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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25章 卷土又重来

    吐谷浑始终在走一条歪路,不管夸吕称不称可汗,其实都没改变他们一直以来,都走的是宗室军事联盟制度。

    做为吐谷浑汗国领导的核心王族,他们一直是以首领为长,以首领的兄弟、子侄、叔伯们成为吐谷浑国的权力中枢。

    这其实跟匈奴、柔然、突厥、铁勒等没什么区别,甚至后来的蒙古啊女真也大体如此。

    相对的,北魏其实已经走了另一条路,所以拓跋鲜卑夺取了北方半壁江山,称为北朝,而鲜卑慕容家的吐谷浑,在经历了三百多年后,已经外强中干,一片混乱了。

    在这种制度下,其实就算是第一个称可汗的吕夸,他的权力也并不是**的,他的兄弟、子侄、叔伯们,不但封王封公,而且都还拥有最重要的军权,有着自己的领地,部族人口。

    当年吐谷浑生子五十,代代传承下来,如今早就繁衍了无数后代,但是在这三百多年里,吐谷浑家也出现了十几个十分强力的家族,地盘大兵马多,而且在吐谷浑朝中掌握要权。

    大浪淘沙,吐谷浑现在便是十三名王为核心,他们都是宗室王族,各率本部,以名王家族为核心,以本部鲜卑慕容或是非本部的羌部、氐部一起组成,形成有地盘有部众的半独立性的封国势力。

    而除了十三名王家族外,还有不少异姓或异族的王,这些多是以前各代一些首领的姻亲,也是当时较强的羌氐部族首领,于是联姻封王。

    比如夸吕的妹夫,拓跋木尔,就是拓跋八国中的一国之王,他家世氏实力强劲,所以夸吕也得笼络他将妹妹嫁给他,并封他为嵬王。

    如今伏允年迈,他的太子慕容顺因为早年长期在中原隋朝长安为人质,又是汉女光化儿主所生的儿子,加之当年隋朝攻灭吐谷浑,杨广曾封慕容顺为可汗,派兵护送他回吐谷浑,欲以他为傀儡,招降纳叛。只是那时吐谷浑虽兵败,可伏允并没死,所以后来隋军送他到半路,结果吐谷浑人就把隋军击败,并把归附隋朝的一些部族给灭了。

    经此事后,慕容顺在吐谷浑国内,其实早就没有了半点人心威望了。

    老可汗年迈,太子却又毫无威望,天柱王把持国政,各地名王全是实力派,在这种情况下,吐谷浑有什么样的表现,其实都不让人意外了。

    反正垂死之人嘛,但也作不了多久死了。

    唐朝送还太子慕容顺时,其实伏允已经立了新太子了,他立了次子尊王为新太子,在慕容顺回来后,虽然伏允又重立他为太子,可这也只是更加增加了吐谷浑形势的复杂而已。

    听说尊王一直想重新夺回太子之位,而天柱王正是其最大的支持者,慕容顺在中年多原,又是大唐送回去的,母亲还是隋公主,其实还是亲唐的。

    故此,天柱王是吐谷浑国中反唐派的代表,几次犯境侵唐,都是天柱王的主意,而现在跟在后面的无素,是天柱王的亲弟弟。

    山里风光很好,也很凉爽。

    比起在党项草原上奔驰的那段日子,其实在这山里更惬意,因为不用担心四面之敌,只需要提防着后面的追兵就好。

    山路难行,却也让他们能够享受一段难得的轻松。

    他心里在思考着吐谷浑。

    党项羌人无疑是吐谷浑的重要盟友,甚至可以说其实党项早就已经加入了吐谷浑国了,党项八部,其实也可视为是吐谷浑的八个封国,这与白兰羌、白狼羌等是一样的,本质上都是吐谷浑的附庸了,而以吐谷浑那种部落联盟的本质,党项、白兰、白狼诸羌,当然也其实就是吐谷浑国一部份了。

    吐谷浑自吕夸以来,做死不断,也一直内乱不断。

    这是他们扩张到极限后的必然,也是他们开始与中原博弈的必然后果,中原绝不会坐视一个拥地数千里的强大势力一直存在着,并威胁着中原王朝的核心关陇地区。

    吐谷浑崛起的时代,正是五胡十六国混乱时代,那个时候中原乱斗不休,自然也没有谁能顾及到他们。

    而吐谷浑由盛转衰的时候,也恰是隋朝一统天下的时候。

    当中原一统后,中原王朝就有能力腾出手来,开始收拾外边的威胁了。

    吐谷浑威胁的是河陇,那是以关中长安定都的隋朝的最重要的核心区域。

    隋朝就曾攻灭过吐谷浑,只是灭的不够彻底,没有把伏允干掉,使的他们卷土重来。大唐一开始是跟吐谷浑结盟,但如今北方东突厥已灭,吐谷浑必然就是下一个目标了。

    相信吐谷浑人也是看明白了这点,所以才会那么不怕死的敢屡屡主动挑衅犯边,反正唐人早晚会来打,那不如趁着他们还没什么空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只是现在的吐谷浑确实也没落了,数次出手,也不过就是给大唐挠挠痒而已,顶多算是个疥癣之疾。

    不舒服是不舒服,但也没啥太大的威胁。

    “苏兄,你觉得要收拾吐谷浑,当有何策?”秦琅笑问苏定方。

    “不动则已,一动则是雷霆出击。”

    这位生擒颉利的新兴猛将,这次在党项地盘打了许久,却觉得有点不过瘾,虽然斩杀不少,攻灭了许多个小部落,但这种也只是小打小闹,对党项人都没什么实质性的杀伤。

    若是兵马增加十倍,苏定方觉得自己完全有机会重创党项。

    “当年隋朝也曾大军灭吐谷浑国,但不久后他们还是复国了,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秦琅笑问。

    “吐谷浑虽然在青海边建有伏俟都城,可本质上吐谷浑还是游牧部族,对付他们,其实就得用对付匈奴和突厥人的办法,而不是用中原内战的方式。”

    抢一座城有什么用?

    得生擒他们的可汗,歼灭他们的主力。

    “只要能够斩杀十万吐谷浑兵,生擒伏允,则吐谷浑必一撅不振,到时再挑几个听说顺从的吐谷浑王族,授封爵位官职,统领各部,朝廷再在青海一带设置州县,移民驻军,在更偏远的地方,划设羁縻州县,则差不多就可以安定了。”

    “这些其实也是三郎以前对突厥的策略,拿来在这用也是很好用的。”

    秦琅哈哈一笑,这番分析确实很难。

    梁建方凑过来,“我到觉得吐谷浑没这么好打,吐谷浑虽也是游牧部族,但所处之地跟突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次咱们也在党项转了这么久了,这比北方塞外可恶劣多了。”

    秦琅点头,确实,这里不但偏远,更有高海拔,而且雪山冰河的,确实是个难点。以前隋朝为什么总灭不掉吐谷浑,就是因为吐谷浑虽然把王城设在挨近陇右河西的青海湖边。

    但是一旦中原来攻打,他们立即就会撤退。

    边撤边打,诱敌深入,这会让中原军队陷入补给的困难之中。

    等瞅到机会,还能反抽中原王朝一记,中原军队若是撤退,他们后脚就能跟着追击,甚至反击攻打河陇。

    杨广曾经调集重兵,不灭吐谷浑不罢休,结果伏允立即一路逃跑,有一次直接跑到了党项羌人的地盘,还有一次跑到了白兰羌地盘,有次差点跑到西域去了。

    往西是不毛之地的大漠,南面那是雪域高原,东南,那是草地雪山,全都是最恶劣的地形气候,而且那边的部族本身也都是吐谷浑的附庸,他们一路跑过去,有立足地,有招待的。

    打蛇不死,就会卷土重来。

    当年隋军就是没解决这个,所以虽然自称灭了吐谷浑,并在其故地设了四个郡,可根本没有用。

    不擒灭其汗王,不重创其主力,那根本就灭不了吐谷浑。

    “卫公,你可有办法?”梁建方问。

    “这次打仗,我倒是有了些心得体会,这里确实是地理气候都十分恶劣,想毕其功于一役,有些困难。出动的兵多,后勤补给难跟上,出动的兵少,更难歼敌。”

    “我觉得啊,要对付吐谷浑,还是得分两步走。第一步,得先剪除其羽翼,吐谷浑最重要的羽翼就是党项羌人。他们不但是吐谷浑的帮凶,还是我们大唐从东南进攻吐谷浑的一个阻碍。”

    若是能够击败或是招降党项人,那吐谷浑不但折损一条臂膀,更重要的是大唐就能往前推进到西倾山和积石山下了。

    这样也就形成了对吐谷浑东南面的战略封堵,一旦全面开战,吐谷浑就没法往南面逃,躲进羌人的地盘苟延残喘。

    甚至若是能成功招降党项,则以党项羌对青藏高原地形气候等的适应,他们能成为唐军讨伐吐谷浑重要的助力,能够弥补以关中子弟为主的唐军府兵对高原地形气候的不适应短板。

    到时唐军可三路出击,一路出党项堵住吐谷浑南逃之路,一路出河西,封锁他们北窜之路。

    然后大军自东面陇右出击,直捣青海伏俟城。

    吐谷浑若是再避战而逃,也只能向西逃进大漠。

    唐军其实不怕大漠,因为跟突厥人交手许久,对这种大漠行军其实还是很有经验的。

    这样一来,打吐谷浑其实就跟打突厥一样了。

    梁建方和苏定方等听完秦琅的思路,都不由的拍手叫好起来。

    “可问题是,党项羌人向来是吐谷浑的死忠附庸,如何能招降他们?”

    秦琅微微一笑,“当然是打到服为止,欲灭吐谷浑,先降党项羌!”

    苏定方有点兴奋,“看来三郎是打算卷土重来?”

    “苏兄这词用的不对,什么叫卷土重来呢,我这又没败逃,咱们这叫深入敌境,屡败羌贼,满载而归。”

    “对对对,这次咱们只出兵三千,人还是少了点。下次,咱们弄三万骑来,看不把党项八部打的跪地喊爹!”高侃几个在那纷纷兴奋的喊道。

第526章 匹马戍梁州

    白龙江北岸台地上,一座山城背倚迭山之巅,傲然屹立。

    秦琅一行终于抵达了叠州。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依山临河的小城,城东西不过千米,南北不到五百米,城墙随地形而筑,城廓是不规则的五边形,城内东北部还筑有内城。

    外城墙上有几处城垣已经倒塌,也没有修复,残垣上夹棍眼和夯土层还清晰可见。

    而在叠州城西北约百米高的山梁上,还有一处黄土夯筑的烽火台。

    群山环绕,高山深谷,白龙江在远处的山底奔流。

    登上山城,感觉似乎到了天之巅。

    上山的路陡峭而又崎岖不平,弯弯绕绕的蜿蜒而上,秦琅不得不佩服当初选择在这里建立城池的人,这样的一座城,确实是易守难攻。

    从军事角度上来说,这城池选址很厉害,易守难攻。可若说从发展角度来说,尤其是从经济交通等角度上来说,这地方就糟糕透了,从山底下爬到半山的台地上来,起码得两个小时以上,看着好像很近,可爬起来能爬死人,东折西绕的。

    尤其是这路非常难走,许多地方都是要踩着石阶而上,只能走马不能行车。山上的台地也不算大,这限制了城池的规模和城中的人口。

    事实上,叠州城确实不大,人口也很少。

    前来迎接的叠州刺史是个干巴老头,花白的头发,很干瘦,却很精神,老头明明是个文官刺史,却身着一身皮甲,带着弓刀来迎接。

    一番交谈,秦琅才得知这位刘刺史极不简单,他居然七十岁了,更加不得了的是,这老头居然已经在叠州呆了五十多年了。

    “我本就是叠州人,”老头抚须说道,“此地本禹贡梁州之域,然历经秦汉魏晋,诸羌常保据守,至后魏,地入吐谷浑。”

    老头小的时候,就生活在这片地方,最初这里是由宕昌王参狼羌种统治着,他们这些汉人也一样由宕昌王统辖,后来吐谷浑人灭了宕昌国,虽然北魏出兵助其复国,但依然还是很快被吐谷浑再次攻灭。

    “直到后来周武帝发兵西逐诸戎,吐谷浑败北西撤,此地由是方为汉有,乃置叠州,盖取山川重叠之意也。”

    隋朝建立后,废叠州,以县并入洮州。直到武德二年,西土内附,重置叠州。但州城却不是当年北周和隋朝的叠州城,而是迁往西二十九里的合川故城。

    “这座叠州城啊,周隋之时叫合川县城,在周置合川之前,为交戍堡。”

    老刘出生时是宕昌国的百姓,后来吐谷浑入侵,成了吐谷浑的国民,再后来北周西逐吐谷浑,他于是又成了北周的子民。那时老刘才十六岁,加入了北周西征的军队,战后还因功授了个队副之职,成了北周的府兵。

    此后历经周隋唐三朝,老刘一直呆在这片地方,与诸羌打了多年。

    从十六岁的少年,到如今年近七十的老汉,历经三朝最终做到了刺史之职。

    不过叠州只是个边境下州,户口不过一千七百余户,这还是三县十一乡的总人口。

    边境的复杂形势,使的这里人口难以增长,不过近年来倒也是有不少羌人小部族内附迁移过来游牧,但这些内附羌人其实既不入户籍也纳税贡。

    “吐谷浑和党项也数次来攻,但如今新州城立于独山之巅,西临绝涧,南临羌水,易守难攻,不惧西戎也。”

    但秦琅看老刘连来迎接他们时,都是披甲执剑的,就知道这里肯定也没他说的这么牢固,要不然一个刺史也用不着天天甲不离身了。

    他们一行登上城门楼,站在上面远眺四面。

    “这地方确实易守难攻。”苏定方道。

    老刘有些得意的道,“我叠州东南二百六十五里,南北一百二十九里,东至长安一千七百里,东至洛阳两千五百六十里,东南沿羌水至宕州二百五十六里,西至黄河上党项岸二百八十里,东北至洮州一百八十里,东南至芳州一百四十里。”

    秦琅他们正是从西边黄河来,算算距离才二百八十里,可他们愣是在山里走了小半个月。

    老刘自豪的道,“别看我们叠州才三县十一乡一千七百户,但不论是吐谷浑还是党项羌来,都休想拿下。”

    “这山上有水吗?”秦琅问。

    “当然有水。”

    叠州城处于独山之巅的台地上,但是后面还有更高的山峰,雪峰上有雪水常年流下,汇聚成河。

    事实上叠州城原是合川县城,合川县名字由来,就是因为这里有三谷河水从雪山上流下来,至县南东合流。

    叠州城永远不会缺水,城里就有溪流穿城而过,也有水井。

    叠州管县三,合川、乐川、叠川,管乡十一,不过一半以上的人口其实都在这合川城里。

    这里的军民,其实就是一些守卫边境的边军士兵和他们的家眷,另外就是一些流放的充军罪犯,再就是些商贩们了。

    这里实在是太偏僻了。

    所以老刘才会历经三朝,但始终还能呆在这,并一次又一次升官,最终做到了刺史,实在是中原没人稀罕这刺史之位。

    历史上李世民临死前,就故意把李绩贬为叠州刺史,想最后试探一下李绩的忠心,若是他敢有半点犹豫,就要杀了他,以替太子李治清除隐患。而李绩接令后,毫不犹豫的赶赴叠州上任,也让李世民终于放心的把他留给太子李治,并交待太子说待他一继位,就要赶紧把李绩召回朝中拜相重用。

    叠州城外也开辟了不少军屯,是一片梯田,增添了一道美丽的风光。

    当然,叠州军民也放牧。

    自给自足基本是没什么问题的。

    秦琅对这个地方越看越满意。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在这里停下来。”他望向苏定方。

    “卫公打算?”

    “跑了半个月了,不想跑了,这地方挺好的,易守难攻,且控扼通道,吐谷浑人跟党项人还在后面跟着呢,我们就在这里拦截他们。”

    秦琅不希望自己拍拍屁股跑了,然后引来了吐谷浑和党项大军却要劫掠边境,掳掠百姓。

    叠州虽说只是个边境下州,但也已经是大唐的疆域,不能任由羌蛮劫掠。

    在党项人的地盘,怎么跑都没关系,可在自己家里,就得有所顾虑了。

    秦琅取出地图展开。

    “先前接到的消息,我阿爷已经收复了扶州钳川城,这一招可是极为厉害,已经把寇扶、文两州的几万党项人退路堵住了,现在东边的羌人要逃回去,西边的羌人肯定要接应。”

    “我相信羌人肯定不会只把希望寄托在夺回钳川,他们必然还会在其它方向突破,比如松州的甘松岭,或者是北边叠州这里。所以我打算就守在叠州,不给羌人从北边突破接应的机会。”

    秦琅此时虽然还没有得到东边战场的最新消息,不知道说几万党项羌已经打算绕道羌水西返,但他凭直觉意识到,钳川有秦琼这样的名将坐镇,又得了张士贵两万多人马增援,羌人想从原路返回已经是极其艰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想退,只能靠西边的羌人和吐谷浑人接应。

    吐谷浑和党项羌肯定不会只死磕钳川,必然兵分几路进攻,这样才更有把握一些。

    这只是每一个合格的将领都会做的推断预判。

    党项人和羌人就跟在后面,所以这个判断更容易得出,只是他也没料到,党项羌会在解围文州后,又杀个回马枪把文州给攻破了,更料不到这些家伙不敢去硬打秦琼,反而要往东跑,再绕道羌水,想要连闯三州杀回老家。

    正常来说,他们更应当从钳川回去。

    秦琅想的是在这里阻止吐谷浑和党项羌攻打叠州,却不料倒是误打误撞下,反倒是抢先一步,把细封步赖等人的退路又给堵上了。

    苏定方和梁建方等诸将都是勇猛好战的,都有些不太乐意就这样撤退,听秦琅说要留在叠州,跟党项人甚至是吐谷浑人再干一仗,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

    诸将都拍着胸脯喊着要给羌贼们一个颜色瞧瞧。

    简单的商议过后,秦琅做出了留守叠州阻击尾随敌军的决定。

    命令很快下达,近三千战士们都无异议,反而十分兴奋。轻骑们开始修补合川城墙,加筑拒马等工事。

    老刘还提议分兵去守乐川和叠川两城,又提议派兵去芳州进驻。

    叠州和芳州相邻,一起扼守着羌水河谷上游通道出口。

    分兵虽有分散兵力的风险,但考虑到叠州芳州诸城,其实都是那种极险要的山城堡垒,全是易守难攻的类型,秦琅倒觉得老刘的提议也不错。

    把兵力全集中在叠州城,其实倒是有些防御溢出了,而且他的兵是骑兵,都集中在山上,也不利于防御反击。倒不如分散到几个城堡里,这样倒更灵活主动。

    不过这会比较考验将领的指挥能力,还有分兵将领们的战局把握能力,否则兵力分散,反容易被各个击破。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秦琅亲自坐镇叠州城,苏定方则率一千骑驻守芳州常芬城,梁建方、高甄生各率五百骑分驻乐川、叠川二城,高侃率三百人移驻于叠州城东三十里的原吐谷浑人故城马牧城堡。

    席君买则依然率本部的百余骑,进驻叠州西面二十里的一处宕昌羌古城遗址,前出哨探。

    约定以烽烟传递信号,互相支援,一起阻止敌军。

    “我等大唐将士既在,便绝不让西戎犯我大唐疆界!”

    年近七十的老刘,也不甘示弱,提出要带叠州军民助阵,还说他在叠州内附羌人中也较有威望,可以号召这些内附羌人部落一起出兵助战!

第527章 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刘刺史派人去向州中内附的游牧羌氐部落传令。

    老刘向秦琅解释,说虽然从北周起那些内附羌氐就不入籍不纳税,但也需要每年进贡一些麝香、甘松香和酥油,此外他们还需要担任侧近军。

    侧近军也就城傍兵,朝廷允许内附的羌氐们在州县城池下居住,但若遇州中战事,他们也要被征集为城傍兵,协助做战。

    这是几朝以来的惯例约定。

    相比起来,吐谷浑人对羌氐部落的税赋则要重要的多,他们需要纳牛腿税,即所养牛马得交四分之一做税,还有受征出兵打仗的义务。

    老刘确实没说假话,他的人派出去,第二天便开始有羌氐部落的战士陆续的靠近,许多内附部落听说有敌来犯,甚至还纷份把老少家眷以及牛羊牲畜都赶到了城边。

    这些内附的部落基本上都是一些小部落,有的是在羌人内讧中兵败后归附的,虽说一个个都是小落,但内附大唐后,反倒是负担轻的多,休养生息强盛起来。

    几天时间,有几千羌人赶来。

    羌氐都是全民皆兵的模式,老刘选出一千青壮男丁为侧近军,再选八百健妇为城傍军。

    秦琅召见了这些小部落的首领们,对他们一番嘉奖,各自给了些赏赐,把从党项人那里抢来的许多战利品,挑出一些赏赐给这些首领们,然后又用战利品跟他们做买卖,向他们采买牛羊等。

    反正都是抢来的战利品,也抢了不少,所以秦琅出手也是豪爽阔绰,比正常的市价高了许多。

    于是这些羌氐汉子们倒是个个喜出望外了,打仗之前先做笔买卖,争相要卖给秦琅牛马骆驼等,秦琅也是来者不拒。

    叠州、芳州,数座州县城外,聚起一支支羌氐,营帐连绵,牲畜成群。

    羌氐们得了赏赐,拿了许多值钱的东西,秦琅则得了许多牛羊牲畜做补给,皆大欢喜。

    在第三天,席君买就从前方发回了消息,说吐谷浑人的前哨出现了,一直在附近转悠,大军应当快到了。

    第五天,无素派了使者前来。

    一个头顶剃秃,耳边留着小辫子的魁梧壮汉爬上独山进入叠州城,原来的内城也是衙城,现在做了秦琅的行营衙门。

    “说吧,无素让你带什么话来?”

    那使者向秦琅叉手行礼,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尊敬的大唐卫国公,我为无素大王带来问好,无素大王说卫国公应当对我们有些误会,他一路追赶,就是想要当面澄清误会,大王希望能够前来叠州亲自拜见卫国公,并当面澄清!”

    秦琅呵呵一笑。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无素带着千军万马,在后面紧追不舍,这难道不是事实?”

    “卫国公误会了,我们吐谷浑向来是大唐西面最好的盟友,无素大王也是听说卫国公与党项人发生了点误会,所以才跑来接应,并愿意替你们化解这误会的。”

    “盟友?吐谷浑难道不是我大唐的藩国附属吗?怎么自称盟友了?”

    “吐谷浑与大唐本就是盟友啊,当年武德天子派使者到伏俟城,与我家大汗约盟共击河西李轨····”

    秦琅懒得听这些废话。

    “你去告诉无素,就说党项寇我松州在先,又勒兵进犯我大唐扶、文二州,至今都还未退去,这是党项对我大唐的公然挑衅侵犯,所以我大唐跟党项人之间,没有什么误会,也用不着吐谷浑装什么好人来调停。”

    “若是无素真没怀坏心,那他就应当退出西倾山,这西倾山下,可都是我大唐叠州之境,西倾山北,则是我大唐的洮州之境,你们吐谷浑人根本不该踏进山里一步!”

    使者被秦琅骂出去。

    可一天后,使者又来了。

    这次带了些金银玉石过来,还送来了几匹好马。

    “无素大王派我再次前来,是要表达歉意。”

    吐谷浑使者向秦琅提出了三个要求,一是大唐放开钳川,放细封步赖等几万党项羌回去,其二,松州本是拓跋羌附庸把利部的地盘,大唐应当交还松州,并将叛变的把利部送还。

    其三,吐谷浑希望也跟大唐和亲,为什么大唐这次要跟东西突厥十几个可汗叶护联姻和亲,偏偏却漏了吐谷浑?

    “我家大汗向天可汗问好,并请求为儿子尊王向天可汗求娶一位大唐公主,另外,我家大汗愿意把一位尊贵的女儿送去与大唐太子殿下做侧妃。”

    对于吐谷浑使者的这无礼要求,秦琅不屑一顾。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否则就凭你这番无礼之言,本相就要将你斩杀当场。你滚回去告诉无素,也让无素告诉伏允老贼,别没事找事更不要找死。吐谷浑不过区区一西戎小邦,安敢对大唐无礼?”

    “卫国公为何如此暴躁?是否让我家大王亲自来跟卫国公谈谈?”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敢威胁本相?你回去,告诉无素,他若是有种,胯下还有那两颗卵子,那你就让他来,千万别不敢来,直接来,有多少人就带多少人来,老子倒也看看他是多有种?敢跟老子说这种大话!”

    “废话小说,各凭真章!”

    使者转身欲走,秦琅叫住他。

    “老子瞧你那两条小辫子不爽,你既然秃发,干脆全秃好了。来人,把这使者的头发全都给刮干净了,一根毛不要给他留,另外他耳朵上那个金环,我怎么瞧都你是抢劫我们唐人妇女的首饰,给他摘了,另外给他鼻子上打个孔,换个一斤重的大铁环给他带上!”

    使者惊惧。

    “卫国公岂敢侮辱我吐谷浑使者?”

    “呸,是你们先自取其辱的,敢威胁老子,虽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教训下你还是可以的。”

    几名关中子弟上来,几下将那使者干倒,拖死狗一样拖出去,给他把那半秃的毛发全给剃干净了,又给他耳朵上金环摘下,给他在鼻孔上穿了个一斤的大铁环,然后把他赶下山去。

    老刘在一边看的是目瞪口呆。

    这样做,确实有点太侮辱吐谷浑使者了,也是不给吐谷浑人面子啊。

    “我就是要激怒无素。”

    老刘一怔,卫国公这是要激怒无素,引他来攻啊,这倒是厉害。为将者,最怕的就是动怒了。

    果然,三天后,无素来了,带着千军万马迤逦而来。

    除了吐谷浑一万人马,还有党项羌的五万人马。

    党项拓跋部的首领拓跋赤辞,这位伏允的女婿更是亲自统兵前来。

    羌兵深入,可是一路上遇到的城堡却都城门紧闭,拒守不战。

    无素便干脆直接领兵绕过,直驱叠州城下。

    山下河谷平原,无素立营,派人至叠州城下,向城中射出挑战书。

    秦琅就站在城门楼上,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羌人,却只微微一笑,当着羌人使者的面,把挑战信直接给撕了。

    元素闻报,怒不可言。

    “姓秦的如此懦弱吗?先前不是很狂妄的辱我使者,狂妄挑衅本王吗?怎么如今本王亲至,他却又做起了缩减乌龟了?”

    无素派出一队羌兵,到城下向秦琅叫骂。

    可惜,秦琅坐在城头上观风景,甚至还有闲情雅致谈起了琴。

    “告诉无素,别乌鸦一般的乱叫,真有本事,就直接攻城便是,不管什么招本相都接着。没卵子不敢攻城,那就直接灰溜溜的滚回青海湖去好了。”

    说着,秦琅让人将一套妇人衣物扔下城。

    “无素若是没卵子,我就送他一套妇人衣物,以后就做妇人好了!”

    无素派人去骂阵,谁知道秦琅没骂出来,倒是骂回一套妇人衣服来,还反被秦琅骂是没卵子的,这可把无素气的不轻。

    “明明是这秦琅做缩头乌龟!”

    骂了一阵,无素依然不解气,望望那独山上的叠州城,一咬牙,“既然姓秦的要做缩头乌龟,那老子就把他的乌龟壳给打破。来人,给我传令,准备攻城!”

    拓跋赤辞赶紧劝说这个大舅哥,“大王莫中那秦琅的激将法,叠州城险墙高,易守难攻,咱们强攻,实不划算。”

    “本王岂不知这些,可那姓秦的也不傻,他岂会出来跟咱们在平处对阵?就他那两三千人,一出城就是找死,他不会出来的。咱们也别跟他做口舌之争了,否则只是中他的缓兵之计,直接打吧。”

    虽然关城险要,可无素就不相信,以他六万人马,还会攻不破一个几千人守的小山城。

    无素难得一次能够统领六万人马,在西北,人马过万,都已经是名王实力了,这六万人马,就算是整个吐谷浑来说,都已经很了不得了。

    握着这么多兵马,难免就会膨胀一点。

    拓跋赤辞虽比较谨慎,可细想无素的话也没什么问题,秦琅不出城,那么最终也就是攻城战,他们有这么多人马,应当有很大胜算。

    松州之败虽在近前,但他认为那主要是思头和细干这主副将不和,加之判断失误,没料到唐人援军来这么快,结果轻敌所致。

第528章 铁骑绕龙城

    牛角号声响起,蛮军迫不及待的就展开了攻击。

    秦琅看着山下羌人战士下马,传令骑兵们在奔走呼喝,却是一点也不慌张。这叠州城当初从老城搬来这里,正是因为这新城所在位置比老城更加险要。

    西临绝涧,南临羌水,北倚险峰。

    要攻城池,三面绝险,只有东面一条小径可上山,这条小路只能容一马独行,既险且长。

    当初老刘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所以力主反州城搬到这里,不惜西移几十里更靠近羌胡。

    如今秦琅也是看中这点。

    这里简直就是又一座石堡城,要知道当年大唐与吐蕃争夺石堡城,前后发起了数次战役,死伤无数人。

    石堡城是一座比叠州城还小的多的城堡,但地理位置重要,卡在河湟要道上,是大唐与吐蕃攻防陇右的必争之地。

    围绕着石堡城为核心,双方展开了好几场数万人规模的大战。有一场战役里,唐军名将哥舒翰甚至拼着死伤万余的重大伤亡,才硬攻下了石堡城。

    而当时石堡城的吐蕃军,才四百余人而已。

    在冷兵器时代,这样险要的地形,是难以忽视的,谁敢不信邪的正面强攻,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你兵马再多,可三面绝险,就一条小径可攻,兵马再多也展不开来,甚至连攻城器械你都运不到城下。

    别说吐谷浑党项羌们不擅长打造攻城器械,就算他们弄到了许多投石车、攻城弩等,也没什么用,距离太远,在山下根本攻不到山上的城池。

    只有一个围困法,可山上才多少兵?而且秦琅现在是储备充足,根本不怎么怕围困。

    这种城池防御,只要不是守将太蠢,正常点的都能守的住。

    “卫公,羌胡看样子想要试探。”老刘站在一边。

    “尽管让他们试,陪他们玩吧。”秦琅不以为意。“百姓安排的如何了?”

    “已经按卫公的指示早做了安排,内附之羌的眷属都分散安排进了各城各堡。城傍兵、近侧军也都分调给了各堡将军指挥。”

    牛角号,牛皮鼓,响声大作。

    约摸千名羌兵开始试探进攻,狭窄而又陡峭的小路,影响了他们的进攻,居高临下的看去,这一千人拉长成了一条狭长的长蛇,单薄而又脆弱。

    小径两边本就只有些低矮的灌丛、杂草,也早就被刘刺史定期派人清理干净,使的小径两边光秃秃的,毫无掩护。

    东面这一片山壁,到处都是乱石壁,那条小径就是从那乱石壁上开辟出来的一条梯道,狭窄又弯曲。

    整个小径完全暴露在城池守军火力之下,尤其是靠近城池的那一段,更是如此。

    张超带着一队骑士站在城垛前,正在给弓上弦,并检查箭支。

    他们都很轻松。

    “当年这城池修起不易啊!”秦琅感叹着说。

    老刘道,“倒也还好,这里最早是一座戍堡,伐树在这块台地上建了座小寨子,后来驱逐西戎,设立州县,置合川县,于是开始夯土筑城。城墙基石就是用这山壁上修路的石头垒筑的,然后夯土为墙,土也是台地上削平挖掘的。以前这台地上是一片密林,有不少大树,后来陆续的把这些树都砍了,修寨建房。”

    按老刘说的,这叠州城其实都是就地取材建起来的,而且建了好多年,陆陆续续一点点完备。

    从早最的戍堡,再到后来的县城,再到成为新州城,历经了五十年。

    老刘是看着这座城池,从无到有,从简陋到坚固的,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浇筑了他许多心血。

    当年的筑城者,故意没有拓宽那条道路,刻意只让最多容两马并行,就是考虑到防御需要。

    其实沿羌水迭山一线,这样险要的地势太多了,沿着羌河岸边,能很轻易的找到这种易守难攻,且控扼河谷通道的险地。

    合川城只是相对来说,更险要一点,而且他这块筑城的台地,使的能筑更大点的城,容纳更多的人而已。

    以往羌人也多次入侵叠州,但从没有羌人试图强攻过叠州城,基本上都是绕过。只要不强攻,那么天险相对来说,就没那么厉害了。当然,绕过也是很危险的。

    这意味着喉咙里一直卡着根骨刺。

    只是相对来说,羌人入侵都是劫掠,他们的做战方式又都是赶着牛羊,所以一般来说,不用担心后勤供给被拦截,而因为以往叠州兵少,因此守城尚可,但主动出城下山做战,就有些力不从心。

    故此在以往的战争里,叠州城这些险要城池,能保证的是中原对这些边境始终的占据,但不能保证羌人不时的入侵劫掠。

    除非朝廷能够派出大军来征讨。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秦琅带着三千精锐前来,分驻各城堡,形成的是立体的防御体系,甚至还能跟南面几百里外的松扶两州的唐军大部队远程联动。

    无素和拓跋赤辞六万人马若一直绕过,秦琅可以袭扰,可以拦截,故此这次无素其实不是愚蠢动怒非要打叠州,而是他并不敢轻易的绕城深入了。

    战争总是变化无常的。

    千余羌人奋力的登山,但陡峭地形限制了他们的速度,而那蜿蜒曲折的山路,更是让他们难以迅速抵达山下。

    张超检查完武器,把头盔扣在了脑袋上。

    秦琅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个难得的训练机会,好好加强一下你的箭术,要不然你那臭箭法,可是会让其它亲军耻笑的。”

    张超红了红脸,“我一定要射杀几个羌贼!”

    远远的,羌人一点点接近着。

    而在更遥远的山下河谷,也有羌骑在大营外围追逐交战,那是秦琅安排在山下的游骑兵。

    这些游骑兵数量还不少,专为袭扰敌军的,也是一支活兵。

    游骑兵们很谨慎的与羌军大营保持着足够的距离,但又能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无素派出哨骑想要清除他们,但面对着这些前出的哨骑,游骑兵们根本不惧。

    他们在河谷山林里追逐,展开小股厮杀,完全凭借的是各自的骑射本事,这种交手,大部队也插不上手。

    秦琅能在山上看到游骑兵们表现一如继往的出色,羌人哨骑在他们面前明显吃了亏,有一队羌骑甚至被诱人了河谷密林边,然后被另一队游骑兵杀出围住。

    一番激战,他们在其它羌人哨骑赶来之前,把这群羌骑兵给射杀殆尽。

    他们甚至还有空赶在羌兵到来前,打扫了战场,牵走他们的马匹,给伤兵补刀,割掉战死羌兵的左耳,顺便把他们全身搜一遍。

    肉干、青稞、盐巴、茶叶,甚至是身上的一些能值钱的首饰等玩意,连带着他们肮脏破旧的皮甲、武器,全都带走。

    只留下那些死不瞑目的羌骑横躺地上。

    张超屏住呼吸,拉开弓,瞄准了一个举着面皮盾,猥琐前行的羌兵。

    虽然他竭力的试图举盾护住自己,可站在高高城墙上的张超,依然找到了许多处破绽。

    刘刺史笑着说了一句,“别急,再等等,等近一点再放箭。看到下面路边的那几块染色的石堆吗?那都是记号,白色石头代表那里离城还有三百步,这是城上伏远弩的杀敌射程。”

    “黑色石头,是二百步,这是擘张弩的射程。”

    “绿色石头,是一百二十步,这是单兵弩机的射程。”

    “等羌兵靠近红色石头时,你再放箭,那里距城六十步,这个距离,弓箭能较好命中。”

    张超呵呵一笑,倒是没那么紧张了。

    几名军官在城头巡视,他们要求弓箭手们把敌人放近到六十步时再射。

    “不要浪费弓箭,都瞄准了再放箭。”

    敌人那单薄的队形,让守城的军官们很轻松,根本用不着吊射,更费不着漫天集射,那是浪费箭支。

    放近了一个个的瞄准着射就好。

    军官们甚至都把守城的弓箭手发出了五组,一组守城一刻钟,轮番上前,交替休息。

    骑兵们甚至连甲都没披,就呆在城中休息。

    城墙上气氛十分轻松。

    与其说是守城打仗,倒不如说是日常训练。

    老刘走到秦琅旁边站定,拍了拍腰,“今年七十了,真的老了。”事实上,秦琅到来前,老刘刚向朝廷上了一道乞骸骨的奏章,想要致仕。“我在这里一辈子了,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也守卫这里五十年,老了,留了一身的伤痕,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还从来没有去过长安,到过中原。所以想,等朝廷准了我的致仕告老折子,我交接差事后,就骑马去长安,去洛阳,去扬州,我还想去看看东海!”

    在这山里呆了一辈子,老刘想临终前走出这大山,去瞧瞧中原,看看大海。

    “等此战过后,我向太子保举刘公一个东宫官,到长安去养老。”秦琅笑笑。

    老刘看着山下那无数的营帐,面上有些忧色。

    “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西戎大举进犯,这西疆怕是短时间难以太平了。”

    “刘公也不用过于忧虑,突厥都被灭了,吐谷浑和党项还能跳腾多久?正好借此机会,把他们一起收拾了!”

    咻的一声箭响。

    张超兴奋的喊道,“中了,中了,我射中那个羌贼了!”

第529章 烽火照夜尸纵横

    “也不知道松州那边如何了!”

    夜晚,山下篝火点点,犹如天上繁星倒映。叠州城内,将士们都很高兴。白天,羌人发起了试探进攻,结果弓箭手们在城上拿羌兵当靶子练手。

    轻松的射杀了两百多人,羌人灰溜溜败退下山,无素只能无奈收兵。

    羌人连死者的尸体都没来的及带走,有些重伤兵躺在地上,一直在哀嚎惨叫。

    “秦大将军收复了钳川,张士贵将军率大军赶到增援,松州和钳川便能安稳,现在卫公你又驻守这叠州,这回那几万入寇的党项羌必然是有来无回了,他们最好的下场也就是乞降内附。若是运气不好,则可能要全军覆没在白水河边了。”

    老刘在边塞七十年,对于羌人熟悉的很,对这边的边疆也很了解。这秦琼爷俩两头一堵,现在羌人想回家,那真是难如登天了。

    “以羌人的尿性,最大的可能就是请降,但这些人反复无常,今天降明天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最好是借此机会,把他们困死在扶州,找机会聚歼他们。”

    秦琅对这位穿皮甲的老刺史还是挺佩服的,人虽老可心却还是很狠的,关键是眼光还很老到,对局势把握的很准。

    这样的人确实是边疆最需要的人才,可惜老了。

    “我就是比较担忧张士贵那两万多大军,后勤粮饷跟不上。”

    “咬咬牙,总能撑过来的,卫公不是说先前灭了两万多拓跋羌和其附庸,缴获了牛羊无数吗?而司徒拿下钳川,也歼敌数千,缴获了许多牛羊的。”

    晚餐还算丰富。

    羊杂汤,配上青稞糌粑,再加一盘凉拌的野菜,行军打仗,能有这样的伙食确实很难得了。

    “自周武帝西驱诸戎,夺下这些地方设立州县,五十年来,冲突从未停止过。吐谷浑人、羌人一直想要夺回羌水、白水甚至是岷江流域的故地。”

    羌人们一直认为这些地方是他们的,因为自古以来这些地方就是他们羌人的,但对于中原来说,当强盛时必然要开疆拓土,而一旦开疆成功,那这地盘就是中原的了。就算一时失守,那么以后的帝王,但凡有点抱负的,必然是要想办法收复的。

    对中原王朝,和那些有抱负的君王来说,中原的版图疆域只能增加,绝不能减少。

    叠州等西疆虽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开拓的,但从那时起,这些地盘已经属于中原了,没有哪个皇帝会再甘愿放弃的。

    就如同隋炀帝曾经灭吐谷浑灭伊吾,设置了伊吾和且末四郡一样,那些地方在中原王朝君臣心中,已经列入档案,成为早晚要收复的地方。

    相同的还有当年汉朝曾经设立的辽东四郡,现在是高句丽人占据着,但早晚也要收复的。

    连杨广都有志气要收复辽东,当今的天可汗李世民怎么可能会放过,只是暂时还没有余力而已,但早晚要提上议事日程。

    吐谷浑和党项这次就算不来打仗,其实朝廷接下来也要打他们。

    这次战争的引火索是秦琼出任松州世封刺史,收复了在前几年被羌人夺去的松州,这只是个引子,秦琼出任松州世封刺史,就是朝廷对党项羌对吐谷浑要动手的先兆。

    所以这场战争本就是无可避免的。

    老刘半口牙都没了,吃不动羊杂,只好喝汤,“我预估今晚羌人会来夜袭!”

    “白天他们没机会,夜晚更不会有机会。”秦琅从碗里捞到一颗羊蛋,吃起来有点骚味,处理的不太好,不过军中的伙食也不能过于挑剔了。

    对于羌人会夜袭这事,他跟老刘的判断是一样的,羌人肯定会试一试的,但不会有效果的。

    秦琅陪着老刘一边吃晚餐,一边聊了许多西疆的往事,谈到半夜方才去睡觉。

    一觉睡醒,张超有些兴奋的告诉秦琅,昨夜羌贼来袭,结果他们早有防备,故意放他们到城下,然后把这些羌贼全都射杀了。

    “多少?”

    “三百!”

    对于这个战果,秦琅只是哦了一声,无惊无喜,古井不波,对于秦琅来说,这已经打动不了他了,只是一个冰冷的数字而已。

    自己的战绩上又添一笔,记斩羌贼三百,仅此而已。

    早餐,变成了牛下水煮疙瘩面汤,加了点野菜,吃的稀里糊涂的,填饱了肚皮,上城巡视一遍,然后召集昨夜守城杀敌的将士们,对他们一番嘉奖,又去看望受伤的士兵。

    有几个士兵不幸阵亡,秦琅也特前去哀悼,并为他们组织了一个火化仪式,将士们一起送行。

    火焰吞没了那几具尸体,有关中子弟,也有叠州守军,更有几个内附羌人城傍兵。

    不管他们原来身份如何差别,这一刻却是一起做为为大唐守边尽忠的战死牺牲者身份一同火化。

    上午,秦琅带着将士们,在叠州城中选一座房子改为了忠烈祠,将阵亡的那十几名士兵的灵牌供应在里面,并亲自写了一篇纪念碑文,让工匠铭记石碑之上,永为纪念。

    午后。

    城北山上烽火台燃起一柱烟,这是太平烟,告诉其它诸城堡的守军,平安无警。

    很快,其它几堡的烽火也都升起。

    各城堡也都太平无警,虽然一早城上就看到羌营有大队兵马出营,是往各堡去的,但他们明显也奈何不了那些险要的城堡。

    烽烟过后。

    羌人似乎被那烟给激怒了,竟然又吹响了号角,再次发动进攻。

    这一次,明显不只是试探了,那无素似乎想要不计伤亡的来一次猛攻,想要强攻拿下。

    上万的兵马在山脚下列阵,他们似乎临时赶制了许多盾牌,用新砍伐下来的树制成一人高的大木排,简陋无比,却十分的宽大厚实,不用蒙牛皮,不用镶铁片,就这样举着,便能把全身藏在后面。

    羌兵们人手一面这样的大盾。

    虽然笨重无比,可却实也是比较强的防御。

    羌人们喊着号子,个个扛着大木盾缓缓上山来。

    老刘倚在城垛瞧了会,目露不屑。

    “要是这么简单的木排,就能破我叠州之险,那也太可笑了。”事实上,守城之兵得要面临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如中原城防战,甚至有各种专门的攻城车,比起这种简陋的木排,那不知道先进了多少倍。

    有的攻城车,里一层外一层的又是生牛皮又是湿木板的,硬生生打造成移动的城堡,让士兵躲在下面接近城墙。

    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守城一方也有各种方法可化解,甚至一样有诸多守城的器械。

    老刘挥手,让人准备滚石擂木。

    城墙上,立起简易的木架滑轮组,开始把早准备好的滚石擂木吊起来。

    “我还准备了不少大草球,可以点火扔下去就成大火球,另外还有不少木桶,里面可以装上滚烫的粪汁扔下去······”

    老刘的损招不少,但对付笨重的木排其实挺有效的。

    木排也就是能防一防箭弩,但对付更笨重的滚石和擂木,就没用了。

    城上很有耐心,依然是将他们放近到城下,这才开始反击。

    羌人凭借的木排,在那巨大的滚石擂木面前毫无作用,巨石从城上滚落,沿着石梯一路滚下去,不断加速。

    挡在面前的羌人,通通被推倒碾压,碰到就伤,挨到就折。

    山下羌人的鼓声更隆,催促着羌兵继续强攻。

    惨叫连连。

    进攻持续了半个时辰,终究羌兵还是崩溃了,谁也承受不起这样无情的打击,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摸到叠州的城墙,谁能受的了。

    拓跋赤辞劝住了非要继续强攻的无素,这样的伤亡根本承受不住,而且继续强攻下去,也没机会攻下叠州。

    “强攻不行,叠州城太险要了,只这一条小径上山,我们去多少,都只是送死,不能再打了,干脆派万把人马围在山下就好,我们继续深入。”

    拓跋赤辞已经得到了细封步赖手下拼死送出来的消息,钳川被秦琼堵住,甘松岭又被贾润甫率兵守住。

    细封步赖等虽然拿下扶州,又破松州,可已经成了瓮中之鳖,他们没有半点把握击败秦琼和张士贵的两万大军,于是现在只能寄希望绕道羌水,杀通武、宕、芳、叠诸州回家。

    他们需要接应。

    “不拿下叠州,我们就深入羌水,万一唐廷从洮、岷诸州调兵过来,那到时咱们岂不是也要跟细封步赖一样被围住?”

    无素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他在叠州城下不肯深入,就是担心这个问题。

    “那大王带兵守在这叠州城下,我带人去接应。”拓跋赤辞打算带党项羌诸部深入,也不攻城,只沿途抢掠烧杀,压迫芳、宕、武诸州的唐军不敢出城拦截,好让细封步赖等能绕城而过,返回党项。

    当然,也要顺便报复一下唐人,狠狠的抢掠几把,让他们知道党项人的怒火。

    “请大王在此盯住秦琅,万一唐人从陇右调兵来援,大王为我拦住他们。”

    无素想了想,“也罢,我就在此继续围城,你赶紧去接应细封步赖,不过,抢掠所得,我要一半!”

    拓跋赤辞心中不满,面上却没表露出来,考虑了一下,最后讨价还价,约定抢掠所得,三七分成,拓跋得七,无素得三。

    拓跋赤辞当天便带着几万羌人继续东进,他急着离开无素,也是怕这家伙继续拿党项诸羌的命来填,可叠州这样的险要,填再多命也很难攻下的。

    几次进攻,无素派的都是党项羌,前后死了有一千多人。

    一千多条党项羌人的性命啊,都是最年轻健壮的战士,可却连叠州城墙都没摸到,就白白死了。他们死了一千多人,吐谷浑人却一个没伤着,山上的唐军,顶多也就有十来个死于流矢之中。

    这种仗,拓跋赤辞打不起,也不肯打。

    拓跋赤辞一走,无素立即也撤后数里下营,并且再也不派兵攻城了。

    山上山下,井水不犯河水,暂时相安无事。

第530章 战报如雪震东京

    七月流火,天气渐凉。

    东都,洛阳宫。

    夏粮收过后,朝廷总算是续上了命。东都洛阳也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随驾的百官禁卫们,也不用食菜粥了。

    皇帝听从太子的进谏,做出了对突厥的处置策略,一切似乎又在恢复。

    只是洛阳宫简陋,皇帝这个夏天住的还是有些勉强,好不容易天气转凉了,几次有朝官请求回驾长安,但都被魏征、戴胄等一批官员驳回。认为现在情况虽有好转,可形势依然不容乐观,皇帝搬来迁去,更会加重朝廷负担。

    魏征还要求皇帝带头表率,勤俭节约,与民休息,严加约束边将,不得轻启边衅。

    结果李世民这边下诏,那边就从长安传来急报,秦琼在松州与党项开战,监国太子派秦琅张士贵苏定方等调山南剑南两万余兵马往援。

    紧接着又传来消息,利州刺史不待朝廷命令,就已经私自调动府兵、乡团、义勇五千先一步增援松州去了。

    一个个消息传来,李世民很惊讶,小小的党项如何敢寇在唐。

    而魏征却毫不留情面的上表弹劾秦琼、武士彟、秦琅等贪功好战,甚至批评李靖王珪在长安辅佐太子失职,暗里批评太子不当发兵。

    魏征的意思,朝廷现在是多事之秋,大家都已经达成一致要休养生息,不要再轻启战端了,可秦琼秦琅等身为朝廷重臣,现在却在西南开启战端,还一下子从山南剑南征召几万兵马,这一场仗不说胜负如何,就说要耗费多少钱粮?

    本就艰难的日子,岂不是雪上加霜?

    秘书监、尚书右丞、谏议大夫魏征打头,御史大夫萧瑀随后,一大群官员纷纷上表,认为秦琼父子不对。

    至于为什么会有松州之战,没有几个真正清楚,甚至好多官员连这次打仗的党项羌具体在哪,有多少人马等等都不清楚。

    反正他们认为党项也就是羌人的一支部落,西戎小蛮而已,朝廷不去打他们就好了,至于他们入寇,顶多就是来边境抢劫,派个使臣过去宣个旨,处置一两个带头闹事的头领,再安抚几句就好了。

    去年北伐,虽然仗打的漂亮,可这屁股难擦,大家都受了牵连,从长安逃到洛阳,稀粥都吃了几个月,现在还有家不能回呢。东突厥的降人,到现在也还没处置完。

    所以眼下,洛阳朝廷里的大臣们,都有些厌战。

    要打仗,也得等翻过了这一篇再说。

    宫殿里,李世民眉头紧锁,相比许多对松州在哪都不知情的官员们,皇帝当然清楚松州在哪,党项在哪,为何会有松州之战。

    说到底,也是皇帝先前有些过于高估了大唐的威慑力。

    松州本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当年西征逐羌氐后设立的西境诸州之一,一开始是属于扶州,后来单设松州,可在隋末唐初,因朝廷无法顾及西南边境,最终导致松州名为大唐所有,实际已经被羌人偷偷占据。

    李世民对此是很清楚的,所以他借世封之机,把秦琼世封到松州去,就是想借此机会,让秦琼这个猛将过去驱逐那些羌人,让秦琼为朝廷世代守边。

    本以为,秦琼一过去,宣读下朝廷旨意,可能就跟秦琅当初去交趾武安州一样,俚僚纷纷归附。

    谁曾想,秦琼身为大唐司徒,亲自前往松州,结果羌氐还这么不服王化。秦琼入松州几仗打的漂亮,拿下松州,收降了把利部,可党项羌居然敢全力来争。

    党项,吐谷浑人的重要盟友,也是近几年入侵大唐边境的急先锋。

    秦琼坚守松州不退,武士彟紧急增援,太子第一时间派秦琅张士贵等去增援,李世民觉得做的很好,尤其是太子的果决,让他非常满意。

    党项人敢来争夺松州,当然不能示弱。

    这个口子不能开,朝廷既然出手了,那松州绝不能再让出去,否则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朝廷在羌氐中的威信何存?

    若是不守松州,那扶州文州甚至是叠州宕州等等西南边州还怎么守?

    战报一封封传回,战事规模不断升级,朝廷官员们的态度也是开始慢慢的往反对派靠拢。

    理由当然还是这仗打的不是时候。

    秦琅和秦琼爷俩在松州城下大破拓跋羌两万余人马,消息传回洛阳,倒是让反对派稍闭了下嘴。

    可正当大家以为这场边境战事要结束了的时候,又有军情送到,党项羌集结了五万人马自扶州入寇,破钳川,陷扶州,围文州。

    一时间,告急军情如雪片一般送入洛阳。

    当利州刺史和他的五千援兵,也被陷文州消息传回,反对者更是开始弹劾秦琼父子擅启边衅,酿成边境大战。

    不久后又有消息传来,武士彟大败,文州失守,五千利州军溃败。

    秦琅苏定方率轻骑三千入党项,失去联络,生死不知,有传闻秦琅被拓跋赤辞围堵在积石山下,全军战死黄河边。

    各种消息传回,让李世民也是有些心烦意乱。

    他不太相信秦琅会战死羌地,可确实失去联系好久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而继扶州之后,文州再陷,越发让反对派们紧逼不断。

    “这仗打的有些糊涂了,不能再打下去了。”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开口了,“陛下,咱们现在根本没有准备好在西南打一场大战,现在整个党项已经动员起来,河西陇右那边也有奏报说,吐谷浑人也在调动频频。”

    “辅机?”

    李世民点大舅哥的名字,问他意见。

    长孙无忌是皇帝的绝对心腹,他的意见对皇帝有很大的影响力,“陛下,不如再等等!”

    “等什么?”魏征反问。

    长孙无忌倒是面带微笑,“我倒觉得眼下局势并没有如魏公所说的那般危急,恰相反,我认为局势有利于我大唐。扶州失守、文州再陷,这是没错,可我们也要看到,自西南边疆战事开启,我们还是有利一方的。秦琼夺回了松州,数败党项诸羌,仅松州城下,就先后败把利部、宕昌部和拓跋部,前后加起来,都歼灭、俘虏、收降敌众三万有余了。”

    “更何况,秦琼就在不久前与张士贵率军收复了钳川。魏公若是不清楚钳川在哪,可以看看地图,钳川可是扶州西面重镇,武德六年时,羌人犯边,窦轨就率军在钳川大败羌人。”

    钳川既是扶州西北门户,同时也是松扶联通要道。

    “秦琼拿下钳川,意味着占据扶文二州的近五万羌人已经被堵住了退路,事实上,他们已经没五万人了。据我得到的消息,秦琼在钳川曾围城打援,歼灭了羌人两千余,拿下钳川,又歼敌数千。再加上钳川围城前,羌人还有近万人回撤党项羌地,据推测,这些人匆匆调回,是因为秦琅深入党项腹地,给党项人造成了不少伤亡,仅凭留守的人已经对付不了秦琅,所以只能从东面调兵回去,加入围追堵截之中。”

    长孙无忌扳着指头给魏征计算,“魏公你看,这么一算,扶、文两州的党项羌人,最多还有三万五左右。而秦琼在钳川新胜之后,拥有近三万人马,不论是士气还是数量还是其它,都不弱于党项。”

    “自秦琼入松州开始,前后数战,降把利、伏宕昌、歼拓跋,围钳川,打细封,算来灭羌敌近四万了,可以说羌人已经是元气重伤,甚至是伤筋动骨,尤其是他们现在还有三万多主力被堵在扶、文二州,无法逃脱,试问,这难道不是极好的结果?魏公为什么会觉得天要塌下来似的?”

    长孙向皇帝道,“臣以为,这场战事乃是党项入侵,秦琼防御守边,边衅是党项人挑起来的,罪不在我。眼下秦琼重创党项羌,且围住了党项羌重兵,正当趁胜追击,调派兵马自利州龙州武州方向进击,一举围歼这几万羌贼,此战结束,党项从此不复为我大唐之边患也。”

    房玄龄却没长孙这么乐观。

    “陛下,长孙公说的确实不错,但是如今山南剑南已无兵可调,也承受不起钱粮供应和转运差事了。数万羌人现在还占据着我大唐的扶、文二州,若是他们做困兽之斗,这仗还不知道要迁延多久,只怕扶文二州将彻底糜烂,最重要的是,党项人必然会全力来援,而吐谷浑也不会坐视不理,若是战事全面升级,成为大唐与吐谷浑和党项的全面战争,朝廷实在没有做好准备,也没法打这场战。陛下,朝廷眼下需要的是休养生息,且暂时对党项和吐谷浑容忍一二。”

    长孙无忌却是个主战派。

    毕竟这仗是因皇帝派秦琼去松州开始引起,而且又把监国太子承乾卷入了进来,若是现在停战,则这次的战事就将定性成秦琼的不是,也必然成为太子监国的一个处置不当的污点。

    而且,长孙家跟秦家现在既是姻亲,也是重要的盟友,秦家做为太子一党的核心,长孙无忌当然得保他们。

    “陛下,现在退让,可就功亏一篑了!”

    房玄龄则道,“陛下,再打下去,可就无法收拾了。”

第531章 天了一怒血漂杵

    皇帝迟疑不绝。

    他心里自然是想要狠狠的教训下敢跟大唐叫板的党项和吐谷浑的,可房玄龄说的也没错,此时根本没有准备,如何打一场灭国之战?

    贞观以来,赌国运之战已经赌了几次了,虽然都赢了,可也赢的侥幸。

    久赌必输。

    大唐现在输不起。

    本就雪上加霜,若是再输了,可就要一朝回到武德时了。

    李世民紧握着拳头,不停的在心里克制着自己,不能打不能打,现在还不是时候,暂且忍一忍。

    “罢武士彟利州刺史,召回长安,检校东宫左庶子。”

    左庶子是东宫左春坊长官之一,相当于朝廷的门下省侍中之职,掌侍从赞相、驳正启奏,这算是东宫要职之一,但也只是正四品职。武士彟毕竟曾经是开国功臣,获得过太原元从功臣名号的,武德朝的顶级重臣,当过尚书、大都督府长史等要职,现在从刺史调长安做左庶子,还是检校,明显就是问罪贬官。

    皇帝给带兵增援松州,却半路耽误在文州,又兵败于党项,把文州失陷于贼手的武士彟如此处置,明显还是倾向于房玄龄的休战。

    “陛下,左庶子乃是东宫要职,臣以为武士彟不适合此职。”房玄龄却还不肯,要追究武士彟的战败之责,甚至要追究他不候朝廷命令就私自出兵之责。

    “武士彟私调府兵,又损兵折将,失守文州,该当死罪。”

    李世民倒不想如此处置,武士彟虽是私调兵马,可毕竟是遇敌入侵,便宜行事。

    魏征和萧瑀都跟着弹劾武士彟。

    擅自出兵,结果还兵败,五千兵马全没了不说,还把文州给失守了,若是正常情况下,打仗本来胜负难料,可武士彟这次败的实在离谱,好好的已经守住了文州,结果最后敌人都走远了,还要轻敌去追。

    给人家伏击大败,五千兵马大败还把文州给丢了,这就是他的严重失职了。

    李世民本来念武士彟好歹是元老重臣,且这两年表现也还不错,可见几位重臣都咬着他不放,最后也只好道,“武士彟轻敌冒进,损兵失地,削官夺爵,除籍为民,令回原籍并州居住。”

    一竿子到底。

    魏征等见把武士彟给处置了,都很满意,接着又要继续问秦琼和秦琅的责任。

    但这次皇帝不松口了。

    武士彟是战败,折了五千兵马,又丢了城池,降罪处罚也是应当,但秦琼爷俩如何能问罪。

    “着礼部派出官员前往招抚党项羌!”

    使者还没出京。

    吐谷浑的使者倒是一路赶到了长安,他们送上了可汗伏允的表章。伏允没提西南正发生的战事,而是向皇帝请婚。

    他为儿子尊王求娶大唐天子的公主。

    李世民把那表章扔到了地上,“大唐不嫁公主于藩邦异族,伏允难道不知道?”

    长孙无忌立即道,“吐谷浑这是要挟!”

    这确实是赤果果的要挟,大唐自李世民继位以来,已经明确立下制度,不和亲不纳贡不割地不赔款不称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谁也别想再让大唐送公主送女儿和亲,当然,若是诸藩愿意送女儿来大唐和亲,大唐倒也不拒绝,前提是得够资格,不是随便个阿猫阿狗都能把女儿送来的。

    吐谷浑人岂会不知道这些,可他们依然要跑来请赐婚公主,就是明摆着的要挟了。

    “难道伏允不知道他的狗党项羌,如今因为犯我大唐边境,正被严惩?”

    吐谷浑可汗的使者有些嚣张,面对大唐皇帝,狂妄的说出一个筹码,吐谷浑率党项羌共计十万大军,越过西倾山,在叠州围住了大唐卫国公、宰相秦琅。

    秦琅被困叠州城内,危在旦夕。

    伏允不仅要为儿子尊王求娶一个大唐公主,而且还提了附加条件。

    “羌水一线叠、芳、宕、武四州,洮水上游的洮、岷二州,做为公主陪嫁划给我吐谷浑。”

    “白水的扶、文,泯江的松、翼,赏赐给党项。”

    李世民听完,不由的哈哈大笑,笑的胡子乱颤,脸色发红,一双眼睛却是精芒闪过。

    皇帝动怒了。

    还从没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当年颉利曾经在渭水边跟他狂过,但皇帝很快就拉拢突利等,让颉利灰溜溜的撤回塞外。只用三年,就把颉利生擒,让他给自己跳舞陪酒。

    伏允那老东西,也敢跟自己这么狂?

    “伏允老糊涂了吗?哼,告诉伏允,想求娶朕的女儿,就拿出点诚意来,朕要一万匹青马骏马,两万头牛,十万只羊做为娉礼,另外,朕要伏允带着他儿子尊王亲自来长安迎亲,只要他能做到朕开出的这些条件,朕可以考虑。”

    使者听出大唐天子的搪塞之语,也清楚这条件很难达成,不说那十几万的牛羊是笔巨大的数字,就是让伏允和尊王父子来长安迎亲,也是不可能的。

    伏允是绝不可能来中原的,就是尊王,伏允都不可能让他来。当年慕容顺入中原,可是呆了十几年才放回。

    “我将大汗将派尊王率十万大军出西倾山,沿羌水直抵利州,党项拓跋赤辞是我家大汗女婿,也将率五万大军越过甘松山,越松州,会和在扶文二州的细封步赖五万大军,一起前往利州会师。”

    “到时尊王殿下将率二十万骑自利州北上关中,亲临长安,迎娶大唐公主!”

    李世民再次大笑。

    “你可知道,朕继位之初,东突厥大汗颉利曾经率三十万铁骑南下,直抵渭水,说要向朕庆贺登基之事吗?”

    使者道,“下臣自然是听过的。”

    “那你可知道颉利可汗现在哪里?他现就在洛阳,朕的宫廷宴会之上,颉利为朕舞蹈陪酒,伏允可是也想来洛阳跟颉利做个伴?”

    李世民从不怕战争的威胁。

    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他。

    那个使者也是个二货。

    皇帝如此态度,他却还不知死活的喊出,“公主不入,我且深入。”

    若不是念在对方是使者,李世民都准备拔剑将这家伙砍了。

    敢在大唐天子面前这么嚣张,真是活腻了。

    “朕等着!”

    李世民只回了三个字,便让人把使者赶出去了。

    那使者走前,还不忘记威胁大唐君臣,“陛下难道不再考虑一二?不考虑下叠州被围之秦琅?不考虑下松州秦琼乎?”

    ······

    殿上。

    皇帝吹胡子瞪眼,愤怒至极。

    房玄龄和魏征等人也不由的都低下了头,这个使者太愚蠢了,这个时候跑来说这种话,皇帝能应?

    本来皇帝还打算休兵罢战,给吐谷浑和党项人安抚一下。

    可这愚蠢的伏允啊。

    现在魏征都不敢劝说皇帝休兵罢战了。

    “朕要调兵!”

    长孙无忌倒是先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不妨暂时先等等。”他的理由是秦琼和张士贵在钳川封堵住了党项入侵的兵马退路,立于不败之地。

    “张亮,你马上派镇抚司的人去查一下,秦琅是否真的在叠州。”

    长孙无忌认为,秦琅应当此时就在叠州,相信很快会有军情送达了。但吐谷浑人所说的尊王带兵十万围叠州,不太可能,羌水河谷根本没法通过这么多大军,再说了,吐谷浑总共才多少人口。

    就算他们围了叠州,也不用担忧。

    叠州之险要,易守难攻,根本不惧围攻。

    不过皇帝没有掉以轻心。

    秦琼虽然在前线打的漂亮,可毕竟兵少。若是党项和吐谷浑全力来犯,还是会有很大压力的。

    “命令河西、陇右、剑南、山南诸道,沿边都督府加强警惕,集结兵马备战。”

    得给吐谷浑人一些边境压力,牵制他们兵力。

    “玄龄。”

    “臣在!”

    “此战非朕要打,奈何吐谷浑和党项羌已经骑到朕的脖子上来了,再不反击,他们就要在朕的头上拉屎拉尿了。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你来筹集粮草,保证边境前线作战所需!”

    房玄龄无奈,可也知道那愚蠢的使者一番话,已经让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了。

    “诏,以秦琼为白水道行军总管,秦琅为羌水道行军总管,薛万彻为洮水道行军总管、谢叔方为湟水道行军总管、李道明为岷江道行军总管,程咬金为嘉陵江道行军总管,都督步骑,分道讨之!”

    皇帝直接围绕着吐谷浑和党项人,组建了六个战区,从西北的河西、到西南的剑南。

    皇帝是动真格的了。

    有困难,也要顶着困难上。

    不过从皇帝的部署来看,这次用兵,还是以防御反击为主,目的是收复失守的文、扶二州,解叠州之围,保住松州。

    其余的,暂时也不去考虑,并没有计划要深入吐谷浑和党项,将他们讨伐灭亡。

    李世民还算克制,知道暂时没有这个准备,也不强行去打。

    议事结束,皇帝单独留下了长孙无忌。

    “秦琅这小子,从松州出发,深入党项两月,绕了一大圈,居然跑到叠州去了,也不知道这小子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长孙笑道,“陛下用不着替秦三郎担忧,那小子折腾的本事厉害着呢,吐谷浑不可能有十万兵马围叠州,秦琅能跑到叠州,他肯定也能在吐谷浑人围城前跑到其它地方去的,可他既然留在叠州,说明他不是跑不了,只是不愿意把叠州让给吐谷浑人而已,他肯定是有把握能守住的。”

    “就怕他兵少出意外。”

    “他能在党项羌腹地里杀了个七进七出,都不出意外,现在守着天险叠州城能有什么意外呢?”长孙问。

    这么一想,李世民也觉得确实是好像多虑了。

    “伏允老贼,敢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等朕缓过来了,一定要彻底灭掉吐谷浑和党项羌。不灭吐谷浑,朕誓不罢休!”

第532章 继续奏乐接着舞

    一晃数日过去。

    叠州城再无战事,山上山下两支兵马相安无事。

    “卫公,党项羌已经深入腹心,如今只留万把吐谷浑人在此,何不一战?”

    老刘依然是穿着他那件皮甲,佩带着那把横刀,年近七十的老刘,却是人老心不老。

    “不急,让党项羌贼且深入。”秦琅这些天也没闲着,他如一个精明的猎人,在耐心的等待着,计算着。

    “我需要等吐党羌人再深入点,离远点,我要知晓更多的情报,也要等吐谷浑人更放松点。”

    现在的平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

    城中校尉以上的军官们一起过来请战,都想要下山杀敌。山下六万贼军时,大家没敢大意轻敌的要下山,可现在仅万把人,那还跟他客气个啥。

    “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也回敬他两下。”

    “莫急莫急!”秦琅只是对大家笑着说道。

    当天,秦琅亲自带诸校来到山下。

    百骑直驰至吐谷浑营前窥探,无素倒也稳妥,拓跋赤辞走后,他没敢轻敌大意,并没有直接扎营在叠州城独山下的平地上,而是退后了十余里,扎在了叠州西面的石镜山。

    石镜山因为山石皎砌,能够照出人影来而得名,山前有药水河,据说怕冷的人,煎药水河的河水服用,就能治好。

    无素依山背水的扎下营寨,还分成了左右营,遥相响应。

    吐谷浑人见百骑前来,立即奏报无素。

    无素披甲,率兵出营。

    秦琅见那边兵营调动,却也没急着跑。

    反而慢悠悠的等到无素出营了,这才不急不忙的后退,无素带兵一路追到了叠州城的独山脚下。

    秦琅退到半山,笑着停下。

    ······

    无素勒兵在山脚停下,本来打算回去了,却不料秦琅停在半山,还居然走出两个羌族美人抱着琵琶出来,在山上弹起了胡琵琶来。

    又有几个羌汉,吹响了羌笛。

    琵琶伴着羌秃,奏响着羌人的曲子。

    又有一队羌族美人开始跳起了舞蹈。

    这下子,倒让无素有些迷惑不解了。

    啥意思?

    故意诱我来这,然后给我唱歌跳舞?

    吐谷浑兵都放下弓箭,翘颈观看,不得不说,这歌舞乐曲还是非常不错的,吐谷浑人平时在家为牧民,往往百十里内都没几个邻居,平时除了牛羊马匹,哪还有啥娱乐活动?

    天黑放牧回家,吃饱喝足后,也就剩下那么一点点造人的娱乐了。如今出兵在外,更是枯燥无聊。

    连天黑后的那点娱乐活动都没了,如今瞧见这么些个美人,还有这些美妙的音乐舞蹈,都不由的迷住了。

    无素也忍不住勒马在那里驻听观看。

    小型演奏会表演了小半个时辰,秦琅拍拍屁股带人上山了。无素有些恋恋不舍的带着部下走了。

    然后第二天,秦琅又带着人下山,这次他没直接去吐谷浑营地,而是派了一名骑士跑到吐谷浑营前,吹了几声羌笛就走,果然没一会,就来了几百吐谷浑人。

    “继续奏乐,继续舞!”

    今天的演奏会给昨天的规模还大些,不仅有羌笛胡琵琶,还增添了如箫、琴、鼓等,跳舞的美人也多了许多。

    甚至今天的服化道也更精美了,美人们精心化过妆,衣裙也更鲜艳,一个个舞动起来,如凌波微动,天子下凡。

    吐谷浑兵在山下看的如痴如醉,还不时叫好呢。

    等到第三天,演奏会继续。

    这次不用派人去引了,吐谷浑人直接来了几千。

    “接着奏乐,继续舞蹈!”

    这次的演奏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一天接一天,演奏没停过,来的吐谷浑人也越来越多。

    每天一大早,吐谷浑人就几乎空营而出,全跑到山下来了。为了能够好好的欣赏,他们甚至还争起了位置。

    无素也天天往这边跑,这家伙甚至在看的过瘾后,还派人给秦琅送了十头牛,说是打赏给那些歌舞的美人们的。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

    石镜山下,吐谷浑人一早就开始早早起来,很早便开始做饭,草草吃过饭,各部人马就争相出营,往叠州山下跑,准备抢占位置欣赏美妙的歌舞。

    今日为了谁留守营寨一事,一群首领们还争的面红耳赤,都不愿意留守,都想去瞧歌舞去。

    最后还是无夷亲自出面,点了两个部落首领的名,让他们各率本部千人留守东西二营,交待完,也不管二将那幽怨的眼神,赶紧骑上马往叠州城下赶,生怕去晚了,错过精彩的节目。

    反正身在这鬼地方,既没城池能抢,也没村庄可破,整天闲的无聊,不找点乐子实在无聊。

    他也不怕秦琅使什么阴招,反正叠州城里就那么点人马,真要敢下山来战,他还巴不得呢。

    每天早上带着人马跑一趟,倒也算是训练下部下了。

    ······

    席君买抬头望了望天空,嘴角笑容绽放开来。

    “这会吐谷浑人正往叠州城下赶呢。”

    苏定方嚼着块牛肉干,昨晚半夜他悄悄的赶到这里,心下很是佩服秦琅的鬼点子,“卫公用兵,真是神鬼莫测啊。”

    “确实,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

    苏定方点头。

    数日里,悄悄调集起来的三千名唐军,在苏定方和席君买、梁建方诸将的带领下,突然出现在了石镜山下。

    无素带着大部跑去十几里外的叠州城下欣赏歌舞去了,石镜山营地只各剩下千人守营。

    一名羌兵骑马来到营前,举着一支箭,说是无素令箭,高声呼救。

    “无素大王中计了,那秦琅半路伏击,大王派我来召你们速去增援!”

    这名羌兵背上还插着一支羽箭,狼狈万分的样子。

    他在左营前喊完,不待营中吐谷浑人出来,便留了一句我去右营传令,就跑。

    营中吐谷浑守将本来正恼火今天不能去看歌舞以乐,突然听到这消息,倒是精神一振,一时也不疑有他,立即大声呼喝,集结人马。

    冒充吐谷浑人的羌骑城傍又跑到右营前,大呼乱叫的喊了一通,让他们赶紧去增援无素大王,然后不等营中人出来,又说去左营,结果跑半跑时溜走了。

    左右两营的留守吐谷浑人,很快倾巢而出,两千骑冲出大营,往叠州奔去。

    山下,药水河谷。

    席君买瞧见吐谷浑人出来,得意的对苏定方等道,“我就说过,吐谷浑人肯定上当,这些家伙这些天在这里太过张狂,早就狂妄无比了。”

    苏定方盯着离营而出的那两千吐谷浑人,呵呵一笑,如狼盯上了羊。

    “干他!”

    呜呜号角响起,三千唐羌骑兵猛然自河谷边林中杀出。

    苏定方、梁建方、席君买、高侃、高甄生诸将,各率一军杀出,他们猛的就撞进了吐谷浑人的队伍中,迅速的将他们的队伍拦截、隔开。

    骑射、冲撞。

    吐谷浑人措手不及,唐军却早就磨刀霍霍。

    一番激战,吐谷浑人大败。

    ······

    “斩首五百余级,其余尽皆俘虏!”席君买满身是血的来到苏定方面前,兴奋万分的甩着刀尖上的血渍。

    “很好,席都尉带人把俘虏暂且押到吐谷浑的营寨中看守,顺便把他们的牛羊等看好。”

    “凭什么让我留守啊,我可是前锋,我得打头阵!”

    苏定方瞧了瞧东面。

    心里估摸着无素应当也快到叠州城下了,没时间在这耽误了。

    “张超,你带五百城傍看守俘虏,占领敌寨,守护牲畜。”

    张超也不愿意,他是秦琅派出来的联络官,可他没席君买那讨价还价的本事,于是只好委屈的接下命令。

    转身,张超对那些羌氐城傍兵道,“那些受了伤的吐谷浑人,全都砍了,留着也浪费药材和粮食。赶紧打扫战场,接管营寨。”

    ······

    无素带着数千吐谷浑人一如继往的往叠州城赶,因为是去听曲看舞的,所以这些吐谷浑人很轻松,队伍松散,甚至没有什么队形,也没有什么警惕。

    好多吐谷浑兵,甚至都没披甲,全身那零零碎碎的武器都没带齐,嫌沉嫌重,只带了一二件主武器。

    他们一边赶路,一边跟同伴聊着那些美人的歌舞是如何美妙。

    离叠州还有十里。

    路过一处宽阔的羌水河谷平地,突然漫天箭雨呼啸而来,瞬间就射倒了大批无备的吐谷浑人。

    “埋伏?”

    许多吐谷浑人遇袭后,还觉得奇怪,哪来的袭击?

    战斗就这样打响。

    秦琅率领着叠州的唐骑和城傍兵、侧近军早早就埋伏在这半路上,杀了吐谷浑人一个措手不及。

    天天给吐谷浑人奏乐歌舞,使的他们还真以为他秦琅是怕了这些吐谷浑人了。

    无素很是恼怒,秦琅还敢玩阴的?

    他面色狰狞,“他娘的,以为玩阴的就行?你既然自寻死路,那老子就成全你,传令,围住这些唐人,一个也不要放跑了,正好灭了他们,拿下叠州,到时那些美人就都是我们的了!”

    八千吐谷浑与三千唐军激战羌水河谷,双方激战不休。

    就在无素张狂的以为胜利在向他招手之时,席君买一马当先,带着百余游骑兵最先赶到战场,后面紧跟着梁建方高甄生诸将。

    两千余精骑突然出现在了吐谷浑人的后背。

    犹如一支犀利的长矛,猛的刺入他们的后背。

    吐谷浑人本来已经全军压上,一心盯着秦琅的人马打,谁料到这个时候后背还冒出来两千精锐。

    战场上的两军早已胶着,吐谷浑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支生力精骑猛然杀入。

    激昂的号角声中,唐军红旗翻舞,铁骑纵横。

    激战至午后,吐谷浑全军溃败。

    秦琅率诸将沿羌水河谷一路追杀,穷追不舍,一直追杀到了黄昏时分才收兵,沿羌水追杀了百里,八千吐谷浑人,被斩杀五千余,俘虏近三千。

    无素也被生擒活捉,带回到了叠州城下。

    一日间,一万吐谷浑部被秦琅歼灭,俘虏近四千余,斩杀五千多,缴获牛羊数万。

第533章 火烧羌河绝退路

    叠州城下。

    无素丢盔弃甲,身着件破烂的牛皮甲,却也依然没能逃脱唐军的追捕,坐在俘虏营里,无素垂头叹气。

    “大意了!”

    其它几个被俘虏的首领,个个一声不吭,这个时候对无素都很是不屑。大意你娘,你怎么不早看破唐人的诡计呢?

    没有人愿意理无素。

    须发皆白的老刘带着一群汉羌在兴奋的打扫着战场,战场上没有废物。射出的箭,都能重新回收。

    “卫公神了!”老刘在这块地方一辈子了,打过无数的仗,可还从没见过秦琅这样打仗的。

    这仗真是打的太漂亮了啊。

    真是神来之笔。

    一边是以歌舞引诱麻痹吐谷浑人,一面却又暗里调动附近诸城堡的兵马,真是明修栈道,明渡除仓啊。

    吐谷浑人只知道天天来看歌舞,却不知道秦琅早就不动声响的完成了布局,一击绝杀。

    “吐谷浑人轻敌骄狂,这才让我有机可乘而已。”秦琅倒没太过于骄傲,秦琼就曾经教导他用兵的精髓,制人而不制于人,就是得一直寻找主动。

    用兵千变万化,但掌握主动,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无素让拓跋赤辞深入羌水流域,自己盯着叠州秦琅,本身安排上倒也没什么错误,可问题是他还是过于想当然了,认为秦琅兵少,只是凭险而守,不敢出城来战。

    甚至心里一直盼着秦琅出城下山来战,所以潜意识里并没有怎么加强警惕防备。

    秦琅看似兵力分散,散于诸城堡困守,但实际上秦琅一直有派人通过山壁小道等与各城寨保持联络,他故意等了许多天,就是要等党项羌深入羌水,远离吐谷浑人,这样才有机可乘,找机会把吐谷浑人击破。

    若是正常情况下,无素立营石镜山,秦琅想以少击多吞并他,根本不太可能。但秦琅简单的几招,就把无素给调动起来,使的他原先精心挑选的险要营地毫无作用。

    两场伏击突袭,把无素的所有有利条件都给化解了。

    “斩杀这么多,还缴获这么多,咱们真是发了。”高甄生兴奋的道。

    这真是一场大捷。

    吐谷浑人向来狡诈,比突厥人都还奸滑。

    中原征讨吐谷浑,往往能击败他们却不能歼灭他们,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想要歼灭吐谷浑人,很难。

    可这次,吐谷浑人却栽了个大跟头。

    一万人马,全歼。

    这也是得益于羌水的地形,若是在吐谷浑境内的草原上,肯定是难以这样包围歼敌的。

    “传我军令,烧掉羌水河谷的草!”

    大胜的秦琅,下达了一个让人不解的命令。

    要烧掉叠、芳两州羌水河谷所有的草。

    烧草,这是以往吐谷浑人最喜欢用的一个对敌之策,一旦中原王朝大举深入讨伐,他们往往就会避而不战,若是中原大军追击,他们就烧草。

    烧掉沿途牧草,让追兵战马无草可食。

    自然就无法再深入追击,只能退兵。

    用这一招,当年吐谷浑人对付北魏、西魏、北周、隋的一次次讨伐进攻,让他们无功而返。

    现在,秦琅打算走敌人的路,让敌人无路可走。

    “烧掉牧草,我们的牲畜也无草可食啊。”老刘担忧道。

    “打仗嘛,肯定得有所牺牲的,我们烧草,虽然也会造成不少损失和不便,但不是致命的。我们可以先收割囤积一些草,也可以宰杀一些牲畜,朝廷还可以给大家补尝些损失,咬咬牙,我们能过去的。”

    烧草是对付敌人的。

    虽说刚刚取得了一场新胜大捷,但拓跋赤辞还带着五万人马深入到了羌水河谷,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的实力依然很强劲。

    最重要的是,秦琅已经得到了些零散的秦琼那边战场的消息。

    细封步赖等几万人马被堵在白水河谷后,表面向秦琼请降,实际上却已经悄悄东行,翻山越岭,进入到了羌水下游的武州,正准备沿羌水西行返回吐谷浑。

    他们的路线就是武宕芳叠,叠州是他们的出口。

    一旦细封步赖和拓跋赤辞两军汇合,那就是**万的人马,叠州这点兵马,肯定拦不住他们。

    所以,烧草是为上策。

    就算拦不住,可把草烧了,那**万羌人,一路无草可食,他们的马将会大量死亡,就算他们最终逃回党项,这也绝对是个巨大的打击。

    而万一运气好,羌人牛马多饿死,逃跑不快,则秦琅还可能有机会等到朝廷调来的援军,说不定能把党项人围堵在羌水河谷。

    若是真有这么好运气,那党项人说真的要说再见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是,值得一试。

    不求围堵住所有羌人,但只要能够伤筋动骨也是很划算的。

    这种时候,还能正视到敌人的实力,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很难得。苏定方就对烧草策略很支持。

    秦琅望着那大美河山,也只能说句暂时顾不上环境保护了。

    苏定方等只在叠州城下吃了一顿庆功宴,然后就纷纷奔回自己的防地。

    烧草、守城。

    这是秦琅交给他们的两个任务,把各自防地里的草全都给烧掉。

    坚壁清野,不给羌人有半点补充的机会,连草都不给他们的牛马留一根。

    火烧了七天七夜。

    叠、芳两州境内,草被烧光。

    甚至许多山林都被烧光了。

    叠州城下,羌水河畔,高高矗立着一座京观。

    那是整整五千多吐谷浑人首级垒起来的,剩下的四千多俘虏,被秦琅押到叠州北面的铜窟采矿。

    那是一座不错的铜矿,老刘告诉他的,以往叠州在这里小规模的采挖,秦琅手里有几千吐谷浑俘虏,本来苏定方等提议全都坑杀算了,免的浪费粮食,毕竟现在一时也没法把他们送出去卖掉,留着还可能是个祸患。

    秦琅终究觉得眼下毕竟已经是战斗结束之后,杀俘还是太浪费了。

    于是把他们押去采矿,那处矿山也是十分险要,分兵驻守,倒也不用担心党项人回来救走这些俘虏。

    挖矿换食物,也不算白浪费粮食了。

    草烧了七天。

    山火尚未熄灭,拓跋赤辞带着五万党项羌自东折返,他们队伍整齐,戒备森严,缓缓的向西撤退。

    “不拦截吗?”

    张超问秦站在叠州城头上的秦琅。

    秦琅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羌人缓缓在山下通过。

    他摇了摇头。

    “拓跋赤辞很谨慎,你看他的队伍,没有破绽。”

    “那就这样放他们跑了?”

    “不然呢?”

    张超有些遗憾的拍打着城垛,“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打仗就是如此,并不是每次都能如你所愿的,所以得寻找机会。我们现在兵马太少,全加起来也才五六千人,据守城堡还行,但若说集中起来下山拦截交战,那就是鲁莽了。”

    归师勿遏,穷寇勿追。

    眼下的党项羌甚至都顾不得等细封步赖他们过来了,急急忙忙就要撤退,拓跋赤辞很狠,这种时候抛下同伴,就是为了保全自己。

    谁也不知道唐军援兵还有多久能到,虽然这里山高水险,道路难行,可万一让唐军援兵先到一步,把他们退路给堵了,那到时就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现在虽有秦琅在叠州,但秦琅也奈何不了他们。

    秦琅心有遗憾,但倒还看的开。

    有机会就干,没机会就算了,不能没机会也强行上,那样会后果严重的。

    现在拓跋赤辞一心要逃,秦琅非要硬拦,人家必然拼命,以多截多,后果会很惨。

    秦琅是不愿意这样无畏的牺牲的,这次没机会,那就等下次机会嘛。

    烧草对拓跋赤辞影响很大,最大的影响就是迫拓跋赤辞抛弃了细封步赖,没有等到他汇合,就提前跑路了。

    他本来已经深入宕州,现在一路撤过来,沿途没有草,战马每天都在倒毙饿死,甚至他们原本驱赶着牛羊随军为补给,也不得不提前全都宰杀,背着肉逃跑。

    天气炎热,肉也坏的快。

    拓跋赤辞真的是狼狈万分,五万人马深入时是轻狂得意,现在则落魄万分。

    秦琅在叠州城头看着他们狼狈路过。

    不过苏定方席君买诸将,倒都没那么好定力,一个个都带着不时的出击撕咬,拓跋赤辞防范森严,并没多少机会,但是他们的出击,依然还是给党项人增加了许多压力。

    “不要追击!”

    秦琅派人给诸将传令,路过时撕咬几口就得了,真要追击,一个不好可能就要落得个武士彟一样的下场了。

    他听闻武士彟的败讯,很是震惊的,一手好牌让这位打的稀烂,也不知道秋后算账要受什么处罚了。

    “告诉诸位将军,肥羊还在后面,放拓跋赤辞过去,咱们就等细封步赖过来。

    拓跋赤辞见机不妙跑的快,秦琅也没办法,但细封步赖在白水河谷被秦琼打击严重,千里迢迢绕道羌水河谷,这一路逃来,可不容易,失去拓跋赤辞接应,现在草又让秦琅烧了,细封步赖的人马没有草,根本不可能如赤辞一样逃回去。

    他们可能得步行过来了。

    “朝廷的援兵应当不远了,而且细封步赖后面,肯定会有我阿爷的追兵,所以我们盯住细封步赖就好。”

    若能把细封步赖的人马全都堵住,将其聚歼,那么这一次战役,大唐可就是收获巨大。

    拓跋赤辞跑了就跑了,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伤其十指,也不如断其一指。

    把细封步赖吃掉,那党项这次绝对是伤筋动骨了。

    老刘很是感叹,“三郎年纪轻轻,这份定力真是了得,一般将领。”

第534章 一封捷报九重天

    “务安诸夏,不事要荒!”

    “不以四夷劳中国,不以无用害有用!”

    洛阳宫中,魏征还在找机会劝说皇帝,在魏征眼里,益州西面和北面的那些大山里,本就是人家羌氐西戎们的地盘,那里的羌氐们也桀骜不驯,反复无常。所以根本没有必要非要跑那些地方去跟那些蛮夷们较劲。

    尤其是眼下这种时候,更划不来了。

    李世民却不想理会魏征。

    “魏征你不要再说了。”

    魏征也有些劝的口舌干了,“陛下难道要因为那点脸面,而不置社稷之安危?”

    李世民懒得再说,直接起身,甩袖而走,要不是克制,差点又踹了御案。

    这岂能是区区脸面问题?

    松扶等州确实算的上是要荒,但绝不是什么负担拖累。相反,这是战略高地,早年征战纵横无双的李世民,不是一般的天子,他是个马上天子,对于战略格局的眼光要远超出魏征这样的文臣。

    魏征这样的臣子看来,不要去惹那些四边蛮夷好了,跟他们纠缠划不来,得不偿失。对于蛮夷们招抚就好,但李世民却不想只是建长城,立堡垒被动的防御。

    他想要的是更积极的防御,以攻代守。

    四边不宁,又何以中国稳?

    你一心对蛮夷怀柔,他们只会以为你软弱可欺,边境就更无宁日。就如这次党项入侵一样,朝廷已经退无可退了。

    回到寝宫,李世民猛喝了半壶凉茶,如今朝中魏征这样的臣子太多了,他怀念秦琅在朝的时候了,那小子眼光准,说话也厉害,若是他在朝,能把魏征驳的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陛下,剑南捷报!”

    “快念!”

    “剑南秦司徒奏捷,称已次第收复扶、文二州,前后数战歼灭党项羌三千余众,俘虏五千余,目前细封步赖、费听长胜等羌酋率不足三万党项羌仓惶而逃,窜入陇右道武州,试图沿羌水西窜!秦司徒正率部追击!”

    “另,淮阳王李道明与剑南道常平使贾润甫在甘松岭,击败来犯之万余羌贼!”

    ········

    听完这捷报,李世民心情大喜,一把将那捷报抢到手里,又细细的看了几遍。

    “哈哈哈,朕就知道叔宝绝不会让朕担忧,打的好,这仗打的太好了!”

    皇帝手抓着捷报起身,大叫,“速取陇右地图来。”

    内侍赶紧把陇右道的地图取来,悬挂于铜屏风之上展开,皇帝跨步近前,直接目光移到了羌水一线。

    那是陇右道的最西南端,当年汉武帝设凉州时,辖十郡,其中武都郡便是在羌水下游的武州一带。

    汉武帝的凉州辖境堪称奇特,西北远括张掖敦煌酒泉在内的河西走廊,东南包括了大唐划入陇右的武都郡,甚至是此时山南的兴州也包括在内,另外大唐划属关内道的安定郡,北地郡,划属陇右的天水郡、陇西郡,在当时,都是划入这个凉州。

    当时的凉州十郡,可谓是占了河西、陇右、甚至是山南、关内四道的许多地域,是个超级大州。

    武都郡四县五道,就是把羌水、嘉陵江上游的故道江流域包括在内。其中五道,故道、嘉陵道、循成道、辨道和平乐道,这五道是汉代时特有的一个行政区划,是当时相当于县一级的行政单位,但是专门用来设置那些少数部族地区的,有些类似于大唐的羁縻州,或是说后世的自治州类似。

    按西汉官方说法,县有蛮夷称道,如羌道、狄道、氐道、义渠道、月氏道、刚氐道、甸氐道等等,多数是直接带蛮夷族名,也有一些是不带族名的,如阴平道、雕**、灵关道等。

    西汉本是郡县制,后来设立了十三州刺史部,监察巡视天下郡县。

    在李世民的这张地图上,羌水一线,已经没有了什么道的名字留下,武州城是武都县,不复过去武都道之名。

    其实数说历史,中原喜欢把西北的蛮夷称为羌,但实际上中原人说的羌里也是包括了氐,氐和羌在中原人眼里,都是一样的,不过细分起来,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总体概括的讲,羌是游牧部族,氐是半牧半耕的部族。从秦汉起,羌氏的界线,其实大抵上就是羌人主要生活在黄河上游流域,而氐人主要生活在长江上游流域。

    甘肃东南、陕西西南、四川西北地区的山区里,活跃的就主要是氐族,这些地方,到大唐时大部份已经设立了州县。

    氐族是定居农耕,也放牧打猎,所以秦汉以来,渐渐的被中原王朝一点点蚕食吞并征服,并入疆域。

    李世民盯着地图上的陇右道东南道的羌水一线,叠、芳、宕、武诸州,西汉时就属于凉州刺史部的武都郡和陇西郡,那里早前全是羌人。

    “党项羌贼想从羌水河谷西窜,逃回党项,倒是狡诈。”

    “不对,他们是要去跟拓跋赤辞与吐谷浑人汇合,叠州秦琅危矣!”

    李世民目光移向羌水上游的叠州,不由的叹道。

    秦琅才几千人马在叠州,面对着吐谷浑无夷的党项拓跋赤辞的数万人马,若是细封步赖再率几万人马自东杀来,岂不是两面夹击,险之又险。

    皇帝细看地图。

    羌水南面是白水流域,有扶文两州,秦琼张士贵现在那边,可连绵高山隔绝,难以跨越。

    羌水北面也一样是群山连绵,北面是西汉水的成州,以及其西北的渭州,也是没有道路相通。

    一时却是远水难解近火。

    “召候君集、长孙无忌等前来,快!”

    很快,一群重臣被召来,一副更精细准确的陇右道羌水流域诸州沙盘摆在了殿中。

    君臣等盯着沙盘研究。

    “若是让细封步赖逃窜到叠州城下,那与拓跋赤辞和吐谷浑人会师后,叠州危急,秦琅危急,想个办法。”皇帝道。

    侯君集盯着沙盘看了半天。

    羌水河谷两面皆是高山,这是一片最偏僻难行的山区,不过细细探究,也还是有几条路可联通外面的。

    “陛下,从文州可抵武州,也可自成州南下武州,又或可从岷州南下抵宕州,除此外,则只有出洮州往西绕行再越西倾山抵叠州西。”

    李世民紧皱眉头,能直接抵达叠州的,只有洮州绕路,但路途遥远,问题是还要经过吐谷浑和党项人境内借道。

    至于其它三条路,一条经宕州,两条先抵武州。

    而目光细封步赖都已经从文州逃窜经过了武州了。

    “从岷州南下宕州,能否赶在细封部之前到达拦截?”皇帝问。

    “岷州南下宕州,有两条路,一条二百三十里,一条二百六十里,东路直抵宕州城怀道,而西路则先抵达宕芳边界的羌水河边良恭山戍堡下。”

    宕州怀道城是一座州城,虽说是下州边城,城池较小,可终究是州城,而良恭山戍堡是一座边军戍堡,只是供几十个边军驻守的小堡。

    最大的问题还在于,处于洮河边的岷州,也没几个兵。得从周边的洮州、渭州或是兰州、河州调兵。

    问题是,都不近,只怕也来不及。

    侯君集看了半天沙盘,“陛下,要不让秦琅先从叠州撤退?”

    “秦琅在叠州,被数万吐谷浑人和党项羌人围住,他如何撤退?插翅都难飞!”

    秦琅要撤,要么沿羌水往西越西倾山,跑到党项人地盘去,要么沿羌水往东,去宕州,但现在两面皆敌。

    秦琅那点人马,依城据险或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这要是弃城逃跑,岂不自寻死路。

    就算是李世民,都觉得只能坚守叠州城中待援。

    “那就只能寄希望于秦琼了,但愿秦琼能够快点追上细封步赖!”侯君集道,心里不知为何却有点小兴奋。

    这秦家父子他向来有些不太喜欢,如今总算能看到他们落难,还真盼着他们出事,尤其是那秦三儿,最好是让吐谷浑人给生擒活捉最好,省的这小子向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李世民很生气。

    可他现在也无能为力。

    “扶州刺史蒋善合,败军折将,失地陷城,着夺爵罢官,除籍为民!”皇帝恼怒之下,把先前丢失了扶州的扶州刺史蒋善合给了一个严厉的处置。

    一撸到底,从郡公刺史,贬为了庶民。

    “陛下!”

    “陛下!”

    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进来。

    皇帝余怒未消,怒喝道,“没见朕与大臣议事,无礼擅闯,该当何罪?”

    那内侍惊的面色苍白,赶紧跪地,“奴婢万死,实是刚接到叠州捷报,于是赶紧来报告陛下,万死。”

    “叠州捷报?”李世民愣了一下。

    “陛下,大喜,叠州卫国公奏捷,数日前在叠州城下,全歼吐谷浑无夷部万人,生擒名王无夷及蕃将数百人,阵斩五千余众,俘虏四千余,缴获牛羊数万,尽歼无素部!”

    “不可能!”

    殿中一道大喝声响起,却是候君集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秦琅被吐谷浑和羌人数万众围困在叠州,只匹匹几千人马,自保尚不足,如何能歼敌万众?”

    皇帝也是充满疑惑,是啊,这怎么做到的?刚才他还在为秦琅担忧呢,怎么转头就大捷了?

第535章 风尘仆仆迟一步

    内侍赶紧呈上了捷报。

    皇帝抢先观看,一目十行看完,然后又细细的看了两遍,这是一封秦琅的亲笔奏捷信,自叠州城发出的,后面还有叠州刺史刘公度的附署。

    战事的经过也写的挺详细,皇帝看完后大为惊叹。

    侯君集等人则一个个还在胡乱猜测。

    “你们看吧,这个秦琅,朕真是白替他担心那么多。”

    侯君集直接抢上前接过,长孙无忌不满的哼了一声,“有劳侯相。”

    这下,侯君集只好把接到的信呈给长孙无忌,长孙却接过信转送给房玄龄,“房相先看。”

    房玄龄道了声谢,迅速看完,又让给了长孙无忌,这次长孙无忌才接过看了,却又无视眼巴巴的侯君集,而是给了中书令温彦博,温彦博看过后转给了侍中杨师道。

    杨师道看完了,却又给了御史大夫萧瑀。

    萧瑀看完,给了礼部尚书参预政事陈叔达。

    陈叔达看过后给了魏征,魏征看过了给戴胄,戴胄看了却又给了孙伏伽······

    一众宰相全都看完了,这才送到了侯君集手里。

    侯君集的一张脸,早就红了又紫,紫了又青,青了又白了,他也好歹是堂堂兵部尚书加参预朝政的宰相啊,可这群家伙却一个个如此轻视他。

    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硬吞下了这口气,低头瞧那捷报。

    看完,侯君集更气。

    这怎么可能?

    “陛下,臣以为这捷报是假的,那无素也是吐谷浑名王,怎么在秦琅的奏捷里,却跟个傻子似的?扎营叠州城西十几里,却天天跑来叠州城下看歌舞?连看了十几天,然后被半路伏击?”

    “几千人马,却歼敌万众?这,根本不可能!”

    侯君集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了侮辱,他好歹也是跟随着皇帝东征西讨的战将,再蠢的敌人也不会跟那无素一般吧?

    两军交战,谁会天天跑来看歌舞?

    秦琅若真有这本事,还用的着这么麻烦,直接冲下山干无夷就完了。

    所以这根本不可能,都是假的。

    长孙无忌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侯君集。

    “侯公,说话不要带着情绪嘛,首先,秦琅既然能把这封信送到洛阳来,就说明这事情可能性极大。再者,兵者诡道也,打仗嘛,本来就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以少胜多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至于说无素为何会上秦琅的当,天天跑叠州城下来看歌舞,估摸着是秦琅的那歌舞表演确实很精彩呢。”

    长孙无忌的话,引的一众宰相们都不由的笑起来。

    难得听到这么好的一个消息,大家自然也是较为轻松了。

    他们多不是统兵打仗的将领,但他们对秦琅这个人可是很熟悉的,秦琅虽年轻,可人家也是挂参预政事衔的宰相,人年轻但办事向来是比较靠谱的,以前也不是没统过兵打过仗,之前的战绩可是相当抢眼的。

    换其它年轻人敢这样报捷,他们肯定先要怀疑一下,但秦琅嘛,就不必了。

    皇帝也极为兴奋。

    “秦琼在白水大败羌兵,秦琅又在叠州灭了吐谷浑无素,这下口子是扎牢了。”

    正当大家高兴之余。

    又有内侍奏报,说又有叠州军情到。

    “刚收到的捷报,怎么又有军情到?”皇帝疑惑。

    侯君集来了精神,心想莫不是秦琅说大话风闪了舌头,转眼又骄敌大败?

    军情送上,皇帝第一个观看,看完后,抚须良久。

    这副样子,让侯君集越发觉得秦琅肯定是又栽跟头了。

    “陛下,不知道是何消息?”

    李世民放下奏报,“秦琅歼无素部后,放火烧草,拓跋赤辞吓跑了,不待细封步赖赶到,就抛下他们独自逃窜,越过叠州跑回党项了。”

    侯君集一听,立即道,“秦琅不是已经歼灭了无素部?为何还要放拓跋赤辞过叠州?他应当率兵拦截,将拓跋赤辞堵死在羌水河谷,待朝廷大军围歼!”

    李世民瞧了侯君集一眼,淡淡道,“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秦琅出松州时才带三千来骑,转战党项腹地两月,一路跑到了叠州,面对着党项和吐谷浑数万大军不退坚守,还寻找战机,把无素万人给灭了,他已经做到了绝大多数将领都做不到的事情了。”

    “就算换做朕,都不敢说能比他做的更好了,拓跋赤辞见机的快,果断逃跑,秦琅放他过去也是正常。归师勿遏,穷寇勿追,这点兵法难道他会不懂?只有武士彟那种没打过仗的家伙,才会轻敌大意,搞不清楚状况,结果让人回师一击,全军尽没。”

    “秦琅也说了,草已经烧了,拓跋赤辞又跑了,现在细封步赖是马无牧草,后有追兵,前有拦截,所以只要盯住细封步赖便好,能拦下他们,这次也让党项脱层皮。”

    被皇帝一通批,侯君集面色胀红,只能胝下脑袋。

    皇帝站在沙盘前,低头瞧着面前的这副羌水沙盘,面上带着兴奋之色,他揉搓着双手,握紧两个拳头,“算来,这次党项入侵,前后已经折损了近五万,还搭上了吐谷浑一万,而我军最大损失,只是武士彟的那五千人马,还非府兵精锐,算来,这次我们没亏,还赚了。若是能再吞下细封步赖这三万人马,那党项没有十年也别想恢复元气!”

    魏征站了出来。

    “陛下,臣不知道陛下有何好高兴的?此次,因陛下世封秦琅松州刺史引发战事,前后调动数万兵马,耗费无数钱粮,还致两州失陷,数千军民陷于战火,伤亡将士数千,换来的是什么?什么都没有,陛下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细封步赖如今成一头困兽,困在羌水河谷,若是再打下去,还知道要造成多少伤亡,臣以为,应当派人去劝降招抚,只要细封步赖肯率部归降,那么就能化解一场战事,减少许多伤亡。”

    “若是一味打到底,就算歼灭细封步赖那几万人,那我大唐也不免要伤亡许多将士百姓,还得耗费许多粮食,另外,细封步赖等的子孙族人,肯定也要记这血仇,将来必要来复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任何时候,魏征总是那个破坏气氛的人。

    皇帝正要反驳,这个时候房玄龄温彦博萧瑀陈叔达诸位宰相也纷纷站了出来,都表示仗打到这份上,其实可以招降细封步赖了。

    “不以无用害有用!”

    “请陛下派使者招降细封步赖等,召其等首领入洛阳朝见天子,授其官职,以其地置羁縻州县,许其子孙世袭之。”

    房玄龄等考虑的是打下去,战争只怕会越打越大,而现在大唐确实没有精力和储备打这仗了。

    所以不如见好就收,趁现在大唐还占上风,并没卷入更大规模战事中,及早抽身。

    招降细封步赖,放这几万人回去,设置羁縻州县,还可以充做边境缓冲区。

    之前皇帝让房玄龄不计后果的开始做战争动员,房玄龄等只能咬牙上,但现在形势变了,他们当然就想叫停战争了。

    宰相中,一半以上人都请求招降细封步赖,结束战事。

    “陛下,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不如趁此难得机会,先尽歼细封步赖这三万人马,则党项必元气大伤,无力为患也。”长孙无忌倒是持继续打下去的态度的。

    可一众宰相中,他的声音只是少数。

    连侯君集这个兵部尚书,这个时候都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再打下去,消灭已经成困兽的细封步赖三万人马,确实不难了。毕竟拓跋赤辞跑了,无素被擒了,草也被烧了,秦琼还在追击,细封步赖根本跑不掉。

    但灭掉细封步赖,最大利益的是秦琼父子,又立一泼天大功,跟他侯君集没半点好处。

    “朕再考虑考虑!”

    当天,洛阳宫传出诏令,原先诏令的六路兵马,都暂停兵马调动。

    朝廷派出唐俭为使者,郑元璹为副使,赶往宕州招降细封步赖!

    皇帝降旨秦琅、秦琼,配合招降。

    ······

    叠州。

    细封步赖率不满三万人一路逃到了叠州城下,再能前进一步。

    前面是秦琅派人于险要河谷处筑起的营栅壁垒,拒马阵、陷马坑带,箭塔、投石车,道路上还有许多粗木、巨石。

    细封步赖试图靠近,都会被箭雨弩矢和滚木擂石无情的击退。

    没了有牧草可供牛马食用,细封步赖所部的战马早就饿的驮不动人,大量倒毙,牛羊也多饿死。

    下了马的党项羌骑,战斗力更是大减。

    在相持了数日后,绝望的细封步赖最终只得自缚来降。

    壁垒前。

    细封步赖跪伏秦琅面前,无奈请降。

    “本相代表大唐,接受你的请降。”

    秦琅面带着微笑,接过了细封步赖送上的宝剑、盔甲还有他的令箭、旗帜。

    两万八千多党项羌齐齐丢下武器投降。

    秦琅派人收走了他们所有的武器铠甲,还有饿的快死掉的战马,将他们安置在叠州城山脚下的河谷营地。

    细封步赖一行首领们被请进了叠州城。

    秦琅写信向朝廷奏捷,信刚发出三天,收到了朝廷发来的旨意,让秦琅秦琼配合招降使唐俭和郑元璹,劝降细封步赖。

    “你们来晚一步了,我三天前就已经接受了细封步赖的率军投降!”

    使者一路风尘仆仆,苦笑着道,“我们上山前已经看到了,卫公神勇也。”

第53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郑元璹站在河边,搓着手叹道,“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结果紧赶慢赶的还是来迟一步啊,白跑一趟了。”

    唐俭也有些无奈,烤着羊肉串道,“秦三郎仅以三千轻骑,纵横党项羌腹地两月余,豪发无损,杀敌甚多,移驻叠州,前后又歼拓跋羌骑千余,吐谷浑骑五千余,俘四千余,并招降党项细封、费听、野离等部近三万骑,确实是令人难以相信啊。这三千骑,都胜过三万骑了。”

    “这秦三郎怎么做到的?”郑元璹到现在都还不太能接受这个事实,怎么也想不通啊。

    “哎,太多的不可能,有的时候反而成了可能,以往秦三郎也有比较出事抢眼的战绩,但大多只是认为他运气好而已,不管是平王君廓之乱,还是平罗艺之反,又或是出镇塞北招降代北苑君璋,攻灭朔方梁师都,数败突厥,都说是运气好,可现在看来,人一时运气好是固然有的,但不可能一直都是运气好,这都是人秦三郎真正的实力展现啊。”

    “那咱们还去叠州?”

    “来都来了,总得去走一趟的。”

    唐俭和郑元璹都算是武德朝的重臣,唐俭是太原元谋功臣,武德朝时已经做到了中书侍郎、莒国公,他是名门之后,曾祖是北齐的尚书左仆射、司空,祖父也是北齐的侍中、尚书令,还封晋昌王。他爹隋朝时降为晋昌公,戎州刺史,追赠太常卿。

    唐俭早年就跟李渊关系很好,曾经同在隋宫中掌禁卫,他也曾是劝说李渊起兵的元谋之一,故此李渊起兵后为记室,此后官运亨通。后来还做过李世民天策府长史,不过他一直都是皇帝的人。

    所以自玄武门之变后,也是变的边缘化,几年来,屡屡都是担任出使的任务,既辛苦又没什么功劳。

    郑元璹是荥阳郑氏当家人物,武德时,和郑善果是郑氏双雄之一,当过关中十二道将军之一,手握实权重兵的皇帝心腹,还是太子党核心。他的父亲郑译,北周时是杨坚的同学,后来助杨坚篡夺皇位,可谓是隋开国元老。

    两人现在都有点郁郁不得志,这趟差事赶的急,跑的累,结果快到叠州了,说那边秦琅都把事情解决了。

    原还指着来到叠州,捡个招降之功,也咸鱼翻身呢。

    现在倒是多想了。

    郑元璹有些羡慕的道,“这次秦叔宝爷俩可真是又立大功啊!”

    “可不是,秦琼就藩之国,都能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真是让人佩服啊。”

    说来两人也都有国公爵位,唐俭是莒国公,郑元璹是沛国公,两人那都是名门显宦之后,家世比起秦琼那不知道强多少。就算是在武德朝时,那都已经是核心重臣,可现在才几年啊。

    人家秦琼都已经位至三公之司徒,父子皆封公了。

    “不走了,今天就先到这休息一下吧。”唐俭心里也有点小情绪了,上次皇帝派他出使突厥,结果他还没到颉利汗庭呢,李靖就发起突袭了,搞的颉利仓惶出逃,他也白跑了一趟。

    这次辛苦的赶来陇右,眼看快到了,又来这一出。

    “还有酒没,开一坛,喝两杯,一醉方休。”

    郑元璹也无奈道,“嗯,喝两杯也好。”

    无素的轻敌狂妄愚蠢,细封步赖的不争气,拓跋赤辞的奸诈无情,这些他们已经都懒得去想了,反正功劳都是秦琼父子的。

    苏定方、张士贵等人运气好,也跟着狂捞了一笔军功,可气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辛苦的赶路,结果屁也没捞着一个。

    战事结束,尘埃已定,跟他们已经毫无关系了。

    数日后。

    叠州城下,秦琅下山迎接远道而来的秦琼一行。

    唐俭和郑元璹这两个失意的人,也跟着他的队伍里。

    “细封步赖可还好?”秦琼拥抱过儿子后,问他。

    “这些天被我邀请到叠州城里好吃好喝伺候着呢,我今早看他好像都长胖了几斤了,刚才还说要来迎接阿爷,我让他在城里候着。”

    秦琼告诉儿子,“陛下已经来了新的旨意,赐封细封步赖为轨州刺史,以其地设置轨州,羁縻统治。”

    “不会就这样放虎归山吧?羌人虽降,可没多少信誉的。”秦琅说道。

    “当然也不会这么简单的,细封步赖、费听长胜、野利仁利等首领,将被召往长安拜见天子,还有可能以后要暂留京师,并让他们的子弟加入禁军侍卫,或入国子监读书,另还有可能要各部送女儿入京,赐婚给诸王或勋贵为妾。”

    朝廷虽要招抚党项,可也不是说对他们真的就信任,细封步赖等投降后,后面还会有很多事情。

    朝廷要保持对投降的羌人的影响力,最基本的几个手段就是先设羁縻州,授首领为都督或刺史等,对一些实力强大的首领可能还会封爵。然后还会召一些首领入长安随驾,或是让他们送子弟入京做禁卫,或是国子监读书,甚至可能让他们送女儿进京联姻。

    这些都是为了加强对归附蛮夷的影响力,大唐现在做这些已经做的很顺手了,之前便是如此对付突厥人的。

    子弟入京不管是做侍卫还是国子监读书,其实都是质子。设立羁縻州,则是公开把这些蛮夷之地,正式纳入天朝体系,定下君臣宗藩的名份,以后就有法理可依。

    细封步赖的结果还是不错的,皇帝以其地设置轨州,封其为轨州刺史,并召他入京面圣。

    秦琼还告诉秦琅,把利部利也被皇帝封为诺州刺史,地在松州西北,另一个兵败归附秦琼的羌人酋长别丛卧施这次被封为阔州刺史,而宕昌羌首领梁弥真被封为奉州刺史。

    三州皆设于松州西北甘松岭外。

    细封步赖的轨州则在后世的阿坝,那里本就是细封部族的地盘。

    费听长胜和野利仁利,分别授封为崌州刺史和岩州刺史。

    加上还有一位雪山羌首领被授为远州刺史。

    这次皇帝对投降的羌人,一共设了轨、诺、阔、崌、奉、岩、远七个羁糜州。为此皇帝还特别提升松州为都督府,世封松州刺史秦琼兼领松州都督,领轨诺阔等七党项羁縻州。

    一众归附的党项羌首领,皆授以官职。

    对这个结果,秦琅也只能说朝廷还是有些软了,但考虑到眼下大唐也是灾情未安,这时也确实无力再在西南打一场大战,暂时的忍让倒也能理解,反正大唐总还是胜利者。

    又开疆了嘛。

    虽说是羁縻州,可也一样新增了七州之地啊。

    至于说那些战死的羌人,那就只能自认倒霉白死了。

    就如宕昌羌一样,先前做拓跋羌的急先锋,五千人马进犯,结果甘松岭一战死了大半,剩下的俘虏也大部份让秦琅送到成都卖为奴隶了,只有小部份甘松岭之战后归附了秦琼,加入了他的部下,所以现在那位梁弥真倒是运气好,封他做了奉州刺史,让他们回到原来的地盘继续放牧。

    细封步赖等降羌在叠州城中,拜见秦琼和唐俭等,接下皇帝赐封旨意,一个个终于松了口气,吊着的那颗不安的心,也落地了。

    这些天等着大唐的处置结果,也是相当煎熬的。

    至于说朝廷提的那些要求,细封步赖都一口气答应下来了。其实羌人经常寇边不假,但有时打不赢,尤其是被逮着的情况下,也是会认怂甚至是投降的。比如在隋朝时,拓跋部的首领拓跋宁丛,就曾经兵败后投降归附了隋朝。

    这种事情党项人也见怪不怪,也不以为耻,强者为尊吗。

    去长安做几年客,甚至是交出几个子侄去京城做质子,再送几个女儿啥的,都是本就应有之事。

    细封步赖等跪接圣旨,朝北拜谢。

    好一幕汉羌和谐的画面,秦琅坐在一边看的都有几分感动了。

    你看人家羌人,多热情好客,热爱和平啊。

    最早跟大唐交手,也是最早认怂归附的把利部利甚至有点小得意,觉得自己当初认怂归附是正确的,你看细封步赖这样的党项八大族长之一的大人物,现在不也一样归附大唐了,还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刺史呢。

    “诸位刺史请起,以后呢,咱们就都是大唐臣子,同殿为臣,就更应当和睦相处,同心协力了。拓跋赤辞那样冥顽不灵的狗贼,咱们以后一起对付。”

    秦琅笑着说道。

    细封步赖赶紧点头,说以后跟拓跋赤辞那个王八蛋誓不两立,说到激动处,细封步赖还带头拔出刀子,在自己脸上割了一道,其它六位刺史,也一起割面起誓。

    秦琼也拿出刀子割破手掌,放血入酒中,邀请他们歃血为盟,相约友好,互不相犯。

    七位刺史赶紧又把手割破放了许多血,喝下血酒,起誓承诺以后都只从都督号令,约束部下不敢犯边云云。

    最后唐俭出来传达了皇帝的又一道旨意,让七位刺史以后为朝廷牧马,每部每年进贡战马百匹,牛二百头,羊千只。

    这是土贡,不是税赋。

    细封步赖等这时也不敢讨价还价,全都一口应承下来了,就算是梁弥真这样如今只剩下不到千人的实力,可也不敢说这贡额太高。

    当然,做为大唐的羁縻刺史,他们以后还要听从朝廷征召出兵协助做战的义务,每隔三年,各州刺史还要入京朝见一次天子。

    细封步赖试探着问,“拓跋赤辞逃回去后,必然惶恐不安,此刻说不定已经派人去伏俟城搬援兵去了。若是要征讨拓跋赤辞,还请发速发兵,我细封部愿为前锋。”

    秦琼摇了摇头。

    “细封刺史忠心可嘉,不过诸部眼下也需要休整恢复,故此,请几位刺史带上子侄等前往洛阳朝见天子,接受印绶鱼符。各位的部族人马,就先各自返回部落休整,至于何时征讨拓跋赤辞等,此事听朝廷安排。”

    细封步赖暗松口气,不用打仗就好,真打起来,只怕细封步赖又得再添伤亡了。

第537章 胜者为王

    叠州城下。

    秦琅爷俩站在羌河岸边,目送着羌人排成长队向西而行,这些羌人在叠州做了半个月俘虏,如今终于被放走。

    细封步赖等一众首领也站在岸边为族人们送行,这些大大小小的首领都授官,也被要求要亲自赴洛阳拜见天子,面谢君恩。每人都还留下了数个子侄,这些首领子弟,也被皇帝降恩,将在长安赐给他们翊卫之职,留在长安侍卫天子,学习中原汉家礼仪制度文化等。

    有唐军将士们在旁边,细封步赖等都是强打笑脸,不敢有任何不满表现。事实上,没有谁真正开心的起来。

    大唐的皇帝授给他们刺史等官职,但是他们每一个心里都在滴血。

    细封步赖率领五万羌骑白水河入寇大唐,虽然打下了扶文两州,可实际上好处没捞到多少,最终伤亡了一万余人马。

    除了先前因秦琅深入党项,细封步赖分批调了一万人回去外,那五万人马现在也只有不到两万八能返回了。

    就算有部份俘虏,大唐后续能够放还,那这次他们也起码损失在近万人。这还没包括拓跋部和他附庸的那几次战败后的重大损失,那都是近三万了。

    不过细封步赖现在可没心思管那家伙的死活,他们关键时候抛下了自己,太可恶了。

    离去的羌人,全都步行。

    他们的马大多数在先前突围时因缺草而饿死饿瘦,现在要离开,秦琅说要替羌人兄弟们把那些瘦马养一养,免的路上死了可惜。但实际上,谁不知道秦三郎那微笑的面孔下,是如何可怕。

    他说留着帮忙养肥,实际上就是没收了。

    所有离去的羌人,每人背了一些肉,然后一人带了把刀子,一个水壶,仅此而已。

    他们的武器装备,长矛铁刀斧子盾牌皮甲铁甲等等,秦琅全微笑着说要替他们修补,说等修补后好再送还给他们。

    谁相信啊。

    明摆着就是不肯再吐出来了,那些东西当初他们投降时就被秦琅拿走了,是他的战利品。

    关于这事,细封步赖其实倒是委婉的提出过抗议,希望秦琅能发还武器,说此去路途遥远,担心被拓跋部等半路袭击。

    可秦琅却说他们现在没马,带着这些破甲烂刀也是个负担,所以就先留在这好了。

    甚至秦琅先前缴获的那些牛羊也一点没还给,只分了点肉。

    这点肉,他们只能勉强回到到家乡。

    甚至七部还有区别待遇。

    比如把利部利部,早就归附秦琼了,所以这次秦琅就没说要替他们养肥马,修补好装备,还有梁弥真的宕昌部,也没有受此待遇,秦琅甚至还把说要替细封部费听部野利部等修补的装备,挑了些给宕昌部补给。

    几万人,没有了马,没有了牛羊,就这样一件破袍子,一把铁刀,连把弓都没给他们留,就这样踏上了返乡的路。

    细封步赖也不知道当他们踏出西倾山,进入党项河谷时,会不会被拓跋部等袭击,可他们没有了讨价还价的余地。

    细封步赖也向唐俭和郑元璹求过情,甚至向秦琼诉过苦。

    可秦琅态度坚持,这个事情,没有说和的余地,他不接受其它人的说情。

    唐俭想卖个老资格,结果也碰了个钉子,也就只好做罢。而郑元璹因为郑婉言一事,两人话都没说过一句,见面都是装作没看到。

    队伍远去。

    秦琅与秦琼一同返回山上城中。

    “你这样做也太狠了点,万一他们被拓跋部或吐谷浑给灭了,那这事如何向陛下交待?”

    “那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这样一来,借刀杀人了啊,还让党项从此内讧分裂,好事一件啊。细封等部又不是只剩下了这两三万人,他们还有不少人马的,所以这点人马若是真被拓跋部或是吐谷浑人半路袭击干掉了,那大唐又没损失,相反党项从此就要彻底撕裂了。”

    “阿爷,虽然这些人归附了,陛下也决定羁縻招降,可我们还是得加以小心的,能削减点他们的实力就要削减一点。再说了,打了这么久,伤亡也不少,咱们弟兄们也不能白干吧?缴获的牛羊马匹、铠甲武器,我都已经记录到军功簿上,到时要兑现赏赐的,难道还要再划掉减去?”

    “一群瘦马饥羊,再加上些破甲烂刀,其实也不值多少!”秦琼笑笑。

    “不值多少,那也是我们的战利品啊。有一个算一个,大家也挺辛苦的!”

    秦琼也只能无奈笑笑。

    “你说,党项人还会再卷土重来吗?吐谷浑人是否会大肆报复?”

    秦琅点头。

    “这是必然的,这次不论是党项还是吐谷浑,都可谓是吃了闷头一棒,损失巨大。以这些人的品性,吃了亏肯定是要报复回来的,除非那亏让他们无力反击,但这次肯定还达不到这个效果的。所以我敢肯定,他们的报复很快就会到的,或许会稍等等,最大可能入侵时间,便是待过段时间,秋高马肥,他们也喘过气来,就要可能全面入侵了。”

    秦琼对这个判断也是支持。

    “哎,这边患一起,又不知道何时能平了。才灭掉了东突厥,平了北方边患,这西边又起祸乱。”

    “阿爷你可说错了,东突厥虽灭,但要说北方边祸就平了,可就言之过早了。据我观察,朝廷去年生擒颉利,招降突利后,其实对东突厥降人的处置可谓是有点迁延无力,错误了最佳的时间,最后出台的处置结果,也只能说是一般。东突厥去年灭掉的也只是汗庭,东突厥并没有真正被灭掉。”

    “恰相反的是,东突厥全都被赶到了漠南来了,甚至许多部落迁到了长城脚下,这是很危险的一种情况,如今东突厥群龙无首,几十万的东突厥人挤在原来一半不到的地盘里,冲突矛盾肯定是许多的,随时就可能会爆发乱子。”

    “而现在漠北的突厥人迁到了漠南后,铁勒人不可避免的乘机坐大,顶替突厥人。虽然我也建议太子,让太子提醒皇帝,要防范薛延陀取代突厥称雄草原,让扶持回纥联盟,但现在看来,回纥联盟很难挡的住薛延陀人的强势,薛延陀的可汗夷男又年轻气盛,所以只怕这个新兴的薛延陀汗国,也会很快就不服中原大唐的控制了,到时说不得战争又起!”

    秦琼皱起眉头,“不会吧?”

    “阿爷若不信,但只管往后看,不出五年,不是漠南的东突厥有人要造反叛乱,就是漠北的铁勒人要南下漠南,意图称霸草原。不管是哪种,大唐都只能重陷入北疆战争。”

    “有办法制止吗?”

    “现在来说,没有办法可以制止这一切,东突厥汗庭被灭的太突然了,而且颉利败亡之时,其实东突厥并没有遭受到什么真正的实力损失,他们只是被斩首,失去了首领而已。这对大唐来说,其实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我们现在根本不可能真正的把这几十万聚到漠南来的东突厥人掌控住,这些人做乱就是早晚的事情,压是压不住的,越压反的越快。”

    “而新兴的薛延陀人,更没人能压的住他们快速膨胀的野心,最终只有一战,才有可能真正打压他们的狂妄。”

    相比之下。

    其实吐谷浑虽是个讨厌鬼,但对大唐还形不成什么真正的威胁,也就是犯边入侵,搞搞抢劫破坏,他们的真正实力有限,没法跟大唐真正相提并论,也没有那个能够杀通陇右,威逼关中的能力。

    历史上,能从西北真正威胁到大唐的,也就是突厥和吐蕃。早期突厥也经常自西北方向入侵,但最大的威胁方向还是正北方。

    也就是中唐起,吐蕃彻底的崛起,灭掉吐谷浑后并在青海稳固后,这才开始跟大唐争雄。

    他们与大唐争夺陇右、剑南,后来杀穿陇右,占领长安。

    “我也能理解朝廷诸公现在停战的想法,有几分力做几分事,现在朝廷多事之秋,晚打比早打更有利。先忍一忍吧,阿爷在松州,可得多做准备了,估计秋风一起,松州就是党项人重点入侵方向。而吐谷浑人则可能自羌水河谷入侵,或者是重点进攻河西方向。”

    不管怎么说,这次战事过后,大唐跟吐谷浑已经是彻底撕开了曾经结盟为友的友善面皮,真正撕破脸要不死不休了。

    “胜利最终属于我们的!”

    秦琼也相信胜利最终属于大唐,但是只怕接下来的几年,边境都不得安宁了,松州也会不得安宁了。

    “阿爷,我看还是让老四回长安吧,现在松州不太平,等阿爷在松州经营几年,稳固一些后,再说。老四还小,过两年也就要到启蒙入学的年纪了,长安条件好,让他在长安多读几年书,等成年后再随阿爷到松州来也好。”

    秦琼没答应。

    “我会向陛下陈明此事的,相信陛下能够理解。不管怎么说,老四也是堂堂济南郡公,虽是个虚封爵,也是个郡公嘛,这么点特权难道没有?”

    做为封臣,就藩之国是制度,妻妾子女当然也要随同到封地生活,这是制度也是规矩,享受分封之权力,当然也要承担守藩之责任。

第538章 波涛如怒峰峦聚

    “你跟郑公似乎有些误会?”

    秦琼注意到这几天秦琅跟郑元璹在一起的时候,从没有过交流,双方甚至都避免目光交集,这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当年秦郑两家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啊。

    “阿爷难道不记得我们从洛阳离开时,宫里发生的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秦琼反问。

    秦琅叹声气,“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也不是什么小事,或许对于郑家来说,只是死了个联姻工具而已,但对于我秦琅来说,那却是件奇耻大辱。”

    简单的把郑婉言被皇帝怀疑跟自己有私情,然后被赐死的事说了。秦琼停下脚步,盯着儿子看了好一会,“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蠢事,而且那姑娘之前你送来齐国公府里给你妹妹做女先生,我也见过几面,相貌人品样样俱好,受过良好的教育,很懂事守礼,也应当做不出这种事来。”

    “阿爷,如果陛下跟你一样想就好了,可是就因为突然的无端怀疑,他就把那个可怜的女人给赐死了。”

    秦琼叹气,“伴君如伴虎,你说的没错,郑十三娘既然入宫了,做了皇帝的女人,又怎么能拒绝怀龙种呢,私自饮用避子汤,这确实是大罪了。虽然不知道为何牵连上了你,但她的死,其实也怪不得别人。”

    秦琅惊讶于秦琼也会这样想,可转念想想,他是一个古代人,有这种思想倒也不奇怪了。

    可郑婉言之死,确实一直成了秦琅心中的一个过不去的坎,让他跟皇帝之间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缝。

    他跟郑元璹没有什么私人过节,他只是厌恶郑家的虚伪,一个高高在上的门阀士族,居然为了利益,把个嫡女当做联姻工具,一而再的利用。更是在她冤死之后,没有人为她说一句公道话,为他讨半点公道。

    他们的冷漠,让他厌恶,所以也不想跟郑元璹说上半句话。

    “三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像是什么?像极了你跟郑十三娘之间真的有过私情,像极了你为她痴情怨恨,你既然跟她没私情,就不应当这样过度的关注,否则,只会越发的瓜田李下的纠扯不清。”秦琼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郑十三年确实是个不错的姑娘,你们也曾差点订婚,可毕竟姻错缘差,所以这事情早就该过去了,你是个年轻人,难免有时意气用事,可·····”秦琼叹气,不再说下去。

    秦琅觉得胸口很闷。

    都几个月了,可这事还是堵的他难受。

    “以后不要再提这事了,也不要再提那姑娘了。”秦琼告诫儿子。“倒是武士彟,他是咱们家的亲家,这次也是因为出兵来救援松州而出事,如今被削爵夺官除籍为民,咱们得想办法挽救一下。”

    秦琼对武士彟的这下场,有些愧疚,毕竟是因救他而起。

    “阿爷,武公的事情我也了解了一些,其实他本来守文州是有功的,最后出城追敌的是他的兄长的儿子不听他命令,私自带兵出城追敌。武公担忧他有事,这才带兵跟着追出去,谁知道那位武公子本事没多少,胆子倒很大,还不知军事,轻敌大意结果带着武士彟中敌埋伏,导致全军尽没。”

    秦琼当然也知晓这内情,但朝廷可不管这些,武士彟虽不是文州刺史,只是来援的客军,但他是带兵之人,五千人马全军覆没,当然是他的责任。

    “先缓缓吧,让武公在老家休息段日子,然后我看找个机会,让太子征召他到东宫,武公长处不在军事,但其它方面还是很有才能的,东宫也确实缺武公这样大管家型的人。”

    “安排进东宫也好,不过这事还是得陛下同意,有机会跟陛下替武公说几句话。”

    秦琅笑笑,“武士彟本也只是一木材商人,因缘际会,追随太上皇,立下从龙开国之功,如今一朝除籍,重为庶民,阿爷没考虑过干脆取消与武家的订亲?或许重新为老五寻一个士族之女,或是勋戚之女也不错啊,比如说程叔家的女儿,或是尉迟家的女儿?要不牛叔家的牛儿也不错啊?”

    秦琼摇摇头,“做人不能言而无信的,既然已经立过婚书了,那这事就没的悔改了,除非武家主动取消婚约,否则我秦琼绝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武家之前不就是相当于悔过一次婚吗?”

    “那不算,并不曾真正的悔婚的。”

    秦琼是个耿直人,他不希望做那种无信之人,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做那种人。

    “那阿爷你抓紧再多生几个,以后跟牛叔程叔他们家联姻。”

    “哈哈哈。”秦琼只是一笑而过。

    爷俩进入叠州城,对守在门前行礼的士兵点头示意。

    “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暂时还没有,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此间事了,没有什么新差事的话,我倒是想再去趟岭南,上次去封地,匆匆忙忙,还没有来的及做部署安排就被召回,现在过了一年了,也不知道封地发展建设的如何了,想去走走瞧瞧。”

    “你对那封地挺上心啊?”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世封之地啊,能够传袭给子孙的,是秦家代代相传的基业了。朝廷授封的官职再高,那也是有任期的,传不了子孙。爵位虽可传袭,但也是要降等的。相比之下,我觉得这封地不错,值得好好经营。”

    秦琼没去想那么远,皇帝给他世封松州,虽偏远还面临党项羌,但他还是接下来了。

    “我听说现在朝中对世封之制,还是有许多反对声音的。尤其是这次战事过后,只怕会掀起更多反对的浪潮了,一定会有许多官员说世封边地,容易引发战乱,会说这是取乱之制。”

    秦琅对此倒不以为意。

    “世封这事,有利有弊,就看如何取舍了,真正能做主的还是皇帝陛下。只要皇帝陛下觉得这制度从长远上对大唐有利,对皇唐李家有利,那么皇帝就会不顾劝谏的推行下去。”

    松州和武安州的就藩都引发了战事,但结果都还不错,所以就算有人以这种边境世封法会引来边地动荡甚至是引发战争来反对,可李世民这皇帝毕竟是个很有魄力的皇帝,就如他推行的许多新政,一开始一样有很多反对一样,但还是最终推行下去,并很成功。

    皇帝是自负的,平时表现的很虚心纳谏的样子,可很多涉及核心问题的事情,皇帝都其实是很坚持的。

    对于皇帝李世民来说,授封功臣以世封之地,其实就是利用这些能征善战会打仗的功臣们,却挤压周边蛮夷的地盘,同时稳固大唐的边境。相比起朝廷对蛮夷们威服之后,设置的羁縻州,功臣世封州能够更受朝廷控制,也更忠心于朝廷。

    可以用世封州做为边境上,与蛮夷们的一道缓冲。借用功臣们的能力,同时借用功臣们的财力人力去经营建设封地,带动边境上的发展。

    而从已经分封的两个真正的功臣世封地武安州和松州来看,确实也是在向皇帝期望的方向发展,而且效果还是可以的。

    武安州收拾了许多俚僚蛮,宣威教化,也扩大的税收,增加了户籍人口。松州经此战后,更是把陷于羌人之手的松州收回,并将西面实力渐强且不服大唐的党项羌狠狠教训了一把。

    有这两个积极正面的典型在,只会更加增进皇帝坚持推行世封制的想法。

    虽然这两个世封州的实况,也会让不少功臣打退堂鼓,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把握能够在这种环境下,经营好封地的。更有许多功臣,不会跟秦琼这般能够淡然接受皇帝的旨意,愿意跑到穷乡僻壤去当土皇帝,而远离中原京师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

    “你就不担心,最终因大臣反对,世封制取消吗?”

    “我个人认为,世封制是会推行下去的,就算万一真的取消,那也不怕,大不了只是改成享受实封食邑税赋而已,再说了。世封地取消了,可我现在占据的那些田地,开建的那些矿山,那些作坊,那些商路等,并不会因此而消失啊,他们依然是我的,我占得了先机,就算不再是世封州了,可收益也依然还是能够保证。所以现在,我更应当加大投入,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

    秦琼见儿子想的这么长远,如此细致,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他对松州真没什么过多想法,完全就是来守边的。

    “阿爷啊,其实松州这地方啊,我觉得也不完全就是穷乡僻壤,这边资源还是不少的。尤其是现在细封部等归附后,松州越发能够发挥出应有的战略通道的作用了,这里开发开发一下,一样是条重要商道啊,我帮阿你你弄个边市商埠的开发计划书,再投点钱进去,相信未来前景还是不错的。”

    秦琼对这些不太感兴趣,但也不反对。

    “你有空的话,随你吧。”

    爷俩登上叠州城头,倚城远眺,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大美河山!

第539章 过火

    雪峰下的叠州,诸路大军聚集。

    虽遣散了几万归附羌落,但叠州只是边境下州,城小人少,秦琅先前还烧火烧草,坚壁清野,此时数路大军聚集,粮草也是个大问题。

    牙城,秦琼主持召开军议。

    秦琼秦琅爷俩外,张士贵、苏定方、唐俭、郑元璹、刘刺史等几位外,梁建方、席君买、高侃、高甄生等大将也都在。

    “该退兵了。”秦琼开门见山。

    这是秦琅跟秦琼事先已经商量好的,仗打到这个份上,还算不错,见好就收。

    “俺觉得何不趁胜追击,如今咱们这也聚了两万多人马,何不杀入党项羌地,干到积石山去,把那不服我大唐的党项羌都给干趴下,将那桀骜不驯的拓跋赤辞给生擒回来,顺便,咱们还可以去吐谷浑转一圈,问问伏允老儿,何得如此狂妄?”说话的是席君买。

    战前只是益州双流折冲府的一个果毅都尉,那只是折冲郎将的副手而已,不过此次羌乱,他跟随秦琅军中,千里转战,担任先锋,倒是屡立战功,秦琅的那本军功薄上,席君买跳荡功就立了两个,先锋功立了三个,二等三等立了许多。

    这些军功若是兵部审核通过的话,积功都有可能要升上一个柱国之勋,虽说勋官只是荣衔,也没有职事,但想获得高勋是十分难得的。

    唐俭和郑元璹这两位国公都坐在那里不吭声,他们是白来了一趟,功劳都是这些武夫们的,这趟是来招降,结果啥也没赶上,现在这群武夫要撤要打,跟他们无关。

    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张士贵是在座中军方要员,他也是官宦世家出身,隋末之时,年轻气盛也在州中素有勇名威望的张公子也揭竿而起,拉起了队伍,很快掌控了虢州,这可是河南要地,处于关中河东河南三道之要冲。

    当时李密和王世充都想争夺他的加入,可最终张士贵却觉得这两人都不是能成事之人,反而后来主动上表归附了李渊。当时李渊正带着儿子李世民李建成起兵太原,杀向空虚的关中。

    张士贵的主动归附,让李渊喜出望外,封他为右光禄大夫,继续镇守虢州,牵制王世充和李密,他则继续攻入关中。

    待李渊称帝时,张士贵已经打着李渊的旗号攻掠了潼关已东的大片地盘,在当时,为李渊解决了进攻关中时的后顾之忧,李渊当时便赞张士贵为三国时之赵云,并授封张士贵为新野县公,随后西秦霸王兵指长安,李渊调张士贵随秦王李世民出征,这是他第一次归入李世民麾下,虽然这一次是浅水源大败,唐军八大总管被擒,但张士贵的表现让李世民看中。

    而在当时,秦琼还在李密麾下呢。

    只不过浅水原之败后,张士贵被调入建成麾下,直到后来中原大战时,张士贵才又转入了秦王府,只是那时秦琼已经成了李世民麾下第一大将,张士贵反而不如秦琼地位。中原大战后,论功,秦琼封翼国公,张士贵封虢国公。

    而到玄武门之变后,张士贵担任了左羽林大将军,并成为皇帝玄武门讲武堂的射术教官。

    这次平羌乱,秦琅是太子授任的西征主将,张士贵是副将。

    他倒没有如席君买他们一样的乐观。

    “没有粮草,大军连在叠州都呆不下去,又如何征讨党项?我建成司徒之意,可先班师撤兵。等准备好之后,再说。”

    秦琅也点头,“我们知道烧草对付党项人,党项人一样可以用这招对付我们,我们没有粮草就出兵,一旦深入敌境,而党项人烧草,那我们到时就进退不得,太过危险。”

    梁建方几员战将,倒是想继续打仗,难得打的这么痛快,还立这么多功劳,大唐如今已经一统天下,这样立大功的机会可不多了,没有战功,他们这些当年秦王府里的偏将们,就永远追不上张士贵这些军功新贵大佬们。

    但秦琼秦琅张士贵这三位大帅都说要退兵,他们也就只能应声。

    如何退兵倒也简单。

    叠州这里暂留几千人马驻守,守住羌水河谷通道,其余各路人马,则原路返回。

    ······

    叠州城下,羌水河傍。

    两万多人的唐军大营里,全军都在杀牛宰羊。

    马上就要班师了,秦琅很豪爽的下令,拔出牛羊宰杀犒赏全军,虽然唐俭提出应当把这些战利品带回去缴给朝廷,说现在朝廷也困难。

    但秦琅没有鸟他。

    朝廷困难没错,可弟兄们也辛苦了。

    那些瘦弱的牛羊骆驼全都给宰杀了,让兄弟们痛痛快快的吃一顿肉,管饱管够。

    每个人都是起码十斤的量,任吃。

    当然这顿也吃不了太多,秦琅的缴获还是不少的。

    那边将士们在杀牛宰羊不亦乐乎,这边秦琅则在跟一众参军们做最后的军功核对。秦琅手里拿着块金印,在参军们递过来的一份份军功表上盖章。

    “把我们辎重营里的攒的缴获,拿出来兑现军功赏赐。多余的,留下三成来,其余的全都分赏给将士们。”

    老刘刺史有些惊讶,“除去军功,剩下七成拿来分赏,可不少。”

    “那是大家应得的。这七成,拿出两成做为阵亡伤残将士们的抚恤吧,剩下五成,均分给弟兄们。”

    辎重营里,堆满了各咱战利品,有羌人劫掠来的金银、首饰、绢布,也有羌人自己携带的战马坐骑牛羊骆驼,也有他们抢劫的猪羊等牲畜。

    本来还有许多俘虏奴隶,现在俘虏大多送还了,被掳掠来的汉人百姓,将随军返回家乡,一些本来是羌人奴隶的,这次秦琅做主,一半就地安置到叠州,入籍分地,一半交给秦琼带去松州落户。

    所有的金银布帛和牛羊牲畜等战利品,全都已经标好了价。

    而所有将士们的军功,也都折算好了。

    上阵上获军功多少,中下上获多少,下阵下获多少,斩首一级多少,俘虏一员多少,缴获战马一匹多少,缴获牛羊多少,全都有个参照表,参军们忙碌多日,把这些全都计算出来。

    最终折算成钱,再把缴获的物资对应赏赐。

    剩下的,除去留着给皇帝的一成,给朝廷的两成都已经早折换成了金银珠宝等易带轻货外,其余的都全部要分给将士们。

    此次参战的共有几万人马,除去武士彟那倒霉的五千利州兵马外,其余的约有三万多,总共不到四万人马里,府兵只占到三分之一左右,更多的都还是土团乡兵和志愿义勇,以及一些附庸的羌氐城傍、侧近等。

    不过秦琅发起赏来,倒是一视同仁,府兵们只是能够积功授勋、职而已。

    “这么多钱财全给兄弟们分了?”席君买笑问。

    “我知道先前我把那些羌人剥的干净,连破甲烂刀瘦马也没放过,好多人背地里说我秦琅贪财,我贪财不假,但也不会忘记弟兄们的功劳。先前我也颁下赏格,如今自当兑现,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当日,饱餐牛羊之后,秦琅召集营中兵马,宣布兑现军功赏赐,分发财物,众人个个兴高彩烈,欢呼不已。

    府兵和乡勇们都分了不少好东西,少的也分了几匹绢布一些钱,多的更是还分到了牛羊,也有人更分得了战马。

    就连那些协从做战的羌氐,这次也都分到了不少好东西。

    肩上扛着绢帛,腰里揣着钱银,手里还牵着牛羊,这感觉,真不要太好。

    整个大营乱成了一团,可大家都十分兴奋。

    “谢大将军赏!”

    “拿了赏赐,就赶紧回家找婆娘团聚去吧!”

    当天,一支支人马开始撤离叠州,沿羌水南下。

    秦琼也带着把利部、梁弥真两个附庸部落,以及自己的松州亲兵们离开,秦琅为他送行。

    “我做好善后,也去松州看爷去。”

    “是否需要多留点兵马?”

    秦琅只留了三千人,他的那三千人马转战许久,伤亡了两百多,这次补充满三千,加上他自己的二百亲军也补充满了,他会暂时留守叠州。

    “諒党项人也没那个胆量敢再来了,我在这也不会久留的。”

    既然朝廷原本也只是想招降细封部等,也没了要战斗到底的意思,所以这仗自然现在是要告一段落了,也许等秋后,党项人或会引吐谷浑人卷土重来,但那还有一段时间了。

    秦琅这三千人,顶多再留一个月,他已经向朝廷请求在叠州新建一二个折冲府,移驻府兵,甚至是将府兵的家眷移来,在这边屯垦驻兵。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这里增加军、城、守捉的边军力量,调派府兵轮流戍卫守疆,也征集部份内附羌氐为城傍兵,协助守卫。

    只要不是大敌来袭,以叠州这点人口钱粮,平时也是难以供应很多驻军的,数量多了反而是很大的负担。

    秦琼惦记着松州,也只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走时低头说了一句,“你这次做的很不错,只是最后不该当私生战利品,尤其是只给朝廷留了那么一点,却又给自己分了许多。”

    “我这是论功行赏,将士们血战换来的赏赐,至于我么,大家都分,我也应当一视同仁嘛,我这个主将若都不拿,弟兄们也拿的不痛快。”

    秦琼摇了摇头,“你肯定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到时肯定会有很多御史要弹劾你。”

    “我知道,其实郑元璹已经写好了几封弹劾我的奏表了,不过无所谓,立这么大个功,若是再没半点差错,在洛阳宫里的那位估计又得头痛了,与其让他想办法挑刺,倒不如我主动送点把柄给他。”

    秦琼早猜到儿子估计是这心思,听了也只能无奈摇头,“别过火了,我走了,你处理好这边的事,有空就来松州转转,没空的话就直接回长安吧!有些事情,别太往心里去,过去的就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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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