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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25章 黄雀

    镇南关。

    军议厅中,几十名武安州将校官员们聚在一起,围着一副很简陋的武安州及周边地区的沙盘。

    其实武安州中早收集了很详尽的周边山川地形等情况,也让能工巧匠制作出许多精细的沙盘,不过这样的沙盘是武安州绝密,只珍藏在太平城秘阁。现在这里这副很简陋的沙盘,就是按那副精密沙盘简化而来,这还是阿黄才有资格借用。

    沙盘虽说简陋许多,但大致的山川河流都有,且还是较为准确的。

    阿黄头戴着软脚幞头,身穿褶袴军袍。

    他指着沙盘上东北方向,“最新情报,按卫公的指示,左溪蛮王扶三率领左溪诸垌蛮在谈州发起了反击攻势,谈州四面溪垌的垌丁,不论老弱也都赶往增援。”

    杨季真忍不住问道,“谈州城下,句町沙人部人多势众,谈州当拒城坚守,怎么还要出城浪战,万一浪输了,谈州岂不守不住,那整个左溪战场岂不是要崩?”

    老杨眼光还是不错的,始终觉得谈州的左溪蛮打不过句町沙人,要是打的过,也不会被围了这么久,被一直按在地上打了。

    阿黄笑笑。

    “杨公你别急啊,卫公神机妙算,运筹帷幄,这样安排自然是有理由。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最高机密,出了这里,不许透露出去半字,否则军法处置。”阿黄严肃了起来,“其实谈州左溪蛮反击,只是佯攻,为的是牵置谈州城下句町沙人主力。”

    “卫公醉翁之意却不在酒,而是剑在他处。”

    他在沙盘上连指了几个位置。

    杨季真等认真看去,却见是左溪南岸的笼州武礼、罗龙城,还有谈州上游的龙州。

    最后手指落到目前已经在他们控制中的七源州和广源州一带。

    “什么意思?”

    “反攻的时间到了,轮到我们出手了,还不明白吗?”

    一群将校振奋,“这么多地方一起打?这是要包谈州城下沙人的饺子?”

    “不,兵法有云,围必阙之,方为上策。”

    “我们这次是要三面合围? 留一面。”

    “为啥要留,谈州城下一劳永逸的解决掉他们,多省事。”

    “干就完了。”

    “直接决战。”

    一群将校你一言我一语的? 好不热闹。

    “卫公乃我大唐霍骠骑? 难道用兵还不如你们?直接围死,句町沙人必做困兽之斗? 到时拼个鱼死网破,必然会造成很大伤亡? 实不划算。所以故意围三缺一? 先瓦解其斗志? 令其亡命溃逃? 到时我等再从容追杀,则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将其歼灭也。”

    “那我们打哪里?”

    “我们的任务第一是守好镇南关? 总得防着到时有沙人狗急跳墙,万一有人慌不择路的往我们这边跑,总不能让他过了镇南关,窜到我们武安州境内做乱的,一个句町蛮也不得入境? 这是死命令!”

    “咱们镇南关如此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句町蛮溃军怎么能过去?就算大军来,也攻不过去啊,我们这么多人,也不能干坐在这啊?要不,抽调点人马去增援其它地方?总不能别人在打仗,咱们在看风景啊?”有将领忍不住道。

    卫公的作战计划一透露,大家都为之惊叹,确实比关门打狗要强,可问题是镇南关这里的众人却有些不太乐意了,能上战场才有机会挣军功啊,身为军人,谁愿意缩后方呢。

    阿黄倒不是那些一心想立功的骑士们,他做为秦琅派回来坐镇武安州的大将,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守好镇南关,这是武安州的北边门户绝不容有失。

    随便漏点溃兵过去,都会给封地造成极大的破坏。

    守好镇南关,就是功劳。

    “你们也不要急。”阿黄笑着摆摆手。

    他看着沙盘,其实镇南关确实安稳,兵曹钱德兴带兵早已接防了石西城,这本来是左溪十八蛮州之一,句町入侵后,石西蛮王带垌丁主力在广源、龙州等一带与其它蛮王一直阻击沙人,结果数次大败,损失惨重。

    钱德兴奉命带兵增援,实际上就是已经接管了石西,而秦琅后来也干脆在邕州将石西降为县,并将其临时划入了武安州都督府代管。

    北以思明江为界,东以北仑河不界,秦琅实际上把武安州向北扩了百里,镇南关已经不再是北大门。

    石西(凭祥),思明(宁明)二城,成为镇南关北面的两道保险,想到镇南关下,还得拿下关北百里内的这两城。有钱德兴、秦勇各率三千人分守二城,沙人就算先前兵锋正锐的时候也没机会,更别说眼下已经疲乏之时,一旦兵溃,更不可能窜到镇南关下。

    不过小心总无大错。

    何况秦琅的计划也是很周祥的,打笼州也好,打龙州也罢,其实都用不了太多兵。兵越多,后勤补给压力越大,指挥起来也越不灵活。

    所以反击战都不用太多兵,在精不在多。

    可武安州和诸溪垌都接到命令不断征召青壮。

    召集起来的这么多人马,其实不是用来攻坚决战的,只是用来等主力精锐击溃句町蛮后,好痛打落水狗的。

    说白了,就是要拉起大网,把句町蛮一网打尽。

    不管大家能不能理解,阿黄还是给大家传达了卫公的战略意图,然后做了任务分派。

    镇南关的八百精锐战兵不动,抽调过来的团练留下一千协防,其余的垌丁屯民这些,可以出镇南关。

    一部出镇南北向北,前往石西和思明二城,到那边去做些辅助任务。

    另一部沿奇穷河往西北进发,近年秦家沿穷奇河谷修建道路,开设商路,从镇南关下的门县沿穷奇河往西北,修通了一条长达二百里的道路。

    这条道路向西北延伸,经七源州,直抵广源州,最后到达秦琅的飞地高平堡。

    上次阿黄带领武安州的兵马子弟前往句町部打劫的时候,就是走的这条路,近两年,阿黄等不少武安州封臣,甚至沿这条商路在两边开拓了不少新的屯庄。

    “七源州已被卫公降为七溪县,此地是左溪上游,很是重要,我们得防范句町蛮万一突破龙州后,沿平而江而上抵达七溪。”

    七溪是一块不错的山间河谷盆地,因此早就有不少蛮部聚集,并有势力不小的蛮王部落联盟,也是左溪十八蛮州之一,在先前的沙人围高平一役中,七溪也被沙人袭击,损失不小,后来秦家兵北上,击退七溪沙人,解高平之围。

    眼下七溪就是秦家与高平飞地的一个必经之地,同时他又是武安州的西北侧门,谈州蛮很有可能沿左溪上游平而江一路撤到七溪,甚至有可能再沿奇穷河绕到镇南关的后面来。

    “谁愿意去思明、石西,谁又愿意去七溪、高平?”

    众人这时也看出来了,不管去去东北还是西北,其实都是去打辅助的,不过往东北去,估计还能寻点机会,好歹估计到时能搜捕个溃兵,打扫下战场什么的,若是去西北的七溪和高平,估计到时连汤都喝不到一口,大家不认为沙人能够从谈州一路逃到高平来,更不可能说还有胆子来打七溪,甚至再南折武安州。

    众人都争着带队去东北。

    “把土团壮丁都拉上去,说不定到时总还会有些机会的,镇南关有一千八百人防守,总不会有事的。”

    “要我说,干脆把新征召起来的中男,也拉上一半出关去,历练历练,让小子们开阔下眼界。”

    一众人都觉得这次机会难逢,既然把青壮都征召起来了,干脆除了一千八留守的,其余人全都带出关去,而武安州内诸县,各只留下少量乡勇镇守,用中男补充协助维持治安。

    大家都一副机会难得,不可错过的样子。

    阿黄考虑了下,觉得也没错,先前大家可都是杀进去句町境内的,句町蛮也就能怂样。如今在一个女人的率领下,也就嚣张几天,现在南有安南李大亮已经杀进了句町腹心,东有秦琅正在收网,而谈州蛮又开始奉命反击牵制,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下,他们确实没必要太小心了。

    被点名留下的那些军官们都一脸晦气,明明领着的是精锐了,却只能在大战来临之际,坐在后方连点战争号角也听不到。

    他们纷纷嚷着不服,要求宁愿去带乡勇、中男们出去,也不愿意留下来坐镇。阿黄考虑了一下后,还真就同意把这些带兵的骑士们,抽调三分之二带队出去,甚至原本留下的一千八百精锐,阿黄最后也只留下了五百精兵和五百乡勇,硬是又扣出来八百人,让他们也随着出击。

    “能不能捞到机会,就看你们各自的运气了,但是有一点我要强调一下,你们到了石西、思明、七溪、广源、高平各地后,第一要务就是要把城寨的城防控制权拿到手,我不管以前他们是哪个蛮王哪个垌寨的,既然卫国公已经将他们降这县,并将他们暂时划给武安州都督府代管,那我们就必须得管起来。”

    朝廷最终会不会同意把这几个羁糜蛮州划入安南道,并划到武安州下,还是疑问,但卫公既然如此做了,就是一个试探,不管成与不成,他们都要先趁机把控制权拿到手。

    总不能到时朝廷同意了,可大家却没能拿到控制权吧?

    这可比打什么句町蛮重要多了,灭了句町蛮,武安州也没机会分什么地盘,但左溪蛮这次被打惨了,趁机挖他们几块肉还是有机会的。

    总得试一试。

    就算万一到时朝廷不肯把各地划给武安州,可大家这次拿到控制权后,以后也还是能保留许多好处的,这不仅是秦家的利益,而是事关武安州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得利益。

    不仅是石西、广源等几城,东面的思陵州、瀼州、苏茂州、新安州这四州这次也被秦琅降为县,阿黄也一样计划派人前往,以加强防御为名,要把控制权拿到手。

    要是这一步成功了,武安州能一下子新增八蛮州之地,地盘能扩大一圈。

第826章 军令

    刘小三又夹起一大块鸡肉,如饿虎一般的猛嚼起来。

    在他的旁边,一起从平登堡来的同伴少年们,吃相也大多一样,面对着外皮金黄的大盘白斩鸡,一个个双眼放光,撸起袖子就猛吃。

    这个时候,甚至完全忘记了训练时的疲惫,也不记得被教头们骂的浑浑恶恶甚至是被抽的身上起淤斑之事了。

    “太好吃了。”

    刘小三吃的都快哭了,他家也养了不少鸡,可家里基本上只养母鸡,而母鸡是要用来下蛋的,下的蛋是要拿到集市上去换盐茶针线的,一只母鸡能养好几年,养到不怎么下蛋了一般也舍不得吃,而是卖掉。

    自来到安南后,刘小三倒是没怎么再挨过饿,家里的杂粮饭天天能管饱,还经常能吃到点咸鱼海带啊,山溪小杂鱼啥的,但是大荤大肉还是太少了。

    过年也就是吃碗猪肉,鸡是吃不上的。

    何况面前这盘鸡真是美味,鲜嫩多汁,吃的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一起吃下去。

    一整只鸡起码四五斤,满满一大盘,结果一会就被他们十人吃光了。

    大家意犹未尽。

    这时有人提着一个木桶,一手拎着个勺子过来,走到他们桌边,看了眼桌上空空的盘子,愣住了。

    “就吃完了?”

    刘小三不太好意思的抹了下嘴,“嗯,太好吃了。”

    “棒槌哦,这白斩鸡得配上蘸水吃才美味呢。”伙夫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又看了眼自己桶里的蘸料,这伙棒槌,转手拿个蘸水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把鸡吃光了。

    大家都有些尴尬,没想到还要配蘸水。

    赵老二笑呵呵的把个木碗递过去,“现在吃也一样嘛。”

    伙夫愣了下,还是给桌上舀了一勺蘸水,其实这蘸水也非常简单,就是盐、姜蒜葱末,再加了点醋、酱油、香油,再加了点花椒? 最后加入了南方的一样常见野草,辣蓼,又弄了点薄荷。

    加上点骨头汤那么一拌? 十分简单。

    味道却很浓,用来蘸白斩鸡还是很不错的。

    赵老二看着这碗五颜六色的蘸料? 有些好奇,端起来就准备喝。

    伙夫赶紧叫住。

    “棒槌? 这玩意味道很重? 又咸又辣还有些酸,哪是这样吃的? 是把菜蘸点吃的。”

    刘小三等则对老二怒目而视? 大家都没吃过呢? 你吃独食?

    赵老二讪讪一笑,给同桌一伙人每人分了一点。

    望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白斩鸡盘,都吃没了还拿什么蘸。

    今天因为是这些中男们到镇南关下的第一天,所以检阅过后? 上面给了犒赏,每一伙十人有一只鸡? 还有两条鱼,两斤猪肉,一只鸭的赏赐。

    这赏赐还是十分丰厚的,反正刘小三他们这些平登堡来的移民少年们? 以前在中原时大家日子都过的苦,否则也不会背井离乡前来天南之地。

    抛弃祖坟,这可是不孝,若非万不得已,谁又敢这样。

    第一道白切鸡,就让他们直接抢光了。

    “别干吃,一会还有道白斩鸭,你们蘸鸭子吃,没蘸料,白斩鸭可是有些腥的,还有白切肉也要蘸着吃才美味。”

    伙夫摇了摇胖胖的头,看着这些稚嫩的面孔,其实倒没多少嘲讽之意,都是从中原南下来的移民,他们被安南的溪垌蛮称为客家人。

    客居他乡的一群人,便也天然的亲近。

    刘小三拿筷子蘸了点蘸水放嘴里,顿时感觉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好吃。”

    其它少年们也纷纷尝试,都觉得这味道复杂,很好。

    伙夫再来时,端来一大盘白斩鸭,这白斩鸭其实做法跟白斩鸡倒也差不多,虽然看似简单,可其实很考验本事。

    尤其是做好的白斩鸭,切的时候也很考验刀功,刀功不好,一只煮的再好的鸡鸭也会被砍的稀烂,而刀功好,能大小均匀,并能摆放的整整齐齐,十分美观。

    “不用抢,今天都能吃饱的。”胖伙夫笑着把一盘摆放的很整齐的鸭子放到桌上,他刚特意挑了一盘最大的,这只鸭子起码得有六七斤重,装了满满一大盘。

    “谢阿叔。”刘小三记的父亲的交待,在外面要有礼貌,嘴要甜。

    “试试吧。”

    夹起一大块鸭肉,放进蘸料中转了一下,然后迫不及待的送进嘴里。

    “好吃,哇,太好吃了吧。”那边赵老二却已经抢先发表意见。

    有人看到赵老二又伸筷子要去夹鸭腿,马上站起来道,“赵老二你也太不要脸了,刚就夹了一个鸭腿,现在又夹,一只鸭子才几个腿?不行,咱们还是把这盘鸭子先分了再吃,要不然,一会到让这赵老二一人吃掉小半了。”

    “就是,刚才的白切鸡这老小子吃的最多,比我多吃了两块!”

    大家对赵老二很不服气。

    胖伙夫笑眯眯的站在那里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赵老二嚷道,“手快有,手慢无嘛,你们慢还怪我。”

    可他的反对没有用,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得分了再吃,于是刘小三负责分肉,你一块我一块,一人一块来。

    一大盘白斩鸭其实也没多少块,每人分到三四块也就没了。

    好在刘小三分的也比较公平,数量相当,大小肥瘦也相同,大家没意见,于是愉快的继续蘸料吃。

    白斩鸡、白斩鸭,又来一个白切肉。

    三道份量十足的硬菜上来,每次刘小三他们一伙,都要先由刘小三来负责分好再吃,大家狼吞虎咽,胖伙夫甚至还给他们每人额外添了一次蘸料。

    三道硬菜过后,胖伙夫给他们上了一道水煮,把叶子蔬菜和芋头丝、山药块等一起放在煮鸭子煮鸡煮肉的汤里面煮,使的这些蔬菜汤,既鲜又有肉味。

    每人一大盆,这下不用分不用抢了。

    可这些少年一个个咕咚咕咚的三两下就喝光了。

    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馒头来了!”

    白面馒头蒸的蓬松柔软,口感带甜,饭碗大的馒头,管饱任吃。

    少年们每人一手抓了两个,赵老二还要抓。

    “别抢别霸,能吃多少拿多少,不够还可以再要,但不许多拿浪费,否则要打军棍的。”

    赵老二不以为然,“我吃的了。”

    大白面馒头虽然没有馅料,但配上小米稀饭吃,还是非常不错的。

    一顿犒赏,整整十个菜。

    吃到最后,刘小三他们每个人都不得不放宽裤带,敞开肚皮在那里歇息。

    “这些家伙还真是能吃啊。”

    一群伙夫们在那里感叹,不仅刘小三这桌能吃,其实都一样能吃,营里不是正当年的青壮男丁,就是半大小子的中男少年。

    全是能吃的年纪,赵老二吃了五个大馒头还算少了,有个瘦的跟竹竿一样的乡勇,居然一口气吃了八个馒头,重要的是这家伙其它的还一点没少吃,鸡鸭鱼肉都吃了不少,蔬菜汤骨头汤更是还喝了两大盆,简直是个无底洞一样。

    “能吃才好,能吃就能打嘛。”胖伙夫却是笑呵呵的道。别看那些乡勇中男们大多很瘦,可这些人其实都是家中的主劳动力了,每天劳作辛苦,所以消耗能力非常强。反倒是如胖伙夫这样肚子里有肥水的胖子,其实真吃起来反倒远不如他们了。

    ······

    一顿丰盛的大餐过后,迎接刘小三他们的却是连日的训练,虽然就在镇南关下扎营集训,可军规极严,他们连营门都出不去。

    甚至在不训练时,也只能呆在营地中本旅的那几个帐篷间活动,严禁在营里到处乱窜,各种各样的军规严格无比,稍有违犯,就要吃军棍。

    这样的生活是枯燥无比的,一群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也被每天操练的精力全无,好在伙食不错,虽然没有再吃到白斩鸡鸭这样的硬菜,但基本上每天米饭管饱,另外还会有肉汤、鱼汤,汤里面总多少能有些肉沫或是鱼肉的。

    更别说,因是在镇南关下军营里驻营,所以菜里盐很好也很足,不用吃淡食无力,而新鲜的菜也够,不用煮醋布或咸干菜吃。

    醒了就训练,练累了就吃,吃了就睡。

    一天又一天。

    转眼就半个月时间过去。

    这天一大早,紧急的号声惊醒了少年们,经过半个月的打磨,他们倒也没有慌乱,训练有素的开始起床叠被,穿戴装备。平时的训练中,经常有这样的训练,大家在犯错挨骂挨打中最已经适应了过来。

    赶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了校场,本以为又只是个训练,谁知道这次却是真的有任命了。

    刘小三所在的营与其它几个营合编,一共是一千五百人,得到了前往高平堡的任务。

    南海水师的牛见虎自交州出兵,沿锦江北上,攻入句町腹地后,往东而来,目前已经与高平堡的武安州守军顺利会师于高平西北百里的平孟寨。

    刘小三他们一千五百人的任务,就是押送一批粮草军械前往平孟寨,负责接防平孟,协助配合高平堡与牛见虎的下轮攻势。

    他们正计划进攻安德州(那坡安德镇),若安德州收复,则右路句町蛮退路被断。

    若是龙州那边也顺利拿下,则从龙州到安德州的这些句町蛮将被包围。

    从镇南关到高平堡平孟寨,足足三百二十里路,水路只到七溪,七溪陆路百里可进入平而江河谷沿江而上抵平孟,也可直接走一百五十里陆路到高平。

    但不管哪条路线,都并不近。

    军令如山。

    营中开始分放武器装备,分发干粮。

    刘小三他们也到各营去领取个人的装备,他来时从家里只带了把朴刀出来,到了镇南关大营后,又补充了一把横刀。

    此时来到仓曹参军处,发现要领的人个装备太多了。

    步槊一杆,横刀一把,短刀一把,硬弓一把,箭三十支,备用弓弦三根,圆盾一副。每人还配三根皮条,这是抓俘虏用的。

    另外每一伙还给他们配了几匹驮马,用来驮运装备粮草。

    每人随身携带五日干粮外,一伙还要驮上百天的口粮。其它的如马盂,药袋、盐袋、火石、磨刀石、毯子、被褥、毛毡、麻鞋、草鞋、水袋······

    而每一个五十人队,还要携带帐篷五顶,饭锅五口,甚至有抢庄稼的镰刀,五金工具箱,木工工具箱等。

    看的刘小三他们眼花缭乱,虽然参军们说,比起大唐正规府兵出征的装备,这些简陋的过份,可刘小三他们还是觉得,装备太多太杂太好了点。

    一伙的驮马就配了四驮啊,每队还另配有一个驮队。

    “多么?咱们大唐府兵的标配是每伙自备驮马六匹,出征时朝廷每伙再补四匹,实际上相当于一伙十名府兵一个人就配有一匹驮马了,自备的骑乘马不算。队级旅级团级营级,还各有运输的驮队、车队。军官们、骑兵也各另有坐骑,骑兵甚至还都有备马······”

    各兵种的装备也更多更精。

    比如一名长矛手,他便会配主战的步槊一把,长矛一支,另外横刀起码配三把,还要配软硬弓各一把,还有其它许多装备。

    而如果是弓弩手,就要配擎张弩一把,硬弓一把,软弓一把,横刀一把,光是弩钉和箭支,就超过百支。

    更别说府兵们,普遍装备铠甲,从皮甲到铁甲,基本有甲。

    而如刘小三他们,因为连乡勇都算不上,只是临时征召起来的中男,顶多算是民夫之列,但因为要上前线守城助战,所以这次武安州开库府,发放武器,也是按战时辅兵标准发的。

    甲基本上没有,但刀枪弓盾都保证有,不管是枪兵还是刀兵还是弓手,刀枪弓盾保证人人一件先,长矛手多一杆步槊,刀盾手多一柄刀一面盾,弓手多一张弓或一把弩。

    其它的装备比府兵来多有减配,可基本上的也都挺充足,连驮马都是一伙四匹来配得。

    帐篷、毯子、鞋子等,也都有。

    这些都是都督府的装备,用完要还的,损毁也得记录,属于暂借给他们的。

    甲没有,但是盔还是一人发了一顶。

    “给你们一天时间准备,明日一早,四更造饭,五更出发。”

    “限你们七日内抵达平孟寨。”

第827章 秦家军

    三百二十里路,限期七天,日行得四十六里。

    “七天三百二十里,会不会太急了点?”

    营中大帐里,有身披铁甲的骑士对阿黄问道。“兵法有云,卷甲而趋、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劲者先,疲者后,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争利,则趋上将军,其法半至。三十里而争利,则三分之二至啊。”

    这位骑士出身关陇将门,也是长安一位豪门的婢生庶子,来到安南成为了秦琅的封臣骑士,这次他就受命带一千五百乡勇民夫前往平孟寨。

    身为将门子弟,以前虽没上过战场,可兵书总是读过许多的,对于行军速度,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一般来说,就算是较为精锐的府兵,一天正常行军速度也就三四十里了,而现在阿黄给他的任务,是带一千五百人携带百里粮草器械,七天赶三百二十里路。

    虽说从镇南关到高平堡,有一条还算顺畅的道路,可从高平到平孟,还有百二十里呢,那路可就非常不好走了。

    一群乡勇民夫,携带全副装备,一天得赶四十六里,这速度基本上赶上府兵要求了。

    误了军期可是非常严重的,骑士也不敢大意。

    阿黄轻笑了笑,“不要跟我纸上谈兵,孙武兵法是武将圣典没错,可也不能只看孙子兵法。”

    那位骑士刚才所引用的是孙子兵法里的军争篇,阿黄其实也是听秦琅给子弟们讲过的,孙子说大凡用兵,先机最为重要,从将帅接受国君命令,到征集民众,组织军队,再到同敌人对阵,这个过程中,争取先机是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

    其困难之处在于要把迂回的弯路变为捷径,把不利变为有利。

    所以用迂回绕道的佯动,并用小利引诱敌人,这样就能比敌人后出发而先到达所要争夺的要地。

    军争很重要? 但军争也很危险。

    如果全军整装却争先机? 就不能按时到达预定位置? 如果轻装争利? 则辎重就会丢失。

    收起铠甲日夜兼程? 走上百里去争利,三军的将领都可能被敌俘虏? 强壮的士兵先走,疲弱的士兵随后? 其结果只会有十分之一的兵力到达战场。

    走五十里去争利,上军的将领会受挫折? 只会有半数的兵力能赶到。

    而一天走三十里去争利,也只有三分之二的兵力能赶到。而军队没有辎重就不能生存? 没有粮食更不能生存。

    孙子的总结,就是军争很重要? 但也同时十分危险。

    一天行军三十里,都已经被称为危险了,这个速度? 还可能是要抛弃后勤辎重粮草这些,并且会让士兵疲惫不堪? 甚至可能有三分之一掉队。

    就算赶了三十里路,但军队这时也缺少了作战的能力了,故此危险,若是赶五十里,一百里,那基本上就更加危险。

    现在阿黄让一群民夫,一天行军五十里,还要带上一百天的粮草辎重,确实很让他为难。

    “老郭啊,你是将门子弟,所以也清楚孙武的兵法,是以战国之时的战争总结出来的,讲的也是战国时代的战争。那个时代跟我们现在相距近千年,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比如说这后勤粮草的运输方面,我大唐堪称远迈诸朝,你们虽是乡勇民夫,可一伙十人都配有四驮马,队旅团营还各有驮队,所以后勤辎重粮草这块,其实根本没有问题了。”

    “再者,军争篇里不也说了,不熟悉山林、险阻、水网、沼泽等地形的,不能行军,不重用向导的,不能得到地利,所以,用兵作战要擅于用诈,采取行动要取决于利嘛。因此,军队行动迅速时要像疾风,行动舒缓时像森林,攻击时像烈火,防御时像山岳,隐蔽时像阴天,冲锋时像雷霆·······”

    阿黄指着沙盘。

    “我现在让你七天行军三百里,可实际上相当于是在我们境内行军,境内并无敌军,不用担心遇到埋伏袭击,沿途也还会有补给,道路也十分通畅,又有向导,咱们的人虽半数是中原移民,可也多早就适应了这边的天时气候,熟悉这边的地理,你说,一天难道还走不了五十里?”

    “我大唐驿站,步驿一天都规定最少五十里路!”

    “如果没有驮马,负重甲械粮食,那一天负甲背粮也得走三十里,现在你们其实相当于轻装步行,一天五十里都是少的。”

    当年白起华阳之战,曾率军八天行八百里,而曹操追刘备,更是五千精骑一日夜行三百里,重创刘备军。

    而西汉冠军侯霍骠骑万骑出陇西,转战六日,行军千余里,杀折兰王,斩卢侯王,执浑邪王子,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六天转战千余里,还打了这么大的胜仗,一天起码行军作战近二百里了。

    就算秦尺、汉尺较唐尺短些,可其实行军速度依然还是很厉害的。

    影响行军速度的一是负重,二是训练水平。

    一支精锐的队伍,能够长时间行军而不乱,但若是一些缺少训练的队伍,就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甚至走错路都有可能。

    而阿黄认为前往孟平寨的这一千五百人,虽不是府兵,可也都是青壮少年,能吃也能打,训练还是可以的。

    更加上这些青壮,其中不少都是平时有过军事训练的民兵或预备役,对于旗鼓号令等是较为熟悉的,不会行军时闹的乱糟糟。

    更添他们走的这条路是一条新修的道路,平坦无险,兼之沿途有补给,又不会有危险,还有熟悉的向导等等。

    在这么多有利的条件保证下,一天行五十里,都已经是按最低标准来算了。

    要是加快点,一天百里都也是有可能的。

    “我们的这些小伙子们,还是很训练有素的,就算夜间点起火把行军,都一样没问题,别人一天走走停停,可能也就行军三四个时辰,我们却起码能保证行军六七个时辰,一个时辰按最低十里路计划,六七十里不是很轻松吗?”

    “况且我还给你们特批了每人十天的炒面,有这玩意连做饭的时间都不用了,又能多走一个时辰了。”

    阿黄的理由也很充分。

    他虽然派出的是一群乡勇民夫,可却给足了保障,有驮马解决负重问题,境内行军不担心安全,有向导不怕迷路,乡勇民夫都是熟悉地形气候的不会水土不服,虽是乡勇民夫可也多是预备役,都受过基础的军事训练,熟悉军鼓旗号,能听懂指挥等等,各种有利条件下,一天百里都是能赶一赶的。

    “你行不行吧,不行的话,就留在镇南关,我另派他人。”

    骑士红了红脸,还是咬咬牙,“我行!”

    阿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对了嘛,男人嘛,怎么能说不行呢,你看钱德兴那小子,刚来的时候也是喜欢纸上谈兵啥也不是,但是只要肯实干努力,几年下来,不就从蛮子那里磨练出来了嘛,如今可是咱们武安州骑士中的佼佼者,你小子也要努力啊。这次虽然给你的是一千五百乡勇民夫,但孟平寨可是位置不错,进可攻退可守,有的是立功机会,切不可错过了。”

    “谢伯爷教导!”

    年轻骑士叉手拜谢。

    “谢我做什么,咱们都是卫公的封臣,又不是朝廷官员,以后家族世代是要在这块地方生存的,咱们子孙也都会是邻居朋友嘛。所以说啊,卫公总是教导我们,得团结。”

    “孟平寨是个要地,既是高平堡的北边门户,同时也是通往锦江的要点,距离锦江只有八十里,你知道锦江是安南第一大河西道江(红河)的重要支流,源起句町僚腹心,其源头富宁寨更是句町土僚的大寨要地,我们上次就是一路打到富宁寨下,然后被阻久攻不下才撤回来的。这次句町蛮倾巢而出,富宁寨也空虚,若不是我有守关重任,我定是要亲自率兵前去拔了这寨子的。”

    阿黄指着沙盘上一处位置,“这里便是富宁寨了,你看这位置,处于锦江源头,顺锦江而下可直抵交州城,在这里,是百南寨,可往东来,不过百余里便是高平堡,可沿河谷一路往七溪、諒山而来。”

    “而从富宁往东北,可直通左溪上游源头,顺右溪而下,趋邕州。而出富宁往东,则有山川河谷经安德州、西源州一路到达左溪上游源头······”

    经阿黄这么一说,骑士也明白过来富宁寨的重要性了,高平堡在富宁东南不远,这里往西可联通交州北面两条大河,求江和锦江,都是能直达交州城,通入大海持大河,更不说高平还处于左溪上游源头,沿平而江直下入左溪,一直往东能到邕州,再可经西江东抵广州入大海。

    高平堡的重要性这时完全体现出来。

    “怪不得当年卫公在武安州西北几百里外弄这么一块飞地,原来此地如此重要啊。”骑士感叹着道。

    当年的一步伏棋,如今显露出了无比的重要性,若没有当年弄的这块飞地建的高平堡,这次武安州估计也不能免于被句町蛮入侵了。

    而现在武安州还能用高平堡这个飞地伏棋,做为反击的前进基地,迅速得把兵力往西推进到孟平,甚至与求江锦江等联通起来。

    高平和谅山一样,都将成为武安州两大交通枢纽。

    而秦琅现在已经在谋划着把富宁拿下,并把这里经营成为滇、贵、桂、交的一个重要枢纽。

    “现在是抢地盘,捡空寨的好时机,就看各自的本事了,你有没有本事既替我守好平孟寨,又协助牛见虎、秦用将军他们拿下富宁、安德呢?”

    年轻骑士心潮澎湃,激动的脱口而出,“属下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好,等你的好消息!”

第828章 试探天子

    大雨过后,左江水满。

    江上水师战舰耀武扬威式的巡游水面,如同是一只骄傲的狮王在宣示领地主权。

    有大唐水师在,任何一寸水面,都由他们主宰。

    晨风徐徐。

    秦琅在甲板上钓鱼。

    “这么急的水,不适合钓鱼。”

    “总会有鱼上钩的。”

    “谈州城下的沙人果然被扶三他们吓着了,四面的兵马源源不断的往谈州赶去,若不是左溪水涨,只怕笼州的这万把人都要过江增援了。”

    秦琅笑了两声,“说吓着就有些过份了,我估计是惊喜还差不多。沙人陷入这种僵持局面,估计早就坐不住了,现在谈州城里的蛮子们肯出城来决战,他们早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来恒笑着道,“这些沙人又岂知,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还真以为扶三这些蛮子是撑不住了出来决战?一切不过是卫公你的一张大网而已。”

    手持着抄网站在一边的独孤燕云忽然一动,迅疾的拿网在水中抄起了一条大鱼,足有七八斤重。

    看着网中挣扎的大鱼,手持钓竿的秦琅觉得很没面子,他钓了半天,一条鱼没钓到,独孤燕云去直接拿抄网抄了一条大鱼起来。

    “哈哈哈。”来恒很不客气的笑话起义弟秦琅来,“三郎你这钓鱼翁失算了啊。”

    “不钓了!”秦琅收竿。

    雨后初晴。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暑气上升,还带着地上的潮气,让人闷热不耐,秦琅便干脆回了舱中。

    战事缓缓拉开大幕,一切如操盘手秦琅预料的一样。

    谈州、横山寨两处溪垌蛮军最先发起反击,动作搞的非常大,很有一战定天下的态势,确实吸引了左右两溪句町蛮军主力。

    而这个时候秦琅却集重兵于左溪一线,开始在笼州、龙州一线发力,零敲碎打的先削起句町南路军的零碎,并不冲着谈州城下的主力去。

    来恒陪秦琅下棋。

    秦琅下的有些心不在焉。

    “卫公是担忧战局不利?”

    “非也。”

    “那担忧左右溪蛮又生反复?”

    “諒他们也不敢。”

    “那?”

    秦琅干脆将手里的棋子抛下,“我是在考虑这次岭南如此大的调整变动,不知道朝廷可会同意。”

    岭南最近的变化很大,不说广州剿光明教、鹰巢,打击走私海商之事还未消停,秦琅又马上借句町入侵之机,对左右溪的蛮州全都改为正州,还将十八州改为了八州。

    并将其中八个临近武安州的蛮州降为县,且全划入了武安州都督府代管,虽没直接划到武安州下? 只是代管,但这一步? 也还是很大胆。

    再加上秦琅如今正派兵向西北七溪、高平、广源、安德一带用兵? 更是有把武安州西境扩张五百里之意。

    “三郎这次未免有些胃口太大了,也太急了一些。”

    做为政事堂枢机房堂后官的来恒? 此次随秦琅南下,对于秦琅的能力很佩服,但对于秦琅展露出来的野心? 也很震惊。

    特别是来到了邕州之后? 才越发感受到武安州这块秦琅封地的巨大变化。

    “一直以来,南宁地区就是中原鞭远难及之地? 有黔中、广西挡在前面,有无数还未完全归化的俚僚戎蛮,朝廷也只能勉强维持着宗主地位,却很难真正实控。我所忧者? 如今大唐强盛还好? 能够威服诸蛮。可一旦朝廷过了开国之初的这股君臣进取锐意? 到了中后期王朝弊端四起的时候,只怕就将陷于内卷,根本无力再顾四边之事? 对于向来威胁不大的南宁之地,只怕就更加无力理会了,到时,不但会错过将这片地区纳入中原的好机会,还可能会导致南宁再起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

    “强大地方势力?”来恒不解,南宁地区虽有过不少古国,但从没有过能够真正威胁到中原王朝的势力,他们远不及北方的胡人对中原王朝的威胁大。

    就是东北的高句丽等的威胁,也远在他们之上啊。

    何来这一说?

    “有人曾说,南宁有王气兴。”

    “王气?”来恒并非不信这些望气等学说,甚至他很笃信这一套,只是这种本事的人很少,而且一般不敢乱说,因为在大唐,随便说这些,那是重罪。

    “有渔民曾见到交州海湾有龙降落,故改其湾名下龙湾。”

    南中地区或南宁地区,是泛指云贵高原,甚至包含了广西西部和安南部分地区的广阔地区,一直以来都是中原王朝很难实控的地区,也曾有过如苍梧古国、滇国、夜郎国、句町国等十几个古国。

    不过确实如来恒所说,以前也只是能在偏远地区称王而已,并不能威胁到中原。

    甚至也早就各自消亡,如今的句町复立,也不过是句町蛮灭亡前的回光反照罢了。

    但秦琅却也有自己的判断。

    倒不是说他知道历史上会有吐蕃、南诏、越南等国的先后兴起,而是凡事都有他的运行逻辑规律可寻的。

    这个规律是有迹可寻的。

    比如说海贸的兴起,东南大兴,岭南正在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整个江淮地区也在日新月异,实力不断增强,于中原王朝中的地位,在不断上升。

    大唐帝国虽然依然都长安,但帝国的重心正在不断东移,传统的中原地区,虽然依然不变,可江淮也已经越来越重要,甚至岭南这样的蛮荒,都正在成为帝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这种影响下,云南、安南、黔中、广西等地位也在不断上升,各种文化、经济的交流碰撞不断加剧,偏偏中原对这些地区的控制远远跟不上他们的发展。

    那么这种权力的空缺,必然会引的有野心之人的觊觎,这是必然的。

    当那些部落土王,或是汉人豪强拥有一定的实力后,他们的野心会不断的上涨,最终会选择冒险的。

    也许需要数代人得努力拼博,才最终可能从中原分割出去,但这是一种趋势。

    除非中原王朝能够一直保持如现在这般的强大,能够一直威慑,甚至是直接扼杀这些野心家,否则这种趋势没法改变。

第829章 野心

    在秦琅看来,所谓的王气上升,具体点来说,或许是指其人口经济文化等各种实力的概指,而在这些综合指数里面,经济不可避免的是最重要的一环,只有经济这个基础起来了,其它上层建筑也就会跟着起来。

    而现在岭南的开发,使的出现了两个新的中心,一个是广州,一个是交州,这两地朝廷的控制力较强,而云南地区因为地处高原,北有黔中剑南等一些险阻之地,使的他们被中原直接控制较弱,再加上现在周边又广州、交州这样的中心起来,那么云南确实有发展出一个地方势力的土壤了。

    而一旦云南真的产生了一个强大不可控的割据势力,会反过来影响中原对于交州的控制,会加剧安南这个版块割据自立的可能性。

    在这个趋势里,一是岭南等地经济的快速崛起,海贸大兴,二是黔中、广西做为云南的战略屏障,这二者相加,就能促成鞭长莫及的云南地区在迅速发展的同时,会寻求割据独立,并有很大的成功性。

    来恒从来没有想到,王气这个东西,还能用这样的角度来解读,而听完秦琅的解读,他不由的沉默了。

    “云南如今是爨氏蛮当政,他们不缺这样的野心,魏晋至隋唐,没少反抗中原,控制了广阔的南中地区,但是从没成功过,他们有这样的实力吗?”来恒认为没有,而且朝廷现在对云南的控制欲增强了。

    “朝廷在剑南南部设立西宁都督府,在黔中南部设立东宁都督府,在云南设立了南宁都督府,皆分封皇子亲王镇守,世代承袭,爨氏不会有机会的。”

    爨氏在云南已经数百年掌权,是实力最强的土王。

    来恒除了爨氏想不出其它的势力来,但秦琅知道,历史上唐宋时期,云南王不是爨氏,自魏晋到隋唐? 爨氏确实是云南最强的势力? 甚至没少反叛过,可从没成功过。

    可也正因此? 中原一直很防范爨氏? 后来唐朝便是利用洱海新兴的势力南诏,扶持南诏吞并其它几诏小部落,然后对付爨氏? 并成功的灭掉了爨氏。

    只是唐朝也没料到的是? 南诏起来后? 便不再甘愿受唐朝的控制,他们趁着吐蕃的兴起,联合吐蕃对抗大唐? 成功的从大唐分离出去。

    大唐费尽功夫对付爨氏? 结果却只是为南诏国做了嫁衣裳。

    而晚唐五代之后? 南诏虽灭,后来却又兴起了段氏大理? 终两宋都不曾再染指云南? 直到后来元朝灭大理? 明朝再次驻军云南? 中原王朝才算重又回到高原? 但直到后来清朝时,才算真正对云南实控。

    至于交趾越南,更是在晚唐五代时动荡不安,脱离出去。本为南汉控制的交州地区,先是爱州守将杨艺廷攻占交州,南汉平叛无果,只好承认其为节度使。不仅他被交州牙将所杀,杨的部将吴权起兵讨伐,斩杀叛将攻占交州自称节度使,南汉讨伐,吴权击败南汉军,自称吴王,史称吴朝。

    吴权在位七年,死后,爆发十二使君之乱。后割据称雄的十二使君之一的陈览手下大将丁部领,扫荡诸雄,战无不胜,人称万胜王。他扫平割据之后,自称皇帝,建立了丁朝,国号大瞿越。只不过老子英雄儿狗熊,丁朝也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二世而亡。

    丁朝虽短,但也被后来史学字大多认为是安南脱离中国之始。

    丁朝内乱,宋太宗认为有机可乘,能够恢复对安南的统治,于是派兵南下。丁朝杨太后派大将黎桓出兵抵抗,结果黎桓来了出安南版黄袍加身,直接军前被拥为皇帝,建立前黎朝。丁桓称帝后迎战南下宋军,得胜,于是前黎朝稳固。

    前黎朝存续二十九年,亡于诸子争位,陷入内讧,最后被大将李公蕴夺位,建立了李朝,此后李朝传续二百一十六年,安南从此彻底脱离中原。

    在秦琅看来安南的脱离过程,其实就是林邑脱离的模式,都是趁中原内乱之机,先是朝廷地方将领叛乱,然后是很长时间的动乱混战,最后打着打着,就成了当地土著夺了权建了国了。

    而且林邑和安南的脱离自立,其实都是建立在他们纳入中原王朝后,经过了长期的文化、经济、技术等的提升之后,才有能力脱离出去的。

    从这一方面来讲,这也正符合秦琅之前的那个逻辑思维。

    李世民新设立的三都督府,亲王镇守,也只是一个设想,现在来说,朝廷的这三个都督府,还没有半点真正镇守地方,威慑诸夷的实力。

    要想让这三个都督府真正有实力威慑诸夷,前提是这三个都督府得有实控权开始。

    或者说,秦琅认为亲王们镇守地方,很难真正强大起来,因为朝廷不允许。

    这是一种很深的矛盾。

    朝廷既希望宗室功臣屏藩中央,又惧怕他们势力太强,尾大不掉,于是在这种矛盾中,可能就会让那些边蛮们捡便宜,有机可乘。

    秦琅其实还是希望边地分封的宗室、诸侯们起来的,因为这最有可能促进殖民拓边,汉文明传播。

    但这也必然会有一个后果,就是有一天,边地的诸侯中,肯定会有一个势力最后站起来的,他们甚至必然会跟中央王朝内战。

    但秦琅也认为,不管这个必然性如何无法避免,但他的结果不外乎是新兴的地方诸侯被击败,或者是脱离出去,或者又是北伐灭掉中央,取而代之。

    可这三个结果,对李唐王朝来说也许都是坏事,但对于整个中原汉家来说,这或许是好事。

    又或者说,这种结果的到来,起码得经历几百年,毕竟以播州杨氏等的经历来看,边地诸侯想强大起来,要越过的障碍太多,需要的时间也会很久很久。

    那么如此一来,其实相比起把边地给蛮夷羁糜,远不如给宗室、功臣分封来的稳定的,这说到底,其实就是李唐王朝要面临的一个宁给外贼不给家奴,还是宁给家奴不给外贼的一个选择问题。

    区别是给家奴则对整个汉文明有好处,给外贼则相反。

    秦琅希望自己的封地能更强一些,但皇帝肯定不会乐于看见,朝廷也不会乐意,他们会想办法来削弱压制诸侯,中央与诸侯的博弈会一直持续。

    朝廷会需要这些边地诸侯为国家屏藩镇边,而诸侯在拥有绝对实力前,也无法脱离中原朝廷,各方面都离不开,双方会互相需要,又互相提防,只要政策得当,这种纠葛的关系能够一直下去,直到一方的势力打破平衡为止。

    就如历史上安史之乱后,各地藩镇割据,可大唐也是靠着平衡藩镇才又得以残喘延续百余年。

    “武安州秦家不会成为大唐的敌人的。”

    “问题是卫公将来的子孙呢?”

    秦琅笑了笑,“就算是我的子孙,我也敢说,二三百年,他们也没这个胆的,更没这个实力。”

    三百年,大唐也许都不在了,若是大唐都不再了以后,秦家子孙有了野心和实力,那也是另一回事了。

    来恒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有些不解秦琅这种孜孜以求的想要做诸侯建封国的追求,直接做个中原世家豪门不比这个强?

    说不定哪时候改朝换代,就轮到他们坐了天下呢?

    何必非要跑到蛮荒来做个什么诸侯?

    秦琅不知道要如何解释,或许这就是他的执念吧,他的思想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一直都还保留着后世形成的那种国家观念。

    他觉得这就好比欧洲到了后来,也始终像是战国一样的,你争我打的,可再怎么打,他们始终都是一家子,总千百倍的好过美洲的印地安人吧?

    “卫公,我来替你写一封奏章吧。”来恒道。

    秦琅点了点头,“也好,我琢磨了许久,还真不知道要如何下笔。”

    ·······

    岭南的战争其实把数十万人口都卷入了进来,几千里之地都燃起了战火,西起南盘江,东到郁水,遍地烽烟。

    但是在长安,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却没有什么影响。

    百万人口的帝都里,大家也就是茶余饭后的顺便说两嘴,这还是因为这场战争的指挥者是卫国公秦琅,否则,大抵说都懒得说一句。

    不过又是讨伐一些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蛮夷子而已,山沟沟里的一些蛮子的事,有啥好值得提得?

    岭南让他们感兴趣的是香料是珍珠是象牙是犀齿、珊瑚,是菩萨蛮是昆仑奴,至于其它的,提那做什么,没理由的掉身份不是。

    甘露殿里。

    李世民召皇太子、宰相们奏事。

    围绕着秦琅的平叛方略,以及对左右溪蛮改土归流之事,皇帝让大家发表下意见。

    侯君集迫不急待的站了出来。

    “陛下,臣弹劾秦琅居心叵测,心怀不轨,居然要把八个蛮州名为降州为县,实则是要趁机吞并入武安州其封地内,这般赤果果明晃晃的不轨行为,实为谋逆,请陛下立即下旨捉拿秦逆入京审判,严惩不怠!”

第830章 谈州夜

    天阴沉沉。

    一场暴雨似乎随时将至。

    左溪河畔,谈州城东门,左溪蛮垌丁衣着葛衣藤甲,手持长矛横刀,严格的守卫着城门。

    自大战起,谈州诸门早就已经封闭。

    进城的出城的,没有左溪蛮王扶三的手令都不可能通行。

    城内,全城戒严,城上垌丁严阵以待。

    自扶三接到卫国公传来的军令,让谈州出兵,扶三领命出兵结果大战数日,最后败撤而回,一连过去多日,城中一片肃杀。

    城中,街道肃杀,家家关门闭户,甚至许多家还挂着白嶓,数天前蛮王率数万人在城外与沙人展开大战,结果数战不利,折损了上万人马,城中几乎家家有白事。

    “已经这么久了,姓秦的可有派过一兵一卒过来增援?只是一味的催你们出兵出兵出兵,他安的什么心思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不过是想让我们斗个两败俱伤,当然,就凭你们也不可能让伤到我们,结果只会是你们成了那牺牲品······”

    “你们在这前面替姓秦的卖命,跟我们拼命,结果姓秦的在干什么?他却趁机在抢夺你们世代传承下来的家业地盘,左右两溪大小溪垌部落盟数百,姓秦的先前亲自给你们授封了十八个蛮州刺史,结果现在呢,这才几年,他却又出尔反尔了,如今趁机就裁并为八个州了,还全要改土归流,你扶三就算是左溪最大的蛮王又如何,虽然他让你做左州刺史,但是,这刺史却从过去世袭永镇,变成了如今的朝廷命官,流官啊。你这刺史也要考核,也有任期,干的好也顶多干过两考八年,干不好随时可能要被免职或他调,想想吧,值得吗?”

    “当初你们对姓秦的万般相信,你还带着子弟垌丁替他打广源侬氏,打水口寨,结果呢,你儿子那个广源州刺史当了几年?如今一切全都要成姓秦的了,一场辛苦打了水漂。”

    “你甘心吗?”

    “想你也曾是左溪上最大的蛮王,跺一跺脚,这整条左溪数百方圆那都是要震三震的人物,如今怎么却活的还不如一条狗了?这般卑躬屈膝,换来的是什么下场?”

    “昨天他给你们划置州县? 承诺羁縻? 今天又要改土归流,编户齐民,然后明天呢? 明天他又会怎么样?”

    蛮王的大寨吊脚楼里? 句町女王侬三娘子脸上蒙着一块黑色的面纱? 坐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一大通话。

    左溪蛮王扶三就躺在他旁边不远的床上。

    这位粗壮的蛮王,此时神情有些委顿,任谁被人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脖子上,都不会脸色好看。

    “你真是侬三娘?”

    扶三不再去想这些人究竟是如何潜进他的房间的,可这些人无疑都是一顶一的好手? 尤其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那人? 全身黑衣黑巾,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可他还是一眼能看出这是个胡人。

    他想到了传说中光明教的鹰巢刺客? 不久前他去广州拜见秦琅的时候,可是在码头上见到许多风干的尸首,据说都是光明教和鹰巢的人。

    那些人的名头他听过? 以前左溪也来了一些光明教的大胡子碧眼睛的传教之人,只是一直以来,左溪诸蛮并不是太信这些人,但对这些人也没怎么管控。

    这个刺客是个高手,扶三相信自己只要有半点其它想法,肯定逃不过。甚至他只要一喊,对方就能了结他。

    他真正感兴趣是房里那个年轻的女人。

    侬三娘子,句町女王。

    他听过这个名字,如雷灌耳,只不过只闻其名不曾见过其人,想不到现在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

    这女人蒙了脸,但依然能看出来很年轻,身材也很不错。

    但这也是个危险的女人,一个疯子,侬天富在时他曾打过交道,是个很有本事但很会来事的蛮酋,以前没少经过左溪往来邕句之间,他们还曾喝过数次酒,侬天富每次经过,都会很懂事的给一笔礼物。

    双方之间也有生意往来,合作还是不错的。

    可这个侬三娘子却完全是另一个路数,她居然敢且能号召起句町诸蛮,虽然这是她丈夫多年辛苦努力的成果,可她敢这样做,终究比她丈夫疯。

    “你知道你们面对的是谁吗?”扶三尽量语气平静着道。

    侬三娘子翻看着从房里搜出来的一些扶三的书信帐本等,看完一本又看一本,还将一些信件直接塞进怀里。

    “我当然知道我们与之战斗的是谁?中原汉家皇帝李世民还有他的走狗秦琅,我丈夫在世的时候,曾很敬畏这些人,我一妇道人家,自然也敬畏他们,可如果别人不给我活路,非要逼我们上绝路,那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句町被汉人称为僚子蛮,但我们的祖先数千年前就建立了句町联盟,我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之上,我们的祖先曾经帮助中原的汉王朝讨伐滇黔的部落王国,结果最后却被汉家背叛·······”

    “我们的祖先也曾向中原求和称臣,以求换取太平安稳,但事实上,中原汉家一次又一次的背弃了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我们,然后就是侵略征伐屠杀和抢掠。”

    “扶三首领,你现在正在走我们句町祖先曾经走过的老路,你会后悔的。我希望你能觉醒,我们在汉家眼里,都不过是南蛮子,从来都只是外人,永远都不会成为他们自己人的。”

    扶三咬了咬牙。

    “现在这样挺好,事实上这几年我们左溪各部已经不再相互敌对战争了,我们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

    “得了吧!”侬三娘子不屑的道,“你所谓的现在挺好,不过是给汉人做狗换来的一块骨头而已,而且这块骨头如今都被收走了,改土归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能甘心吧?”

    “大势所趋。”扶三道。

    “你这是自甘堕落,你凭什么妥协臣服?你这样拱手将你们祖上千百年的基业让出,你对的起你的祖先吗,将来有一天你到地下见到他们,将如何面对他们?”

    扶三缓缓道,“广源金龙垌的侬氏,以前也是从你们句町过来的,在金龙垌扎根多少年了,也曾是左溪一带势力较强的一部,可是他对抗秦琅,结果你也看到了,如今哪里还有金龙垌侬氏?那里早就地是人非,侬氏亡族灭家,皆为奴隶,或许早就已经在异国他乡的矿场、工坊里累死了。”

    侬三娘子冷哼。

    “金龙垌侬氏不愧是我们句町出来的部族,就算死也是站着死的。”

    “可我想活,我想带着我的族人生存下去,站着死再光荣那也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个族群光硬气有什么用,还得能屈能伸,人家中原汉家辉煌了几千年,可也没有说能一直硬气着,也曾有过狼狈不堪的时候,但人家能屈能伸,所以总能再崛起,继续辉煌。我扶三无能,不能带领族人强大,可我也不能让我的族群就这样灭亡了,我得让他延续下去,这样便还有机会,将来总还会有子孙有出息的,总有机会能够站起来。他汉家现在强,可也总会有弱的时候,不是吗?”

    扶三的这番话也确实出自真心,毕竟是在刀子架脖颈上说的。

    以往左右溪的蛮子们很潇洒自由,虽然日子艰苦,还总窝里斗,可毕竟没有人干涉管束。

    大家的头顶是自由的天。

    可是现在,中原汉家一步步逼进,他们也反抗过,但岭南最强的那些豪强俚帅们都屈服了,他们又如何反抗的过?

    扶三承认自己跟唐人打交道越久,越胆小了,那股子不羁的狂烈也慢慢不再,但那不是懦弱,只是他开阔的眼界,见识到了外面更强的世界,变聪明了而已。

    “我想的倒挺好,可惜那些汉人会看不出来?你以为他们会给你们机会吗?不,不会的,他们曾许诺让他们羁縻永镇,你觉得挺好,可才三年,便又要改土归流,一步一步,他们会步步进逼,得寸进尺的,扶三首领,觉醒吧,跟我们联合起来,左右溪的许多溪垌,都是出自百越,我们本是同根同源。”

    扶三摇头。

    脖子上的刀又紧了一点,皮肤划破,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淌到了胸膛。

    可扶三还是没妥协。

    “你们不会成功的,卫国公早就布局好了,交州李刺史的兵已经杀到你们部落去了,你们有家不能回,你们败了。”

    “我知道!”侬三娘子很平静。“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你。”

    “你杀了我吧,但你们也别想逃出谈州城,更别想逆天改命。我死了无所谓,我还有儿子,他们会为我报仇,朝廷也会厚待我的儿子与部落的。”

    ······

    “杀了这个冥顽不灵的汉家狗。”一人怒道。

    侬三娘子却只是笑了笑,“扶三首领很理智,这个时候还在计算着利弊得失,其实你不妨再听听我的提议,我们联合起来,不是你投降我。只要你愿意合伙,我们甚至愿意尊你为句町王,就算让我嫁给你都可以。我们联手,打下一座大大的江山,西起南盘州,东到郁江,北到都泥河,甚至只要我们足够团结和勇敢,我们甚至有机会打下交州,在交州城立都,到时你也是天子,我是皇后······”

    扶三瞠目结舌。

    “你太疯狂了!”

    “是这世道太疯了,不疯狂如何存活?你觉得我很疯狂,可我看来我们成功机会不小,其实中原唐国对我们南人压迫太过厉害了,许多人都早有不满,只是迫于他们势大而已,只要我们能够击败姓秦得,打一场大胜仗,那么就会鼓舞众人,到时会有无数不满压迫的人一起站起来,云南爨氏,洱海六诏,还是黔中诸夷,剑南诸戎,甚至是岭南的冯氏陈氏冯氏宁氏等也都肯定会趁势而起,我们到时就会有无数的盟友,而唐人虽强,也没有能力与整个南方为敌!”

    “你疯了!”扶三震惊。

    “我不疯,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其实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事实,只是你害怕了,你不敢面对这个事实,更没有勇气放手一搏,扶三首领,你让人失望!”

    ······

    侬三娘走到扶三面前,低下头。

    “扶三首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认真选择,勇敢站出来当一个真正的蛮王,将来甚至做南朝皇帝,南北对立。或者,你也可以继续选择当唐人的狗,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只是,我今天既然能杀你,自然也不会放过你的家小,我杀不尽你的部落族人,但是你的家人妻儿,都会陪你上路!”

第831章 功高震主

    甘露殿。

    李世民留下了太子承乾,父子俩单独相处。

    “承乾,祝贺你当父亲了,从今天起,你就真正是个大人了,做了父母之后,人才算真正的成熟了。”

    裴氏为承乾诞下一子,这是皇家喜事,这是承乾的长子,也是皇帝的长孙,甚至是太上皇的曾长孙。

    整个皇家都欢喜不已,大明宫里的李渊甚至高兴之下,特让窦诞给他取出十万贯私房来,要给满朝的勋戚公侯们发喜钱。

    李世民也很高兴,直接下旨给天下八十岁以上的老人赐爵,给七十岁以上老人赐勋一级,五品以上职事官无爵者赐男爵,五品以上职事官无勋官者皆赐勋一转······

    “请父皇为大郎赐名。”

    李世民转身坐到御案后,提笔在纸上写一个字,递给承乾。

    “象!”

    皇帝给嫡长孙赐名李象。

    许慎《说文解字》记录:“象,长鼻牙,南越大兽,三年一乳,象耳牙四足之形。”

    中原在先秦时代,是有大象的,据说河南之地大象横行。后来气候变迁,中原无象,象只生活在南越。剑南一些地方还有大象,岭南也有,而在安南等地大象更多,甚至许多部落还有专门的象兵。

    象是庞然大物,是巨兽,有长长的鼻子尖利的象牙和庞大的身躯,四条腿跟柱子一样。

    但承乾知道,取名象肯定不是兽名之意。

    “朕考考你功课,你可知这个象字何意?”

    承乾想了想,取名多自古书中取,如男诗经女楚辞等,男孩取名字往往直接从诗经周易等里面取。

    “回父皇,《易经,系辞上》有言,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国子监祭酒孔颖达曾注释,象谓悬象,日月星辰也。儿臣斗胆猜测,父亲为大郎取名象,可是此意?”

    “哈哈哈? 你小子看来功课还没落下,不错,父皇正是取此意。”

    李世民对这个长孙的期待可是极高的? 日月星辰? 那跟掌上明珠没啥区别了。

    尤其在封建时代,日月星辰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用的? 皇帝便是肩挑日月,背负星辰? 有日月星辰的那是皇帝登基时穿的十二毓冕大礼服。

    “诏敕皇长孙李象为敦煌郡王!”

    李象是承乾长子? 也是李世民长孙? 但不是嫡出? 其母是太子妾。但毕竟是长孙,所以李世民对这个孙子很破例的赏赐加封。

    李唐起兵之初? 李世民被封为敦煌郡公? 如今他将这个封号赏封给长孙,足见其喜欢。

    承乾高兴的拜谢。

    “大郎啊,刚才殿中侯君集对秦琅的弹劾指挥,你怎么看?”

    “父皇,这是攻击? 侯君集虽是父亲心腹,潜邸旧臣,曾经旧友,可臣以为侯君集无德无才,有负圣人重托。身为吏部尚书,没有做好本职,对于在外奉旨办事的使相,却这般没底限的攻击,此非大臣所为。”

    承乾一提侯君集就来气。

    李世民捋了捋胡子。

    “大郎啊,看来你对侯君集有成见,对秦琅倒是信之不疑。”

    “儿臣并非因为卫公是臣之老师,才这般维护的。”

    李世民叹了声气。

    “大郎,你以为权力是什么?皇帝的权威又是如何维持的?是皇帝的名号吗?”

    承乾沉默。

    秦琅曾经不止一次跟他说到这权力的本质之类的,他对此也有很深刻的一些理解,可在面对皇帝时,他沉默而不回答。

    因为知道的太多了,不是好事。

    知道了,也不能展现出来,尤其是在面对皇帝的时候。

    这个时候,得藏拙装傻。

    “胡服骑射的赵武灵王,灭六国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名传千古的汉文帝、汉武帝,甚至是汉灵帝,隋文帝,隋炀帝,这些人都是皇帝,但却又都不同。赵武灵王曾经吞灭中山国,大败林胡、楼烦二胡,带领赵国日益强盛,后来在鼎盛之时,为了专注于军国大事把王位禅让给儿子,可这样一位雄主后来却遭遇沙丘之乱,被幽禁沙丘宫,在掏尽最后一个鸟窝后活活被饿死了!”

    “秦始皇平定天下,一统六国,霸气无比,他十三岁被立为秦王,然国家军政大事,却皆由国相吕不韦把持。直到二十一岁亲政之时,都没有半点真正的权力······”

    “汉献帝刘协本汉灵帝次子,灵帝之后长子刘辨继位,是为汉少帝。但东汉末年朝政混乱,十常侍之乱,引发何进袁绍曹操等诛杀宦官,引西凉董卓入京,结果董卓带西凉兵入京后,却废了少帝而改拥刘协称帝·····汉献帝后来又落到曹操之手,被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终其一生都只是曹操的傀儡·····”

    ······

    “大郎,你看秦皇汉武,那是多么了得的君王,可他们年幼继位,虽拥皇帝名号,却迟迟不能亲政秉国,甚至如赵武灵王也曾十分英雄了得,但最后却落得被囚禁饿死的下场,还有近代的杨广,这也是个很有才能的皇帝,可结果却亡了大隋江山,自己在江都被弑杀······你说,权力是什么,皇帝的权威又如何维持的?”

    杨广曾经也是一句话就能灭掉八柱国家中的太师李穆家族的,甚至还连灭了多个国家。

    但这样的大业皇帝,也会落得被自己禁卫骁果军弑杀的下场。

    再比如说大明宫的李渊,他也曾是皇帝,但最终却是被只是秦王的自己给夺位了。

    对于皇帝来说,权力这东西让人迷恋又让人恐惧。

    “朕对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做皇帝与做学问不同,更与你主持京兆府事务不同,更复杂。侯君集是什么样的人,朕很清楚,但朕必须得用这样的人。”

    “朕当了七年皇帝,才终于悟出了一点,平衡,做皇帝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平衡。”

    承乾一直沉默着。

    似乎在虚心接受皇帝的教诲。

    “现在,你再好好思考一下,秦琅在岭南的所做所为,朕该如何对待?”

    皇帝的暗示已经十分明显了,秦琅在岭南所为,已经打破了皇帝所需要的平衡。

    承乾似乎只要顺着皇帝的暗示回答便是无误的。

    可承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坚持道,“儿臣以为,卫国公自东巡之后,夺卑沙,开流求,治海商,镇南蛮,每一项都做的很好,皆为了大唐为了圣人的利益,十分尽心。如今句町蛮叛乱,左右溪动荡,卫公一面调兵平叛,一面趁机对两溪蛮改土归流,这正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后患,至于说将广源等八州划到武安州代管,臣觉得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毕竟眼下是战时·····”

    听到这个回答,李世民不动声色。

    “那你是赞成秦琅在岭南左右溪搞改土归流,也同意他将广源等八州纳入武安州?对于他给滇黔桂交四道的界线堪定也认同?”

    “左右溪改土归流虽有些仓促,但也是时不我待机不可失,当趁势而行。至于广源等八州入武安州一事。”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咬牙道,“儿臣以为确实不太妥当,眼下是战时,可权宜行事,暂时划入武安州代管,但朝廷得着手后续安排。”

    “你觉得当如何安排?”

    “广源等八州可划入广南道管辖,也可划到武安州都督府都督统领,但不可改州为县,臣以为这八州之地,皆属于交通不便的山区之地,是以往溪垌蛮们控制之地,要想将之改土归流,也并不易,但现在有机会,就得去做。为了加强朝廷对这些地方改土归流的成功,儿臣以为可将这些地方分封宗室或功臣,间杂朝廷直管的州县。”

    李世民笑笑,“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秦琅扩大封地的事情,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父皇,现在是战时,卫公也只是为平乱便宜行事,且并没故意隐瞒乱来,而是奏报朝廷了。”

    “朕知道你的心思,还是要维护秦琅便是。”

    李世民取过岭南地图,仔细看着上面武安州秦琅封地,这副地图可比之前他圈地给秦琅时详细多了。

    秦琅新圈的八个州,地方可是很广阔,尤其是七源、广源等地,因为西面都是僚子部的地盘了,所以西面根本无真正的界线,秦琅想圈多大就圈多大,只要他有能力赶走上面的僚人就行。

    李世民又看向武安州东面,那个鸿基大石炭矿的储量,太诱人了,之前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现在成了秦琅的一个聚宝盆,源源不断的开采出黑色的金子一样值钱得石炭啊。

    “这样吧,秦琅也为国有功,有功当赏。七源州就如他所请,改为七溪县,直接划入武安州。镇南关以北的石西州、思陵州、思明州、西平州四州,合并为一州,赐名太平州,原四州皆降为县,太平州治石西。”

    “邕州西南的上思羁縻州与瀼州合并为思州。”

    李世民指着明江,“以明江为广西广南两道边界不太适合,应当以原瀼笼边界的四方岭做为两道边界,明江皆划入广南道。思州以南以十万大山为界,南面直抵大海,原苏茂州与新安州合并为一州,名新安州,其东以北仑河与钦州划界,为广西广南两道东南界线。”

第832章 削藩

    李世民盯着新安州西边的鸿基煤矿许久,最终还是压制住了贪念,没把新安州的西界划到鸿基煤矿上去。

    咬了咬牙,李世民最终把新安州西界划在了一条天然河流巴节河上,最终还是维持了原来武安州的东南界线,甚至还给武安州东面新增了一些山谷过去。

    镇南关以北的明江、思陵江一带还算较平坦的地带,李世民直接设立为朝廷直管的太平州,而做为山区的思州和沿海同样山多地少的新安州,李世民打算用来分封给宗室功臣镇守,以此牵制平衡秦琅的封地。

    至于武安州西北一带,七源州划给秦琅,算是奖赏。

    但是对于高平堡和广源州,李世民不打算退让。

    这相当于是一条界线,若是让给秦琅,以后秦琅往西扩张的会没边。

    而且朝廷这次若是能够成功的平定句町之乱,并对左右溪蛮改土归流的话,那么高平这个位置就太重要了。

    “广源州并掉思琅、金龙二州,为朝廷正州,高平也归广源州。”

    如此一来,武安州的东南西北四面,都已经再次确定好边界了,北面和西面都是朝廷直管的正州,太平和广源二州。东面是新安州,西南是交州,正南是长州。

    武安州西以沧江为界,原本秦琅都已经扩张到了求江一带。西南以太平江为界,西北是求江为界。

    以前陇江以北地区的平原丘陵地区,也是分为两块的,以求江为界,江北地区多是俚僚蛮们,求江南到陇江北岸这一片,主要是汉移民为主的汉人豪强们。

    求江下游是从西到东流,而中上游是从北向南流,过去求江流域比较混乱,多方势力混杂,和武安州原来的情况其实差不多。

    秦家这几年各种手段用尽,硬生生的往西一路扩张到上中上游的东岸一带,甚至有继续向西岸扩充之意。

    李世民现在直接划界,改以求江下游北面的南流河沧江为界。

    “沧江以西,求江上游东面,下游北部之地,新设一州,名为武峨州。”

    李世民拿红笔圈起了新的武安州,感觉还是有点大了些,有些心疼,可这次下刀也比较狠? 秦琅圈了八个州? 李世民只给了秦琅一个,还又割走了一个州,并把高平堡这块秦家飞地也拿走了。

    现在又把沧江以西这么大块地拿走? 有些狠? 可不狠不行。

    这是秦琅的试探,不坚定点,这小子还不知道要怎么得寸进尺呢。他最初给秦琅圈地授封时,西界可是以渌水河为界的。

    “你说,朕是不是应当把镇南关划到太平州?”李世民似在自言自语。

    承乾不敢吭声。

    镇南关划给太平州? 那是不是太平州也划给广西道?

    他觉得这有些太过份了,镇南关秦家可是非常重视,十分认真经营的。

    “算了? 镇南关还是留在武安州吧? 不过如此重要的关防? 朝廷应当驻兵才是。当新设一军,军号镇南? 兵额三千,驻防镇南关以及左江上游地区。”

    “秦琅的功劳还是很大的? 他最近又添了一双儿子? 朕总不能小气了。“皇帝自言自语,盯着武安州圈起来的地图,北有山川,东有大海,南有平原,西有丘陵,这块封地以前觉得偏远荒僻,现在却觉得太好了。

    牙疼。

    当初怎么就把这么好的一块地给了秦琅。

    当然李世民也想不到,贞观之初他刚继位时,就连整个岭南,也就广州、桂州算是实控在手,其实的地方都是冯盎、冯暄、冼宝彻、谈殿、宁长真等在那里打来打去,更别说邕州以西的左右溪之地了,那里完全就是世外之地了。那时哪能想到,这些地方,现在也要成为朝廷的实控正州了呢。

    这么一来,武安州这块遥远天南的飞地,本来说是打入蛮地的一根可靠钉子,能够策应一下交州这块大飞地,现在却反倒有点成了自己肉中刺了。

    不过想想,秦琅终究还是自己人,比起那些蛮子们终究是可靠些的。

    “秦琅新出生的那两个儿子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秦仪、秦俨!”承乾答道。

    “名字倒不错,朕便赐秦仪山阳县侯,秦俨乐陵县侯,与历城县公秦俊、武都县侯秦仁特旨加恩,于武安州推恩分封。”

    “历城县公秦俊推恩分封武安州之谅县,武都县侯秦仁推恩分封武安州之渌县,山阳县侯秦仪推恩分封于江北县,乐陵县侯秦俨推恩分封于武安州之七溪县。”

    李世民提笔在武安州的地图上写下四个名字,看着地图脸上露出得意微笑。

    这是封赏。

    秦琅年纪轻轻,四个儿子一县三县侯,何等的荣耀啊,皇帝提前就给他们推恩分封,天恩浩荡啊。

    每人赏赐一个县,多好。

    承乾在一边看着,很是佩服这个爹,明明就是忌惮秦琅封地大了,可又不好换封或削封,毕竟秦琅还在前线围剿叛军,对蛮子改土归流呢,这时还要大力用秦琅。

    于是搞出这么一个提前推恩分封的法子来,明面上这是天恩浩荡,秦琅四个儿子,还都是庶子呢,这全都封公侯,还直接推恩给实封了,可实际上,这是直接就把秦琅的武安州封地削去了四个县了。

    毕竟按分封制,推恩再封后,其实就是相当于分家了。秦琅虽还是武安州都督,但其实已经管不了那四个县。

    当然,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但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

    而且有了这个开头,以后还能有更多后续操作。

    这是阳谋,秦琅就算不满,可也说不出口,给你儿子封公封侯,你还不乐意?矫情,做死!

    而当承乾细看那地图上秦琅四子分封之地,不由的更加佩服父亲的老辣。

    秦俊分封于谅山县,实际上就是把奇穷河一线划到了秦俊手里。

    而老二秦仁分封于渌水,实际上就是把渌水河一线划到他名下。

    老三则划分到了沧江一线,老四划分的是七溪县,其实就是奇穷河汇入平而江一带,这里有七条江汇入了左溪上游平而江,故称七源。

    李世民实际上就是把武安州北面的平原丘陵地区,与白藤江南面的平原地区给划分出来了。

    剩下的白藤江以南地区当然是最平坦肥沃的河口冲积平原,但这里虽肥沃,可没了北面山区的险要屏障的话,其实就是无险可依了。

    富虽富,但也没啥威胁了。

    当然,最富的这一块,李世民也是为将来等长乐公主李丽质正式嫁入秦家生了嫡子后,给秦家嫡子留的,最好的肥肉总得留给自家人嘛。

    “谅山县令等职,早已授给了先前归附秦琅的地方俚帅汉豪们了,并且承诺是世镇。”太子提醒秦琅。

    结果李世民呵呵一笑而过,那又如何?

    这是秦琅自己的事情,若是因此秦琅封地上起了点小麻烦,他还挺乐意看到的呢。

    李世民提笔又连圈再划的一通操作,最后把武安州白藤江以北之地,全裁并为七溪、谅山、北江、渌水四个县,授秦俊四人为世袭县令,许子孙推恩世袭。

    不过按朝廷的这种推恩分封法,秦俊是世袭谅山县令,等到他儿子依然是世袭县令,但其它儿子也要分封一些地方,秦俊儿子的县令官职是还管一个县,但封地大减,权力自然也就大减。

    就如现在秦琅这个武安州都督,都一下子少了四个县地盘了。以后秦琅儿子生的越多,李世民再来个天恩浩荡,再给他推恩分封一下,搞不好白藤江以南的地盘,又要变成数块小封地,虽然以后代代都有一个秦琅的子孙当武安州都督、刺史,可真正能管的地盘越来越少,其它的兄弟子侄叔伯们,未必真会听他得。

    等到一块偌大的武安州,变成了无数个乡村庄园之后,皇帝就再不用怎么担心他们了。

    有些缺德。

    但明着来说,这是恩赏,你还不能说什么,更不能反对。

    “朕这也算是对的起秦琅的功劳了吧?”

    承乾能说什么,就算是自己的老师,可这时也不能站在老爹的对面啊。

    “承乾啊,李象是朕的长孙,朕也得给他一块世封地,要不你就在新安州、武峨州之间替他选一个做世封地?或者等秦琅平定僚子部后,朕干脆在其地设立一个句町都督府,到时让李象做句町都督?”

    “儿臣替象儿谢过父皇,不论父皇给象儿赐封何处,皆是天恩,儿臣代象儿谢领!”

    李世民笑了,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嗯,做为皇族宗室,就得屏藩边疆,保卫中央。我看就赐封李象为句町都督府世封都督!”

    爷俩一番长谈,承乾退出时,岑文本受召面圣,正式起草册封内制诏书。

    当天,皇帝诏令颁出,秦琅四子皆推恩世封,一时震惊朝野,而皇太子庶出长子李象刚出生既册封为敦煌郡王,世封句町都督府都督,也同样惊到不少人。

    这道旨意一出,原本侯君集来势力汹汹弹劾秦琅一事,也就再没能掀起半点浪花来。

第833章 君臣较量

    左江南岸。

    岜盆江老河口,笼州西原古万寨。

    一道天子诏令,经重重驿站八百里加急一路送来,从长安到笼州,只用了五天时间。

    “臣领旨谢恩!”

    秦琅对于自己刚出生不久的两个儿子也得了县侯封爵之赏,没太大的高兴,接了旨意后,转身便围上围布继续做他的银鱼去了。

    笼州山清水秀,左江里有优质的银鱼,这里的水特别清,产的银鱼也特别的好,大的银鱼甚至比巴掌还长一条,细长细长,晶莹透明,无骨无肠。肉质细腻,洁白鲜嫩,无鳞无刺,一点腥味也没。

    当地的溪垌蛮对于这种特产倒习以为常,甚至不太喜欢,不过秦琅很喜欢,这玩意其实很适合给小孩子吃,他以前就经常买来给女儿做辅食,不用担心有鱼刺,还鲜嫩有营养。

    那个时候可很少能见到这么大的银鱼,甚至鲜银鱼也是吃不到的,吃的是小银鱼干。

    “这鱼也太小了点。”

    程处默有些不屑这些小鱼小虾。

    “你懂啥,这种银鱼极富钙质,还高蛋白,低脂肪,多吃银鱼可是能够增强体质,甚至长寿呢。尤其适合小孩和老人食用!”

    “啥钙啥蛋白?这银鱼还下蛋?”

    秦琅撇撇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么跟你说吧,这玩意可称为鱼参,参你总明白了吧?”

    “有这么神奇?”

    秦琅感叹着,“左溪水好啊,好水有好鱼。”以前他没少买银鱼给女儿吃,对这银鱼也是有过不少研究的,尤适合体质虚弱、营养不足、消化不良的人食用,对于高脂血症、脾胃虚弱,肺虚咳嗽,虚劳等症者更好。

    “还是黄河鲤鱼好吃!”程处默坚持。

    秦琅不理他,黄河鲤鱼虽也是美味,可李世民的子孙们,以后会下诏令禁捕鲤鱼,禁止百姓吃鲤鱼,一个很操蛋的诏令,但却会推行全国。

    他继续处理银鱼,银鱼适合做汤,当然也可以煎蛋。

    土鸡蛋打散,加入切碎的香葱? 搅拌均匀。等灶上锅烧热,下油,油热倒出? 再加入少许凉油。

    下入洗净的银鱼? 一条条巴掌长的银鱼王煎到微微发黄,倒入拌了小葱的蛋液? 淋匀,中小火慢煎。

    一面煎到金黄? 再翻面继续煎。

    程处默佩服? “我就佩服你不但会吃还会弄? 尤其是有这小心劲。”

    “这是种乐趣? 你不懂的。”秦琅烹饪的过程很干净利索,甚至在边上看着也是一种享受? 银鱼保持完整? 不会弄的零零碎碎,那铁锅也一点也不扒锅。

    那种好闻的香气四溢出来,一点鱼腥味也没。

    “三郎,恭喜你啊。”程处默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

    “呵呵。”秦琅笑笑。

    “你不高兴?”程处默嚷道,“你这家伙也太不知足了啊? 这二十来岁,现在都四子五女,美妾成群,可谓是功成名就了,现在这刚出生的孩子都封侯了,想想就让人羡慕妒忌啊!”

    程处置好歹那也是堂堂国公府嫡长子,自己也是很努力的,可现在也只是混了个四品太子左卫率中郎将检校北海水师提督,爵位也还只是个县伯。虽说将来他能够继承老程的国公爵位,原本也是挺知足的,跟尉迟家那几块黑炭一比,他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但现在跟同龄的秦琅一比,就倍受打击了。

    秦琅他是拍马也赶不上了,他爹都自愧不如了,但是凭什么秦琅的儿子他都比不上了?

    四子五女,四个侍妾所生庶子,一公三侯,更可气的是还直接给了实封,虽说这实封是从秦琅的封地上推恩再封的,那也是实打实的实封啊。

    “你小子还有啥不满足的?”程处默声音都不由提高了几分。

    秦琅站在炉灶前,眼睛微眯起来。

    皇帝的旨意一接,秦琅马上就完全明白了李世民的打算了。

    对于这结果,其实也在秦琅的估计之内,甚至这结果比他预料的还好些,可毕竟也还是曾经有过几分期望的。

    现在真的是这结果了,心里总是有些失落的。

    秦琅这次趁机试探了下李世民,伸了点爪子,可皇帝李世民还是非常坚决的伸刀砍下来了。

    李世民懂他,他也懂李世民。

    谁都没给对方机会。

    若不是当初分封之时,大唐局势还比较内外交困,岭南还几乎是非实控地,更别说武安州这一带山区的,哪怕晚个一两年,李世民都不可能把这块地封给他。

    只能说秦琅借着超前的眼光,占了李世民一波便宜,薅了皇帝不少羊毛,可这样的机会,李世民不可能给第二次。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李世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当初做出的决定,不好收回。可现在绝不会轻易再上秦琅的当。

    皇帝给了秦琅一个七源州,但也把高平飞地给拿走了,更别说将他们悄悄扩张的沧江到求江一带的百里之地给收走了。

    当然,那百里之境里,秦琅和他封臣们垦荒开拓的土地、矿产都还属于他们的,只是那里将由朝廷接管控制,秦家不可能享受那里的税赋,也少了其它许多特权。

    不说西平等州扩充的计划被皇帝识破,就仅仅高平换七溪来说,秦琅觉得太亏了。

    高平的重要性,其实不下于谅山。

    镇南关虽然很重要,但这里只是一处峡谷通道,他的战略地位,需要谅山盆地的支撑。

    谅山-镇南关,石西-邕州,这条路线上,镇南关确实十分重要,有了谅山支撑后,镇南关更可保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在以往西北地区都属于未开化蛮区情况下,镇南关成了邕交路线的必经之地,地位突出。

    但是现在朝廷即将击败句町蛮,向西拓疆,则高平这个地方的重要性越发显现出来,甚至完全不弱于谅山。

    镇南关还只是连接邕州交州,而高平甚至能够成为滇桂交黔中道的联通中枢要点。

    再简单点说,高平若成为朝廷直管的正州,甚至驻军建堡的话,镇南关的重要性就大打折扣了。

    毕竟高平在左溪上游,奇穷河本就是左溪上游平而江的源头支流,顺左江一路到龙州,再到高平,然后便再沿支流到七溪,再经奇穷河谷一路抵达镇南关后,到达谅山,更可一路南下武安州太平。

    李世民认真起来是很可怕的。

    他没出尔反尔的把秦琅的封地收走或换走,也没强行要把镇南关划走,却通过这堂堂正正的一招,将高平收回,然后就掐住了武安州的一个命门。

    当然,现在君臣和睦,这根本不是问题。

    可这却是一个反制的手段,一着伏棋。

    秦琅其实挺郁闷的,但却又说不出来。难道你想造反?

    炉膛里的柴火毕毕剥剥的燃烧着,铁锅上的银鱼煎蛋越发的香浓,银鱼蛋饼煎的两面金黄,微呈焦色。

    秦琅手一抖,鱼饼翻空,稳稳落到另一个手中的盘里。

    “尝尝吧!”

    “让人意外,看着朴实无华的小鱼和鸡蛋,居然能做出这等美味来。”程处默倒是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仆实的烹饪方式。”秦琅装逼道。

    程处默越吃越觉得好吃,张超闻着香味进来,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就抢,两人饿狗抢食一样,很快就抢光了。

    “文远有何事?”秦琅问。

    “谈州扶三报捷,说夜袭句町沙人,大获全胜,斩首上万,沙人溃败,俘获无数,请卫公前往谈州·····”

    “左溪蛮怎么突然厉害起来了?”程处默抹了把嘴,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

    “应当是句町蛮撑不住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呢,石西的钱德兴,思明的秦勇将军,他们发起对龙州的突袭了,打了句町蛮一个措手不及,只得急忙向谈州的句町沙人求援。”

    前线只是传来捷报,具体的战况还不是太过清楚,张超脑补了过程,认为是秦勇钱德兴他们发起的龙州之袭,迫使谈州城下的句町沙人分兵救援,而给了扶三他们可乘之机。

    “当然,我估计更重要的原因,是谈州城下的句町蛮们的粮草用尽,早已军心不稳了。”

    这些都有可能。

    谈州城下,沙人四面围城,其实兵力反远不及谈州城中和附近几处坚守的左溪蛮数量的。

    句町蛮和左溪蛮都是南蛮子,差不多一样的全民皆兵的战斗方式,但终究左溪蛮是主场做战的。句町蛮远来入侵,前期倒是士气如宏,可现在锐气尽失,粮草不继,也是疲乏了。

    “本以为我们这边能够先奏捷,结果倒让扶三抢了先了。”程处默嘿嘿一笑,“三郎打算驱虎吞狼的计策这下失算了,沙人不争气啊,不仅没替三郎把左溪蛮主力给干掉,反倒是自己先崩了,这下扶三倒是声势大壮了。”

    秦琅沉默。

    计划有些赶不上变化,他原本做出的计划也是详细论证过的,当初各方面情报显示,谈州得左溪蛮虽有数万之众,但表现一般,完全不是句町蛮对手,一直被压在寨子里龟缩不敢出,几次出击也被打的跟猪头一样,又很快缩回去了。

    怎么这次倒是一下子雄起了?

    也许真如张超所说,是因为秦用那边提前一些时间发起了对龙州的战役,又或是谈州的句町蛮粮草情况比预料的还要差劲?

    “管他怎么说,打了胜仗总是好的,我马上带水师去谈州。”程处默站起来。

    武礼和罗龙这左溪南岸二城的上万句町蛮还被围着未攻下,可既然谈州句町蛮南路主力已败,秦琅认为更用不着急着攻坚了。

    继续围着吧。

    “嗯,你让水师马上装载一批粮草,随我前往谈州。估计扶三他们现在也是粮尽矢绝,正饿的恼火呢。”

第834章 反了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

    左溪江水大涨,水师船倒是正好乘风破浪而行,从笼州到谈州,陆路一百六十里,水路则有二百里。

    秦琅站在甲板上,吹着江风,看着两岸的青山。

    河两岸不少零星的农田,这基本上都是溪垌蛮们耕种的稻田,溪垌蛮其实有着上千年的稻种历史,只不过相对于中原来说,他们的稻种技术过于粗放,趁着时令撒下种子,然后基本上就不怎么管理了。

    但这边得天独厚的雨水阳光等气候,却能让他们这么简陋的技术和粗放的管理下,其产量也能亩产一二石。

    “要不了多久,又要开镰收割了。”

    程处默则在感叹着,“你看这两岸多好的土地啊,随便整修一下,修一些水渠,就是一片良田沃土啊,可这些溪垌蛮却大多浪费着。”

    若是在中原,这样的好地是绝不会被浪费的。君不见在长安洛阳的周边,就算是山坡洼地,甚至是盐碱地,都会有人想办法的整治。

    “说到底其实还是人口问题,这边山多地少,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但是比起关中河南等地来说,这边却还是相对地广人稀的,而且这边的气候水土都不错,随便种种也能有不少的收益。”

    岭南因为千百年来蛮人自治,更多时候是处于一种内讧之中,内讧限制了他们的人口增长,恶劣的生存环境,导致南蛮的发展缓慢,人口增长更慢。

    这也带来了另一个好处,就是土地不算稀缺。

    尤其是许多溪垌其实还处于一种较为原始的部落奴隶制下,这种制度下,其实也严重的限制了人口的增长。

    中原虽说也多战争,但每次动荡混乱过后,总也能进入一段较长期的安稳日子。

    “前方是驮卢寨,加快速度,赶在天黑前在驮卢寨休息。”

    笼谈之间的左溪河道还算较平稳,但水师的船较大,夜晚行船也不太安全。

    暮色黄昏。

    夕阳西下。

    天边一抹晚霞十分美丽,倦鸟归巢。

    一条海鹘快艇顺流而下。

    “前面有些不太对劲!”

    快艇负责提前探路侦查,带回了他们的发现。

    一个精瘦的汉子拿起一支笔画起简单地图来,“前面距离驮卢寨七八里处,有一处狭窄险要的河道,两面皆山,河道在两山间转了三道弯,二道弯江中心还有一座岛······”

    “这几处弯江道很窄? 狭窄处只有十几丈宽·····”

    秦琅看着这副简单的地图? 还是马上看出这里的凶险之处。

    一个横s形弯,关键是这弯还不大,而在弯心处,北边是驮米山,右边是红米山,两山加上中间的一座突起地? 使的左溪在这里画了个s? 还让江心被一座小岛一分为二? 再加上弯心突入的那块狭长的地带? 就弄的好像左江在这里有两个江心岛一样。

    若是再算上江弯外侧的两块突出地? 那等于舰队要通过这处狭窄弯道时? 要面临三个三面临江的突出带,和一处江心岛。

    那四处还可连结一线? 全联起来总共也才一里多宽。

    而几处狭窄的江面? 都才十几丈宽。

    若是有人在这里设伏? 在这处江弯布下几支兵马,就算他们是水师,也很难突破这样的封锁。

    这完全就是立体多层次的拦截打击了。

    “你们发现了什么?”

    程处默看了那地图也很严肃,这里确实对水师很有威胁。

    “难不成是谈州那边溃逃下来的句町败兵?”

    快艇回来的人说,“感觉不太对劲,我建议暂时停止前进,待派出地面侦骑上前摸查清楚之后,再说。”

    这是稳重的作法。

    一遇到这样有威胁的地形,就算没看到敌人,可既然对方感觉不对劲,也确实应当停下来。

    “调几个陆战队上岸,各处都查看一下,水师船队暂停前进,江心下锚,先不要靠岸!”

    “游艇四下警戒!”

    天就要黑了,若真有什么意外埋伏,这对水师很不利。

    小心总无大错。

    “三郎觉得真会有埋伏吗?还是说只是一群溃兵?”

    秦琅盯着那地图看了许久。

    “确实不太对劲,谈州句町蛮的败兵也许会有漏网之鱼,但不可能会有很多往这边跑,更不可能敢来打劫我们。”

    “你意思?”

    “先看看再说,让弟兄们做好准备!”秦琅神色严肃。

    驮卢寨距离谈州还有百里,而且在谈州的东面,句町蛮溃兵怎么跑这边来了?

    几条快艇载着陆战队的侦骑上岸。

    侦骑们端着旗帜骑着马,分散开来往前侦察,十分小心谨慎。

    每行进一段,他们都会摇动旗枪,每名侦骑背上背着五色旗,他们通过把不同颜色的背旗插到旗枪上摇动,来向后传递不同的军情。

    一切还算顺利,暂未发现敌情。

    “也许是我们过于谨慎了。”程处默看着越行越远的侦骑,轻松了起来。

    “小心些总没错。”

    ······

    “红旗!”

    “快看,有人摇红旗!”

    急促的声音惊动秦琅,他抬头搜寻,果然上岸的几路侦骑远远散开前进,走一会摇下旗帜,一直都是摇的绿旗。

    可是突然有一人摇动了红旗。

    侦骑又叫塘骑,负责侦察敌情,他们的五色小旗,各有不同旗语意思。

    摇动红旗,意为遭遇敌军。

    红旗而不是黄旗。

    “吹响战斗号角,准备战斗!”程处默确认果然是摇的红旗后,反而兴奋起来,大声的下令。

    摇黄旗代表发现敌人,摇红旗则是遭遇敌人,摇黑旗是地形问题,如遇险阻等。

    “蓝旗,又摇蓝旗了!”

    蓝旗,代表的是敌人众多!

    “卧槽,还真有埋伏啊。”程处默猛的从双插里取出了弓,熟练的抽出一条弓弦装上。

    秦琅叫住他。

    “别慌,敌情未明,你准备就这样冲上去?”

    “再看看。”

    塘骑发现敌人后,并没有马上退回来。

    而是在保持与敌人一定的安全距离后,继续侦查敌情,不断的通过复杂的旗语,向后方传递军情。

    越来越多的塘骑发现了敌人踪影,并开始遭遇。

    秦琅站在甲板上,四面皆是战船,水师泊于江心,倒是一时不用担忧。

    “再派一些侦骑上岸,另外派一些游艇到上游一些去。”

    一路路塘骑上岸,总共二十四路塘骑,每塘十人。

    又派出了十二条游艇前往上游打探。

    天色越来越昏暗,这个时间对于秦琅来说很是不利,但识破了敌人的埋伏,大家还是松了口气,总比通过险要时被袭击的好。

    塘骑和游艇不断的将敌情传回。

    船上,参军们在紧张的汇总敌情,制订对策。

    “早就超过一万的敌人了,哪来这么多敌人?”

    “不可能是句町沙人!”

    ·······

    秦琅背负双手,看着汇总的各种情报。

    “继续再探!”

    他不仅要知道敌人埋伏的地点,还要知道对方的人数,甚至是对方的身份。

    夜幕完全降临,塘骑依然还在岸上奔走,他们与敌人保持距离周旋着。

    埋伏的敌人此时也完全暴露出来。

    “命令船队后撤十里!”

    秦琅收回了塘骑、快艇,收锚顺江而下,退后十里。

    “是左溪蛮!”

    程处默看着汇总来的情报,一拳砸在桌上,“这个狗娘养的背叛了大唐!”

    埋伏的是左溪蛮,还有句町蛮,两个本来应当是仇敌的人,现在却成了盟友,一起来埋伏秦琅。

    这让人疑惑。

    可也很好理解。

    不管怎么说,左溪蛮与句町蛮联手了。

    “这么说来,谈州城下左溪蛮大胜的捷报也是假的了!”

    秦琅倒是很淡定。

    “那狗日的扶三带谈州左溪蛮向句町投降了,却还骗我们大捷,定是为了诱骗三郎你前往,他娘的还在这驮卢设伏,幸好我们向来谨慎小心,精锐有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换上其它的兵马,估计就着了道了。

    但他们没想到,秦琅虽然没有怀疑谈州得捷报,也立即带着兵马来了,但是行军之时,却都是严格按照行军之法,并没有轻敌大意。

    沿途有塘骑游艇不断的探路,这种看似谨慎的行为,其实只是朝廷正规军的基本操作,但是对蛮子们来说,这却是意料不到的。

    驮卢江弯险窄,对这种地形,本来塘骑就会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加紧戒备提防的。

    参军们沉默。

    谈州左溪蛮跟句町蛮居然联手了,这是根本预料不到的情况,他们也不曾对这种情况做过预案。

    现在望向秦琅,有些慌。

    “不用担心。”

    “要不我们退回笼州?”

    秦琅却没理会。

    这个时候退回笼州,那就是怕了。

    “今晚小心戒备,待天亮再说。”

    参军们退下,程处默问,“三郎打算明天跟他们打?”

    “你怕了?”

    “怕个卵,不过我们兵马不多,虽有五千之众,可一半是水手,能上岸陆战的,加上三郎你的亲军也不过三千之数,而现在发现的叛蛮就有好几万了,以一敌十?”

    秦琅想了想,“明天再说!”

第835章 嘲讽

    夜。

    惊雷轰鸣,暴雨随之而至。

    驮米山上,扶三面色阴沉。身后帐中,侬三娘子倒是比较淡定,“想不到这姓秦的倒这么小心谨慎,可惜了。”

    一名黑瘦的男子带着怀疑的目光望向扶三,“姓秦的又不会,他怎么知我们在这里设伏?我看这事有蹊跷,极有可能有人出卖了我们。”

    扶三转头,怒目而视。

    “有什么话直说,别阴阳怪气夹枪带棒的,老子既然已经答应入伙了,也给你们了投名状,你们还有什么资不信任我?”

    侬三娘劝说,“有人不信你也是正常的,当然我相信你,只是你也不能你的手下皆可信。”

    她转头对黑瘦的男人说了几句,这男子是她的小叔子,亡夫侬天富的弟弟,他们句町蛮人的习俗,寡妇可以嫁,守寡可以继承财产,但如果嫁没有继承权。

    其次,句町不少部落也有填房习俗,便是兄终弟的婚,有时兄长死亡后,寡嫂便由未娶的弟弟娶,这传统,主要还是残酷的生环境下,家财产的不流失。

    同时,兄终弟,也能去一笔娶亲的费用,还能帮着照顾年幼的孩子。

    侬天富死后,其弟侬天贵其实便想传统娶了寡嫂,倒不是有多垂涎三娘的色身子,主要还是侬三娘继承了侬天富的财产和地位,若能娶了她,自己能够成为新的侬氏当家,甚至成为句町。

    可惜侬三娘看不上这个小叔子,最后不但拒绝了他,甚至还直接自己当了侬氏当家,并联诸部,成了句町女。

    本来这事也过去了,可现在侬三娘却要嫁给左溪蛮扶三? 虽还没洞房,可两人已经歃血为盟? 正对外宣订婚了。

    这让侬天贵妒忌的要命。

    扶三一个仇敌,转身成了他们句町蛮? 左溪诸蛮与句町诸部? 都要奉他为,如不另人气愤。

    侬天贵不明白为侬三娘能够说服扶三反唐,也猜测着两人估计已经有过苛且之事了,但是还是希望自己能够代扶三。

    如今埋伏事泄,他便趁机发难? 谁到侬三娘这个贱女人却反而帮着她那奸夫说话。

    侬三娘一眼能看穿侬天贵的那点龌龊心思,却也没有点破。

    “错失良机? 十分可惜? 但我们也还有机会。”

    扶三心乱如麻? 他反唐,那也是无奈之举? 自己和全家老小的命落在了侬氏手里? 加之秦琅有意要吞并左溪蛮,迟迟不肯支援,故意耗他们? 前方谈州吃紧? 后方秦琅却在邕州搞各改土归流的恶心动作。

    无奈而又气愤之下? 最后扶三才勉同意跟侬三娘联。

    本也了暂时旋,以为缓兵之计打的,谁到那侬三娘也是个狠辣女人,她让扶三召了谈州城里各垌大小蛮们议事,然后提出反唐之事。

    会上反对者,侬三娘直接在幕后下令,雇佣的鹰巢刺客出手当场射杀他们。

    如此一来,屎盆子扣到了扶三头上,人在他这里死的,说也说不清了,最后侬三娘又出来百拉拢,又直接替扶三做主,然宣称他们俩已经订婚联姻。

    在经历了一场血宴之后,谈州的左溪诸蛮乱了一夜,死了几千人,数个垌主被杀或被囚,最后左溪蛮随扶三与句町联,扶三成了新的句町,而侬三娘成了句町后。

    事后。

    侬三娘提议让扶三去信给秦琅谎报大捷,诱他前来谈州,然后两人带兵半路埋伏。

    只要事成,半路杀了秦琅,则便可顺势杀向笼州,并解左溪岸那一万余人马的围。

    至于龙州被攻,侬三娘不打理会。

    姓秦的有他的作战计,但句町也有自己的计,那各打各的,句町军只要能够杀了秦琅,攻破笼州,能打破秦琅的围圈,趁势拿下虚的邕州,到时候便能逆转势。

    不仅粮草补给等问题可以解决,军心士气疲软的问题更能解决重振,那时反过来联左右溪蛮甚至是都泥等的蛮子们,把唐军给全都围歼灭。

    一个句町国将正辟崛起。

    “姓秦的只是退后十里,并没有仓惶逃跑,很自负的样子。”侬三娘笑了笑,“姓秦的不会跑的,我们明天还有机会,向他们发起进攻。姓秦的最近的援兵也在百里外的笼州,赶来要时间,我们有机会。”

    虽然秦琅不退,肯定是有把握的,但侬三娘也很自信。今天没能伏击到,虽十分遗憾,但本来计里也考虑到这点的。

    “姓秦的只有几千人马,他不想着赶紧逃,却还留下来,这是自寻死路。”

    大雨磅礴。

    风雨中,数十名鹰巢刺客出动。

    这一次,他们不仅仅是拿钱办事,而是主动找上门与侬氏作,他们要借助侬氏的力,向秦琅仇。

    侬三娘目送着这些大胡子刺客失在雨雾之中。

    “他们能成功吗?”

    扶三不屑的,“我跟秦琅打过数次,那位虽然年轻,但与许多中原来的官儿不一样,这位确实了得。凭这些大胡子,想潜入军营刺杀秦琅?做梦吧。”

    若是寻常时,也许他们有机会,可现在是什么时候?

    打仗的时候,秦琅岂会没有准备?

    侬三娘笑笑,她一样没把希望寄托在这些人身上,可这些人找上门来,既然是敌人的敌人,那是朋友,多多益善。

    “杀不死姓秦的,骚扰骚扰一下他的好梦也是一样的。”侬三娘。

    一夜大雨。

    天亮。

    大雨转为细雨朦胧。

    左溪上。

    北海舰队的旗舰镇远斗舰的桅杆上,挂着一串首级在随风晃动。

    昨夜,趁着大雨,鹰巢的死士刺史来袭,他们一波又一波,有明有暗,乘小船,游水,甚至是潜水靠近。

    可无一外,最后全都死了。

    没有人能伤到秦琅一根毫毛。

    秦琅不是一个浪的人。

    他的船上,有着最锐的亲军卫队。

    秦琅站在甲板上,伸了个懒腰。

    “这天气,其实倒挺斗笠蓑衣边钓鱼,或是躺在屋里听着雨打芭蕉叶的声音睡个懒觉的。”

    处默望着对岸。

    “真要打?对面可是超过了三万人,而且在驮米山、红米山和心洲几处都部署了不少弓箭手,甚至还有一些大弩,几处狭窄中,也被他们沉了船,栽了尖桩,我们想闯是过不去的。”

    秦琅活动着四肢,不以为然。

    “那跟他们打。”

    “怎么打?我们三千,对方三万。”

    ·······

    一骑飞奔至驮米山上。

    “唐军船队又上来了,他们在距离驮米山不过二里处北岸靠岸了,船上源源不断的下来士兵,正在北岸阵,估计有三千人马。”

    这个息让侬三娘子都不由的眼前一亮。

    “姓秦的这是瞧不起我们?”

    扶三很意外。

    站在驮米山上,其实向东望去,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唐军的行动了,他们的船果真在靠岸登陆,大批的士兵上岸后也没有往驮米山过来,只是背阵。

    “秦琅这是个什么意思,摆阵让我们去打?”

    扶三皱眉,“得小心点,他的那水师很厉害,我在广州时见识过,说凭一千人打下辽东高句丽的十里大城卑沙,说不定有陷阱。”他提议守在这边,各部分守几处弯险要之处。

    侬三娘却,“守在这里可守不来胜利,姓秦的能从各地源源不断的调兵来增援,现在他托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传令,结人马,我们杀过去。”

    既然秦琅留下来,还敢在北岸阵,那跟他打。

    ·······

    一杆红旗迎风飘荡。

    日月星三辰昭示着煌煌大唐。

    秦琅坐在旗下的小马札上,他选的这个战场,靠近蛮子们扼守的湾险要,却又还有些距离。

    一个突出的三角,西面和面是,而岸是一片山。

    的西岸同样是一片山。

    水师往心一停,陆战队和秦琅亲军上岸,于三角平地上阵,两头临河,后倚水师。

    这块两夹的三角,在离三角尖不过百多丈远,有一个宽三百丈的水塘,两边只留出了约三十丈宽的一块硬地可抵达三角。

    对于仅三千人的秦琅来说,这块地实在是太理想了,三千人往那个三角尖尖上一摆,左右两面是河,后面是水师舰队,前面是一片宽广的水塘沼泽。

    他们只要防着两边各三十来丈宽的一块平地便好,大刀长枪重斧大盾往那一摆,后面弓弩手瞄着,这位不要太好啊。

    第一防线构筑好,那边蛮子们还刚开在调动。

    秦琅这边也没停歇,在三辰旗下接连下令,让士兵从船上把粮袋里的粮食倒在舱里,拿粮袋上岸装土,临时抢筑一墙起来。

    又有士兵却砍伐三角洲上的树木,赶成粗糙的拒马,或是直接削成尖桩打在那粮袋装土垒成的土墙前。

    号角声中,句町蛮与左溪蛮军不断赶过来。

    秦琅坐在小马札上,却哼起了小曲。

    本来是蛮军占险要地利,扼守咽喉,现在秦琅三千人上岸阵,却是诱的蛮子们放弃地利险要赶来攻坚夺险了。

    “三郎真是高,这是后发而人啊,你怎么定蛮子们一定会弃险来攻?”

    “我都上岸立旗了,你是蛮子,你能忍的住不来?”秦琅反问。

    处默只能点头,自己若有三万人,确实没法忍三千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岸阵挑衅啊。

    “这些蛮子也是蠢,这么好的一块地方,他们不知盯紧点,还给我们占了。”张超。

    “你别马后炮了,蛮子占的那几处地方比这多了,谁能到我们在上遇伏不退,反而还跑人家眼皮底下登陆阵?是你,你会吗?”处默不屑的说。

    而且这处地方虽然有不少地利,但其实只是一块坡地,既无高丘山陵之险可依,也可称之为死地,虽然三面是水,只有两条狭窄连接,但人家有三万人,你才三千人,这地,其实也没什么好称的。

    虽不用担心其它几面,只要防住正面两翼便行,但问题是,三千人平地上守两个三十丈宽的角,真能顶的住三万人的猛攻吗?

    但对秦琅来说,因地宜,这却又是块宝地了,因为他有水师掌握着面的控水权,这样既能后背无忧,水师还能两翼掩护。

    最重要的是,秦琅有相当的自信,认为那两个三十丈宽的,他完全能守的住。

    不过驮米山上。

    侬三娘子和扶三以沙首领韦杜德看着唐军的阵,也开皱起了眉头。

    “这姓秦的还真是奸,居然选了这么个地方,后面有河,前面有塘,看着上岸阵,其实还是缩在乌龟壳里,不好打。”

    沙首领韦杜德,也是这次句町路军的首领,他有些恨恨的,“要不是来的匆忙,没能把军带来,这么三千人敢阵于平地,我的军直接能将他们踏平!”

    “用骑兵冲!”

    扶三阴沉着开口,“得抓紧时间,不能让秦琅堆土栽木了,赶紧把骑兵调上去冲,只要能冲进去,这几千人马有船在后面接应,也来不上船了,到时将他们全赶进河里喂鱼。”

    侬天贵舍不得,“这么狭窄的地,骑兵冲个毛,一冲进去后面也全是密得唐兵,根本出不来,有进无出的。你知骑兵多宝贵?我们才多少骑兵?”

    扶三不理他,直接对侬三娘,“骑兵宝贵也是兵,战机一瞬逝,舍出些骑兵,得。”

    侬三娘心中一动。

    “好。”

    “要快,不要怕伤亡,趁唐军上岸不久,立足未稳,冲进去。”扶三次调。

    “其实···”扶三有些犹豫。

    “什么?”

    “我总感觉不太对劲,这似乎是个陷阱。”扶三。

    侬天贵不屑,“区区三千人,是姓秦的摆下的陷阱,我们也不用怕。”

第836章 长弓锁阵

    俗话说北方擅骑南人擅舟。

    但是在岭南,尤其是在邕州以西的左溪句町一带,属于山地地区,虽说有左溪、南盘江等河,但这里的蛮子并不怎么擅长舟船,顶多是些沿江河的溪垌蛮会划划独木舟、小竹排而已。

    山地的特殊性,加上茶马商道的延伸,倒是让这些蛮子拥有不少马帮。句町蛮们甚至还拥有象军,骑兵也是有的。

    只是他们的骑兵跟中原的骑兵又不同,中原的骑兵的马那都是高头大马,好的战马主要是河套马、河西马,或者是突厥马、契丹马等,要不就是青海马,甚至是大宛马。

    中原的河北山西河西陇右朔方等地甚至是山东等地也是产马的,淮南山南剑南也产马,只是马就要差一些。

    但是这边蛮子们的马,多是本土马,这边独特的山间坝子地形,甚至是云贵高原山区的特殊气候,造就的是这边的马一般较为矮小,但耐力很好。

    比不上那些河西马河套马的爆发力冲击力,可体型小却也更适应险要的山地地形。

    号角声响起。

    句町蛮开始擂动着一面面铜鼓,做为早在先秦时代就掌握了高超铜冶技术的句町诸部,曾经也是云贵高原一霸的,他们的战鼓技术比起岭南的俚僚蛮子们的铜鼓还要发达。

    一面面大铜鼓花纹精美,有一些甚至有着悠久的传承历史,能够说一声是传自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上面精美的花纹甚至是他们那悠久的历史记录,只是早湮没在历史之中,好多人都看不懂了。

    一队又一队的句町骑和左溪骑在集结,向着三角洲杀来。

    还有更多的接到命令,从其它几处埋伏的地点坐船或木排过江而来。

    两蛮三万多人马埋伏此处,骑兵本来倒不少,最有威力的象兵没来,但轻骑却基本上都来了,只是先前分散于各处埋伏,之前也没料到秦琅识破埋伏后,不但不走还又敢上来。

    轻骑们错过了最佳的冲锋时间。

    不少骑兵们接到命令的时候,连鞍都没给马披上,都以为唐人不怕死过来,一会肯定是场正面硬战,而那的地形不适合骑兵。

    骑兵们等着看热闹呢,哪想到第一场让他们出战。

    动作快的已经翻身上马开始向唐骑冲去,动作慢的还在取鞍找马寻武器呢。

    那乱哄哄的样子,看的扶三直皱眉头。

    心中那股子不好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

    而唐军这边。

    两翼各三十丈左右宽? 不过二十来丈深的通道上,雨后湿滑而又泥泞? 可大家却顾不得这些? 都在淋着细雨拼命的备战。

    步兵们持长矛、重斧、刀牌建立起一条防线,后面是密集的弓弩手们,再后面是正在抢建的土墙、桩阵? 再后面? 则是在迅速搭建的简易箭塔。

    对于弓箭手来说? 再简陋的箭塔,可只要有一定的高度,都能提升他们许多杀伤力,更不用说,箭塔上面还能用木板、盾牌等搭起防御护甲? 为弓手们提供额外的保护。

    “三郎? 要不你还是回到镇远号上指挥吧?”

    秦琅却不为所动。

    “打仗就是拼命? 这个时候军旗立在此? 将士们才能士气高涨。军旗在此,我却呆在江中船上? 那谁还肯拼命?”

    秦琅看着面前已经匆匆搭起来的一座望楼,直接就往上爬。

    雨后湿滑的地面影响了蛮军轻骑? 那些矮小的还没中原骡子大的战马? 最搞山地行进,可此时也大大影响了速度。

    尤其是那片大塘四周还是沼泽地带,更加影响他们展开。

    第一批冲过来的也就是大约三五百骑,还得分成两面。

    “传令,弓弩手放近了射!”

    弓兵不擅近战,这是没错的,可弓兵其实在步兵当中,却能称的上是最强的兵种,不仅是他们的远程伤害高,而且也在于步兵中能当弓兵的,一般都是身体素质最强的。

    大唐有弓兵和弩兵,装备弓弩,为远程兵种。但若以为他们都是个子瘦小那就大错特错了,这年头,步弓手们普遍都用的硬长弓,府兵用弓标准最低八斗,还有一石和一石二。

    将领们甚至有用三石以上弓的。

    就算是最普通的八斗弓,开弓所需要的力气也是非常惊人的。

    唐代步兵弓用的是柘木长弓,一种以桑木、柘木制作而成的单体弓,这种弓不比骑兵所用的角弓,骑兵的角弓是以筋、角、竹、木等多种材料制作而成的复合弓,弓短劲足。

    而步兵长弓做为单体弓,一大特色就是弓休非常长,解下弦插在腰间弓袋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挂了支陌刀。

    长弓解下弦后很直,有多直?

    就好像是一根扁担一样。

    这种单体弓,为了保证其强劲弓力射程,所以必须得很长很粗,而为了保持性能,平时不战斗时是要解开收藏的。

    长弓平时解弦放在弓韬里,用时挂弦战斗,这种弓中间厚,两头细小,威力恐怖。

    但长弓使用起来也不容易,这种单体弓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得力大。不比骑兵的角弓,因为是复合弓,弓体短小,甚至是反曲弓,所以不需要太大的力气挽开。

    步兵长弓解掉弦平直了比个人还高,中间真的跟快跟扁担一样粗了,没有足够的力气根本拉不开,更别说射远了。

    所以在唐朝,一名步弓手,那绝对是步兵兵种里顶级素质的,一个个长的十分高大威武,而且膂力强劲。

    许多精锐步弓手,因为长期挽弓射箭,甚至会导致脊柱都侧弯了。

    当然,唐军也还有一种稍弓,是短弓。但这种不是专业弓手的弓,而是给其它兵种的步兵们装备用的,大唐府兵对弓的装备是最重视的,基本上做到人手一张弓,长矛手刀牌手都配弓,但他们的弓就不是步兵长弓,而是稍弓这种短小些的软弓了。

    十二卫对于府兵中步弓手的点选标准,是带甲射八斗弓,弩二石八斗为次,而带甲射一石弓,三石弩为中等,带甲射一石二斗弓,弩三石五斗为上等。

    不仅要能拉开规定的弓弩,而且还得带铠甲射,同时有射程和精度要求,如最低也要求带甲六十步射长垛箭,十箭得中六箭以上。

    虽然唐代计算弓力,用的是不带弦计力的方式,与明清时开始的上弦后计力的方式不同,但对于弓手的力气都是同样严格。

    按秦琅自己推算估测,唐代一石二的弓,大约跟后世的一百六十磅力是差不多的。

    到清朝时是力为单位,不再用石,武举考试要求射弓拉力为骑射三力,步射五力,其一弓力约为十二磅。骑射三力就是约三十六磅,步射五力就是六十磅。

    而一些精锐的侍卫、将校等则拉五到七八力不等。

    唐代步弓手的长弓,恰就是对力要求极高的。

    故此唐代弓手总在强调一句话,挽弓当挽强,用长弓,重力气。

    高大的长弓手们配上人高的长弓,再用上特制的破甲箭,能在六十步以内,直接一箭洞穿敌人的铠甲。

    而当成百上千的步兵长弓手齐射起来,再配上那些更强劲的弩,谁也挡不住。

    后世大家所熟知的在英法百年战争中,把法国那些板甲骑兵们吊打的英格兰长弓手们,他们的长弓其实平均拉力都在一百六十磅左右。

    这水平,其实跟唐朝府兵步兵长弓手差不多,甚至长弓的样式等都没太大区别。

    全是凭个人蛮勇的变态。

    这么强的步兵,当然不可能临阵只放三支箭就算了。

    临阵三发,那说的是其它兵种的步兵,如长矛手啊刀牌手等,他们配备的稍弓,在敌人冲阵前来个三连射,这时敌人冲近了,他们也就扔下弓各自操起本兵种的武器战斗了。

    而弓手与弩手在战斗时是合编的,呆在长矛手刀牌手等后面,一场战斗能射空两壶箭。

    甚至若是前面的兄弟们挡不住,他们还能操起步槊、长矛或是大刀上前近战,因为这些弓手们都太强,所以大唐给他们配备的副武器,一般都是步槊,或是大刀。

    甚至有些直接配上陌刀或重斧,充分发挥他们的超强武力。

    不但如此,甚至步弓手们基本上还都配甲,往往还配的是重甲,配轻甲的可不是弓手,而是弩手,他们比弓手差的远。

    当然,刀牌手们一般往往也配轻甲。

    大唐步兵长弓手们究竟有多恐怖?如果形像点说,射一石长弓,差不多就跟健身里做单臂俯身哑铃划船训练动作,用的还得是四十千克以上。

    同样主要是用背阔肌发力。

    可在健身房里,身体较强的人一般也只是用十五公斤一只的训练,女士甚至一般都只用三公斤的。

    四十公斤以上,试过的都知道恐怖。

    这就是大唐步兵长弓手们,一群这个时代里膂力最强的一批人。

    魏晋以来,胡风炽烈,尚武成风,大唐的两位皇帝都是数一数二的神射手,李渊曾经讨贼时连发七十余箭,神力了得。

    而李世民的天策上将大箭更是了得,他得四羽大箭,能够直接洞穿门板,南征北讨时,不止一次的用箭射杀敌方将校。

    还曾经让人带着他的四羽箭到突厥去,凭三支箭就能威吓住蠢蠢欲动的突厥人。

    左翼阵前。

    约三百蛮骑冲来,越靠越近。

    校尉张仁政持不慌不忙的从自己腰间豹皮弓韬里取出柘木长弓,又自胡禄里抽出射甲箭。

    “锁阵!”

    “长弓上弦!”

    ······

第837章 持满

    置阵之法,结队为先。

    张仁政紧记着兵法,出身将门的张仁政虽是个团级校尉,但却也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阵前正在准备迎战的弓手们只知道这位张校尉在羽林宫讲武堂受训过,却没有人知道,张仁政的父亲那是虢国公张士贵,也是南衙十二卫左领军大将军,当今皇帝靖乱心腹。

    大家只知道这位张校尉自长安随卫公南下后,很得卫公欣赏。卫国公东巡南下,经常于闲暇之时开堂讲课,向军官们传授兵法战阵,张校尉表现很好,据说都是直接拜入了卫公门下,是入门弟子了。

    “逢敌欲战必成列!”

    张仁政将自己的陌刀狠狠的插入身边地上,长弓在手,气势大涨。

    当他喊出锁阵的时候,他麾下的四百弓箭手和四百弩手便知道他要用的是叠阵之法。

    叠阵又名迭阵。

    叠和迭是阵法的战术特点,可阵列本身就是根基。

    秦琅不止一次的教导过张仁政等年轻军官们,结阵是军队组织与纪律的体现,是指挥官将作战意图贯彻全军的前提,结队才能成阵,阵成方有战斗力,否则无队无阵,那只是一盘散沙的乌合之众。

    叠阵是秦琅根据大唐府兵作战之法加以调整改进的一种阵形,以长枪居前,坐不得起,次最强弓,次强弓,跪膝以俟。次弓弩手,两侧辅以骑兵为掩护。

    大体上来说,这是唐府兵寻常战法。

    枪兵在前,弓手、弩手在后,骑兵两侧,兵马部置为三条横线,故此又称为三阵。

    但是在以往隋唐府兵战法里,却一般是以弩手在最前,弓手在次,然后长矛手最后,刀牌手左右,骑兵则两翼掩护。

    突出的是弓弩远程打击为先的战术思想,正所谓临战不过三矢,放完三箭,提刀就干。

    那些虎背熊腰的弓箭手们? 也转身就能变成铁甲刀阵的大刀手? 这些高阶兵种? 所以一直都是充当排头兵,放在最前的。

    而现在秦琅的叠阵,依然是梯次排兵,却把长矛手放在了前面,弩手放到了最后,弓箭手放在中间。

    看似简单的调整了下位置,但在战场上却是完全不同的战术思路。

    尤其是眼下。

    上岸的唐军总共两千八百人,其中弓箭手和弩手各四百,远程兵数量不多? 面对十倍敌人,秦琅舍不得拼这些高级兵种。

    更何况,敌人先派出了骑兵,那么弓箭手原本对付敌人步兵的优势就大降? 步弓虽克骑兵? 但却也惧骑兵的冲击。

    不过为了保证弓兵的视野,秦琅虽把枪兵放到了最前排? 但开战之初,却要求他们坐在地上,让出视野。

    弩兵虽不如弓兵强,但弩的射程却比弓箭远,故此秦琅的叠阵,却是要求交战时,最后面的弩手最先攻击,因此弓兵一开始也是单膝跪地上的,让后面的弩手稳定发挥。

    等到敌人再靠近些,弓手才放箭。

    而敌人冲近,枪兵再起立肉搏。

    一杆杆旗帜在飘扬。

    每一队人马,皆立一队旗,各以颜色、禽兽等图案代表,各队都是纯队,都是单兵种队,全队弓手或全队弩手。

    秦琅的叠阵,又特意把各兵种聚集来用,形成一个个兵种军阵。

    两千八百人马,弓弩手八百,枪兵一千,刀盾手五百,另外还剩下五百为骑兵,骑兵又为奇兵,是机动力量,同时也是预备部队。

    唐军结阵,惯用纯队,很少有那种弓枪刀盾结合的花队,纯队比起混编的花队来,更适合大规模的作战,而花队更适合小规格的战斗。

    若干兵种纯队组合结阵,混编成阵。

    战鼓咚咚擂动。

    一通鼓毕。

    长矛手列阵完毕。

    又一通鼓毕。

    长矛手也不管地上湿滑泥泞,全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长矛步槊大刀重斧放平。

    第三通鼓又起。

    中间的四队步弓手整整二百人,这些来自于关中地区的步弓手个个虎背熊腰,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子,鼓毕立即单膝跪坐地上。

    ······

    “锁阵!”

    锁阵是叠阵的关键之处,也是其精髓。

    以拒马锁阵,铁索相连。

    顷刻间,无数柜马枪组成的柜马的柜马立起,三枪六首,首皆有刃,铁索相连的拒马,可不是后面阵地上临时用木桩削尖绳索捆扎而成的一次性装备。

    这是可快速组装、拆卸,便于携带和运输,却又狰狞锋利的阵地神器。

    三支拒马枪两头尖锐,中间有一个孔洞,再配上一支插销锁紧三支拒马枪,便形成了一支狰狞无比的拒马。

    然后再用铁链把这些拒马联结组合,就能形成一排拒马墙。

    大量拒马枪组成的拒马,不仅在阵前立起一道拒马墙,而且张仁政还早指挥人给整个左翼步兵外面都围上了一圈拒马,甚至在圈内,还部置了不少单个的拒马散置于阵中。

    仗还没开打,却先把自己围起来了。

    驮米山上,相距不过二里左右的侬三娘子等人居高临下的观阵,看的一清二楚。

    “这啥意思?”

    扶三若有所思,“看样子好像用的是车阵,据说汉人与北方草原上的游牧骑兵作战时,为对付骑兵冲阵,往往以车围阵,做为步兵的屏护。看来他们是想用这拒马枪代替车结阵,以阻拦我们的骑兵。”

    侬三娘子看了会,“可这样一来,那些唐兵岂不全成了龟壳里的乌龟?而且你们看,唐人把骑兵放到了步兵侧后方的位置,但他们的拒马环阵而立,却是立在了步骑之间,这么一来,他们的骑兵岂不是也被阻隔在后了?而且你看那拒马立了多少,他们自己的兵也全被堵在拒马里面了,他们不打算出来?”

    打仗当然不能只挨打不还手的,就算被围城,也没有谁把城门堵死的,哪怕城门最容易被攻破,那不能封堵,就是因为那虽是破绽,可也是出城反击的手段。

    谁打仗傻傻的把自己捆住手脚,呆在那不动的打?

    就算围城战也没这种打法啊,何况这还是平地野战?

    侬天贵甚至都已经开始嘲讽秦琅有名无实了。

    倒是侬三娘子觉得未必。

    “或许姓秦的自知兵马远不及我们,故此有意如此约束士兵,以免士兵畏惧逃跑。”

    四面皆水,又搞了一圈拒马锁阵,这种打法,让侬三娘等都感觉信心大增。

    拒马虽克骑兵,但对方这样打法,主动权可全在他们手里。

    唐军阵前。

    战阵已锁,军鼓停歇,只剩下红旗猎猎作响。

    张仁政看着越驰越近的敌骑,这些驴子一样的矮小马,跑起来也真慢,他扭头看了下左右。

    二百弓手二百弩手,全都屏息静气,一个东张西望的都没有。

    那一圈圈的拒马,给了他们莫大的安全感。

    军心定,则必持满。

    对于弓弩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专注不受打扰,便可以将弓弦拉满,反弓弩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春秋战国时盛行车战,而到了南北朝时盛行车阵。

    南北朝盛行的车阵,其实就是为了克制骑兵冲锋,给弓弩手们稳定输出破甲的。

    而现在,这块特殊的地形下,秦琅下令摆叠阵迎战十倍之敌,故意以身为饵,诱蛮来战,看似自负过头,却全是精心算计。

    这样的战况下,才两千多人的唐军根本不需要机动,要的是能顶住敌人的进攻,敌众我寡,敌人会源源不断扑上来,所以防御反击才是硬道理。

    好在这么狭小的地形里,蛮子没有象军也没有具装甲骑,否则秦琅这个拒马马锁阵,也根本防不住。

    但战争总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得根据敌情调整,现在这战法就很适合眼前的局势。

    蛮骑虽远不如中原或草原骑兵的强悍,但也终究还是踩着泥泞冲近了。

    张仁政目测距离,这一刻反而内心平静起来。

    他也不是战场初哥了。

    “擘张弩准备!”

    “放!”

    大唐军队制式弩有七种,擘张弩、角弓弩、木单弩、大木单弩、竹竿弩、大竹竿弩和伏远弩。

    其中擘张弩是步兵单兵弩,角弓弩是骑兵单兵弩,其余五种弩,都是中大型弩,需要多人操作。

    劈张弩就是用手拉弦的弩,相对来说射程比弓要强,擘张弩射程能达三百步,绞车弩射程能达七百步。

    不过射程越远,精度越低,为了保证杀伤力,所以一般擘张弩都是距敌百步左右发射。

    弩射程远,可上弦慢,往往弩上一次弦,弓箭手都能射几箭了,可弩的威力强劲,尤其是那些用脚开的蹶张弩,甚至是用牛拉动的车床弩等,那更是威力大无力,用的弩枪都直接比步兵长矛还要粗长。

    特别是当弩兵站在城上居高临下的时候,就更猛了,当然,野战的时候,如果有车阵可依,或是直接搞乱箭攒射,也是非常犀利的,能够直接远距离的打击敌方,特别是在敌人密集冲锋的时候,威力更甚。

    二百名弩手,每人携擘张弩一张。

    此时敌骑尚距一百五十步。

    张仁政下令发射。

    弩手们端着早就上好弦的桑柘弩,这是一群来自江淮的弩手。

    江淮弩手是天下最有名最好的弩手,魏晋以来便免扬天下,特别是在南北朝南北的对抗中,江淮弩手一次次显威扬名。

    隋朝杨广征辽,也数次征召江淮弩手参战。

    这些江淮弩手没有关中来的步弓手们高大魁梧,却也都是南人中的猛男,擘张弩开弦虽没有步兵长弓那样要求高,但也一样是要求两把子蛮力的。

    敌近一百五十步。

    对于拥有最远三百步射程得擘张弩手们来说,一百五十步射击,是个久经验证的射击距离,既能保证威力,又能保证精度。

第838章 背水而战

    左翼二百江淮弩手,满编四个弩队,分成左右两旅。旗帜摇动,号角声声,两旅弩手扣动了擘张弩。

    弩弦阵阵声响,矢如飞蝗。

    几乎是瞬间,冲进一百五十步内的几百蛮骑,便有十余骑中箭。

    挽弓当挽强,射人先射马。

    一百五十步,矮马上的蛮子们根本没料到这骤然到来的打击,一时防备不及,十余骑人马中箭倒地,哀叫连连。

    蛮骑做为蛮族中的精锐,却一样缺少甲胄,他们的坐骑更不可能披甲。就算是大唐最精锐的府兵,也只有部份具装甲骑才人马俱披甲。

    “换射甲箭!”

    张仁政大喝一声。

    两旅江淮弩手便从面前的弩箭之中,抽出一支箭头更重的射甲箭,一名弩手带箭百支,其中射甲箭三十支。

    第一轮是长垛箭。

    “迭射!”

    几乎是在第一轮弩手射完,第二轮就跟上了,二百弩手并没有一起放箭,而是采取轮番迭射之法,分成了五阵。一队弩手五伙,每次一火,五火一轮。

    几乎是无间断的五轮迭射过后,最先发弩的那四火弩手,又已经把擘张弩弦拉满,并换上了射甲箭。

    此时,蛮骑又往前冲了几十步。

    “放!”

    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五十支射甲箭离弦而出,第一排的四火弩手,紧跟着又扣下钣机,又是四十支射甲箭紧随其后射出。

    天空好像飞过一群飞蝗,密密麻麻。

    进到阵前百步左右的蛮骑,这次遭遇到了更大的伤亡,因为左边是河,右边是塘,靠近两边河塘的地方还是沼泽湿滑之地,蛮骑一下子挤进了这条狭窄的瓶颈之处,人马密集起来。

    不间断的迭射之下,虽只是二百弩手,可也让蛮骑人仰马翻不断。

    驮米山上,牛角号和铜鼓更响,催促继续突进。

    当弩手射出了第三支箭时,敌骑已经冲近六十步了。

    这个距离,似乎下一瞬间就能马蹄踏脸。

    “弓箭手,起!”

    来自关中的步弓手大汉们? 终于接到了进攻的命令。

    一个个站了起来。

    粗长的步弓一张张拉开如满月。

    “用射甲箭? 先射马!”

    张仁政继续下令。

    蛮骑战马虽矮小,可跑进来也很猛? 就算骑士被射落,但战马继续冲进来? 一样会很危险,最好便是先把马射了。

    失去了战马的蛮骑兵不足为惧,甚至还能阻滞后面的骑兵。

    六十步。

    对于一位彪悍的关中长弓手来说,这是一个他们能保证很高准头的距离,平时训练的时候他们能够带甲射百步靶,甚至是开更重的硬弓练力气。

    此时,这些居于阵中间的长弓手们,也早就披上了铁甲? 几十斤的负重在身,但他们却早习以为常。

    张弓拉弦,搭箭瞄准,射出,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弓手们依然采用了迭射之法,同样是每队分成五批,一次一火? 轮流更替。

    关中弓手们连射三箭。

    这时蛮骑已经几乎贴脸。

    他们在付出了上百骑的伤亡代价后,还是冲过来了。

    战鼓军号声响起,拒马墙后面,枪兵和刀兵前的队旗摇动起来,枪兵队头和刀兵队头都开始喝令连连。

    “枪兵,起!”

    同样身披着铁甲的长枪兵们从地上坐起,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也有人举起了自己的长柄重斧。

    枪兵别无所倚,唯近身肉搏而已。

    好在弩兵和弓兵的两轮打击,让那段狭窄的地带,成了蛮骑的死亡之地,不但伤亡百余,而且队形也被找散了许多,气势都掉了许多。

    “呵!”

    左翼五百枪兵,齐齐大吼一声,端起步槊就往外密集的攒刺。

    “刺!”

    “刺!”

    “刺!”

    枪兵们做战其实没啥太大的看头,也没啥技巧,结成密集的枪兵阵,然后不断的刺出收回刺出收回便了,其它的一律不管。

    柜马墙为枪兵们提供了巨大的保护,并非具装甲骑的蛮骑,面对着那些三尖六刃的拒马墙,也不由的减缓速度。

    蛮骑开始在马上放箭,投枪,扔斧头。

    枪兵们全凭一身铁甲铜盔,硬扛着,好在并没有多少蛮骑能够突破拒马墙和长矛阵。

    “该让步兵跟上,他们脱节了,赶紧。”

    驮米山上,左溪蛮王扶三看着蛮骑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唐军的两翼阵前乱转,也不由的急了,想不到唐军利用地形,居然以步克骑的如此厉害。

    蛮军骑兵上去了,后面的步兵却还在一步三晃。

    数名传令蛮骑飞驰下山。

    战场上,号角声声,旗帜招展。

    蛮军如潮水般压过来,但到了近前,却遇到个尴尬的问题。

    两侧河流和当前的那片沼泽水塘,既保护了唐军,更让他们空有几万人马,结果最后却全都堵在前面,只能从那两条几十丈宽的狭长通道冲到唐军两翼阵前,但太过狭窄的地形,加上那全是刺的拒马墙,让许多蛮兵堵在后面,连唐兵都看不到。

    上千的蛮骑,硬是被自己人堵的无法后退,一路被挤在拒马墙外,被唐军长矛兵和后面的弓弩手给一个一个的全都给宰了。

    蛮骑们死不瞑目啊。

    一千蛮骑没了,后面的人还在往前挤,前面的蛮子面对着那密集如刺猬的长矛阵,还有那狰狞的拒马墙,恐惧万分。

    明明自己这边千军万马而来,怎么却反而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特殊的地形,使的蛮军如同是添油一样的来送命。

    江淮弩手在后面全力吊射,弓箭手在中间则开始精准射击,两翼的刀盾兵,则将那些侥幸从长枪阵下存活下来,挤到拒马墙内的蛮子给一刀一刀砍了。

    驮米山上。

    侬三娘子等也全看明白了,空有优势兵力,却无用武之地,那处地形太过特殊了,两边才几十丈宽的口子,使的战场上直接能够直接上去交战的蛮兵,不超过两百人。

    百来人挤到面前,面对的不仅是密集的一个个唐军长矛枪阵,还有后面那犀利强劲的弓弩射击。

    唐军的火力配置远胜于他们,尤其是他们的长枪兵和弓手都披着铁甲,能打有扛。

    “耗,我就不信姓秦的这两三千人能扛的住许久!”

    侬天贵喊道。

    侬三娘和扶三犹豫了下,继续沉默。

    战况不利,可一时也想不到其它好的进攻办法,总不能一失利就撤吧,难得有个打秦琅的机会,现在错过了,也许就没机会了。

    ······

    唐军三辰旗下。

    秦琅也在死盯着战场局势,左右两翼借助有利地形,打的还不错,伤亡不大,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况且秦琅本也还留了五百预备队,能够随时接替补充。

    ······

    一时间,双方的指挥决策者都沉默着,两军陷入胶着。

    战场上,如同两架巨大的绞肉机在满负荷的运转着,狭窄的两翼通道上,到处是蛮子们的尸体。

    死马,亡兵。

    刀盾兵们甚至把砍杀在阵前的蛮子尸首拖过来,垒起了一堵尸体胸墙。

    鲜血混杂着雨水泥浆,使的战场更加的泥泞湿滑。

    “卫公,是否让我水师船沿江上来,靠近岸边以弓弩攻击蛮子?”

    “干脆让神机营出动火器,拿炮轰他娘的。”

    程处默等几将提议。

    完全拥有着水面控制权的唐军这边,河里还停着大小几百条船呢,虽然陆战队都上岸了,可船上还有两千多水手船员呢。

    不说其它,那些斗舰、艨艟、走舸等大舰上,可是还有大口径臼炮,霰射的虎蹲,以及小号投石炮,以及三弓床子弩等大杀器的。

    秦琅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

    没有太阳,但开战并没有多久。

    “别急,咱们是来钓鱼的,可不能直接把人吓跑了。”

    秦琅上岸做战,又不是来抢这块荒滩地的,他的目的是要击败这支试图伏击他的蛮子主力,最不济也要将他们拖住。

    水师船要是一出动,床弩、石炮、甚至是火炮都拖出来打,这还不立即让蛮子吓退?

    ······

    驮米山上。

    眼看着始终无法冲破唐军步阵,堆积在唐军阵前的尸体都成山了,侬三娘也无法淡定了。

    “这样下去不行。”

    拿人命这样耗下去,唐军什么时候崩溃不知道,但句町和左溪诸蛮部,已经撑不住了。

    蛮子命也是命啊,正常的作战伤亡是有的,蛮子们也不畏惧死亡,但谁愿意这样白白送死。

    几十上百条蛮子命,都未必能够换一个唐人,这仗怎么打。

    光有几万人马,可就那么两个几十丈宽得狭长口子,比攻城还难啊。

    “要不派一支偏师,乘木排顺江而下,绕到后面去登岸?”扶三皱眉想了许久,也只想到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唐人江上那么多条大船,我们放木排机会不大。”

    “总得试试不是?”

    蛮子手里也有些收集起来的船,但都是左溪上的小船,甚至独木舟等、竹排、木排,跟大唐水师江上水战,没有半点胜算机会,但扶三也说了,他们不是去攻击那些水师船的,而是抢滩登岸,绕过那两处险要颈口去拔秦琅的三辰旗的。

    “拼一些伤亡损失,总能送一些人上岸的。”

    “好!”侬三娘子无奈应下。

第839章 绞肉场

    蛮子从上游顺江放排,满载士兵。

    碧绿的江面上,北洋镇远号旗舰上,提督程处默刚刚返回来,高高的桅杆上,了望水手挥动着小旗,向下面传递军情。

    对方来势汹汹,无数的木排顺江而下。

    虽然雨后江水暴涨,但江面也不过六七十丈宽,程处默立即指挥舰队分散开来,形成几个小战斗群,并让运输船退到下游转角处弯内。

    镇远号收起锚,扬起帆,在浪涛中迎风前进,这条大斗舰威风凛凛,一左一右是两条走舸护卫,前后还有四条艨艟舰,周边是海鹘快艇、海鲨游艇等小艇。

    如同一支凶恶的狼群,面对着铺天盖地顺江而来的木排,就那样冲了上去。

    经过了一年多的训练和作战,北洋舰队这支舰队,早就不是刚组建时四拼五凑的样子了,他们经历过长岛、卑沙之战,经过流求之战,又经历了广州海上剿鹰巢,如今可谓是深谙水战之精。

    几个战斗群舰艇看似挨的很进,却又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

    隆隆的战鼓在镇远号上响起,其它各大舰跟着响应,此起彼伏,在浪涛中尤显振奋。

    船舱里满载的陆战队员,此时早就全在岸上奋战,甲板上,程处默抽调了部份水手上来作战。

    这些江淮水手操着弩机站在那里,任凭风高浪急,却也双腿如生根一样钉在船上随船摇动。

    虽然抽调一半的水手上甲板作战,但程处默等舰队将领们却并不担忧,这是一支能够深入远洋的舰队,水手的配置本就比较充裕,而且个个经验还算丰富,眼下在这条不过六七十丈宽的内河上,其实根本要不了三分之一的水手,就能维持舰船的稳定。

    事实上,不少舰长都认为卫公打仗太稳了些,丝毫没有重用他们。许多舰长激进的认为,他们大有可为,完全可以水陆并进。

    那边陆战队登陆作战,这边水师可溯流而上。

    “小心敌人火攻!”程处默没有大意,秦琅给他的任务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只要守好河道,为岸上的三千士兵护好侧翼安全便行。

    那些简陋的木排,许多连浆都没,就排头有一两人撑个竿子掌握方向,然后借着水流顺江而下。

    船上的蛮子们或蹲或坐,个个鬼吼乱叫着。

    不宽的江面? 对于拥有大舰的北洋来说? 反倒是个不利的情况,他们还得要避免被顺流而下的这些木排撞上,得保证留出躲避回旋的空间。

    蛮子们很勇猛? 面对着高大的战舰群? 依然猛冲过来。

    呜呜的号角激昂的响起,战鼓更是亢奋不止。

    各条大舰桅杆上令旗摇动,战斗开始了。

    海鹘、海鲨等游艇、快艇纷纷率先冲了出去? 艇上的水手奋力操浆? 弩手们端着弩机开始射击。

    蛮子们坐着木排? 除了前面的一些家伙手里有个盾牌,大多数人连盾牌都没有? 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甲。

    蛮子本就缺甲? 而且这木排载重量也低,若是带上盾牌穿上铠甲,则只能搭乘更少的人,而且蛮子们并不是个个都会水,绝大多数住在山里的蛮子都不会水,对于他们来说,若是不慎落不,那身上的铠甲会要了他们的命。

    北洋水师快艇上的弩手,仗着自己的弩射程远,游艇灵活,在风浪波涛中游走。

    木排上的蛮子也开始以弓箭还击。

    但明显他们的弓箭手并不多,回应的箭支稀稀落落,而且远不及这边的射程和准头,多数箭支都落入水中。

    双方继续靠近。

    江淮弩手们射的更快,许多木排上的蛮子惨叫着中箭倒下,甚至是翻落河中。

    一条靠近的木排燃烧了起来。

    果然,蛮子准备了火攻,他们在木排上堆放了易燃之物,试图用火攻来对付唐军的大舰。

    不过想利用这些连舵都没有的木排来烧毁北洋战舰,这想法也太过天真了。

    两支兵马撞在了一起。

    弓弩往来纷飞。

    蛮子用木排是为了抢滩登陆唐军阵地侧后方的,那些简陋的木排,根本无法和水师舰队正面对抗。

    双方靠近后,蛮子只能抬头仰望水师的船舷,而唐军却能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居高临下的射杀他们。

    想要跳帮接舷近战都不可能,他们上不去。

    只能寄希望于撞上去,或者从舰队的缝隙中闯过去。

    可水师并不全是大舰,他们有着各种型号大小的舰艇,组成了一张严密的大网,无情的收割着这些如同赴死一般的蛮子。

    几乎一边倒的屠杀。

    十几条起火的木排,并没能发挥作用,被水师轻松的让过。

    但那些满载着蛮兵的木排,却遭受到了重重拦截,弓弩齐下。

    镇远号斗舰和两条走舸,四条艨艟大舰上,更是把三弓绞床弩都给架起来射,无摭无拦的木排上,蛮子死伤成片,哀鸿遍野。

    屠杀。

    犹如一群无知的羊闯进了凶恶的狼群之中,结果便是遭遇无情的屠杀。

    左溪江面染成红色。

    无数的木排碎裂散开,浮浮沉沉的顺江而下,江上许多落水的蛮子还在挣扎求救,更多的蛮子直接沉入了江底。

    战鼓声都已经模糊,仿佛连成一片。

    当上游终于再也没有一条木排下来后,这场水战也终于结束。

    战鼓停歇。

    桅杆上的旗手传来安全的信号。

    程处默下令各舰报告伤亡损失,很快汇总过来。

    战果很好,大舰没有伤亡,只有一些水手伤亡,还有一条倒霉的海鹘号同时被几条木排堵住撞上,导致船破漏水,最后只能靠岸搁浅。

    “大约有三千蛮子败在我们手下,大捷。”

    一名参军兴奋的对程处默喊道。

    两千水手对阵三千蛮兵,一个时辰,全歼对方,确实值得高兴。

    ······

    秦琅登上望楼,战场尽入眼底。

    鏖战一个多时辰了。

    唐军的两翼阵地依然固若金汤。

    拒马墙早就已经被蛮子们的尸体淹没,在河与塘之间,堆起了一座高高的尸山。

    蛮子们越攻越绝望。

    当他们试图用木排等奇兵突袭失败后,鸣金之声终于响起。

    驮米山上,侬三娘和扶三等人全都沉默着。

    那恐怖的唐军阵地,如同两座巨大的绞肉机,不仅将他们的千余轻骑尽皆吞没,还在这一个多时辰里,吞掉他们至少五千人。

    若算上左溪上死的那三千。

    蛮子死了起码八千。

    这是一个让人沉默的伤亡数字。

    良久。

    扶三黑着脸道,“这不应该。”

    侬三娘子也没有了淡定从容,是啊,不应该的。

    那些该死的唐军,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总是在诱惑着他们,似乎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突破那该死的阵地,就能杀过去,把三千唐军全都赶进河里喂鱼的。

    可为什么最后没能坚持住的却是他们?

    为何他们在那里死了五千多人。

    整整两座巨大的尸山啊,每堆都有两千多具尸体,从二里外的驮米山上,都有看的清清楚楚。

    这两座巨大的尸山堆在那里,现在他们更没机会了。

    “唐人肯定也已是强弩之末了,要不我们再组织人马,从中间的那片水塘过去?”

    中间的水塘约百丈宽,水不算很深,但直接涉水却不行,起码也得木排。

    可问题是,水塘虽不算宽阔,但四周却是一片沼泽地,木排也只能在水面走,那片沼泽地处处是陷阱,唐人只要随便安排一批弓箭手,就能把他们全都射死在那片沼泽里。

    侬三娘子蹲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如同石化了一般。

    战场上,蛮军正在缓缓后撤,没有人愿意再冲了,甚至都不愿意再靠近那两座巨大的尸山。

    那让人望而生畏。

    许多句町部落的酋长和左溪蛮的垌主们正在往驮米山上赶来,他们绝望而又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打了一场最愚蠢的仗!姓秦的一登岸,我们就应当想到那是个陷阱,我们就不应当踩进来的。”

    扶三心想,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时大家正感叹未能埋伏到秦琅,见他还敢回来挑衅,都激动兴奋的认为是个生擒秦琅的机会,哪个肯错失。

    虽然他选了个有利防守的地形,可大家认为十倍于他得兵力,又是在野外,随便也能堆死他了。

    “那姓秦的是个魔鬼!”侬三娘叹道,“他明明有更强的实力,却故意隐藏着,诱使我们一次次的派兵上去,不知不觉我们就折了五千多人。加上河面上的那三千,我们一下子损失了八千多人。”

    扶三不想听这些,他甚至又开始后悔不该当初向侬三娘妥协了。

    “撤吧。”

    侬天贵大怒,“现在撤?就这样撤了?我们八千多人白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跟秦琅在这对峙下去?你想过后果没,秦琅说不定昨天就已经派人去召援兵了,要不了两天,肯定就有援兵赶来,到时我们要被包围在这吗?”

    “马上回谈州,这里不能呆了。”

    侬三娘迷茫,“然后呢?”

    她原本以为说服了扶三,兵不血刃的拿下了左溪蛮,再来一个埋伏,擒斩秦琅,然后便顺势下笼州,夺邕州的。

    扶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走一步看一步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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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