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春光
寅正。
凌晨四点刚到,翼国公府里当值的刻漏更夫依然兢兢业业的守在水漏钟旁边,拿起鼓槌重重的在更鼓上敲响,高呼一声,寅正,黎明。
偌大的翼国公府其实日夜有人当值,就算是半夜三更,也早有侍女仆妇们在劳作,这边寅正的更鼓声响起,便立即有贴身婢女来到了秦琅的床前。
“阿郎,寅正时分了,请起床更衣!”
婢女连唤了数声,如一个精准的闹钟一样的把秦琅吵醒。
秦琅瞧了眼他亲自仿明式家具设计的拔步床上一侧,昨夜过来倒伺候的波斯安娜已经走了,这都是玉箫跟着亲仁坊崔氏学习的内院规矩,侍妾们平时伺寝都是轮流安排好的,晚餐时玉箫会告诉秦琅,若是秦琅觉得可以,往往会在饭后给这名侍妾赏一样礼物,可能是道点心,也可能是盘水果,或是样首饰、衣物等。
这相当于就是一种暗示。
接到赏赐的侍妾,晚上就直接到秦琅屋里来过夜。可玉箫又立下规矩,这个侍妾就算过来服侍,但最晚不能超过三更,就得离开,以免影响到秦琅的休息。
秦琅其实觉得玉箫跟崔氏学的这规矩很不合理,一番**过后,两人事后温存一番,再相拥入眠,这是多么惬意舒爽的事情啊,可玉箫说翼国公府得有规矩,要跟那些名门士族一样。
还说秦琅日夜操劳,如今虽还年轻,但更不能过度挞伐,以免伤了身体。
揉了揉眼睛,昨夜的美人已经不在,被窝里还残留了些罗马美人喜欢用的那款香水味道。
新罗婢女过来服侍他起床。
秦琅看着这水嫩娇滴的温柔婢,却感受到了巨龙的复苏,气血方刚的年纪啊,难受。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新罗婢,惹的她面红耳热,半推半就的。
秦琅火气上来,正准备想要把她办了,结果外面豹子头居然来了,站门口好奇的打量着他们,还打了个响鼻,然后几名外间的丫环有些不安的在外面请安。
秦琅的兴致被破坏,只得放开了魔爪,新罗婢面红如血,眼里却是闪过失落之色。
掀开被子,过去跟豹子头打了个招呼,揉了揉它的马脸,然后秦琅去了套间里的洗漱间。
马桶早就已经备好了,马桶底下铺了一层厚香灰,带着淡淡的檀香味,屋里还早引燃了线香。
一边的拖盘里,甚至还备了一盘小枣,个头很小巧,但正好可以堵住两个鼻孔。
这些都是传说中名门士族的奢侈享受,如今正被当家的玉箫一点点复制过来。秦琅不赞成过份的奢侈,不过也没有太刻意的要求简朴,秦家有这条件,适当的享受也是生活的动力嘛。
人不都追求日子过的更好些,更舒适些吗?
出恭完,秦琅拿起一卷草纸,这纸是秦家造纸坊的重要产品,以草制的纸,不是用来书写的,而就是用来擦屁股的,他还特意为这纸命名为清风牌。
用久了厕筹竹片,再用上这柔软的草纸,秦琅觉得这是最有用的一个改变了。秦家的清风草纸,如今也是风靡长安,据说连皇宫里都已经全面采购清风了。
虽然说普遍平民们还无法享受纸擦屁股,可起码,已经让少数一部份人先用上了草纸了。
纯天然原色原浆草纸,黄黄的,没后世的那么洁白,可也绝没掺荧光剂什么的,当然,也远没后世的纸那样柔软。
但还是满先进了。
事毕,换个卫先间先冲个澡,再洗脸刷牙。
不得不说,本来还有几分困,一个热水澡过后,神清气爽,状态完全恢复。
出来,贴身的新罗婢,已经指示着几个二等婢女把熨烫好的衣服拿进来了,衣服整齐还带着温热,穿在身上十分舒适,尤其是在这冬天里。
衣服、靴袜、冠帽,衣带,这几个婢女是府里专门负责秦琅穿着的,十分敬业也很专业,她们动作温柔又迅速,一会功夫,秦琅就已经整整齐齐了。
对着等身大铜镜一照,嗯,精神帅气,甚至还有点富贵逼人的感觉,毕竟今年才十八岁的秦琅,已经是貂蝉冠,九环玉带,紫袍金鱼了。
卯初,清晨五点。
秦琅洗漱穿戴好,那边厨房也已经把早餐准备好送到了餐厅。
翼国公府里,早餐时间,也是府里妾侍、义儿等来向秦琅请安的时候,稍后则还有府里管事们过来请安。
早餐很用心,天天变着花样不重复,味道也好。
今天的是海鲜粥,平平无穷十分普通,鲍鱼海参大螃蟹煮的面条。
秦琅的早餐时间只有两刻钟。
边吃早餐,边问问玉箫鱼玄机还有安娜等一些情况,也逗弄下儿子秦俊,义子存孝存义则也会汇报下功课。
今天的餐厅里,还有罗通、裴行俭、秦用等在,边吃边聊,倒也轻松。
等到吃完海鲜,厨房端上来了水果点心。
这时府里的管事们也便进来请安。
如今的翼国公府家大业大,故此要维持这么大的家业,不可能靠秦琅一个人就行的,秦琅也不是那种勤奋的人。
他按照后世的公司管理办法,建立了一个很大的管理团队,有负责外面农庄的,有负责养殖场的,有负责商号的,有负责作坊的,也有负责整个财务的,有负责审计的,也有负责家里的。
另外他还有一群助理,负责与外面各大管事对接。
总的来说,这套制度运行起来,让秦琅既能随时掌握秦家各产业的动向,也避免耗费他过多精力。
“大家尝尝今天的海鲜粥,很新鲜,这江南来的橘子也很甜。”
长长的餐桌上,家眷女人们已经退下,管事们按职位高低排序坐下,侍女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一份早餐和水果。
秦琅只有一刻钟给他们,做例行的简报。
来之前,每个管事或助理,其实都已经做足了准备,每个人就几句话的时间,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是没多少时间给他们的,也不允许他们在那里东拉西扯,对于这种理不清的管事,秦琅是不会重用的。
今天的早餐会依然是一刻钟后结束。
管事们告辞退下。
秦琅也结束了早餐。
阿黄提醒秦琅,“时间不早了,是否去东宫?”
秦琅摇了摇头,“今天旬休,我就不加班了,在家休息下吧。”
让人牵来豹子头,秦琅换了身衣服去骑马射箭。
阿黄在一边陪着,开始向秦琅汇报机密的消息,阿黄是秦琅最信任的人,所以他也掌握了一支特别的人马,如朝廷的镇抚司百骑司一样,阿黄也负责秘密调查监视府中上下,包括外面庄园作坊商铺等人的情况。
“宝马车行的刘二掌柜新纳了一房小妾,他妻弟则在怀远坊全款订了一座六亩的宅子·······”
“这个老刘我记得做事挺用心的啊,怎么,也**了?”秦琅一箭射出,正中移动中的耙子。
“飘了,咱们宝马车行现在订单火爆,好多商号都马车拉着钱在车行外排队候车呢,为了早点提车,他们愿意花钱给车行里的人,一开始老刘倒也还忍的住,可架不住送钱的人多,钱越送越多啊。”
秦琅冷哼一声,“我给老刘的可不仅是薪水,还给了他身股,车行现在这么火爆,一年赢利不少,他的那身股也能分不少红吧?”
“分红是不少,但别人白送的钱也多啊,谁嫌钱多?”
秦琅摇头。
“查清楚,掌握证据,然后内部通报,让老刘把贪污的钱吐出来,再将他车行的身股收回。”
“把他调到岭南去吧,安排到广州造船厂当个小管事。”
阿黄对秦琅的处置有些意外,“这家伙可贪了不少,何不直接移交官府,这属于偷窃主人财物了,数额也大,完全可以给他弄个流放。”
“念他也是车行的老人,再加上这是初犯,给他个机会吧。”
阿黄接着汇报,说最近暗查发现,好几个工坊都有管事暗里克扣工人工钱自肥之事,还有采购管事利用职务,侵吞钱财,索要回扣等。
“把这些家伙全都开除吧,另外让他们把贪的吞的都吐出来,再移交官府处置,同时,通知下同行,让大家小心这些家伙,不要轻易雇佣。”
老刘这样的车行元老功臣,还算是有些功劳,可以给点机会,但对于这些克扣工人工钱的家伙,秦琅就不客气了。
“内部全面通报,让各单位加强反省。”
晨练完毕,秦琅也从阿黄这里知道了不少重要的监查情报,去冲个澡换身衣服,不用上朝不用去东宫的秦琅,旬休假日也并不是很轻松。
他去了书房。
六点开始进书房读书,读了一个时辰,用早茶点。
餐后,跟儿子玩了会,又跟家中女人们聊了会天,九点钟开始继续处理事务,不过不是读书了。
而是开始跟府里的重要管事班子们议事。
这其实跟朝堂上模式差不多,这种议事类似于李世民经常搞的廷议。
因为秦琅平时很忙,所以旬休的时候,一般都是固定的议事日程,这个议事相当于是秦氏集团的中枢决策了。
“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未来两到三年里,可能北方都要受寒流影响,因此,我们需要开始向南方布局了,朝廷如今要全力开始岭南,这是一个好消息,我们得紧跟大政。”
秦琅做为当家人,如同是一条船的船长,需要的是指明航行方向。
“交州建糖厂、船厂,广州建铁厂,杭州建织造厂······风往哪边刮,我们就要往哪边动,要趁风而起,不能逆势而行·······”
一众管事们都认真的聆听着。
第375章 执掌东宫
翼国公府中。
会议开到了未正的下午两点。
“传菜吧。”
秦琅伸了个懒腰,让厨房开始上菜。
好在议了数个时辰的事,但翼国公府里有秦琅这个喜欢标新立异的主人,所以翼国公府的家具等也是别出一格的,其实都是秦琅把明式家具给‘设计’出来,然后交给秦家的工坊里让老木匠师傅们制作。
不论是用材还是手艺都是十分了得的,黄花梨啊黑檀木啊紫檀,甚至是金丝楠木,那都是名贵木材。
相比起唐代的家具来说,秦琅还是挺喜欢明代家具的,不说其它,就说这椅子和床吧,唐人没椅子,都是席地而坐,秦琅不太喜欢这样坐,坐的累,久了还容易让脚变形。
后世脚盆国那些妹子,罗圈腿多严重啊,多影响体态姿势啊。
唐人的床,其实叫马札,跟后世的小马札其实是一样的,唐人真正的床,其实称为榻,明代家具里倒也有罗汉床,其实就是相似的卧榻。
这种榻秦琅觉得太简单了,明代的架子床啊,拔步床啊,有围有挡甚至还有踏步、木台,配上纱帐锦罗,能睡能坐,还能放些杂物啊甚至是喝茶。
明代的什么官帽椅啊圈椅等,垂足而坐,还能靠背,多爽。
可唐人却认为得正坐,不能靠着坐,只有一些德高望重或年长的人,坐在地上能有个小靠几,但也是斜着靠的,总之秦琅不太喜欢。
上朝或廷议时,没办法。
但在自家,秦琅还是喜欢怎么舒适怎么来的。
为了让自己的生活习惯不被抨击,秦琅还在长安开了几家新式家具体验店,各种书桌餐桌茶几椅子床具等摆设在店中,让人体验。
别说,确实也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喜欢的。
两点钟吃午饭,倒不算晚。
事实上,好多吃两顿的,一般两点钟吃完这一顿后,就不再吃了,傍晚顶多再吃点点心而已。
不少人都讲究过午不食。
秦琅是不喜欢这样的,不过两点钟的午餐还是能接受的。
午餐可比早餐丰盛的多,冷盘热菜配上煲汤,一共八个菜,荤素搭配的也不错。
秦式长餐桌上,菜肴丰盛。
不过却采用的是分餐制。
有专门的侍女为这些管事们分食,装在一个个小盘碟碗里,倒也是十分精致丰富的。
正吃着呢,东宫来人。
太子詹事裴矩卒。
卒就是死,天子死称崩,大夫曰卒,士曰不禄,普通人才用死、殁。
听到这个消息,秦琅还有点意外的。
裴矩那老头,看着怎么都像是还能再活个一二十年的样子,怎么说死就死了?
李纲死前可是病态龙钟,都残喘拖延了几年的,怎么好好的裴矩说死就死了?
“陛下降旨,追赠闻喜县公、绛州刺史,谥曰敬。缀朝三日,特赐其子裴宣机银青光禄大夫,袭闻喜县公爵,授太子冼马职。”
据说裴矩早上起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中午还跟儿子下棋呢,结果高高兴兴的突然就走了。
一盘棋还未下完,裴矩举着棋久久未落子,他儿子裴宣机才发觉老爷子已经含笑而终了。
这位隋唐两朝四任天子下,都混的极好的能臣,就这样走了。
曾被称为隋大业选曹七贵之一的裴矩,有人称他为能臣,也有人称他是奸臣,可不管如何评价,这位在八十一岁高龄之时,得了个善终。
没多久,裴宣机亲自来到了翼国公府报丧。
“我阿爷交待,说以后闻喜裴氏,全仰翼国公马首是瞻。但愿翼国公能记的当初答应我阿爷的话。”
秦琅看着都花白须发,五十多岁年纪了,一身孝服的裴宣机。相比起裴矩的手段,这位虽说是名门子弟,可确实没啥值得称赞之处。
读书读傻了的迂腐之人,守业都未必能行。
他还记得裴矩的话,第一时间来提起秦琅当初跟裴寂的约定,说明也还不算最差。
“裴兄节哀,先去操办裴公身后哀荣吧,老县公辛劳一辈子,得让他风光下葬。至于其它的,你不用担心。我先前既然答应过裴公,那肯定会照应闻喜裴氏的。”
闻喜裴氏接连失去了裴寂和裴矩这两位宰相当家人,可以说现在确实是已经危险了,朝中若没有个过硬的靠山,也妨不住别人的觊觎的。
得了秦琅的保证,裴宣机总算松了口气。
秦琅送裴宣机回府,也顺便去吊唁裴矩。
经历两朝四帝,依然荣宠不衰,这是个厉害人物,好歹也曾是武德朝的宰相,又是以东宫詹事太子老师的身份去世的,所以皇帝对裴矩还是很恩重的,派了礼部官员前来治丧,又从内库拔钱开销。
甚至特旨,让裴矩陪葬昭陵。
昭陵便是李世民的陵墓,自继位开始,便已经在着手计划修建了,这种皇帝陵墓往往要修几十年,是个巨大的工程。
一般来讲,能够陪葬皇帝陵墓边,这是莫大的荣耀的。
李世民召秦琅入宫。
“当初朕就跟你说过,裴矩替你先顶两年,不料裴矩这么快就走了,如今东宫,朕还是要交给你来主持。”
“你即日起接替东宫太子詹事一职!”
秦琅苦笑。
“陛下,臣实在是年轻,东宫詹事应当选德高望重老臣来担任此职啊。”
“朕知你十八,但不能用普通的年龄来评价你的能力,你侍奉朕这几年,立下的功绩,是许多人几辈子也比不了的,哪怕是当朝的这些宰相,也未必超过你。所以你也不用跟朕说这些,正好承乾也还年幼,你辅佐他,朕觉得很放心,裴矩之前也曾进言于朕,说你在东宫胜过孔颍达陆德明等大儒多矣,承乾正需要的是你这样的老师。”
“你也不要推辞了,朕已经决定了,你以前说你不愿为相,朕许了,但现在东宫这块你得负责起来。朕授你为太子詹事兼太子左卫率,仍领翰林学士承旨。”
皇帝主意已定,不容拒绝。
“召岑文本、崔敦礼!”
中书舍人崔敦礼奉旨前来草拟外制,拜秦琅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文散阶官,进从一品太子太保,加正三品太子詹事职兼正四品太子左卫率职。
翰林学士岑文本则起草内制,白麻拜封秦琅进封卫国公,翰林学士承旨,参与执掌机要事务。
秦琅还兼任了数个职务,安北大都护府副大都护、京兆府少尹、崇贤馆学士。
实际上,秦琅是再次拜相了。
翰林学士承旨这是一个极重要的职务,相当于半个中书令,而皇帝又授了秦琅参与执掌机要事务这个头衔,便等于让秦琅实际再次拜相了,和参政魏征一样,也一样可以入政事堂堂议了。
皇帝用心良苦。
秦琅出任太子詹事的同时,给他提升了散阶,从原来的辅国大将军的武阶,又转回文阶,还直接升到了最高一级。另一方面,秦琅出任太子詹事时,还破例又兼了太子左卫率之职。
等于是还握有了东宫的部份兵权。
而另一方面,又让他再度入中枢为相,参与机要事务,就是让他再次成为了中枢决策大臣,这也等于是给东宫更大的权力。
李世民现在是彻底让秦琅成为了东宫代表,不是宰相兼职太子老师,而是太子老师任东宫詹事,兼职宰相,并统领东宫部份兵马。
这种安排,可是极不一般的。
最重要的还在于李世民接下来跟秦琅又说了一番话。
皇帝居然要把东宫十卫率加以改革,如之前南北衙一样,东宫也搞成两个体系,一个外府兵南衙兵,一个则是内卫禁军。
皇帝居然说东宫十率,六率统外府兵,四率统内卫兵,外六率每率各统六个军府六千,内四率下负责宫门、侍卫外,再建龙武、旅贲二东宫禁军,各统三千。
秦琅听了这话,感觉有点尿急。
外六率就三十六个军府,整整三万六千人?
东宫内卫还新设两军,统六千人?
驻于长安东宫内外?
这不会是在钓鱼吧?
想当年建成做为太子,手底下的东宫兵也没这么多啊,他的长林兵不过两千人,还是费尽心思从这里弄几个,那里弄几个拼凑起来的,这点兵还总被李渊和李世民找茬。
而李世民玄武门之兵,更只是靠着当时的八百王府亲兵,结果就硬是逆风翻盘了。
难道李世民会不知道兵权的重要性,更不要说在长安城的兵权的重要性?
承乾确实还年幼,十岁的孩子,但十岁的孩子也不小了啊,再有过五六年,也就差不多成年了。
随便给承乾在长安城里拥有六千军队,长外城外的关中河南还有三万多人马,皇帝真不怕?
“陛下,臣以为东宫设禁军万万不可,长安城内现在有北衙禁卫六军有三万余人,城外有南衙十二卫番上之兵,虽经裁减番上数量,但也还保持着每卫在番三千,也有三万六千。”
整个长安的南北兵马,有七万左右。
这个数量可不少。
秦琅坚持拒绝皇帝要给太子下放更多的兵权,这绝不是什么好事,是十分危险的双刃剑,一个不好就会割伤手的。
第376章 自古太子不将兵
两仪殿里。
秦琅有些汗涔涔的,是真感觉到了刀光剑影,或许今天李世民本意不是如此,但若是今天真从了圣命,东宫自建武装,还在长安城里拥有六千精兵,那要不了两年,李世民肯定会后悔,这几千东宫兵,只怕就会成为皇帝的肉中刺眼中钉,会让他日夜不宁,如芒在背的。
“陛下,臣以为国家大事,唯祀与戎,军队必须由朝廷掌控,皇帝是军队唯一的最高统治者。现在东宫十率,其实臣就一直觉得有些不符合制度。”
“臣请求将东宫六率划入南衙,归兵部统领,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则划归北衙,以左右监门率划归左右金吾卫,以左右内率划归左右千牛卫,以东宫内三卫五府划归左右羽林军。”
这个态必须得表。
否则哪天皇帝一反悔,那秦琅就首当其冲了。
秦琅很直接很彻底的要求把东宫的兵权让出去。
李世民倒是愣了下。
“你是不是有些过激了?朕只是想让东宫成为一个完全的小朝廷,让承乾能够更早的学习锻炼理政能力,将来也便于在朕不在京时监国摄政·······”
“陛下,陛下锻炼太子殿下之心没错,可是这种方式不可取啊。”
秦琅没说要提防太子,说太子会长大什么的,但意思已经暗示了,承乾总会长大的,父子将来也可能会有矛盾,若是过多的给承乾权力,就算承乾孝道,可架不住东宫之臣会有其它想法。
刀柄不能交到别人手里,只能握到自己手里。
“陛下,臣以为如今长安的兵马安排的很好,长安城内有北衙六军三万七千余,城外有南衙十二卫的三万六千人,南北衙诸军分防城内外,互相监督,这已经极为完善,何必再增添新军?”
“增添六千东宫禁军,一年要增加不少军费,更加增加了不安全的危险性。请陛下切勿将太子陛下置于这种危险之中!”
皇帝捋了捋胡须。
沉默了一会。
“看来朕想的简单了,那朕收回这话。”
李世民细细琢磨,发现这事确实是自己想简单了,今天给出兵权容易,他日再要收回就不方便了。
六千东宫兵,确实会凭白增添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来。
“东宫十率三卫五府,还是没必要取消的。”
“陛下,自古太子不将兵!”秦琅提醒。
这句话可是很有意思的。
太子做为国之储君,为何却不将兵?
非不能是不许。
太子做为储君,是皇帝之下第一人,虽说太子是皇帝之长,可往往太子也是皇帝最大的威胁,所以皇帝可以为太子设立东宫小朝廷,但一般绝不会给太子实际统兵之权,就是担心太子拥有兵权后拥有宫变夺权的能力。
而对于大唐来说,玄武门之变就是前车之鉴了,虽说最后夺权的不是太子建成而是秦王世民,可也差别不大了。
这就是权力的可怕之处,父子都未必有亲情,必须有一个限制,这样皇帝太子才能维持平衡,一旦这种限制被突破,那父子的关系可就危险了。
皇帝最后决定,依然保留东宫十卫率。
但东宫统兵六率,改为各统三府,皆为下府八百,这样实际上总共统领也才一万多点,而且这些东宫六率所统军府,都部署到关中以外地区。
且这六卫率所统之兵,东宫无权直接调动,须经兵部、政事堂的调令、兵符方可。
而左右监门率和左右内率,不统兵只负责守宫门和侍卫太子。
皇帝唯一给东宫留的兵,是东宫内三卫五府之兵,这些皆由功勋高官子弟担任,与十二卫的内卫官是一样的。
东宫三卫五府,改为三卫三府,即太子亲勋翊各一府,每府千人,但分为五番。实际上就是三卫同时在番人数为六百人。
这就是东宫唯一保留的一支太子亲军了,而监门率和左右内率的侍卫,数量都极少。
“东宫内三卫府,由太子左卫率府统领。”
“怀良,你很忠心,朕也很放心你,所以现在这东宫三卫兵就交由你来统领。”
从六千,变成了六百。
而且这些三卫亲军,皆是勋戚高官子弟,这意味着这些人不会轻易的随太子乱来,毕竟不像是一般招揽的死士亡命等,这些人家大业大前途无量,有大好家业继承,谁愿意冒险呢。
“陛下,臣哪能身兼数职啊,分身无术啊!”秦琅摇头拒绝,这太子左卫率可不好当,名义上能统东宫左卫率外府三个,两千四兵马,内府三个三千人,可实际上外府的管不着,只管内府,但因为轮番,所以实际只管到六百。
就管这么六百人,还得担心皇帝哪天有什么想法,毕竟握着东宫唯一一支战斗力呢。
可惜李世民不肯。
“交给你,朕放心也!你小子于军事之上,独有见解,有空,你也带太子多操练操练下这些勋戚高官子弟们,总不能让他们坠了父兄们的勇名。”
“三郎啊,朕近日查看东宫帐簿,发现东宫如今很富啊!”皇帝突然转移了话题,说到钱的事情上了。
秦琅觉得现在李世民很贪财,比他贪。
东宫现在确实有点小钱钱,主要还是嘉德钱庄、嘉德拍卖行,还有集贤书店,崇贤印书局等带来的火爆收益,而丰州商号建设商号等项目的参与,也让东宫现在没少入账。
东宫虽说有数千人,但东宫开支和官吏俸禄完全支撑的起,还绰绰有余。毕竟除此外,东宫现在既没有什么良娣侍妾,也没有军队兵马要养,承乾才十岁,能有多少开销啊。
赚的多,用的少,这钱自然是见涨。
当然,东宫赚的钱不少也用到了实处,比如说主持修的九经正义,如今已经修了大半了,公开刊行了数百卷,发行天下,深受好评。
尤其是通过东宫崇贤印书局和集贤书店,使的这士人必读的九经正义极为便宜,平均一页不过一文钱,而且若是缺钱,还可以直接在集贤书店的阅览室租借,或是在崇贤馆图书馆借阅。
“陛下,如今府库虽还算充盈,但钱还是得有计划有预算的省着点花,有时还得想着无时,想武德时,朝中困顿,功臣们虽有封爵却无实邑,百官虽有职田却无俸禄,这些日子犹在昨日呢。”
李世民尴尬的一笑。
这两年秦琅这个理财高手为他打通了赚钱之路,确实让李世民有些膨胀了,现在秦琅一提醒,他倒不免惊醒。
“朕听说东宫新开了嘉德银行,铸造金银币,甚至拿到岭南和塞北去交易,使的大量金银流出大唐?可有此事?”李世民认真的道。
秦琅点头,没否决。
“陛下,先前朝廷推出货币新政,也只是收回了民间私铸铜钱之权,却并未禁止民间铸金银之事,东宫的嘉德银行确实有铸造金银币,并用之在岭南和塞北交易,这也是因为岭南诸港的西来胡人海商们,更喜欢用金银。”
其实现如今大唐的对外贸易,已经一改过去的逆收,而变成了顺收,这就意味着大唐的外贸易出口远超进口,胡人手里的东西就那么多,可大唐的好东西更多。
没法子,靠以物易物现在胡人已经拿不出那么多东西了,于是逆差的胡人,开始拿金银来采购大唐的商货。
而因为岭南那边远离中原,本来铜钱绢帛运输过去就不便,加之以前中原缺钱,对于并不能实际控制的岭南地区,其实是采用了钱不过岭南的政策的。
岭南没钱用,但其本地又多有金银矿,于是岭南人便开始采矿冶金,用金银交易,间杂香料等货物交易。
有这样的用金银习惯后,胡人海商们带来的金银当然也被接受,毕竟金银这玩意不管是哪国货币,来了都是先定成色再称重量估值算钱的,虽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兑换率问题,但这是商人们的商机。
确切点来说,其实大唐的金贵,银贱,铜钱价格也高,大唐金银比价大约是一比五左右,银铜则是一比五到一比八,不到一比二。
而如波斯罗马等西方,金银比往往能达到一比十三十五或。
所以有些胡商,就喜欢在岭南交易后换成金子,运回西方,然后再把金子换成银子,再把银子运过来换金子。
原本东西方的贸易,都是贩货,可现在就出现了一批专门贩金银的的宝船。
他们是最原始的国际金融商,却也赚的不少。
李世民认为应当禁止这些胡人,因为这样可能导致大唐金子流失。
可秦琅却觉得禁不是良策,甚至认为这里面大唐其实也一样能赚钱。
首先自然是贸易顺差,能让外贸易业更强,也带动许多外贸相差的工商产业等的兴起。
其实嘛,那些胡商们运来的银都以银锭为主,而秦琅则推出嘉德银行,开始铸造银币。
这些银币可不是称重的银币,而是带有东宫信用的面额银币,一枚标价一两的银币,实际含银量是只有银**铜十锡一。
东宫嘉德银行的银币铸造精美,两面有图案浮雕,外圆有齿纹防刮削,所以只要银币没明显刮削损耗,都是直接按面额算的。
这种银币的铸造比铜钱还要成本低,但嘉德银行通过铸币其实是收了一大笔铸币税的。
一两面额的银元,实际上用料并没有一元,材料费和人工费全加一起,每铸一枚银币,嘉德银行大约还能赚五厘,便相当于是收了百分之五的铸币税。
胡商运来的银子越多,秦琅就能铸出更多的银币,然后又流通到了市场上,尤其是流通到了胡人海商以及塞北的游牧胡人手里。
每铸造流通一枚银币,嘉德银行就赚五厘。
金币也是如此,都不是纯金纯银称重计算的,都是按面额计算,而实际含银都低于面额,这中间的差值,其实都成了嘉德银行的铸币税了。
“陛下,其实把金银币铸造出来,并流通到胡人手里,就等于我们在收这些胡人的铸币税了,如果我们的量大,让胡人们都开始用我们的金银币甚至是铜币,那我们实际上就主导了他们的货币铸造权,不仅仅能收他们的铸币税,甚至能掌控他们的经济。”
李世民半信半疑,对于货币的厉害之处还不怎么了解。
“陛下,臣请问,这金银铜,饿了能吃冷了能穿吗?”
“虽不能吃不能穿,但能换成食物衣物吃穿。”李世民答道。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这样的,比如我大唐与突厥贸易往来,突厥人把他们的牛马皮毛奴隶等大量实物换成了我们的金银铜钱,以便于交易和收藏储存,可哪一天,我们如果跟他们开战,我们封锁边境,停止边市,禁止贸易,那么陛下说这些突厥人手里的金银铜,是不是就饿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穿?”
李世民震惊,还能这样?
秦琅微笑,事情当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但大致是这么一个事情,就如现在的金银铜钱成色还是比较足的,所以铸币税不高,但只要大唐的币更优质,更方便贸易交易,那么时间一久,没有谁愿意每次都以物以物的。
货币结算肯定是最终的结果,而掌握着铸币权的大唐,不仅能够享受更多的铸币税,甚至也可以通过调整币的含量成色,或者是有朝一日直接就发行纸钞等。
这又意味着货币超发,超发实际上就等于是货币贬值和抢钱。
而一旦草原沦为大唐的货币区,那么他们就不由自主的被迫跟大唐的货币挂钩了,实际上就要被大唐牵着鼻子走。
“可是中原向来钱荒,自己都不够钱用,若让钱流出,岂不更加剧钱荒?”李世民也还是比较聪明的,马上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麻烦,钱荒问题。
为何会钱帛兼行,连丝绸都用来当货币?就是因为铜币不足啊。
哪怕现在铸币的成本降低,铸钱有了利润,但一年也就只能铸个几十万贯钱而已。
“陛下,所以要铸金银币啊,一枚银币能值几千铜钱,一枚金币更是值万余枚铜钱啊,只要通过外贸吸入更多的金银,再铸成货币流通,那么就能大大缓解货币的不足,更何况,我们还可以通过钱庄和银行,发行庄票银票,庄票和银票发行,能够解决不少流通不足的问题。”
秦琅没告诉李世民,其实庄票银票这种东西,是可以超发的,一万贯钱的本金,就算百分百兑付,但这有个流通兑付的过程,所以理论上你可以用这一万贯钱,发一万二甚至两万甚至是五万贯的银票庄票。
理论上来说,只要本金越大,超发率就能越高,这其实跟银行用储户的钱放贷是一样的道理,因为别人不可能同时来取钱的。
铜钱成为零钱的使用需要,而金银币和银票,将成为真正大额交易的需要。
“怀良啊,你好好整理一下关于这些,朕回头好好瞧瞧,开元钱庄和皇家钱庄,也可以搞一个银行嘛,一样可以铸金银币啊,有好事,不能总想着东宫,想着自个,也得为朝廷考虑考虑嘛。”
李世民虽听不太明白,但也知道按秦琅讲的,这是个有利可图的事情,甚至有不少利可图,这样的好事,朝廷怎么能不插一脚,皇家内坊怎么能错过?
秦琅早有所料,也没想着要把朝廷或内坊拦在外面。
“臣回头就整理成表章,进呈陛下。”
第377章 卫国公
翼国公府的牌匾被小心翼翼的取下来。
秦琅站在门前,看着这块牌匾,这本来是秦琼的爵位,后来玄武门之后,改封给他,秦琼改封齐国公。
而如今,秦琅也改封了。
一片镏金大匾被抬上了来。
大红绸子遮盖着。
礼部的官员弯着腰对秦琅道,“这块匾上的卫国公府四个字,可是由陛下金笔御题,牌匾则是由工部奉旨制造。”
按这位官员所说,这次秦琅虽然只是改封,但他的食邑又增加了一百户,如今已是一千六百户实封国公,又加了参政之衔,更别说官阶又升了,所以这次秦琅的门楼等都要重新修建,提升规格。
官升一级,门进一尺。
堂堂从一品大臣的府第,自然是不一般的。
翼国公改封卫国公,论起来卫国名号肯定比翼国名好强,就如同齐国又比卫国强一样。
一般来说,大唐的爵位封号,都是以古国和郡县为名,顶级的国公爵位,当然是以战国诸雄为最,比如秦王、晋王、齐王、魏王、赵王、燕王、楚王、韩等,然后再就是如周越鲁郑卫曹等春秋古国。
当然,大唐的国公虽说分为几档,但如果同一档的,则以食邑高低来区分排名。
比如说曹卫郑宋等国公,肯定是谁实食封户多,谁就排到前面。
如今秦琅以一千六百户实封,与秦琼并列实封功臣食邑第一。
原来裴寂一千五,但早就被清算夺爵了。
秦家爷俩后面,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恭并为一千三百户,侯君集一千一百户。
大唐的爵位最重军功,有过的硬的军功才好封爵赐食邑,否则也是很难轻易的得到食邑加封的,就算如长孙无忌这样皇帝心腹第一臣,近两年也没有军功,因此也一样停留在一千三百户不动。
房谋杜断这两位仆射宰相,哪怕治国有功,也一样没再增加食邑。
卫国公,这不历史上李靖后来的爵位吗?
现在改封给他了,那以后李靖还能不能获封卫国公了?
秦琅有些走神的在那里想着,现在李靖的爵位还是永康县公,食邑也仅三百户,他于大唐的军功是不用说的,可惜不是李世民的核心班底,所以虽得重用,但爵位并不高,食邑也很低。
历史上李靖经过几年观察期,后来一举灭掉突厥,凭此功才先封代国公后进封卫国公,拜宰相。
而现在他秦琅提前凭着灭梁师都之功,改封为卫国公了。
牌匾挂好,那金灿灿的几个字,看的让人很舒服。
左邻右舍最就听说秦琅又高升了,于是这会花花轿子人抬人,都过来恭贺。同坊的李靖不在京,红拂女便第一个跑来瞧热闹。
“我觉得这卫国公不如翼国公霸气呢!”
张出尘手里抓着一把丰州牛风干,一边嚼牛肉一边还在那里语气酸气的道。
“呵呵。”
秦琅知道她肯定是妒忌。
郑玄礼也夹了副字画过来恭贺,“写了副字画,恭贺秦学士又高升了。”
这位荥阳郑氏子,这两年被社会毒打的不轻,头上那高傲的棱角现在已经磨去了不少,当初他在建成那里是多么的风光,可这两年那真是尝尽人情冷暖。
他尤其是后悔当初不该出卖女儿出卖秦琅,结果是啥好处也没得到,反而让女儿跟他断绝了关系,也被秦琅鄙夷,更为天下士林所嘲讽。
现在的郑玄礼,山东士族容不下这个卖女儿,关陇贵族们更瞧不起他,而山东新贵们也没一个看的上这个喜欢背后捅刀子的。
李世民也一样不待见他。
虽说如今郑家向皇帝妥协,待遇好了点,但郑玄礼那冷板凳却还在坐着。
秦琅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也显得有些灰暗,人也似乎老了许多。想起来当初在镇抚司时,这位可还是傲的很的。
“这可不敢收啊!”秦琅呵呵笑道。
郑玄礼却主动把画往秦琅手里递,“某的书画还算可以的,当然,不敢跟大家比,所以今日还特意挑了一副当年家父珍藏的王右军的书法献上。”
王右军的书法自然是很值钱的。
可秦琅缺钱么。
看着郑玄礼那副尴尬的表情,秦琅也没啥可同情的,这种人,一手好牌非打的稀烂,你说怪谁呢。
当初支持建成的名门士人多的是,为何郑玄礼就成了那个谁也不待遇的?
因为这家伙连女儿都卖。
他当初估计也想不到郑十三娘最后都还能入皇帝的后宫,得皇帝的宠吧。现在郑十三娘虽成了郑婕妤,可却根本不再认他当爹。
“秦学士,某有一个不情之请。”郑玄礼犹豫着道。
“有事直说。”
“我现在秘书省受同僚排挤,日子艰难,秦学士能不能开个恩,把我调到东宫去,就是调去翰林院也行,崇贤馆也成。”
这家伙。
求人也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难不以为,一副字画这么值钱?
况且,秦琅又没收他的字画。
“秘书省可是好地方啊,别心急嘛,慢慢沉淀几年,厚积薄发嘛。”
郑玄礼表情难看,都差跪地求饶了。
他又舍不得彻底断了仕途,直接挂冠而去。
“我想做点实事。”
秦琅摇了摇头,“我劝你还是别急,时候未到,急也没用,否则只会适得其反的。”
不再理会这个家伙,秦琅转身而去。
秦国忠赶来相贺。
这家伙现在长安城倒是混的风声水起,经常入宫参加皇帝的宫廷宴会,每次宴会上,他必要起舞歌唱,那山般肥胖的身躯跳着舞唱着歌,倒是很有趣,引的李世民很高兴。
他已经正式尚了长公主,跟秦琅的关系倒是复杂了,从妻子那边算,秦琅得喊他姑丈,但若是从这边算,又是义兄弟了。
不过这家伙倒不觉得有啥复杂的,每次见面都还是很热情的喊秦琅兄弟,并没有拿姑丈自居。
“卫国公,实至名归啊!”
秦琅瞧着这肉山,锦衣玉带,十个胡萝卜似的胖手指头上,倒是戴满了珠宝黄金,十分耀眼。
他身上的那紫袍,怎么瞧怎么别扭。
秦国忠现在不但得皇帝喜欢,也很受长安贵族公卿们的喜欢,因为他之前送的空头礼,现在都已经兑现了,秦帝臣从丰州运来了大量的牲畜、皮毛等,不但兑现了之前答应的礼物,还又加了一份。
这样懂礼貌的怀化郡王,谁不喜欢呢,何况这家伙现在又是皇帝的姐夫,又是秦琼的义儿,入了秦氏家谱的。
丰州的郁射部,现在已经是彻底的归附了大唐了,秦国忠现在长安也是乐不思蜀,不管是真是假,反正他表现出来的确实是这样。
哥俩进了卫国公府,坐下喝茶。
“郡王在长安可还住的惯?”
“兄弟这是生份了不是,叫哥哥便好,我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如此美丽的城市,这里太好了,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离开了。”
“那哥哥的部族呢?”
“他们已经是大唐的子民了,自然有大唐的牧民之官负责管理的。”
这家伙,很聪明,说话滴水不漏,不过秦琅心里清楚,越是如此,越说明这郁射设不简单,没有谁会轻易的让出自己的利益。
不管他叫郁射设阿史那摸末,还是怀化郡王秦国忠,都一个德性。
他只不过很聪明的以进为退罢了。
起码到现在为止,他的那一万帐人马,依然还是由他的兄弟国盛和儿子大臣统领的,那些郁射部的突厥人,肯定更听从他们的话。
朝廷上现在对于内附突厥和杂胡诸部的安置问题,吵来吵去一直没有个彻底的结果。
越吵反倒是越复杂了,各种声音满天飞。
可秦国忠就是不主动吭声,说是一切听从皇帝的安排,但秦琅相信他肯定有自己的底线和诉求的。
虽说这家伙入了秦家的家谱,跟他称兄道弟起来,但秦琅可不会真就把他当自己兄弟,在民族政策上,这事关大唐未来几百年的安危,这种基本国策一定制订,会对以后的皇帝和朝廷都有极深的影响,这就相当于最高法的典型判例。
“哥哥可听说了最近岭南那边的一点乱象?”秦琅问。
“听说冯盎要入朝了。”秦国忠道。
“嗯,冯盎是值得相信的,不过岭南还有许多不值得相信的俚僚,如谈殿这些俚帅,一直不服王化啊。”
秦国忠呵呵笑着,“兄弟可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其实倒不是我用的着哥哥,只是一个建议吧。”
秦琅建议秦国忠派一个儿子,从丰州抽调个三五千部族勇士南下岭南,进驻广州或桂州、交州之地,助朝廷讨伐俚蛮。
“哥哥部族勇士众多,个个弓马娴熟,到了岭南,那就是虎入羊群啊。塞北十万部族,十丁抽一,便也能轻松抽调个五六千人马,由我那侄儿率领南下走一趟,到时这功劳白捡一样到手了。”
“岭南天气炎热,我们突厥人不耐热。”
“秋天去,春季回,不用呆到夏天。有朝廷负责后勤粮饷和装备,部族勇士们骑上马儿就走,也不用携家带口驱赶牛羊的,甚至在扬州可以直接坐船南下,可从长沙直驱桂林,都很方便的。”
“这功劳一立,满朝上下,谁还能置疑哥哥对朝廷的忠诚,谁还能再置疑哥哥的实力呢?”
秦琅笑着忽悠着秦国忠,让他答应调几千部族青壮战士南下岭南。
说是南下走一趟而已,但真要是过去了,可就回不来了,北方草原人不耐南方热没错,可也没说就生存不了。
调这些突厥战士去岭南干俚僚蛮夷,这可是非常有意思的,怎么也比温彦博他们主张的把这些突厥人安置到长城以内的中原地区强的多啊。
这些家伙到了岭南,就算哪天要闹起来,他们难道还有本事从广州一直骑马杀回塞外大草原不成?
第378章 后浪保前浪
秦琅觉得自己抢了李靖的卫国公封号。
虽然现在皇帝丝毫没打算给李靖封国公,可秦琅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于是两仪殿中的廷议上,当再次谈起用颉利用兵计划时。
秦琅站了出来。
“臣以为此战可打,然而狮子搏兔,亦须全力,朝廷切不可掉以轻心,颉利不比梁师都,其实力依然还是很凶悍的,朝廷不仅要在战前就做好全局规划部署,而且前线亦须有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将坐镇,统筹指挥。”
“三郎莫非要自荐乎?”
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赵国公长孙无忌笑呵呵的问。秦琅上次做百日宰相时,长孙无忌也就做了一百多天而已,而现在秦琅二次挂相了,他长孙无忌却依然只是太子太师。
现在长孙看着秦琅,真有几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在沙滩上的感觉了,后生可畏,虽然他今年其实也才二十六,比秦琅不过大八岁。但他总觉得自己好歹也是跟李世民一同创业打江山的元老,不是秦琅这样的毛头小伙能并提的。
“赵国公抬举某我了,某未统过兵也没打过仗,何德何能敢自荐统领北伐呢?臣想举荐一人,绝对战阵经验丰富,指挥本领出众,且在军中德高望众,可服众将!”
“莫非要子荐父?”
魏征又跳出来了。
秦琅无语的撇撇嘴,这个魏征魏玄成,真是个搅屎棍,当年还想拉他做同盟呢,想不到这家伙现在整天盯着自己咬,虽说吧只是论公事,可这感觉也很不好的。
“举贤不避亲,某就算举荐家父也不为过,家父本就在塞北前线坐镇,然家父伤病缠身,不想耽误朝廷大事,所以不恋栈功名权位,早就已经辞去所有职务,一心在家休养了。”秦琅对皇帝道,“臣要举荐的乃是永康县公、上柱国李药师。”
这个名字一出,倒也是没有人反驳。
毕竟人家李靖功绩摆在那,当年大唐还在北方接命乱战的时候,是李靖辅佐了李孝恭先定巴蜀,再平江陵,然后顺江而下,直抵扬江,平定整个江南,紧接着率军入岭南,半年收服整个岭南地区。
大唐有一半的江山,是李靖帮忙打下来的。
而平定江南后,李靖先后担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并州行军总管,灵州都督等职,都是表现出众,多次击退突厥人。
李靖早就凭自己的真本事,证明了姜还是老的辣,他不仅能收拾江南岭南的那些反王枭雄,收拾起北方突厥人来,更是毫无问题。
李靖的本事是没的说的。
连李世民都得承认李靖用兵方面并不弱于他,甚至要比他还老病几分。李世民自认用兵,好用奇用险,而李靖用兵,同样善于用奇用险,但李靖大局观也一样极强,这正是原天策府诸将中,较缺的能力。
不论是秦琼还是尉迟恭,或是段志玄和程咬金,一个个都是极能冲善打,但说到方面指挥这块,则没谁强的过李靖了。
秦琼这两年在战略方面眼光有所精进,可还是不如李靖。
朝中真要能跟李靖相比的,倒是现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了,又或者是宗室里的李道宗,还有就是秦琅了,都是后生可畏,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
不过相比李靖,还是嫩了一些。
“陛下,臣以为要打颉利,自然得是做好多个预案,我们不但得有甲字计划,还得有乙字计划,甚至还得有丙字丁字计划,要打,就得打赢,就得万无一失,就算如今我大唐,也承担不起一次大败的,否则北方形势将可能逆转。”
“虽朝廷现在已经设立了安北大都护府,可要打颉利,就得把幽州、并州、安北、凉州、灵州、延州等多个都督府一起调动,要兵出多路,数路进攻,毕其功于一役。”
“涉及到整个北方边境,几个大都督府、都督府,就必须得挑一位能够掌握的了这数千里战线的大将军,臣以为非李靖将军莫属!”
“臣荐举李靖将军挂帅,然后牛进达、苏定方、窦红线出幽州,李绩、张公谨、苑孝政出雁门关,李大亮、黄君汉、段德操、李子和出河套,以柴绍、薛万彻出河西,四路出兵,一举将颉利包围在阴山以南,将他吃掉,不给他逃回漠北的机会!”
李世民的贞观朝,核心文武班子,其实都非常年轻。
这是一个抢班夺权的新班子,皇帝也还不满三十,宰相们多是三十左右,许多大将军也都才三四十岁,这样的班子是充满进取之心的。
快六十岁的李靖拉出来一比,还真就显得德高望重资历高了。
李世民笑吟吟的并没马上答应,也没反对。他认同秦琅说的李靖能力了得这块,但李靖不是自己心腹,他兵变不到两年,虽说也肃清了许多反对派,但对于李靖、李绩这样的实力派大将,还是很有些忌惮的,轻易不敢授与重要兵权。
“臣愿为李靖将军担保,保他为帅,可破颉利,平突厥。”
秦琅这种话都说出来了,李世民也不由的动容了。
李世民其实一直都想御驾亲征的,只可惜他这种念头每次但凡稍透露一点点,都会立即被大臣们无情的扑灭。
别说魏征这样的大喷子毫不留情的喷他,就是房玄龄和杜如晦也绝不会同意,连长孙无忌每次都是直接反对,坚决反对。
如今毕竟不是秦王时代了,哪里还能让皇帝御驾亲征呢。
前朝的杨广最喜欢御驾亲征,结果于战争毫无益处,还导致了几次大败。
亲征高句丽,不放权给将领们,导致辽东城攻破而又未拿下,甚至导致了几十万大军奔袭平壤城行动的全军尽没。
还有北巡雁门关,被始毕突袭包围,害的隋军更是被动无比。
皇帝御驾亲征,绝对会是个最坏的想法。
一场大国战,不是说打就能打的,朝廷计划是要到秋后发起进攻,所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但前期有许多准备要做。
比如要攻颉利,肯定得多路出击。
要选将,要征召府兵,调禁军等,要调集粮草,运输到前线基地。
等一切准备好,其实也差不多就到秋后了。
这中间甚至还可能会影响到夏收。
主要还是这个时代无论是通讯,还是运输,又或是兵马集结等,都太费时间了。
之前秦琅在塞北用兵,那都是冒险用奇,出动的都是边军,数量少,行动快,不用天下各地征召集结啊等等。
更何况,朝廷要打颉利,还得争取漠北的铁勒啊,东北的奚契等的配合,最起码,得让他们别掺和帮颉利。
对颉利用兵的事情,已经讨论了太久了,中枢已经定下了要出兵讨伐的策略,时间就在秋后,就是对统兵挂帅的人选犹豫不决。
现在秦琅力排众异,要为李靖担保。
李世民想了许久,终究还是下了决心。
“拜李靖为兵部尚书,加封代国公,授定襄道行军大总管,以代州都督张公谨为副,统领中军。”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曹国公李绩,为通漠道行军总管,黄君汉为副将,统领左军。”
“华州刺史、霍国公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段德操为副将,统领右军,沿黄河而进。”
“礼部尚书江夏郡王李道宗为大同道行军总管,张宝相为副,从灵州往西北挺进。”
“安北大都护府长史李大亮为畅武道行军总管,薛万彻为副将,经狼山口出击突厥后方。”
“右武卫大将军、卢国公程咬金为恒安道行军总管,幽州大都督府长史牛进达为副将,镇守燕云地区,防止颉利东逃!”
李世民做出部署。
“共部署六路北伐大军,大军十余万皆受李靖节度。”
“卫国公、参政秦琅,同平章国计戴胄,负责后勤粮草军械调度转运。”
“开府仪同三司、赵国公长孙无忌,为观军容使!”
“秋十月,兵马齐备,粮草充足,则六路齐出北伐!”
李靖挂帅,长孙无忌监军,秦琅则负责后勤。
为了能让李靖挂帅,李世民终于给李靖晋封为代国公了,本来李靖的功劳早就足够封国公了,只是一直压着,现在要用他挂帅,当然得先封赏一番,总不能六路大军齐出,主帅只是个县公,其它诸路总管或是副将,都反而是国公吧?
那李靖如何能号令诸将?
现在李世民直接给李靖加封代国公,还拜他兵部尚书之职,这一下,谁敢不听从李靖号令?
向来桀骜不驯的尉迟恭,皇帝仍然让他呆在鄂州,根本没打算让他上场,跋扈的侯君集,也留在长安继续统领羽林禁军,连兵部尚书都给他下了。
天策府第一大将秦琼,这次也没再启用,就在家继续休养。
主攻的任务还是给了李靖和李世绩,最靠近颉利的李大亮,这次反而是迂回包抄的任务,柴绍则也侧面支援,程咬金牛进达也只负责堵路。
至于李道宗,则是在更遥远的河西负责牵制和看守西大门。
李世民很霸气的宣布完部署后,没有人敢置疑。
先前皇帝一直没表态,所以大家争论了许久,现在秦琅力荐李靖挂帅,皇帝终于下定决心,金口一开,便成圣旨。
皇帝扫过众臣,目光落在秦琅头上。
“让你负责后勤,你没意见吧?若是你想上前线,朕可以调整一下部署,你做李靖的行军长史也行,或者直接统领安北大都护府,率李大亮等直接出东受降城,直攻单于台也行。”
秦琅笑笑,“这么大场面的国战,名将纷纷上阵,臣这个二把刀就不去献丑了,臣还是安心在后方坐镇,筹运粮草器械,做好后勤保障吧。”
“后,那就此决定。”李世民朗朗道,“此为我大唐绝密做战部署,在座诸公切不可外泄半个字,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有半年的时间可按此部署。”
第379章 十八学士
清晨。
雾气为天空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纱衣。
那群小麻雀又雀跃而至,从庭院树梢上飞落到了廊前,对着秦琅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甚至有调皮的跳到了他的肩膀上。
这伙麻雀一开始只有三五只,如今已经扩大到了十八只。
鱼玄机嫌这麻雀吵,秦琅却喜欢这些小家伙,甚至能够分辨出每只的不同,还给这些麻雀取名十八学士。
秦琅手里握着一卷字典手稿,对着鸟儿吹着口哨。
这些小家伙立即全都跳到了秦琅面前。
打开一个木盒,这里面却是秦家养殖场养殖的蚯蚓,个头肥硕,在那里扭来扭去。
一盒蚯蚓倒在地上,十八学士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围抢,十分兴奋。
“听说三郎家养了一群麻雀,还取名十八学士,我以前是不信的,可今天亲眼所见总算信了。”
翰林学士、转运副使马周笑呵着摇头,“陛下有十八学士,如今你这十八学士,可是有些不好啊。”
秦王府有十八学士,后来弘文馆有十八学士,再后来崇贤馆也有十八学士,再如今翰林学士院也有十八学士。
“十八学生这么多,也不差我这几个吧?”
秦琅笑呵呵道。
“你啊。”
马周无奈摇头,秦琅行事,总是喜欢出其不意。“你自己既是翰林学士承旨,又是崇贤馆学士,你给麻雀也叫学士,不也是有损你学士之名嘛。”
“这些麻雀天天叽叽喳喳的,我觉得倒很像学士啊。”
马周无语,低头瞧了秦琅手里的那卷书。
“你这书编的如何了?”
“正在编。”
马周说的是秦琅手里的字典,暂名贞观字典,是一本字书,不过与说文解字或者是历朝的其它字书不同的是,这本字书是秦琅以汉语拼音为基础的字典书。
隋朝的切韵一书,算是最近的字书了。切韵成就很高,细分的话切韵其实是属于韵书,按声、韵、调的关系将汉字组织起来的字书,强调的是韵调,着重划分韵部,实际上就是分韵编排的字典。
但韵书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强调发音,切韵采的就是古洛下音的读书音,他其实跟平时讲话不太一样。
如李世民他们平时其实讲关中话更多,但在诗赋文章上,却采有的是洛下音,如科举考试也要求做诗等用的韵,必须就按这种读书音来,要按标准的韵书来。
历代的韵书各有一些不同,虽都号称是采用中原音,洛下音,可都会有一些不同,这其实就好比民国时的四川话啊北京话官南京话啊等等有区别是一样。
不同版本的韵书,采用的标准也不一样,不过大体相同。
比如切韵就按平上去入声分韵,有一百九十三个韵,按反切发声分音。
反切法,其实就相当于是一种拼音法,但是用两个字来切一个字音,其实还是有些不太标准的。
相比之下,秦琅觉得还是他自己小时候学的汉语拼音的拼法,比反切法更精准方便。
拼音法其实也是一样有韵,且有韵母和声母,韵母里还分单韵母和双韵母。
比起隋人所修的切韵里的反切法,明显拼音法更高效更精准的,毕竟一套拼音也就那么几十个声韵母,小学一年级就能学会了,能够拼出各种音来,但反切法却是要用汉字来切字音,识字不同的话,可就不好切了。
秦琅倒也不是闲的没事来搞这玩意,实在是他发现自己的几个弟弟们读书方面缺少天赋,如今让他们开蒙,结果这切韵怎么学怎么不会。
满口的山东齐州话,还夹一点关中音,就是学不好这洛下读书音。
老师教的还不错,可孩子们学这反切法确实累,只能死记硬背,这种学习方法明显效率不太好。
所以秦琅打算把汉语拼音弄出来,虽说如今的读书音跟后世普通话语音完全不同,但其实关键的是声母和韵母这套东西学会了,那么再套上读书音就行了。
这其实就好比用拼音标方言是一样的。
拼音倒是几下就弄出来了,秦琅想着干脆趁着现在崇贤馆儒者学究士子们也多,干脆就再上一个贞观字典的项目好了,用汉语拼音字母来排列,并且采用文言和白话两种来释义,并增加举例。
也可以用部首偏排来查字。
里面还可以增加一些插图解释,对汉字不仅有注音、释义,还有组词、释义。
最关键的是要让刚开蒙的蒙生,也能够借助这词典自学,可以自己学习读音、字译、组词等,而不仅是囫囵吞枣式的先填鸭式教几年。
“为何要增加白话释义和词组、举例这些?”
汉字这么多,每个字都要注音、释义还要举例等,内容肯定很大,若再增加白话,无疑会让这本字典的内容更多了。
“一来是便于孩子们理解,尤其是那些童生们,方便自学。二来呢,我有个小小的野心,希望我们能够借这本贞观字典,向四边的蛮夷们全面推广大唐音,当年秦始皇一统天下时,也是书不同文语不同音车不同轨度量衡不一,但他强势制订了统一标准,这才让天下真正的统一。”
“我大唐如今越来越强盛,四方归附的蛮夷们也多,可若是这些蛮夷们依然操着蛮言夷语,依然用的是蛮夷传统风俗,你说他们真能与我们同心同德吗?”
马周赞同的点头。
在对归附胡人的安置政策上,其实马周也跟魏征一样持同样态度的,认为这些人虽我族类,其心必异,绝不可信。
魏征和马周始终认为不能把胡人南迁内置,必须得把他们赶到塞北去。
秦琅也反对直接把这些蛮夷胡人们安置内地,尤其反对让他们整部落南迁,甚至还可以独立自治,搞国中之国,这种方式历史上多次证明是行不同的,别说是眼下,就是在一千四百年后,所谓的某人治某,也还是极其失败的。
但简单的把他们赶走也不现实,毕竟长城离阴山燕山等,其实还有很远,而将来大唐可能还要拿下西域、东北、西南等地,总不能说这些地方都不管吧。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得治理,得管控。
历史早证明,殖民地模式,其实还算先进,殖民地模式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移民和殖民教育,这两点缺一不可,否则无法保证对殖民地的控制,尤其是对土著蛮夷们的融合。
一本贞观字典,简单易学,一典在手,便能自学唐音,认识汉字,这多方便殖民教育啊。
秦琅也不需要说殖民教育培养出多少科举进士啥的,只要能让他们以后说唐话写汉字,就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所以字典上加上白话释义和举例,也是便于殖民教育推广,毕竟古文可不易学,到处得经据典寻找出处,太麻烦。
马周接过书稿,翻看了会。
“你这个检字表,很不错啊,大大提升了这字典的实用性。”
秦琅点头。
“我那几个榆木脑袋的兄弟、义子们,自从学会了汉语拼音后,现在读书可是大为精进,甚至连读书的兴趣都提升了许多呢。”
“嗯,你这后面还增加了不少东西啊?这个标点符号用法简表,不错。这是什么?大唐道州县划区一览表?二十四节气表,计量单位简表······”
“你新加的这几样不错啊。”
马周觉得大为惊喜,这简直能称为惊艳了,毕竟这部字典定义是汉文学习工具书。
“这字典总共收录多少字?”
“一万零八百多字,另有词组两万多个。”
马周惊叹,“汉代说文解字全书收字九千三百五十三个,另有异体重文字一千一百六十三个,总共也才一万零五百一十六字,你这比说文解字可收的更多了。”
“汉至今又数百年过去了,时代发展了,字和词也增添了许多。”秦琅解释。
“宾王你也给我看看书稿,提提意见,帮忙修改一下,到时这字典刊印时,也把你加入编辑组。”
“我可不敢贪这个功名,我就帮着看看就好了。”马周忙道。
一本贞观字典,全书收录上万字,加上各种拼音、释义、词组、举例等,那妥妥的超过百万字。
按万字一卷,那也得百卷。
这可是真正的大部头。
哪怕做成十万字一卷,也起码得十卷。
就算由东宫主持,秦琅牵头,又召集众多儒者士子们一起群策群力,估计怎么也得有个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的。
“这书一旦刊印发行,估计就将成为大唐刊印量最大的书吧?”马周笑着道,这样一本远超切韵、说文解字等的集字书、韵书、训估一体的书,印个几十万册都不意外。
“我打算到时让那些归附的蛮夷们,也都要建小学,所以五到十岁的孩子都必须入小学,学字典,习汉文。”秦琅野心勃勃的道。
他甚至打算如当年北魏强迫汉人改鲜卑胡姓一样,也要让所有的胡人都改汉姓,这样几代之后,说不定就没有那么明显的什么胡狄蛮夷,而都是华夏一族了。
第380章 富贵病
马周在卫国公府吃了一顿饭,就在廊下吃的,围着小暖炉,喝着老米酒,吃着烤肉串很舒适,唯一遗憾的是秦琅没让他痛快。
酒只让他喝了三杯,肉只给吃了两串。
“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小器了?”马周不满。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秦琅对于他可谓有知遇之恩,没有秦琅的发现举荐,他马周依然是个穷游长安连客栈房钱和酒钱都付不起的落魄士子。
他永远也会记的这点,虽然他从不会把这些放到嘴上挂着。
“你最近瘦了许多。”
“所以我更要多吃点肉多喝点酒才是。”马周伸手又去拿串,那羊肉串拿柳枝烤了,一串就是三两肉,肉块间夹着羊尾油,放炭火上一烤,涮油撒油,再撒点胡椒孜然扶留藤,外面焦褐,里面红嫩,最关键是鲜嫩多汁,咬一口在嘴里爆开,别提多肥美了。
吃了一串还想两串,马周觉得他能够一口气吃个十几串。
秦琅的手艺一如继往的那么好。
可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小气了?
“你最近是不是口渴的越来越厉害了,是不是尿的也多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现在是不是在那方面力不从心了,美人在怀,也难梅开二度了吧?”
这话说的马周有些愣神。
“我说三郎你这就不太仗义了吧,我知道你是第一任镇抚使,就算离开许久了,可魏昶林三那些家伙还跟你关系好,可你也没必要盯着我吧?”
秦琅摇头。
“我并没有暗中监视你,我所说的这些只是我对你的推测,我早跟你说过,你已经有了消渴症的症状,这是种慢性疾病,说白了就是你脑子里有一样器官受损了,难以发挥作用,这种器官本来是负责吸收和转化人体内的血糖的,当他受损,你体内的血糖无法有效的吸收和转化,于是就会堆积,血糖高,便会导致糖尿病。”
马周听的一头雾水。
“血糖?糖尿?难道人身体里的血液中还含有糖,得了这病尿出来的尿里有糖?”
秦琅无奈一笑。
“这是一种医学专用语,我只是告诉你,你现在这个消渴症已经加重了,你必须得强加控制,否则后果会越来越严重,你现在还只是力不从心,可起码三五天一次还是可以的。”
“但是再这样下去,你的腰子就不行了,到时硬都会硬不起来了。还有,你现在眼睛是不是视力变差?但这仅是开始,若你不控制好,你会瞎,还会烂脚。”
马周不由的头皮发麻,“你没跟我开玩笑?”
秦琅之前也几次跟他说过这事,他也找过御医,确实是消渴症,但对于这种症状,御医们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说治标不治本。
马周也没怎么太在意,毕竟这种病只是慢性病,没有病来如山倒那么厉害。
“你这种情况,只能管住嘴,迈开腿,要少食多餐多运动,尤其是少喝酒少吃肥肉,不要喝粥·······”
马周心情沉重。
毕竟他还这么年轻,如今深得皇帝信任,可谓是前途无量的。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只要你控制自己,就能控制住病情,那么活到**十岁,也没什么问题的,只是以后可能你在房里可能雄风减弱些而已。”
“不吃了,以后我每天早上起来锻炼,以后再也不熬夜了。”马周叹气。
秦琅呵呵一笑,他倒不相信马周真能说到做到,但估计以后会重视起来了。
他拿起两个羊蛋,熟练切开,放网架上烤。
“羊蛋总能吃吧?”马周问。
他本就喜欢吃这个,现在听说雄风会受损,更得吃了。
“最好别吃。”秦琅道。
烤羊蛋很美味,秦琅吃的津津有味,马周则一脸忧伤的坐在一边。
酒不香了,烤肉也不香了。
马周走的时候,身形有些落寞。
·······
“昨天马周去你府上,回来整个人就蔫头巴脑的,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为何他受如此大打击?”
两仪殿里。
李世民对秦琅很不客气的责问。
于是秦琅也只好跟皇帝说马周生了病,需要调理身体。
“此事当真?”
“御医可证明臣所言无虚。”
皇帝现在很喜欢马周,马周用的极为趁手,可谓是皇帝的私人秘书了,御用助理,片刻都离不开的。
“想不到马周如此年轻,却得此顽疾,朕便给马周放半年假,让他回河北老家省趟亲,也算衣锦还乡,修葺祖坟祖宅,在老家休养一段时间。”
“陛下,其实马学士这病,也与他的饮食作息习惯有很大关系,他以前就好饮酒,在外游历时,还总是喜欢饱一顿饿一顿,还经常暴饮暴食,他又不太喜欢运动,动不动熬夜,所以这人的气行不顺,阴阳不调,便最后身体乱了。”
“他现在病情加重,一来也是公务越发繁忙,二来也与饮食上没有节制,好酒好肉,越发加剧了症状。”
其实人就不能吃的太好。
吃的太好,消耗不掉,那么就会让身体出现问题,轻则不畅,重则堵塞。
为何后世三高人群多,一来是因为生活水平好转,大家大鱼大肉的吃的多,且荤多油多,再者也是因为多数人从体力劳动转为了脑力劳动,或者是轻体力劳动。
运动量少了,消耗也少了。
吃的更多,运动的更少,于是便越发堆积堵塞了,尤其是鱼肉荤食等比起果蔬粗食来更不易消耗,更易堆积堵塞。
这也正是三高被称为富贵病的原因所在。
普通的大唐百姓,连胖子都极少见,更别说三高了,但那些富贵人家往往易肥胖,易三高,就是因此。
秦琅想起来,好像历史上李渊李世民李治爷三个,好像都是疾病缠身,李渊退位后晚年好像是得了高血压,李世民晚年也得气疾,李治更是病的眼睛都常看不见,让武后替他治国理政,导致后来二圣同朝,最后武后称帝。
后来有人研究说,其实李渊爷三个,其实都得的是同一种病,就是三高。
李渊和李世民都有严重的高血压。
秦琅现在看李世民还好,毕竟才三十,正年轻,且早年都是征战南北,马背上打天下的,也就这两年开始不出京师宫殿,日夜操劳国事,人稍稍开始胖了一点点。
这是不好的兆头。
李家出自关陇军事贵族,所以沾染有不少胡风习惯,比如爱吃酪浆,好吃肉。
带兵打仗的时候,多吃点没啥关系,毕竟消耗大,可现在整天在宫中治国,运动量不可避免减少,加之当皇帝了,后宫这么多嫔妃美人的,这方面也是消耗许多精血的。
又经常加班熬夜的,人的身体肯定是受损的,偏偏当皇帝的吃的是最好的。
李世民得高血压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有没有。
秦琅只能劝说李世民几句,让他以马周为戒,不要过度操劳,要休息好,要注意饮食搭配,多运动等等。
李世民听了也只是不以为意,毕竟他自认为是一员马上皇帝,又不是马周这样的文弱书生。
“朕看了你先前给朕的表章谏议,你说要从河套征召郁射部六千精壮胡骑,再征其余突厥诸部和杂胡各部六千骑,凑一万二千南下岭南,分驻广州、桂州、交州?”
“朕觉得很疑惑,你怎么可能提这样的建议,岭南多热你不是不知道,中原江淮百姓都不耐岭南气候,更别说塞北的游牧民了。而且岭南多山多水多密林,也不适合骑兵作战。”
秦琅知道皇帝根本没有理解他的谏言用意。
“陛下,臣这是驱虎吞狼,再加釜底抽薪的一石二鸟之计啊。如今塞北诸胡,虽然纷纷归附,可臣始终认为,简单的内迁安置,或是划以自治,这都是极危险的,后患无穷。要想让北疆安宁,唯一的可能,就是以大漠为界,漠南之地直到长城,都划为朝廷直管正州,且要不断移民驻军,屯边耕种,要做到汉民超过胡人,要数量上超过,形成多数族群,这才有可能保持对塞北真正的控制。”
否则,只会又是一个南匈奴。
当年汉朝费了多少力气才击败匈奴,最后匈奴分裂,一部北迁,一部内附,被安置在漠南,虽然确实也维持了多年的北疆安宁。
可终究到底,这些人并没有变成真正的中原人。
这也正是后来五胡乱华的根子,晋朝司马家进一步把这些内附的胡族往内迁,而等到司马家你攻我夺的打成一锅粥后,这些拥有很强实力的胡人便终究还是趁虚而起,最后灭了司马家,打烂了整个北方,带来百年的动荡,差点让汉人亡族灭种。
这是极深的教训。
反过来,当年北魏鲜卑南下,主动汉化改革,搞融合,其实效果还反而要强一些。
“陛下,若从漠北调一万二南下,这等于是从现在归附胡人中十丁抽一,这是对新归附诸胡很大的实力削减,另一方面,我们还能用这些北方胡骑,调到南方打俚僚蛮,甚至能震慑冯盎等豪酋,这岂不是一举多得。”
李世民眯起眼睛,听出味来了。
“你这是打算有去无回,调走了不打算让他们回来了?”
“陛下,到时就让这些胡骑在南方就地落户,以百骑或是十骑这样划编入各州或是折冲府中安置,我们可以让他们娶当地汉女或是蛮女,又或是从他们北方部族老家调胡女过去成家,总之确实是有去无回。”
“那你可考虑这些胡人是否愿意?”
“陛下,现在他们是新附之人,只要朝廷多赏赐其首领,调他们南下时也给予赏赐,等将来到了岭南,给他们划地赐田,他们未必就不愿意,再说,真不愿意,那个时候他们还能万水千山的飞回漠南不成?”
秦琅面对皇帝的时候,也是毫不掩饰他对突厥人的防范之心。
“诸部尊朕为天可汗·········”李世民有些犹豫。
“陛下,当年突厥人和铁勒人还尊隋文帝为圣人可汗呢,后来也一样称杨广为圣人可汗,可始毕可汗还不是一样兵围雁门?陛下切不可被他们欺骗,我们要始终保持大唐的强大,还要一直削弱对手,这样才能保证他们始终臣服,不敢有二心,否则,早晚有一天,他们实力一强,就会伺机反噬我们一口,不得不防。”
“你还有什么计划,一并说来!”李世民似乎听进去了一些。
第381章 罪在将来
秦琅是个俗人,没想着什么封候拜相青史留名,哪怕两度为相了,也依然还贪财好色。
可这并不妨碍当他看到大唐君臣们走了弯路时,忍不住出来拉一把。
李世民有些天真,以为人家喊他一声天可汗,就真的成了他的子民了,却并没有或者说不愿意去往深层次想。
郁射设也好,改名秦国忠也罢,只要他手里还有十万人马,只要他还有自己的地盘,那么不管他是不是留在长安,这些人马其实都是受他统领,哪怕过个几代,这些人马就算从丰州移驻到朔方,也不会改变这点分毫。
他们始终有反的能力。
而朝廷要做的,就是不给他这个能力,让他们想反都不行,而不是让他们有能力而却一直不反。
这就好比有些愚蠢的妻子,故意考验丈夫一样,故意制造机会让丈夫出轨,可事实上又有几个男人真正经的起考验呢。
人性经不起考验,毕竟古往今来圣人就那么几个。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给他们这种机会,不给他们这种能力。
不管是让郁射部留在丰州,还是迁到朔方,只要不拆分他们的部落人马,不收走他们的自治之权,那就不会有任何改变,威胁隐患便一直存在。
“陛下,臣非对怀化郡王有什么不满,更不是对郁射部不满,相反,臣其实挺喜欢怀化郡王,人豪爽大方,又心向大唐,郁射部的牧民们也友好热情,可是,臣身为陛下之臣,身为大唐之臣,得为大唐后世计,得为子孙计。”
“胡人内附之策,错不在当下,而是错在将来!”
一个错在将来,让李世民彻底警醒。
要知道,当皇帝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防范,防范权臣,防范奸佞,防范这个防范那个,所有的防范,其实最基于一点,罪在将来。
一个人或者一个国家,或者一条政策,不仅要看眼下是不是好的,还要看将来有没有隐患。
正所谓罪在将来,就是现在没问题,可将来可能会出问题。
用人如此,治国如此。
“你有何建议?既不能伤害内附胡人之心,又能防患未来?”李世民这个时候还是比较在意安稳内附胡人这个前提不能破坏。
“陛下,首先有一条红线,就是不能让胡人越过长城!”
李世民点了点头,表示这条可以接受。
“其次,安北大都护府内所设六州为正州,大唐正州之内,不应再有羁縻之州,不能再有国中之国,不能再划出地方来给胡人自治。”
秦琅提议,对于如郁射部这样人口达到万帐的大部族,要采用数策并下的方法来安置他们。
而抽调青壮南下岭南只是其一,这是抽丁之策。
郁射部有万帐,那么朝廷可以每帐抽一丁,以六千调往岭南,以平蛮乱为由,待俚人平定后,可就地安置于岭南,将其以旅或队为单位,分散置于诸州、统军府。
另四千人,则可按此例,抽往西南的黔中、云南、蜀西等地,可以让这些人负责养军马或者是负责后勤运输这些。
然后再来一次每帐抽一丁,这次抽出一万丁来,以百人一旅或是五十人一队,分别安排到大唐的陇右河朔等各地的牧监去养马养牛。
如此一来,就抽走两万青壮了。
一个万帐部落,实力虽强,可也就最多十万左右人马,这还得包括老弱妇孺和奴隶,这一下子抽掉两万青壮,实际上,这个郁射部的青壮就去掉近半了,他们也等于被削掉了一半的战斗力。
对剩下的郁射部,可以推恩分封。
“怀化郡王在长安不愿离开,那么朝廷正好可顺势推恩分封其诸子,郡王十子,可皆封为侯,让他们各统千帐,给他们划分部众、牛马,最重要的划分草场,订立界线。”
“十侯互不统领,各不干扰,禁止越界,但有诉讼争议,可由都护府于春秋之际,定期举行会盟,。”
秦琅提出,郁射部万帐人马,要拆分成十部。
最好是把这十部分开,不能聚在一起。
秦琅的意思是要把郁射部从河套,迁到狼山口外去游牧,重新给他们划分草场,每一个部可编为一旗,若干个旗编成一个盟。
这类似于满人后来对蒙古人的统治改编组织,加强管理,效果还是不错的。
对于那些在漠南的杂胡,甚至是长城内的杂胡,则进一步管理,直接让他们入籍,把一些杂胡部落,改成朝廷的牧场等。
“郁射部万帐,划分十部,每部一旗,再与其它突厥、铁勒等部间杂相隔,划定界线,然后再划成几个盟,由朝廷派人担任宣抚使,各旗由朝廷从旗中贵族中挑选任命,任巡抚使。”
李世民听出了些味道。
“陛下,朝廷必须要能实际统领这些内附胡人,不能任由他们自治,一味简单的羁縻毫无意义,必须得建立社会秩序,必须得建立行政区划,和各级行政组织。”
秦琅不再按传统给这些内附胡人设置羁縻州,就是要区分过去的管理方式。
盟和旗,不仅仅是换个名,而是要换个全新的管理体系。
不再是过去那种胡人自治体系了,而是朝廷深层参与管理的新体系。
就拿郁射部来说,以前他们是一整个部落,有一个首领,但现在秦琅要将他们拆成十个旗,与其它部落旗分属于三五个盟。盟将由朝廷派官担任,旗主则也要由朝廷授封。
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郁射部一部变十部,互不统属了,这对朝廷的威胁自然就更小了。
各旗人口都要入籍,都要纳税。
都将置于大唐的统一管理之下。
“过于激进了一点。”
李世民听完之后,最后给出了一个评价,这只能说很美好的理想,但现在并不好实行。
秦琅看到的是如今归附的这些胡人,而李世民眼光却在看着还未归附的颉利部、突利部、铁勒等部,甚至是西突厥、吐谷浑、高句丽等等蛮夷胡族,如果现在出台的政策过于激进,那么其它胡人以后未必就会甘愿归附了。
不过他也承认秦琅说的这些也有道理。
于是沉吟再三。
李世民决定稍稍修正一下秦琅的提议。
从郁射设等内附部,先一帐抽一丁,调到岭南、西南等地平蛮夷、镇地方,但朝廷承认三年为期,三年期满,这些人可以回家,再换一批胡人过来。
这三年相当于为大唐服兵役,立功则授官,伤亡有抚恤。
再从诸部一帐抽一丁,到各处建牧场或是派到各牧场去为朝廷和皇家放牧,也是三年为期。
秦琅提出要把所有内附胡人安置到阴山以北,李世民觉得这条不太现实。
如今大唐人口少,就算真有能力把这些胡人安置北迁,可丰胜顺化云朔等地包括盐银等州,也一样空虚,总不能荒芜。
所以李世民认为还是应当折中一下。
对于这些内附胡人,可以推恩分封拆分,但不需要搞盟旗这么复杂,直接将这些拆分的部落,设为羁縻州县好了。如郁射部分封十子为侯,划十部,则每部编为一个县,与其它内附胡族五六个县编为一个州。
这些州县为羁縻州县,隶属于安北大都护府下的正州之中。
羁縻刺史、县令,由朝廷授封这些内附胡人首领担任,长史、司马、参军事等则由朝廷派官担任。
另一方面,也要人丁入籍,授分牧场,划分边界,禁止越界。
有纠纷争议等,先由羁縻州审理,然后再上报正州衙门审核·······
安北大都护府下六正州,每州下辖四个羁糜州,每羁縻州下再辖六个羁糜县,给这些羁糜州县,明确划分好界线,使的汉胡间杂居住。
皇帝有皇帝的考虑。
不过这个结果,秦琅还是有些不满意的。
这样做,还是给他们太大权力了。
“陛下,羁縻刺史、县令,必须由朝廷从诸部中选拔授封·······”
二十四羁縻州,一百四十四个羁縻县,实在有些太多了,不过如果真能够彻底的做到推恩分封,那么数量多些,倒也有利于削弱部落的实力。
只是依然有很多后患的。
可李世民已经觉得这样已经不错了,否则,内附的胡人估计就会不满,要背叛,那么将来还如何招附东西突厥、铁勒、吐谷浑等诸胡呢?
羁縻州刺史封侯,羁縻县令则封伯。
朝廷不另给食邑,但对这些羁縻州县制订税赋,规定县中所得赋税三分,一分归县封伯,一分归州封侯,一分入国库。
“你觉得秦国忠会愿意接受吗?”皇帝问。
秦琅对秦国忠还是比较了解的,“陛下推恩分封,一次授封他十个儿子皆为侯爵,又各授刺史之职,他岂有不愿意的?甚至他的孙子孙侄们还能封伯任县令,有六十个伯爵、县令位置呢!”
秦国忠当初归附朝廷的时候,只怕也根本没有想过大唐能够这么迅速的控制河套,甚至直接让颉利都跪伏,所以他原本可能还打着抱上大唐粗腿,然后继续控制着丰州,跟颉利叫板,过他逍遥日子呢,可现在这种局势变化之快,快到郁射设根本没的反应的机会,他现在除了接受大唐的安排,没第二条路可走。
大唐的安排虽不如他曾经的打算,但也还算可以,因此他不可能抗拒的,只能接受。
“好,这事就由你去跟秦国忠说明,让他召诸兄弟、子孙等入京受封!”李世民倒也直接把这任务交给了秦琅。
秦琅应下。
虽然现在的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总比朝中温彦博等人提出的要把内附胡人安置到长城以内,甚至安置到关中、河南、河北去的强。
第382章 一锤定音
晚上。
亲仁坊里,秦琼设了家宴,款待秦国忠。
秦琼现在做为大唐唯一的一个正一品的官员,在喝了皇帝的龙须煎药后,自然是病情好转,可都位极人臣了,所以秦琼也数次婉拒了皇帝要让秦琼出去任事的诏令。
君臣三召三推,皇帝也就不再勉强,一时佳话。
现在秦琼每天呆在家里写写回忆录,剩下的时间则是接过秦琅的教鞭,亲自执鞭忽雷豹马球队和豹子头马球队,然后便是享受下妻妾温柔,儿女可爱了,偶尔还逗弄下长孙,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整个人气血都恢复了许多,面色也红润起来了,而崔氏居然都又有喜了。
“这次朝廷宰相们的斗法,我也有关注,想不到最后倒是你横插了一脚。”秦琼喝着茶,跟儿子坐在一起等着客人上门。谈及这段时间里中枢宰相们关于内附突厥人的安置分歧,他也确实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温彦博如今晋位中书令,也是深得皇帝信任之人,他是主张羁縻统治一派的代表,而房玄龄与杜如晦是汉化归附派领头人,这两派之外,还有魏征代表的主张的驱胡派。
这是路线之争,涉及重大。
毕竟现在大唐国力越来越强,这次对内附胡的处置方案,就可能是以后的例子,所以谁都在争。
魏征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把那些早年趁中原内乱时南下侵占我华夏故地的胡人,统统都赶到大漠以北去,总之,就是不要让这些人以后再有机会为乱我大唐。
甚至就是河东朔方等地的那些什么杂胡,也要赶走,这些人都是以前匈奴啊鲜卑啊柔然啊铁勒等诸部胡种,不能留。
魏征每次都慷慨激昂,大声疾呼。
可问题是,长城以北,还有几个汉人?
大唐如今虽通过大索貌阅,搞全面人口普查,确实是清理出了不少人口,可这人口数量也才五百万户左右啊,这点人口虽比武德年间多出好多来,但比起隋大业时还是有四百万户的差距,少了近半人口。
当年隋大业时近九百万户,差不多五千万人口时,长城外的代北朔方等地,也一样没几个汉人的,同样是安置的胡人在放牧。
把胡人都赶走了,那些地荒着吗?
问题是,只要朝廷荒了这些地方,肯定就会有胡人跑过来放牧的,这是必然的。
左仆射房玄龄觉得魏征虽然以前跟他算是同学,都曾在大儒王通门下一起听过课,可老房觉得魏征就是光会喷,从不想解决的办法。
把胡人都赶走了算个卵的办法。
真正解决的办法,还得是同化归附,要将这些人汉化。老房跟老杜这两位仆射的意见是分其种落,迁居河套以南,使其散居各州县,不让他们再游牧为生了,而是要给他们分田授地,让他们学耕田种粮,变其风俗,让他们慢慢的变成汉人。
耕种土地,易风改俗,甚至是学习汉话汉字,汉突通婚等等。
可新任中书令温彦博与侍中杨师道还有学士李百药等一群大臣则又有不同意见。
他们认为这根本不现实,对于突厥人,应当采用汉朝对内附匈奴的办法,要开放接纳,把他们安置在河套以内,西起灵州东到幽州,安置在几千里长城内外,并且尊重和保留他们的风俗习惯,保留他们的部落,让他们的首领依然统领自己的部落,依然放牧生活等。
要靠海纳百川的宽大胸怀包容他们,解除他们的戒心,让他们全身心投入大唐的怀抱中来。
还说这样的方式,是成本最低,也有历史成功可鉴的。
温彦博甚至提出,要把三万户左右的胡人,安置到长安周边来,两万户安置到洛阳周边,一万户安排到太原周边,一万户安置到幽州,一万户安置到营州·······
他甚至建议,朝廷的丰胜顺化四州,干脆都授封突厥贵族为都督刺史等。
“温令公等人想的过于简单了,这虽是成本最低的安置办法,但不出十年,必生内乱。”秦琼当着儿子的面,也忍不住喷起了温彦博,虽说河东温家三杰名满天下。
三兄弟在武德和贞观朝,都进入中枢。
可他们还是过于书生气了。
处处只想到少花钱,想着简单不折腾,却不成想,这种方法,那真是危险至极。三万户突厥人安排到长安边上,这等于将一把刀时刻抵在喉咙上啊。
至于房玄龄他们的汉化归附之法,则过于理想了些,要让无数归附的突厥人、杂胡们弃游牧而改耕种,将他们全打散到一个个州县里去分田种地,先不说哪来这么多地分。
就算有地分,也不会有胡人愿意的,他们本就不会种地,他们习惯了游牧生活,更别说那些首领贵族们更不愿意了。
相较之下。
秦琼觉得现在秦琅跟皇帝折中出来的那个方案,还要好些。
秦琅摇头,“还是留有许多隐患的。”
“不能急,这就跟打仗一样,有的时候,我们不能贪功于一役,只要有耐心,目标明确,他们积许多小胜也一样能成为一场大胜的。”
“你还是急进了一些,倒是陛下此法更好,此次安置内附诸部为例,那么将来其它胡部蛮夷,也就能心安了。”
不管怎么说,安北大都护法算是保全了,没有沦为羁縻区。
六个正州也保全了,虽然也保留了二十四个羁縻州,可结果还行。
李世民在两仪殿廷议时抛出了这个方案,一锤定音。
可谓是惊掉了一众宰相们的下巴,之前三派争论不休,始终没有个结果。
大家都在想着让皇帝接受他们的方案,谁能想到争论许久,最后皇帝却抛出了个全新的方案呢?
有羁縻,但也有汉化,也有防范。
总体来说,这还是一个羁縻政策。
可主张羁縻的温彦博很不满意,这算什么羁縻嘛,根本不彻底,这还是不相信突厥大兄弟们啊,你们怎么能这样不相信别人呢。
房玄龄也觉得不太好,根本汉化的不彻底呀,就应当把这些突厥人分成一个个小部落,拆散安置到北方各个州县去,让他们改汉姓学汉话,耕田种地。
魏征就更不满了。
可李世民既然拍板了,就不容置疑的。
皇帝最后见反对声很高,把秦琅抛了出来,说这其实是秦琅的主张,还说秦琅做为收复塞北的第一功臣,他的话语更有参考性。
最后又说秦琼也是这个态度。
秦家爷俩被动背锅,在李世民最后说秦国忠已经上表拥护这个决策后,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无法更改了。
连房玄龄都不由的暗里妒忌起来,为何秦琅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呢,在皇帝心中地位怎么这么重呢。
魏征则骂秦琅妥协没原则。
可骂归骂,不满归不满,皇帝还是最终通过了这个决策。
秦琼对于自己还能发挥点这样的余热,还是很高兴的,做臣子的能为皇帝背背锅,其实也是一种荣耀的,这样的资格可不是谁都有的。
反正秦国忠倒也聪明,事后马上给皇帝补了一道拥护的折子,换来的是李世民给他把武散阶镇军大将军,提升为辅国大将军了,还给他在城南又赐了一块二十亩的地皮。
安北大都护府的地位还是最终确立了,没有被沦为羁縻府。
秦国忠一进门,便先对着秦琼拜礼,很恭敬。
“阿爷最近可还好?”
“很好,每天都要打会马球,精神头好着。”
秦国忠于是笑着上前,“儿还要多谢阿爷与三郎为我在陛下面前说话呢,如今陛下开恩,我那十个畜生居然都得封侯爵授刺史职,可真是天恩浩荡啊。”
秦琅看他那夸张的表情动作,也不由的佩服人家。
好歹也是启民可汗的孙子,处罗可汗的嫡子,如今居然混成了这么一个演技派,也真不容易。
但识时务的人,总是被大家喜欢的。
李世民就很喜欢这个大胖子,秦琅也喜欢。
以前他还讨厌这胖子非要粘到秦家来,可现在倒也没那么讨厌了。
“你能理解陛下的恩赐就好。”
郁射部万帐要划为十部,三部留在丰州,两部迁胜州,一部迁盐州,一部迁云州,两部迁顺州,一部迁化州,这是将他们完全打乱,分而化之的一种策略。
秦国忠岂会看不出,可这家伙没表现出丝毫不满,他很聪明,知道大势难违,所以根本就不做无谓的反抗,高兴的表示顺从,皇帝高兴了还能给他个不错的安置。
“大兄啊,其实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往你在草原时,还要饱受颉利的欺凌敲诈,大兄自处罗可汗去世后,带着部族也是四处流浪的,但现在有大唐在,大兄和子侄们的日子以后就有保障了,草场一划定,以后就不用担心会被人侵占夺走,谁敢越界抢草场,朝廷第一个站出来为你们撑腰!”
“更不用说,这爵位、刺史县令等还是世袭的,代代都有了保证啊。”
“此外,今后贸易通商也没有了限制,关税等还免除了,大家日子可是会越来越好的。”
秦国忠哈哈大笑点头,那满身的肥肉上下颤抖着。
秦琅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安禄山。
这死胖子这么能忍,会不会是另一个安禄山呢?
第383章 三千旅贲
日子一如继往。
程咬金也出京前往河北,做为预定的北伐六道总管之一,他要前往河北开始做准备。
启程前,老程特意找秦琼喝酒。
几杯酒下肚后,老程面红耳赤已经微醉。
“叔宝,其实我不羡慕你,你虽说比我早封国公,还授了上柱国的勋,可不算什么。我如今也是卢国公,这回也终于能够统军一道要北伐了,到时也有机会捞个上柱国。”
他喷着酒气,盯着秦琼,“我也不羡慕你娶了五姓嫡女,俺老程也要娶清河崔的女子了。我也不羡慕你封司空,加骠骑大将军,做太子太傅。反正俺老程只要不死,再活个三四十年应当也没问题,到时还怕捞不着一个骠骑大将军吗?”
说着说着,老程转头瞧了瞧秦琅。
秦琅赶紧给他又倒了杯酒,“叔父吃瓜,这屋里这么热,容易上火,我家这温室西瓜可是很不错的,甜爽,还是沙囊的。”
老程接过瓜两口吃完,抹了把嘴。
“我最羡慕的啊还是你家三郎!”
“叔宝啊,你家怀玉怀英本来是两好娃,可惜洛阳被王世充那狗贼害了,当初只留下了三郎这孩子,在瓦岗的时候,我也没觉得这小子有多出众。可现在看看,当初真走眼了,就算怀玉怀英两孩子在,也远不及怀良啊。”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啊,跟你家三郎一比,我家那些个全是畜生。”
秦琅心想,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孩子呢。
“程叔,处默现在胜州,可是大出息了,胜州司马,振武军使,五品的游击将军。程叔你当年在处默这个年纪,只怕还没到这位置吧?你那还是乱世起英雄的时代呢!处默可是很不错了。”
老程摇摇头,“那你得看跟谁比,若是说跟张亮跟郭孝恪他们家的孩子比,确实不差,但要是跟你三郎一比,可就差远了,他是我家的嫡长子,可混到现在也才是个五品,这还是三郎你提携他,否则他也还仅是一个千牛备身。”
“三郎啊,处默比你差远了,处弼等更别提了,这次我要去幽州,一年半载的也回不来了,长安家里这边,还指望着三郎你帮忙照看一二。”
老程扯来扯去,其实还是想要让秦琅替他照顾下家里。
毕竟程家也不是什么名门,他跟崔氏的事,又搞的几个小兔崽子,甚至是家里的一些老管家们也不满。
“看程叔说的,咱们两家什么关系?”
“好,有三郎这句话我就够了,来,接着喝酒!”
酒喝到最后,秦琅拿出几封信给程咬金。
“程叔此去幽州,帮我顺便带几封信,分别给牛叔和我窦婶,另外给苏将军和李将军等也捎封信。”
老程笑着把信收起,拍了拍胸脯,说了声谢谢。
他知道秦琅这是利用自己在河北的关系,给他点帮助。虽说牛进达是他的老部下,此去幽州有基本盘,可他跟窦红线,还有靺鞨首领李谨行并不熟,这次要去幽州,想立功,肯定得倚仗这些幽州边军地头蛇们,秦琅跟他们关系好,不仅仅因为秦琅曾经检校过幽州都督。
老程知道,秦琅这几年对幽州边市的影响力很深,捎带着苏窦李等也没少赚钱,所以他的面子,在幽州很大。
有秦琅打个招呼,老程过去那就要方便的多,秦琅所谓替他捎信,其实就是帮他,老程这么精明,岂会不知道。
“三郎啊,你在幽州呆过,在那边人脉广面子大,你跟程叔说说,我这次去了若想立功,也捞个上柱国当当,得怎么做才行?”
在皇帝的计划里,老程这次去幽州,统领的幽州河北军,其实只是去站场子的,不是主攻部队,他甚至连出界的计划都没安排,只让他守好东面边境,防止颉利东窜。
按这样的安排,老程肯定没机会立功,更别说要捞个上柱国了。
上柱国可是要实打实的军功战绩,虽可录前勋,但做为统军大将,没点硬战绩,是不行的,除非是袭勋,但那不是自己的功劳,也没啥含金量、荣耀可言。
老程也是个胆子大的,可若说公然违旨越界,这也是大忌。
“程叔啊,这么大的战事,六路齐出,各有任务,切不可轻易违反部署啊,否则容易出大事的。”秦琅提醒老程,别只想着抢功劳,万一抢出事来,破坏了战前部署,导致颉利跑了等意外,那可就是大罪了。
“那有没有什么既不用违反部署,又能立功的机会?”
“有当然是有。”秦琅笑呵呵的提了两个名字,窦红线和李谨行。
“什么意思?”
“我婶娘是河北都团练使,李谨行呢,是靺鞨首领,羁縻燕州刺史,他们呢名义上都是受幽州都督节制的,你现在将任行军总管,是能暂时节制河北各府抽调来的行营兵马的,所以他们名义上也是要受你节制,但他们非正兵啊。”
“哦,明白了。”
老程呵呵一笑。
既然非正兵,那么这些土兵、蕃兵,其实也是有很大的自由性的,在关键的时候,老程可以让这些人出界越境的。
“若叔父真想立功,我还是推荐由苏定方来挑选两三千靺鞨骑兵和河北土团,先在边界待命,一旦发现颉利往东来或往北走,赶紧轻骑拦截或伏击,说不定还真就堵着擒拿了,到时只要颉利是落到你河北这边的兵马手里,这不也是要算到叔父头上的吗?”
“对,就是这么个理!”
老程讨得锦囊妙计,满意而归。
·······
东宫武装经过一轮调整,如今有了三千太子亲军。
因为之前秦琅表露的态度,让李世民很是满意,所以这次调整时,特别把这东宫三卫府做了精选。
三千亲军,皆由五品以上武将和勋官的兄弟子侄们出任,个个将门武家出身,全是十六岁到二十四岁之间的年轻小伙们。
太子亲卫,统一从七品下,太子勋卫,统一从八品下,太子翊卫统一从九品下。
而这三千亲军中队头到旅帅,全由皇帝从讲武堂受训武官中精选派来,校尉和郎将,更是久经战阵的禁军将校。
三千人分为五番,两月一番。
一番是六百人,三卫各两百,一次当值两月。
一大早。
承乾早早的就让人给他披甲备马。
这位才十岁的太子,平时也是勤练武艺,骑射本领还不错,尤其是箭射的很好。
对于承乾来说,这三千亲军是在他直接统领之下的,一个十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对打仗、军队这些感兴趣了。
秦琅到来时,发现承乾身上这套定制的铠甲很不错,全套加起来得有三十斤,各种长短武器箭支等还得有十来斤。
可他穿在身上,却并不显艰难。
虽说这主要原因还是铠甲设计较好,负重是全身分担,可这也还显示出承乾不错的身体素质的。
“老师,旅贲军已经准备好了吗?”
承乾有些小兴奋的道。
东宫十率,其中统兵的六率原本都各有军号,旅贲是其中左右清道率的军号,但这次皇帝把这个军号授给了这支亲军。
东宫三卫三府,合称太子旅贲军,下设亲勋翊府中郎将府各一,由三位中郎将统领,听从于太子左卫率秦琅节制调遣。
秦琅也换了身铠甲。
没选过于骚包的皇帝御赐铠甲,穿了件朴实无华版的明光铠,但全身铠甲也一样重达六十斤。
走起路来,那也是锵锵作响的。
“今日东宫阅兵,三千旅贲皆已至城南灞上操场候命。”
“那赶紧出发吧。”
三千旅贲,这是一支不小的武力,所以这次虽说是第一次亮相,但兵部也没敢大意,并没让这三千兵在东宫检阅,连长安城里也不让。
而是在长安城南的灞桥驿附近划了块地,让他们在那暂时扎营受阅。
承乾踩着一名东宫千牛的背骑上战马,秦琅在旁边看的微皱眉头。
大队东宫千牛卫护卫送一行出东宫,离长安城。
出了长安城骑行约一个时辰,前方就已经看到旌旗招展,人声鼎沸了。
承乾骑了一路,精神状态居然很不错,本来秦琅说没必要穿着铠甲骑行的,但承乾说要体验一把全副武装行军。
远远的,灞桥东宫旅贲军营就在前方。
“这看着可不止三千人马啊?”
于是远远迎上前来的太子左卫率参军刘仁轨便解释道,“旅贲三千,在此操演,接受检阅,因皆是勋戚品官子弟,故此人人皆带有随从家丁,又有许多家眷等前来观看,故此今日此地人过万众!”
靠近军营,秦琅也发现这里异常的热闹。
栅栏围住的军营里,帐篷一顶接一顶相连,倒还算齐整,可这营栅之外可就热闹了。
无数辆马车停着,还有许多骡马坐骑。
贵夫人、官宦小姐,带着她们的仆妇侍女家丁们,还有许多商人小贩闻讯而来,倒处张罗起摊子叫卖。
倒搞的跟春游一样。
三位中郎将一起出营迎接。
“末将太子旅贲军东宫亲府中郎将府中郎将梁建方,”
“末将东宫勋府中郎将高甄生!”
“末将翊府中郎将高侃!”
“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卫国公!”
第384章 银样蜡枪头
这三位中郎将,都是李世民最近新选调过来的,全是原秦王府部将。虽说比不得段志玄、张士贵这些猛将,当年东征西讨之时也只是裨将。
可那都是百战余生的将校。
就连参军刘仁轨,也是皇帝特意从原河南抚慰使任瑰手下调过来的,就因为听说他是个人才,特调入东宫。
三员中郎将个个顶盔贯甲,皆从四品上,比十二卫的中郎将要低一级。
承乾头一次来军营,看着自己亲军的将军们,倒有点手足无措了。
“三位将军免礼。”
秦琅却是面色不善。
“这怎么回事?”秦琅喝问。
高侃渤海高氏名门之后,他是前宰相高士廉的侄子,说来是当今长孙皇后的舅表兄,不过这位能进东宫,也是凭实打实的功绩的。
“回卫公,旅贲受阅,家属们前来旁观,也有些商贩闻讯过来贩卖商货。”
“乱弹琴,这是游乐还是狩猎?当这是打马球比赛,还是田猎呢?”秦琅对这热闹的场面可不喜欢,军队嘛,就得严肃。
尤其是因为这些太子旅贲个个勋贵官员子弟,越发得严格管束,否则一旦这些人惹出了事,最后还是要算到太子头上来的。
他秦琅现在做为太子詹事、太子太保,那必须得负起责来。
虽说太子很难有机会真正领兵,更不可能说率兵上战场,可这些人既然是东宫的兵,就得管好。
“把营外的人都赶走。”
“这不太好吧?”高甄生有些犹豫,营里的都是些勋戚高官子弟,或外的也尽是些贵妇人千金小姐勋戚子弟啊。
“高将军告诉我,有什么不好的?立即把他们赶离军营五里!”秦琅不客气的喝道。
高甄生没料到秦琅这么不客气,愣了下,最后低头去了。
想当初秦琼在秦王府任马军总管的时候,高甄生还只是个队头,后来慢慢的跟着秦琼打仗,旅帅、校尉的一步步爬,如今从禁军中升任东宫的中郎将,也是不容易的。
虽觉得秦琅只是秦琼的儿子,一个年轻人,看着公子哥似的,但马上想起这位不是普通纨绔,人家两度拜相,现在更是太子师,东宫第一官员。
以后是自己的直属上司。
秦琅不管外面如何鸡飞狗跳,陪承乾进入军营。
发现军营虽然扎的似模似样,但营中完全没有军中的气氛。
一大群勋戚高官子弟,这里一群那里一伙的,居然在营里聊天扯淡,甚至有的还在那里炫耀着自己的坐骑、铠甲、马槊等。
这些人的装备,也全都是自备的。
个个铠甲精良,剑槊锋利。
“吹号,集结!”秦琅冷冷的吐出几个字,然后拥着承乾直接到了大营中军帐去了。
号角声终于响起。
秦琅看到那些公子哥们总算是都动了起来,还好,这些人倒没哪个敢无视号令。
过了一会。
三千人马摆成了数个方阵,站在操场上,倒也齐整。
“请太子殿下、卫国公检阅!”
梁建方入帐报告。
秦琅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制止了承乾打算出去的动作。
“既然是军中检阅,那一切按战时状态,敢问梁将军也曾是秦王府中的老兵了,现在外面这三千人,这松松垮垮的样子算什么?”
“他们的铠甲呢,他们的干粮呢?他们的水呢,他们的坐骑呢?”
“既然是列阵,那就按战斗状态,去!”
梁建方咽了咽口水,没敢吱声,赶紧扭头又跑去传令。
一顿骂骂咧咧后,那些刚站好队列的公子哥们也没敢违背,全又跑回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足足半个时辰后。
总算是人皆着铠甲,兵器皆上身,坐骑等也都披甲牵上校场。
两百人一团,一府五团,足足十五个团,列了十五个方阵。
旌旗飘飘,甲槊林立,有几分钢铁烈阳般的气势了。
可秦琅还是阻止了承乾要出去的动作。
“殿下请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会!”
“可是外面已经列好阵了!”
秦琅道,“那又如何?战场之时,有时摆好阵,也并不会立即开打,甚至有时全副武装赶几天几夜的路,也不敢休息,得严阵以待。所以,让他们站会吧,正好瞧瞧这些家伙的底子。”
秦琅让刘仁轨拿来旅贲军的全部花名册,然后跟承乾在那里慢慢的翻看着,其中秦琅还真瞧到好些个比较熟悉的名字。
有些是他们父兄很有名,有些是他们自己将来也会很有名。
当然,这里面也有不少通家之好的世交子弟朋友,不少山东军功新贵们的子弟们也在其中。
翻看完这厚厚的名册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外面的人早就站在双腿发麻了。
这些家伙都是勋戚官员子弟,因此个个自备的铠甲武器,全都是质量精良的上等货,比起卫尉寺里的那些制式装备,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比如铠甲,好些家伙还不止穿一件,最里面先来一件波斯进口的铁索子甲,然后再来一件明光山文字甲,外面还要套一层牛皮软甲,最外面再罩一件鲜艳的绢甲礼服,最后再系一件大披风。
骚包的不得了。
不过如此一来的后果,虽然说防御力确实是惊人了,外软内硬,还能摭阳防寒的,可问题是这么几套不轻啊。
一套顶配的明光甲就得起码六十斤打底了,这还再来套锁子甲,哪怕这种穿在里面的是细甲,可也得二十斤打底,这种还是短袖的锁子衫,若是两袖脖子头都要护上,还要护住大腿,那得三十斤打底。
外面皮甲罩袍等一加,这都上百斤了。
而这些家伙又喜欢骚包,还要备上马槊一杆,横刀一把,另外破甲的钝器还得来一套,什么铁骨朵钢鞭铜锏铁锤啥的肯定得有两样,另外还得配弓弩,又要配上两壶箭。
秦琅刚还要求他们把干粮和水带上,标准的干粮是一斗,水两升。
背上最后还要背一面盾牌。
本来正常情况下,上战场肯定不会一次带这么多,甚至他们这种装备,其实就属于骑兵或军官级了,不可能全自己背着,肯定会挂部份在马上,甚至有自己的部曲家兵背负。
可现在全都弄身上了,还得牵着马站在那。
一站一个多时辰。
一百多斤啊,哪怕不是扛肩膀上,而是挂在身上,全身分担,时间一长,也累的够呛,两条腿更是灌铅一样的沉重,又酸又麻。
“老师,是不是可以出去检阅了?”承乾都觉得有些不忍心了。
“这才哪到哪?再等会。”
又坐了半个时辰,外面响起了春雷之声。
“好像要下雨了!”
秦琅点头,“嗯,下雨好啊,下雨了就意味着天要回暖了,春回大地了。”
“老师,下雨了。”
“嗯,春雨贵如油啊。”
“老师,旅贲军还在外面站着,是否先让他们解散避雨?”
“承乾啊,真打仗的时候,可就不止是下雨这么简单了,会下暴雨,甚至是下冰雹下大雪,还会下更致命的箭雨,滚石擂木雨,甚至可能会下金汁雨开水雨·····”
“所以说,现在下这么点毛毛雨算什么?让他们站着吧,今天是旅贲军的第一次检阅,就让老天来检阅他们!”
承乾犹豫着道,“这样好吗?”
秦琅告诉他,一支真正的精锐,别说这点雨,就是在刀枪箭雨面前,也不会有半点畏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真正的战斗,残酷无比。
秦琅也知道这些将门子弟们多是打小有习练过骑射武艺的,甚至有些可能还早早的随父兄们学过一些排兵布阵安营扎寨等本事,可这并不表明他们就是优秀合格的军人了。
现在外面的这群人,充其量只是一群军事爱好者,一群乌合之众。
别看他们个个学过不少军事知识,甚至装备一个比一个的精良,骑射本事也挺强,可从大唐六百多个折冲府里,随便挑几千人出来组成一支兵马,一对一的来一场真刀实箭的战斗。
秦琅敢说,眼前这些旅贲的败率会超过九成。
打仗更需要的还是配合,能够结成战阵,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一的那种军阵之威,而不是凭个人勇武在那单打独斗,那是长安城里的游侠无赖儿们斗殴,不是打仗。
雨越下越大。
初春的雨,还是很冰凉的。
旅贲军士们身上厚厚的甲胄被雨一淋湿,又冷又重。
有不少人已经开始不满的抱怨起来,但没有人敢踏出一步离开这里,他们知道,在前面那座大帐里,坐着的秦琅不好惹。
太子承乾他们倒不惧,才十岁而已。
可秦琅的名头太大,虽然许多旅贲比秦琅年纪还大不少,但没谁敢轻视一个威名赫赫的秦琅。
他们现在只是期盼秦琅不要再折腾他们了,而没有谁敢违背秦琅的命令。
“老师,他们已经淋了半个时辰的雨了!”
“天还早呢。”
秦琅在帐中享受伙夫们送来的军中伙食,依然没有下达解散命令。
终于有军士扛不住倒地了。
高侃、梁建方、高甄生三将数次过来求情。
秦琅对淋的一身湿的三将不为所动。
“这才倒了几个?战场之上,刀箭无眼,一场恶战下来,起码也得折损两成以上!”
三人无奈退出,回到阵前继续站着淋雨。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
秦琅吃完了饭,却端着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着这春雨。
天色渐晚。
旅贲军已经站了四个时辰了,雨也淋了两个时辰,一多半的旅贲军站不住倒地。
晕过去的被拖进了帐篷休息,还没晕死的则卸了装备继续站。
刘仁轨小声的劝道,“卫公,天要黑了,春雨冰寒,莫要把旅贲军都冻坏了。”
秦琅抬眼望了望昏暗的天。
“好吧,解散,今天就到这。”
解散的命令传下,所有旅贲都长松口气。
好些人已经麻的都抬不开腿了,互相帮忙,相互搀扶着回到了营帐,才发现,帐里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姜汤和蒸饼。
还没等这些人喘口气。
军令又传了下来。
明日卯初之时(清晨五点)操场点名,所有人全副武装,有迟到误卯者,军杖二十!
一片惨叫之声连连响起。
整个军营哀鸿遍野!
第385章 承乾的恐惧
这天晚上,秦琅和承乾都没有返回长安城,就在灞上军营里居住。
有三千旅贲和百余千牛侍卫,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秦琅和承乾共处一帐,承乾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似乎还有些小兴奋。
“天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老师,我睡不着。”
承乾侧卧着,帐内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帐外不时传来守卫们的巡逻脚步声。
“为何,你也不是第一次在宫外居住?”
“这次感觉不一样,看着那些旅贲,就觉得兴奋。孤一想到他们是孤的亲军,就睡不着了。”
秦琅知道帐外就站着上百的千牛卫,这里面肯定有不少镇抚司、百骑司甚至是殿前司安排的暗桩们,所以承乾在这里说的话,皇帝第二天就能知道的一字不落。
“殿下,你莫想多了,这些旅贲虽是殿下亲军,可殿下现在的任务是读书学习,捎带习练弓马兵书,有空跟着听诉习政,这带兵练兵,可不是殿下的任务。”
秦琅说的很白,这旅贲只是名义上是承乾的亲军,实际上可并没有直接指挥权的。
论指挥权,承乾还不如秦琅呢,好歹秦琅这个左卫率还直接统领这三千旅贲。
“我大唐以马上夺的前朝天下,孤为太子,将来继位为天子,当然也得是个能马上征战的皇帝。想太上皇当年在河东也曾讨贼捕盗,尝连发七十余箭,射杀数十贼人,我阿爷更是南征北战,东征西讨,无往不胜·······”
承乾越说越兴奋,干脆坐了起来。
秦琅翻了个身。
“时移事易,太上皇是开国天子,陛下十六岁征战起,这是当时形势。如今不同了,有太上皇和陛下两朝天子开创大唐盛世,今后不会再有需要皇帝亲自统兵的战事了,天子当垂拱而治,而不是御驾亲征。”
“可·······”
做为马上天子的儿子,承乾也有个武将梦,可现在秦琅却一再三的浇他冷水。
“殿下难道以为,前年颉利可汗三十万骑直迫渭河的事情还会再重现吗?”
“不可能,颉利都已经称臣了!”承乾道。
“确实,颉利称臣了,西突厥现在也朝贡,连昔年对抗中原的高句丽也一样上表称臣,那殿下何以为,将来大唐天子还需要亲自统兵征战呢?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大唐有无数的战将老兵,他们毕生都在习练骑射研究战阵,一辈子都时刻准备讨平不臣,殿下何必要跟他们抢差事呢?”
承乾抱着毯子走到秦琅的铺上,挨着秦琅坐下。
“殿下当心着凉。”
承乾钻进秦琅的被窝。
“老师,我是有些担心。”承乾轻声道。
“什么担心?殿下是皇太子,有何好担心的?”
黑夜里也看不见承乾的表情,但从这语气里,确实能听出这个少年的忧虑。
他很忧虑,十分忧虑。
“老师只怕还不知道,陛下要授李恪为吴王、广州大都督,又要封他同母弟李愔为蜀王,益州大都督,还要加封其生母杨淑妃进封贵妃。”
秦琅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并未听说。”
“那天我拜见父皇时,无意中在他案上发现的,是父亲亲笔书写的。”
秦琅为承乾掖好被角,“并未有制书颁下,所以这都是没发生的。”
“我了解父皇,他既然已经有了这主意,肯定会颁诏的。”
“殿下,就算退一步讲,这些真的发生了,那又如何呢?不是很正常吗?”秦琅知道承乾在担忧什么,还是为他安慰。
“杨妃是前朝嫡公主,血统尊贵。”
大唐虽代隋而立,但却依然是尊隋为正统,以隋继承人自居,所以对隋朝其实还是很尊重的。
因此杨妃的身份,其实很尊贵,并不是说是前朝俘虏啥的身份。
而大唐皇后之下设有四妃,贵妃排在第一。
“殿下,其实你真多虑了,正因为吴王生母是杨妃,所以他绝不会有半分可能染指到储君之位的,这满朝上下,谁不是新朝臣子?就算有曾是旧朝之臣的,可谁当年不是反隋拥唐呢,试问,谁又愿意看到前朝血统成为新朝皇帝?难道他们不担心,有朝一日,这有前朝血统的新帝,要为其母族清算那些旧臣们?”
“殿下是嫡长子,杨妃再得宠,她的儿子也威胁不到殿下,吴王再贤,也大不过立嫡立长这一条。”
现在秦琅明白为何承乾这么激动了,估计他也感受到了李恪对他的威胁,这个少年想的却是兵。
希望能跟他老子当年一样,手里牢牢握一支兵,甚至将来上战场,打出赫赫威名来。
这种想法太天真。
李世民怎么可能会让太子承乾去统兵打仗呢?
如今的形势又不是开国之初,那时李世民几兄弟各个统兵,当然是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自家人最可靠,可现在还需要那样吗?
皇帝有前车之鉴,也绝不会让李恪等真正拥兵统领的。
真正能威胁到承乾的,其实只有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这个可能性也极低,除非承乾自己作死惹皇帝嫌弃,满朝生怨。
只要承乾但凡正常一点,哪怕不如其它兄弟们聪明,贤明都不要紧,立嫡立长不立贤这一条继承法则,可是第一位的。
只要太子不是傻子不是暴虐之人,那他都不太可能被废掉。
历史上承乾被废,不能说是别人的问题,只能说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自己做太多死。
不管别人会说是皇帝如何宠李泰等,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要知道承乾哪怕瘸了腿,又开始搞基,甚至各种扮突厥人,甚至行刺老师等,李世民都是一忍再忍,甚至几度让朝中的宰相们都去当承乾的老师。
只可惜承乾自己最后完全自暴自弃了,一点挽救的可能性都没了,最后李世民才无奈废掉他的。
承乾的处境可以说跟建成完全不同的。
建成那是开国之初,李世民和元吉都是手握兵权,且在军中资历威望极高,更有一批自己的忠心耿耿利益相关的人马。
会有无数人推动着他们往那条路上走。
可现在不同。
基本上正常人都会尊太子承乾,不会想着说去投机赌李泰李恪他们。顶多只会有小部份两人王府的人马,或是他们的姻亲出于某些目的来投机,可绝不会多。
承乾想握兵权,这是感受到了威机,想掌兵权一来自卫,二来希望能有军功,可这些都是太过于天真的想法。
承乾真要往军队伸手,这绝对是会犯李世民大忌的事情,现在他年少还好些,一旦承乾成年,他还敢往这方面想,那绝对是要惹皇帝猜忌的。
哪怕是父子,这也是万不能碰的。
“殿下,李恪就算改封吴王,出任广州大都督,又如何?并无实权,也不之藩,只是遥领而已啊。”
“可是,可是我听说,陛下有意要调杨恭仁出任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刺史。”承乾有些急。
杨恭仁是谁,前宰相,武朝时历任侍中、中书令的,还做过雍州别驾,吏部尚书等职,还当过凉州总管,封观国公,如今外出任洛州刺史。
而他的幼弟杨师道,尚桂阳公主,新拜侍中,入中枢为相,封安德郡公。
这两兄弟都是隋朝宗室观王杨雄之子,杨雄的曾祖和杨广的曾祖是亲兄弟,一母同胞,所以杨雄一系在隋朝时很得宠,是宗室里最有权势的。
如今虽然隋朝灭亡,可他们这一支称为弘农杨氏观王房,却是极为显赫的,不说别的,他们家从武德初到贞观二年,十一年时间里,已经出了两个宰相,三个驸马,五个王妃了。
杨恭仁杨师道兄弟俩,论辈份都是杨妃的堂哥,李恪喊他们堂舅的,这关系当然很近。
李恪拜广州大都督,只是遥领,毕竟才九岁,不可能出藩,可若是杨恭仁去当长史,那么广州这个盘子还真有可能就是李恪的了。
毕竟杨恭仁不仅在武德朝两任宰相,而且也是极有能力,弘农杨氏的人脉也广。
不说其它的,岭南的那些土王,如冯盎、冼宝彻、宁长真等虽说隋末时也各自割据称雄,可人家早年也都是隋朝之臣,如冯盎、陈世略等都率子弟在杨广身边担任大将多年的。
杨恭仁到了广州,这些岭南土王还能不联络下旧感情?
承乾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愔又接李恪的班任益州大都督,封蜀王,万一杨家或是再把益州这块盘子给巩固下,那李恪兄弟的实力还真不小,现在他们都还小,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不得不防。
“这事情其实倒也不是没有解决之策。”
秦琅也觉得不能让杨恭仁去广州,想了想,觉得可以由长孙无忌出面,请高士廉调任广州大都督府长史。
高士廉是长孙皇后的舅父,自然是会力保承乾的利益的,这样李恪遥领广州大都督就没啥意义了。
第386章 大将军
两人一直聊天鸡鸣三遍。
秦琅打着瞌睡,安慰了承乾一晚上,为他了出谋划策,总算让承乾没那么忧虑了。
鸡鸣三遍,天还未亮。
可军营里已经开始醒了过来,昨天被折腾的不轻的旅贲军们,个个身体素质不错,经过一夜休息,倒是全都满血复活了。
他们担心今天的检阅又要被折腾,于是倒早早开始做准备,生怕迟到罚二十军棍。
军营里的侍从、家兵们都被赶出了营,于是他们只能自己动手洗脸漱口,相互帮忙穿戴装备。
今天没有谁敢再骚包了。
自备的那些华丽装备,今天都没穿戴。
一个个都老实的穿戴起了东宫发放的旅贲军制式装备。
这些装备原本他们只是用来做个备用的,现在则没有人嫌弃这些装备粗糙了,起码这些甲轻便的多啊。
虽然防御能力肯定是不如自家高价订制款的,但检阅时也轻便的多嘛。
更别说,没有人再披三层甲了,谁傻谁才披。
里面的军服上直接就披上旅贲军制式明光甲,外面罩一件罩袍就好了,零零碎碎的主副武器暗器啥的,也是尽量精简。
长矛一杆,横刀一把,然后短刀两把,一副弓,一壶箭,配上把短柄斧,再来一面皮盾,齐活了。
全面减负之后,每人身上的铠甲装备干粮水等加一起,也不超过六十了,轻了一半。
寅正之时,这些家伙已经开始聚集结阵。
未到卯时,已经全都站好了。
高甄生等诸将校们,也早早披挂整齐过来请令。
秦琅打着哈欠,跟承乾一起有些无精打彩的坐在帐中吃早餐。
军中的早餐也很简单。
秦琅特意交待,没必要给承乾搞什么小灶,军士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
四个杂粮窝窝头,一碗带汤面条,每人再配了两个水煮鸡蛋,这伙食其实已经非常不错了,这其实是在外训练、演练时的伙食了,比平时的要好不少。
起码平时可没机会有蛋吃。
承乾觉得这伙夫们水平有限,不过想想做饭的又不是专业的,都是轮值到的旅贲军士们做的饭,哪能有多好。
这手擀面条能擀这么薄,都很不错了,这窝窝头起码也挺蓬松的,没有说硬的能当暗器,虽说口感差了点,也实属正常嘛。
承乾也没啥胃口,不过他也没抱怨,很认真的吃完了。
不得不说,正处于发育期的小伙子,饭量还真不错。
“太子殿下,卫公,旅贲军已经准备就绪,请检阅!”
“大家都吃过早餐了吧?”秦琅问。
“都吃过了。”
“等卯时吧!说卯时点名,就卯时点名,现在去,早了。”
高侃等以为秦琅今天又要折腾大家了。
好在秦琅没食言,等卯时一到,便准时的出现在了校场之上。
他和承乾各自骑马在千牛卫的拥护下来到操场前。
队伍很整齐,人也很精神。
只是这装备似乎大变了样。
看着没昨天那么精良了,但倒是更整齐划一了。
“我很高兴看到旅贲军今天都还很整齐的站在这里,比昨天那个熊样好多了!”
秦琅的开场白,并不怎么客气。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身世不凡,可不管你们老子是骠骑大将军还是镇军大将军,又或只是个游击将军,但既然进了旅贲军,成了我秦琅麾下的一个兵,那以后就得听我指挥,我不问你们家世,也不管你是谁的儿子兄弟,我只管你们现在的身份!”
“告诉我,你们是谁?”
梁建方率先喝道,“旅贲!”
高甄生、高侃一起跟着大喊,“旅贲!”
三千旅贲,齐声附喝,“旅贲!”
“好,记住这个字,旅贲,这就是你们的身份,太子旅贲,东宫卫士,不要辜负这个名头,不要玷污这个身份!”
秦琅并没有让承乾来给他们讲话。
他不希望承乾过多的插手军务,因为这很危险,很敏感,他亲自为承乾掌握这支人马。
“旅贲三千,划分五番。”
“所以我今天就要给你们好好检验一下,将对你们进行一番考核,不考别的,主孝举重、骑射、步射、马枪等武艺,副考策略兵法,问孙吴兵法等。”
“考试分为五科,各分甲乙丙丁等级,甲等打五个圈,乙等四个圈,最后综合成绩数圈,按总得圈排列成绩,亲勋翊三府,按成绩各划五等,圈最多的两百人为甲等,次多的为乙等·······”
刘仁轨等军将们站在旁边有些意外。
本以为这次校阅只是走个场面,让大家跟太子殿下接触下,顺便展示下军威,谁想到还要考核。
考就考,还要评成绩,最后还要根据这成绩来划分五等,排番位。
大家都是旅贲,难道除了按父兄职位高低来分亲勋翊的区另,现在又还要凭本事再来分个甲乙丙丁戊?
“现在准备考试,先试马步射,马射二回六箭,中三为合格。步射九箭中五为合格。再比力气,分为拉硬弓、舞大刀、举重石和翘城关四项。弓分八斗、一石、一石二斗力,刀分八十斤、一百斤、一百二十斤,石分二百、二百五十、三百斤,城门栓分为······”
一连串的考核规定,听的这些旅贲个个目瞪口呆。
“怎么,你们个个皆为将门子弟,难道却怕了?”秦琅冷笑喝问。
这下倒是让这些将门子弟们大为不服起来,他们打小就开始习练武艺,骑射步射,举重舞刀这些都是基本的,从这方面来说,秦琅的考试,倒也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只是说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而已。
秦琅请承乾担任主考官,自己为同考官,让高甄生等诸将担任从考官。
一时间,军营里倒也轰轰烈烈,热闹非凡了。
三千旅贲,按考试的十几个项目,分别考试。
其实真考起来也快,不需要什么过多准备,场地、武器等都是现成的,由将校军官们担任考官等,现场打分。
一次十个考官打分,每次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再取平均分,保证公平公正。
不过别说,这些人不愧是将门子弟,一个个这家传的本事不真是不错的。
几乎个个都是能骑善射,秦琅要求马上射二回六箭,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太简单了,毕竟射的只是固定靶,距离也不算远。
除非有几个运气不太好的,发挥有所失常外,其余的几乎个个都是百发百中。
甚至有几个大胆的家伙,还提出这难度太小了,要求把靶子放远,甚至有家伙嚣张的提出要射移动靶。
秦琅没理他们,他又不是来选武状元的,这场考试,其实也只是来瞧瞧这些旅贲的个人能力。
马射,步射,都是极为出色的。
不愧是尚武的时代,人人骑的战马,开的硬弓,几乎都可堪优秀骑兵了。
至于说举重翘关舞大刀这些,完全就是考死力气,比起骑射来需求差多了,不过反倒是这一关不少人不合格,主要还是有些旅贲军,个头上有些不足,这些人都是凭父兄身份官阶进来的,并不是按府兵点选的条件选进来的,所以还是有些达不到六尺身高的,他们骑射等方向没问题,可纯拼力气的这些项目反倒吃亏了。
一百二十斤的大刀,要举起来,还要前后舞出花来,对他们来说有些为难。
至于说几百斤的石头要搬着走,就更为难了。
好在初档的还是能通过的。
“以后要加强练习!”
秦琅对这些被众人哄笑的小个子们,倒没什么嘲讽,只是出言安抚了几句,不过还是很不留情的只给了一个圈的评份。
上午考完了武试,下午接着考文试。
考他们兵法战策、甚至是金鼓号令、安营扎寨,甚至是对军法条令等的理解,这考试用笔试,所以还要求字写的好,行文有条理等。
卷子收上来,结果可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三千旅贲,倒是有两千人,成绩非常差,不是字写的歪歪扭扭,就是词不达意,还有许多对考题中举出的孙子等兵书里的句子,根本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理解了。
倒是旗鼓号令,行营扎寨,军令等项,答的还算可以。
考完后,面对着秦琅等考官毫不留情的低分,有些家伙很不服气。
“我阿爷大字不识一个,名字都不会写,倒下的一认扁担,可也不影响他是大将军!”
秦琅瞧了眼,发现这家伙是侯君集的儿子,嗯,他刚才武试成绩很好,笔试一踏糊涂,原来是有原因的。
“你阿爷不识字,确实没影响他当大将军,可他能当上大将军,可不是因为他不识字。你以为不识字很值得骄傲吗?你当你是平民百姓,家里没条件?你们都是旅贲,个个都是品阶,你们将来都会是武官,是官,连个字都不识的,当个什么官?”
“你们以为打仗就不需要认字了?”
“我就说你,回去后好好请几个先生在家补课,下次再见到你时,若是连孙子兵法都默写不出来,你就专门负责做伙夫,给大家做饭。”
侯公子被说的羞红了脸,却无法反驳。
“刘参军,请按这个考试的综合成绩,排出名次,张榜于旗下,以此分为五番。”
“今后这个考试一年一次,以调整番次。”
第387章 神仙打架,老武遭殃
立正殿。
皇帝驾临,与皇后共进晚餐。
“承乾穿起明光甲的样子,很威武,有几分我当年的样子。”皇帝突然说道。
“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穿上铠甲也不是将军。”长孙为皇帝盛了一碗汤。
皇帝的脸上却并不轻松,“我听说承乾很喜欢那件铠甲。”
“少年心性,总是喜欢舞刀弄枪的,平日里整天跟着大儒朝臣们学习经文,偶尔活动活动一下,肯定是很感兴趣,更何况,他还有个马上南征北战打天下的父皇,或许骨子里也还遗留了点陛下的武勇。”
“要这样说倒也是,虎父无犬子嘛,不过当年我丈人那也是一箭双雕的大将军,所以咱们俩都有这尚武的血统传给他。”
长孙是个聪明的女人,丈夫只开了个头,其实她就已经能顺着往下猜出许多丈夫的心思。
“等承乾从灞上回来后,臣妾会督促他多花心思在功课上,有空也多学习政务的。”
李世民摇摇头。
“其实也是朕想多了,贵族子弟又有哪个不尚武的,只是朕经历过玄武门之变,对于这些总有些担忧。”
“东宫有那么多大儒贤臣,尤其还有怀良这样明事理的老师在,承乾不用担忧的。”
“或许是那天承乾看到我拟封恪儿为吴王,愔儿为蜀王一事,让他有些多心了吧,这个孩子也太早熟了点,才十岁啊。”皇帝道。
长孙也知道此事,只是从没有发表过一点意见。皇帝要封哪个后宫女子为嫔妃这是皇帝的权力,皇帝想封哪个儿子为王,想授他们何职,也一样是他的权力,这皇后是无权干涉的。
只要不涉及到承乾,长孙不会轻易的插话,这是一个合格皇后该有的态度。
不过皇帝既然说起此事,长孙便也道,“陛下,如今诸皇子封王的都是武德时封过郡王的,所以陛下登基后皆封为亲王。现在愔儿才两岁,以前未封过郡王,此次封王臣妾本不该说什么,可既然要封,那就应当把与愔儿差不多年纪的其它诸位年幼皇子也一并封王,单只封愔儿,未免有些过于突兀了。”
“皇后说的是,朕有欠考虑了,之前只考虑说广州提升为大都督府,所以欲将恪儿改封吴王镇广州,就想着益州大都督空缺,便打算让愔儿封蜀王,现在看来是有些欠考虑。”
“这个事情,朕看就算了吧,愔儿下次再封,就让元轨与恪儿对调封号,让元轨镇益州,恪儿镇广州。”
李元轨是李渊的第十四子,初名元璹,母亲为张美人,打小就多才多艺,也是很得李渊喜欢的,初封蜀王,后改封吴王。
兄弟跟儿子,当然是儿子更亲。
虽说蜀地其实比岭南更好,但现在朝廷十分重视岭南,破例把广州提升为大都督府,所以李世民要让儿子来担此重任。
长孙皇后听了,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这顿饭结束时,皇帝心情还算好,当晚便干脆留宿立政殿皇后处。
第二天,皇帝早朝后召重臣廷议。
果然,廷议一开始,皇帝便提出要让李恪拜广州大都督之事。
“李恪改封吴王,拜广州大都督,杨恭仁迁广州大都督府长史!”
话音刚落,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师赵国公长孙无忌立马高声反对。
“陛下,元轨本封蜀王,后改封吴王,如今又改封蜀王,不免儿戏,况且,杨恭仁原是朝廷宰相,如今年老,陛下先前体谅他年迈功高,特让他任洛州刺史,在洛阳养老,如今却又要调他去广州,这广州地处岭南,湿热不利于休养,不是待功劳元功之道。”
理由倒是挺正当的,但明显还是因为杨恭仁是李恪的母舅。
“那调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武士彟任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如何?”
这次长孙无忌便没马上反对,可立即又有大臣站出来反对。
武士彟虽说是太上皇的心腹,最初只是河东的一个商人,可他后来娶的续弦杨氏,是隋朝宰相纳言杨达之女,这个杨达是杨雄的兄弟,因此杨氏是杨恭仁杨师道的堂姐,是李恪母杨妃的表姐。
反对的人也是跟长孙无忌一条线上的。
秦琅坐在殿里,倒是一言不发。
他其实先前已经去拜访过长孙无忌,提起承乾发现的皇帝拟封李愔为蜀王,李恪为吴王镇广州一事,还表示承乾对此很担忧。
长孙一听,立马表示要制止皇帝这错误的行为。
他是承乾的亲娘舅,当然要支持太子承乾,更何况,长孙家的未来,那是早已经跟承乾挂钩的,长孙的儿子、侄子等早就是东宫的人了,若是将来承乾当皇帝,长孙家做为国舅家自然受益良多,承乾若是不能当皇帝,第一个受打击牵连的就是他长孙家。
这种时候,娘舅不出力谁出力。
这场廷议之前,长孙无忌已经早就安排好了。
议了半天。
尽是反对之声。
最后无奈,李世民只得退让一步。
越王李泰改封魏王,蜀王李恪改封吴王,依然分镇扬州和益州不变,李愔封王一事也没提起,甚至杨淑妃晋封贵妃一事,李世民见机不好,也干脆不提了。
接下来争议重点还是几个大都督府的长史人事问题。
最终,杨恭仁依旧任洛州刺史之职不动。
倒是原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武士彟被调任蜀中利州任刺史,从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到边疆利州刺史,这明显是贬了。毕竟大都督府长史,实际上就是代理主持大都督府事务的。
武士彟估计都想不到自己怎么无辜躺枪了。
围绕着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和扬州大都督府长史还有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人选,廷议上众臣们可是争论激烈。
每个人都想推出自己的人选。
在亲王遥领大都督实际不能到任的情况下,一个大都督可是很重要的。
李世民被吵的头都痛了,原以为只是一个简单的人事调整,谁知道现在居然弄的有些不可开交了。
事情比他预料的还要麻烦。
每位宰相重臣,都有自己举荐的人选。
在殿上,唯有秦琅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笑看风云,他没有参与争论,也没有举荐自己的人选。
李世民直接点了秦琅的名。
“秦琅,你有何人选推荐?”
“陛下,臣觉得诸位大臣们推荐的人选都不错。”
“朕是问你,你愿举荐谁任广州大都督府长史?”皇帝直接问。
秦琅无奈,这明显神仙打架一样的,你非让我掺合干啥?
可皇帝现在有些恼,非盯着他。
秦琅看看殿上,谁都不好得罪,举荐了长孙的人,那房玄龄估计又不高兴,举荐了杨师中的人,估计温彦博又不高兴。
所以思来想去,得,要得罪就一起得罪吧,总比明显偏向某人强。
“臣举荐李大亮出任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刺史!”
这个名字倒是引的君臣们一愣。
李大亮,这位之前出任过越州都督,后来跟秦琅北上任检校丰州刺史,去年也算捞了个大功,于是年初任命为安北大都护府的长史了,这次皇帝的北伐战略中,李大亮还是其中一路总管呢。
谁也想不到秦琅会推荐他,但细一想,李大亮还真够这个格,人家毕竟现在就是大都护府长史,这跟大都督府长史一个级别,更何况去年那功劳那么大,之前也有在南方越州任职的经历,表现都还不错。
当然,李大亮这人背景也比较特别,本身关陇贵族出身,可又曾在瓦岗待过。
“好,就调李大亮任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刺史!”皇帝一锤定音,懒得跟大臣们再纠缠。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呢?”李世民还不放过秦琅,又问。
扬州大都督府之前是南方最重要的设置,最早的时候从管辖地域极广,长安出蓝田过武关后,从丹阳开始,一直到扬州,甚至整个岭南到交州,都是属于扬州大都督府的管辖之内。
如今原扬州大都督府内,又分出了荆州大都督府、广州大都督府,安南大都护府,一分为四了,都是顶级单位。
可就算瓜分了,但扬州大都督府依然控制着淮南淮西江东江西等地,这是现如今大唐南方最重要的一片地区。
秦琅先前推荐李大亮,也是存了点私心,毕竟李大亮曾经也算做过几天秦琼的部下,之前又跟他在丰州搭档过。
可现在李世民又问扬州长史人选。
“臣一时没想到合适人选!”
“那你就现在好好想想!”
秦琅瞧瞧长孙无忌,又瞧瞧房玄龄,再瞧瞧杨师道,最后瞧瞧温彦博,这是如今朝堂上的四大天王,宰相中的宰相,各代表的一派势力,每一个都极其了得。
他想举荐宇文士及或是高士廉等,但这几个本也是四大天王们推荐的人选。
想了半天,最后秦琅打算干脆再推个别人吧。
“臣举荐潞州都督虢国公黄君汉,黄公曾经鏖战虎牢,又曾率军江南平乱,极有战功,且熟悉江南。”
黄君汉当年也是瓦岗出身的一员大将,他曾是东郡的一个狱卒,是法曹翟让的手下,也是他的好兄弟,后来翟让被捕入狱,是黄君汉把他私放了。黄君汉还曾参与征辽,获得过极难得的先登之功,授立信尉,补选为越骑校尉、本府司马。
隋末大乱,黄君汉后来也拉着本府的官兵上了瓦岗,李密败后,归附大唐。
黄君汉降唐时,是带着自己地盘和部下归附的,所以直接被李渊授为上柱国、怀州总管、刺史、东郡公。
后来参与平王世充,平辅公祜叛乱,因功升任了潞泽等五州都督,加封虢国公,是一员虎将。
但也是一员出身瓦岗的山东大将,跟秦家的关系自然是不错的,但细说起来,黄君汉其实跟李绩的关系更好。
毕竟当年李绩还叫徐世绩时,曾是翟让的好兄弟,后来跟单雄信一起成为瓦岗三大首领之一,李密败亡逃入关中投唐后,是李绩收扰败兵,继续守着瓦岗的那一滩地盘。
所以当年李家招降徐世绩时,是非要授徐世绩父子封王赐姓的,后来爷俩坚辞,这才各授国公。
李世绩在武德年间,其实就一直比较被限制使用,就是因为李世绩跟罗艺一样,都是属于带头大哥级别的,跟秦琼他们这些武将大有不同。
哪怕到了今天,李绩这位极能打,又年轻的大将,李世民也很小心的用着。
李世民就怕李绩跟罗艺一样野心不死,哪天振臂一呼,于是当年瓦岗旧部们纷纷响应,毕竟现在朝中,尤其是李世民秦王府旧部中,有大半都曾是出身于瓦岗的。
秦琅想,他推黄君汉,李世民应当不会用的。
第388章 武氏娃娃亲
秦琅没有见过武士彟,也跟他没有什么过往恩怨。至于他那位四岁的未来女皇武媚娘,更没见过。
秦琅也没有想过要搞武士彟,可是武士彟却躺枪了,说来要怪只怪他是太上皇的人,毕竟武士彟那是在太原元从效勋者名单之列的,真正的太上皇心腹。
当年李渊搞李孝恭,以有人检举李孝恭谋反为名,派人把扬州大都督李孝恭召回京城下狱审讯,便是派应国公武士彟前去接管扬州的。
老武在扬州也坐镇了几年了,虽说玄武门之变后也没搞什么新闻,可毕竟不是李二自己人。
这次中枢斗法,武士彟便先倒下了。
“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武士彟改授利州刺史,潞州都督黄君汉迁益州大都督府长史、益州刺史。”
“许国公高士廉迁广州大都督府长史,广州刺史。”
“薛国公长孙顺德迁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扬州刺史。”
“鄂国公尉迟恭迁荆州大都督府长史,荆州刺史!”
“李大亮迁安南大都护府长史,交州刺史!”
皇帝让人眼花缭乱的操作,让人叹服。
唯有武士彟是真倒霉的,别人顶多是平调,甚至是升迁,唯有他是一贬千里,从繁华的扬州,贬去了川边利州。
秦琅拍掌赞扬。
其实心里暗暗骂了几句妈卖匹,你李世民既然早有自己的打算,那刚才干嘛还要演那一出,非要让我举荐广州大都督人选,完了又举荐安南大都护府人选,又是举荐益州大都督人选的,可最后却根本没采用,这不是故意耍着人玩吗?
可秦琅还只能拍掌叫好,说皇帝用人得当。
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李大亮去了交州,黄君汉去了益州,虽没去广州扬州,可总也还是不错的,对于黄君汉来说,这应当算是升了一步,李大亮也算稳固了他副大都督的级别。山东军功新贵集团,又进一步。
不过估计武家以后肯定认为自己有意搞他们,连带着还把姑丈宰相杨师道,前宰相杨恭仁,还有宫里的杨妃可得罪了。
这难道是李世民有意而为之?
弘农杨家在朝中势力可是很大的,仅观王房这一系,在朝中就有五个王妃两个宰相三个驸马啊。这还没算其它系呢,比如杨妃就不是观王房的,他是隋帝房的。
还有杨素家也是弘农杨氏,虽说隋末时杨家因为出了杨玄感这么个呆霸王,把杨家折腾的很惨,祖坟都让人给挖了,可弦农杨家杨素这一支,在朝在野也还是有不少枝叶在的。
秦家,这是把杨家得罪了?
李世民故意的吧?
秦琅坐在那里听着皇帝继续在那里表演,已经没啥兴趣了,他只知道,自己肯定又被李世民拿着当了回枪使,贬老武估计就是他早有的打算,现在却让自己做了刀。
阴人啊。
唯一让人稍感欣慰的是,承乾在这轮斗争里,利益得到了保证。
长孙顺德那是皇后的叔父,也是承乾的外叔祖,高士廉又是皇后的舅父,是太子的舅公。
这两个一任扬州长史,一任广州长史,自然等于为承乾稳住这两块盘子。
秦家现在已经跟承乾挂上钩了,他秦琅也不再是简单的东宫官这么简单,李世民是把秦家完全挂到了承乾这边。
所以他现在为了秦家的利益,也必须时刻维护承乾的利益了。
一想到历史上承乾后来长歪了,秦琅就很担忧,承乾才十岁啊,能不能保证他不复历史老路呢?
廷议结束。
中枢这次争斗也并未结束。
当天下午,武士彟的妻子杨夫人便上门来了。
杨氏带着三个女儿登门拜访。
这倒是让秦琅有些措手不及的。
秦琅在花厅迎接了这位四十九岁的杨氏,他发现杨氏虽然快五十岁了,可居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杨氏以前信佛,到四十四岁都不曾出嫁,后来被李渊下旨赐婚给丧妻的功臣武士彟,这在当时被杨家还认为是耻辱。
因为武士彟早年只是个商人,武年轻的时候家里贫困,走村窜巷的卖豆腐,后来开始倒卖木材生意,他人聪明会交际,借着修洛阳宫殿和晋阳宫殿等,揽了木材生意,大赚了几笔,家境因此殷实。
后来花钱买了军职,做了太原鹰扬府的队正,李渊隋末调任河东太原时,武有意结交,花钱豪爽,李渊也很喜欢武的为人,因此两人私交不错。
后来李渊起义,武士彟更是破家资助军资,助李渊起兵,李也将军队后勤委于武。
武在大唐立国后,也是得以进入太原元从效勋者功臣名单之中,还得过免死金券。
这位武德朝的新贵,曾经也是十分当红,但在弘农杨氏家族眼里,武士彟再怎么当红新贵,那他以前也只是个商人啊,还不如人家秦琼呢,好歹秦琼祖上也是阔过的,也是士族阶级的,武只能算贱业之人。
只是当年李渊很喜欢武士彟,而杨家当初又是落魄,故此李渊强行通过了这次赐婚。
四十九岁的杨氏嫁给武士彟后,几年的时间里,为武生下了三个女儿,长女武顺五岁多,次女四岁,小女儿三岁不到。
杨氏面容姣好,皮肤很白。
若不是知道这位就是武士彟的续弦妻,真难以相信她居然已经快五十了,这脸上没有半分皱纹,甚至还白里透红,一头青丝也极为乌黑柔顺。
鼻子高挺,目光明亮。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人,尤其是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迷人的轻熟气质。
武氏向秦琅屈身拜礼,动作轻柔而又好看。
“快来拜见卫公!”武氏向身后招手。
秦琅这才发现,杨氏的三个女儿,真是一个比一个的可爱,好像是小一号的杨氏,一个个大大的乌黑眼睛,精致的鼻子嘴巴,皮肤也是白白嫩嫩吹弹可破,三个小姑娘都梳着丫髻,可偏偏就是那么的可爱,好像是瓷娃娃一样。
红颜祸水啊。
秦琅突然想到这么个词。
“想不到武夫人突然来拜访,家中女眷今日去长乐坡庄园,没能招待,失礼。”
杨氏倒只是不以为意的轻笑,“是奴突然来访,有失礼数才是,还望卫公见谅。”
“不知夫人此来,有何事?”
秦琅估计可能跟廷议有关,可人家这么客气的上门来,也不好失礼。
杨氏一边坐下,开始说起武家跟秦家的渊源,还说当年秦琼跟武士彟一样,都是太上皇信任看重的有功之臣,当年还特意为两人赐婚云云。
“当初我家阿郎有次和令尊一起时,曾有过一个约定。”
秦琅惊讶。
“不知道家父和应国公有何约定?”
“当年有一次宫廷酒宴上,我家阿郎曾和令尊订了一个娃娃亲。”
秦琅心里还真惊讶,可秦琼和武士彟也都还在,她总不能说谎吧。
“想不到还有此事,不过我阿爷从没告诉过我。”
“卫公不会认为我说谎吧?”
“当然不会,只是既然是两位长辈的约定,不知道具体如何?”
“是你家六郎,跟我家三娘,当初两个娃都是刚出生不久,一次宫廷宴会上说起,于是我家阿郎便主动提起联姻之事,你阿爷也是满口答应了的。”杨氏盯着秦琅,“只是如今不比当年了,想当初我家阿郎也是太原元从功臣,立国后检校过十二军之一的井钺将军,还检校右厢卫,任过工部尚书兼判六尚书事,太上皇甚至赐封我家阿郎实封八百户,只是我家阿郎认为荣宠太过,远超他人,想当初宰相裴寂也才实封三百户而已,于是数辞而不受。”
秦琅面带着微笑听着。
杨氏这话倒也不夸张,武士彟确实属于李渊的绝对心腹之一。
不过说他兼判六尚书事,这肯定是有些夸张,所谓实封八百,也只是自夸,毕竟裴寂也才实封三百而已。
而武士彟事实上是没有实封的一个应国公,就跟秦琼当年那翼国公一样,都是虚封。
其实武德年间的爵位,基本上都是虚封,八百户也好一千户也罢,都是虚的。
杨氏话中之意,是武家以前跟秦家一样都是军功新贵,可武士彟是远强过秦琼的,这也是事实。
毕竟一个是起家的元从功臣,而秦琼只是半路加入的。
“我武家如今大不如从前了,我家阿郎如今更是要被贬蜀中边州,也不知道秦家还能不能看的上我们武家。今日我来呢,只是想来问一问秦家的态度,若是秦家不愿意了,说一声,我武家也不是那种强求攀附之人,便请秦家给我家三娘一封退婚书,此事便做罢。”
这话说的,故意打人脸啊。
以前武家地位比秦家高,秦武两家约定娃娃亲,现在武家被贬,秦家得势,若秦家真的就悔婚,传出去,以后秦家岂不要被万千人唾骂?
这事别说秦琼做不出来,就是他秦琅也做不出来啊。
秦琅看了看两岁多点的可爱武三娘,又想了想自家的六弟善道,这小子上次袭封了秦琼祖父的广年县公爵,也是运气好的很,想不到这小子还有这么门亲事在呢。
“卫公是不答应么,那直说好了,我妹妹才不稀罕你们秦家呢!”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不满的道,秦琅发现说话的是那位武二姐。
一想到这位就是历史上那位了不得的日月当空的武曌,秦琅总有几分迷惑感。
“二娘子说笑了,既然是两家长辈约定之事,我秦家又怎么可能反悔呢!只要武家不悔婚,那么我六弟一个庶子,当然乐意娶应国公嫡三女的。”
“奴今天先来拜访卫公,就是想问一个秦家态度,三郎也不用急着回复,你可先去问问齐公,若是齐公态度不变,武家自然也不会悔约的。”杨氏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她话说的明白,找秦琅不找秦琼,就是避免尴尬,真要到悔婚那一步,武家也愿意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