上,三法司的长官也重新安排。

    其中程咬金做兵部尚书,兼检校屯营兵马,是秦琅力主,长孙无忌稍犹豫后也答应了下来。

    送长孙无忌出门的时候,长孙还是有些叹气。

    “你真的要走?”

    “事到如今了。”秦琅笑道。

    长孙无忌也只能点头,皇帝那迫不急待的态度,这事情确实没有半点的转圜余地了。

    吕宋郡王都封出来了。

    不管朝臣如何反对,可皇帝轻飘飘一道吕宋非经制乃羁縻外封,就把大臣们的嘴堵上了。

    不过如此一来,也彻底的绝了秦琅再回朝堂的路了。

    贞观朝,秦琅进出政事堂就跟回家一样,进进出出细算起来,得有不下十次,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来来者了。

    但如今终于到头了。

    不少人甚至都还觉得有些不适应。

    不管怎么说,李胤也算兑现了他曾经对秦琅的那个封王诺言,我若为天子,必封卿为王。

    兑现了。

    秦琅暂时还挂着平章军国重事的头衔,但那也只是因为他还领着山陵礼仪使的差事,待圣祖葬礼结束,秦琅缴了差事,这平章军事重事的头衔也就自然要辞去,虽然顶着这个头衔,但不能入都省平章政事,决策事务,本质上就已经是个假宰相了。

    长孙无忌神色复杂的坐上了四轮马车,返回家中。

    第二天一早,皇帝的御案前就摆上了两道奏章,皆是新任首辅长孙无忌呈上的。

    第一道是坚决辞去检校尚书令之职,其次是长孙无忌领衔,一众宰相同署名的一份人事调整建议。

    从六部尚书到三法司长官,从中书门下侍郎,到中书舍人和给事中,看着这一个个得要的职位的人员举荐名单。

    新皇帝李胤脸上阴晴不定,甚至咬起了牙床。

    可良久之后。

    李胤却提起笔,蘸起朱砂墨在奏折上画可。

    然后召来翰林大学士康国公李百药,让他按长孙无忌的这份名单,原样不动的草拟一份其中涉及三品以上官职的内制。

    “完全照准?”李百药惊讶。

    “嗯,元舅首辅的举荐,又得了政事堂诸相公们的附和,朕自当从谏如流。”

    “完全照准。”

    “其余三品以下的官员职事名单,朕也同意,让政事堂交给中书舍人草拟外制,正式授职吧!”

    李百药暗暗心惊。

    三品以上官职的任免,那都是直接掌握在天子手中的。

    如今新首辅长孙无忌的这道荐举奏折,虽然说也只是履行宰相们的荐举之权,但这名单列的太详细了些,而且各个职位并没有第二个可供参考选择的人选,这明显有些不太合适。

    但天子表现出丝毫不恼,反而照单完全同意。

    历经数朝,已经活了八十四岁的大学士李百药,也马上领会到这里面的深意了。

    这是神仙打架了!

    天子这般痛快态度,反而让李百药觉得风暴在酝酿。

第1289章 门生故旧

    樱桃岛秦府门前车水马龙。

    各种各样名贵奢华的马车排成长龙,从街头排到巷尾,对于这位金殿挂冠辞职却依然被加封为吕宋郡王的秦公,无数人想要拜访。

    可秦家连名贴都不收,礼物也送不进去,更别说见面了。

    秦琅早就已经去了履道坊的竹园。

    临别前,秦琅与几位老朋友相约喝茶,邻居的许敬宗,还有隔壁马周之子马载马恂兄弟俩,来济来恒兄弟,裴行俭、罗通以及李义府,王德俭、辛茂将、任雅相等。

    崔敦礼、程咬金、贾润甫也来了。

    这算是秦琅在京中的强力盟友了,离开前,自然要聊一聊。

    “座师,门生来迟!”

    一身绯袍的上官仪进来,对秦琅非常客气的行师生礼。

    秦琅笑笑,招呼他坐下,上官仪跟来济来恒兄弟同是秦琅为贞观第一届科举主考官时的进士,与来济兄弟并夺一甲前三。不同于贞观后期开始的科举制度,一甲改为六人,状元郎一个榜眼两个探花三个,在最初一甲就三人。

    贞观以后,科举制度已经十分成熟,科举取士也越来越多,甚至科举进士在官场也越来越被重视,而做为连续担任了贞观初好几届科举考试的总裁官,大批进士都是秦琅的门生。

    他们都尊秦琅为座师,在他们初入仕途的时候,对于秦琅这位天子婿朝廷红人当然是十分看重的,这师生情谊是他们步入仕途开始最重要的助力,而秦琅对于那些年纪与自己相当甚至比他还大的进士门生也很看重,对这些门生自然也是不遗余力的帮助。

    秦琅门生遍布朝野,到如今,许多进士门生,如今都已经走上了中高层的位置。

    如来济刚被授为中书侍郎,来恒也授为中书舍人,裴行俭也是中书舍人。

    上官仪刚被授为秘书少监,从四品上,是秘书省的两位副长官之一,他的上司正是长孙无忌嫡长子长孙冲。

    “今天就是一群朋友小聚茶会,马上要离京了,大家聊聊,此后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马载兄弟俩在那里端茶递水。

    当初马周临终前特别去信秦琅,希望秦琅能够为他照顾儿子,他两个儿子一个是与发妻所生马载,一个是与续弦杜氏所生马恂。秦琅当然不可能辜负他的托付。

    如今马载刚刚被他安排进了中书省,为从六品上通事舍人,与马载一同被秦琅安排进中书省做通事舍人的还有他的义兄,马周当年收的义子、学生李敬玄。李敬玄是赵郡李氏南祖房一支的,其父谷州长史李孝卿,与马周关系交好,后来让李敬玄拜到马周门下读书,甚至拜了马周为义父。

    因为秦琅在洛阳的别院竹园就在马周家旁边,所以秦琅跟李敬玄马载都比较熟,两人甚至也拜在秦琅门下,经常向他求教,也算门生弟子。

    因为两人学问不错,又都通过科举中得进士,虽然按惯例在吏部侯选,到地方从县尉主簿做起,可毕竟朝中有后台,所以仕途都非常顺,这次秦琅安排他们进中书省为通事舍人,虽只是从六品上,但这可比一般的六品州参军事强多了。

    马恂因为还年少,如今在崇贤馆读书,将来自然也不愁前程的。

    “刚我来时,从上林坊樱桃岛路过,堵的水泄不通啊。”

    秦琅呵呵一笑,“不去理会就是。”

    虽说历史上许敬宗李义府甚至李敬玄等人名声不好,但是就秦琅今天这一屋子人,历史上曾经拜过相的就好些个,许敬宗李义府李敬玄来济来恒都拜过宰相,辛茂将、任雅相也一样做过宰相。

    裴行俭和李敬玄都还是文武兼备的全才。

    贾润甫看着这屋子的才俊,也不由的暗自感叹秦琅的了得,除了他和程咬金、崔敦礼几个老家伙外,这里全是一群年轻人,年纪轻轻,个个都已经身居要职或高位。

    “黑獭几个本来也想来,又怕唐突。”老程喝不惯茶,不过今天倒也没饮酒。

    黑獭是左金吾大将军吴广的外号,他字黑闼,外号黑獭,跟秦琅的关系那自然是非常亲近的。

    秦琼秦琅爷俩一直都是军功新贵派的领袖,就算到如今,秦琅已经淡出军界,可这威望和人脉关系也不是随便哪个可以取代的,就算是李绩,也不行。

    但秦琅离京之前,却仅仅请了程咬金来,也是不想搞的太高调。

    况且,军方这些老关系,就算不见面,但关系也淡不了。

    今日的茶会,秦琅其实主要还是给他们多些交流机会,让大家以后在朝中能够互相支持。

    秦琅也是在朝堂沉浮二十余年的人了,哪里还不清楚,任何时候,想做事情,也得先搞好关系。

    哪怕是贞观朝,号称众正盈朝,但派系山头也无处不在的。

    如今局势大变,为了各自的利益,更得抱团了。

    虽然秦琅也反对党同伐异,不喜欢派系争斗,可身处其中,你不如此又没办法立足。

    他要走了,但秦家的利益依然与朝廷息息相关,秦家甚至吕宋今后的地位权益,都得依靠朝堂上的支持,这些就离不开眼前这些人了。

    秦琅为他们铺路,提携他们,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他离开后,他们能够也帮衬他,保证他离开后的利益不失吗。

    “老师,宫中天使到!”

    秦琅皱眉,皇帝居然派使者来了?虽然他也知道这低调的茶会,也不可能真正瞒的住谁,可皇帝派使者来,这又是何意?

    表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宅家知道今日是郡王诞辰,特意送来贺礼。”

    今天确实是秦琅生日,三十七岁生日,过了今天就是三十八了,不过又不是六十大寿,也不是逢十,所以一般情况下,秦琅也不会怎么操办,一般就是家里人团圆热闹下。

    今年要离京了,秦琅也就以生辰这理由,叫了许敬宗程咬金等一些故旧门生一起喝个茶,实则是拉大家一起坐坐,拉近些关系。

    不料皇帝居然还派了人来贺寿。

    天子赐下的东西挺多。

    拉了好几车。

    还有什么御马厩里的各色名马十二匹,匹匹血统纯正,皆价值千匹以上。

    又有金银器物,锦绣绸缎等,甚至还有辽东海东青、林邑五色鹦鹉、拂菻狮子狗等玩意。

    居然还有一箱特别铸造的生辰钱,金银铜材质各有,甚至还有玉材质的,钱币与一般开元币一样,但上面的字却是贺秦琅生辰的字。

    可谓有心了。

    这样一批钱需要时间定制,看来新皇确实早有准备。

    这么一批赏赐,算下来超过四十万贯,前不久皇帝来秦琅家,赐下十万贯的财宝,今天更加豪爽。

    虽说贞观以来,国库充盈,连皇帝内帑也十分丰厚,皇帝赏赐起大臣来也是毫不吝惜,甚至形成了厚待大臣的传统了,宰辅们待遇更高。

    如李靖做为元老,又是军界的老吉祥物了,八十多岁的年纪,曾经做过宰相,所以朝廷年年都要派使者去庆贺李靖的寿辰,每年的那几个重要的年节日,也都会有使臣去慰问赏赐,待遇之丰厚,让人羡慕眼红。

    不过对于秦琅来说,钱财之物是打动不了他的,毫不客气的话,就钱财来说,如今他的身家丝毫不比皇帝的内帑少。

    甚至皇帝赐下的许多奢侈珍货,都还是出自秦家呢,比如高端的茶、糖,比如银镜、玻璃等。

    在秦琅想来,皇帝送来四十万贯的贺礼,更多的意思可能还是想告诉秦琅,就算圣祖罢撤了镇抚司、殿前司、百骑司,但他依然能够掌握一切吧。

    秦琅笑了笑,这年轻的天子有股子劲,很有意思,但秦琅却没有跟这位天子拗劲的意思。

    反正他跟长孙无忌拟的那张名单,皇帝照单全通过了,那就说明,皇帝虽然行事不一般,但这个皇帝也还是很聪明的,他就算赶走秦琅,却也没有胡来,每一步也都是精心计算过的。

    就如他也知道秦琅本就无意久在朝堂,所以才拿秦琅来提升他的皇帝权威,皇帝不也没对长孙无忌或李绩动手吗,因为他也清楚,这两位根本没有退意,若皇帝要赶他们走,估计就会出事。

    秦琅本就要走,皇帝借秦琅来立立威,秦琅呢心知肚明,却也愿意配合,师生两个还是很默契的。

    正是清楚这些,所以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秦琅也没畏缩,李胤就算是个有个性的皇帝,但他也不可能跟整个朝堂为敌。

    秦琅也无意架空皇帝,但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

    给使者礼物,给皇帝写了道谢表。

    茶会继续。

    秦琅甚至还邀请了那位天使别急着走,就留下来一起喝茶聊天,直到茶会结束后,才将他与一众客人送走。

    本来也只是个茶话会,又没有什么机密,让大家熟悉熟悉而已,既然皇帝很好奇,那就让他的人也参与好了,也好安他的心。

    第二天。

    秦琅也没通知别人,便启程离洛前往长安,圣祖的灵柩也将随后几天出发。

    没有人送行,虽然如老程等也知道秦琅今天离洛,但秦琅早交待过不要相送,说到底他终究是被皇帝赶出朝堂的,走时搞太高调,无疑会让新皇不爽的。

    妻妾儿女等暂留洛阳,太平长公主丽质稍后会往长安,其它人则在年后启程南下封地。

    秦琅天微微亮打马出京,身边跟着家丁护卫。

    刚出洛阳城,后面一队人赶到,却是昨日那个宣旨的内侍宦官,昨天秦琅就已经知道此人叫郭元振,是皇帝新授的翰林院使,天子心腹中官。

    他奉旨赶来,送来一道旨意。

    皇帝给离京的秦琅加了个官衔。

    检校尚书令。

    太师、平章军国重事、山陵礼仪使、上柱国、吕宋郡王、魏国公对这道旨意,谢恩接下,然后就在路边,提笔给皇帝上了道拒封表。

    “辛苦院使了。”

    秦琅转身,策马向着长安方向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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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