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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9章 京兆少尹

    原以为皇帝最近看他哪不顺眼,要把他踢出京去。

    结果中午廊下堂食的时候才搞明白,原来胜州现在真的已经名存实亡了,胜州本是隋朝时从河东云州割出黄河西岸的三个县设立的。

    早年隋朝强盛,突厥人耿直玩不过杨坚,突厥人整天自己窝里斗,杨坚就扶植了颉利可汗的老爹启民可汗,把他安置到阴山南的定襄一带游牧,为隋朝看门。

    启民可汗倒也尽心尽力十分忠心,这也让胜州还是比较安稳的。

    后来到杨广时,启民可汗也死了,他的儿子始毕可汗继位,继续统领突厥,虽说开始还表现的很忠心,杨广去巡边时,始毕可汗还亲自带邻牧民割草,为杨广割了一条几百里长的道路。

    但是杨广却看到了始毕可汗统领的突厥实力极强,各部臣服,于是后来便征发了许多民夫修北边长城。

    这也正说明杨广对始毕的不信任了,若是看门犬老实听话,又哪用的着加固门墙呢。

    当时杨广修的长城,主要便是在榆林段,不过这个榆林不是后世的米脂附近那个榆林,而是包头东面,呼和浩特南面黄河边的榆林,后世称为托克托的地方。

    当时征发百万民夫,修榆林长城,东面隔黄河,便是长城偏关寨,也就是河东内外长城西面的交接点。榆林长城联偏关,西南延伸,沿白于山往西,一直到灵州银川,实际上就是关内北面和河东代北的长城联结一体,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北方防御线,目的就是防范突厥始毕可汗。

    榆林长城把胜州斜劈为两半,一个州一半在长城内一半在长城外。

    历史证明杨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后来始毕确实翅膀硬就反了,还把他围在雁门关,差点将他生擒活捉,虽然他挺了过来,但没两年就在江都被弑杀了。

    总之,秦琅并不需要去胜州上任。

    因为现在大唐的胜州境内根本没有唐军也没有唐官,更没有大唐百姓子民,城池残破,百姓要么撤回关内,要么被掳掠为突厥人的奴,原来的少量田地也成了牧民的草场了。

    朝廷只是保留了胜州这个名字而已,胜州的州衙,现在设在长安城里。

    保留了这么个州衙,其实也是大唐自信认为过两年肯定能收复胜州。

    秦琅一听,这还好,总算不用跑胜州去吃沙子了。

    至于京兆少尹这个职务嘛,其实就是原来的雍州治中从事。

    雍州府长官雍州牧,可向来是亲王或大臣遥领而不实际任事,所以以副官别驾或治中任事,但之前连别驾也只是兼职,于是让原来的三把手治中主持,先前高士廉就是以治中从事代为主持雍州府事。

    现在皇帝改雍州府为京兆府,雍州牧改成了京兆牧,依然是由皇太子遥领。

    别驾则改成了京兆尹,治中改成了少尹。

    而全国其它州,别驾改为长史,治中改为司马。

    因此秦琅这个少尹其实相当于是司马,但京兆府特别,所以这次别驾改尹,其实就是正式确定京兆牧不实际管事这一点,京兆尹就成了正式的长官了。

    而治中也成为少尹。

    与其它州的长史司马是副官不同,京兆尹和少尹就是实实在在的主官,有实际职权的。

    李世民给京兆尹定的是正三品,少尹为从三品,本来宰相们认为京兆尹从三品,少尹正四品。可既然出任京兆尹的都是从一品阶的长孙无忌了,担任少尹的也是二品的秦琅,那就干脆抬高一级。

    “陛下为何让臣任这京兆少尹呢?”

    长孙无忌是京兆尹,总揽府事,而秦琅做为少尹,是通判列曹。普通州司马没什么权,但京兆少尹却是实权官职。

    “自今以后,京兆府事务,皆须上呈东宫承乾,若有不对者,承乾可驳回·······”

    秦琅听完皇帝的话,若有所思,看来李世民这是有意想要开始实练承乾了,让承乾这个遥领京兆府的皇太子,也开始对京兆府的事务参与管理。

    以后京兆府的事务,由京兆尹长孙无忌和少尹秦琅处理,但这些事务的处理结果要做个备份呈交承乾观看学习,甚至若是承乾觉得处置不对的地方,还有发回重审的权力,这就是真真切切的京兆牧了。

    尤其是京兆府审理的诉讼案件,若是诉讼者对判决不满的,还可以直接向东宫上诉,让承乾终审判决。

    其实秦琅很想说李世民有点着急了。

    承乾才九岁啊,这么小的孩子能懂啥,现在就开始让他参与这些实际政务,那不是心急是什么。

    这到最后,还不是要由其它东宫官来代劳。

    按照大唐衙门的四等官制,长官、通判官、判官、主典,秦琅在京兆府其实就是个通判官,比如京兆府审理案件,凡有案件,京兆府的法曹府史承办案件的审查和受理。

    有人要告状、打官司,只要是在京兆府受理范围内的,则先由法曹府史负责受理,并进行初步审查,检查诉状内容和案件事实,无失则把案件移送判官鞫问,这个判官就是京兆府法曹参军事。

    法曹参军事会根据诉状所告内容在进一步查清事实,并依法判断,将判断结果请示通判官京兆少尹参议和审核。

    京兆少尹进一步审议案件是否清楚,评议法律的适用是否正确,如果法曹参军事判断无误则呈请长官京兆尹决断。

    如果发现判断不当,则以法正之,重拟判并呈请长官决断。

    长官复议,如无失则决断,若有疑则亲审或责令相差承办审重审。

    而京兆府还有勾检官,由主簿和录事行使勾检职能。

    秦琅这个京兆少尹就是京兆府四等官制里的通判官,责掌通判列曹,不仅仅是司法诉讼案件里负责通判,在整个京兆府管理的事务上,他都是通判官。

    京兆府六曹是分管功法户仓兵等相关事务的,但相关事务办事最后都还是要到他这里来审核,他审核完再交由京兆尹最后审核。

    所以说唐朝官府机构运行,其实还是很严谨的,不仅有四等官制,主官通判官判官主典,还有专门的勾检官制,由主簿、录事负责勾检,录事负责勾,主簿是检。

    勾检是监管检查和审计勾稽。

    一个相当完整的办事流程。

    办事的时候,都要四级连署。四等官一级一级的签署,除了签名,还要签署意见和日期。

    比如秦琅做为京兆少尹,他在公文上就要签‘依判’,而判官是谘,主典为检请。

    事情办慢了和办错了,都有勾检官负责纠出,四等官都要负法律责任的,甚至是连带责任。

    按这套制度,京兆少尹绝对是个累人的差事。

    想如现在这样闲云野鹤不可能的,得天天去衙门办公,毕竟京兆府的事务,他都要在上面署名呢,光署名也不行,你还得认真审核啊,若是随便签名,出错了,可是得承担严重后果的。

    尤其若是判官出错,他这个通判官没发现并将之指出,报到主官那里被发现,那么他就要担首责。

    当崇贤馆学士多好啊,挂名的翰林学士承旨也非常潇洒啊,为何要让他做京兆少尹?

    京师这么复杂,这父母官可不好当啊。

    一想到整天得签名,还得负责,秦琅就很不高兴。

    廷议结束,大佬们都起身离开,秦琅请求留下单独奏对。

    这引的魏征马上扭头又开始喷秦琅,在魏征看来,臣子不应当私下与皇帝奏对,因为这可能夹带私货。就算是宰相,也起码得是在廷议上当众发表意见。

    你不能公开一套,背后一套,得大家相互监督。

    这种想法当然也是好的,免的有人进谗言嘛。

    可问题是,李世民都是那种能搞出密折制度的人了,他岂会放过私下奏对的机会?

    这种事,对他肯定是有好处的。

    秦琅留下了。

    魏征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相视一眼,都在猜测秦三郎又要跟皇帝私下谈什么东西。

    长孙无忌则有些哀怨。

    他被从左仆射位置上罢相,才当了一百来天的首相,比秦琅好一点点而已,挂个虚衔好久了。

    结果今天被任命为京兆尹,他才不愿意当这个官呢,京兆尹能跟宰相比吗?

    而现在京兆少尹又单独留下跟皇帝谈话,皇帝为什么不让他也留下呢?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啊!

    “你有什么事要单独奏对?”李世民问。

    秦琅开门见山。

    “臣现在身兼多职,又要辅佐太子殿下,这京兆少尹不是个闲职,京兆府事务繁杂,京兆少尹做为通判官比京兆尹还要忙碌,臣实在是无法担任此职。”

    李世民沉默。

    “你难道还想天天现在这样东逛西逛?”

    “臣也一直在为朝廷谋划正事的啊。”秦琅赶紧道。

    “朕刚刚任你为少尹,总不能出尔反尔吧?”

    “臣倒有一个解决之策,陛下可以以京兆事务繁杂为由,增设一名少尹。”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李世民笑骂道。本来让他做少尹,一是看重他能力,二是也想让他认真做点事,再者也让承乾跟着一起学习,谁知道这家伙懒散的很。

    “我让温大雅兼任京兆少尹,你呢少尹也兼着,不过主要负责协助承乾听讼。”李世民倒是很痛快,痛快的秦琅都有些意外。

    出了宫门,却见到承乾居然在等他。

    秦琅骑上马,跟承乾往平康坊去,路上简单的把情况说了。

    “我讨厌这差事。”承乾皱眉,并没觉得皇帝让他听讼是对他的认可和帮助。

    秦琅笑笑,“我也讨厌!”

第330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中秋节还没过,可天却一天冷似一天。

    秦琼从灵武寄信回来说,河套下雪了,不止是丰州下雪了,灵武居然也下了雪。这才八月啊,居然大雪纷飞。

    这场雪下的太让人措手不及了,先前已经打了几场霜,庄稼冻死,结果雪又来,灵武地里庄稼算是差不多毁了。

    京城没下雪,可霜一场接一场,每天早上起来,地面屋顶都是白茫茫一片,地冻的坚硬。

    秦琅也不得不披上了来自鲜卑山里猎来的貂皮熊皮。

    呵气成冰。

    “这天怎么这么冷!”

    承乾鼻子冻的通红,都流鼻涕了。

    严重气候反常。

    地里庄稼都冻死了,麦子还没完全长饱满成熟,豆子也还有些瘪,可现在全死了。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霜灾,百姓欲哭无泪,本以为今秋又将是个丰年,谁知道这再有个把月就能收获了,却出现这样的天灾。

    秦琅接到各个庄子上的报告,都说今年关中的庄子里庄稼已经死了,只能提前收割。

    减产起码三成,而且这些提前收割的粮食,质量差,难以保存。

    秦琅让庄子开始在晴天收割,收下来晒干保存。

    能收点总比没的收要强,缺粮的时候,总还能充饥管饱的,只是可惜今年的汗水了。

    “天太冷了,百姓的日子难过了。”

    吃过早饭,秦琅带着承乾先去了长乐坡边的庄子,养殖场里,鸡鸭棚里已经提前开始烧火取暖,但依然还是有不少鸡被这突然的降温冻死许多。

    猪栏里也添加了麦草。

    “庄子上马上开始垒火炕,要保证咱们庄子上每个人晚上都有火炕睡,都能取暖。”

    火炕更暖和,也更省柴,而关中地区,因为人口多,所以用柴其实向来也是一个大问题,比如长安城里,柴的消耗就大,可柴这东西运输起来又不易,都说百里不贩薪千里不贩米,超过百里贩柴就没钱赚了,运输成本太高。

    而长安又处关中平原,人口众多,导致柴消耗大,价格也高,靠买柴过日子的百姓,柴火是一大笔开支成本。

    这甚至还导致了关中植被的迅速减少,水土流失不断加重。

    朝廷有专门的钩盾署,在司农寺下,就是专门负责柴薪木炭供给宫廷和官衙、百官的。

    “全垒上炕,开支要增加不少咧。”

    “那也不能让人冻着。不烧炕,这天气抗不住,要把人冻坏了。”

    秦琅家现在有不少庄子,这些庄园既种植麦稻庄稼,也发展鸡鸭猪羊的养殖,甚至搞一些手工作业加工,所以人口不少,今年从北方弄来了许多北地奴。

    人多消耗大,但也没办法。

    看着庄子上食堂里吃饭时冻的缩头夹颈的庄丁们,秦琅要求庄头赶紧改善。

    “你看这些人还穿着这么单薄,得给他们发冬衣,要厚。还有他们的鞋子,也得是保暖的,另外晚上盖的被子垫背这些,都要备齐。”

    庄头赶紧点头,“今年冷的太早了,有些措手不及。”

    在庄头看来,这些奴隶可都很宝贵的,冻死一个可就得损失几万钱,大多是今年刚送来的,现在冻死了,真是本都没捞回来。

    “食堂里以后吃饭时多烧几炉火取暖,看把大家冻的。”

    秦家庄子上的情况还好,毕竟秦琅是个以人为本的人,他又不是那种舍不得花钱的人,所以现在庄子上拿出钱来,紧急开始修火炕买柴火,采买布料丝绵置办冬装冬被来。

    但是旁边那些自由的百姓们,反倒没秦家庄丁们日子这么好过幸福了。

    许多孩子居然还打着赤脚,穿着单衣,冻的脸青紫,鼻涕流老长,甚至手脚都长出许多冻疮来了。

    日子刚有点起色,吃了几顿干的,结果又逢此大灾。

    百姓们很绝望。

    在秦琅去走访附近村民的时候,不少村民甚至提出要把田卖给秦琅,然后当客户,给秦家做佃户庄丁。

    甚至有更干脆果决的,提出直接给秦家当部曲或是奴仆,这样一来,既不用承担税赋,更不用自己苦熬了。

    因为他们居住在旁边,看到的是秦家庄丁佃户甚至是那些奴仆们的日子过的都不错,顿顿吃干的不说,经常还能开下荤,而现在天冷了,秦家又在给他们垒炕赶制冬衣采买薪炭。

    相比起来,他们这些大唐的良民百姓们,反倒跟个可怜的奴隶一样了。

    人家秦家的奴隶还有主人管,他们却无人管。

    面对大家自卖为奴的请求,秦琅肯定不能答应,虽然说这本来你情我愿是好事,但这种事做不得。

    “得想办法帮帮大家!”

    承乾也是表情沉重,“怎么帮呢?这么多的百姓!”

    “靠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还是得由朝廷出面。”

    承乾愿意拿钱出来救助灾民,但秦琅认为这不是最佳办法。

    饭要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

    秦琅向朝廷上奏灾情严重同时,也开始动用东宫和秦家的力量救助灾民。

    东宫名下的嘉德钱庄和嘉德典当都开始向灾民提供一笔特别救灾贷款,这笔钱用于帮助受灾百姓每家修建一个火炕,和购买一定数量的柴火。

    不管怎么说,首先得保证不能冻死人。

    一户人家有了一个火炕后,起码晚上能熬过去了。

    乡里也号召百姓团结互助,秦琅安排人提供技术指导,然后村里组织村民一起去买材料、垒坑等。

    尽量用最快的速度给每一户建起火炕。

    官府这边反应也很快,先是给所有孤寡残疾者,免费修炕,送薪炭补房子,然后又让常平仓的布仓丝绵仓调货,平价出售给灾民们添置冬装。

    长乐坡秦家别墅。

    早晨,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柱。

    程处默一进门赶紧把门又关上,他搓着手直接往暖炉前凑。

    “这鬼天气,谁能想象到这才八月中呢。”

    “是啊。”

    秦琅坐在火炉前烤着手。

    “你这炉子好。”程处默坐在炉子前感受着这温暖,不由的舒服出声。

    这是个铁皮炉子,很简陋,但挺实用的,大白天的时候,烧起炉子来既能取暖,还能烧水做饭,整个室内都能很暖和。

    当然缺点也是不少的,一来占地方,二来灰尘大烟大。

    不过比起暖和来,那都不值一提了。

    其实贵族之家,是不怕冬天的。

    冬天对百姓来说最是不公,因为贵人们有皮毛有炭火,他们的房子也不会四处漏风,甚至有些人家里有烟道,整个屋子都是暖的。

    可百姓们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北风如刀子一样刮脸,还得出去干活,就算呆家里,也处处漏风,屋里跟屋外没什么区别。

    天寒地冻,身上的衣服留不住半点暖气儿。

    “你这套玩意给我也弄两套!”

    程处默身上终于暖和了些,说话也不哆嗦了,他觉得秦琅这炉子很好。

    “哪买的?”

    “自家做的。”

    铁皮炉子铁皮烟囱再配上铁皮水壶,这个铁皮取暖套装确实是很不错的,不过这玩意终究是费铁的。

    既然是费钱的东西,也就跟普通百姓无缘了。

    一般百姓之家,连个铁锅都没有,别说这铁皮炉子了,铁向来不便宜的。当然,对于程处默这样的国公之子,而且还是五品武官来说,又不值一提了。

    秦琅因为没有铁料来源,所以干脆跟东宫全伙做了这买卖,建了一个铁作坊,招了一群铁匠来,现正日夜不停的在生产这铁皮炉子。

    销量还是不错的,天气这么冷,中产以上家庭,尤其是在长安城里的这些人,都愿意购一套这玩意,虽说花点钱,但值啊。

    至于穷人,直接烧个火塘,或者是弄个陶火盆就不错了。

    “你这是啥玩意?不是烧的木炭?”

    程处默见秦琅夹起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入火炉,很意外,“怎么看着跟黑土或石头一样?”

    他原本还以为秦琅烧的是好木炭,所以没烟。

    “石炭,这玩意很稀少的。”

    石炭也就是煤,长安城里没有大量使用,只在一些铁匠那里有一些,秦琅买来了一些,让人按他的要求加工成了蜂窝煤,混了黄土的蜂窝煤燃烧更省煤,也更充分。

    “石头也能烧?”

    “嗯!”

    秦琅已经从铁匠那里打听了这石炭商贩信息,然后派人找他们探听石炭矿所在地,准备大量挖掘煤炭。

    煤炭在宋朝时已经是大量使用,据说宋朝都城开封用煤量巨大,隐隐有几分雾都感觉了。

    虽说煤炭污染大,但总比砍光关中的树木要好吧。

    “为啥要这么长的烟囱,不用不行吗?”程处默觉得这铁皮烟囱很浪费铁,增加了成本。

    “有烟囱烧炉子不会烟,烧的旺啊。”

    当然秦琅搞烟囱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这里烧炭,不管是煤炭还是木炭,太过封闭的环境,都极可能会中毒的。

    “最近冻死不少人了。”程处默叹气。

    秦琅当然早知道这个,还知道这股寒流冻死的人不少。

    他在尽自己所能的努力,可努力依然有限,他也只能在叹气之余暗暗的把棉花和煤炭这两件事记在心上,得加紧推广种棉花和寻找煤矿了。

    如今朝廷在全力推广火炕,开元钱庄和皇家钱庄都和嘉德钱庄一样向百姓放开救灾低息贷款,让各级官府组织材料,百姓出力,一起抢建火炕。

    朝廷很努力的在做了,但依然有许多百姓冻死了。

    “现在还不到最寒冷的时候呢!”秦琅叹声道,这才九月不到,今年这邪门的寒流,若是恶劣下去,那三九天的时候,得冷成什么样?

    对许多百姓来说,火坑修起来了,可烧的柴火也是个大问题,尤其是在长安城居住的这些买薪炭的人来说,今年的薪炭会大增,价格可能也会大涨。

第331章 怀化郡王

    灵武。

    灵州都督府内,身披羊皮袍子的突厥大胡子商人向秦琅恭敬的拜行大礼。

    “孩儿拜见大人!”

    秦琼坐在那里,看着这个肥胖的突厥贵人,倒是被他这个大礼弄的有些意外了。

    “这可当不得,郁射设快起!”

    做突厥商人打扮的家伙,却正是秦琼北面占据丰州的突厥郁射设阿史那摸末。他率领本部一万帐在河南游牧,先前饱受叔父颉利可汗排挤,日子过的一般。

    几次被颉利逼着南侵,结果都被李道宗、李靖等揍的狼狈不堪,但自从秦琼坐镇灵武之后,郁射设的春天来了。

    他聪明的不再听颉利的南侵,而是开始跟秦琼做起了生意。

    郁射设阿史那摸末找到了生财之道,再也用不着犯险南下抢劫了,抢劫风险太高,一不小心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但现在互市就不一样了。

    公平买卖,看上啥就买。

    郁射设赚了很多钱,定远边市上整天买买买。

    只是颉利却眼红了。

    加上近期摸末有些得意忘形,趁着各部冲突之际,暗中挑拨,然后搞奴隶贸易,贩了许多战败部落的人到定远去卖。

    这让颉利终于找到了借口。

    颉利派使者向摸末问罪。

    摸末不理会颉利,于是颉利便派兵袭击了摸末。

    摸末虽说最近日子过的滋润,可他的本部也就一万帐,这在突厥算是较强的实力,但跟颉利这个大汗肯定比不了。

    颉利的附离狼骑可是十分精锐,颉利甚至有一支甲骑具装的重装铁骑兵。

    摸末也没料到这次颉利这么不客气,一时吃了大亏,被抢了许多牛羊,甚至好多奴隶、商品也被抢走了。

    摸末很恼怒。

    可他又打不过颉利。

    现在颉利抢了摸末,更加嚣张,派使者要求摸末到汗庭去请罪,还要他交出贩卖奴隶等赚到的钱,另外他之前设立向各部商人征的关税,也要钱都上缴给颉利。

    摸末哪能甘心啊。

    恰好这个时候,秦琼派人送了朝廷的旨意过去。

    册封他为顺国公,丰州都督、刺史。

    摸末坐在他刚修好的丰州城里思索了许久,最后一咬牙,既然你颉利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

    之前摸末跟秦琼关系不错,主动喊秦琼叔父,如今一狠心,便干脆扮作突厥商人,带着一队人马直接跑到灵武来了。

    他事先倒也派人告诉了秦琼要来。

    阿史那摸末还是很有诚意的。

    几年前他爹处罗可汗打着为杨政道复国的旗号南侵,结果被干死了,大汗没当多久,人一死,大家便拥着颉利继位。摸末不服,他想继承汗位,可父亲在位时间短,威望不足,他只能憋屈的当了个社。

    颉利抢了他的汗位,如今还要抢他的钱。

    娘的,干脆投唐算了。

    若是早两年,甚至是去年,摸末肯定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但在经历了去年的渭水之盟后,摸末见识到了颉利的外强中干,也看到了大唐新皇帝的厉害。而今年跟秦琼做生意后,已经让他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他现在处处模仿大唐贵族的生活,修城池,建豪宅,甚至养起了门客文士,供奉起了僧侣。

    吃穿用度都是中原贵人们的标准。

    这种日子可比以前整天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强多了。

    人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再回俭可就难了。

    再加上,颉利已经彻底撕破脸皮,他在突厥也无处容身了,只能投唐了。

    摸末抱着秦琼的大腿就喊大人,原本喊秦琼叔父,现在直接喊爹了。

    这爹叫的秦琼有些尴尬。

    但摸末咬死不肯改口,不认他就抱着腿不松。

    无奈,勉强先应下,好不容易才让摸末起身坐好。

    摸末提出一个请求,想沐浴洗漱,焚香更衣,以正式跪接大唐皇帝的赐封圣旨。

    秦琼乐的看见,于是半天功夫后,洗的身上白白,还喷上了香水的摸末,换上了大唐皇帝赐给的紫袍玉带,甚至连他那索头辫发的发型都给换了,居然也梳起发髻,戴起梁冠来。

    突厥郁射设,于是摇身一变就成了大唐怀化大将军、顺国公、使持节,都督丰州诸军事、丰州刺史。

    为了表示跟突厥划清界线,摸末请求秦琼给他赐个汉名。

    秦琼摆摆手,这家伙也不太懂事了。

    就算你要归化,这赐名的权力也应当是归于天子啊,秦琼一个边将国公,给你一个归化的国公赐名,这可不太好。

    身着紫袍玉带的摸末,提出请求,希望秦琼派兵去驻防丰州,他则表示想去长安一趟,拜见皇帝陛下。

    秦琼没同意。

    摸末想入京拜见天子,那也得先请示,得到批复同意后才行。

    摸末有些失望。

    “颉利若听闻我归顺大唐,只怕会发兵进犯,请爹爹出兵助我。”

    秦琼并不答应。

    灵武虽然整兵备战许久,然则今年霜雪为灾,天寒地冻,秦琼可不愿意这个时候集结兵马,离开灵武,跑到更冷的北边去替摸末守家。

    “如今天寒地冻,大雪为灾,我看你不如先率部南下避寒取暖。”秦琼说道。

    摸末也舍不得放弃自己的地盘。“可只怕灵武没这么大地方安置,我有十万部众!”

    十万部众,明显是带有些吹牛成份的。

    毕竟摸末当初从他爹处罗可汗那里,也只继承了一万帐而已,这几年还经常干赔本买卖,也就今年才滋润了一些。

    ······

    秦琼款待跑上门的干儿子阿史那摸末在灵武好吃好喝,一边派飞马入朝奏报。

    李世民这些天忙的焦头烂额。

    中秋节也过的是没半点气氛。

    地里庄稼冻死,只提提前收割,勉强得到些粮食。

    京兆尹长孙无忌每天上报冻死的百姓人数,数量在不断增加。

    仅京兆地区,每天冻死上百人,而河东陇右河西河北等地,也一样有许多百姓受灾冻死。

    户部拔钱,内库拔钱,朝廷全力救灾,但灾情依然严重。

    这个时候,秦琼突然奏报,说郁射设接受了朝廷的册封,跑到灵州来归附了,这真是意外之喜了。

    朝廷这个时候可是很担心草原上受灾严重的突厥人,南下抢劫入侵的。

    “诏阿史那摸末入朝!”

    高兴的李世民赶紧派人给秦琼宣旨。

    “诸位爱卿,郁射设率一万帐十万人马归附,你们说如何安置?”

    魏征不屑的嘲讽皇帝,“郁射设说他有十万人马,朝廷就信吗?他哪来的十万人马?再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郁射设来投,那也不过是因为他跟颉利闹翻,现在被颉利逼迫,这才来投而已。”

    李世民很讨厌魏征这样破坏气氛。

    “不管如何,郁射设来投,这都是好事,不战而屈人之兵。”

    长孙无忌见魏征又要开喷,赶紧插嘴,“陛下,臣以为可让郁射设率本部南下,安置在灵州。”

    “不可,万万不可。”魏征反对,“先前朝廷曾收复丰州,可后来郁射设率部而来,朝廷退让,让突厥人占了。现在又要把郁射设部安置到灵州,那灵州究竟是朝廷的,还是变成突厥人的?”

    朝堂上一时争论不休。

    有人主张让秦琼派兵北上,协防丰州,或者干脆让秦琼进驻丰州,以御颉利。

    但也有人认为,现在情况下,不宜动兵。

    九月,阿史那摸末入朝。

    李世民派宰相郊迎入京,金殿上封怀化郡王,加左武卫大将军,并将皇妹九江长公主赐婚给他,拜为驸马都尉。

    长安赐毫宅一座。

    直接封王,这让摸末都是意外万分,更别说还尚公主。

    武德七年时,摸末随着颉利、突利等入侵,那次双方在河东、灵武大战,最后突厥先胜后败,双方议和。

    颉利派阿史那思摩入长安谈判,最后双方达成和议,李渊特赐封负责谈判的思摩为和顺郡王。

    想不到如今,自己也封郡王了。

    “臣请陛下赐汉族姓名。”

    得封郡王的摸末,没忘记要改个汉名字。

    “朕听说你此前拜秦琼为义父,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摸末倒也很老实。

    “既然如此,那你便随秦琼姓秦,赐尔名字国忠。以后既要孝顺你义父秦琼,更要效忠大唐,为国尽忠!”

    摸末得了诸多赏赐,一出宫就跑到平康坊拜见秦琅。

    见面就扑向秦琅,一把抱住。

    “早在灵武就听大人说起兄弟你的诸多事迹,早就盼着见面了,终于得见了。我兄弟果然是长的英俊·········”

    这家伙一口气说了起码有上百个赞美词。

    “你谁啊?”

    秦琅问。

    “兄弟,我是秦国忠啊。”

    “秦国忠是谁!”

    半天后,秦琅终于甩开了这死胖子,他坐在一边感觉牙疼。

    这关系乱套了。

    秦琼怎么收了郁射设做义子?而李世民干嘛给他赐名秦国忠?

    最复杂的还在于,皇帝居然把皇妹赐纸给摸末,而他秦琅又尚皇女,那两人一边是义兄弟关系,一边又是姑父和侄女婿关系?

    不过想想历史上,房玄龄的二儿子房遗爱娶了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三儿子房遗则却又娶了李世民弟弟荆王元景的女儿,而自己女儿却又嫁给了李世民的弟弟韩王李元嘉,倒也没什么了,这些贵族好像就喜欢这样各论各的。

    死胖子笑脸眯眯的送上一张礼单,上面满满一张单子的礼物,打头就是名马百匹,奴隶千人,后面还有各种牛羊等无数。

    秦琅眼皮直抽抽,这老哥还真是出手大方啊。

    “这个不能收。”

    “兄弟瞧不起哥哥么?”胖子汉话说的很溜。

    “是真不能收。”

    “咱们自家兄弟,难道送点礼还犯法?”胖子叫的震天响,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跟秦琅是亲兄弟呢。

    秦琅也不知道李世民是咋想的,堂堂怀化郡王呢,怎么还就让他认秦琼当干爹了呢,啥意思?

    “郡王何时返回丰州啊?”

    “不回了,既然来了就不走了。”胖子摸着大肚皮道。

    “啥?那你部众?”

    “我已经派人回去,让他们听从义父的统领调派,听从朝廷的安置。”

    秦琅呵呵一笑。

    这个死胖子不简单啊。

    “真的任由朝廷安置?”

    “那是自然的。”胖子胸脯拍的震天响。

第332章 国忠的礼物

    大唐皇帝没说让秦国忠回河套,那新封的怀化郡王当然不可能喊着回去。既然来了长安,改姓换名当了大唐的臣子,摸末当然也还是有这点自知之明的。

    既来之,则安之嘛。

    反正河套有一万帐部众,这个是别人抢不走的,所以只要部众在,他呆在长安城或是呆在河套其实区别不大。

    况且他人留在长安城,大唐皇帝陛下总不能坐视颉利攻打他的部众。

    “兄弟这宅子还真漂亮,我丰州的宅子跟这一比,还真是乡下草屋了。”秦国忠手捧着个茶杯,虽然杯里的茶汤清淡如水,比起加冰糖加马奶的奶茶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可他还是装做一副甘之若饴的样子,似乎他早就习惯这种茶一样。

    “陛下赐我在西市南怀远坊八十亩地,我也想修个三郎这样漂亮的宅子。”秦国忠对秦琅,好像还真是相处多年的兄弟一般的热情。

    他提出想让秦琅帮忙介绍个修宅子的。

    “钱不是问题。”

    秦国忠一副暴发户的样子,不过人家是真的壕。一万帐人马,虽然没有他号称的十万之众,可也少不了多少,人家养牛羊马匹,都不是说一匹两匹一百两百,人家都是按山谷为单位计算的。

    从来都不清楚自己养了多少头牛马,只知道冬季的时候,需要多少个山谷避风过冬,所以向来是按谷为单位计算。

    如他这种突厥大贵族,拥有的可是整个后套地区,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之肥沃可想而知。

    历史上不管是秦还是汉,又或是到了此时的隋唐,中原都是要经营河套地区的。

    河套远离关中平原,孤悬北地,朝廷却要费力经营,目的不外乎安全。若是中原实力不强的时候,控制河套,自然就可以据河套而守,以河套为北方防御要点。若中原实力强劲,则同样占据河套,则为前出进攻的大本营。

    皆因河套的富庶肥沃,对于中原来说,这是一块可以直接提供军队所需粮草的要地,这一点是极为重要的。

    正因为河套的肥沃,才使的河套如此重要。

    而北方草原人势力一强,就肯定也要南下争夺河套,对他们来说,牧马河套,同样是可攻可守。

    秦国忠也正是因为占据了后套地区,所以才敢对颉利拍案叫嚣。

    整个河套其实就是黄河在关中北面的那个大几字形地区,大致分为东套和西套,在几字形那一撇的一段,就是灵武一带,称为西套。而几字形上面那一横,则称为东套。其中左边的又称为后套,东边的称为前套。

    现在这三套,灵武是由大唐控制,秦琼镇守。后套在秦国昌手里,前套则在颉利手中。

    坐拥一套,摸末确实极为富有,尤其是跟秦琼开边市之后,更是赚的盆满钵满,导致颉利都眼红无比。

    不过有钱不行,草原上讲究的还是拳头硬才行。

    秦国忠平时跟颉利叫板惯了,但以前大家都还是一条船上的一致对外,经常联合起来南下抢劫,平时一点小矛盾颉利也就忍了,可现在秦国忠抱秦琼大腿,跟唐朝眉来眼去,还处处搞颉利,颉利自然就不能忍了。

    真一开打,秦国忠发现颉利还是很狠的,没办法,要么就得被颉利干死干趴,要么就干脆投唐,所以最后秦国忠选择投唐。

    反正当年他爷爷启民可汗开始也只是突利小可汗,后来得隋朝支持,跟大可汗闹翻,最后被干的剩下十几骑南逃,还不是隋朝给他安置在阴山以南的定襄,又是替他筑城,又是为他收拢部落,最后启民可汗连娶两个大隋公主,终于笑到最后,五汗争霸,东西突厥混战,最终是他启民可汗抱着隋朝圣人可汗爸爸大腿笑到最后,成为突厥草原的大汗。

    因此秦国忠其实也看的很清楚,投唐也不要紧,不过是个名头而已,尤其是现今形势下,大唐更需要他这个突厥郁射设,他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部众会被吞并或啥的,说不定,哪天大唐还真就扶植他做上突厥大汗的位置了。

    秦琅对这个自来熟的‘义兄’,也还算客气。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何况这个秦国忠还真是他娘的壕气,给秦琅送礼,那都是要写满一本礼单而不是一页的。

    而听他说,他不止给秦琅送礼,他给许多人都送。

    皇帝、皇后、太子甚至是太上皇都送了一份厚礼,另外当朝的宰相王公,也挨个给送了。

    连皇帝都发话了,既然怀化郡王这么有心,大家收下便好了。

    不过这个秦国忠也是厉害,他的礼单很丰富,上面又是美人又是奴隶、牛羊的,但他说自己来长安赶的急,所以只携带了少量易带且值钱的金银珠宝,牛羊奴隶这些暂时还在丰州。

    但他说马上让人送来。

    这种送礼还先欠着的,也就他这一个了。

    秦琅倒不贪那点牛羊奴隶啥的,不过他也挺看重秦国忠的实力,主动的提出了商业合作。

    “北方霜雪为灾,牛羊多冻死,义兄损失不小啊,正好我这里有做皮毛和奶肉生意,做些加工之类的,我倒可以派人去丰州向义兄部落牧民处开加工坊,收购牛羊等宰杀加工然后运回中原来,这也义兄也减少些损失。”

    这个天气,适合屠宰加工,不用担心天气热会坏掉。

    羊毛加工一下可能做毛衣毛毯这些,皮子更是能做成皮衣,肉也可以做成干肉等,今年的这次寒流,不少百姓可是在挨冻,皮毛这些东西可是最好的避寒之物。

    秦国忠听了很高兴。

    以往每到降雪之前,牧民们也会把公牛公羊,或是一些年老的给宰杀掉,将肉冻起来过冬,这样也减少了冬季草料的需求,让其它牛羊能够有草过冬。

    同样的,过冬前杀,还能保证肉肥。

    只是今年冷的太早了,草早早就冻死,让许多牛羊没有草吃,牧民不得不提前宰杀,但是杀太多也根本吃不完。

    虽说跟秦琼关系好,边市交易,但定远边市也消耗不了这么多的。

    而现在秦琅提出的却是一揽子计划,不管丰州有多少皮毛奶肉,他都全收购了,而且价格还给的不错。

    秦琅拿盐茶绢布陶碗铁锅等大唐手工品,换突厥人的皮毛奶肉,甚至活的也可以换,而且价格还定的比较公道。

    这让秦国忠不免生出意外之喜来。

    “三郎真比我亲兄弟还亲啊!”秦国忠一把抱住秦琅,那肥胖的身子都把秦琅闷着了。

    秦琅心想,你那亲兄弟阿史那社尔在漠北担任拓设,和始毕可汗的儿子欲谷设一起统领漠北铁勒诸部呢。

    以往秦琼开定远边市,也还是有所限制的,商人们只能在边市里交易,而现在秦国忠既然都成大唐臣子了,秦琅也就打算大干一票。

    以东宫的名义出面,组织程咬金牛进达甚至是李靖李绩等各家,大家出钱从中原扫货,然后出萧关,陆路运抵黄河,再沿黄河走秦琼的灵武水运船只,直接到丰州九原,深入后套草原与牧民们交易。

    把摸末部过不了冬的牛羊,还有他们历年积攒的皮毛草药等全都运回来。

    秦国忠很高兴。

    非常高兴。

    他高兴的连喝了几大碗酒向秦琅感谢,结果他没想到秦琅桌上摆的这壶酒是五粮液,摆在东宫惠民药店里当成奢侈品卖的玩意,其特点就是度数高,口感好,醇厚。

    正常都是用水晶小杯子,一杯也就一两。

    秦国忠拿碗喝,还喝了三碗,刚喝时还只觉得这酒劲大,倒是很合他味,谁知道三碗刚过,顿时全身如着火一般,腹中升起熊熊烈火,让他脸都通红了。

    人也不由的有些晕炫。

    “三郎这酒劲道。”

    “义兄若喜欢就送你了,回头再给你送两瓶过去。”

    “这酒叫什么名?”

    “五粮液。”

    秦国忠摇头晃脑,嘴都有些把控不住了,“三郎,你这婢女不错,把她也送我好了。”

    “酒可以送,但这人可不行。”秦琅笑着摇头拒绝了。

    “三郎倒是好小气,一个女婢也舍不得,那就让她陪我睡一觉好了,正好我困了。”秦国忠说着,把自己的鞭子递向侍女。

    侍女看着那鞭子,又瞧了瞧肥胖如山的突厥人,吓的面无人色。

    她知道许多胡人都有这种传统,贵族若是看中了哪个女奴,直接把鞭子递给她,这个女奴不但要把鞭子清理干净上油,到了晚上自己还要去陪睡一晚。

    甚至贵族们在别人家做客,看上别家女婢也一样会如此要求,主人也不会拒绝的。

    当然,中原这种情况要好的多,虽说有些贵客若看中了主人家的奴婢侍妾,主人有时也会赠送,但情况较少。

    “三郎,求求你。”

    侍女小莲惊惶的向秦琅求情,翼国公府里的日子过的不错,不用挨打受骂,衣食无忧,日子过的很快活。

    秦琅扶小莲起来。

    “义兄,我秦家向来没有把人当猫狗牛羊一样送人的习惯。义兄,若喜欢我这酒,我可以多送你些,但这人,却恕不能相送。我看义兄也醉了,不如我安排义兄到平康坊娱乐一下如何?那里的姑娘可是远胜我这婢女的。”

    秦国忠一脸不快,可见秦琅的脸色不豫,倒是恢复了些理智。

    “哈哈哈,三郎倒是待这奴婢真好。”

第333章 皇帝的小算盘

    太极宫,立政殿。

    这是皇后的寝殿,秦琅跪坐在殿中,有些显得不合时宜。

    长孙皇后在泡茶。

    “这四十两黄金一斤的茶叶,真是饮一口都能抵百姓三年之粮啊。”

    李世民端着茶杯,望着里面的茶汤叹道。

    秦琅恭敬的接过皇后泡好的茶,“陛下,真细算起来,还不止呢,如今这茶外面都炒到一百六十两黄金一盒了,一两茶十两黄金,这一杯茶起码值两万钱。一般的平民百姓,三年未必能用两万钱。”

    “太奢侈了!”李世民道。

    “陛下,事情要辨证的看,这茶叶虽贵,但也并非人人都饮的起。能饮的起此茶的,非富即贵。就比如说怀化郡王,最近就花了一百六十两黄金从别家求购到一盒此茶。对怀化郡王来说,一百六十两黄金贵吗?不贵,他有牛羊数十万头,他不缺钱。”

    李世民细抿一口茶汤,听秦琅继续说。

    “对于怀化郡王来说,这茶一百六十两黄金也罢,还是十六钱也罢,其实对他来说都没太大区别的,正常花销而已。”

    “有钱也不应当如此奢侈!”长孙皇后道。

    “陛下,勤俭节约是我中华传统美德,但也不是说要过份的节俭,对如怀化郡王这样的有钱人来说,总不能要求他们跟贫民百姓一样的生活开销。若是那样的话,他们的财富又如何开销,那积攒的财富又有何意义?或者换个角度来说,难道要他把钱如许多地主一样,都积攒起来然后埋到地底下?”

    其实古代许多人都提倡节俭,甚至是反对消费,这种观念不能说错,但并不是放哪都对。

    人人不消费,对经济没啥好处。

    “陛下,臣也反对奢糜,但如果是量力而行,其实于国于民都是有好处的。人若只维持生存,一日两餐,粗茶淡饭就行了,布衣也能蔽体,简易的草屋也能生活,但陛下想过一个问题没有,若人人如此,那么百姓种桑养蚕所织之丝绸绢帛又要卖给谁?而建筑房屋的工匠也要失业,若是人人不饮茶,茶农将失业,工商不行,工匠商人都失业。”

    “而一个国家,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

    就如这一杯茶一样。

    正因为有怀化郡王这样的富人消费购买,则茶商们赚得经商贩运之利,茶农们赚得种茶炒茶之利,朝廷则收得茶税。茶商茶农们赚了钱,又可购买消费其它商品,带动其它商人工匠百姓们赚钱,于是又有了其它的税收,带动更大的市场。

    “陛下,工商带来税收,工商带来活跃啊。”

    “所以臣反对奢侈之风,但不反对大家在自己的能力之内的正常消费,这种消费是良性的,能活跃市场,能够为朝廷增税,能为百姓增加财富,这是好事。就算是穷苦百姓之家,若是遇到丰年,也会杀只鸡庆祝一下。”

    “朝廷要做的,就是引导好,比如这茶是好茶,只要官府从中课税,那么这一杯茶虽说能够抵百姓一家三年之粮,但是,朝廷课了税,也能用之于民。换言之,就算怀化郡王不买这茶,难道他的钱就变成百姓的了?恰相反,他买了茶,才是真正带活了相关产业,也为朝廷增加了税赋啊。”

    长孙皇后倒没想到秦琅会从这个角度说此事,听了也不由若有所思。

    “地主们买田置地、放贷收利,甚至是经商贩货,他们拥有钱生钱的有利条件,他们能赚到比普通百姓更多的钱,所以朝廷应当允许他们花钱,甚至是鼓励他们花钱,因为他们有钱,有钱不花埋在猪圈里,那只是死钱,甚至会让朝廷无钱可用。若是鼓励他们消费花钱,则能带活市场,增加钱的流通,更重要的是,消费还能带来税收。”

    秦琅的这套理论,当然是后世通行法则。

    在这个时代,有一些局限性,但也还是有些道理的。

    有钱人赚的钱,不会白分给百姓,也不会白捐给国家,要想让他们的钱发挥更大作用,不能靠打土豪,允许甚至是鼓励他们消费,哪怕是奢侈的消费,这也是个方法。

    就如这茶一样,虽然说这种十两黄金一两的茶其实只是极稀少的,但茶叶确实有不少是面向中高产的消费品,而朝廷不禁茶,改为税茶,则这些喝茶的人,每喝一口茶,朝廷都能收一笔税。

    同样的,茶市场的扩大,茶农也将增加,这也等于是为天下百姓增加了不少工作岗位了。

    同理,酒糖等都是如此。

    靠自己赚钱的人都有资格享受,唯有当皇帝和官员的人没资格,因为他们是要百姓供奉的。

    当然,这话秦琅没说。

    “听说你小子最近又上窜下跳?”

    “陛下这话说的,臣又不是猴子,哪来的上窜上跳啊,臣只是听怀化郡王诉说今年的天灾无情,新归附的丰州天子牧民们日子艰难,所以才想到联络一些人,看能不能凑点钱采购一批商货,运往丰州,收购牧民们没草吃的牛羊骆驼。”

    “这些牧民们减轻了负担,避免了损失,而我们把这些皮毛奶肉运回中原,皮毛可做避寒之衣,奶肉可做充饥之粮。”

    李世民呵呵笑了两声。

    他早就听到了镇抚司百骑司等的奏报,知道了奏琅又打着东宫的旗号,联络了不少山东新贵们在做这事。

    这事肯定也是赚钱的,还能大赚一笔。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事,毕竟那些世家门阀哪家不是这样行事的。

    他只能说秦琅行动比较迅速而已,而且还知道拉上东宫牵头。

    李世民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允许别人赚钱。

    “朕打算让你去趟丰州。”

    “去丰州?”

    李世民呵呵笑着,“你小子不是喜欢上窜下跳,不是喜欢赚钱嘛,朕这次就成全你,你亲自去趟丰州。朕授你为丰州抚慰大使,去安抚那些归附的郁射设部突厥部众,秦国忠暂时留在京中,你便检校丰州都督,朕让李大亮检校丰州刺史协助你。”

    秦琅跟着李世民时间也不短了,对这位比较了解,现在李世民一撅屁股,秦琅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好好的让他去丰州当检校都督,这摆明了是皇帝想要借秦国忠入朝之际,往丰州这块新附之地安插势力,说白了,就是李世民觉得丰州这块地方太重要了,唐初虽然好不容易收复,可后来又失去了。

    现在终于随着秦国忠的归附,这块地又回到大唐了,但还只是名义上归附,所以李世民要趁机去实际控制他。

    但动作又不能太大,免的郁射设的部众不服,甚至生乱。

    所以现在就让秦国忠的义弟秦琅过去代他检校丰州都督,秦国忠依然是丰州都督、刺史,只是暂时皇帝留他在京,因此让秦琅过去。

    另一面,秦琅又正好组织了许多商货钱粮到丰州去跟牧民们做买卖,收购他们的牛羊皮毛,这样郁射设部众的抵触心里肯定也会降到最低。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还是李世民比较信任秦琅的办事能力。

    之前检校幽州都督,表现就十分好。

    李大亮这个刺史人选,李世民也是郑重挑选的,这位爵位是武阳县男爵,别看爵位很低,但办事能力可是非常强的。

    李大亮也是出身关陇,他爹是隋朝的朔州总管李充节,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李大亮履历跟秦琼差不多,早年也是正经隋朝军官,后来跟秦琼一样在攻打瓦岗军时兵败被俘。

    当时他运气好,俘虏他的瓦岗将领张弼把其它俘虏全杀了,却觉得他很特别于是独留下了他,李大亮也就留在了张弼的手下上了瓦岗。

    不过在瓦岗时,秦琼随裴仁基归附后,是深得重用,担任骠骑将军,统领骑兵。而李大亮当时却仅是张弼手下的一个校尉,因此在瓦岗的时候,李大亮是声名不显的。

    后来李渊攻入长安,李大亮听闻之后,便立即脱离瓦岗跑到长安去投李渊了。李渊对他也没啥重用,仅仅是授了他一个县令之职。

    但李大亮倒也踏实当他的县令,一心发展生产,劝降胡人,以功授金州司马。

    后来参与平王世充有功,迁安州刺史。而那个时候,秦琼却以平王世充之功,封翼国公爵位了。

    李大亮后来又以平辅公祏之功升越州都督。

    李世民继位后,出任交州都督,然后调回朝检校太府卿。

    是个能文能武的,只不过因为没什么山头,所以到现在也仅仅是个武阳县男,还是之前皇帝即位时,给所有五品以上实职无爵官员一起封的虚封男爵。

    李世民看中的是李大亮踏实肯干,且能文允武,尤其是在招降胡人,安抚民众方面比较有突出能力上,特调他去协助秦琅的。

    这也透露出李世民对于丰州的突厥降部,态度重心还是安抚为上。

    “朕让你去丰州,第一,你得安抚好秦国忠的部众,第二,得提防颉利,不能让颉利把这十万人马给吞了,更不能让颉利把丰州给吞了。”

第334章 三郎出塞

    天寒地冻的,皇帝让秦琅去趟丰州。

    秦琅原本只是打算说组织关系好的各家,运货到丰州去发趟财,毕竟郁射设刚归附,丰州的牧民就是完全对大唐敞开了啊。谁知道皇帝倒是想的远,想让他趁郁射设新归附又还在京之际,去鸩占鹊巢。

    细考虑了下,秦琅决定跑这一趟,皇帝亲口发话了,也不得不去嘛。再一个,秦琅则是看中了丰州地区的重要性,说白了其实是看中了那里的煤。

    黄河南面的鄂尔多斯高原,北边沿黄河一带是起伏如茵的黄河冲击平原,东部丘陵,西部高原,中部是沙漠戈壁。

    可就是这片在中原人瞧不上的不毛之地,后世可是拥有中国六分之一的煤炭储量的。更为难得之处在于,从宁夏的中卫,到东面胜州的榆林县,足足两千里的黄河水道都是可以通船员航运的。

    这意味着,这里的煤炭有较好的运输条件。

    更别说,在这里还有许多浅表层的煤矿,这里的碱、硝、盐、铁、铜等矿产资源也是极丰富的。

    有不少煤矿埋藏的极浅,完全就可以露天开采,根本不用打井挖洞。

    煤炭开采出来可运入关中做为燃烧之用,当然煤炭更重要之处在于冶炼,煤炭加工成焦炭之后冶铁炼钢能达到更高的温度,能大大提升冶炼的效果。

    其实长安周边肯定也会有不少煤矿存在,可秦琅一时也不知道在哪,若是储量少,埋藏深,运输不便,成本也高。

    既然皇帝让他去丰州,那就顺便去瞧瞧那边的煤炭。

    承乾听说秦琅要去丰州,也嚷着要去。

    还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老师说的。秦琅可不敢带承乾去,毕竟是跑到突厥人那里去,万一出点啥事,他和整个秦家都交待不起。

    程处默向皇帝打了报告,请求带兵去丰州。

    这次秦琅去丰州,皇帝当然不可能让他跟李大亮光棍二人去,而是从天子禁军六军里,各调一团,另从在京宿卫的南衙禁军十二卫,各调一团,总共给秦琅拔调三千六百人。

    这三千六百人,名义上是护卫秦琅去河套抚慰归附突厥部众,实则就是去接收丰州,在那里屯驻,打下钉子,防颉利来抢夺后套的。

    “你在讲武堂御训的好好的,急什么?”

    “长安呆不下去了,我爹现在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跟崔寡妇都是公然的出双入对,他还在城南为崔寡妇花了一万多贯钱修建了新宅,经常直接就歇在那边了。”程处默说到这个就来气,可当儿子的又管不了爹。

    于是也只能想办法离长安远点,省的看着瞎眼。

    “要说崔寡妇也是真有本事,还偏偏就把你爹拿捏的死死的,先前我也劝过你爹几句,可惜他还真就舍不得崔寡妇。”秦琅也不知道程咬金是真喜欢这崔寡妇的人呢,还是喜欢这崔寡妇代表的崔家,但总之老程现在跟崔寡妇和崔家,确实关系好的都穿一条裤子了。

    清河崔明显也挺看中程处默这个新贵国公在朝中的影响力,他们希望搭上程家,就跟博陵崔家搭上秦家一样,在新朝中有个当红新贵为他们代言。

    大人的事,晚辈管不了,秦琅也能理解程处默的苦闷。

    秦琅见他这么苦闷,自然也不好拒绝,再说处默虽没啥带兵经验,毕竟也是将门子弟,又受过御训,本事还是有些的,最关键的是可靠啊。

    接下来的几天,尉迟兄弟也要去,还有不少勋戚子弟都过来找秦琅。

    天天呆在长安城,其实也挺无聊的,勋戚家的子弟,尤其是这些新贵家的子弟,都很迫切的想要有机会建功立业,毕竟在长安城里,还轮不到他们当顶级纨绔,自已没啥功绩官职,也压不过那些纨绔们。

    凭父母的官职名头,这不算本事。

    秦琅倒也来者不拒,不过要他们自己跟上面打报告。

    程处默等各自找了自家的父亲兄长们,有了秦琅这边肯接收,各家倒也愿意让子弟出动历练历练,于是走走关系,但是很快从兵部拿到了调令。

    这边南北衙的兵马在集结,而另一边秦琅则很快组建起了一支很庞大的商团,这是一支联合商团,以东宫打头,秦家主持,一共有一百零八家股东,既有秦琼家程咬金家牛进达家,也有李靖家李绩家,还有河北的苏定方家、窦线娘家,另外裴矩家,清河崔家、博陵崔家等也上了船。

    之前他们跟着秦琅也没少赚钱,所以这次秦琅一招呼,大家问都不问具体情况,就直接喊算他一份,尤其是如程咬金,表面看着粗糙无比,其实外粗内细,很是精明的一批,这老小子次次不落。

    这一百多家股东,其实包括了长安朝堂上的一大堆紫绯大袍们,秦琅这次也算是利益均沾,只要愿意来就欢迎,谁也不拒绝。

    只要接受大家惯来的合作方式,谁都可以参一股。

    因为背后都是长安的王公们,所以商团组织的货倒也简单,各家的商铺、仓库、工坊里调货就是,很快就调集了无数的商货,然后各家抽调车马骆驼等。

    大家都打着抚慰突厥,支援丰州的旗号,浩浩荡荡的商货,就跟在秦琅李大亮旗子后面,三千六百名官兵护卫,各家都往秦琅的军队里安插了许多子弟,这些是跟着去挣军功的。

    另外还有许多庶出子弟,或是族人则跟在商团里,这是负责买卖的,他们每家也都带着不少家里的家丁护卫什么的,就这些家丁护卫私兵,加起来都有三千了。

    所以说,秦琅这支人马,浩荡上万人,出长安城,直奔丰州。

    大家都说是去援建丰州,安抚突厥降部的,个个都‘富长良心’,当然,实际上就是看中了丰州这口肥肉,所有人都想去咬一口。

    毕竟之前秦琼镇守灵武,适当的放开边市、商屯、盐业后,已经有许多抢得先机的家族,吃的满嘴流油了。

    如今整个后套地区,一个万帐部落归附,这里面的利益可是惊人的,就看谁能抢占先机了。

    李大亮今年从越州都督位置上调回来,检校太府卿没干多久,结果就又得了新职,他倒也没啥不高兴的。

    毕竟做为非秦王嫡系,李大亮想在地方上当都督握实权,也是不容易的。

    先前秦琅主持转运司的时候,跟管国库的太府寺其实也有不少联系,因此跟李大亮也算有所接触的,知道这位五十多岁,能力还是比较显著的,不过李大亮吃亏在没啥军功。

    确实,李大亮当初在瓦岗只是个小校,没出过头,后来投李唐,也是从县令干起,此后任刺史、都督,但都是在内地,灭辅公祏其实也是后勤转运之功。

    也因此,早当上都督的李大亮,也就是上次普降甘露的时候捞了个男爵虚封。

    “三郎以为颉利可汗会出兵后套吗?”李大亮骑马与秦琅并辔而行。

    “郁射设突然入朝归附,只怕此刻颉利是非常难受了,以颉利的性子,估计会很恼怒,也极有可能要出兵。但眼下这个时候,气候不利于颉利,各地受灾也让牧民们日子难过,就算出兵,估计也需要点时间才能集结起兵马,而且出不了多少兵,起码漠北以及东部的部族就来不了。只要我们速度够快,抢先进驻丰州,那颉利就算来,也讨不了好。”秦琅对这个事情当然也有认真研究过。

    李大亮很佩服这年轻人,不愧能这般得皇帝宠信,是有几把刷子的。

    “三郎,我们现在这一万多人,又携带这么多商货,只怕走不快,要不然我先带骑兵疾驰北上丰州,三郎带步兵缓行北上?”

    “用不着这么辛苦,我已经去信我阿耶,让他先抽调一支兵马进驻丰州,再有归化郡王的人回去传话,让他们配合,不用担心颉利偷袭,我们正常速度走,来的及。”

    突厥说白了是个部落联盟,颉利这个大汗,也仅仅是个盟主而已。之前的郁射设,就相当于是这个联盟里重要的一个部落首领,地盘、部众、财富,这些都是郁射设的,颉利根本没啥太大的约束力。

    这跟中原大唐王朝的中央集权无法比的。

    郁射设这一降,是真的连人带地整个就归附大唐了,颉利要讨伐,还得征召部众等,毕竟突厥虽说全民皆兵,也意味着本身其实没有兵,要打仗,得临时征召牧民从军。

    秦琅说不急赶路,其实也并不慢。

    毕竟是在大唐境内行军,还是关中。

    关中之地,那是大唐的根本,沿途皆是军府城堡不说,道路也是修的最好的,遍地都有军仓、正仓可补充。

    所以这一路上行军,既安全又方便。

    出长安城时,都不用携带什么过多的器械粮草,每人带上自己的那套家伙事,然后每人再带九天的干粮,各团再携带半个月的粮草就够了,但这些携带的路上并不吃,每天都是凭着兵部的关文,直接在路过的当地调取粮草。

    府兵们每火十人还有六驮驮马,骑兵们每人皆有战马,还是人配双马,就连步兵们,也人人都有一匹代步的坐骑,虽不能打仗,但也让他们成为了机动步兵。

    每天行军百里,并不疲惫。

    出长安,沿着泾河河谷一路向西北前进,过豳州、泾州,抵达原州,出关中西北大门萧关,沿蔚如水便直抵黄河岸边。

    黄河北岸便是长城,长城下有秦琼灵州边军丰安军驻扎。

    整整一千二百里路,秦琅一行只走了十天,堪称神速。

    “黄河结冰封冻了,码头的船开不了。”

    丰安军的军使赶过来拜见迎接,而丰安码头管船的官员则有些抱歉的对秦琅道。

第335章 薅羊毛

    来的不是时候,因为今天早霜寒冷,黄河提前冰封上冻了,若是往年,其实航运还能再坚持一段日子的。

    这当然也难不倒秦琅。

    从丰安军到丰州九原县,足还有一千二百里路,若是走陆路可是有些远,关键是出了萧关后,沿途补给就没有在关内那般方便了。

    距离灵武城还有四百里路。

    秦琅跟丰安军军使打听了一下北边的消息,丰安军刚跟灵武那边通过信,知道现在北边很平静。

    据说东面的颉利在召集部众,似有出兵迹像,而且朔方的梁师都似乎也在蠢蠢欲动,但连丰安军的军使都不屑一顾。

    这天气,呵气成冰,尿个尿都得拿根棍在手里,颉利想打仗,也是做梦。

    秦琼已经集结了一千骑兵两千步兵进驻了丰州城,据说郁射设的部众很欢迎他们。

    三天后。

    一支庞大的队伍沿着黄河河道在冰上疾驰抵达灵武城。

    灵武城外,秦琼亲自带着不少官将过来迎接。

    先前就有巡骑报告,说秦琅带着兵马从丰安军从冰上过来,秦琼开始还不太信,后来又收到秦琅送来的快信,才知道原来他是弄了冰爬犁。

    把马车甚至是木船加以改进,便可在冰上轻松飞驰,比在陆路轻松又快捷。

    爷俩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了。

    秦琅身上穿着熊皮裹着貂,皮手套皮靴子,浑身裹的严实,可这一路上还是吃尽了北风,冻的浑身僵硬。

    摘下貂皮围脖,秦琅拜见大人。

    秦琼倒是很硬朗,这么冷的冰天雪地,可人家就没跟秦琅一样把脸都给蒙起来。

    在外面等了会,秦琼的眉须上都染上了白色的霜,倒看着跟老了二十步一样。

    “阿爷何须出城来迎,儿子到了自来拜见。”

    秦琼拍了拍儿子身上的雪,“你们这一路倒是迅速,才半个月没到,居然就从长安抵达了灵武。”

    “天冷也有天冷的好处,用不着避暑躲热的。”

    秦琼跟儿子说了两句,便过去跟李大亮拥抱起来。

    “你来了,丰州安稳了。”

    李大亮年纪比秦琼要长不少,但当年在瓦岗时,李大亮却仅是秦琼麾下一小校而已,也因为当年这段香火情,两人关系还是不错的。

    “陛下派我来,只是协助三郎的。”

    秦琼镇守灵武,虽然今年秋受霜灾,粮食收成不及半,但经过之前的努力,其实灵州现在情况很好。

    各城城池完固,府库充盈,钱布粮盐都是满满的。

    士兵们也早就换上了厚实的冬装。

    秦琅发现灵州的唐军装备很有特色,他们火红的大唐军袍外,还都罩有羊皮披风、羊皮袄,每人都还有羊皮帽子羊皮手套等,一个个武装的极为严实,根本不惧风寒。

    按秦琼的话说,这里靠近突厥,与突厥互市后,毛皮便宜,而灵州又有盐池之利,还是塞上江南,不缺粮食。因此秦琼手里囤积了大量从突厥人手里换来的皮毛,早早就开始为灵州边军装备冬天的羊皮冬装了。

    相比之下,秦琅他们这从长安来的禁军,虽然铠甲锃亮,可这保暖防寒装备就明显不及了。

    秦琼大手一挥,说仓库里还有不少库存,一会就调拔出来分发给长安来的兄弟们。

    随后将秦琅等迎入灵武城中,那边早就杀猪宰羊候着了。

    接风宴上,还有丰州来的几个突厥人,为首者却是郁射设的儿子阿史那施,先前郁射设就为儿子请了汉朝文士教习汉文化,甚至还为儿子取了字,勿施。

    然后郁射设入长安归附,得赐名秦国忠后,他马上就派人寄信给儿子们,为他们取了汉名,还他娘的按汉人字辈一样的给五个儿子定了个臣子辈。

    阿史那施改名秦大臣,二儿子秦名臣,然后是秦帝臣、秦谏臣、秦彦臣。

    这臣子辈,不得不说取的很有灵性。

    反正秦琅看着眼前这个自称秦大臣的年轻突厥人,向自己跪拜,喊他叔父的时候,还有些不太自然。

    相比起秦国忠那肥胖如山的猪样,这位秦大臣倒是长的很清秀。

    先前秦国忠入长安,便把长子秦大臣留在灵武秦琼这了。

    秦大臣现在名义上是丰州诸部的主子,代替在长安的秦国忠统领部众,但他其实是在灵武做人质,所以现在丰州管理部众的是他的叔父阿史那哲,据说如今改名为秦国盛了。

    “叔父,先前侄儿接父亲从长安发来的命令,让侄儿收集皮毛等,如今已经积攒了许多,目前已经有不少运来了灵武城,不知叔父安排何时交易?”

    秦大臣人年轻,做事有点心急。

    放着热气腾腾的紫铜羊肉火锅不吃,却着急忙慌的问起了交易的事来。

    秦琅把切的很薄的羊肉片整盘下入火锅里,有钱人吃火锅嘛,肉就得整盘子下,一片一片的涮太小家子气了。

    “有多少了?”

    一问才知,数量还真不少。

    因为这场寒灾的原因,就连称为塞上江南的后套草原上,牧民们的牛羊也没草吃了。尤其是近来几场大雪过后,被霜打死的枯草都全埋在厚厚的雪下面。

    牛羊开始掉膘。

    牧民们无奈,只能选择提前宰杀。

    这个时候秦国忠说联系了长安的大买家,让大家杀牛宰羊,牧民们于是便更不再犹豫了。

    幸好是天冷,要不然这大量屠宰的牛羊,都无法保存,现在全都是直接一堆堆的露天堆在雪地里,然后再堆上雪盖起来。

    轻便点的羊皮羊毛,则已经开始送来灵武。

    其实剪羊毛纺织这事,早就有了,齐民要术里就有详细的剪毛和加工方法。

    比如说这绵羊,一年可以剪三次毛,春天在羊脱去冬毛的时候剪第一次,五月天渐热,羊再次脱毛时剪第二次,到八月时剪第三次。

    剪下来的羊毛放在河水里清洗。

    而寒冷的漠北地区,甚至只剪两次,八月那次不剪。

    这是因为八月以后,天气渐冷,羊剪掉了毛就难以过冬。

    而山羊绒不是剪,采取的是拔绒,或者是用梳子梳的办法取绒。

    山羊主要是西北的吐谷浑人和党项人养,这个技术也一直是在他们手里掌握着,后来渐渐传入中原。

    据说党项牧民拔一天的羊绒,打成的线也才一钱,费半年的功夫拔的羊绒,才够织一匹料。

    不管是煎还是拔,羊毛羊绒采下来后,都还要经过净毛和弹毛处理,净毛一般是要用石灰等来进行羊毛脱脂和去除杂质,否则会影响羊毛纺纱。

    净毛后,还要进行弹毛,用弹弓把羊毛弹松,弹的过程还能再次去除毛中杂质,弹松后的羊毛,才适合纺纱。

    然后用毛纱便能做成毛衣或是毛毯等等毛纺织品。

    在草原上,牧民们其实剪羊毛不多,因为在战乱之时,边市少,他们的羊毛并不好销,而羊毛处理又复杂,更别说纺织,若是边市需求少,他们就干脆懒得采羊毛。

    牧民自己的羊毛织品非常简单。

    今年这场天灾,让牧民们也顾不得这些了,唐人愿意收购羊毛,他们也就在宰杀羊之前,把毛全都剪了下来,连处理都没有,便直接打包送来灵武。

    所以现在灵武的仓库里,堆的羊毛全是又脏又臭的羊毛,没有经过半点分类筛选,和清洗除脂弹毛过程,真正的原料毛。

    另外,还有不少羊皮。

    也都是还没有加工过的羊皮。

    一张上好的羊毛一样得多道手续,要鞣皮,要刮去皮脂,还要晒干等。

    要把脏臭的羊毛,变成柔顺温柔的毛线,这可不容易。

    若是用突厥人的那种老法子,一年也织不出一匹布来,牧民们都是放牧的时候背个羊毛口袋,然后手里拿个纺锤,边放牛羊一边拿手在那里一点点的手纺线,这种技术非常原始,所以一年也就能在空闲时纺个一二匹,全家人辛苦,也不过勉强够自用而已。

    中原毛纺水平倒是要强些,毕竟有专门的纺织机,但纺羊毛比纺麻纺丝还是更难点,因为羊毛更粗。

    按现在大唐的羊毛纺织机技术,其实效率也是非常低下的。

    这次秦琅来,打算在灵武、丰州这边开设皮毛加工厂,研究改进毛纺技术,把这效率产量提上去,收益自然也就能大大增强。

    秦琅边吃着羊肉,边看秦大臣拿来的羊毛羊皮样品,越看是越摇头,确实太粗糙了,哪怕是你们稍稍洗一下,也能提升不少品相啊。

    “这个羊毛质量很次啊,太粗糙了些,而且品相也不好。”秦琅直摇头。

    秦大臣有些急了。

    “叔父,我们这羊毛可是很好的,本来八月采第三道羊毛,这时的羊毛可是极好的,这羊毛就是这一批的,虽然没有清洗,但确实是好毛,你看这毛多细多长啊。”

    “这样,我会让商队的人来评估所有的羊毛,按品相分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来,如你手里这样的羊毛,可以打个乙级,若是从羊毛中提取更好的出来,可列甲级。”

    “那不知叔父给这乙级的出多少价,甲级的又出多少,丙和丁级出多少?”

    秦琅哈哈一笑,“大侄子你是真心急啊,放心,叔父我还能亏了你不成?先吃,一路上走了半个月,餐风露宿的,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这羊是真肥,别浪费了。”

    秦大臣心里着急,可也没办法,只好陪笑着为秦琅倒酒。

    其实刚才看样品,秦琅觉得这些羊毛确实不错,毕竟本来八月就要剪羊毛的,这时的羊毛质量都不错,只是突厥人不懂得包装,剪下来的羊毛胡乱一塞打包就送来了。

    样子难看,但毛不错,经过清洗净毛晾晒弹毛后,都是好毛啊。

    秦琅坑肯定不会坑秦大臣的,但这个价格嘛,定价权完全掌握在秦琅手里,他还得再考察一下秦国忠部的皮毛存量,才好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来,再下把绿菜。”秦琅笑着抓起一把青菜扔入火锅,这玩意是秦琼坐镇灵武后,秦琅特意派了家中蔬菜园的把头跑来灵武,为秦琼的餐桌丰富菜品的,如今倒也让自己也享受了一把。

    秦琼跟李大亮全程在那里吃肉喝酒兼怀旧,一起怀念当年在瓦岗时的那段烽火岁月,对于小儿辈们的皮毛买卖,根本不掺合。

    秦琅一边吃酒喝肉,一边不时的套秦大臣几句话。

    从他们家部众人数,到牲畜数量,再到这次受灾的程度,还有大家对投唐的态度等等,反正边喝边闲聊,秦大臣毕竟年轻,酒越喝脸越红,渐渐的也就知无不言,把他爹的那点底全都兜出来了。

第336章 父债子偿

    两仪殿。

    李世民问百骑司李君羡关于秦琅在丰州的情况,算算日子,秦琅离开长安也一个多月了。

    “臣百骑司的人发回的报告,说翼国公现在丰州就做两件事,一是收皮毛,二是挖石炭。”

    李君羡也是瓦岗出来的,当年那也是秦骠骑的麾下,所以跟秦家关系不错,对秦琅当然也是比较维护的,事实上,派往丰州的百骑密探暗桩们发回的情报可是很丰富的。

    甚至有人说秦琅整天不务正业。

    秦琅到了丰州,也不整军也不备战,倒是整天收羊毛,甚至连带去的那三千禁军都跟着在收羊毛了。

    李世民听了咂巴咂巴嘴,似乎有些意料之中。

    “他收了多少羊毛?”

    “据说,收了有百万斤羊毛了,每斤羊毛给突厥人十文钱,羊皮收了有十余万张。”

    这个数字一出,李世民愣住了。

    羊皮就收了十余万张,这也太多了点吧?

    “也没见最近有大宗皮毛运回长安?”李世民问。

    “翼国公在丰州和灵州开设了皮毛加工坊,他先将在突厥人手里收来的皮毛,先在丰州进行简易的清洗分类加工,然后再把皮毛运回灵州,在灵州进一步的进行加工。把羊毛纺成纱,把皮子制成熟皮,然后再运到泾州,进一步加工,把羊毛纱纺织成羊毛毯、羊毛衣,甚至是羊毛布,把皮子加工成皮带、皮鞋、皮靴、皮衣·······”

    李世民沉默了。

    ·······

    丰州。

    九原城。

    冰天雪地里,九原城依然热闹无比,每时每刻都有商队往返。

    一名粗壮的汉子穿着皮袍子站在那里喊着话,一支二十人的队伍集结起来。

    “再清点下货物和驼马。”

    一顶大帐篷,一个领队,二十个驼工和伙计,然后是二百头骆驼和马,十条猎狗,满载着货物,货物十分齐全,茶砖、青盐、白糖、酒,还有铁锅木碗木桶陶锅奶茶壶、绢布针线梳子铜镜等,各种杂货等等。

    这样的一个商队,在丰州的各个商铺里采购齐货物后,先记在账上,待他们返回后再结账。

    丰州各个商铺的货,相当齐全,而且基本上都是每类商品只有两三家卖家,秦琅这个都督保证商品的质量。

    秦琅敢这样保证,也是因为现在丰州城里的商铺,全都是之前他拉来的那一百多家的,都是自家人。

    其实这些贩货的商队也一样是之前跟秦琅一起来的各家的人。

    秦琅在这里建起了丰州商会,卖家和买家都加入了这个商会,商会对于在丰州经营的这些商家有很强的约束力,有商会公约,谁也不能违犯,否则商会有权处置。

    现在几乎每天都有商队在丰州采购好商货后,离开丰州,深入后套草原深处,直接到牧民的草场上去交易。

    这样就能扩大交易量,更扩大了效益,以前郁射设是中间商,掌握了渠道,所以他有定价权和发货权,大唐的货物到了牧民手里贵了许多,而且他虽控制着渠道,但铺货能力有限,量又上不去。

    现在秦琅让丰州商会直接深入下面,渠道打通了,定价权掌握了,量也上来了。

    而秦琅也给秦国昌秦大臣父子留了不少的利益,所以现在代掌家业的秦大臣、秦国盛倒也没啥意见。

    一个二百驮的商队,能走的更远。

    尤其是秦琅搞出的销售方式也与以往大有不同,他根据牧民们对大唐商品的喜爱和需求,又根据他们缺少现钱这个特点,搞起了信用赊欠。

    有皮毛拿皮毛折现当然可以,若是皮毛不够,看上了什么也可以直接买下,可以记账。

    就算买的多也不怕,不担心你还不起,等下一季过来还没钱还,就可以拿皮毛或牲畜抵账。

    甚至还可以分期。

    打白条,是要利息的,分期更有手续费。

    牧民们当然可以提前享受到想要的大唐商货,但要付出一些利息。

    所有的白条上面,都写有一句字。

    父债子偿,夫债妻还,死亡绝后,族灭债消。

    一个个深入草原的商队,实际上就是丰州商行的小经销商,深入草原与牧民交易,极大的扩大了交易量。

    而对于牧民来说,商货更丰富了,价格甚至也更便宜了,没有了中间商的层层剥削,不管是皮毛牲畜卖出,还是商货买入,他们都比以前得到了更多的实惠,更何况,还能打白条,能够分期呢。

    于是乎,突厥牧民们的购买热情都爆发了。

    在草原上,如郁射设这样的首领,当然是极富有的,驼马万头,牛羊数十万,而一般的部落首领、头人们,也是骆马千头,牛羊过万。

    再富点的牧民,则是骆马上百,牛羊数千。

    至于一般的牧民家庭,日子就没那么好了,在草原上其实日子过的挺苦,要维持一个家庭的生活,他们一般是百多头牲畜,往往是养十来匹马,二三十头牛,几头骆驼,一二百只羊。

    当然还有更穷的,但那已经都是贵族们的奴隶了,没有私产。

    草原广阔,牧民们虽说也是以部落为单位在一块草场放牧,但牧民跟牧民平时也相隔很远,有的时候可能一两个月都看不到个陌生人。

    在这种情况下,交通不便,买卖更不便,牧民们基本上是自给自足的日子,许多商品物资方面都是很匮乏的,想买也难,如盐等物品的交易,也只能一年那么几次的商队过来,才能交易,还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

    而现在,汉人商队二十人,二百驼马满载货物过来,每到一处牧民家,便会搭起帐篷,向牧民们推销各种商品,商品丰富,样式多,且质量都很好,尤其是价格还比较公道。

    没钱拿皮毛换,拿酥油拿肉干,甚至草药牲畜什么都可以换。

    实在拿不出东西,还可以打白条,还可以分期偿还。

    商队出去十天半个月,就能把所带去的二百驼马的货物一清而空,换回来羊皮羊皮牛皮牛角牛筋,甚至是牛马、草药,有时还能带回奴隶。

    丰州城里。

    一个个仓库里堆满了羊毛羊皮牛皮干肉等玩意,那圈栏里,更是关着许多牛羊。

    屠宰厂,日夜不停的把这些牛羊给宰杀掉,秦琅可没有那么多草料来喂养这些牛羊,也不可能一路赶到关中长安去卖,成本太高,沿途没草吃,喂草料不划算。

    所以全都就地宰杀。

    李大亮这个检校刺史,现在相当于是商会的一个大管家一样,天天在那里核帐,然后顺便收个税。

    虽说丰州商会是秦琅自己开的,但税还是得收。

    商人从南面运货入丰州,要收税,商人从草原收货回来,也要收税。

    有一张很详细的税收清单,针对不同的商品有不同的税率。

    所有活的牲畜都是按头征税,比如骆驼征收一千六百钱,突厥战马一千钱,普通母马四百钱,牛、骡俱五百钱,驴二百五十钱,羊五十钱,这基本上是按十税一来征收的。

    对于出丰州的商货,则都是按驮来征税,或者是按数量来征收,比如一大包布三十六匹,征一千八百钱······

    对于盐茶酒糖这几样,则还要按专税法征税。

    进进出出都要征税,税率还普遍不低。

    但是商会里各家商人们都很积极火热,再征税也架不住利润高啊。

    简直跟在抢钱一样。

    郁射设的那一万帐部众,富者牛羊十几万,最穷的也有一二百头牛羊,他们对大唐商品那是真喜欢。

    东西摆开来,什么都想买,什么都想要,没钱,那就换,再没的换了,那就打白条欠。

    今年本来就是个灾年,牛羊留不住,本就是要杀,这个时候干脆就多杀点。

    往年积攒的羊毛啊羊皮啊牛皮啊,甚至是打猎猎到的兽皮鸟毛,也统统都折价给商人们。虽然说丰州商会给各个商队做了一个收购指导价,但谁会不压压价呢。

    牧民们也不觉得价太低或啥,对他们来说,皮毛这些真太普遍了,就算是牛羊也是不值钱的玩意。

    于是现在每天丰州城门处,都是在排队清货交税的。

    李大亮税单开的都手发抖了。

    “这才一个月时间不到啊,你猜我们征了多少税?”

    李大亮走到秦琅的公房,一屁股坐在暖炕上,“整整七千七百五十二贯啊,天啊!”

    秦琅呵呵一笑,倒是对这个数字没太大惊喜。

    十税一呢,还是进出都要税,这税钱能少了?

    事实上,现在这还仅是一部份税,毕竟好多商人报了税,但还没交,秦琅是允许他们报税之后,在每季度结算一次的。

    这样商人们可以更好的流转。

    从来的时候,只有一个商队,到现在,丰州商会下面,已经注册了五百八十家商号。

    这就是变化。

    秦琅开的加工坊,现在因为缺人手,都忙不过来,大量的羊毛堆积在那里无法清洗,不能打包运往灵武,皮子也是一样,堆积如山了。

    另一方面,则是丰州城里的各种商品的商家们断货了,补货跟不上来了。

    茶叶、布匹、盐酒,还有就是许多针线锅碗这些杂货,更是缺口巨大。

    越来越多商家跑来丰州,加入到丰州商会来,而做为最早随秦琅来的那一百多家,抢占先机,最就赚的盆满钵满了。

    “缺人手啊!”秦琅感叹。

    因为缺人手,现在那三千六百禁军,都开始兼职在商会赚外快了,宰牛杀羊,煎羊毛刮皮子,每天都能额外赚到一大把开元通宝,真是累并快乐着。

    每天牛羊肉大块管饱,睡着暖火炕,还天天能赚上大把开元通宝,虽说丰州冷,可大家还真就有些乐不思长安了!

第337章 受降城

    李大亮望着那高高堆起的羊毛,都忍不住捂住口鼻,这也实在是太腥膻了。

    “这羊毛都收了百万斤了吧?”

    “不止,现在入账总数是三百多万斤了,不仅郁射设部的突厥人把羊毛都卖给我们了,连着狼山外的突厥人也都跑来卖羊毛。”

    丰州西北为狼山,属于阴山山脉的最西段,正是有了狼山的庇护,才有了河套平原。

    自古以来,狼山都是河套最好的防护,其南侧以断崖临后套平原,北侧则坡度绞缓,逐渐过渡到高原,西端没入沙漠。

    故此有这么一条狼山山脉后,上千里的一段河套便无西面之忧,要越过狼山,也就只有从灵武那端的山口,或是丰州这边的山口翻越,这让防御相对要好守些。

    现在许多跑来丰州卖羊毛的突厥人,正是从丰州西北面的狼山山口过来的,而这个位置,在汉代时,曾建立过一座受降城,是专门为接受匈奴人投降而建造的。

    当时的汉受降城为接受匈奴左大都尉而特别修建,建在了山口北面的戈壁绿洲之中。

    当时,匈奴人也是遭受大雪灾,牛羊多冻死,部众不安,左大都尉便想杀了单于投奔汉朝,于是汉朝便派人出狼山口,在山北筑受降城准备接应。不过后来汉朝觉得这受降城还是离匈奴太远,于是派大将率兵两万去接应,结果事泄,左大都尉被单于所杀。

    李大亮能文允武,对这段历史倒是很清楚,说来还是有些为之感叹。

    “当年汉朝这次太冒险了,匈奴单于杀左大都尉后,发兵攻汉军。赵破奴虽反击得胜而疾向南撤兵,可还没退入受降城,还是为八万匈奴骑兵所困,其军遂没于匈奴。后来匈奴乘胜攻受降城,但却因城坚而不能下,最后越过受降城入边境大肆掳掠一番而归。”

    这一战,可以说大汉赔了夫人又折兵,左大都尉没能杀掉单于归汉,派出去接应的两万人马倒是没了,又引得匈奴入寇边境大肆掳掠一番,亏到姥姥家了。

    “三郎,当要提防那些北面的突厥人,这些人里,未必就没有听从颉利的。颉利一直不安份,他已经在汗庭集结了不少人马,咱们派去的使者也一直不见回来,我担心到时万一颉利派兵绕到狼山口从我们背后袭击,他再引军西来,两面夹击,就危险了。”李大亮提醒。

    这段时间大家赚钱赚的挺高兴,可这危机还是在的。

    “这个我也在考虑,颉利真要打来,就不止两面夹击了,梁师都肯定也会扑上来。梁师都是颉利的狗,盯着他的动向,倒是能把颉利的意图把握到。”秦琅这段时间忙着交易,其实也还是要安郁射设诸部的心。

    总得让他们感受到投唐后的好处吧。

    现在经过这一番深入贸易,郁射设各部对大唐都挺满意的,家家喝上了茶叶饮起了酒,铁锅陶锅木桶木碗的也都用上了,甚至贵族们也有了丝绸首饰等。

    如今丰州草原上到处都是牧民们和商人在载歌载舞,高唱汉突一家亲呢。

    而另一方面,秦琅也通过这种深入草原的商队,摸清了郁射设部的虚实,掌握了他们的部众分布地址、数量,人丁老弱,牲畜数量等等,现在真要开打,秦琅是不怕的。

    “安排在商队里的斥候回报,说汉受降城几乎荒废了,只剩下废墟一座。”

    汉朝当年修建的这座受降城,并没能受降到匈奴人,因为孤悬塞外,所以这座受降城屡次易手,再后来匈奴分裂,一部份西迁,一部份内附汉朝,世代向汉朝称臣,北疆再无战事。

    北魏时,鲜卑人在和柔然人的边境筑比干城,就在汉受降城南面的狼山山口内。

    这座建于北魏时的比干城,倒还是相对完备,但也早没有了驻军守卫。

    秦琅拿出地图。

    “我打算派兵进驻狼山口,修复北魏比干城和汉受降城,你觉得如何?”

    李大亮眼睛一亮,狼山口位置特殊,一夫当关万夫难守。

    西面是狼山,东面是阴山,这狼山口向来是丰州进出塞外的一个必经之路。

    “汉受降城毁弃多年,一时半会只怕难以修复,倒是北魏的比干城,还算有些模样。”

    于是秦琅跟李大亮在那里讨论了半天之后,决定派军狼山口,简单修复一下北魏鲜卑城,“就改称大唐受降城,派驻一军,军号横塞军。”

    李大亮则建议,“可让横塞军派一部份出狼山口,于汉受降城旧址上设一堡寨驻守,以为前哨,若真有敌至,则也可点燃烽火,退守受降城。若无大敌,则可哨探巡骑山北。”

    “还可在狼山上设烽火台!”秦琅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为了防止北面的突厥人是颉利的奇兵,秦琅打算干脆在受降城边设立边市,让山两面的突厥人在此交易。

    “我看不妨在丰州东面也筑城屯兵,以防颉利!”

    李大亮在地图上指出一处地方,“此处有一座拂云堆神祠,南面便是黄河渡口金津,其北面是呼延谷,又称石门水,这是河套最大的一条黄河支流,其上游俗称北齐沟,也是大青山和牛头朝那山的天然分界。”

    他选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正好处于前后套的中间,南面黄河,北面高山,中间还是一条河。

    在呼延谷河汇入黄河之处,修建一座军城,则正好可扼守交通要道。

    “在此筑城,则距离狼山口受降城不过四百里,东西皆控扼交通要道,做为丰州门户。”

    听说当年突厥大汗南侵,每次都要先到那座神祠云拜祭祈福,然后出兵渡过黄河南下。

    “有战则拒兵,无战则可做为边市,与前套突厥诸部互市。”

    “善!”

    “那就在此驻一军,就叫天德军吧。”

    秦琅召集丰州的将领们讨论此事,结果程处默提出,“为何不在东面胜州干脆也驻一军,还可在胜州北面的黄河北岸渡口筑座东受降城,如此一来,既可与胜州城互为倚靠,也可与西面的中受降城相互倚靠啊。”

    秦琅愣了下。

    先前还真没考虑过这个,一来是因为胜州都残破无人了,他那个胜州都督也是个挂名空衔而已了。

    再者,胜州距离颉利汗庭太近了,也就几百里,实际上胜州北面已经属于前套平原,一马平川的,几百里对颉利来说,还真就是两三天的路程而已。

    可现在程处默说的也有道理啊。

    胜州榆林城在黄河南岸,北岸正是源于阴山的金河注入黄河之处,金河的上游有黑城,还有通往塞外的重要通道,阴山白道。

    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啊。

    当然,现在朝廷大政是不主动挑起与突厥之战,不放第一箭。所以秦琅也不能说直接带兵杀到汗庭去,这一来太嚣张,二来秦琅这点人马还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可呆在丰州整天等着别人来打,也不是个事。

    秦琅觉得程处默的想法不错,秦琅完全可以用互市的名头,跑到胜州北面去建个寨子,然后再顺便派个几千人马过去看场子嘛。

    到时欢迎前套的颉利手下牧民过来互市买卖啊。

    “颉利会肯吗?”

    “咱们又不用真请示他,先派人去把寨子依着金河口建起来,派一两千军马过去,军号振武吧。”秦琅倒是从谏如流。

    在胜州北面筑起边市,实际上就相当于是东受降城了。

    以横塞军驻于狼山口西受降城,以天德军驻于呼延谷河口中受降城,再以振武军驻于胜州北的金河口东受降城。

    每军驻五百骑兵一千步兵,三城就是四千五,秦琅的丰州和胜州城,再分驻一千和五百,加起来就是六千了。

    除了从长安带来的三千六禁军,加上秦琅拔的那支人马,正好。

    另外,真要打起来,秦国昌父子的部众,应当也能调动一些起来做为蕃部协从军,凑万把人应当没问题。

    不过筑城不容易,现在只能说因陋就简,先围个寨子起来,以边市为名头建寨子,再以保护边市为名派军过去了。

    这样做的好处,是以后秦琅就完全掌握了主动,不要整天担心颉利来不来打,什么时候来打,从哪边打过来。

    三受降城一建,等于是在丰州四面建起了门户,颉利要打,都得先经过这门户,秦琅就有充足的时间反应应对了。

    “再派个人去趟汗庭,跟颉利好好重申一下去年的便桥之盟,顺便跟他说说若是边市开设后,他能得到多少好处,他那有多少羊毛羊皮,我都收。每收一斤羊毛,还是十文钱价格,但我额外返给颉利大汗一文钱,羊皮也一样,收一张我给他返几文钱,有钱,大家赚嘛。”

    这点小钱小利未必能诱惑的了颉利,但秦琅可不打算只诱惑颉利一人,他还让使者过去后,去找颉利的可敦,也就是曾经是他后娘,也是他两任嫂子,召集是他媳妇的隋朝义成公主也送点礼,当然,阿史那思摩啊、执失思力啊这些汗庭的重要贵族官员们,也肯定要送份厚礼的。

    总之,大家若是能劝说颉利可汗承认丰州这边的既成事实,那以后秦琅就带着大家有钱一起赚有钱一起发,大家一起过太平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玩西域美人。

    若是非要找不痛快,可就得先惦量惦量后果了,毕竟这场天灾,颉利部众现在日子可也不好过,还不如咱们携手努力,共渡难关嘛。

    你把羊毛羊皮卖给我,我把绢布锅碗卖给你,你把牛马卖给我,我也可以卖给盐茶粮酒,甚至是卖你点米面都不是问题。

    天寒地冻的,大家也就别瞎折腾了,真要扳扳手腕子论论本事,那也得等到明年开春之后再说嘛,先搁置争议,共同发展嘛。

    “颉利未必肯啊。”李大亮道。

    “肯也不肯那是他的事,但我们现在也不能干坐着,先干了再说,我们做好我们的事,其余的就看颉利如何选择了,反正现在能拖一时是一时,真拖不了,颉利非要出兵,那咱们也不怕,咱们以逸待劳,以守对攻,这冰天雪地的,谁怕谁啊?真打起来,吃亏的还未必是我们呢!”

    秦琅敢这样说也是有一定的把握的,毕竟这种季节,就算正常年轻,也很少冬季出兵,今年又比往年更寒冷,突厥人日子更难过,就算想抢一把,按历史规律,也一般是要在开春后来抢的,现在跑出来打劫?老婆孩子牲畜都要冻死一大半了!

    “让丰州商会告诉商会下面五百八十多家商号,三受降城边市新开,免三个月的税,欢迎大家过去那边发财,但是免税归免税,有一个忙大家也得帮的。要前往三受降城做买卖的商号,每个驮队二百头骆驼马匹,必须装二十头骆驼的粮食过去,要不然,我们的边军也没粮食,边市也没人保护安全。”

    程处默高喊着要出去带队驻城。

    秦琅其实挺喜欢程大郎的,少数几个能聊到一块,且兴趣相同的人,一起在丰州这个鬼地方,能有个小伙伴挺不容易的。

    可程处默坚持要去,说天天呆这里立不到功。

    思虑再三后,秦琅同意调他去西受降城,让他检校横塞军军使,毕竟正使的任命,还要上报朝廷兵部,得通过兵部甚至是皇帝的同意。

    可程处默居然还不愿意,说西受降城打仗的机会最少,要去就去东受降城,跑到颉利的眼皮子底下去,真打起来,也是首当其冲,第一个掏家伙上,也最容易立功的。

    这家伙想立功都想魔障了,整天就想着沙场建功立业,然后封爵加官,这样就能在他老子面前硬气起来,将来也不用担心老程再跟崔寡妇捣鼓个嫡子出来,威胁到他继承权啥的。

    用他的话说,大不了将来我跟你秦三郎一样自立门户,不要他那卢国公的爵位了,不就是一国公爵位嘛,老子自己赚,说不定哪天我还能混个上柱国出来,羞他老程一脸。

    老程以前因为一直给秦琼做副手,所以都没机会给自己挣个上柱国出来,这是他最觉得遗憾的地方。

    程处默这么有志气,秦琅能说个啥。

    真正的朋友,就得表示支持。

    “好,你滚去东受降城,做检校振武军军使吧,顺便,你再检校一个胜州长史好了。不过我也跟你说清楚,真要遇到颉利发疯,你也别硬扛,要么撤到丰州来,要么退到胜州去,你那一千五百人马,一座寨子,肯定守不住,留的青山在,就不怕没柴烧,想当上国公、加勋上柱国,你不但得勇猛,你还得有比你老子还好的运气和聪明,你老子也是百战余生活下来的,想当年罗士信、裴行俨、来整这些哪个不比你爹勇猛能战?可有啥用?人死了,就啥也没了。”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有爵封国公,勋加上柱国的那一天,否则,你就真白死了,你就真的给崔寡妇和你爹将来的儿子让位子了,明白了吗?”

    “谢谢。”程处默感动的眼眶湿润,这一番一般人不会跟他说的。“我会记得你这些话的,一定活着!”

第338章 永不为奴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大唐的将门子弟个个都是鹰派,没有谁是草鸡,他们打小习练武艺,每个人从小就向往战场,向往热血,没有谁只想呆在繁华的长安做个纨绔。

    程处默不去西受降城,也不去中受降城,他偏要去东受降城,因为东受降城距离颉利汗庭不过数百里,去那里才有挑战性,才有功绩可立。

    骑上马,程家大郎带着五百轻骑、一千步卒,还有程家、孙家还有崔家的家丁护卫五百余人,踏上向东八百里的征程,后面紧跟着两千多驼马的商货。

    十一月季节,河套今年却冷过三九天。

    秦琅裹着皮衣斗篷,送行到城外。

    程处默一脸豪情万丈,“等我的好消息吧!”

    秦琅过去给他把袍子紧了紧,“别主动惹事,先把寨子立起来,顺便修一下胜州榆林城,咱们目的是趁这场寒冬把后套给控制住,顺便把胜州也给恢复。”

    “知道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嘛。”程处默一抖缰绳,催马离开。

    这支两千来人的队伍,便在旗手高举的大唐红色战旗后面,缓缓跟上。

    冰犁雪撬,满载的物资。

    一件件外毛内皮的羊皮袍子,还有那特制的巨大披风,披在身上是大氅,晚上解下来就能当成个被子或是直接能做睡袋。

    这是一支前去开拓的部队。

    秦琅都想跟着去了。

    这个严寒季节里东去八百里,确实很冒险,但这也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趁着颉利现在难以出动之机,抢占先机,去立下寨子,开起边市,明年这里就能加固成城堡。

    这个钉子打下去后,颉利再想拔起来就不容易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确实是十分壮阔的景象,不过在其中跋涉,却不是什么好的感受了。

    好在有雪撬爬犁,总算让大家能在这厚厚的积雪里前行。

    就是那茫茫的白雪,晃的眼睛疼,好在秦琅早就给他们做了准备,为每人备好了一块黑纱,眼睛上蒙上黑纱,能够稍缓解下眼睛的难受。

    程处默一行只要沿着尉迟宝琪那一行留下的痕迹前行便可,尉迟宝琪向秦琅要了中受降城的天德军使位置,比他还早一步带着两千来人出发了。

    两支队伍相距也就是两天的路程。

    ·······

    丰州城里。

    一下子分散出去了六七千人,倒是要冷清了不少。

    商州丰会下面各个商号城中铺子都几乎搬空了,长安那边补的货还没运过来,倒是收回来的羊毛羊皮牲畜等已经填满了整个丰州九原城。

    都督府里。

    秦琅在招待秦国盛和秦大臣叔侄一伙人。

    这些人原本是后套这块的主人,但现在明显的秦琅这个检校都督才是主人。

    暖炕。

    大炕席。

    紫铜火锅。

    这滴水成冰的季节里,涮火锅无疑是最爽的,尤其是这里有的是肥嫩的牛羊。

    吃惯了烤羊炖牛煮马肉的突厥人,如今改换姓氏成为大唐臣子,脱去皮袍换上了紫袍梁冠,到也人模人样的。天气很冷,秦琅都早脱去了紫袍梁冠,换上了暖和的羊皮衣鹿皮靴貂皮帽儿,可秦国盛和秦大臣他们却还一个个都穿着紫色锦袍,好在这屋里也暖和,否则秦琅估计这些家伙能好好体验下冻人的滋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秦琅拿出一叠庄票。

    嘉德钱庄开具的庄票,具名庄票,见信物凭票即兑,百贯一张。

    “按我们之前的约定,这是你们的那一份!”

    厚厚的沓的庄票。

    秦国盛眼睛放光,这位郁射设的异母弟,长的粗壮,但没郁射设那么肥胖如山,倒是更精壮一些,他剃了个光头,很像是个屠夫。

    “三郎客气了,哥哥怎好收弟弟的钱。”

    这家伙明明眼睛都被钱吸住了,却还说那假模假样的客气话。

    “我们汉家有句俗语,亲兄弟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之前既然都已经说好了的,那么该你的我一文不会差。”

    秦琅说着又掏出一份账单给他们看。

    秦国盛瞄了一眼收回目光,其实他根本不识汉字。

    秦大臣倒是能读会写,不过也看不懂这么复杂的账单。

    叔侄俩都表示完全相信秦琅。

    “数一数吧!”

    一百贯一张,足足一百张。

    那就是整整一万贯。

    “这账单上有详细明细,该你们的那份,总共应当是九千七百多贯,兄弟我就给你们凑个整数,一万贯。这是嘉德钱庄的庄票,你们可以拿这庄票在丰州嘉德钱庄、灵武嘉德钱庄、长安嘉德钱庄取钱,一千贯以下,立时可取,一千贯以上,需要提前十天预约。”

    秦大臣把这叠厚厚的庄票递给叔父阿史那哲。

    光头犹豫了会,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当场点了起来。

    一张两张,他点的极为认真。

    好半天后,点了三遍的他,终于点清楚了,确实是一百张,他甚至还每张都又打开仔细比对了一番。

    “三郎你真是太客气了。”

    “这是我们之前的约定嘛,我秦琅向来是一诺千金的人,咱们既然是合作,肯定得互利共赢的。”

    之前秦琅早跟秦国忠约好了,让他们协助收羊毛皮子牲畜等,秦琅给他们好处。

    这个好处秦琅当然也可以不给,但要迅速控制丰州局面,那么给这些地头蛇好处,是必不可少的,能省去很多麻烦。

    一万贯钱不少,但这若是按中介费计入账本,那也不过是正常成本而已。

    就如秦琅在这里为朝廷征税一样,征了七千多贯钱,这也是商会的经营成本之一,他并没有凭自己的职位,给免除这些税收。

    秦国盛把钱又交到了侄子秦大臣手里,让他保管。

    “三郎啊,我看你现在可是收了许多的皮毛、牲畜了,这都堆积如山了,这都压在手里也不行吧?”秦国盛主动提到。

    “也没办法的事,我们丰州商会深入草原,为牧民们送去各种商货,还允许大家打白条、分期,所以大家都是纷纷买买买,我们带去的货全都卖空了,换回来的皮毛牲畜也确实是很多,可我现在缺人手啊。”

    缺人洗羊毛,净羊毛、弹羊毛,也缺人刮皮子晒皮子鞣皮子,屠宰牲畜等,极缺人手。

    尤其是原本还有几千官军可以兼职来赚点外块,现在他们走了,更缺人手了。

    丰州在隋朝时是朝廷正州,有不少人口百姓的,可这些年边境战火纷飞,边境更苦。当年五原军将起义,后来归附大唐,但终究还是被突厥人占据。

    许多丰州的百姓,要么早逃向灵武关内,要么就是被突厥人掳掠为奴了,在秦琅进驻丰州时,这里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汉人百姓了,有的都是突厥人的汉奴。

    皮毛牲畜这些,最好是在丰州进行一次初加工,再运到灵武,再粗加工一次,然后运入关内深加工。

    这样也是因为越往关内,人口越多。

    要加工,总离不开人手的。

    “要不我调些奴隶来帮忙。”

    拿人手短。

    轻松就分得万贯,秦国盛倒也大方起来,表示愿意调些奴隶来帮秦琅的忙。

    “那就太感谢了,不过在商言商,我这里缺的人手不是一个两个,要做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忙完的。”

    秦琅顺势提出了一个要求。

    “据我观察,国盛兄弟你们部落里,有不少我们汉人百姓为奴,对吧?”

    这话一出,秦国盛脸色不太自然。

    “是有一些·····”

    “兄弟你不用紧张,我也知道这些汉人百姓沦为奴隶有历史原因,所以呢我也没说要兄弟你们白把人还给我们。可是······”

    “这些人终究是我汉人同胞,我们又怎么能忍心看到他们沦为奴隶呢,兄弟,我愿意出钱赎买这些奴隶,让他们回到丰州城,恢复为自由身,重新成为大唐的子民,兄弟你看如何?”

    秦国盛意外了。

    “这个,这个,数量可不少啊,我自己名下的倒是没问题,就算不给钱也没事,可其它部众牧民手里的,不好说啊。”

    “我赎买,按市价赎买!”秦琅笑着说道。

    他一招手。

    又是一沓庄票摆在桌上。

    “这是一万贯,我愿意按市价赎回他们。”

    秦国盛心里计算了一下,在草原上,一个青壮汉奴能换两匹马,而两匹马在汉商这可折十六贯钱,年老的年少的都不太值钱,年轻的妇人倒是值匹母马的,至于年少的孩子则只能抵两只羊。

    当然,他知道以往把奴隶卖到灵州定远去,要值钱的多。若是能运到长安去卖,就更值钱了,一个青壮奴隶说不定能卖到二三十贯,甚至是三四十贯。

    这时年轻的秦大臣说话了。

    “叔父何须如此见外呢!”

    秦琅笑道,“你喊我声叔,所以我不跟你见外,把这事委托给你们。这一万贯只是预付款,到时按人头按市价算,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不够就补。”

    秦大臣虽年轻,但这小子读过好几年汉书,倒也跟他爹一样精明着。

    一万贯钱摆在那,若真说换取他们部落里所有的汉人奴隶,按市价是肯定不够的,就算是按现在部落里交易牛马的价格,再折成汉商的钱,一万贯也不够。

    可秦大臣没贪心。

    “叔父,你看这样如何,这一万贯我们收下,但我们不是要贪这笔钱,而是拿去补偿那些交还汉家兄弟的牧民损失。叔父也不要说什么赎买,也不要说什么不够再补的话,这些钱呢,就当是朝廷给我们部落的赏赐了。”

    所有的汉家奴隶,不管是这两年从丰州掳掠的,还是前朝时从中原掳掠的,甚至是从别处赎卖而来的,他们叔侄让所有牧民们送还给秦琅。

    整个郁射设部里,可是有上万汉家奴,一万贯钱确实是不够的。

    秦琅惊讶,这秦大臣还真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

    “哈哈哈,想不到大臣侄儿如此忠心,那叔父马上要向朝廷奏报,向圣上为大臣侄儿为国盛兄弟还有国昌兄弟请功请封!”

第339章 归来

    吃完火锅,秦国盛秦大臣叔侄俩走出都督府,冷风一吹,那紫色圆领官袍难挡寒气,叔侄俩都不由的打了个哆嗦。

    “你刚才怎么答应秦三郎了?咱们部落上上下下汉家奴得有一万有余,真要卖,怎么也得卖他个十数万贯啊!”秦国盛有些抱怨。

    “叔父,翼国公都已经开口了,我们难道还能不放汉家奴?”

    “可他也说了按市价给。”

    “但他只拿了一万贯庄票出来,叔父莫不以为他还真会补不成?”秦大臣自认为还是比较能理解汉家君臣们想法的,如今他父亲人在长安,而丰州也有大唐驻军,更别说秦琅刚刚已经派出几支兵去分守丰州外围。

    实际上现在后套已经被唐军围堵起来了。

    那边得罪了颉利,这边难道还要再得罪唐人?

    真要惹的唐人翻脸,这就是关门打狗了。

    秦琅那一万贯钱摆出来,已经算是给他们面子了,所以见好就收。

    “不可能吧?”秦国昌摸了摸脑袋,不太相信。

    “叔父,你也不要只盯着那几个汉家奴儿了,虽然那也能值些钱,但终究不过几个奴隶而已,咱们现在投了唐,这贸易兴盛,咱们那份可也不少,这第一笔就拿了一万贯了,后续还有呢。”

    这一万贯还仅仅是秦琅给他们的分成,这还没算上他们自家的牛羊皮毛的买卖呢,秦大臣这一家子哪个不是驼马上万,牛羊十数万呢。

    以往受限于边市的规模,想卖都卖不出去,羊毛啥的白送人家都不要,现在可就不一样了,直接过来收,价格还不错,啥都能卖成钱,这多好的事。

    所以秦大臣对现状还是比较满意的。

    既维持住了草场部众不受颉利吞并,还能维持住自家的首领位置,更别说自家的这些牛羊骆驼马匹啥的也都保住了,现在不过是交出汉家奴隶而已,没了汉家奴隶,他们也还有突厥奴隶铁勒奴隶粟特奴隶啊!

    “回头,就赶紧传令下去,把所有的汉家奴都交给唐军吧,不要拖延。”

    ·······

    黄昏。

    欲谷正在挤牛奶,主人骨咄禄每天傍晚放牧归来,欲谷便跟其它的奴隶们赶紧去给牛挤奶。

    挤奶是个很辛苦的活,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要起来挤第一遍奶,主人骨咄禄家养了一百多头牛,还有三十多匹马,有十多头骆驼,另外还有两千多只羊。

    在部落里,这是一个比较富裕的牧民家族,骨咄禄有兄弟七人,因为俱已成年,所以都早就分家,他的父亲跟随着做为小儿子的骨咄禄一起生活。

    骨咄禄有一个突厥妻子,另外还有六个妾侍,有两个突厥女人一个铁勒女人还有一个粟特女人,另外还有一个汉人女子和一个鲜卑女子。

    他的儿女也多,生了十几个儿女,有的已经成家娶妻,有的则出嫁了。

    孩子们多还年幼未成家,所以成家的老大老二也还没有分家出去,因此这是一个极大的家族,人丁从多,牲畜也多。

    骨咄禄跟他的六个兄弟们便组成了一个约一百六七十人的部落,他们在几十里的草场上放牧,这块草场便是他们家族部落的草场,兄弟七个,都相隔着十余里居住,偶尔聚聚。

    骨咄禄有七个妻妾十几个儿女,还有十三个奴隶,这些奴隶中,和欲谷一样的汉奴有七个。

    欲谷在突厥语里,意为珍贵的之意。

    他本名元珍,曾是隋朝丰州的一名书吏,遥想当年鱼俱罗镇守丰州的时候,曾经让突厥人不敢靠近,连边都不敢沾。

    可是后来隋皇杨广无道,天下大乱,丰州这块美丽的塞上珍珠,也就再次沦为了突厥人的牧场,元珍也在突厥人的袭击中被俘,然后辗转被卖给多个突厥主人,最后在骨咄禄家安定下来。

    骨咄禄待他还不错,给他改名欲谷,因为他能读会写,所以让他当起了管家一样的工作。不过管家也是一样要挤牛奶挤羊奶的。

    阿苏走过来,“听主人说,有商队要来了,让你赶紧回去接待。”

    她也是一名汉家奴,家是马邑人。

    来到了骨咄禄这里后,主人让两人配对,一对可怜人在这里还生养了五个孩子,骨咄禄一家的七个汉奴,正是他们一家子。

    不过这并是说明骨咄禄就有多好,让奴隶配对生育,这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如同管理牛马,让牛马配对产崽一样,是一种增值的方式而已。

    生下的孩子打小就是他们的奴隶,替他们做事,将来长大了还可以卖掉。

    如今的欲谷和阿苏,完全就是副突厥人的模样,脏兮兮的羊皮袍子,甚至连发式都改变了。

    曾经儒雅的边疆文吏,如今早被风刀霜剑刻画的不成模样,皮肤粗糙黝黑,身上总是有股子腥膻味。

    扛着一桶牛奶,欲谷先把奶送回了奶房,那里有女奴在打酥油,一桶奶得上下翻打上千次,才能打出一小陀酥油,这些酥油是主人们享受的好东西,也是牧民们留着交易盐茶的好东西。

    十岁的女儿玉儿在一边用干牛粪烧水,脸蛋红扑扑的,头发上还挂着一片干牛粪。

    欲谷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蛋,然后替她把头发上的干牛粪摘掉。

    “阿耶,我刚听说有商队来了,主人要把我们卖掉,是真的吗?”玉儿很是惊恐,她知道奴隶经常会被买卖,若是干活不听话,或是有人出高价,则主人都是随时会把她们卖掉的。

    她不想离开阿爷阿娘,她害怕外面的世界。

    欲谷揉揉女儿的脑袋,心里一痛,多么可爱的女儿啊,他心中的宝,可却只是别人的草,打小就开始干活,没少挨过鞭子,经常吃不饱穿不暖,时常被罚跟羊睡在一起。

    十岁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凝视着女儿的眼睛,“玉儿,爹不会让主人把你卖掉的,爹会求主人把你留下来,你是干活的好手。”

    玉儿点了点头,垂下眼帘。

    欲谷心思重重的出了奶房,来到了主人的帐篷。

    骨咄禄一家子都坐在帐中,火塘里烧着牛粪,上面的架了个铁锅,这是骨咄禄的妻子相当珍视的宝贝,一般的牧民家里可没有这样的铁锅。

    这样的铁锅煮奶茶或是炖羊肉,都十分不错。

    “欲谷,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骨咄禄手捧着瓷器奶茶杯,这套瓷器也是骨咄禄妻子的宝贝之一。

    “尊敬的主人,欲谷听从你的吩咐!”

    欲谷低下头道。

    “刚刚接到了郁射设的传令,让整个部落把汉人奴送到丰州去。”

    欲谷心中一动,但忍住没露声色。

    “请问让我们去做什么?”

    “郁射设投了唐,被唐天子封为怀化郡王,赐名秦国忠,他还拜了大唐使相秦琼为义父,如今郁射设留在长安准备迎娶皇帝的妹妹成亲,所以现在丰州是秦琼的儿子,郁射设的义弟翼国公秦琅过来检校都督·······”

    欲谷其实知道这些,之前有商队过来时,他就向他们打听了不少外面的情况,知道了这些变化。

    骨咄禄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也都是唐民了,翼国公要赎回所有的汉奴,郡王长子已经下令,让所有部众把手下的汉奴隶送去丰州。欲谷,你将要自由了,你碰到了一个好皇帝,碰到了一个好官员,他们要将你们赎回去了!”

    欲谷,不,元珍心里涌起酸楚。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了。

    十余年了,他被掳为奴十余年了,在骨咄禄手下也十一年了,他的长女都十岁了。其实骨咄禄对他还算不错的,相比他之前遇到的几个主人确实好的多。

    但再不错,也只是主人对奴隶的不错,他从始至终都没被真正视为人。

    元珍低下头,不让自己的泪水被人看见,“真的吗?”

    “嗯,你跟你的妻子阿苏,还有你的三个儿女都可以去丰州了,归化郡王会给我们补尝的。”

    命令送来后,骨咄禄家族的人也是争议了许久。

    如骨咄禄父亲就坚决不肯同意,秦大臣说会给他们补偿,但补偿多少?而且他们也用习惯了欲谷一家子,觉得这一家子十分温驯听话,而且欲谷还会写汉字,能发挥很大用处。

    骨咄禄最终决定把人送回,因为如今的局势变了,连郁射设都跑到长安去迎娶大唐长公主了,接受怀化郡王的册封了。

    况且他们现在与汉商交易,卖羊毛卖羊皮甚至是卖牲畜也得了许多好处,这都是变化。

    时代变了。

    第二天一早。

    骨咄禄备好马,背上了牛肉干和马奶、水,然后骑上马向丰州出发,他的马后面,昨夜一夜未眠,但此时依然极为兴奋的元珍一家子七口,都裹的严实,紧紧跟随在骨咄禄的马后。

    积雪很厚,风雪很大,天气很冷。

    但元珍和一家人的心都是火热的,终于踏上返回故土家园的路,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们也不会犹豫退缩的。

    路再远,路远难,可回家的路都是让人心情激动的。

    玉儿牵着弟弟们的手,紧跟着父亲。

    “阿爷,丰州远吗?那里冷吗?”

    “女儿,丰州很远,但那里不冷,那是我们的家乡,到了那里,我们就再也不用做别人的奴隶了!”

第340章 重生

    丰州城外,搭起了一座又一座牛皮帐篷。

    反正现在丰州其它的玩意不多,但皮毛是最多的。秦琅与李大亮等一行巡视着这个赶工搭建起来的营地。

    “准备了多少帐篷,有多少毯子?”

    负责的是丰州商会的,他们按秦琅的要求承接了这座临时营地的建设,帐篷、毯子、被子等一应东西全都由他们负责,一顶帐篷将是一个临时的安置房,里面有标准化的生活所需用品,能保证回来的汉家儿女们能够有个温暖的家。

    秦琅走进一个帐篷。

    牛皮帐里约有十个平方左右,还算宽敞,中间有个火塘,可以生火,上面还配备了一口吊锅,能够烧水煮饭,围着火塘边,还有牛毛毡铺地,另备有羊皮羊毛毯子,东西比较粗糙,但都还比较干净。

    “燃料呢?”秦琅问。

    “燃烧用石炭,现在都在丰州仓库里,等人来了后,定量供给,保证取暖做饭之用。”商会的管事回答道,丰州商会接下的这个买卖,开价不高,但很认真在按要求做。毕竟商会是在秦琅的领导下,所以这单买卖不求赚钱,商会从其它地方赚的钱够多了,这单只是在做些有益的事,做些该做的事情,只要不贴钱进去就行。

    “马上就会有同胞们到来了,所以大家要做好准备,不能等人来了,才发现这里没有那个缺少的。”

    “我们一定做好!”

    ······

    秦琅与秦大臣达成约定后,丰州城内的突厥贵人,也就是秦大臣家最先开始清点自家的汉人奴隶,然后向丰州都督府移交。

    第一批三千汉家奴只带着身上简陋的衣物离开原主人。

    秦琅站在都督府前,看着这些人,心情很复杂。

    他们衣衫破烂,面容枯槁,经历过太多痛苦的事情。

    “澡堂准备好了吗,水烧好没?澡豆准备好没,药粉准备好没?”秦琅一连询问许多。

    管事连连点头。

    为了今天这个接收,他们早就全力以赴准备了,修建了澡堂,男女各一座,还建了食堂,又准备了许多衣物等。

    秦琅坐到一张桌子前,拿起笔,对排到桌前的那个老人问道,“名字,年龄,原籍何处,哪年被掳为奴········”

    “阿勒,不,是赵贵,今年,今年二十七岁,原籍,原籍并州太原,我是在隋大业十一年八月被掳的,当时我是朝廷征召的民夫,为北巡的皇帝运送粮草,八月初八,始毕可汗突然率数十万骑谋劫圣驾,时雁门郡属城四十一,被陷三十九,我就是在雁门城下被俘的,算来,十三年了!”

    赵贵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忘不掉那让他坠落地狱的一天。

    当时的他才十四岁,不过是个中男,却也被官府征发为北狩的皇帝运粮,本以为只要把粮运到雁门,便可返回家中,谁也想不到,告别家中年迈的母亲后,却再也没能回去。

    转眼十三年了,他受尽了磨难。

    秦琅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看着起码五十多了,背佗起,一张脸全是皱纹,甚至大半头发都是花白的。

    “还记得家中详细地址吗,当初家里还有什么人?”

    ······

    赵贵不知眼前这位年轻人是检校丰州都督兼胜州都督、刺史,他还以为这个和善的年轻人只是丰州的一位大唐官员。

    看着他身上的汉家衣冠,只觉得份外亲切。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现在你回家了。”秦琅对着赵贵行了一礼。

    一句你回家了,让赵贵忍不住突然失声痛哭起来。

    十三年的委屈,十三年的惶恐,十三年受过的鞭子棍棒,十三年来挨冻受饥,十三年来再无家乡父母音信,甚至十三年来他的家乡话都已经有些生疏了。

    秦琅拍了拍赵贵,“兄弟,回家了。”

    一枚写着并州赵贵的牌子系到了赵贵的脖子上,一位吏员过来领着他到一边去。

    登记过后,便有人领他们去洗澡更衣。

    一座很大的澡堂,里面有好多个大澡池子,里面都是热水。

    吏员让他把身上的烂衣全都脱下来,然后到那池子里去泡。

    “这池子里都是热水,且加了杀虫的药粉,你可在里面多泡会。”

    赵贵有些机械的脱衣,打散头发,然后赤条条的走入那个热水池,水很暖和,暖和的让他想呻吟,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舒适的感觉了。

    渐渐有更多人加入到热水池子里泡澡,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询问着来自哪里。

    泡了许久,身上的干结的灰尘死皮也终于开始松动,于是吏员让他们两两一组,相互搓洗干净。

    干净的池水很快就黑如墨水。

    赵贵身上被搓起一条条的泥,甚至搓成了泥球一个又一个。

    等差不多将皮都搓下一层后,浑身通红的赵贵终于感觉轻松了许多,也舒服了许多,他感觉自己如同脱去了那层枷锁束缚,又重获自由了。

    去下一个池子继续泡。

    泡完后,这次则是有人给他们修剪头发剪胡子刮脸等。

    打结干枯的头发,全都被剪成了板寸,如同是个和尚一样。

    “这是为了去除你们头发里的虱子,你们也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头发还能再重新长出来,没有了这些虫子,你们也不用担心瘙痒难受,更不用担心会染上传染疾病,就当是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吧!”

    吏员们的这些话,让赵贵等人接受了剪发,沦为奴隶的日子,什么没经历过呢,索头辫发左衽也多年了,如今剪掉重长也没什么不好的。

    剪头发修胡子刮脸,最后连手脚指甲也全都剪了一遍。

    最后去接了一桶干净的温水,重新擦拭了一遍身上,他觉得自己真的重生了。

    全身干净,如同换了一个人,走出水气氤氲的洗澡区,来到了更衣区。

    一名吏员拿尺子给他量了一遍后,然后给他挑选了一套干净的衣物。

    白色麻布裁制的中衣一套,灰色葛布外衫一套,最后是一套外皮内毛的羊皮袍一件,还有羊毛帽子,羊毛手套,羊毛靴子,还有一件羊皮带毛毯子。

    吏员又拿来一个木桶,又往里面放了一块毛巾。

    “在这里按个手印!”

    赵贵愣愣的站在那里。

    “这些是给我的?”

    “对,是朝廷发给你们的。”

    赵贵几乎不敢相信,想他以前在老家并州时,小时候还是大隋朝,号称是最兴奋的王朝鼎盛之时,可也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当他有些激动的手脚发抖的换上了全套新衣服,那么的舒服暖和,干净整洁。

    提上桶,走出澡堂,经过一个水缸时,他往里看了眼,他看到水里倒映出一个体面人,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那人太体面了。

    北风吹在脸上,突然有些刮脸的疼,他摸摸脸,脸是那么的干净整洁。

    门口一名吏员过来。

    “洗漱干净了?我带你去你的帐篷!”

    赵贵没有妻儿,他是一个单身奴隶,所以在登记后,被与其它单身奴隶分到一个帐篷。

    五个单身奴隶分到一个帐篷,当然,他们现在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份了。

    赵贵被吏员授为五个人的伍长,负有管带之职。

    提着桶的五个人,互相打量着,感觉陌生,又似乎很亲切。

    吏员把帐篷内的所有物品清点一遍后,让赵贵在接收单子上按手印。

    “吃饭暂时在食堂排队打饭,住就在这里,你们一会还可以去仓库领取石炭和引火之物。”

    一个老头问,“我们能回家吗?”

    “官府要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吏员告诉他们,“现在天寒地冻,路上也难走,所以秦都督之意,先把你们在丰州临时安置下来,丰州衙门会登记好你们的信息,然后上报朝廷,并与你们原来的家乡官府联系,看能不能与你们的家人联系上,等那边联系好了,可以接收了,我们会送你们回去,在此之前,你们可以暂时留在这里。”

    好多人都想回家,但不少人离开家乡多年,甚至有些人当初被掳走前就已经家破人亡了,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呢?我们什么都没有,身上这衣服都是官府发的。”赵贵问。

    “先休养几天,等过几天你们若是觉得身体恢复了,可以报名参加劳作,洗羊毛、鞣皮子等等,都是按劳给酬,有工钱的,等你们家乡那边联系好了,到时你们可以带着这钱回家。”

    赵贵赶紧道,“我会洗羊毛也会弹羊毛,还会鞣皮子。”

    牧民的奴隶,几乎都会洗羊毛鞣皮子,不管是牛羊皮还是猎到的野兽皮,都要及时的鞣制,否则皮子就会坏掉。一张皮子,首先要及时的脱毛脱脂,把毛刮掉,把里层多余的脂肪等刮干净,然后用竹条或木片将皮子撑开通风晾干。

    到这也只是初步加工,但这样加工过的皮子其实已经可以保存出售了。

    如秦琅在丰州的工场,其实就是要完成粗加工便可。

    至于后面浸灰脱灰浸酸鞣制复鞣染色加脂干燥拉软涂饰等等,就已经是深加工了。

    吏员听赵贵说了许多鞣皮子的行话,于是便在本子上记下来,“我会向上面报告,你安心休养几天,过几天皮场那边会通知你去试工,到时凭技术开工钱,技术越好,工钱越高。”

    “那我们现在吃饭要钱吗,还有这些衣服等要钱吗,这帐篷?”

    “大家放心,你们新来的这半个月都可以在食堂免费吃饭,住宿也是免费的,等你们开始做工后,自然会包餐。”

    “你们身上这套衣服,也都是由丰州都督府免费发放的。”

第341章 北国

    每天都有几百上千的奴隶来到丰州。

    他们脱却了奴隶的镣铐枷锁,扔掉了破衣烂袄,沐浴更衣脱胎换骨。

    再没有了皮鞭,也没有了棍棒,晚上睡觉也不用跟羊挤在一起取暖了,他们有了温暖而干净的帐篷,晚上可以围着炭火炉子取暖聊天。

    虽然黑色的石炭烧起来味道有些不太好闻,可终究这橘色的火焰带给了他们温暖。

    许多来到丰州的奴隶们,仅休息了一两天,就都去面试做工去了,虽然秦琅巡视营地时,亲自跟他们说过,可以多休养些时间,也告诉过他们,在为他们联系家乡的官府,寻找他们的亲戚族人等。

    但大家还是想早点做事,自己做工换取食物和工钱,让他们觉得更有安全感,也觉得这样能减轻些丰州都督府的负担。

    丰州的工坊又热闹起来了。

    屠宰场、羊毛场、皮子场,大量原先的奴隶,如今都涌入进来,许多人还都是个中好手。

    一头头牛羊被宰杀,分割。

    剪毛、剥皮,拆骨、分肉。

    另外在丰州南面,已经探明了数个露天煤炭,直接露天开采就行,挖出来的煤直接运来丰州。

    既供给军民取暖,也为工坊提供了燃料。

    秦琅让人把屠宰的牛羊肉,进行炖煮,煮熟后再烘干,然后打包运往南边。这样的熟肉能更好的保存,也减少了运输量。

    除了粗加工的方式,秦琅也有工坊进行一些精细加工,比如把牛羊肉加工成肉干,或者用陶罐把肉做成肉罐头。高温煮熟的肉装入陶罐头,再密封起来,能够保存很长时间。

    另一方面,秦琅也还在生产肉松。把肉煮熟再做成肉松,更易保存也更好携带。

    肉松也成为现在丰州边军的标配干粮,配上炒面,易携易食。

    秦琅并没有去压榨这些可怜的南归人,给出的工钱挺合理,忙碌一天,能得百钱工钱,还包食宿,提供工衣。

    他们太可怜了,所以不会有谁去压榨他们。

    秦琅甚至给他们安排了不少业余活动,如组织大家篝火晚会,唱唱歌跳跳舞,烤个肉什么的,又或者忆苦思甜,讲讲为奴的悲惨遭遇,又或者跟大家说说各自家乡的一些趣闻人文什么的。

    还组织吏员给他们勉强写家书等。

    秦琅甚至还给搞了几场集体相亲会。

    因为南归的许多人里,也有不少可怜的妇人等,有些人在那边被主人与其它奴隶婚配,运气好点的,配个汉人,也算有些共同慰籍,运气不好的,配个其它奴隶,说不定不但要遭受主人欺压,还要被这奴隶丈夫欺负。

    这次汉家儿女被赎回来,有些女子因为嫁的是其它族奴隶,所以只能自己回来,甚至她们的子女都没能回来。

    也有一些没嫁过人的。

    或者有些一直被主人欺负的。

    这些人沦落为奴的日子里,没有几个还能保持着干净的。

    她们现在来到丰州,却对未来很迷茫,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家人,也不知道家人肯不肯再接受她们,或者有些人早就家破人亡,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家了。

    她们现在也在工坊里做工,用忙碌来让自己暂时躲开这些问题。

    可是午夜梦回,又有多少人在暗夜里哭泣。

    秦琅也知道这些问题,所以便干脆办起了集体相亲会。

    大家自愿报名。

    若是两个看对眼了,便可由丰州都督府做媒证婚,秦琅甚至宣布,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若是在这里成婚后,可以选择就地落户。

    等明年,秦琅还可以给他们授田分地。

    还别说,真有不少人愿意参加这个相亲会。

    大家都有相同的悲惨经历,也更能理解对方,大家也不会介意对方的这段经历,年纪差不多,人看的对眼,便能组成一个新家庭。

    “到目前为止,南归丰州的汉家儿女一共有两万三千七百四十七人了。”李大亮拿着报表对秦琅惊叹着说道。

    “怎么这么多,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估啊。”秦琅道。

    “自从前几批南归人到了丰州后,他们享受的这待遇啊,传扬开去后,那些汉家儿都动心了。”

    之前有些突厥人并不愿意放人回来。

    现在这消息到处传,而朝廷又是如此妥善安置,哪个还不动心,于是各地的汉家儿女纷纷想办法南下。

    甚至现在不仅是丰州郁射设部里的汉人奴隶,就连朔方梁师都、漠南颉利可汗处,还有狼山口外的突厥部,许多汉家奴都掀起了跑路狂潮。

    而秦琅跟秦国盛秦大臣又达成了协议,要赎回所以汉家儿女,所以现在只要是在后套境内,汉家儿要来丰州,唐军士兵都会积极支持的,那些突厥牧民们也不敢阻拦追击。

    其它部落的汉家儿,一逃进丰州边军的防区,那么唐军就会接应他们。

    “真想不到,有这么多汉家儿女沦落北地!”李大亮感叹着道。

    秦琅则丝毫不惊讶,要知道,自大业十一年杨广雁门被围起,北方突厥就年年寇边,每次都要掳掠走无数百姓。

    更别说,隋末时,多少中原反王向突厥称臣纳贡。

    就连当年李渊父子也一样向突厥称臣借兵,突厥人可以轻松的跑到太原、幽州,甚至是兵马直抵长安或洛阳附近。

    简直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每次来都有多少无辜的百姓遭殃啊。

    也就是杨坚在位的时候,真正建立起了北方边境,开皇盛世,也是少有的北方胡虏不敢越过长城的时代。

    杨坚当年对付突厥人,一靠权谋,大搞离强合弱之术,分化拉拢突厥人,搞的突厥人内斗四起,诸汗争霸,使的突厥人陷入内斗之中,而隋朝扶持起代理人相争,也为大隋守北方门户。

    可惜杨广这方面水平不行,这才使的当年杨坚养的看门犬,后继者却统一草原诸部,反过来威胁攻打隋朝。

    “李公,中原统一,大唐兴起,我北方边境上的汉家儿悲惨的苦难终于要过去了。如今我们强大起来了,所以河套我们要收复,朔方我们要收复,甚至将来还要重新打通西域,草原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

    “今天,有两万多汉家儿南归丰州,他日,便还会有更多沦落在突厥人手里,沦落在吐谷浑人手里,沦落在高句丽人手里的汉家儿们南归家乡!”

    ······

    天一天比一天的冷。

    雪一场下的比一场大。

    颉利可汗想要出兵灭掉叛祖投唐的阿史那摸末,可终究是被这雪所阻。

    东部的突利小可汗,北方的欲谷设,还有他的叔父那几个老家伙们,没有人肯出兵。而郁射设的弟弟拓设阿史那社尔,更是直接声称若不是颉利要对郁射设不利,也不会把郁射设逼的投唐。

    这让颉利很恼怒。

    但是各个称雄一方的设们都不肯支持出兵,那颉利也不敢轻举妄动,不仅因为大家不出兵的话,他能出动的兵不多,更重要的是他担心他出兵的时候,会被其它人算计。

    加之这雪灾太过严重,牧民们哪有心思这个时候听令集结打仗呢。

    连汗庭的阿史那思摩、执思失力等许多贵族都劝他暂时不要出兵。

    可敦义成公主则认为,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颉利只能恨恨打消了出兵的计划,转而向秦琅派去的使者数落了唐人的许多不应之处。

    程处默早就抵达了金河口,也在那里顺利的建起了一个小寨子。

    附近颉利的部众果然还是跑来这个新开的边市交易了,今年的日子太难过,唐人愿意收走他们的皮毛牲畜,换取所需要的盐酒甚至是一些粮食,他们很高兴。

    至于颉利的禁令,大家也都阴奉阳违,因为颉利又不会为他们的雪灾给予补偿,才不会管他们的死活。

    河南岸的胜州榆林城,也进驻了五百边军,残破的城池经过了简单的维修,虽然没有百姓,但起码有了军队。

    那城墙上,又升起了大唐的红旗。

    一些原本藏在山里的百姓,看到唐军,看到唐骑,又偷偷的跑下来了。

    等确认真是大唐军队回来了后,还看到了河北岸升起的振武军军旗后,他们相信大唐这次不会再放弃胜州了。

    于是开始有百姓回到了胜州城。

    程处默原本想过很多种未来的场景,其中有许多都是颉利会来拔他这根钉子,他会带着战士们如何反击抵抗,血战沙场,斩将夺旗·······

    可惜没有,只有茫茫白雪,只有北风呜咽,只有那黄河冻结的冰面。

    只有偷偷跑来交易的突厥人。

    那些冒险过来的商队,倒是大赚了一笔。

    商队们来来往往好几趟了,每次都奉秦琅的命令,用商队二成的驼马为程处默他们运来军粮补给。

    其实程处默不缺粮,毕竟这边市一开,牛羊大群大群的赶来,便宜的很。

    许多突厥人把冻死的牛羊肉也拿来卖,就更便宜了。

    事实上,程处默他们天天吃肉,都吃的腻味了,振武军现在最想吃的,其实就是一口青菜。

    寂寞的让人发疯,要不是秦琅隔几天来封信,每次都叮嘱他不得乱来,程处默早就要按捺不住跑到颉利汗庭去骂两嗓子了。

    你不是能吗,你怎么当缩头乌龟了,你倒是来啊。

    咱们点齐兵马,兵对兵,将对将,咱们好好干一场啊。

    摸了摸隆起的肚皮,程处默悲哀的发现,这都快要过年了,他居然还长胖了,长出了肚腩来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程处默从暖炕上一跃而起,“我要去巡逻,亲自带队。”

第342章 巡狩

    程处默坐不下去了。

    东受降城的雪景很好看,寨子里的牛羊也很好吃,但他怕自己这样下去就废了,他是来建功立业千里觅封侯的,不是来涮火锅睡暖炕的。

    冬季黄河结冰,到处深过膝盖的积雪,背倚着南岸胜州城的东受降城寨,其实还是比较安全的。

    但程处默就是坐不住了。

    掀开暖和的帘子,离开温暖的房间,脱去衣服,跳进雪地里,抓起大团的雪就往赤着的身上擦。

    寒风刺骨,雪擦在身上更是冰冷无比。

    程处默发疯一样,一边在那里嚎叫着一边在那继续拿雪擦身。

    身体很快如煮熟的虾一样泛红,程处默却感觉自己不再是昏昏欲睡,终于有了精神。

    全身冒着白气,身子通红,程处默却觉得无比的痛快。

    取来一条毛巾擦干净水份,程处默大叫一声,“取我铠甲来,备马!”

    振武军的将士们早就过来围观了半天,听到老程的话,有些愣住。

    “他娘的愣什么,还真当自己是来这里享福来了?都给我滚去披甲上马!”

    挑选了五百人马,程处默一行离开了简陋的东受降寨子,向着茫茫雪地进发。

    去哪里?

    当然不可能去颉利的汗庭做客。

    离开了温暖的营寨,跋涉在寒风中,走出了二十里地,程处默感觉那股子让他发燥的东西终于平息了。

    “军使,咱们去哪?”

    四面白茫茫一片。

    “去拜访下这附近的部落吧!”

    其实在河套地区,并不是只有汉人和突厥人,除了汉突之外,其实这里还有许多胡族。

    胡人之名,在最早的时候专指匈奴,后来便泛指北方异族了。

    魏晋时的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进入中原,北魏时,北方则是柔然人控制着草原,再后来突厥人取代柔然人,曾经的锻奴反客为主。

    柔然人本是东胡的一支,而在鲜卑和东胡之外的许多胡人,被统称为杂胡。

    汾胡、契胡、山胡等等都属于杂胡,居住在河套、河东等地区,汾胡是居住在河东汾州地界的,山胡也即稽胡,是源于汉代时归附的南匈奴。

    原由河套地区属于边境地区,常期动乱战争,所以这里各种胡族就特别多,蕃汉杂居,势力复杂。

    稽胡、汾胡、契胡等杂胡有之,鲜卑、突厥人有之,羌人、氐人也有之,甚至从西域过来的粟特胡也有之。

    这些胡人现在大抵都是臣服于突厥的,都听从颉利可汗的号令,但是平时也是各自聚居。

    突厥人平时也是以家庭为单位放牧或游猎,再以多个家庭组成一个一百五六十人左右的小部落,一旦人口超过这个数量,他们往往就会再分出去组成新的部落。

    一百多人,是部落的基本规模,超过这个人口数量,会对传统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影响,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数量是既能较好维持联系,又不会过份挤占空间的一个规模,草原胡人还是比较落后的,而游牧这种生活方式,又要求他们占有很大的草场。

    这不像是中原农耕文明,人员集中。

    百多人的小部落,分成数个家庭,往往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子侄们,分散居住,又相隔不远,能够相互照应,又不会影响各自的牛羊放牧。

    小部落上,还有大部落,大部落上面还有联盟。

    实际上这些胡人的组织还是以血缘为纽带联系的,大宗小宗这样不断的开枝散叶,分家出去。

    五百人马,拜访任何一个小部落,都是拥有很大威胁的。

    好在自移驻于此,是以边市为名来的,所以互市以来后,关系倒也不算紧张。

    午后时分。

    远方出现了数顶帐篷,那是一个牧民家庭,一家数口加上几个奴隶,然后是百余牲畜,在一个稍背风的地方过冬。

    雪线上突然出现的这一支人马,让牧民们十分惊慌。

    强壮的家长赶紧披上皮甲,背起弓刀,给马备上鞍。

    牧人让年少的儿子赶紧骑上马去向附近的兄弟报信。

    程处默带着人马,如大雁展翅,分散包抄。

    很快就围住了牧民家。

    程处默跳下马。

    牧民手持着直刀,面色惊惶。

    “你是突厥人还是?”

    “我们是高车人!”

    程处默点了点头,“可以到你帐篷烤下火,喝杯热茶吗?”

    牧民不安,“你们是谁?”

    “我是大唐丰州都督府东受降城振武军使、左千牛卫千牛备身程处默。”

    听着这一长串的头衔,牧民们更发敬畏。

    “不知道尊贵的唐国将军来这里做什么?”

    “巡视边境!”

    牧民帐篷前停着两辆大车,车轮极高,这也正是高车人的标志性特征。

    程处默是知道这些高车人的,他们也被称为敕勒或是铁勒又或是丁零人,是铁勒人的一支,他们的历史很久远,据说是古代赤狄的后裔,匈奴人称其为丁零,鲜卑人称为敕勒,因为他们使用车轮高大的车子,又称之为高车。

    他们最早游牧在贝尔加河以东、南地区,后来扩至叶尼塞河上游,与古坚昆杂居。再到后来,高车人迁徙南下,在北魏时,敕勒人大量参与北魏的战争,后来和许多鲜卑人一样融入汉族。

    敕勒人到如今,也是迁移分化最广的一支胡族,从漠北到西域,从阴山下到中原,遍地都有他们的身影。

    敕勒人甚至早就已经分出了许多不一样的新族群了。

    比如高车六姓,袁纥、回纥、纥骨等,事实上,又称为铁勒的敕勒人,数量众多,族群也众多,号称几十姓,真论部族数量,当远在突厥之上。

    在阴山南的敕勒人,其实已经有很多相对汉化了。

    事实上,颉利可汗现在居住的前套汗庭一带,在北魏时被称为敕勒川,便是因为当时是南下的敕勒人游牧草场。

    帐篷里,牧人的妻妾子女们害怕的挤在一起。

    程处默摘下头盔,去掉手套,坐在火炉边。

    他拿出钱袋,抓出一把钱。

    “买你家十头羊,给我的弟兄们吃。”

    高鼻梁深眼窝,还是绿眼睛黄头发的敕勒牧民看着那把钱,有些犹豫,“能不能拿其它的交易,比如盐和布?”

    铜钱在草原上并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东西,牧民们更喜欢以物易物,因为交易不便,拿着钱在手里,还得再去交易一次。

    程处默从身上解下一个盐袋。

    这里面装的都是上好的细青盐,一粒粒干爽澄净,透着青色。

    牧民一下子眼睛放亮,这是好东西。

    “换换换!”

    换了盐,牧民又看上程处默的武器,这些器械十分精良,那横刀马槊,那明光铠甲,那披风······

    “这个不能换,这是军械,国之利器,镇边神器。”

    “我愿意拿皮毛换,还有羊。”

    程处默摇头。

    “我还有奴隶,我拿奴隶换。”

    “什么奴隶,哪族的,可有汉家儿女?”

    牧民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有两个。”

    两个饥寒的汉家奴被唤来。

    程处默问了他们几句话,确认他们正是汉人。

    “作战的武器不能换给你,但这吃肉的刀子可以换给你,另外我再拿口铁锅给你,换这两人!”

    牧民高兴的同意了这个交易。

    铁锅可是好东西啊,易携带又不易坏,比陶锅好用多了。

    敲定了交易,东西易手。

    牧民马上开始让妻子用这新锅烧水炖肉。

    “军使,何必跟这胡人如此客气?”

    牧民在帐外帮忙宰杀,程处默买了十头羊,牧人亲自挑出羊,还跟每头羊念叨几句。

    牧人的妻子则在整理交易的皮毛等。

    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

    牧人的兄弟们来了。

    同一个部落的兄弟子侄三十几骑奔来。

    牧民上前介绍。

    程处默拿出了茶叶、酒和糖来,牧民则又牵了头牛出来杀。

    巡边的振武军也搭起了几个大帐篷。

    干牛粪燃起温暖的火堆,振武军的士兵们架起了吊锅,烧火、炖肉。

    这个小部落的牧民还以为程处默是来交易的,于是都高兴的过来谈交易,他们愿意拿自家皮毛、草药、牲畜甚至是奴隶换程处默手里的刀子、铁锅、茶叶、盐、糖、酒等。

    程处默笑着答应了。

    接下来便是载歌载舞,吃酒喝肉了。

    “军使,咱们怎么还跟他们喝上了?”

    “要不着,你想怎么着,打砸抢烧?”程处默呵呵一笑道,“咱们是来巡边的,又不是来打劫的。”

    “可·······”

    “别急,转一转,看一看,聊一聊先。”

    酒喝到兴处。

    程处默也向这个小部落的男人,也就是这个部落里的战士们敬酒。

    “以后,不仅河南岸是我大唐管辖,就是北岸尔等这里,以后也是我大唐振武军的防区,是我东受降城的辖地,尔等要尊奉大唐皇帝旨意,尔等若是安份忠心,那今后大家一起喝酒一起吃肉,有好东西也不不会少你们一份,可若是谁敢与我大唐为敌,向我振武军亮刀子,可休怪我程处默不客气。”

    “还有一事,你们替我向其它部落的人带个话,我程处默欢迎大家到东受降城去互市交易,价格公道,商品优质,欢迎前往,但是,各家若是家里有我汉家儿女做奴隶的,请立即放他们来东受降城,让他们回家!”

    “现在把人送到东受降城,本军使会用盐茶布匹等给以赏赐。”

    “若是不放人,后果自负!”

    “任何胡人,都不得奴役我大唐子民!”

    帐中的高车胡们怔住。

    之前他们跟程处默达成的交易里,便有购买汉家奴一项,程处默条件还是开的很高的,比正常市价还高些。

    没想到,这并不是正常的奴隶买卖。

    “来,继续喝酒!”程处默举起酒杯,这些高车胡们,脸上已经有了几分不太自在。

第343章 雪中行

    风雪连天。

    敕勒川中,一处山谷里,居中的一顶大帐里,烧着大块的木柴,火势正旺,巨大的帐篷内温暖如春。

    地毯上。

    一群胡人正坐在地上拿刀吃把子肉。

    “想不到这冰糖放在铁锅里一炒,再炖肉,这肉是既好看又好吃啊,尤其是再加了点这个茶叶和酒,真是绝了。”

    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左耳吊着个大金环,左手一根带骨肉,右手一把锋利刀子,吃的满嘴流油。

    “那些汉人还真是会吃,老子吃了这么多年的牛羊肉,还不知道能这样吃。”

    上首一个粗壮汉子手里端着个黄金酒碗,细细品尝着碗中美酒。

    这酒碗有些特殊,细看之下能发现这居然是用一个人的头盖骨做成的,镶上黄金做成了一个酒器。

    帐中的人都知道这个酒碗的来历,那是用这个男人父亲的头骨做成的,亲生父亲。男子是一个部落首领,他父亲当年是老首领,后来渐老,打算把首领之位传给幼子,按他们部族的传统,长子分家立业,幼子则继承家业守业。

    男人不服,于是带着部下杀了父亲和兄弟们,最后把父亲的妾侍收继做了自己女人,把父亲的头骨都拿来镶金做了酒器。

    凭着这一手,整个部落无人敢以传统说事,没人敢反对他。

    “高车人带来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吧?”男子放下酒器,目光扫过众人。

    那个肥头大耳朵戴金环的家伙道,“他算老几?他说让我们把汉家奴儿送过去,我们就送?凭什么?”

    一个络腮胡的首领也道,“我不管阿副罗首领你是何打算,但我不可能把我部落中的汉奴放走的,这些是我的财产。”

    “穷奇首领说的对,我也不可能放的。那唐将说几句话,就还能吓着我们了?”

    另一个人则干脆道,“要我说,这个姓程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跑到金河口来筑寨,还派兵又进驻了榆林城,这些地盘,可都是颉利可汗划给咱们放牧的草场,他们凭什么来占了?”

    “要我说,咱们就得联手把他们灭了,要不然,他们以后就不走了,咱们明年还怎么过去放牧?”

    喝着从唐人那里换来的美酒奶茶,吃着用冰糖炒糖色加茶叶炖煮的牛肉,连手里吃肉的刀子都是唐人那换来的。

    但是这些人却并不会因此对唐人如何尊重。

    “不能让唐人再呆在那里了!”

    “必须将他们赶走!”

    还有人则干脆提出说金河口唐人的寨子里有许多商货。

    ·······

    程处默回头,身后旌旗招展,红旗如血染。

    五百骑,其实并不算多,但出巡在外,人皆双马,所以看上去倒是很多了,再加上程处默这段时间巡视在外,走访了不少部落,一些杂胡小部落对于程处默的大方豪爽,以及兵甲锐利很是印象深刻。

    于是对程处默提出要召他们子弟历练历练的要求,也都没怎么拒绝。

    所以现在程处默的五百巡骑后面,还跟了一千杂胡诸部的协从子弟。

    一千五百骑,其实已经是一支不错的力量了。

    在他们前面,一座山谷里,是一支突厥人的部落,也就百余人的部落。

    他们在几天前,袭击了来此的一支商队,把商队掳掠为奴,将货物哄抢一空。

    有一个护卫侥幸逃脱报信。

    “真要动手吗?是否先上报秦都督?”

    程处默冷着脸。

    他能跟杂胡牧民们喝酒说笑,能跟他们交易做买卖,但前提是这些人识趣懂事。

    现在有人却在他的地盘上劫货杀人。

    他眯起眼睛,眼睛里尽是杀意。

    “我振武军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还上报都督?”

    “军使,咱们这毕竟是突厥人的地盘啊。”

    前面确实只有一个小部落,但据收到的情报,这次的事件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已经有许多突厥人拒绝把汉家奴隶交还,甚至抢劫事件也陆续发生。

    现在振武军已经通知商队暂不要再往东前往胡部交易了。

    “杀人偿命!”

    程处默只吐出四个字,然后端起了马槊,“杀!”

    百余人的小部落,根本不知道触犯大唐后的恐怖结果。

    一千五百骑直接突入营地。

    不到片刻。

    整个营地便四处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营帐拖倒,突厥人扑了一地。

    殷红的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牛羊在惊惶乱叫。

    还有些妇人藏在牛圈羊栏里,此时也被拖了出来。

    程处默提着滴血的横刀走过营地,目光冷漠的看着那些倒地的突厥尸体。

    “找到商队的人了没有?”

    “没找到,我们找到几个汉家奴,他们说商队被袭后,商队的人只在这里关押了一晚上,然后就被送走了。”

    “送哪去了?”

    “说是送到首领那去了。”

    “把这些该死的突厥贼子都砍了。”

    校尉劝说,“重伤的可以砍了,但轻伤的可以留着,没受伤的更不能砍了,这些送到丰州去可是很值钱的。”

    程处默看了眼惊慌无措的突厥人。

    “不杀可以,但每人砍掉两根大拇指,脸上再给我烙个奴隶印记,绑起来带走。”

    汉家身份的奴隶,则被程处默亲自接待,给了他们温暖的衣袍。

    “我会送你们回东受降城,到了那里,你们就回家了,以后不再是奴隶,恢复自由之身,我也会上报朝廷,与你们家乡联系,为你们寻找亲人。找到亲人就可以送你们回家,若是联系不上也没关系,可以在东受降城安置,分田授地,重新开始生活。”

    十几个汉家奴隶不敢相信,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激动的跪下磕头。

    振武军士兵提着横刀,把突厥俘虏一个个的砍掉双脚大拇指,惨叫声此起彼伏。

    妇人和孩子逃过一劫,但也被在脸上用烧红的烙铁烙上了奴隶印记。

    其它胡族的奴隶,并没有得到汉人那样的待遇,他们的主人没了,但却马上变成了振武军的战利品,成为了振武军的财产,也将被与那些缴获的骆驼牛羊马匹等一起被送回东受降城。

    程处默宣布给杂胡协从们记一功,还称这次缴获中的战利品,将一有部份赏赐给他们,暂且记在账上。

    杂胡们很高兴。

    杀牛宰羊,直接在山谷里炖起了肉来。

    饱餐一顿之后,程处默便带兵杀向下一个部落。

    ·······

    转战七天。

    程处默挑了七个小部落,杀死突厥贼百余,俘虏千余,解救汉家儿女百余。

    缴获的牛羊万头。

    草原在流血。

    突厥人在为他们的狂妄付出代价。

    不过突厥人也终于回过神来。

    阿副罗和穷奇也终于联合了数个部落,集结战士,冒着风雪,开始围堵追击这支唐军。

    风雪之中。

    程处默盯着对面的敌人。

    足有上万的突厥贼,他们有的披着皮甲,有的穿着袍子,有持长矛的,也有挺刀的。

    密密麻麻,犹如人海。

    “军使,咱们上当了,刚才那伙游骑是他娘的诱饵。”

    “突厥人太多了,咱们撤吧。”

    程处默看着对面估计得有一万人马,做为一个合格的将领,判断敌军人数,这是最基本的。

    一万人应当没错。

    不过他不相信突厥这一万都是精锐,按他这段时间对突厥人的深入了解,这一万人估计是除了老弱后一起上阵的,估计里面还有青壮妇人。

    这并不稀奇,草原上号称全民皆兵。

    部落间交战,往往都是整个部族一起上战场的,除了骑不上马的小孩子或骑不动马的老人,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少年老少,开战便是全族拼命。

    打赢了就抢,打输了就跑。

    程处默也有些后悔自己有些贪功了,看到一队突厥骑兵,便想将他们歼灭,没想到这是个简单的诱敌之计。

    好在他们也有所警醒,刚追到山谷口就马上勒马停住了,否则真追进了山谷里,对方这么多伏兵,他们这千多人跑都跑不掉。

    “撤,回东受降城!”

    程处默没有大意,更没有嚣张的想要以两千敌万人。

    哪怕对方明显也是些乌合之众,可数量上的巨大优势,有时也是能够取胜的。

    何况他自己的两千人,也有一千五是杂胡子弟协从军。

    现在唯一问题就是,虽然没被围住,但雪地里想撤速度也不可能快,就怕会被追上。

    “撤!”

    命令一下。

    结果一千五百骑杂胡子弟协从军,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而且还是四散而逃。

    简直瞎了程处默的眼睛。

    他娘的,这些人果然靠不住。

    “军使,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那些狗日的也不是什么好鸟,跑了也好,倒省的冲撞了咱们的兵马阵形,他们跑他们的,我们撤我们的。”

    程处默顾不得这个时候骂这些懦弱的家伙了。

    好在他毕竟也是将门子弟,又是御训过的天子门生,有皇帝和李靖等一大堆朝廷名将教导过的,这些日子又带兵巡边,所以倒也不慌。

    麾下五百振武军,纷纷调转马头。

    “撤!”

    没有人恋战。

    战马带起无数雪粉,飘飘洒洒,一千五百杂胡子弟早就四散而逃,而五百振武军却保持着整齐,向西南疾驰撤退。

    后面,上万突厥人马呼啸狂叫着紧追不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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