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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5章 藩镇

    “怀良,这殿中也就咱们爷俩,有话就直说,放开了说。”

    长安郊外,浐河岸边,长乐宫。

    皇帝一身猎装,秦琅却是一件长衫。

    “朕已经将这座长乐行宫正式赐予丽质了,以后这就是丽质的产业了。”

    秦琅坐在那里,手捧着个茶杯,心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跟谁爷俩呢。

    按约定,还有四年,长乐公主李丽质就要正式嫁入秦家,成为秦琅妻子。这一天越来越近,李世民已经在为李丽质筹备嫁妆。

    因为嫁妆准备的有些过于丰盛,是他给几个皇妹准备的好几倍,这事还引的魏征数次开喷,称侄女比姑姑的嫁妆丰厚,是失礼的行为。李世民这次却懒得理会魏征,当初他给长乐三千户的汤沐采邑,结果魏征也说太多了。

    最后硬逼的刚当皇帝没多久的李世民承认了错误,同意重定皇家公主们的等级和封邑,公主们未出嫁前只给虚封,封户数还有严格等级规定,只有正式出嫁之后,才正式给实封,但实封数量也不能乱赏赐。

    这些李世民都忍了。

    可现在自己为公主置办嫁妆,又没动用国库,也没随意突破当初定下的规矩给食邑这些,魏征还要东管西说,他就不想理会了。

    魏征多说了几次,还惹恼了皇帝,干脆把这座长乐行宫赐给了李丽质,做为她的私人庄园。

    “陛下想问什么,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世民对秦琅这副态度不太满意,表面恭敬,可言语里透着不满。“三郎啊,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我压下了你府兵制的改革计划,你就要摞挑子不干,长期请病假不上朝?”

    “圣人冤枉啊,臣也是尽心王事,一直以来为圣人秘密主持火器坊和神机营,视察火器研发之时,遇火炮爆炸受伤,臣这可没做半点假。”

    李世民叹口气,“我知道你受伤了,可御医也说你这伤没大碍,将养这么久,也差不多好了。”

    “可臣最近确实总觉得不太舒坦!”

    李世民恨不得起身抽他一顿,你他娘的转战吐谷浑的时候,深入不毛,雪域高原冰河雪谷里行军,也没见你小子叫过一句苦啊,现在天天享着清福,却叫苦了。

    “朕也对你实话实说吧,你的那个兵制改革的奏章,朕看了,看的还很仔细,也反复思虑过,但是,兵乃国之大事,动一发而牵全身。把边军由府兵番上轮戍,改成迁驻久镇,为雇佣型常备边兵,固然能解决你所说的不少问题,但也会产生许多新的问题。”

    “朕问你,你可知道北魏之六镇?”

    北魏六镇,当然知道,六镇起义,可是葬送了北魏王朝。

    “想当年,北魏道武帝时,始建都平城,为防北方柔然入侵,简盛亲贤,拥麾作镇,此为六镇之始。后太武帝,调凉定幽冀司五州十万人在东起上谷,西至河曲一带大修城防。”

    北魏是鲜卑拓拔部以游牧起家,后在云中平城立都,于塞外建立起北魏朝,后攻灭北方各国,一统北方,与南方的刘宋对峙,从北中原进入南北朝时期。

    由于首都平城,位于塞上,距离草原柔然人很近,极易受到侵袭威胁,所以后来北魏几任皇帝加强塞上边防,兴建起了六个军镇,屯驻重兵。

    六镇置镇都大将及僚属,镇下置戍,镇兵巡行防戍。六镇将领全由鲜卑贵族、凉州武人担任,戍防军人也主要是鲜卑人,也有部份来自中原的强宗子弟。

    六镇是北魏国防的生命线,因此在北魏朝廷享有重要的地位,六镇军官成为国家显贵,享有较高特权,然后随着孝文帝大力推行汉化和迁都洛阳。

    北方六镇的作用日渐式微,军镇将领也就逐步失去往日优厚的待遇。

    以前六镇军将们都是天之骄之,而后来都成了时代弃儿,军镇前期,豪强子弟争相从戎入边,而后来却成了流刑罪犯的发配地,当时军官的出身为皇亲国戚,高门世家,而后来却尽是盗贼流民。

    六镇远在边塞,本就无力自给,要依靠北魏朝廷给供,当北魏从六镇相近的平城,迁往了中原的洛阳后,六镇就被彻底的遗弃了。

    北魏六镇政治性的丧失,军事性的降低,以及经济上的破产,组织结构上的混乱,各种矛盾在魏末时交织在一起,最终爆发了六镇大起义。

    大唐是由关陇集团建立起来的,关陇集团却是当年入关的武川镇军将联合关陇豪强们的联盟。

    北魏末年,六镇大起义,北魏几经镇压,虽然平定叛乱,可尔朱荣也因此凭借军功权倾朝野,许多六镇军将也都转而归附他麾下。

    后来尔朱荣被出身于怀朔镇的高欢讨灭,高欢控制北魏朝廷,皇帝不满高欢控制,寻机出逃关中,投奔早前入关平乱的武川镇军头宇文泰,高欢另立皇帝,于是北魏分裂为东西两魏。

    李世民的曾祖父李渊,当年就是武川镇军人,李虎祖上几代都是镇守武川的军官。李虎后来随拓跋岳入洛阳平定元颢,再随他入关中讨灭万俟鬼奴,留镇陇右。后来武川镇带头大哥贺拔岳被手下侯莫陈悦杀死,诸将谋拥宇文泰继续当大哥,李虎不同意,星夜奔荆州,劝说贺拔岳的兄长贺拔胜来接收关中的人马,可惜贺拔胜不听。

    后来宇文泰被武川军头们拥立为新大哥,李虎只好无奈返回,结果半路被高欢手下俘虏,送到洛阳。此时北魏孝武帝元修也早不满高欢的专政夺权,有意想要获得关中地区武川镇军将们的支持,于是任命他为卫将军,并派他到宇文泰那里去辅佐镇守关中。

    后来李虎与宇文泰平定了侯莫陈悦,元修也找机会出逃关中,另建朝廷。

    再后来,宇文泰带着武川军头们横扫关陇,打服各方不服势力,对抗关东高欢,等元修被毒杀后,武川军头们拥立了元宝炬做皇帝,建立西魏朝。

    李虎也因功受封为左仆射、太尉,并与宇文泰等俱加最高武衔‘柱国’。

    秦琅的那道兵制改革方案,让李世民一下子就想起了关陇集团,想起了武川镇军头们建立的西魏、北周、隋唐,想起了怀朔镇军头们建立的东魏北齐。

    北魏当年建六镇,一开始确实解决了北方边防问题,可后来却成了北魏灭亡的元凶。

    李家就是北魏六镇军将出身,当年的六镇军将,不但灭了北魏,后来还建立起了东、西魏,北周、北齐、隋和唐。

    灭北魏,建六朝,兴废皆掌于军镇之手。

    这让李世民不得不警惕。

    从隋文帝开始,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控制住脱笼猛虎的办法,意图把关陇集团重新关入笼中。文治武功都了得,尤其是权谋手段厉害的杨坚,与高颎、李德林、苏威这些名相一起,一步步的改革,才最终推出了一个成熟稳定又安全的新府兵制。

    兵将分离,兵入民籍,既保留了府兵的战斗力,又减少了朝廷供军费用,最重要的还在于终于收走了武将们的兵权,再不用担心武人们动不动就拥兵自重,造反作乱了。

    秦琅要搞常备边军,重点是迁移屯驻和雇佣发饷。

    边军从此不再是各地府兵轮流抽调过去值守,边军常态化,固定化,这让李世民开始担忧,这样会不会出现一个新的六镇?

    边镇军将会不会形成新的武人集团?

    历史告诉李世民,这是必然的。

    就算秦琅说,朝廷控制装备粮饷,但问题是,边军久镇边疆,甚至家眷也都在边,这必然会形成武人集团。

    仅靠粮饷装备来控制这些边军,是很危险的。

    “军队是把双刃剑,朝廷需要这把剑来维持边疆安宁,也镇慑中原,但是若不小心,也会被这把剑割伤。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剑加上剑鞘,佩剑而不要轻易的亮剑。剑出,见血,归鞘,绝不能一直出鞘亮剑。”皇帝缓缓说道。

    现行的府兵制,基本上就是隋朝的府兵制,最大的特点就是兵将分离,是轮流番上、戍边,将归朝,兵归府。

    将军们平时不统兵,朝廷也不用承担太大的军费开支。

    对于雇佣兵制,李世民也在试用,北衙六军,加上秘密成立的神机营,都是采用的雇佣常备兵,但这些兵就在天子脚下,皇帝和朝廷对这些兵的控制更严密。

    可如果放到边疆上,天高路远,就难以控制了。

    现行的府兵制,有些跟不上李世民开疆拓土的步伐,可他依然很谨慎的对待军队,绝不轻易的去更改军制,这是历经了隋朝几十年打磨的军制,曾经带给隋朝繁荣强盛。

    当年杨广曾改革府兵制,建立了一支数量庞大战斗力也强大的募兵骁果军,但最后骁果军不但没保卫杨广,反而弑君了。

    秦琅很佩服李世民。

    想的很长远,哪怕现在年轻却已经武功赫赫,却依然还这么谨慎小心,没有如杨广那样飘。

    回头审视自己的方案,确实也有许多问题,本质上来说,他从历史中把唐朝真实出现过的问题提前讲了出来,并把后世用过的法子提前拿来用了,却忽略了这并不一定就是最好的。

    唐玄宗改动了大唐初的府兵之制,于边疆设立节度使,建立军镇,表面上看适应了明皇开疆拓土的节奏,加强了边疆战事的效率,可实际上也埋下了藩镇割据的隐患。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也正是身兼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发起的边镇叛乱,藩镇之祸,从此伴随着唐朝直到灭亡,都没能好转。

    “朕也知道如今的府兵制,有许多问题,现在不解决,二三十年后也盖不住会爆发,但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轻易的就更改,并不是个好办法。怀良,你人聪明,又在军中带过兵打过仗,还懂经济,你好好替朕思量一个两全其美的新军制出来,可否?”

    秦琅苦笑两声,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两全之法。

    初唐府兵制崩溃后,募兵制起,也因之兴起藩镇,安史之乱后,李唐也只能以藩制藩,却始终找不到真正解决之道。

    而后来经历晚唐五代的宋朝建立后,深患藩镇之乱,于是搞强干弱枝,内外相维的制度,把禁军中最精锐的殿前军驻守在京城,侍卫亲军驻扎在各地。京城的人马最为精强,各方针知道兵力不敌,不敢造反,如果京城有变,各地驻扎的禁军联合地方的兵力,也足够对付,这就是内外相制,无轻重之患。

    但是宋朝这种军制虽解决了藩镇之乱,但也带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强干弱枝后,边防力量不足,压不住边疆诸蕃。晚唐五代时的一个藩镇,都能打的边蛮们不敢吭声,可一统中原后的宋朝,却没打赢过几次像样的对外战争,胜是小胜,败却是大败。

    这样的军制,秦琅觉得没什么好学习的。

    至于明朝,嗯,曾经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确实是气吞如虎,但是卫所制后来的糜烂,却也不是一般的烂,武官和军户世袭制,搞的后来卫所军官们都成了地主,卫所军户都成了奴隶佃户,最后能打的只剩下了将领们的家丁亲兵。

    白山黑水间的野蛮女真人,最后杀入关中,一举夺了江山。

    女真人的八旗兵、绿营兵制,也没什么可说道的,前期强盛了几年,后期也是烂透根了。

    想来想去,府兵制还确实挺强的,但问题是,府兵制的根子烂了,现在表面还不错,但维持不了多少年了呀。

    “臣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或许可以实行更戍法,把边军、禁军采用轮调法,定期轮调换防,对边军也采用平时由中低级军官们统带,高级将领无战事时还朝驻京,遇战事则皇帝选派赴边统兵,战罢即还朝之法?”

    秦琅试探着道。

    李世民沉吟着,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还不是他想要的那种。

    “最近西北边疆又有些不稳固了,西域的肆叶护阿史那咥力现在屡屡拦截我大唐丝路商货,还数次向高昌、焉耆、龟兹威胁,现高昌国王鞠文泰、龟兹王白苏伐叠、焉耆国王龙突骑支,于阗王尉迟伏阇信皆遣使向我大唐西伊州求援,以拒咥力。”

    “朕打算出兵西域,你是兵部尚书,得替朕好好筹划。”

    “明天早朝,朕要看到你!”

    李世民说完,也不理会秦琅便转身走了。

第706章 秦家八锏

    存忠刚刚从崇贤馆放学回家,今天是旬休,难得的休息时间。回到家放下书包,他便挽起袖子开始为自己的坐骑修理起马蹄子来。

    这是一匹高大的大宛马,有着汗血宝马的高贵血统,来自西域的康居国。这匹马浑身血红,高大而又威武,它跑起来跟飞一样,拥有无与绝伦的爆发力,而且每次跑完后,身后的汗都是血红色的。

    侬存忠非常喜欢这匹马,视若珍宝,这是他用自己的优秀学业成绩,在义父卫国公那里换得的赏赐。

    汗血宝马很温驯的站在那里,任存忠熟练的提起它的一只蹄子,拿出他那套珍藏的修马蹄装备来。

    这些装备十分精美,采用的是镔铁打造,闪闪发亮,还用了一个黄牛皮的包装的整整齐齐。这样的包不仅侬存忠当宝贝一样,其它的义兄弟们也都一人有一个。

    存孝存义,还有罗通裴行俭他们都有一套。

    他们每人都有一匹自己的坐骑,秦琅给他们的马都是宝马良驹,只是有一个要求,宝马赐给了他们,要求他们亲自照料这些马,日常喂饮洗涮,甚至是换马蹄铁。

    换马蹄铁是个技术活儿。

    不过存忠如今也已经是熟能生巧,先把磨损的马蹄铁上的钉子拔下来,然后再撬下蹄铁,然后开始对马蹄进行修整。

    这时就要用到各式各样的修煎工具,先修平,再剪边,再二修,再二剪,然后还要再换上更精细的工具,细细修煎一遍,最后拿出锉刀把蹄子内外都打磨平整。

    最后再将新的马蹄铁用铁钉固定,再打磨平整一遍,最后,再打开一罐马蹄油,用猪鬃毛刷蘸上油细细的给马蹄子全刷一遍。

    修好一只马蹄就得两刻钟。

    马蹄子里的味道极为冲头,可存忠却很享受这个过程,他的宝马也站在那里很温驯,虽有蚊蝇叮咬,也只是肌肉抖动,并没有乱踢蹄子影响到主人。

    另一边,裴行俭则因为回来的早,今日又不需要为爱马更换马蹄铁,所以很快就给爱马洗涮完毕,马鬃毛修整过了,马尾巴也扎起来了,马毛也涮过,收拾好工具,给爱马槽里倒上马料,顺便还往里面加了捧黑豆,又敲了两个鸡蛋进去。

    拍拍手,裴行俭走到廊下,倚拦而坐,一边嘴里含着丁香糖,一边兴致勃勃的读着《长安周刊》上的新闻。

    侬存忠还在一边专注的修着他爱马的马蹄子,而自己的马已经吃饱草料悠闲的眯着眼站那睡觉了。

    存孝和存义哥俩则在给自己的锏打磨抛光。

    秦琅不仅给每个义子们赐了匹宝马,而且也给他们赐了一套装备,马槊障刀骑弓步弓,另外还有一把近战钝器。

    秦琅给他们选的都是锏。

    这如今成了秦家标志性的装备,秦琼有一对四棱瓦面金装锏,秦琅也给自己打造了一把锏,是他自己亲自设计,找名师打造的。

    说是锏,其实倒更像是鞭,毕竟鞭锏近似,有棱称锏,无棱称鞭。锏因有棱,所以有钝刃,一般是上细下粗,总体上来说锏虽有尖,但一般很少用刺,而是用点。

    秦琼的锏便是一把四棱锏,属于鎏金铜锏,四条棱,每面向内凹,故此形成瓦面凸棱,这种锏大巧不工,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样式,但极为沉重,瓦面使的四棱凸起,对付拥有厚甲防御的敌将,有极强的杀伤力。

    秦琅自己设计的锏则是六棱锏,用驼骨做柄,金瓜锏首,王字龙吞口,锏身则是六棱六面造型,不是简单的瓦面,而是形成宝塔形的瓦面,不仅六棱凸起,尤其是还有节,六棱六节,每节上等于还有六个突起的棱角。

    这也是一对双手锏,可比秦琼的还沉重些,表面狰狞无比,远比秦琼那对传统修长的四棱瓦面金装锏更充满杀气。

    这对锏上,还刻有四个字,裁决之杖。

    一般人根本使不顺手秦琅这裁决之杖,毕竟这玩意太重了。

    他给义子们也每人设计了锏,由他们自己选择。

    大义子李存孝选的是一对狼牙锏,此锏非铜非铁,却是由铁木精雕而成,不易变形开裂经久耐用,形状与四棱铁锏相同,每条棱上嵌入一排铁珠,每排五至六料,顶尾各一颗,铁珠三角形,如狼牙,有锋刃,故称为狼牙锏。

    这锏份量不重,击中不死即伤,砸到脸上更得开花,对于此时还较年轻的存孝来说,倒是能够比较趁手,且威力不减。

    存义则挑了一把锏中鞭,这锏形制越发罕见,此锏外部也是硬铁木雕刻成的锏,但锏身中空,内藏着一支棱锯齿鞭,锏身也是鞭鞘。鞭在鞘中时,鞭也就是锏,一样拥有很强的杀伤力。

    而一旦敌人夺锏,锯齿鞭即出鞘,顺势给敌人致命一击。

    锯齿鞭的锯齿锋利,可抽可刺可锯,杀伤力强大,敌人若是不小心来夺鞭,那就是自寻死路。

    锏中鞭因是木锏鞘,故也使的锏虽粗大,但实则份量轻便许多,能适合还年少的存义使用。

    侬存忠用的是八棱紫金锏,就是八条棱的一支铜锏,而裴行俭选用的是宝塔锏,秦琅还给取了一个拉风的称号亢龙有悔。

    这锏也是四面四棱,但不是瓦面,而是形如宝塔一样。

    罗通也得了秦琅设计的一对三棱锏,这锏修长如剑,却锋利毕露,那血槽设计,更显狰狞。

    存孝和存义二人的锏,都是木加铁,两人定期给锏上油打磨,弄的锃光瓦亮的。

    裴行俭放下报纸,抬头看了看天色,嗯,今天天气良好,这会还早着呢。

    “我说,你们还是换个铜锏或铁锏的好,木头的锏再硬,也终究是木头,你们就不怕这锏在战阵上被人打断了?”

    存孝手头没停,“哼,马槊杆也是木头的,长枪长矛也都是木杆的。”

    存义也道,“就你那中空的塔锏,还亢龙有悔呢,我看真上了战场,估计得后悔死,你要用铜锏,怎么不弄把实心的?弄那么粗大,吓唬人吗?”

    “你们懂啥,我这亢龙锏虽是中空,可锏身也不薄啊,何况我这锏里还有铜珠,甩动起来,能够更加凶猛呢,比你们的木锏可强多了。”

    “别吹牛,有种咱们战他三百个回合!”存孝很不客气的喊道。

    裴行俭抖了抖手里的报纸,“我可不跟你们打,我的亢龙锏刚保养过呢,真要打,也应当在战场上打才有意思,你们看报纸没,朝廷又要打仗了!”

    他把刚刚在报纸上看到的战争蛛丝马迹讲给他们听,报纸上没明说要打仗了,可从种种迹像中推理,都能发现,西域现在很不安稳。

    西域的肆叶护可汗阿史那咥力连灭掉了朝廷册封的两位西域可汗,西突厥莫贺咄可汗与铁勒契苾歌楞可汗,还开始威胁高昌、伊吾、焉耆、龟兹、疏勒诸国,又想要迫使欲谷设等归附,还向漠北的薛延陀乙男可汗发出了战争威胁。

    这位肆叶护可汗现在有点目中无人,得意忘形,膨胀的过头了。

    他想做整个东西草原的大可汗,甚至不把大唐放在眼中了。

    也就在是这种情况下,大唐皇帝派兰州大都督府长史李道宗接纳安置了战败而东逃依附大唐的契苾歌愣余部六千帐人马。

    接着又派出使者,前往西域册封曾经与皇帝结拜过兄弟的阿史那泥孰,这位是肆叶护可汗麾下最得力的大将,之前统叶护被杀后,曾有不少部落想拥立他为可汗,但泥孰劝说大家拥立了肆叶护。

    现在大唐直接把原莫贺咄可汗的地盘,划封给泥孰,并册封他为可汗。同时册封泥孰的弟弟同俄为小可汗,并将已经归附大唐的始毕之子,突利之弟欲谷设也册封为小可汗。

    大唐让同俄设游牧在天山以南的西部,而让欲谷设游牧于天山以南的东部,而让泥孰统领天山以北西部地区原莫贺咄麾下的五弩失毕部。

    与此同时,薛延陀以为铁勒契苾部报仇为名,已经从漠北调兵向西,往金山一带集结。

    “你们看这条消息,看似简单随意,但可是透露着很多关键信息,西海道宣抚使、陈国公侯君集抵达鄯善都督府蒲桃城宣抚吐谷浑诸部!”

    “你们再看这一条,肆叶护可汗杀功臣乙利小可汗,称其暗中与薛延陀夷男相勾结,将其诛杀并诛灭其族。又欲杀泥孰,泥孰仓惶出逃,逃往焉耆······”

    裴行俭捏着下巴,一副狗头军师模样,“西域战事一触即发啊!”

    “我大唐这是要在西域围猎肆叶护了,怪不得卫公最近整天在政事堂忙碌,估计就是在筹划此战了,可惜我们还太年轻,否则也要骑马上战场,也挣个开国侯回来。”

    秦存孝将锏收起,“你们说如果真开战,阿爷会再次领兵上阵吗?”

    “若是阿爷再出战挂帅,我一定要随征军前。”存义道。

    裴行俭摇了摇头,“平时让你们多读点兵书就是不肯听,没听到我刚才说的,陈国公侯君集已经到了鄯善了,鄯善城在哪?就在焉耆南面八百里而已,有路可跨越沙漠直抵焉耆,这还不明显了吗?”

    “这回肯定是让侯君集挂帅,然后薛延陀夷男可汗,上谷郡王欲谷设,咄陆可汗泥孰,还有同俄设、高昌、吐谷浑等合击啊!”裴行俭拍着报纸,充满遗憾的叹惜着。“肆叶护哪用的着咱卫公出马啊,那不是杀鸡用宰牛刀吗?”

    侬存忠听了,重新又拿起刀子削起了马蹄子,既然卫公不会挂帅出征,那他们自然也就更没机会跟着去了,还是继续修他的马蹄吧。

第707章 金光门

    天微微亮时,长安六街街鼓开始响起。

    九门把守的左金吾卫也迎来了换岗的同袍,熬了一夜,大家都有些疲惫,此时终于能打着哈欠收拾一下交接回营休息了。

    城西,西三门的中门金光门。

    左金吾卫交接过后,城门打开。

    门外,无数的商民百姓在排队等候放行入城。而城外旁边,水门栅栏,也在绞盘的拉动下缓缓升起。

    漕河上,无数船只也都开始排队过来,接受检查。

    这条漕河跟广运潭一样,都是秦琅为转运使时主持修建的,贞观以前,长安城号称是八水绕长安,另有三漕,分别是龙首渠、永安渠和清明渠,都是隋朝营建大兴城后先开营建的,这三条河渠引入里坊和池苑,最后注入沪水和渭河,既供应城市用水,也起到分洪的作用。

    而秦琅上任转运使后,规划设计并开凿了黄渠和漕渠两渠,主要是加强长安城的水运能力,形成长安八水五渠,又疏通开挖许多支渠,使的长安城有水方便的同时,也有了方便的水运系统,并让曲江等诸多长安池苑也都水波潾潾,景色优美。

    就如这金光门外的漕渠,承担起了重要的陆水转运的职责,每日清晨,从广运潭码头发船,经金光门水栅入城,直抵西市漕渠码头,仅生猪活羊就各有上万。

    另外生鱼每天也是有上万担,至于鸡鸭鹅等就更不得了,而大量的新鲜蔬菜、干货等,也基本上是走的这个绿色通道,方便快捷,免于在城门处堵塞,还更快捷,直抵西市,并通过各条支渠和街道,分发往各个街坊市场。

    而到了午后,漕渠又开始运送木材、薪炭、石炭等燃料入城,送入各个市场和仓库之中,下午,又漕运粮食。

    金光门漕渠,成了长安八水五渠之中,极为重要的一条物流专线。

    满载着生猪的船,一条接一条的通过检查,基本上,如今每天早上,第一批入城的都是生猪,起码一万头。

    虽然猪肉在贵族眼里是贱肉,可对于长安城的百万百姓们来说,猪肉是必不可少的生活物资。

    长安是一座消费性的都市,这里有着大唐最强大的消费人群,近十万南北禁军,五六万官吏,上万的宫廷人员,以及无数的贵族官僚和他们的家眷、仆役奴隶,还有数万的工匠、民夫,以及许多僧侣道士,更别提无数的商人、士子,以及外地来京的官员和外国的使节、商团等等。

    每日流动的人群也十分巨大。

    其消费能力更是极高。

    在许多地方上,吃公家饭的都没几个,而长安城里拿俸禄的官吏都五六万,拿军饷的北衙禁军又数万,这些人在大唐都算是消费能力较高的。

    这几年大唐对外屡点屡胜,数灭敌国,而国内也越发安稳,连年丰收,朝廷不但不用拖欠官吏们的俸禄,甚至还几次提高薪俸。

    一个北衙禁军,最一年起码五十贯收入,军官们更不用说。

    长安每日耗费钱粮无数,一切都靠从外供应,粮食主要从关外的中原江淮等地运来,但是副食品尤其是新鲜的蔬菜和鸡鸭生猪等,却主要还是靠关中京畿之地养殖供应。

    武德年间,天下未定,边疆不宁,灾祸不断,关中粮食都经常供应不及,更别说禽肉副食品这些了,能有饭吃就不错了,就算是一般的官吏们,都经常是过的苦日子。

    有尾活鱼都算不错了。

    但近几年,这种情况正不断改变。

    ······

    漕渠检查点,一群官吏正认真的检查着驶来的船只,对船上的猪、羊、鸡鸭等认真的清点检查,既要核对登记数量,也要检查这些禽兽身上有没有盖上印章。

    广运潭起发时,那边就已经预检过,对所有要运入长安城屠宰的牲畜家禽都要先检查盖章,要确认无病健康,防瘟防疫。

    “这是第几船了,今天的猪羊感觉特别多些?”一名检查站的吏员一早上忙的口干舌燥,水都没来的及喝上一口。

    “这不是快要端午了,需求自然是多了许多。圣人要赏赐勋戚百官,赏赐羽林郎,朝廷也要赏赐百司官吏,犒赏南北军将士,甚至是各个作坊,都要准备端午节礼,再说了,百姓们也开始提前准备嘛。”

    “平时一天也就万头左右生猪,今天起码得两万头,羊今天都运了三万多只过去了,还在运呢。”

    “屠宰场忙的过来吗?”

    “你瞎操这个心做什么,长安城三百六十行,这屠宰行近年可是人强马壮的,登记入会的屠夫可不少,据说屠宰行一年光收会费,都能吓死个人。”

    有些官吏们甚至都有些羡慕起屠宰行的人来了,当然他们羡慕的不是普通的屠夫,而是屠宰行里那些理事们。

    大唐对于工商业,管控很强,其中重要的一着就是行会。

    规定各行各业,都要建立行会,长安城就有整整三百六十行,比起隋朝时的二百二十行,还新增了一百四十行。

    整个长安城,所有从事工商贩卖交易的都必须得入行会。朝廷在各行会,都派有人负责监督管理,但各行也有自己的行会理事会,有一些行业内的大商家,担任理事,负责管理本行业,比如制订行业规则,协助朝廷采购相应货物,对本行会商家进行管理等等。

    朝廷只盯着这些行业大商家,然后让这些大商家做代理人,代为管理下面的中小商家们。

    就如这屠宰行,所有屠夫们都得入会,入会还得缴纳会费,入会之后才有行业从业资格,并且得接受行会的统一管理。

    那些理事们负责审核,同时要承担相应的担保责任,出了问题,朝廷先找他们。

    屠夫们加入屠宰行会后,操刀执业,一般的小屠夫只能是受人雇佣,实力再强点的则是能够自己开个店铺屠宰加工。而实力更大点的,能既屠宰又加工、销售。

    至于更强的商家,则是能够控制一坊甚至多个街区的屠宰生意。

    长安屠宰行就有十三家理事,由十三家行内实力最强的商家担任,他们基本上控制了整个长安城的屠宰市场,其它的中小屠夫商家们都要听他们的话做生意。

    这十三家理事背后,其实都是一些有背景的人,比如十三家里实力最强的魏记,其实背后东家就是镇抚司右校署令魏昶,而魏昶以前是宰相宇文士及家的奴隶,江都之变前都已经当到了郎将,后来随骁果逃回长安,又干起了老本行做不良帅。

    武德九年运气好,碰到卫国公秦琅,拉着一起玄武门靖乱,于是从此有了大靠山,如今做了开国伯,绯袍五品。

    因为有着秦琅这个靠山,魏记稳住长安屠行第一把交椅,据说魏记一天能赚一百多贯,一年起码能赚毛利五万贯钱。

    魏记经营的铺子,遍及长安诸坊,屠宰、分销,生意火爆,尤其是魏记虽有靠山,但经营诚信,从不卖隔夜肉,深得好评。

    其它十二家理事商,其实跟魏记差不多,背后都站着京中的勋戚豪门。不仅屠行如此,长安三百六十行,皆如此。

    就如同这些运猪运羊运菜的船一样,他们就属于长安漕行的,而漕行是长安会员最多的第一大行会,船工、力工,数量众多,从广运潭到长安诸漕码头,遍地都是他们的人。

    一名吏员接过一位漕行船老大递过来的单子,核对过后,登记盖章,然后挥手示意通过。

    “今天送入宫的羊也多,太极宫二百八十只,东宫一百只,大安宫一百二十只······”

    一名青袍九品小官瞪了那名小吏一眼,“想死吗,这也嚷嚷?”

    那小吏很年轻,刚办这差事,倒也没料到这也挨骂。

    “宫里的用度,也是机密,明白吗?”

    “记得了,我只是好奇,吃的了这么多羊吗?”

    一名年长的老吏笑着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宫里可不用猪肉,所以食肉主要是羊,每日仅进十几头猪而已。”

    当然,这二百八十只羊,也不是说皇帝一人吃,毕竟如何大唐太极宫的宫廷人员可是很多的,数千人呢。

    而皇帝每天早朝,若是会开的久点,一般还要赐朝官们一顿午餐,午餐的主菜就是羊肉做的,另外皇帝身边的三卫官,还有值班的羽林郎们,一般皇帝也会赐食的。

    相比起来,东宫一天百只羊,倒也不算多,毕竟如今东宫也是个小朝廷,官吏众多,而东宫也给诸官吏们提供午餐的。

    反倒是居于大安宫的太上皇,宫里人也不算多,一天居然要一百二十只。

    “宫里的贵人们多,吃羊吃羔多。”老吏又道。

    羊有大有小,大的羊能出净肉三四十斤,小羊可能也就十几二十斤,差别还是很大的。

    “一旦能够升入五品官,不但能穿紫佩银,每月还能有九只羊赏赐的福利呢。若是能当上三品,一月有十二只羊发。而你若是能做到二品以上,一月羊就发你二十只,另外还发猪肉六十斤。”

    老吏带着羡慕的口气道。

    青袍官也一脸向往的道,“你那都是旧皇历了,今年圣人加恩,给京官增加俸禄,给禁军增加衣粮。这加的可不少。一品京官,原先月俸加上杂用等一月合计十一贯钱,而这次加俸后,合计已达三十一贯,直接涨了二十贯。”

    他自己一个九品小官,之前月俸是一千五百钱,现在则是一千九百一十七钱,也涨了四百多钱。

    “政事堂宰相还更有优赏呢,每月俸料外又加三百贯,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冬绵百两!”

    一品官月俸从十一贯加到了三十一贯,结果宰相们还另加三百贯,这确实足够身着青袍的九品小官羡慕万分了,“宰相们每月赏赐的羊从二十只,升为每天一只,另猪肉从月六十斤改成十头,又每月赐牛肉一百斤。”

第708章 金莲

    长安城金水门万猪还没入城时,长安的常参官们却已经早早的出门上朝了。

    今日五月初一,乃是朔望大朝,除了平时三百多常参官,今日是凡京司文武职事九品已上俱参,场面盛大。

    平时也就是五品以上职官,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参朝,逢到今天初一,京师衙门里九品以上的职事官,都要上朝。

    对于平时不用常参的官员们来说,今天便格外的郑重,生怕迟到或是衣着不当殿前失仪被参。

    皇帝刚给官员们加过俸涨过福利,谁也不愿意差事丢掉啊。

    虽然说这种大朝会上,三品以下的官员,基本上连金殿都进不去,全排在殿外了,那些**品的小官们,甚至得排到广场外,可谁敢大意呢。

    官员们个个半夜三更就起床,早早起来沐浴更衣,然后随便吃点早点,也不敢多吃,毕竟这大半夜的去上朝,一会还得在站了半天,万一吃多了尿急或者想解手,可就麻烦了。

    以前就发生过有官员在朝会时殿上放响屁,结果被御史弹劾失礼而遭贬官的事情。

    所以宁肯饿肚子,也得忍着不进食,尤其是不能喝水。

    天还未亮。

    夏风习习。

    低级的官员们骑上马,带着一二个家丁挑着灯笼开始赶路上朝,高级的官员们则坐着马车。

    宰相们则更是前呼后拥,每人上朝时身边都围了上百的护卫,这都是皇帝特拔派的,以护卫宰相安全,以及维持宰相的威仪排场。

    一盏盏的灯笼,马灯,在长安一个个街坊涌出,于长安六街汇聚,犹如星河灿烂,汇集而往太极宫去。

    此时天还很早,秦琅估摸着也就三点多钟不到四点,因为大朝会比平时常参上朝的人多,官员就几千,而官员们又都带着奴仆家丁还有护卫,车水马龙的,又是天昏地暗容易拥堵,所以大家都尽量提前出发。

    太极宫的宫门是黄昏闭锁,五更开门。

    五更一到,宫门开锁,御史台的官员就要开始点名,若是没到,会很麻烦。

    好在现在长安这两年逐渐放开,正逐渐拆掉坊墙,坊门也基本上实行夜不闭锁的新规,否则从坊内出门,还得在坊门处核验身份,等候开门等一诸事。

    秦琅住平康坊,离皇宫比较近,而且他卫国公府宅子大,两百多亩地,直接在坊墙上开的门,出入倒是方便快捷的多,可到太极宫还得经过皇城,所以一样也得经过重重检验,照样得堵。

    坐在马车里面,秦琅打着哈欠。

    肚子有些饿,秦琅也不敢多吃,出门在外三急还是很麻烦的。

    “嗯,外面好多卖早点的,有卖胡麻煎饼的,要不我去买几个?”张超骑着马跟在秦琅的马车旁边,隔着帘子对秦琅道。

    秦琅在车内也闻到这股子胡麻香味,忍不住掀开帘子。

    街边,排着一溜摊子,有卖胡麻煎饼的,也有卖炊饼的,还有直接支个摊,卖茶水的,也有卖馎托的。

    还有个家伙居然支起摊子在那卖水盆羊肉······

    这些早起的商贩,明显就是来做今天大朝会官员和他们随从生意的,自从长安城放开管制,不再强制宵禁,又拆坊墙设街市后,长安城确实增添了许多烟火气。

    以往早朝时,街道两边高高的坊墙,走在街上,其实跟走在甬道中一样。

    秦琅看不到,不少官员的随从家丁们也会跑到边上,迅速的买几样吃食。他们可不是官员们,在家中可以让人准备吃的。大半夜的起来备车备马,还得护卫随行,幸好这还是夏天,否则还得挨冻受饿。

    那热腾腾香喷喷的各式早点确实诱人。

    秦琅本来还想着不吃,结果闻着那香味也肚子咕咕响了起来。

    “四更了没有?”

    “还没呢!”张超应道。

    “那就干脆停一下,选个摊子大家一起吃个早点再走。”

    秦琅叫停马车,于是一百多号人就立即停了下来。旁边的官员和随从还以为出啥事了,结果护卫告诉他们卫公要吃个早点。

    有些官员有心想凑过来,借机说几句话,可皇帝拔给秦琅的千牛卫们挎刀提盾往那一围,根本不给机会。

    秦琅随便找了个摊子,也不挑剔。

    大清早的,胡麻煎饼确实挺好吃的,面饼摊在锅上,滴上了胡麻油,再撒上芝麻,那香味诱的肚子更饿了。

    那个摊贩是个干瘦的汉子,后面还有一个妇人在打下手,应当是夫妻俩,摊边还有两个孩子,大的也就四五岁,小的更只有两岁左右,兄妹俩静静的坐在一边,也不吵不闹的。

    秦琅冲他们微微一笑,两孩子却有些畏惧的看着他身上的紫袍。

    那摊主似乎没接待过这样的大官,平时早早出摊,也是想多赚点钱,朝官们很少会来摊上吃东西,但是朝官们的护卫会来买些,起早摸黑,能抵的上半个白天,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两个赏钱。

    看着秦琅身上的紫袍,尤其是那年轻的面孔,和天王庙里的那塑像那般相似,摊主知道是遇到卫国公了。

    民间百姓对年轻的卫国公评价很高,认为这位为百姓办了许多好事,救灾治痘不说,长安如今这般热闹,也让许多百姓日子过的更好了些。

    这摊主也得益于此,如今摆着这煎饼摊子,虽然辛苦,可却能养活一家妻小,能得温饱,日子比以前强多了。

    “卫公,饼好了。”

    摊主有些激动的把两个饼捧到秦琅面前,秦琅看了下,这哪还是胡麻煎饼啊,都让摊主做成了古楼子。

    古楼子可以说是胡麻饼的升级顶配版,直接拿一斤新鲜羊肉做成肉馅,然后烤成大馅饼,外面撒上芝麻,用胡麻油煎,煎出来外表香脆,而内里羊肉鲜嫩。

    这样的就叫古楼子,价钱自然也不便宜。

    要知道关中人喜食羊肉,但羊肉也向来不便宜,近两年随着北灭突厥,西平吐谷浑、党项,倒是让北方边境安稳,同时边市放开,使的大量胡人的羊群入以进入中原,贩到关中长安,长安的羊肉价格比早年便宜了不少。

    可再便宜,那也是羊肉,武德时羊肉都是超过百文钱一斤了,就算贵族瞧不上的猪肉都一度卖到上百钱一斤。

    这两年猪羊肉价格大幅下跌,可现在新鲜羊肉价格也都要六七十钱一斤,猪肉都要五六十钱一斤。

    一般的百姓,都还吃不起肉。

    两个饼两斤羊肉下去,光这羊肉本都要一百三十四钱了。

    秦琅伸手摸出钱袋,拿出了一枚银开元,这一枚银币用银不到一两,银铜合金,面额币值两千钱,含银成色不错,币值略微超过银含量,但在民间很受欢迎,十分坚挺。

    摊主看见那枚银币愣了下,赶紧摆手。

    “起早贪黑不容易,还带着妻儿孩子,餐风饮露,披星戴月的,你这古楼子做的不错,闻着香,看着诱人,这银开元赏你的。”

    “星光不负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

    摊主不肯收。

    秦琅把银开元塞到男孩手里,想了想,又掏出一枚银开元塞到了那个小女孩手里,“这娃眼睛有灵性呢,你应当送他去读书。”

    “明天我还来你这吃早餐,我订二百个羊肉馅的胡麻煎饼,能做的出来吗?”秦琅问。

    摊主想不到居然能接这么大一笔生意,犹豫了一下。

    他的妻子,那个妇人在一边没忍住,接话道,“能,我们能赶出来。”

    “很好,那说定好了,明日四更后,我路过你摊子时来拿二百个饼,味道不能变啊。”

    羊肉馅的胡麻煎饼,虽然不像古楼子那般豪气的一个饼里放一斤羊肉做馅,但加入了一点点羊肉的煎饼,也要五文钱一个。

    秦琅订二百个,那就是一千钱。

    这是一个大订单,积少成多,摊主能赚不少,妇人兴奋的应下,摊主却怕忙不过来。

    秦琅却已经又掏出了一枚银币,“这是明天的煎饼钱,先收着,明天早上四更,我们来拿饼。”

    他放下银开元,把两个古楼子分了一个给张超,然后笑着摆手返回马车上,张超带人把他家剩下的现成煎饼全买走了,又把旁边几个摊子的也买空了,给护卫们分食,继续上路。

    摊主站在那里愣愣出神。

    妇人却兴奋的想跳脚,一转眼,赶紧把儿女手里的两个银开元收入钱袋,贴身藏好。

    “想不到咱们摆摊这么久,能遇上卫国公,真是遇上大贵人了,一下子赏了两银开元呢。”

    男人面色有些胀红,却只是沉默着,好一会,却是又撸起袖子继续揉饼,“金莲,再剁点羊肉馅。”

    叫金莲的妇人欣喜的应声。

    一个古楼子吃完,秦琅肚子也不饿了,马车也到了宫门前。

    太极宫南面,安福门外,待漏院前,挤满了车马人群。

    五更未至,宫门未开。

    好在宫前有秦琅先前主持加建的待漏院,官员们可以先到里面休息,尤其是遇雨雪或是冬天的时候,不用在外面难受了。

    官员们的随从护卫全留在了外面,官员们凭着鱼符进入待漏院中,秦琅身为宰相,里面还有他的单间专房,一个小套房,还有床有马桶这些。

    每个宰相都有一个套间,甚至宰相们还有一个会议室,可以在朝会前提前开个小会。

    “来,每人一个胡麻饼。”

    秦琅走进会议室时,宰相们已经都到了,他笑着提着个食盒上来,给每个宰相发了个煎饼。

    “议论什么呢?”秦琅问。

    刚复相的马周告诉秦琅,“昨夜刚收到陇右传来的消息,侯君集擅自调吐谷浑、党项、欲谷设之兵攻肆叶护,战事已起!”马周昨天值班政事堂。

    秦琅听了倒不为所动,“事是阿史那咥力先挑起来的,这仗早晚要打的。”

    “可侯君集未得朝廷之令就擅自出兵。”马周道。

    “侯君集为圣人所授西海宣抚使,身在边疆前线,审时夺势,先发致人也没错!”出人意料,向来跟侯君集关系不好的秦琅,居然主动的维护起侯君集来,倒是出乎一众宰相们的意料,本以为秦琅会趁机攻击侯君集呢。

    秦琅笑笑,“以国事为重吧,战况如何了?”

第709章 待漏院

    “侯君集这是先斩后奏!”长孙无忌手里抓着胡麻煎饼大口吃着,一边严厉批评道。

    “确实,都跟他这么搞,还不乱套了。”中书令王珪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瞧了秦琅两眼,很明显话里有话。秦琅就是先斩后奏的代表,不止一次这样做了,可以说这股子乱风气,虽不是从秦琅始,但他把这风气弄起来了。

    中书侍郎马周面带忧色,“侯君集虽也做过兵部尚书拜过宰相,但他早年也只是圣人的亲卫将领,从未亲自统兵征战过,更别说统领一方独挡一面。如今西域战事开启,距离中原又万里之遥,这般大战,侯君集不听朝廷统一统筹调度,私自出兵,我怕他未必能掌控的了局面!”

    秦琅打吐谷浑时,虽然也有点先斩后奏,可问题是秦琅做了充足的准备,陇右军上下也早就磨刀霍霍准备已久,侯君集并没有这样的条件,或者说能力。

    没有几个宰相,此时会看好侯君集,或者说,根本没有谁真正相信侯君集的能力。

    别看他当过兵部尚书拜过宰相,此时也还挂着右卫大将军的衔,可这位能上位凭的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那是因为他是皇帝潜邸心腹,是皇帝年少时的玩伴旧友,更加上多年随皇帝南征北战的忠心护卫,以及在玄武门之变当天,做的那件天大的功劳。

    “侯君集连箭都射不好,更从没有带过万人以上的部队,让他来统领整个西域的战事,我看不行。”魏征很不客气的当众说道。

    侯君集射术不好是出了名的,这家伙比较勇悍,一杆马槊一把钢鞭倒是很猛,只是他以前在皇帝麾下,确实只是以侍官长的身份存在着,从没有说单独统兵过。他做兵部尚书时,也没有表现过半点大将之才来。

    先前在政事堂里就被宰相们瞧不起。

    “西域战事已开,我大唐必须干涉,可距离太过遥远,这仗不好打,所以越发得选一个优秀的大将统领方行,侯君集不行!”

    秦琅坐在那里倒没吭声,他跟侯君集的关系堪称势如水火,闹的很僵,可皇帝对侯君集也是格外宠信,两人闹矛盾,皇帝也是几次调停,虽说罢了侯君集的相,可将他放在西北,也是有意锻炼他。

    这种时候,秦琅就算说的正客观,有心人也会认为他是借机报复,反倒不如不说,还显得他大度呢。

    反正侯君集向来被宰相们瞧不起,军中也缺少资历威望,哪怕皇帝特意让侯君集去跟代国公李靖学习兵法,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皇帝有意要扶起侯君集来,其实也不外乎侯君集是心腹,忠狗,好用,也有意以同是关陇出身的侯君集向李靖学习,来接替李靖在关陇将领的领头地位。

    与之对立的,当然是军功新贵集团了,而大唐军功新贵最强大的当然还是山东豪强,如今又是以太尉秦琼为领袖。因为秦琼低调,所以陇右之战后,出将入相的秦琅,已经隐隐成为山东集团的核心。

    皇帝重用秦琅,却又死命扶侯君集,摆明了是想继续维持先前重新重用李靖,以平衡功高望重秦琼的那套。

    “要我说,朝廷应当调陇右河西之兵入西域,不能只靠那些胡人。”长孙无忌吃完胡麻煎饼,高声表态。

    秦琅笑着接话,“我以为赵国公此话甚是有理,不仅要发陇右河西精兵,还应当派一位宰相前往统筹大局,我看,应当请赵国公亲自前往伊吾坐镇,指挥各路汉蕃兵马,联合围剿阿史那咥力。”

    长孙无忌倒是愣了一下,没料到秦琅会推他出来,一时有些搞不清情况,长孙无忌跟随李世民多年,绝对的心腹,但他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缺少军功。虽说他长孙家世代将门,父亲长孙晟还是名将。

    可长孙无忌跟李世民那是布衣之交,一直都是谋主,真没打过仗。若是有点像样的军功,当初也早就坐稳右仆射之位了。

    “赵国公,我以为此次对西域的策略,以灭咥力为主,擒灭咥力后,西域要重定秩序,这涉及到方方面面,必须得有赵国公这样的宰相重臣前往,方能镇的住场面。”

    “至于军事方面,倒是其次,我建议以凉州大都督府长史李道宗,兰州都督程咬金二将为副,再调苏定方、薛万彻为左右先锋,自陇右、河西抽调两万精锐前往伊吾,相机将龟兹、焉耆、疏勒、高昌的咥力部驱走,让他们得以归附我大唐便好。”

    秦琅的这个提议,让长孙无忌有些心动起来。他一直以来,最遗憾的还是缺少军功,军界没有什么威望。秦琅现在给他一个机会,有这些名将辅佐,长孙无忌不用担心军事。

    反正他挂帅,具体的作战听从这些猛将的,让他们去打便是。

    “我觉得还是卫公亲自挂帅比较好,卫公赫赫战功,西域也素有威名,卫公出马,定能马到成功。”长孙无忌笑着说道。

    “我啊,还是算了吧,此次西域局势,打只是小手段,真正的还是要能镇慑威服诸部,而且我听说当年阿史那泥孰来长安,与圣人结拜为异姓兄弟,当初赵国公也与泥孰关系甚好的。”

    “还行吧。”长孙说道。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和无间。

    右仆射高士廉自然能看的出这是秦琅有意让长孙无忌去西域赚军功的,摆明了就是去镀金,他是长孙无忌的亲舅舅,这事当然支持。反正如秦琅所说,如今有吐谷浑、薛延陀,还有东突厥和党项等诸部归附大唐,这次用兵他们都会派兵协同。

    又有陇右精锐,再加上咥力现在也搞的人心背弃,小乙利可汗被杀,泥孰逃往焉耆,他这已经是作死到极点,大唐招呼各路小弟围上去,一通揍就能把咥力干废。

    反正大唐这次出兵的目的又不是要灭西突厥,也不是要占领西域,只是要讨伐不臣之肆叶护可汗一人而已。

    所以西突厥的泥孰、同俄等,还有焉耆、高昌等这些臣服西突厥的西域国家,这次也一样会配合唐军,因此这样的仗,其实就算让侯君集来打,也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然,秦琅理由是灭咥力是小事,重点是平定咥力后对西域的重新调整平衡,说这事得要一位宰相前去才行,一来宰相身份足够,毕竟面对的是诸国可汗、国王等,二来也暗示侯君集没这能力。

    右仆射高士廉赞同吏部尚书、平章事长孙无忌前去。

    虽然只是待漏院的小花厅里,可其实在座的已经都是政事堂宰相,在这里能统一意见,事情也就定了,只差执政事笔的一份报告而已。

    魏征建议还是让秦琅去比较合适,认为秦琅对陇右军熟悉,秦琅推辞了,说身体有伤还没有好呢,不适合长途跋涉颠簸,更不适合去统兵打仗,而且说自己外交斡旋这块,水平还不够,远不如长孙无忌。

    这才五更钟声响起。

    宫门打开。

    监察御史过来提醒,请宰相们率百官入朝。

    于是秦琅等整理了下衣襟,各自起身。

    宫门前,监门卫在核验门符。

    秦琅从自己的金鱼袋里掏出了金色的鱼符,鱼符只有半片,另一半正在监门卫手里,他们核验秦琅的官职,取出那一半鱼符核验,鱼符上有字,是秦琅的名字官爵,一半阴文一半阳文,中间还有一个同字,两片合一,严丝合逢,便是合同。

    如秦琅这样的宰相,其实宫里哪个不认识,但制度不可更改。

    先前长孙无忌有一次受召入宫,就一时大意忘记了把身上的佩剑给解下来,直接带剑面圣了,惨遭御史弹劾,结果最后皇帝说赦免长孙无忌,可那位守门侍卫却因失职而被判死刑,后来还是几位宰相求情,于是最后长孙无忌罚俸,那位侍卫得免死刑,贬降出宫。

    代国公李靖今日也奉旨上朝,宫门口内侍还特意为他准备了一顶辇,四名小宦官抬着李靖上朝,这可是特殊荣宠。

    房玄龄与高士廉率领百官鱼贯入宫,上朝。

    天色微亮。

    秦琅终于拾级入殿。

    金殿之上,百官按班位而跪坐。

    三师三公位置最前,在皇帝御阶之下,各有坐位,位在宰相之上。

    接着便是政事堂宰相们,不论本品阶位,都是仅次三师三公之后,每人也各有坐位。

    宰相之后,分文武两班站立。

    总的来说,以职事官高低排序,同职事官则按爵位高排,爵位再相同按散阶本品排前后。

    数名御史专门负责监督礼仪,站错了可是要被记名的,敢大声喧哗也要记名问罪。

    太尉秦琼不在京,司徒长孙无忌是现任宰相,司空高士廉也是宰相,检校司空秦琅也是宰相。

    因此今日朝会,宰相们直接居于最前,开府仪同三事,同平章事的李靖,和同是开府仪同三司、同平章事的杨恭仁,也都坐在宰相之列。

    百官排班按序,三品以上官坐满金殿,而三品以下的今天大朝会只能排到了殿外。

    秦琅坐在自己位置上,闻着殿中燃的香,很享受,大唐的宰相们待遇还是不错的,上朝也还有坐位,有软垫呢,开府仪同三司以下官员,则只能跪坐在殿中蒲团上了。

    当然,比起宋朝开始只能站着上朝,甚至到了清朝还得跪拜相比,大唐的官还是很优越的,尤其是宰相,真正的与天子坐而论道啊。

    礼官唱和,皇太子承乾驾到。

    太子驾到一会后,皇帝也终于到了。

    百官分列两排,左右面对着面山呼万岁,等听到皇帝喊免礼平身后,百官这才转身面向殿上。

    大朝会正式开始!

第710章 杀鸡焉用牛刀

    两仪殿的大门次第洞开。

    天还蒙着一丝未退的夜色,满列朱紫从雾一般的晨曦中来,披着夏晨清凉的朝气。

    李世民走到正中御座前。

    殿中还很暗,殿中点满铜灯,照映出满殿公卿们的各色姿态。

    皇帝站在那里先居高临下的四处巡视一眼,方才落座受朝。

    眼前尽是朱紫晃动,直到山呼响绝。

    礼毕。

    “五品以上官,若缘兵马要事,面陈奏听,其余常务,随后进状!”

    “有事依次进奏!”

    御史高声唱喝。

    做为逢初一十五举行的朔望朝会,因为参与的官员多,故此规矩也更多,反倒是很少正经议事,这么多人,一般的事务商议起来既不易保密,还太散太乱。所以早就定下制度,在外朝会上,除是军国要务,一般常务都是不在殿上进陈,而是各自上奏折。

    朝会最主要的功能,也就是搞搞仪式,让皇帝摆摆威风了。外朝会上一般也就是几件事,致仕官陛辞谢恩,外放官上殿谢恩,新调入京的官员上展面君谢恩。

    老臣退休,皇帝当面给予安慰赏赐,京官外放,皇帝也勉励几句,外官调入京中,皇帝当面问几句关心一下。

    除此之外,常朝完全就是个例会,仪式。

    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殿上陈事,而且还必须得陈奏的是重要的军国事务,否则敢随便拿点事情就在朝会上说,会被侍御史斥退并记名。

    就算是面奏兵马要事,可如果出现纷争不休,侍御史也会控制时间,时间一到,便要令结束奏事,转为退朝后条陈上奏。

    就算是重要军国事务,也会要求仗下奏事。

    按制,外朝会,会有侍卫仪仗,朝会结束,依仗退散,百官随仗卫退出。遇到重要事情,皇帝可要求宰相或重臣到内殿,仗下奏事。

    本质上也就是廷议,只是相比起由宰相主持的廷议,仗下奏事有时可以只是单独奏对,或是多人奏对。这种仗下奏事,一般都是根本某一问题,召开的专门会议,召有关官员参与。

    这种仗下奏事,会有派起居郎负责记录,并有史官记录。

    不过这种仗下奏事,一直被宰相们攻击,理由是缺乏监督,皇帝随便召官员商议决策,其实就是在剥夺宰相之权。另一方面,朝会、廷议,这些会议都是有专门的御史、给事中、谏议大夫等监督的。

    可仗下奏事却只有起居郎、史官记录,而没有监督,参与杖下奏事的官员,也没有品阶、官职限定,会议又机密,所以能跟皇帝说许多不受监督的话。

    这容易让有些人趁机进谗言,攻击政敌。

    故此平时宰相们奏事,一般都是集体奏事,最忌讳宰相单对面圣奏对,这容易挟带私货,甚至是攻击政敌。

    这两年,平日常参官已经达到千人之众,朔望朝会时更是数千人,宫门唱籍都得大半天。

    一套仪式摆下来,哪还有什么时间议事。

    就算奏事,九成九的官员们听都听不到,更没资格参与议论,只有五品以上职事官才有发言权。

    所以贞观朝会到现在,已经越来越仪式化,越来越没营养,天天还要三更半夜起来,起的比鸡还早,纯粹就是折腾人。

    尤其是对于宰相们来说,就更加反感这样的朝会,宰相们每天日理万机,既要在政事堂联合办公,又还要管本衙事务,有些宰相还身兼几职,就更忙了。

    更别说李世民又是个勤政的,动不动要开个廷议,时不时的要杖下奏事,搞的宰相们每天起早摸黑,苦不堪言。

    一边是事情忙不过来,一边却是每天大半夜起来,浪费大半天时间在这无用的朝会上。

    所以早朝时,宰相们跟秦琅差不多,都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补觉,才不会去浪费口舌。

    宰相们对坐御阶下香案前,后面是一到九品文武两班。

    照例是致仕官上殿谢恩,外任官上殿陛辞,入京官上殿面圣·······

    等这些例行之事结束,太阳都已经照入殿中。

    御史高唱一声,“有事起奏!”

    尚书左仆射、魏国公房玄龄起身,举起笏板。

    “臣请奏,天下太平,万几事简,请三日一临朝!朔望朝,请止于五品!并请停仗下奏事!”

    房玄龄没奏军国大事,却是要改变早朝制度,把每日常参改成三日一参,把朔望朝会,从原来九品以上职事官皆参与,改成只五品以上散阶封爵职事官者参与。

    老房看来也是累了,整天开这种没盐没水的朝会,开烦开腻了,太耽误时间,影响休息,朝会正事一点不办,尽整虚的。

    宰相哪有这么多时间务虚啊。

    房玄龄还奏请以后早朝控制在卯时一个时辰以内,这样免的影响各部办公。

    秦琅默默的为老房点了个赞,说出了多少官员的心声啊,每天凌晨三点就要起床,然后到宫前等候到凌晨五点,唱籍查验入宫,然后尽是些屁事,正事一件没事,这样的早朝有时还得开到中午,在宫里吃个中午饭然后才出宫。

    一天时间都去了一半了。

    回到各自衙门,还得午休一会,下午办会公,这就快天黑了,于是锁衙下班,这一天天的,怪不得办公效率低下,都是有原因的啊。

    你说朝会的官员们都是些闲职虚阶的人还好些,偏偏尽是朝廷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等部门的职事官员。

    当今天下当然还没太平,可老房用这个做理由,倒也合适,总不能直接说皇帝你这早朝开的太蛋疼了,别开了吧。

    李世民坐在御座上,目光在宰相们身上扫过,发现没有一个宰相站出来反对。

    “许!”

    做为一个勤王的君王,李世民倒不是怕早朝起的早吃苦,只是也觉得早朝没什么营养。

    但早朝是秦汉以来千百年的传统,也不可能说改就改。

    “房相所奏甚是有理,朕看可改常朝为隔日一朝。”说到这,李世民顿了顿又道,“初一十五的朔望朝,可改为逢五逢十为朝。”

    皇帝没有完全采纳房玄龄的建议,把常参三日一朝改成了两日一朝,并对常参官员做了调整,将常参官的人数压到了三百人左右,主要是各衙五品以上职事官参朝。

    而对朔望朝也做了调整,由初一十五一月两朝,改成了五日一朝,初一十五的朝会规格不变,依然是九品以上职事官参与。而其余初四次逢五、十朝会,则为五品以上官阶在京官员参与。

    至于说奏请取消仗下议事,李世民当没听到。

    这对皇帝来说,是一种不错的平衡权力,和掌控权力的手段,皇帝岂会轻易的放弃。

    就如朝会一样,明知天天早朝没什么实际作用,可为了维持皇帝威仪,朝廷礼仪等等需求,早朝还得继续,朔望朝参甚至还从一月两次改成了一月六次。

    为了区分朔望朝参的两个等级,皇帝还要求以后官员们参加朔望朝会,统一穿袴褶上朝。袴褶本是南北朝以来的军服,到隋朝时成为官员礼服的一种。

    殿中。

    有给事中上奏反对更改朝会制度,认为君王不早朝,这是荒政懒政的表现,而房玄龄身为首相,却说天下太平无事,这便是奸佞之言,是要堵塞君王耳目。

    李世民对于这位门下省给事中给予了五匹绢的赏赐,然后依然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

    朝会一直到中午才结束,皇帝照例赐餐。

    平日常朝,皇帝是例赐一百盘羊肉,今天大朝,皇帝赐羊肉两千盘,朝官们吃羊肉,而羊下水和边角等则赏赐给诸司吏员们。

    平时一百盘羊肉是用羊三只,一盘羊肉其实也就是差不多一斤。

    今天一顿则用了六十只羊,两千斤羊肉,有官员又进谏太耗费奢侈,可魏征都早就懒得再对这事抨击皇帝了,这羊肉都是皇帝内库掏钱,想管也管不了啊。

    再说,半夜起来上朝,在殿上忍了半天,这时确实饿了,这鲜嫩的羊肉吃着不香么?

    三师三公和宰相还有王爷、开府仪同三司是有小灶开的。

    宰相们的午餐跟平时的堂食是一样的,八个菜,很丰盛。宰相们的小灶单独吃一只羊,另给,不在那六十只羊之内。

    除了一只羊,还有牛肉十斤,鱼数尾。

    三荤两素,还有两个凉菜一个汤,菜做的很精致,味道也很好,挺对秦琅胃口的,早上吃的那个古楼子这会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

    端午将至,今天甚至就已经做了角黍,也就是粽子,粽叶剥开,粽子白莹如玉,因此这粽子名称香粳白玉团。

    今天宰相班里加了李靖、杨恭仁和宇文士及三个,少了罢相的孙伏伽,这位没有马周得宠,马周改任中书侍郎又拜相,孙伏伽改任刑部侍郎却是暂时没复相。

    今天一共九位宰相用餐,三十斤羊肉还有十斤牛肉,这菜确实丰盛。

    “这羊皮花丝做的不错啊!”李靖在殿上直打瞌睡,这会却龙精虎猛起来,下筷如有神。

    对着羊胃肚丝做成的羊皮花丝这道菜赞不绝口,三两下就把自己几上的这碟菜吃没了。

    “代公尝下这道五生盘,这可是用羊、猪、牛、熊、鹿五种肉切薄拼制而成的花色冷盘,你看这厨子的刀功,肉片的跟纸一样薄,还十分宽大,蘸上这道逡巡酱,那真是一绝!”

    秦琅笑着对李靖道。

    逡巡酱是用黄河里捕上的鲜鱼和刚宰杀的鲜羊肉做成的酱,鱼羊为鲜,确实鲜美无比,菜名的意思是快,这道酱也制造起来极快,用最新鲜的食材,最简单的烹饪方法制作而成,十分美味。

    长孙无忌则夹着一块白切羊肉道,“我还是喜欢今天这道冷修羊,用羊后腿切片,在加了葱段、生姜、陈皮等调料的水中煮至肉酥,再捞出来卤制,晾凉,放入冰盘冷冻,即食即取,清爽适口。”

    长安如今虽然日屠万猪,可宰相们的堂食里却很少有猪肉,依然是羊肉为王。

    “一会廷议,要对西突厥用兵了吧,三郎啊,某想请缨挂帅,你看可否啊?”李靖放下筷子,望着秦琅道。

    之前待漏院里,李靖、杨恭仁这两位只是挂名的宰相,并没有在,所以他还不知道秦琅已经提出让长孙无忌挂帅,也获得一众宰相们的默许了。

    长孙无忌闻言,觉得冷修羊似乎也没那么诱人了,“代公功高望重,一代军神,然而杀鸡焉用宰牛刀,况且代公足疾在身,哪还能劳烦您出马呢?”

第711章 请缨

    甘露殿。

    位于太极宫两仪殿北,殿内新近重新装修过,殿内北壁列满书架,摆满了书籍,既有东宫太子挂名领衔,汇集天下名儒大师编撰的九经正义,也有印书局近年汇编的上百套雕板书,甚至还有一套秦琅的太白诗集,以及他为讲武堂羽林郎们上课而编的课本,《战争论》,《战略论》,《战争史》,《参谋》,《装备与后勤》······

    这些原本只是秦琅按皇帝要求,为讲武堂羽林郎们编的教材,却让李靖都十分赞赏,李世民也视若珍宝,秦琅只得按皇帝的旨意,再三修改增容,最后成为几本很专业的兵书,这五本书还被李世民赐名为卫公兵法,分列为一到五卷。

    皇帝从洛阳回京后,重新装修了甘露宫,增加了书架,收藏了许多书籍,架前还特置银砚、碧镂牙管与银函盛纸,还让翰林学士入侍。

    李世民现在倒有多半时候都是直接住在甘露殿中,既当书房又当卧室,还充当议事之所。前殿做书房,读兵书习王羲之书法,听学士们讲经。后殿则是寝宫,前后殿相连,四周廊抚环绕,后殿左右还有东西阁。

    皇帝喜欢王羲之的书法,尤爱兰亭序,每天都要观摩把玩一会,心情好还要临摹。今日,皇帝用餐后,照例又拿起兰亭序欣喜起来,一高兴让人铺纸研墨,挥豪又临摹了一副。

    看着几乎以假乱真的作品,李世民很满意。

    “宅家,相公们到了!”内侍禀报。

    李世民点头,让人请宰相们进来,备座备茶。

    君臣落坐,马周向皇帝奏报军情,侯君集先斩后奏,调兵征讨肆叶护可汗阿史那咥力。

    “议一议吧!”

    皇帝明显已经知情,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长孙无忌主动道,“阿史那咥力已经越来越膨胀嚣张,他如今不奉大唐号令,不尊陛下,擅自攻打契苾部,擅杀莫贺咄可汗,又堵塞丝路,威胁高昌、龟兹、焉耆、疏勒等国,甚至向且末、鄯善也出兵劫掠,是可忍,孰不能忍?”

    “咥力已经是一头疯狼,面对狂妄的咥力,大唐必须得出兵了。”

    李世民沉吟,大唐开国之初,跟西突厥关系很好,那是大唐的主要目标是统一中原,所以甚至还一度向东突厥委屈求全,称臣纳贡。武德四年以后,中原大局已定,大唐也才终于可以跟突厥硬气。

    也从这时起,大唐与东突厥开始交恶交战,大唐对西突厥也就越发友好,恰逢当时西突厥内乱,于是两家保持了十几年的友好关系。

    到李世民登基后,也把全部精力放在了灭东突厥上,如今东突厥灭了三年,吐谷浑也在去年降服,加之党项归附,契丹等诸部也都很恭顺,连高句丽诸国也都进封域图,大唐现在确实已经是纵横睥睨,雄视天下了。

    统叶护被莫贺咄杀后,西突厥再次内乱,李世民开始试探性的出手干涉西域,可也仅限于派使者去册封莫贺咄与肆叶护汗号,给二人调停。

    后来见双方打的厉害,便进一步干涉,又册封了歌愣也做了可汗,还把吐谷罗叶护和可萨叶护,这两西突厥可汗分封的别部叶护也册封了可汗。

    一时间给混乱的西域,更是火上添油。

    但也只始终局限于这些小动作而已,不管是对莫贺咄还是对肆叶护,都不曾直接出手干涉,甚至也都是保持友好。

    可在去年,大唐先后降服了党项、吐谷浑,又得伊吾城主率七城来投,新设了西伊州,派驻了军队,而高昌、焉耆、龟慈这些原本一直依附于西突厥的西域国家,也都跑来向大唐进贡。

    局势已经在改变。

    现在大唐的边军已经兵出玉门,越过沙漠,踏上了西域,并在伊吾立足。而欲谷设、契苾部这些强蕃先后依附大唐,也让李世民在西域拿到了越来越多的筹码。

    手里筹码足够多,当然不甘心只在桌边做一个看客的。

    恢复秦汉疆域,这是李世民的梦想,东突厥已灭,下一个自然就轮到西域的西突厥了。

    肆叶护的狂妄,却恰恰给了李世民一个出兵的理由,而西突厥的内乱,也让大唐有机可乘。

    李世民拿起桌上的王羲之另一件珍品《快雪时晴贴》,细细观看着,没有急着表态。

    李靖主动请缨挂帅。

    “阿史那泥孰为咥力所迫,逃往焉耆,咥力正调兵要攻焉耆,擒斩泥孰,并放言要将敢收容泥孰的焉耆国王突龙骑支处死。”

    “如今焉耆上下人心惶惶,泥孰更是朝不保夕,此时我大唐出兵,既能救下亲唐的泥孰,更能保下焉耆国,还能让战火免于烧到我大唐的伊吾、敦煌,以及朝廷新设的吐谷浑且末、善。”

    “给老臣两万人马,臣保证将肆叶护生擒,献俘长安阙下。”

    李世民转身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这本书摆在秦琅的卫公兵法旁边,这是李靖写的兵书,名为李靖兵法。

    这本兵书分为上中下三卷,上卷《将务兵谋》主要讲将略、治军、决胜的策略,中卷《部伍营阵》则主要论述教练、束伍、布阵的方法,而下卷《攻守器具》却主要论述武器、装备和工事的建造与使用。

    这本兵书李世民也很喜欢,与秦琅的卫公兵法各有所讲,都是难得一见的兵法佳作。大唐贞观朝中能带兵打仗的将领很多,勇猛能战的数不胜数,但是能够独挡一面的将帅却也不多,李靖无疑是其中佼佼者。

    此外秦琼、柴绍、秦琅、李道宗、苏定方、薛万彻这些也都了得,但是还能再著书立说,写出一本有水平的兵法书来,那就真是少之有又。

    本朝也就李靖和秦琅一老一少了,秦琼虽然也写了一本,但那本书只能说中间水平,排兵布阵、行军扎营,教练士伍,甚至是一些战例战术等,秦琼水平都很不错,但也仅限于此,在更高层面上,就不行了。

    反倒是秦琼在秦琅协助下编的那本《府兵操典》非常扎实,练兵这块是非常不错的。

    “代公近来足疾可好些了?”李世民捧着《李靖兵法》看了两眼,又望向李靖。

    “圣人时常赐药派医,臣之足疾已经好多了,虽然每到冬春时总是疼痛难行,可现在是夏天,臣有把握三个月内击败肆叶护!”

    李靖的腿疾也算是点老毛病了,不过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李靖为人比较谨慎,北伐功成之后,懂得收敛,激流勇退,虽拜宰相,却也找理由不任。

    他关陇核心将门出身,舅父那是隋开国四帅之一的韩擒虎,民间流传韩擒虎不是老死的,而是去阴间接任阎王去了。

    李家本身也是关陇将门,祖父李崇义北周刺史,封永康公,父亲李诠为隋赵郡太守。李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聪明过人,表现突出了,少年时就能跟他舅父韩擒虎谈论兵法战策,能让韩擒虎都称赞将来必为一代名将。

    十几岁时,连吏部尚书牛弘都称赞不已,说他是王佐之才,杨素都认为值得栽培,经常召入杨府,后来年轻的李靖还欠了风流债,把人家杨素的侍婢红拂女给拐跑了,杨素也没怪罪,依然还是举荐他十六岁就出任了长安县功曹,还曾说将来必要坐到他这样的宰相位置。

    只是开皇年间,大隋兴盛,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曾经强大的突厥也在杨坚离弱合强的手下而分裂内斗不止。李靖很长时间,一直在京师打转,按部就班的熬资历等空缺。

    直到大业末年,四十多岁的李靖才得以出任马邑郡丞,辅佐太守王仁恭守卫代北边境。可此时大隋早已是风雨飘摇,遍地枭雄,到处流民,太原的李原已经在谋划着起兵举义。

    那时的李靖还想着要维护朝廷,要告发李渊父子谋反,他把自己假装罪犯,让衙役押着他经过太原去长安,准备借道南下江都,结果虽骗过了李渊父子成功从太原路过,可在长安却被困住了,不久后李渊攻下长安,准备一刀砍了李靖。

    李靖最后见隋朝大势已去,才向李渊请降,可李渊不想接受,还是李世民劝说求情才免他一死。李靖得释后,先在李世民的秦王府当了两年参谋,无职无权。

    后来得李世民力荐,才得以有机会出去统兵,最后搭档着李孝恭,平定东南半壁江山。武德八年,老搭档李孝恭在扬州大都督任上被捕入京,罪名是谋反作乱,这事对李靖影响极大。

    虽然最后李孝恭被证明清白,可也被夺去兵权,留任京师。

    紧接着又是武德九年的玄武门之变,父子犯忌,兄弟相残,权力的斗争激烈无比。

    玄武门时李靖在灵州任职,面对李世民曾经派人密询态度,李靖表明中立态度,事变后,李靖也因此坐了两年的冷板凳,凭他开国平定东南的巨大功劳,和后几年在北方抵御突厥的大功,结果新皇大封功臣,他却排到了最后,一众秦王府侍卫都在他之上。

    自那时起,李靖更谨慎小心了,北伐之战,灭亡突厥,李靖的个人功绩也一时无俩,皇帝给他封国公拜宰相,风头直盖此前新朝中武将之首的秦琼。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北伐大捷后有人告他诸多罪状,皇帝的处置,让李靖心生退意,这几年闭门谢客,有时跟红拂女回到三原庄子上种菜养鸡,日子挺好的。

    可身为武将,听到西域战情,还是忍不住又想上阵再打一场。

第712章 小目标

    “老臣就是想再打一场,臣老了,现在还能动弹一二,便想着再打一场,然后光荣致仕,安心回三原老家颐养天年了!”

    李靖再三请战。

    皇帝看了看求战心切的李靖,这位老帅年纪比太上皇还小五岁,其实倒也不算很老,今年刚好六十岁。虽然须发已白,可李靖看着依然面色红润,气色很好,说话中气十足,依然能够骑征驰骋征战沙场。

    “侯君集之前跟代公也学了快两年兵法了,学了几成?”

    “老臣奉圣上旨意,教授陈国公兵法,已将毕身所学传授他九成。”

    “九成吗?难怪侯君集跟朕说,代公有私藏不肯授呢。”皇帝这话,耐人寻味。

    不过一众宰相们则都对侯君集十分不屑,好心教你兵法,你却转头去跟皇帝打小报告,这种学生真是白教了。

    “圣人,臣该教的都该了,这些足够陈国公统兵征战,保家卫国了。臣所知兵法,他学了九成,还不满,想要尽学,臣都告诉过他,臣剩下没教的兵法,有些是隋末乱世之时的用兵之法,他这也想学,那就是心存异心。”

    李靖话里之意其实也很明显,他是乱世过来的将军,懂的不仅仅是带兵打仗,保家卫国,也还有乱世里拥兵自立,割据称雄的谋略,不仅是为将为帅之法,还有称王做主之道。这些东西,能教给侯君集吗?

    侯君集非要学,这不是心存异心吗?

    谁也没料到李靖这个老好人,这个时候居然也反咬了学生一口,宰相们顿时有种难得吃瓜看热闹的感觉。

    秦琅坐在那里,微微笑着。

    侯君集这人,仗着皇帝心腹,经常干些没卵子的事情,十足的惹人厌恶,尤其是他之前封公拜相后,还真的就无比膨胀起来,皇帝让他去跟李靖学兵法,其实不仅仅是学兵法的。

    李靖是什么人?真论战功,那绝对是大唐仅次于李世民的第一帅,平东南,灭突厥,居功至伟,简直就是擎天之柱。尤其他还是关陇集团的核心将门家族,其威望、人脉、家世都不用说的。

    若不是长孙无忌是个文官,李世民早就让长孙去跟李靖学兵法了,拜李靖为师,不光是学兵法,还是要继承李靖的人脉等,实际就是让侯君集去好好学学,以继承李靖在关陇将门中的地位,成为关陇集团中武将的新旗帜。

    可侯君集根本就没有搞明白这里面的意思,或者说他明白了,但没把李靖放眼里,认为李靖虽然打仗有本事,可站队却没眼光,每次都站错队。

    学了两年兵法,若是一般聪明点的人,那肯定对李靖客客气气的,把老爷子哄高兴了,那他的人脉关系等,不都传给你了?可侯君集却很狂妄,学兵法没耐心,还这里挑那里拣的,甚至还一直说李靖藏私不教好东西,说李靖有异心。

    这不是傻吗?

    李靖也教的火,憋着火教了两年,教了一半左右,也不肯再教什么东西了,师生两个反目,到了后面,侯君集门都不登,年节礼也不送,还数次向皇帝打李靖的小报告,李靖则公然宣称,没有侯君集这个门生。

    现在皇帝当众把这事挑破,李靖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直接就说侯君集有异心,将来定会谋反,这一剑刺的干净利索,对侯君集豪不留情。

    秦琅以为,这也是在表达对皇帝安排的不满,侯君集私下告李靖藏私有异心,这事大家心知肚明没道理说出来啊。

    可现在李世民却卖了侯君集,表面上这是对李靖的信任,可实际上未必没有借机敲打李靖的意思。

    李世民没料到这次李靖居然火爆的反告侯君集。

    愣了下之后,哈哈笑了两声。

    “侯君集打小就跟我一起玩的,可谓是穿着开裆裤时的玩伴了,他这人我非常了解,直性子爆脾气,没什么耐心,做事急躁,他对代公肯定没怀什么恶意,而朕更相信代公的忠良。其实侯君集这人吧,不坏,说他有异心谋反,更不可能的。”

    这事就此轻轻揭过,李世民似乎也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他安抚了李靖几句,还给了百匹绢的赏赐,然后婉拒了李靖的请战提议,认为既然李靖说该教的都教给了侯君集,那么做为李靖的门生,侯君集此战,应当能够胜任了。

    秦琅请奏。

    “陛下,臣以为侯君集就算学得了代公的兵法,可也还没经过实战检验,更别说,此次出兵讨肆叶护,重点不是打仗,关键还是如何善后西域,以平衡西域的局势。”

    “我们讨灭肆叶护之后,需要的是迅速恢复西域的安定局面,重新打通丝路,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是利用此战,寻找机会,把高昌、龟兹、焉耆、疏勒这山南四大国,将他们从西突厥的控制中拉出来,让他们投入到我大唐的怀抱,成为我大唐的直属藩国,要寻找机会,派军屯兵,授封官员······”

    既然要出兵西域,那绝对就得有目的而去,不能为了打而打,战争只是为了政治服务的。大唐的战略是要真正进军西域,所以这次战争是难得的机会,借着讨伐肆叶护,要把高昌等这些一直以来接受西突厥官爵册封,接受西突厥驻军,并向西突厥交税这套旧例打破。

    “我们先设定一个小目标,不期望这次战争能够让大唐一举灭掉西突厥,一举占领整个西域,我们一步步来,先把高昌等四国收入囊中,驱走西突厥在四国的驻军、税吏,让他们转附大唐,甚至设立羁縻都督府,授封四国国王官职爵位,寻机派驻唐军进驻,建立起稳固有效的桥头堡,为下一步做准备!”

    “因此臣以为,这一次战事,机会千载难逢,大唐不可错过,更不能失败。侯君集以前没统过兵打过仗,远在西域万里之外,朝廷也无法指挥调度,一旦失误,后果难以挽回,所以臣以为,给侯君集练手的机会还有的是,但这次不行。”

    “尤其是涉及到战后的善后安置,必须得有一位身份尊贵且又能力突出的宰相前往才行!”

    李世民对秦琅如此贬低侯君集有些不满,“你说的这位身份尊贵又能力突出的宰相,莫不是指你自己?”

    “臣不敢,臣有自知之明,绝无此大能,臣要举荐的是赵国公,赵国公绝对堪当此大任,并能把事情办好!”

    皇帝愣了一下。

    大舅子长孙无忌的能力他当然清楚,这位可比毛毛燥燥的侯君集强多了,本来想借机让侯君集历练一下,拿西突厥练练手,也顺便在西域展示一下大唐的军威。

    可现在秦琅一通说,但是让李世民觉得自己想的还是保守了点。

    遇到机会,就要大胆上,趁现在肆叶护内外交困之机,大唐师出有名,各方都会支持配合,等打败肆叶护后,扶泥孰为大汗,到时跟他提要求,把高昌龟兹焉耆疏勒四国做为报酬划给大唐,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才是。

    若是能够拿下这四国,将他们纳入大唐的羁糜统治,成为大唐直属附从,则大唐便算是在天山南稳了。

    泥孰是李世民结拜过的把兄弟,但李世民狠起来亲兄弟都宰,真正的利益面前,把兄弟也不用考虑,更何况,他也不是白要,这不是要出兵保护他,并给他夺大汗之位吗?

    事成之后,要点好处,不过份啊。

    长孙无忌这个时候也站了出来,“臣愿担此任,前往西域一巡!”

    李世民见长孙无忌这态度,再看了看宰相,估计这事情已经是在政事堂里沟通过,并得到宰相们同意的了。

    大舅哥愿意去西域,让他有些意外。

    侯君集说没独挡过一面统兵,可毕竟也是员久经战阵的大将,李世民统兵南征北战,统率诸军,而侯君集一直是充当着中军近卫的职责,没吃过猪肉起码也是看过猪跑的。

    而长孙无忌以前就完全是幕府中的谋臣了,谋略、人事、后勤这些他都比较优秀,可说到打仗带兵,他绝对不行的。

    皇帝犹豫。

    “陛下,臣举荐凉州大都督府长史李道宗、兰州都督程咬金为副总管,检校太子左卫率苏定方、叠州都督薛万彻为左右先锋,征调陇右、河西、关中之兵两万步骑入西域,可一战而平!”

    秦琅奏请。

    这四员战将,都足够优秀,李道宗虽年轻,可各方面都很像皇帝自己,在朔方、河西历练几年,也十分成熟稳重。

    至于程咬金,那是以前秦王府的悍将,勇猛无双,战阵经验丰富。苏定方和薛万彻也都十分了得,让他们协助长孙无忌的话,军事这块,确实不用再担心了。

    李世民不太想让李靖挂帅出兵,同样的理由,也不愿意如今军功很高的秦琅再出战,这场仗没什么危险难度,谁挂帅都是捡便宜捞战功的,李靖秦琅的战功够高了,不是重要的战事,皇帝都不想再派他们上场。

    “好,便以长孙无忌为天山道行军总管,以李道宗和程咬金为副总管,苏定方、薛万彻为左右先锋,发河西陇右步骑两万,讨伐阿史那咥力!”

第713章 皇家白菜让猪拱了

    一旦坐上那张御榻,任何人的思维方式也都跟着改变了。

    帝王术,正是平衡术。

    秦琅主动举荐长孙无忌去西域,也是早就明白自己根本没机会,就算如李靖一样努力争取一把,也不会有结果,李靖还好点,毕竟年纪老了,皇帝对他的防范会小的多,但对秦琅肯定不一样,皇帝未必会认为秦琅有异心不可靠,将来会怎么样,但身为帝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防范未然。

    既然自己没机会,当然要推盟友长孙无忌去,长孙无忌是儿女亲家,还都是东宫核心,让长孙无忌取代侯君集,还能顺便打击一下政敌。虽说侯君集做对手,有些掉档次,可既然侯君集非要粘着他死磕,秦琅有机会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皇帝在大舅子长孙无忌和忠狗侯君集之间,没有半点犹豫的还是选择了长孙无忌,不过他最后还是把侯君集也安排进去了,授且末道总管,领吐谷浑、党项两部协从策应。

    议事结束,李世民特意留下长孙无忌,最后对躬身后退的秦琅也招了手,“你也来。”

    皇帝在后殿简单的更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短脚幞头配上一件轻便的缺胯裤,站在廊下对二人招手。

    “皇后刚才让人来,说是今日新采了樱桃,是新品种,很是不凡,特请朕过去尝尝鲜,你们一起。”

    秦琅有些无奈,对于这樱桃他可不稀罕。虽说在大唐,樱桃那简直是水果中的爱玛仕,比荔枝都还珍贵,也更受贵族们追捧。

    每年樱桃刚上市的时候,那真是一樱难求,丝豪不比后世被炒作的国外车厘子差,皇帝还会把进贡上来的第一批樱桃赏赐给百官贵族和新科进士们。

    而贵族们也会借机办一个樱桃宴,甚至有一些家里有樱桃园的贵族世家,更是借机炫耀,人家不搞樱桃宴,人家搞园中食,就是邀请宾客到园子里去,不是农家乐摘樱桃,而是直接在树下用嘴吃,叫含桃。

    后来大诗人也是高官的白居易就有幸参加过这样的游园会,回来就做了首诗,“含桃最说出东吴,香色鲜浓气味殊。恰恰举头千万颗,婆娑拂面两三株。鸟偷飞处衔将火,人摘争时踏破珠。可惜风吹兼雨打,明朝后日即应无。”脍炙人口,流传甚广。

    初春时节,雨后渐暖,樱桃花次第而开,姹紫嫣红,长安南原青龙寺里就有三千株樱桃花,盛开时美不盛收,成为长安一景,后来青龙寺被取缔查封拍卖,引得许多勋贵们争相抢购,光是那三千樱桃树,就卖了个天价,当时还是秦琅主持发卖的,老程就买了片地盖起了别院,寡妇崔入门前,经常跟老程在那幽会。

    现在老程家别院的那几百棵樱桃树每年开花时,还要邀请下秦琅去赏花,初夏时樱桃成熟,也必定先给秦琅送一筐子来。

    不过秦琅不稀罕。

    因为秦家现在是长安樱桃的重要供应商,他在三原、咸阳、灞上,还有终南山和骊山诸地,先后买下了许多山地坡沟,加以整修后种植了樱桃等果树。

    如在灞上的白鹿原上,上下塬之间有一条野河沟,流经蓝田、灞桥,犹如一条大裂缝,偶尔在低洼的地方积攒一些水,形成了小水沟,百姓称为荆峪沟,后来战乱失修淤积堵塞,成了乡人们洗澡的地方,叫成了洗澡沟。

    秦琅看中这块地方风景秀丽,便买下这条峪谷宽里许,沟底宽数十丈的洗澡沟,拦坝蓄水,在五十里长的整条峪沟修建了七座水坝,蓄起了七座水库,最大的水库绵延十里。

    因为黄土高塬的独特性,沟底和沟坡,都是土,所谓的山体,其实就是条一块台塬中间的裂缝。

    秦琅派人修坝蓄水,然后在两边平整土地,打桩砌石垒起梯田,一排梯田,然后再留一片地方种果树,这样一排田一排树,既防止水土流失,又获得了许多梯田。

    在那几十里的荆峪沟,秦琅让人栽种了大量的樱桃树,这里紧邻蓝田秦岭,而且因为是在两塬之间的峪沟里,所以实际上山坡便是沟坡,冬季这里不冷,夏季这里不热。

    而沟底拦起的七座山坝,蓄水后还能防洪蓄水,防旱救灾,既可做为磨坊碾粉等水力加工作坊,又能通过水车等向山上田林里送水。

    水库里还能养鱼养鸭。

    以前樱桃珍贵的很,所以深受贵族们喜爱,当宝似的,可秦琅在关中大搞生态种植养殖,仅荆峪沟的樱桃,就相当于过去整个京畿樱桃的产量了,尤其是精心培育出了数个新品种,早晚两个新品的成功,还大大延长了樱桃季。

    樱桃的价格也被秦琅打下来不少,起码现在樱桃不再仅仅是王公贵族能享受的了。

    李世民领着秦琅二人一路来到了皇后的立政殿,果然远远的就闻到了樱桃的独特香味,走近了,一盘盘樱桃更是诱人无比。

    红似玛瑙,形似珠丸,水汪亮晶,小巧玲珑,鲜红欲滴。

    长乐公主丽质正在教几个妹妹们唱樱桃歌,“荧惑晶华赤,醍醐气味真。如珠未穿孔,似火不烧人,琼液酸甜足,金丸大小匀。”

    清脆的女童声,是那么的好听。

    丽质见到秦琅和舅舅来了,马上笑着捧了一盏樱桃过来。

    晶莹的玻璃果盘,装着如玛瑙般的红樱桃,公主巧笑倩兮,“吃樱桃。”言语间,居然脸上还飞起了红霞。

    小公主越长越好看了,乌黑的头发,修长的腿,长大后一定有一双大长腿。

    “三郎也来了啊!”皇后笑了笑,“圣人难道不知这樱桃也还是三郎家进贡入宫的呢,叫三郎来尝樱桃,他估计早吃腻了。”

    秦琅呵呵一笑,虽然早就实现了樱桃自由,但谁没事整天吃樱桃啊。不过就算天天吃,这玩意也确实吃不腻。

    皇后的品樱会,吃法还是很老式的,完全就是贵族式吃法。

    把樱桃放在小金杯里,一个金杯刚好就放一个大樱桃,有点类似于英国贵族们吃鸡蛋一样,特意弄个蛋杯,还要搞套开蛋的工具。

    一个金杯,一颗优选的大个樱桃,然后再配上一把银匙。

    秦琅在家向来是直接抓一把在手里,拈起一颗扔进嘴,然后吃掉肉再吐出子,方便快哉。

    “我帮三郎剖?”丽质很温柔的拿起银匙,把樱桃在金杯里从中剖开,然后动作轻柔又精准的把时面的核剔出来,这是个技术活。

    去核后却还不能马上吃。

    丽质又端来一个玉碗,里面却是装的奶酪,这是用新鲜牛奶发酵而成,舀一勺奶酪放进金杯里,白色的奶酪跟红色的樱桃肉搅拌均匀。

    红白相间,酸甜可口的樱桃奶酪就做好了。

    丽质拌好,端到秦琅面前,秦琅看着小萝莉居然有点看的发愣呆住了。

    真可爱!

    丽质一抬头,没料到秦琅如此表情,顿时不禁莞尔一笑,童心大作,便手持银匙舀起金杯里拌好的樱桃奶酪,直接喂入秦琅的嘴中。

    李世民正在卖力的自己剖樱桃剔核呢,结果一扭头就看到秦琅一副猥琐的模样,而心肝宝贝女儿李丽质居然在喂他吃樱桃奶酪。

    心里那个酸啊。

    甚至有点堵。

    十岁的宝贝女儿啊,一颗水灵灵的小菘菜,突然就被秦琅这头野猪给拱了。

    皇帝的手都颤抖了一下,樱桃从杯中挑出,落到了地上。

    “圣人?臣妾为圣人剖樱桃吧。”皇后道。

    李世民却吃醋的望着丽质,“长乐都没给朕这样喂过!”

    皇后掩嘴轻笑,“臣妾倒觉得挺好的,郎情妾意。”

    “呸,丽质才十岁,还是个孩子啊!”

    他丝毫没记起来,当初他把长乐赐婚给秦琅的时候,人家才四岁多,更是个孩子。

    “公主,我自己来。”

    “三郎哥哥这么客气干嘛,叫我长乐或五娘就好了呀,叫公主多生份啊。”公主似乎因为秦琅的不好意思,反而没那么害羞了,反而活泼大胆起来了。

    “丽质,阿爷也想吃!”李世民眼巴巴的望着女儿。

    长乐嘻嘻一笑,转身走到李世民面前,银匙挖出一勺樱桃奶酪送到父亲面前,李世民张嘴接下,用力的嚼着那脆甜的奶酪,仿佛在嚼秦琅的皮肉一样,眼睛里还带着杀气。

    秦琅感觉很无辜,赶紧低下头,自己老实的剖起樱桃来。

    长孙无忌笑的有些奸,他打笑着转移气氛,“此果非不多,此味良独美也!”

    长孙皇后则对兄长道,“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为何三郎家种樱桃树,却能在数年间收成这么好?我在皇宫之中都知道,卫国公府在灞上有一条五十里的沟谷,晚春粉红樱花开遍似海,夏天金黄麦浪翻滚,荒坡穷沟变成了千顷小麦田,十万樱桃树,这是如何做到的?”

    “回皇后,樱桃树确实难种,要成活不易,想要开花更不易,要种出优质的樱桃来就更难了。不过,关键不外乎土、肥、水、温度和温度,这些条件缺一不可,然后再委以专业的果农细致打理,只要天气好,那么便不愁收获了。”

    白鹿塬荆峪沟便是有独特的诸多优越条件,才使的秦家那么多地的樱桃园,唯那里的长势最好,产量最高,果品最佳。

    李世民用力的咀嚼着樱桃,有些酸溜溜的道,“当初青龙寺有三千颗樱桃树,已经羡煞整个长安百万家了,你卫国公府如今独占白鹿原五十里荆峪沟,种有十万樱桃树,你小子独享这么多樱桃,就不怕噎着?”

    “圣上,秦家的樱桃,不论哪个园子的,一有成熟的,那都是最先精选细选最优者为贡品,第一时间先送入宫中的啊!”说着,秦琅还拿起盘里的樱桃示意。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秦家樱桃年年丰,也连带着李世民这个秦琅的准丈人现在实现了樱桃自由,以前是只有五品以上官员才有机会得一把樱桃赏赐,现在都已经连九品的京官都能得到一份赏赐赏赐,而且起码都是两斤起。

    这些可都是准女婿免费送进宫的。

    “圣人与皇后若是喜欢看樱花摘樱桃,臣愿意为圣人与皇后在荆峪沟划一片地方,建一座樱桃庄园,供樱桃盛开时圣人与皇后去赏花,待到入夏樱桃成熟时,还可到园中亲手采摘樱桃·······”

    “三郎可真舍的?划多少棵樱桃树?”

    皇后如此问,秦琅当然不能小气,干脆豪气的道,“臣愿进献三千樱桃树,并百亩梯田,并建樱花庄园一座,春天可赏樱花,夏天可采樱桃,还可泛舟水上采莲子,也可冬日竹林挖冬笋,远离都市喧哗,尽享乡野宁静。”

    这话说的李世民都心动了。

    虽然皇帝行宫很多,长安周边有许多行宫,有隋朝留下的,也有大唐修的,岐州的九成宫,骊山的温泉宫,都非常不错。

    白鹿原荆峪沟再好也只一般,但这样的乡野,却也会有一番另样的滋味。

    “那我可就谢过三郎的孝心了,这庄子我收了,就当是你送给长乐的礼物,我跟圣上先享用几年,待长乐出嫁之时,再做为陪嫁带回你秦家好了。”皇后笑的非常高兴。

    长孙无忌在一边道,“三郎啊,我也早闻荆峪沟的樱花有名,要不你也弄个庄子给我,我拿蓝田的庄子跟你换,一千亩地的田庄,换你带一百亩梯田,三千颗樱桃树的庄子如何?”

    “我那庄子的奴隶也一起给你。”

    秦琅笑笑,“赵国公如此厚爱,那我只好接下了,回头我让家人安排。”

    长孙无忌哈哈大笑,非常满意这笔交易,强调把他的庄子安排到皇后的旁边,到时方便做客。

    “皇后可多食樱桃,药王的医书上就曾记载,说樱桃,味甘平,令人好颜色。有美容养颜之效呢!”

    “哦,是吗?”长孙应道,就算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可皇后也毕竟还只是个三十不到的女人,对于容颜也还是挺在意的。

    “臣家有用樱桃花制成的花露水,夏天蚊虫多,此花露水有添香提神并驱蚊的奇效,愿献给圣人与皇后使用。”

    长孙皇后听了越发满意,这女婿真没白疼。

第714章 盟友

    政事堂。

    厅内来恒正捧着一卷《搜神记》看的津津有味,南北朝时期志怪小说特别兴盛,有鬼魅有佛法,有神仙方术,光怪陆离,荒诞不经。搜神记是东晋年间所写,也是这类书中名头最大的一本。

    这本书满篇鬼神,其中也有许多人鬼爱情故事,如紫玉韩重婚缘,辛道度等都是讲大胆追求自己婚姻,甚至人鬼相爱的故事。

    做为贞观朝第一科的科举进士,来恒的仕途还是不错的,尤其做为秦琼的义子,朝中还有个做宰相的义弟秦琅照顾,当然是一帆风顺的。金榜题名后,被皇帝钦授了秘书省的校书郎。

    秘书省呆了三年,转到翰林院又做了一年,今年则又被调到了政事堂,做了堂后官。

    政事堂如今地位越来越高,职权超越三省,大权总揽,机构也越来越健全,从武德年间仅为宰相议事会议,变成了现在的最高中枢决策机构,因此政事堂下分设五房,为枢机房、吏房、兵房、户房和刑礼房五房。

    每房设三名堂后官,又有主书、录事等吏员。三名堂后官,则皆选京官担任,因为五房主要承担的是政事堂的秘书工作,因此堂后官基本上是自秘书省、翰林院等选调的士人担任。

    来恒是枢机房的堂后官,正式官称是政事堂枢机郎中,为正六品下职官,下面还有校书郎、正字、录事、主书等官吏。

    政事堂五房协助宰相办公,其中枢机房则专门经管皇帝下达给宰相的诏敕等行文,负责将诏敕收受、转递给宰相,他们平时做的就是转达皇帝文书于宰相,经宰相副署后再转给朝廷百司施行,是一个承办机密公文的秘书部门。

    来恒在秘书省和翰林院当了四年差,干的职事也一直就是文字工作,对这新差事倒是得心应手。

    尤其有秦琅的照应,加上马周这个宰相之前也是他翰林院的长官,而侍中魏征之前任秘书监时,对校书郎来恒也是十分欣赏,故此来恒进入政事堂后,如鱼得水,办事也深得宰相们赞赏。

    枢机房是五房中最重要的一房,不过政事堂宰相们每天早是朝会,然后来政事堂议事,中午堂食过后,便各归本衙办公去了,政事堂五房官吏也就轻松许多。

    来恒还能得闲看会小说。

    一名主书过来禀报,“来郎中,翰林院刚派人送来陛下的指令,是关于出兵西域之事。”

    来恒放下手里的搜神记,“嗯,翰林学士草诏过了,还是要经政事堂宰相们再议,然后交给中书舍人草诏?”

    “那位翰林说这是经过了甘露殿廷议的,所以让我们这边政事堂按制转给中书省,让中书舍人草诏,交宰相们副署,然后交有司施行!”

    来恒端起茶杯喝了口来自剑南的蒙顶石花茶,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事情,点了点头,“好,我亲自给中书省拟文。”

    主书退下,留下翰林院送来的公文。

    这上面有皇帝的批示。

    来恒提笔,迅速草拟了一份行文,召来一名堂后吏,让他去交给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其实就在政事堂外另一个院里办公,今年,皇帝为便于政事堂提高效率,同意了秦琅提议将政事堂从门下省迁到中书省的提议。

    这样一来,宰相们在政事堂决议通过的事情,有时便可直接叫来中书舍人草拟诏敕,而且草拟后还不用再送去门下省了。

    以往制度,是中书决策草诏,门下审核封驳,尚书省执行。中书省拟好的决策,还要送去门下省,可往往又不能通过,还得再拿回去重拟,一来二去的极费时间。

    所以后来太上皇于武德中设立政事堂,让宰相们在门下省议事,也便于对中书省草拟的诏令直接商议,不过这样还是有些问题,所以现在迁到中书省后,宰相们在政事堂议好后,直接让中书舍人草诏,草诏的时候还可以继续讨论商议。

    中书舍人草拟好诏敕后,也就不必再经门下省审核,更不用担心被封驳。三省的长官们已经在会上直接达成一致了,也就不用再担心扯皮争执。

    实际上,政事堂已经等于是把中书和门下两省的权力合二为一了,过去把决策、审核、执行,三权分立,如今却将决策与审核归一,中书舍人跟给事中,实际上都完全半依附于政事堂。

    就如现在,枢机房的政事郎来恒,便直接一封行文转给六位中书舍人们,让他们按皇帝和宰相们的决议,起草诏敕,然后再送到政事堂来,给宰相们副署,甚至中书舍人们只能按来恒根据决议写的内容来草诏。

    来恒已经相当于是一个中书侍郎一样,夺了不少中书舍人的权。

    加上翰林学士们分了内诏之权,中书舍人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堂吏把行文接下出去,来恒重新拿起搜神记,可看了几页却看不进去了,脑子里想的是刚刚皇帝对西域用兵的选帅调将。

    长孙无忌挂帅为天山道总管,只怕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李靖想去,侯君集更是先斩后奏,之前堂后官吏们猜测,或许卫国公会挂帅统征,可结果却是不知兵的长孙无忌前去。中了状元之后,在京城任官数年,来恒也早非只知读圣贤书的士人,他很清楚,朝堂之上,处处勾心斗角。

    政事堂诸相公里,义父一直镇藩在外,李靖以足疾不理事,杨恭仁也只是挂个衔而已,除了这三位。

    剩下的诸位相公,其实也并不是一团和气,加之政事堂宰相们更替频繁,更加使的政事堂的水很深。

    秦琅与长孙无忌是坚定盟友,跟马周关系很好,与戴胄关系也不错,与房玄龄还是同乡,对魏征还有过相助之恩,可实际上魏征却经常攻击弹劾秦琅。

    义弟秦琅真正在政事堂中的盟友,实则就长孙无忌跟马周二人。

    长孙无忌挂帅西域,秦琅在政事堂又少一个盟友了。

    来恒还是很佩服秦琅,居然荐长孙无忌挂帅西域,这一招可谓是对侯君集的绝杀。

    义弟在朝中,还是缺人啊。

    想起昨日跟秦琅的一番谈话,秦琅打算运作让许敬宗入朝,出任转运使一职,来恒觉得这倒是不错的安排,许敬宗资历是有的,曾经是秦王府十八学士,武德九年调任长安县令,后来还临时检校过雍州治中之职,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皇帝。

    若非秦琅帮助,许敬宗只怕早不知道贬到岭南哪个蛮地当了个州司马了,哪还有现在的主管一道常平司的可能。他这两年在地方上,倒也干的不错,体现出了不错的才干。

    转运使司经历了秦琅、戴胄、马周三位转运使后,现在由姜行本检校,可姜行本虽是皇帝潜邸旧臣,但对于经济这一块却不太擅长,这差事干的并不太顺,皇帝也多有不满,此时运作调许敬宗回朝,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秦琅为宰相兼东宫詹事,再领兵部尚书,而马周是宰相、中书侍郎,长孙无忌是宰相、吏部尚书,若是再让许敬宗回来做转运司,分管财计钱粮,确实不错。

    这事应当趁着长孙无忌离京之前办下来最妥。

    想及此,来恒便挟了支笔出来,铺开一张黄麻纸,提笔书写。

    ······

    皇城,兵部衙门。

    秦琅从宫里回来,顾不得肉疼损失了两片樱桃林,因为要出兵西域,兵部骤然事物繁杂起来。

    兵部职掌五六品武官铨选考核,(五品以上送中书门下,六品以下量资注定),掌军籍等。

    最重要的就三项,军政、军令以及武官铨选考核。

    大唐贞观兵部的职权还是很重的,本部操赏罚进退将帅之柄。

    相比之下,南北衙的十二卫四府六军,名义上掌统兵之权,实际上南衙十二卫只掌番上府兵的统领之权,地方府兵根本无权统调。

    如现在这样要出征打仗了,南北两衙都没权插手,皇帝选帅调将,兵部发令,按旨意向关中陇右河西各折冲府征调府兵,调集军械粮草转运前线。

    兵部的事务一下子十倍提升不止,做为兵部尚书,许多事情都要他签名审核。

    兵部四司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库部司,一位尚书两位侍郎,四位郎中,四位员外郎,秦琅对下官们放权,具体事务全让他们处置,最后报到他这里来,负责审核一下便好,倒也减轻了许多负担。

    坐在公房里,秦琅提笔在写一个名单,梁建方、高侃、高甄生、席君买、长孙冲、程处默、尉迟宝琪······这些都是秦琅的心腹或好友,这次西域之战,秦琅看来,完全就是去捡功劳的。

    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可言,长孙无忌虽不懂兵,可程咬金李道宗苏定方薛万彻都是有名的猛将啊,随便派一两个都够了,何况这次还纠集了突厥、铁勒、吐谷浑、党项还有西突厥几部,以及高昌等西域数国,这么多人马群殴如今失了人心的肆叶护,基本上没有半点悬念的。

    这样的机会,当然得安插一下自己人。

    蕃将契苾何力找上门来,主动向秦琅请求要从征,这位尚了县主的蕃将,要为祖父报仇。

    “陛下若是同意,我自然没有意见的。”

    契苾何力还是想通过秦琅向主帅长孙无忌举荐,只要能得到长孙的推荐信,他再找皇帝就十拿九稳了。

    秦琅瞧了瞧旁边的阿史那社尔,这位是杨国忠的亲弟弟,同父异母,都是突厥处罗可汗的儿子,先前杨国忠还是郁射设阿史那摸末驻于河套时,社尔封拓设,与欲谷设同驻于漠北的。

    后来欲谷设带部迁到西域高昌一带去了,社尔则南下漠南归附大唐。

    唐灭颉利之后,把东突厥之地,分设了多个都督府,然后明面上仍然让颉利当大汗,然后让杨国忠跟突利分任左右贤王,再下面又委任了东南西北四设,左右贤王与四设,同时兼任都督,各统一部。

    本质上还是要把东突厥分割开来,契苾何力与社尔还有思摩加上史大奈,被挑选为四设,还是很得李世民信任的。

    阿史那社尔与李思摩一样,也被赐国姓,尚县主,封国公,拜右骁卫大将军,加号镇军大将军。

    待遇非常好,官爵也很高,不过社尔做为东突厥北设,地盘本在漠北,现在却只能占据着大碛以南,阴山以北的一小片地区,而且自去年回朝后,就没再放出去了,一直留在京城。

    社尔跟摸末是亲兄弟,摸末又拜了秦琼做义父,跟秦琅是义兄弟,本来社尔也算是秦琅的义兄的,可他却得赐国姓,姓李,又尚了宗室县主,辈份上是秦琅的堂姑丈,所以这个关系很复杂。

    社尔陪着何力前来找秦琅,也希望秦琅替他给长孙无忌写一封推荐信,他也想去西域打仗,“我与欲谷同镇漠北多年,关系甚好,若能去西域为天可汗效力,定能起大用。”

    社尔在阴山外还有不少部落人马,他说愿意抽调几万人马往征西域。

    聊了半下午后,秦琅给他们一人一封举荐信,让他们带去给长孙无忌。

    回头他又给他李世民上了一道密奏,他觉得现在东突厥人大量挤在漠南,也不是个事,倒不如来一个驱虎吞狼之计。

    让契苾何力回河西统领契苾余部,让社尔从漠南带自己的本部,往西域从征,等平定肆叶护之后,到时可顺势让契苾部回到旧地,天山以北的热海-碎叶川一带放牧,让社尔率部于高昌西北的可汗浮图城安置。

    热海碎叶川便是伊丽河谷,而可汗浮图城是准噶尔盆地,这两个地方都是西域的要地,可汗浮图城这里有轮台,后世的乌城,而伊丽河谷更不要说,不仅是丝路北线的要道,也紧邻西突厥两大汗庭之一的千泉山。

    若是用两个忠于大唐的东突厥部落,安置于西域的两个要点,无疑能帮助大唐进一步打击西突厥,更快的把西域控制在手。

    他还提议,到时把欲谷设安置到鹰娑川,这里位于焉耆、龟兹的东北,高昌的西面,原来最早是铁勒人的地盘,契苾歌愣当年在此称汗,后来被击败后才被迁往热海。

    至于泥孰,待灭掉肆叶护后,可以让他建牙到康居国萨末鞬城,或是石国的拓折城,把他安排到昭武九姓去。

    而天山以南的高昌、焉耆、龟兹、疏勒、于阗五国,则要想办法将突厥驻军赶走,将他们纳入大唐的羁糜统治,可设五个都督府,让五国国王担任都督,封公侯之爵。

第715章 寒门宰相

    在兵部衙门一直忙到暮鼓响起,兵部散衙,秦琅这才伸了个懒腰,从文山案海里站起来。

    晃了晃脑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秦琅不得不感叹,这方案工作比起前线指挥来也累人,他真的很佩服李世民,一个马上打天下的年轻皇帝,这些年如何能耐的住性子,整天扑在这些方案奏章之上。

    尤其是还得忍受那些没完没了的谏诤,仅从这一点上来说,李世民就是真汉子,忍别人所不能忍,尤其是一个皇帝,在极少束缚的情况下,能做到这种自律,不得不说确实非常可怕。

    秦琅自认为就没这本事,如果身边有一群魏征天天叽叽歪歪,他估计早变成杨广了,要么就是变成唐明皇刚愎自用。

    叫来一名主书,秦琅敲着面前一叠叠的公文,“这些是已经批复过的,这边这些,全是没有按照我先前要求的公文格式的,简单的一件事情,跟我骈五骈六,他当自己是翰林学士还是中书舍人?一张军械调度单子,不好好列表格,精算数字,却跟我引经据典作诗写赋?他怎么不去国子监教诗经韵书?这些全都打回去重写,另外,给每人记警告一次,各罚钱五百,用做食堂的餐钱,给衙中添点鱼肉!”

    秦琅最讨厌这种官吏了,平时说话报告喜欢装逼就算了,写个报告还如此,一个简单的军粮调度,结果硬写了上万字,最关键的数字却不清不楚,这种人简直就是混蛋。

    他再三在兵部严申此事,可总有人屡屡再犯。也不知道是真脑子糊了,还是以为能在秦琅这里秀一秀文字还是书法。

    他要的是速度和准确,要的是效率,写个报告写万字,还毛笔行楷,这得浪费多少时间?

    还有的家伙倒是听话的采用了简洁的数字表格报告,但却龙飞凤舞,甚至有家伙跟他写了狂草,秦琅那个认的艰难啊,还得连猜带蒙。

    “对了,记的把这些不合格的报告,明天统一张贴在食堂,供大家瞻仰。”

    交待完,秦琅便收拾东西散衙下班了,虽然公务繁忙,秦琅可没有加班的打算。

    外面在下雨,家丁早已经准备好了带着他官衔的马车,侍卫们也都换上了斗笠和蓑衣,豹子头居然都披上了桐油雨披,装备比侍卫们的还好。

    看到秦琅出来,这家伙居然还有些不太耐烦的冲他咧嘴。

    坐上马车,张超也钻了进来。

    “我大唐宰相的待遇是越来越好了啊,出行有二百五开道,还有百人护卫,这四轮马车可真够舒适宽敞的,简直就是个移动的房子嘛。”

    秦琅也没理会张超的羡慕,大唐国力越来越强盛,这几年财政上更是好大爆,虽说李世民这人不太喜欢奢侈高调,只喜欢飞天配馒头低调的奢华,但对官员们还是不错的,登基五年,俸禄却已经三提。

    尤其是宰相们,待遇更是一升再升。

    每个宰相家里配备的防阁庶仆等护卫勤务都有上百,更别说宰相若有国公爵位或柱国以上勋官,还能开府置佐吏。出行还专拔有千牛卫的一百侍卫,负责随行护卫。

    就秦琅屁股下这车,虽然是秦家的车坊制造的,却是朝廷专门订制,专为宰相特别订制的高级四轮马车,这种马车车厢极大,车内可坐八人,车顶上还能再坐四个护卫。

    里面甚至能铺上床摆上茶几。

    这种马车不仅车身用材考究,技术上更是极为先进,拥有极高超的减震技术,以及牵引转身技术,甚至还有极强的杀车技术,坐在马车里面,如果是在长安城区内行驶,甚至能稳到倒杯茶放在车厢内茶几上,都不会晃出来。

    每辆马车上,还涮着精美的大漆。在这些马车上,大唐的漆匠们展示了空前的水平,有用稠漆堆塑成型的凸起花纹的堆漆标志,有用贝壳裁切成物象,上施线雕,在漆面上镶嵌成纹,也有用金、银花片镶嵌而成。

    工艺大放异彩,镂刻錾凿,精妙绝轮,这些漆工艺让秦琅都佩服万分,比后世的高科技都更具艺术美感。

    这样的马车,每一辆都无与伦比,行驶在长安街上,代表着帝国的强大实力,与皇帝对宰相们的无比荣宠。

    “你小子好好努力,将来也一样有机会出将入相,我大唐向来开放,落魄书生马周也能成为宰相,奴隶钱九陇、樊兴、马三宝也能成为大将军、国公,如我这样的寒门庶子不也官居一品?所以,机会是有的。”秦琅笑道。

    张超倒没被这鸡汤给灌迷糊,如今的大唐确实包容开放,不管是名门士族子弟,还是地主或佃农的子弟,都能凭科举或军功入仕,一样有机会做上宰相。但另一个事实则是满朝公卿,名门世族占了多数。更不用说,寒门难得出一个宰相,而佃农更没什么机会,工商虽也放开了入伍、科举的限制,但其它隐形的条件依然多如牛毛。

    就算十年寒窗苦读中了进士,没有强大的家族势力支持,没有人脉关系,在官场也是寸步难行的,哪怕到了军中,也是如此。

    如今的军中更难混,早年开国之初,战事频频,天下未安,奴隶也能跟主人一起论功,但是现在再想出个奴隶国公,可就难于登天了。

    “我信命,我没这样的命,我家祖上十八代那都是卑贱的底层百姓,我爹那也是走了狗屎运,能跟着太尉,这才有了如今的护军之勋,虽说是视从三品,可是真正以勋官选官,却只能授从六品下职,还得侯选。”

    张超笑了笑,九转军功才得升护军之勋官,虽是视从三品,能享受从三品的一些待遇,可实际上这并不是从三品的官阶,既没从三品的职权,也没有从三品的阶位。

    只是相当于能享受从三品的一些待遇罢了,如果以勋官来侯选官职,那么就算是最高勋官十二转的上柱国,视正二品,但实际上也只能叙任正六品上的官职,前提还得是有空缺选上。

    而事实上,开国之初,大唐有严重的滥授官职,曾经最多一天就授了上万人散职。

    李渊起兵之初,打的是尊隋的旗帜从太原南下,一路上为收买人心,到处授给散职,不仅给来投的各路人马授爵授官授散职,连路上经过的城池村庄,也大量授给散职,甚至遣散俘虏的时候,一次性授给几千个散职。

    到了开国时,授出去的五品以上散职,都已经有几万了,既没任命书也没官印等,虽说是散职,可这些东西在杨广朝的时候是很值钱的,轻易不授,李渊却免费大派送。

    等自己建立了大唐后,李渊也发现后遗症了,没办法,又不好废除。于是他就把杨广称帝后废除的开皇时杨坚的散实官制又拿了出来,然后开始用散实职,再次拉拢人心,到处派送。

    可到武德七年时,不仅杨广八郎八尉的那套散职烂大街了,杨坚的那套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的散实官也完全滥了。

    满大街的大都督、大将军,甚至是上大将军,上柱国。

    当年在三国时可堪称一国之最高军职的大都督,此时却只成了队正、旅帅等小军官的散实官,汉代的大将军,此时也顶多就是个百夫长的散实官,而南北朝时最顶级的柱国,上柱国,也完全沦为了中层军官们的散实官。

    李渊也没办法了,杨广杨坚爷俩的两套官职都让他给祸祸完了,于是在武德七年,中原几乎一统的情况下,李渊下诏,把之前的散职和散实阶废除,统称为国初勋名,代之推出了新的文散官和武散号将军以及勋官体系。

    当年的国初勋名可以保留,但纯粹只剩下了一个名号,没了半点实际作用,朝廷给他们转为文散官或武散将军号或勋官,但却要降很多级转。

    散将军号为十阶,从辅国大将军二品到五品游击将军,勋官则从上柱国到武骑尉。

    散号将军是高级武官,但勋官却为视品,表面品级高,实际选官的时候却得降十二级使用,只授从六品上职。其实勋官就是相当于散将军的下阶,十阶散将军号与十二级勋官,构成了武官散阶体系,但又还有些不完整。

    总之,李渊在夺得天下后,翻脸不认人,提起裤子就赖账了,把当年滥授的散职、散实官统称为国初勋名,然后停止使用,重新搞起了一套散官、勋官体系。

    到了李世民继位后,把李渊还不完善的这两套官制,在秦琅等宰相们的帮助下,逐步完善,文武散官各二十九阶,停用了十散将军号,而是重定了二十九级的武散官,与文散官对应。

    并明确了散官做为官员的本品,以及俸禄标准。勋官则用来酬赏军功,或授予民爵,再次强调了视品授官的明确条件,实际就是再次把勋官贬值了。

    张超的老爹张铁枪,跟着秦琼南征北战,也算是屡立功勋的老兵,当年跟着秦琼投唐后,授的散实官挺高,武德七年后改官制后,录前后勋,授了视从三品的护军,但实际武职也才六品。

    还是秦琼当上太尉,陇右之战后秦琅特别关照,吏部录勋授官的时候,才转了从五品下职,还是在松州任职,又给授了个开国子的虚爵而已。

    张超跟着秦琅好几年,运气好也打了许多仗,野马台之战还假扮秦琅为帅,可现在也才是个视从五品的七转骑都尉,一个虚封开国男爵。

    就算有秦琅的帮助,可在官场上,他早就被打上了秦郎部曲的标签,这辈子运气好能跟老爹一样授给五品实职都不错了,还想出将入相,做梦吧。

第716章 夫人入京

    张超晃了晃脑袋,想都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他们爷俩也是运气好,跟着秦琼爷俩,否则就以他们的出身,能捞个七八品武职就不错了。

    “三郎,刚我替你去领了俸禄了,这是单子你过目下。”

    秦琅接过张超递上来的单子,扫了一眼,便笑着递还给他了,“嗯,知道了。”

    “宰相的待遇是真好啊。”张超收回单子,目光停留在上面,羡慕的直咂舌,“这月俸杂使就三十一贯了,宰相每月还有三百贯职钱,一年可就加了三千六百贯啊。这还另有加俸,你这加崇贤馆大学士的加衔,每月还有一百贯。”

    张超手弹着这张单子,羡慕的啧啧有声的。

    武德时,宰相也不过每月十一贯俸钱,还包含了杂使钱等在内,可现在宰相待遇一加再加,优厚无比,一月三十一贯的月俸就不说了,偏还给宰相职另加三百贯的每月职钱,而拥有大学士、学士等衔的官员们,又还有一份加俸。

    按规定,大唐官员本品高于职事,官职前加行字,职事高于本品,叫守,职事若高于本品两品以上,则叫试某职,若本品与职事同品,则俸禄按行给。

    加俸则是给翰林院、崇贤馆、弘文馆、集贤馆这三馆一院的大学士、学士、直学士加衔的官员们,加俸的标准也是按行、守、试分三个档次。

    大学士的行守试分别是每月加俸一百贯、九十贯,八十贯。而学士的加俸则是六十贯、五十贯、四十贯。直学士的加俸,是三十二贯、三十贯、二十八贯。

    秦琅做为宰相,也跟所有京官一样,还额外享受餐钱补贴,宰相每月餐钱五十贯,比九品的两贯高出许多。

    “你每月还有酒十五斗,羊三十只,猪十头,牛肉百斤,柴薪一千二百束,炭一年一千六百秤,盐七石·······”

    “禄米现在一年也提高到一千二百石!”

    “另外,还有额外的添支,米面绢绫绵羊、马料等。”

    “朝廷每月还给你三百傔人元随杂役的衣粮钱·······”

    “添支没固定,这个月添支你得了钱三十贯,米三石,麦五石。学士们的添支差不多是你一半,对了,这个月还有支破,就是破例支给,据说好像是因为皇帝高兴,所以多给一个月的,发双倍,因此你又得了三十贯钱,米三石,麦五石,另外还给了春冬小绫各五匹,绢各十七匹,春罗一匹,冬绵五十两·······”

    “别外,你的爵位,因已有世封实封之地,所以原来的食邑呢转到封地了,食封数呢,朝廷另按每户随月给俸二十五钱,你最近又得了加封,故现在是食实封两千户了,折钱每月五十贯钱。”

    “至于上柱国的勋,这个现在已经没啥好处了,一文钱也没的发。”

    张超在那里感叹着,当个宰相,那钱真是源源不断的从天下掉下来啊。

    秦琅现在每月本俸三十一贯,职钱三百贯,加俸一百贯,爵禄五十贯,另外年禄米一千二百石。

    这几个基本项就月入四百八十一贯了,还没算添支和破支,以及傔人衣粮钱、餐钱等,算起来,早超过五百贯了。

    五百贯啊,在长安虽然买不起一座豪宅,但买一座几亩地的院子,还是买的下了的。

    一月薪水一套房啊。

    何况秦琅在安南还有一个几百里的世封州封地,现在那里数万人口,秦琅还能得三分之一的税收。

    秦琅还有职田收入呢,宰相的职田是最高的,达到五千亩,虽说只能收租,标准是亩收六斗,一年也有三千石呢,比年禄还高的多呢。

    “天下文武官吏十万计,政事堂宰相却才几个?”秦琅笑着道。

    李世民大幅提升官员们待遇,当然也是为了笼络官吏阶层,从另一方面来讲,如今朝廷财政极好,各个衙门和官员们经手的钱财也多,若是不加薪,还维持着过去的那点俸禄,那官员们肯定会用手里的权力寻租捞钱,必然导致**滋生。

    所以适量的提高官员待遇,其实也能减少一点**的问题,李世民毕竟不是朱元璋,恨不得所有官员都自带干粮上班,这种想法根本就不符合人性。所以朱元璋哪怕历代以来对贪污惩治最严,动不动剥皮充草,可依然改变不了明朝**横行的问题,根本原因就是权力与待遇的不对等。

    皇帝不肯给,官员们手里握着权力,自然会想着办法去捞。

    就如同朝廷不给底层吏员们发工资一样,那他们也要养家糊口啊,总不能真天天来做义工吧,于是才有胥吏猛于虎这样的事情,根本原因还是朝廷本身的政策,就逼迫着这些胥吏只能这样做。

    而大唐现在给官员们加俸禄,给底层吏员也提供了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甚至日子还能不错的薪水,自然就能把许多阴暗里的问题摆到明面上解决,虽然看似增加了开支,其实总体上来说,反而还更好些。

    要贪的人还会贪,可这就好比抢劫偷盗一样,如果百姓能有温饱,绝大多数人还是不会却触碰法律,突破道德的。

    朝廷的税赋、官营的收入,自古以来本就是供养宫廷皇室、百官,以及养兵为主,官吏们收入高了,不但能解决**高发的问题,也能让政治清明,甚至带动消费等,变相的加大流通,提高税收。

    但是相比起后来的宋朝,如今贞观官员们的待遇,还是有所不如的,宋代才是真正的官僚士大夫们的天堂啊。

    与皇帝共治天下,不杀士大夫,日子过的多潇洒,就算政治上犯大错,或政争失败,宰相们也顶多是外出知州等,到下面过点闲散日子,总不会担心家破人亡的。

    相比下,贞观朝虽比武德朝好,可跟宋朝还是不能比的,想想刘文静,死的多惨,再想想裴寂、封伦,不也没有善终,家族也被牵连。

    唐朝政治党争厉害,秦琅觉得这种传统也是开国时导致的,大家斗起来都不留死手,都怕成为失败者,一旦成为失败者的下场可是非常惨的。

    这一点,也是让秦琅一直支持李世民世封制度的原因所在,他甚至帮助李世民改变了世封制的初衷,原本天子想将功臣、皇族世封到关津要害大郡,秦琅提出封到鸟不拉屎的边疆,就是想有一块后路。

    封在中原要州,一旦政治斗争失败,是绝没可能还保留的,甚至因为占据着这些要害,更容易卷入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去。世封蛮荒,无疑会好的多。

    “阿侬夫人快到长安了吧?”秦琅问。

    “三郎等急了吧?”张超一副我懂的意思。

    秦琅没理会这个发骚的家伙,张超如今越来越有几分阿黄的猥琐味道了,跟阿黄分开两年多了,还真是想他,这次阿黄送阿侬夫人进京,终于能再次见面了。

    对于武安州的封地,秦琅是很用心的,每年都源源不断的拔钱过去,一批批的派人南下,带去各种技术、工具,总体上来说,有秦用秦勇阿黄等在那边留守,有安南大都护府长史李大亮照应,武安州发展不错。

    这两年秦琅的八百分封骑士、武士已经在那边站稳了脚,一座座城堡、围坞,一个个移民屯庄,大量新建的矿场、庄园、工坊,正在一点点的改变那片山与海之地。

    这两年新移民与旧土著之间的争斗也越来越激烈,甚至早期的客家移民,也卷入其中,南蛮们不止一次做乱,但没有一次打赢。

    武安州的八百分封家臣,每人就相当于是一支军队的首领,他们依靠自己的庄园城堡,围坞,能像钉子一样扎根立足于各地,当蛮人叛乱的时候,他们能够屹立不倒,能始终将蛮人们分割开来。

    一个个封臣能够迅速的集结自己的侍从、奴隶、部曲还有乡兵,利用精锐的武器,强悍的骑兵,把南蛮们打的落花流水。

    每一次蛮人作乱失败后,他们的寨子都会被夷平,蛮子们被贬为奴隶,或卖到港口,或分给诸封臣们,然后在那寨子废墟上,又会建起一座新的移民屯庄。

    一次次之后,蛮子们的势力越来越弱,更多的蛮寨都已经慑服于秦家,只能向秦家放开,送自己的孩子去秦家的城堡围坞里读书,帮助修路联通一个个蛮寨·····

    “阿侬夫人是想存忠了,顺便送些钱货过来。”秦琅道。

    “我看是想三郎了才对,三郎也是狠心,把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小妇人留在南蛮数年,也不怕她耐不住寂寞?”张超开玩笑。

    秦琅很多时候把张超当成了同龄的朋友一样,倒不在意他的玩笑,甚至喜欢他没上没下的,闻言只是一笑,“你当人家是什么人?”

    “估计就算她有这心也没这胆的,三郎你有八百分封家臣在武安州,兵马数千人,她有半点乱来,也瞒不过在长安的你,她那宝贝儿子还在长安你这呢。”

    “别把人都想的跟你一样。”

    张超呵呵一笑,“我接到的消息是阿侬夫人应当就这几天便能到了,他是走的海路,从武安州出海,沿海岸一直到了扬州,然后再沿运河到汴州,再走黄河直到陕州,过了陕州后,再经运河直抵长安外广运潭码头,我已经派人在那边侯着了,船一到,就来通知。”

    “到时人安排到长乐坡的庄园,还是在京城的别院居住?”张超体贴的问。

    “用不着,直接把人接到平康坊来就好,一家人也热闹些。”

    张超对他竖起大拇指,“三郎,你知道吗,我不佩服你金屋藏娇的本事,我最佩服的还是你收了这么多美人,居然还能让他们一团和气跟姐妹们似的。”

    秦琅哈哈大笑,“等你当了宰相,人还年轻,她们自然也会如此的。当然,重点还是得保持公平,不能万千宠爱只集于一身,得雨露均沾,明白吗?”

    “高,实在是高,难怪三郎你年纪轻轻就是宰相,而我却只是个小绿袍,服了。”张超腆着个脸道,“再传授点秘诀啊!”

    “怎么?你后院才四个妻妾就搞不定了?”

    “三郎你是不知道啊,我后院那些女人啊,就没有一个好人啊,整天争风吃醋窝里斗,天天上演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啊,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秦琅听了却只是不屑的道,“那是你的问题!”

第717章 金屋藏娇

    都大唐朝了,谁还在外面藏小三啊,都是光明正大的带回家。家里女人虽多,可只要搞好时间管理,雨露均沾,尤其是在一起的时候,要尽量温柔,女人的要求尽量满足,还怕他们闹?

    这可是大唐,院里女人虽多,却也都只是妾侍,谁跳的起?

    当然秦琅后院也不是个个女人向来如此温柔懂事,后院美人多,便总会有不安份的,秦琅也毕竟年轻,有时也难免会喜新厌旧,曾经也有个女人确实长的极漂亮,也很会来事。

    秦琅便宠幸了她,谁知这个女人是个戏精,在秦琅这里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转身便得势猖狂起来,完全破坏了卫国公府向来和睦的家风,掀起了宅斗大戏。

    但这女人没得意多久,秦琅一发现她的真面目后,便马上翻脸不认人了,直接就把她赏赐给了三原庄子上的一个家奴。

    秦琅的拔吊无情可是惊到了整个卫国公府,谁也没想到平时极好说话的卫国公发起火来这么可怕,玉箫也亲自来求情,但秦琅还是直接把她赐给庄奴了。

    那女人犯了他的底线,他不仅争风吃醋,煽风点火,甚至还意图给府里其它得宠的女人下毒,虽未得逞,可秦琅却不容她。

    这种事情在秦家绝不可能姑息的,秦琅第一次严厉执行家法,把一个千娇百媚的倾城美人,赏赐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黑矮家奴,这对那女人来说,是最绝望的惩罚。

    任女人如何哭喊求饶都没有用,最后还是被秦琅赶出家门,让那家奴领去了三原了。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在,后院确实难兴风浪。

    秦琅收用过的美人,都会抬举给个姨娘的称号,再赏个院子赐给婢女仆妇等,在卫国公府,姨娘也才七房。

    有了那个女人的翻车之事后,秦琅也很少会随意宠幸她人,就算能有机会得幸,也不可能再一步登天,只能先被抬举为婢妾,能分得一间单独的屋子,地位比其它奴婢高些,月钱也能多得些,但比起姨娘们差远了。

    秦琅在后院也搞起了等级制度,如玉箫和鱼幼微,她们母凭子贵,虽教坊出身,可儿子得封爵位后,她们也得了敕命,有内命妇的品级在身,故此在后院地位最高,是秦琅的媵妾。

    后来从陇右带回来的吐谷浑公主雍泥,他兄弟慕容顺被封为吐谷浑可汗后,她的地位也得到提升,皇帝也赐她敕命。

    乙弗姐妹也因父亲归附大唐,得封大唐且末府都督,故此也得了敕封,都是秦琅的媵妾。

    玉箫的儿子秦俊是县公,鱼玄机的儿子是县侯,故此两人都得到特赐的乡君敕命。

    而慕容雍尼和乙弗姐妹则得到媵的敕封,视从六品。

    皇后举行重要的典礼仪式时,玉箫和鱼玄机都是可以入宫参加的,甚至每月还有点象征性的俸禄,而慕容三人则在亲蚕礼等仪式时,也有机会参与。

    她们还有一个权力,那就是有权参加秦家的祭祀和宴会,而妾是没这个权力的。

    媵高于妾,朝廷也有法律明文规定,不得以媵为妾,不得以妾为媵,前面还有一句便是不得以媵妾为妻。

    妻媵妾是有严格身份限制的,妻是妻媵是媵妾是妾,身份不能逾越,男人就算再宠妾,可妻死了也不能扶正妾侍为妻,否则是犯法行为。

    同样的,大唐也严格规定了纳媵妾的数量等,要按品级爵位来,比如无爵职官无勋者,没资格纳妾,除非年过四十还无子,可以纳一妾,否则就犯了重婚罪。

    而有了官职或爵位或勋官后,就能纳相应数量的妾了。高级官员还能纳媵。

    最早媵其实就是公卿士大夫家嫁女儿时的陪嫁,是同族之女,好比卫国公秦琅嫁女儿,他的兄弟也把一个女儿从嫁,这就是媵。

    到了唐朝此时,媵成了高级的妾侍,或是良妾,一般出现较好。

    亲王、一品,可纳媵十人。

    秦琅现在其实就是有媵五人,其余的都是妾,但妾也分好些等级,比如有侍妾、姬妾、伎妾、婢妾等。

    秦琅现在就灵活的应用了这个,玉箫五个媵现在便是姨娘,称二姨娘到六姨娘,大房的位置给长乐公主一直空着。

    后面则是从岭南带回来的侍妾杨氏,大家称她为七娘。

    再往下是两个胡姬,罗马的安娜,波斯的西琳,府里则称为某姬。

    再往下的便是地位更低下的伎妾和婢妾了,伎姬在府里算是有才艺的,平时为秦琅弹琴唱曲家庭娱乐,有重要客人来时,还要出来表演助兴,府里称她们为某姑娘,而地位更低下的婢妾,其实就是大丫头了,府里称她们为姐,大姐二姐的称呼。

    姐、姑娘、姬、娘、姨娘,将来公主嫁入,便是正经国夫人,等级那是非常明确。

    姐儿、姑娘、姬、娘这几级是可以流动的,表现好或者生孩子什么的,也是能往上提升的,不同等级,享受不同待遇。

    现在秦琅府里,便是五媵一侍妾两姬妾,另有几个伎妾婢妾,基本上也都是玉箫她们房里人身边人,也就是俗称的通房大丫头。有时身体不便,就让她们代为服侍。

    阿侬夫人马上到长安,张超原本还以为是要另外安排在外面,可秦琅却说就接回平康坊卫国公府,阿侬夫人的身份他都明确了,就是八娘。其实也就是跟同在岭南来的杨氏一样的侍妾身份。

    除非她儿子将来能够封爵,或是官职五品以上,才有机会母凭子贵,得到敕命加封,成为乡君或是县君等。

    “阿侬夫人千里迢迢来长安,不可能只是想念儿子了吧?莫非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最近在长安也常听说今年岭南俚僚频频生乱,莫非是武安州封地出啥事了?”

    张超问。

    “能出什么事呢?”秦琅笑笑,却并不以为意,岭南的南蛮土著们生乱,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朝廷这两年加大了对岭南的管理力度,过去是完全放任自流的羁麼制度。

    而现在朝廷对岭南已经慢慢的开始实管,派官、驻军、移民,冯盎等这些土皇帝们现在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南选的权力。

    过去他们或任总管或任都督或任刺史,一人掌管数州之地,对于辖地内的地盘,那完全是一手摭天说了算,连最重要的州县官员佐吏等,都是他们自己任命然后走个程序报上朝廷批准通过。

    可这两年朝廷已经废了岭南南选之制,朝廷派官,虽然一开始也是让冯盎他们先推荐,但完全不同以往了。更别说朝廷还在那边设立折冲府,派驻府兵,设立戍卫的军镇,还全面推行两税法等,冯盎等被一步步的剥夺的权力。

    而过去那些被冯盎等土皇帝们代为管理的土著俚僚们,现在更得直接面对大唐朝廷的管治,以往他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山里,不用纳税,不用服役,也不用服朝廷的律法,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朝廷把大唐律法带进来,一切纠纷矛盾都以大唐律令为准,要入籍要量田要征税,禁私斗禁复仇,更禁止劫掠抢盗,禁卖良为奴······

    加之朝廷移民过去,设屯立庄,垦荒屯田,都开始不断的触及到他们的利益,蛮子们与移民的矛盾日益激烈,甚至日常生活也经常触犯到朝廷律法,而入籍量田征税,更是引的冲突不断。

    但岭南官府却从不退让,加之冯盎这些同样被触犯核心利益的土皇帝们在暗里煽风点火,所以这几年,岭南一点也不安生。

    只是到现在为止,这个闹一直维持在一个有限的规模,闹个不停,却始终没成什么气候。

    这里面既有朝廷控制力的增强,也有冯盎等土皇帝的小心翼翼,他们既心有不甘,又畏惧朝廷威严,不搞把事情闹太大。

    武安州那边其实也就是岭南的一个小缩影,也是闹个不停,只是相对的,武安州这几百里地方,因为有秦琅的强硬态度,加之源源不断增强的实力,使的武安州这边更不成气候而已。

    阿侬这次来,秦琅其实已经能料到来的目的,不外乎是那些生蛮们现在多数已经被打服了,而阿侬他们这些先前归附的熟蛮们,也有些扛不住日益变化的新局势,他们对既有旧利益的迅速丢失,也还是有些不甘心,就算是阿侬这个已经嫁给秦琅的女人,也还是千里迢迢赶来长安,想要再争取争取一下。

    没有谁愿意看到世代控制的领地,代代经营的家业一点点的失去,他们想要保持独立性,可这却恰是秦琅不肯给的。

    武安州是秦琅的封地,是秦家的世封地,将来要代代传承的,他会与自己的封臣们共享这块土地,但前提是这些人都在秦家的控制之下,并忠诚于秦家。

    想着能够跟秦琅平起平坐,或超然于外,这是绝不可能的。

    就算阿侬亲自来长安,不管是美人计还是其它什么,秦琅都不会为之所动的。

    靠在马车上,脑子里浮起起那个温柔妩媚的女人,秦琅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还真有几分想这女人了。

第718章 女蛮王

    每个岭南蛮子都知道,汉人是不好惹的,而中原是汉人的大本营。

    阿侬夫人三月的时候从镇南关出发起程,先南下武安州的太平县,在太平港北上,一路沿海岸航行,走走停停。

    这是阿侬夫人出的最远的门,以往她顶多也就是从金鸡垌到交趾,或是北上邕州,而这次她乘坐着高大的风帆海船,这些先进的秦家海船,拥有八面来风,逆风也能航行的神奇本事,并不需要一定等到季风之时。

    在海上航行了两个月之后,沿途见识过了钦州、广州、福州、明州、杭州之港的繁华兴旺后,随船驶入了长江,在扬州港登陆。

    超过十万户的扬州城,繁华热闹的让人迷醉,这里有琳琅满目的各式商货,甚至有着许多各种肤色发色的胡人。在扬州呆了几天,满足了一番购物**后,换乘运河的汴船北上,头一次见识到这条人工挖掘的大运河的壮观。

    洛阳,长安。

    一路西行,终于来到了这个汉人的西京,一个比扬州更雄传壮观的地方,京师百万家。

    在广运潭靠岸的时候,她甚至都以为已经这已经是长安了,然后才知道,这不过是京郊的一个水运码头而已,可已经富庶热闹的不下交州港了。

    秦家派了人在广运潭来迎接,坐上秦家的四轮马车,她进了长安城。

    这是端午节的前一日,因为一年一度的重要节日来临,长安城比平时更加热闹。

    城门外,新规划的关厢区,已经形成了一片片新的城区,这里有各种手工作坊、邸店客栈仓库,也有大量的新住宅区。这些住宅区,主要就是提供给在关厢、城郊等做事的工匠、力夫、商人等居住。

    相比起长安城里坊的住宅,这外面的住宅要紧凑一些,但规划的同样整齐,整齐的街巷,预留的水渠暗道,卫生等都搞的很不错。最主要的还是城厢处完全没有了墙的限制。

    既没有城墙,也没有坊墙,距离长安外城墙,保留着一段距离,然后一片片的拔地而起。

    来迎接的卫国公府人中有几名女仆,一名管事婆一样的妇人陪她坐在马车上,有些自豪的对阿侬夫人道,“这关厢区我们平康坊秦家可是占了许多要害,仅是其中的邸店,每家一日就能获利数千呢。”

    邸店是集货栈、交易和居住为一体的,邸店既提供货物寄存,也提供中介牙商服务,还提供食宿等。这种带交易中心、中介中心一样的邸店,一般都是实力强大,因此利润也极高。

    一家邸店每天赚几贯钱很简单,一月下来数百贯,一年能赚万贯。这长安城外关厢区本就是长安新建的外环区,是秦琅主导的,故此他在地产开发等方面占了先机,而邸店秦家就经营了数家。

    “看到这家邸店没,这家是亲仁坊齐国公府的,其实也是咱们阿郎帮忙开的,当初只花了三万钱租了这块地皮,然后花钱建起了二十间店面,招揽商家,号为齐店,每日都能收益四五千钱。”

    阿侬夫人坐在马车上,左右打量着,虽然一路北来,震撼已经足够多,可听到以这些还是很惊讶的。

    不过她表现的很平静,尽量不让自己露怯,那个仆妇的言语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一过仆妇而已。

    在武安州金鸡垌自家的地盘上,早习惯上位者的权威后,来到长安一切让她都有了些不太适应。

    穿过关厢区,前面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隔离区,前面赫然便是巍巍长安城。

    雄伟的长安外城墙,高高矗立,城门楼更是辉煌无比。

    远望着那长安城,阿侬觉得这城如同是个凶恶的怪兽一样,似乎随时要吃人,她心里升起畏惧和敬畏之心。

    身着精良铠甲的左金吾卫士兵守卫着城门,当他们看到打着卫国公府标记的马车队出现的时候,都十分客气。

    为首的队头上来打招呼,小心询问了几句,例行检查了一下后,便放行通过了。

    阿侬发现检查的时候,金吾卫的官兵,还有城门处的商人百姓,都对她频频侧目,甚至有人在那里猜测她的身份。

    她很想站起来告诉大家,我是岭南武安州来的阿侬,是卫国公的妾侍。

    马车驶入长安城,身后的左金吾卫官兵们却在那里望着马车聊天。

    “这是岭南女蛮王?”

    “我听说是卫公封地的一个妾侍,早些天就听说卫公府早早派人在广运潭等候了。”

    “什么侍妾这么得宠?”

    “老三不是说了是个女蛮王嘛。”

    “是不是卫公那个岭南蛮义子的娘?”

    “应当就是了。”

    “想不到这女蛮王如此水灵,儿子那么大了,人还这么年轻呢。”

    “嘴巴干净点,那是卫公的女人,当心祸由嘴出。”

    ······

    阿侬坐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平康坊,马车在城里走了许久,长安之大,让她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平康坊卫国公府,占地二百余亩地,显得是那么的富丽堂皇,这甚至都比她们金鸡垌寨都还要大些呢。

    车夫将马车驶过卫国公府大门,却没在大门前停下,而是又驶到了另一侧院墙开的侧门口。

    在门口,她终于看到了日夜思念的儿子存忠,几年没见,儿子长的更加高大了。

    高大的她都有些陌生了,他现在看起来,就完全是一个年轻的大唐贵族,衣服冠带发式,无不如一个唐人。

    他一张嘴,甚至口音里都已经带上了一些长安的雅言官音。

    “阿妈!”

    阿侬想要如以前一样抱住儿子,可小伙子却有些害羞的退后了两步,只是很恭敬的跪倒在地,向她行了一个跪拜的大礼,然后他向她解释,卫国公府的正门不轻易开启,一般是皇帝或太子驾临,又或者是有圣旨诏敕来的时候才开中门迎接。

    “义父去光德坊京兆衙门做端午安排去了,要晚点才能回来。”

    他告诉母亲,义父如今一人身兼多职,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兵部尚书、京兆尹、太子太师、东宫詹事、崇贤馆大学士、史馆监修国史、上柱国、检校司空、世封武安州刺史、开国辅运奉天靖乱协谋元从功臣、长乐驸马都尉······

    “这次圣人让太子领京兆府负责今年端午节庆贺之事,义父身为政事堂宰相,又是东宫三司堂之首,还兼着京兆尹之职,故此这些天忙碌无比。

    “能者多劳,这是圣人与太子的信任。”阿侬夫人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见到秦琅,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可也表示了理解。

    她的男人是中原帝国的宰相,太子之师,时隔几年,在长安权势越发显赫了。

    跟着儿子进了府里,“带我先去拜见下府中的姐妹们吧。”

    “阿妈旅游劳累,要不暂且先休息一下?”

    “我虽然年纪较长,可毕竟刚来,要主动去拜见下她们才是。你放心,阿娘懂得礼数的,这一路上来,我特意带了两位女先生教导我中原礼仪呢。”

    “儿让人先送母亲去沐浴更衣吧!”存忠站在后院门口,没再深入。

    他和几位义兄们年纪渐长,如今也都不会随意进入后院那边。

    正说话间,后院门内却走出一行人来,领头的是杨氏虫娘,“刚还和几位姐姐在谈起阿姐什么时候到呢,想不到这么快就已经到了。”

    阿侬一开始还没认出虫娘来,岭南谅山杨家女儿,一别几年,居然已经大变了样子。

    此时的她真跟一个中原贵妇人一样,不清楚的还以为是国公夫人呢,那妆容气质哪像是个妾侍啊,反正比岭南的那些蛮王夫人,或是刺史、都督的夫们们强上许多。

    “妹妹可真是光彩照人,姐姐我一下子还没认出来呢。”

    杨虫娘便笑着道,“自打生了二娘后,我这身子啊便发起福来了,胖的姐姐都认不出了。”

    “妹妹现在是丰腴迷人。”她望向旁边那几个同样漂亮的跟天仙一样,尤其是那气质雍容华贵无比的几个少妇人,“妹妹快帮我介绍一下几位姐姐。”

    玉箫几人对远来的阿侬夫人倒是十分和善客气,“姐姐真是飒爽的很呢,难怪能在岭南那边横刀立马做女将军。”

    “哪有什么女将军,我也只是替三郎管着几个寨子而已。”

    玉箫等跟阿侬夫人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阿侬此次进京来,她们也早从秦琅处知道,并不是以后就留在长安了,很快还是要回去的,所以大家对阿侬很是热情。

    她们也确实挺佩服阿侬一个女人,以前能在蛮荒带着孤儿立足,如今还做着武安州的兵曹参军事兼门县土团校尉。

    一群女人迎阿侬进去,侬存忠便在门口暂时拜别母亲。

    前院,家丁们还在源源不断的把阿侬夫人带来的一车车东西搬进府来。

    存孝和存义哥俩凑过来,“你娘好年轻漂亮啊。”

    “这么多箱子,都带了些啥好东西啊?”

第719章 火耗

    光德坊,京兆衙门里。

    秦琅还在主持京兆府会议,除了京兆府以及下属的长安、万年两县主要官员参与外,还邀请了一起执掌京师治安的金吾卫和御史台的相关官员过来。

    “诸位,虽然五月五不像冬至、正旦、清明那样有七天假期,但也是个南北同庆的好日子。圣人今年的诏书中也首次用端午二字,代替了五月五日。今年是首个端午节,上面十分重视,圣人要求与民同乐,而我们京兆府将承办具体事宜,既要办好此次端午节,也更要维持好京畿治安······”

    虽然端午节是今年头一次正式使用,但五月五起源有多种说法。比如上古时期商周的人认为五月五不吉利,是令人畏惧的恶月恶日,据说当年孟尝君五月五出生,便险些被他父亲抛弃。

    而还有一种夏至说,五月五与夏至节气接近,阳气最盛而阴气始生,,虫蠹并兴,又是农作物生长发育的季节,气候湿热多变,容易滋生瘟疫疾病。

    所以古人们对五月仲夏很是重视,通过各种手段消灾解祸,有了蓄兰沐浴、采药、悬艾、引菖蒲酒、戴长命缕等很多习俗。

    当然,后世人过端午节,一般都说是纪念楚国大诗人屈原投江,然后吃粽子划龙舟,但此时这仅是在南方一些地方流行,也不仅是纪念屈原,更多的是纪念伍子胥。

    唐以前,虽有端午,但没有端午节。

    以往五月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但近几年五月五越过越隆重,如长安的商家们,尤其是以秦家的管事们得了秦琅的一些指点,每到节气就大肆营销炒作,把传统节假日,弄成了购物节。

    今年的端午节早早的也就开始在炒了,皇帝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特意颁诏定下端午节,还给了三天假,官吏、学生们都因此可以享受假期了。

    过端午节,奉旨与民同乐,当然就得过的与众不同。

    太子接了旨意,把这事情具体交给秦琅来办,秦琅也早就开始筹备。

    “粉团角黍准备妥当没?”

    粉团角黍便是唐朝的粽子,此时端午吃粽子的习俗也从南方开始传到北方,粽子也分成了三种,一是竹筒粽子,一是菰叶粽子,也就是茭白叶包的,还有一种用苇叶包的粳米团粽子。

    唐人吃粽子吃甜,一般都是加了红枣,或是蜂蜜水。

    秦琅早就安排,提前订制大批粽子,既向宫廷供应,也给京师的百官、胥吏、国子监学士、南北禁军们发放,算是一个端午的福利了。

    “我们订购了多种不同馅的粉团角黍,有鲜肉的,有枣泥的,有豆沙的,有莲子的,还有火腿的、咸蛋黄的·····”

    秦琅打断他,“我提醒一下,这次发粽子由京兆府的留存税款,和圣人内库以及太子内坊拔下的钱采买,所以必须要让大家能感受到圣人和太子还有朝廷的恩赏,必须得公平。”

    “粽子发放前要制订好一个标准,按标准发放,要足数,新鲜,不能克扣或者有坏的,谁要是连这个粽子都想要伸手克扣贪污一点,我秦琅可不会跟他客气。负责采购的有司官吏们更要注意,莫要借机克扣、索要回扣等,不可减量、减质,否则到时后果严重。”

    一名官吏赶紧说不敢,还说这次订购完全是采用公开招标的形式进行的,先审核了供应商人的资质,然后才下订单,又派人全程监督,保证质量上佳,又特意是选了上百家供应商,所以不用担心量的问题。

    如今所有的粽子都已经准备好了,今天就可以陆续发放下去。

    发个粽子其实只是小事,只是一旦涉及到十几万人,那就不是小事了,一名禁军一人发四个粽子,但长安南衙北衙禁军加起来有七万多人。太学生一人一个,国子监有超过八千学生,长安还有府学、县学、府学等,加起来还有几千。

    更别说,长安的官吏也有几万,宫廷还有过万。

    发三个还是四个,不是重点,重点得公平,不能南衙发四个,北衙发六个,也不能左金吾卫三个,右金吾卫五个。

    更加得保证粽子新鲜、好吃,否则到时馊了臭了,大家要骂娘的。

    除了粽子,这次采购的福利还有鸡蛋和咸鸭蛋。

    总的标准是官吏、官兵按品级给予不同数量,士兵最少一人四个粽子,三个鸡蛋,两个咸鸭蛋。

    而学生们则是每人四个粽子三个鸡蛋。

    这次京兆府的大采购,可以说是把京畿的鸡蛋价格买涨了,原本因为近年供应大增,价格跌落,一文钱可买三个生鸡蛋,五六十文钱一只鸡,七八百文一头猪。

    而最近鸡蛋涨到一文钱两个了。

    一次采购近百万个鸡蛋,还是很惊人的大手笔的,京畿的养殖户们都血赚了一笔。

    除了发鸡蛋、咸鸭蛋和粽子外,这次还给官吏、士兵、学生们发放了一些绢布、米面赏赐,禁军还赐了些酒肉。

    总之是真金白银的拿出了许多钱来。

    另外还拿钱出来搞赛龙舟,马球赛,以及射箭大赛,奖金丰厚。

    曲江宴、广运潭等几个赛场同时展开。

    “李相,咱们这次花的钱是不是太多了点?一个端午节,花费如此之多,那以后中秋、重阳、冬至、正旦、清明这些大节日,岂不是还要只多不少?一年下来,可就花费巨大了!”

    有官员认为这会开个不好的头,比如这次的福利给的太多了点。赏点粉团角黍就好了,还又要发鸡蛋鸭蛋的,甚至还要发钱发米发布发酒肉这些,每人一份,这京师这么多官吏士兵学生们,实在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我们也是奉圣人旨意办事,今年端午节要办热闹一点,至于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超过预算的部份,从京兆税收的火耗里出。”

    火耗,其实是正税外的附加税,比如朝廷征粮征布征钱这样的实物等,多少会有些损耗,本来这个损耗也属正常。朝廷既然征过税了,损耗也应当自己承担。可官员们哪愿意,于是各地衙门都纷纷再加火耗,就是征收时直接按比例加征一部份。

    由于这个火耗完全是下面官府们自己加征,所以定的标准也各不相同,甚至对加征上来的火耗处置也各不相同。

    有的衙门明明加征了一千贯,结果可能只报一百贯上缴,剩下的就是公廨钱,甚至自己人分了,也有干脆一点不上缴全都自留的。

    这个火耗现在已经全国都开始这样搞,而且有乱套的趋势,就连天子脚下的京兆府,也一样有火耗收入,这收入还不小。

    秦琅现在已经在政事堂上开始提起这个火耗的问题,他拟将火耗归公,明确规定各种税赋的火耗附加,以做到公开公正不害民。这笔收上来的火耗,如其它两税正税一样,三分之一留州县,三分之二上缴国库。

    把**的滋生土壤去除掉。

    本来秦琅是想要规定,禁止再加征火耗的,但这事居然政事堂宰相支持的不多,多数认为每年征收的粮布等损耗不小,若不加征,则这笔亏空很大,一年滚一年,对朝廷来说也是大数字。

    京兆府的税收很高,因此火耗收入不小,这笔钱主要用于驿传、乡兵、城池道路、河堤水渠、孤寡残疾等的开支,也有部份是用于做公廨钱,充当办公费用。

    秦琅说来这笔钱来补贴,好多京兆府官员都有些舍不得,这是自家的小金库,干嘛要拿来补贴给禁军、学生和整个长安官吏们的福利啊?

    “火耗以后会有明确的制度出来,这钱也不可能常有,大家也不要过多在意,要习惯。”秦琅直接道。

    其实火耗这玩意,秦琅看来真没必要征派,毕竟大唐以实物税为主,粮食、布绵这些东西虽也会有损耗,但都是正常情况,因此再给百姓加一次附加税,有些耍流氓了。

    粮食比较是称量的,能损耗多少呢?国家定下了税收标准,收了税,损耗多少都是自己的事了。

    现在大唐推行两税法,尤其是发展工商贸易之后,如今的财政收入很充盈,特别是对盐茶酒糖矿征专税后,更使的朝廷收入大增。

    去年朝廷一年的财政下来,还节余了一千来万贯钱,这可是很惊人的,武德时,除了粮布收入,钱贯一年不过百万多。

    几乎年年是入不敷出的,李世民继位之初,还发行过国债来拯救财政,现在却已经一年有千多万贯的节余了。

    这还没算上地方官府手里的那三分之一的余留,提留了三分之一的税赋,地方官府现在手里也比较有钱,同样年年有余。

    两税法本来已经把所有负担都已经算进去了,折钱代役,摊丁入亩,可现在好多地方,却又开始各种摊派起来,什么火耗加征,什么丁口钱等等,这都是在收重复的税赋。

    会议开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结束,秦琅走出京兆府衙门,看到许久未见的阿黄正在那冲他笑。

    “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

    “路上还顺利吧?”

    “一帆风顺。”

    阿黄笑道,秦琅拉着他上了自己的马车,直接摸出来瓶好酒,“来,边喝边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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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