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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40章 席卷

    “南蛮儿不过如此!”

    看着潮水般仓惶西逃的蛮军,镇远号上的程处默意气风发,手一挥,“追!”

    几名校尉也在那里感叹,“想不到以一敌十,却还能赢的这么轻松啊。”

    “这些蛮子太弱了。”

    “什么侬三娘,不过如此嘛。”

    “扶三也真是蠢,居然会叛唐。”

    面对着逃跑的蛮军,诸将不打算放过他们,虽说穷寇勿追,归师勿遏,但唐军上下士气高昂,哪愿意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不出意料,三角洲上的三辰旗下,也发出了追击的命令。

    唐军水陆并进追击。

    驮米山上,侬三娘子下山前回头望了眼正在翻越两座尸山的唐军,“他们追上来了,我们能不能反击?”

    扶三头也没回。

    “你看看这些人马,撤兵的号角一响,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扭头就跑,军无战心了。”

    侬三娘沉默着,无奈骑上马往西而走。

    侬天贵不服,既然唐军已经钻出了乌龟壳,那正好干他。他骑马下山,喝令连连,试图制止逃距的士兵,让他们留下来阻击。

    可许多人根本不理会。

    最后好不容易凑起了几千人,勉强于驮米山下依山列阵。

    一路追击而至的唐军并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看到这几千人马,暂缓脚步,重新列阵。

    两千多步骑全都挽弓放箭。

    持满吊射,箭如雨下。

    侬天贵试图依靠着驮米山来效仿唐军之前的防守,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虽然依山列阵,可保后背无忧,但正面和侧翼却依然没有保护。

    唐军骑兵自两翼包抄,步兵正面弓弩射击。

    密集的远程火力,压制的本就缺甲少盾的蛮子们,士气更加低落到顶点。

    不断倒下的蛮子,让那几千蛮军迅速动摇。

    侬天贵试图鼓舞士气,他策马跑到阵前喊话,结果刚喊了几句,却被唐军中的神射手们锁定,数箭齐发,侬天贵惨叫一声落马,生死不知。

    他的亲兵赶紧冲上去救下他,转身便逃。

    后面的蛮子们见状? 哪个还会继续留下,一窝蜂似的转头就逃。

    唐骑趁势掩杀。

    几千蛮军无一人回头抵抗? 只顾往前争路,甚至为了争路互相殴打砍杀起来。

    侬天贵一败,整个蛮军也跟着惊恐大溃。

    ······

    贞观七年,七月七日。

    岭南经略安抚使、使持节、都督广州诸军事、广州刺史秦琅? 于驮卢湾大败蛮军,阵斩一万余级? 俘八千余众? 擒蛮酋侬天贵。

    侬三娘与扶三带领几千溃兵一路西逃。

    七月九日? 秦琅追至谈州。

    侬三娘与扶三弃城继续西逃? 秦琅兵不血刃收复左溪大寨谈州? 并将其正式更名为左州。

    十三日? 捷报传来? 秦勇、钱德兴二将攻破龙州。

    “叛蛮弃谈州,沿黑水河北窜? 目前黑水河一线的波州、思诚州、万形州、万承州、西原州、伦州、思琅州、金龙州等蛮,俱开始向西北逃窜? 与侬逆等汇合,预计他们是要往温闷垌去? 再往东北前往横山寨一带,汇合其北路句町蛮军后? 再沿右溪逃回句町蛮地。”

    更名为左州的原谈州城中,秦琅正在听取参军们的军情报告。

    蛮子们经驮卢一败之后,再无敢战之心,一路逃窜,兵败如山倒。龙州城被秦勇他们收复后,沿左溪来路返回已不可能,于是侬三娘不得不放弃坚守谈州抵抗之心,赶紧从黑水河这条缺口逃窜。

    意图逃往右溪汇合,从右溪返回。

    温闷垌就成为了这次撤退的一个关键之处。

    秦琅细瞧地图,温闷垌属于西原州,但西原州也只是上次攻打句町蛮后夺地所新设的州,还是隶属于安南道的。

    西面的温闷等垌,本就是句町蛮之地。

    脑子里仔细的回忆,秦琅记的这里好像应当是后世的广西靖西才对,这是一个重要的交通节点,十字路口。往东到崇左,往北到田东,往南到高平,往西到那坡、富宁,而富宁同样也是重要的交通要地,往东北到百色,往西南到文山、红河等地。

    秦琅之前就已经安排人前往高平集结,要汇合牛见虎去打富宁。

    “知道秦用他们现在哪吗?”

    “最近的消息,是秦用将军与牛见虎将军合兵攻打安德州镇安垌,暂时还没有更新的消息。”

    镇安垌大概位置在靖西的西面,约在后世那坡县处。

    镇安垌也是个大垌,不先拿下镇安垌,也不可能往西去打富宁,或是往东打靖西温闷垌。

    蛮军败的太快。

    来的快,逃的更快,快到唐军都来不及拦截。

    “左溪蛮愚蠢的叛乱,导致卫公的计划有了漏洞,要不然,这次蛮子定能被一网打尽。”

    秦琅对诸将的话倒不以为意,哪有可能算无遗漏。

    他本也以为左溪蛮没那胆量或者说不至于那么愚蠢的反叛的,可结果他们还真就在那节骨眼上反了。

    “反了也没事,倒是正好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些蛮子,本来还给这些蛮王留了些刺客等官职,现在也都省了。”

    秦琅说的乐观。

    但将校们却不这么想,若是溪垌蛮没反,那么现在便是全面反击的时候,句町蛮会陷入四面合围之中,根本逃不回去。可现在溪垌蛮一反,唐军不但不能放心的追击句町蛮,现在还得一垌一寨的去平叛。

    不收复那些叛乱的垌寨,唐军也不敢轻易的深入追击。

    而等他们这一路收拾过去,句町蛮早就逃了。

    “传令给秦用,看他们能不能够抢占温闷垌,阻击侬三娘和扶三的叛军,不让他们与右溪蛮军汇合。”

    秦琅特以温闷垌地置靖西州,以里达垌置富宁州,再加上那块镇安垌上次所置的安德州,以及黑水河畔的西原州,高平的广源州,为安南道新拓五州。

    命秦用检校黑水道行军总管兼靖西州刺史,牛见虎检校黑水道行军副总管兼富宁州刺史······

    命令二人想办法抢夺靖西,阻击侬三娘等叛军北逃。

    至于左州的秦琅,他自己则沿黑水河而上,沿途扫荡叛乱的诸垌,秦用则率龙州之兵沿平而江而上,扫荡沿途诸垌。

    思琅州并入广源州、金龙州并入龙州,波州、万形州、思诚州、万承州、思同州,以及原左州、谈州,全都合并为左州。

    左溪南岸诸地,或入笼州,或入邕州。

    临近黄昏。

    左州军营里肉香四溢,秦琅在犒赏军将,虽然叛军还在逃窜,可秦琅并没有急着追赶。

    他已经安排秦用和牛见虎拦截,能不能拦的住看运气,他自己和秦勇两路兵马,还得稳打稳扎,一路扫荡过去。

    对于那些溪垌蛮,能安抚的安抚,不能安抚的也得雷霆扫灭。

    总之,趁此机会,要将这些蛮子全都编户齐民,改土归流。

    既然扶三等不肯归顺,那左溪以后就没他们的位置了,趁这机会,该裁并的州裁并,该设的县乡设立,推行保甲,设立军府,建立军镇,直接给他一步到位。

    接连的阴雨天气,天气又闷又热,将士们也十分辛苦,一顿香喷喷的炖肉,让终于能停下来歇歇的将士们,都十分高兴。

    扶三逃跑后,左州城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以往数千户人口,如今不是随扶三他们跑了,就是逃到附近的山里去了,都害怕官军来了后屠寨。

    城外遍地都是没来的及掩埋的尸骨,城中更是一片狼藉。

    秦琅派人修葺城池,派人去附近招抚百姓。

    对那些蛮子们,只要肯出来归附朝廷,那么以往的事既往不咎。

    不过对于扶三等那些蛮王垌主等酋长首领,秦琅却也没姑息,派人将他们的房屋田宅财产一律没收充公。

    这些没收的田宅等,部份拿来充做公廨田、职田、学田,部份做为军队屯田,剩下部份田地,拿出来分给那些前来归附的蛮子们。

    分田授地,编户齐民。

    没屋的分屋,没地的分地,一时间,倒是让那些战战兢兢的蛮子们十分意外,甚至是有些欣喜连连了。

    毕竟大多数的蛮子,其实日子过的一般,许多蛮子甚至都是酋长们的奴隶了。

    如今居然不被追责,还有这样的好处,哪个不高兴。

    至于原来那些较富有一些的蛮子们,在向官府宣誓并签下保证书后,秦琅也统统既往不咎,原来的产业也还发还,并给了他们盖有官印的官府契约等以保证所有。

    该开店的继续开店,开作坊的继续开作坊,跑马帮跑左溪江上的也都继续跑。

    左州城里,在一天天恢复着。

    邕州、笼州、左州、龙州、太平州,左溪一线五百里地,五州全线打通,这条大动脉打通之后,左溪江岸上航运再次畅通,从邕州城那边,源源不断的兵马钱粮补充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大量临时征调过来的官吏。

    在秦琅只诛首恶,其余既往不咎这招安令下,又大方豪爽得拿着那些酋长蛮王们的田宅浮财来分给溪垌穷蛮下,许多蛮子都拖家带口从山里走出来,重新回到溪垌城寨生活,只是这一次,他们分田分地高兴的同时,却也全都一个个按手印上了大唐的户籍帐册。

    从此,正式成为了大唐实管的治下之民。

    龙州、广源州······

    招安令所至之处,蛮夷纷纷跪降。

    扶三带走了许多左溪蛮青壮,但不可能真的把所有溪垌老弱妇孺也都带走,还有许多溪垌蛮青壮也都没跟着一起走,只是窜入深山,如今也纷纷出来归附。

    连不少蛮王垌主,眼见大势不妙,也都抛弃了扶三、侬三娘,派人前来拜见秦琅,请求归附。

第841章 旗手

    刘延禄和赵嗣源站在温闷垌前金山大龙潭下。

    这是一个极深的大潭,潭水碧绿,传说里面直通东海,经常有龙从东海游来,故称大龙潭。

    大龙潭是黑水河的源头,一年四季水源源不断的涌出,似乎总流不尽。

    “这里真有大龙吗?”刘延禄好奇的问,在他的身后,无数人马还在开来,最先到达的刘延禄等人则在开始扎营立寨。

    “这里有没有龙我不知道,但我听说那金山是真的有金矿,温闷垌一年要从山上挖出不少金子来。”少年赵嗣源一边从潭里打水,一边说道,“等咱们攻下这温闷垌,到时肯定能抢到不少金子,要发财了。”

    两个少年正是从平登堡来的刘小三和赵小二,从门县平登出发,先在镇南关下集训了一段时间,然后随着一千五百乡团民丁赶往了高平的平孟寨。

    随着秦用将军会师牛见虎,然后跟随着他们不断的攻打蛮寨,两个少年表现勇猛,也立下些功劳,因为没有大名,两人便请参军替他们取个名字。

    参军给两人一个取名延禄,一个嗣源,少年们也不太懂名字含义,却也欢喜不已。

    他们在几天前接到了卫国公的加急军令,让他们南下夺取温闷垌,阻击左溪叛军北上。

    这段时间两个少年跟着同乡们来到蛮地作战,一路顺利,夺平孟,破安德,下富宁,倒也算是久经战阵了。

    因为蛮子主力在外,他们这支兵马倒没遇到什么像样的硬茬,这次接令后,留下部份兵马镇守富宁、安德,约五千人迅速赶来温闷垌。

    温闷垌寨前,秦用与牛见虎二将正在寨前观察。

    看着垌寨人影绰绰,有些惊慌的在走动,二人都心情平静,丝毫没有战斗来临的紧张。

    很明显,温闷垌的情况,与他们刚打下的安德的情况差不多,都没有什么力量。

    精锐青壮明显都已南下。

    先前唐军征讨过一次这边,把句町蛮赶走,在此设立了安德、西原等州,不少蛮寨已经归附大唐,后来还把一些蛮地划给了表现卖力的一些左右溪蛮子,迁来不少左右溪蛮。

    等到句町蛮报复入侵,刚迁来的一些左右溪蛮子不是被打跑,就是被打进了深山老林? 句町蛮占据这些地方后? 也只留了部份青壮,然后是一些原本被打跑的句町蛮,又拖家带口的回到了故地旧寨。

    乱糟糟的局势? 等到左溪蛮王扶三率部归附句町女王侬三娘后,这边的局面也没改变多少? 依然乱做一团,许多左溪蛮还在跟句町蛮打游击呢。

    当然,在银锤公子秦用看来? 这不过是菜鸡互啄? 没什么好说的。

    他麾下的五千人马? 有来自原高平堡的屯丁? 有来自武安州的封臣骑士,也有俚僚垌丁等? 更有牛见虎带来的南海水师的正规军。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相比起来,现在关起寨门的温闷垌中,虽然也聚集起了约五千人,但多是这片地区被唐军击溃或吓的逃到这里来的,青壮不超过千人,多数是各溪垌寨逃来的老弱妇孺。

    他们的装备更是十分的差,缺刀少枪,弓弩极少,更别提什么铠甲大盾这些了。

    这样的温闷垌,实际上跟他们之前攻下的那些寨子没什么差别,只是现在卫公突然传令过来,说温闷垌位置重要,是封堵叛军北逃的咽喉,必须抢先占据。

    “侬三娘和扶三距离温闷垌还有多远?”

    秦用问道。

    他身后一名武安州骑士上前回报,“据探马侦知,侬三娘与扶三两位蛮酋主力已到波州,他们汇聚了各部句町蛮和左溪蛮,现在约五万人,行进不算快。但另一句町蛮酋侬天顺已经率一万二千人快到西原州罗和寨了。”

    “这侬天顺看来是想要来抢靖西的。”秦用瞧了瞧手里的鹿皮地图。

    波州在黑水河中游,黑水河在波州上游一点分为两源,一个便是起源于温闷垌大龙潭的难滩河,另一源则是起源于温闷垌西南的鹅泉河。

    西原州便是在难滩河畔,距离温闷垌距离不到五十里了。

    “来的倒是好快。”

    “一群丧家之犬而已。”

    秦用与牛见虎以前在长安时也是相离的,这次联合用兵倒也配合默契,相视一眼,“得赶在那侬天顺到来之前拿下温闷垌。”

    牛见虎看了眼建在大龙潭边依山临潭的温闷垌,也还算险要。

    “要不我带一些兵去拦截伏击侬天顺,你在这里打温闷垌?”

    温闷垌所在的是一片河谷盆地,顺难滩河往南,又汇聚了数条支流,温闷垌与西原州罗和寨之间,有一段较狭窄的山区狭谷,倒是便于阻击。

    “反正五千里全围在这里,也施展不开,倒不如我去埋伏侬天顺一下子,说不定能成功?”

    秦用想了想,他们这次来的快,接令的时候还在安德州以北,接令后迅速南下,拿下安德寨只用了半天时间,估计这会那侬天顺也料不到他们已经破了安德寨,并杀到温闷垌下了。

    “小心点,若敌有防备,不要浪战。”

    牛见虎拍了拍胸膛,“我虽是水师将领,这会也没有船能开到这大龙潭来,可我手下几千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下了船依然弓强弩劲,甲坚刀锐。话不多话,我现在就走!”

    他迅速召集旅帅以上军官,传达作战命令,各级军官们赶回自己部落,一级级传下命令,不到半个时辰,三千人马便随着牛见虎往南而去。

    秦用瞧着南下的牛见虎三千人马,回头看了看只剩下两千人的营地。

    “暂停扎营,趁着天色还早,准备攻寨!”

    挑水的刘延禄和赵嗣源等一伙少年们,闻令都赶紧放下水袋,开始武装。打了许多仗,两少年的装备却也是越发的多了起来。

    他们原本是无甲的长枪兵,现在却也分得了一人一件胸甲,这是句町蛮子们的铜质胸甲,很笨重,也只能护住胸膛,配上藤制的护臂护腿,皮制的战裙,铁制的头盔,皮的披膊、护颈,倒也算是防护周全,虽然背部基本上没什么防护,但有了这身七拼八凑的甲具,却也让少年们更加有安全感。

    互相帮忙把这些零零碎碎披上绑紧固定,然后又开始拿武器。

    刘延禄的武器换了一杆更加锋利的丈八步槊,槊杆极粗,虽不如马槊那般坚固韧性,却也远胜一般的枪矛杆,更别提那槊刃,就如同是安装了一把八面剑一样狰狞。

    他还配了一把稍弓,一把横刀。

    离家时带来的那把朴刀他倒也一直带在身边,只是去了长杆,挂在腰间,充当一把近身用的刀,更多的时候是用来砍柴等杂用。

    攻城攻多了,就算是平登堡来的少年们也都有了经验,不慌不急,有条不紊。

    他们甚至不忘在穿装备前,先撒泡尿拉个屎给自己排干净,还有的在同伴帮他系甲的时候,赶紧吃一把干粮的。

    刘延寿还不忘把一个小布袋揣进怀里,那是军营医官分生下来的一个急救药包,里面有纱布、金疮药、针线等,如果受伤,可以自己简单的清创包扎一下。

    毕竟战场上的医官数量极少,一场战斗过后,死伤不少,是很能及时救治的到的,能够先自救的就先自救一下,总好过错失最佳抢救时间加重伤势的好。

    又是一通鼓声。

    已经装备好的刘延禄等赶紧向着自己的那面燕子队旗前赶去,同样手持一杆步槊的队头已经站在旗下了,燕子队旗由队中最高大的常老三执着,他是队中旗手,一旦队头阵亡,战场上他将接任队长职务。

    队副是个谅山来的五十来岁的汉子,个头不高,但缺了一只耳朵,一看也是个狠人。

    做为队副的王老头,手中武器是一把斩马大刀,据说大唐府兵里的队副一般是装备陌刀的。

    他们打仗的时候,跟队头相反,队头居于队伍最前引战,而队副却是居于队伍最后押阵。

    队副最主要的职责就是押阵监督,战斗时谁敢后退,他那把大刀就斩谁。同时,队副还要负责记录一队士兵们的战功表现,最后军功薄也主要由他记录的。

    刘延禄一队五十人,多数都是武安州征召上来的中年少男,只有队头队副旗手三个是丁男。

    队头也姓刘,见到他便向他招手。

    “咱队两个傔旗上次打安德寨时伤了一个,留在那边了,你补上。”

    刘延禄一听十分激动,队中一名旗手,有两名护旗手。战斗时,队头居最前第一列,旗手和两个护旗手居第二列。旗手和护旗手都要选人高马大武艺精练的,旗手甚至是队副一级得,护旗手也是跟火长同级的。

    一队编五十人,设五火,每火实际上只有九人,因为队头队副和三个旗手是不编入各火的,属于军官,各种待遇等也都是全队最好的。

    打仗的时候也容易立功。

    他们这一队人在镇南关编队,到了平孟寨开始后打了大小也有十几场仗,也有些伤亡,虽然也几经补充,但攻打安德寨等几场仗,都打的急,战后都还没来的及补充,现在全队还有四十一人。

    减员七人,刚好编满四个战斗中队三十六人,再加队头旗手那五人。

    “做为傔旗,你小子明白你的职责吧?”本家的刘队头问。

    “旗在人在!”

    “嗯,你的任务就是护卫队旗和旗手,就算旗手老五倒了,你也不能让队旗倒下,你跟何大头勿必得保证队旗安全,还有,战斗时记得紧跟着我。”

第842章 伏虎

    牛见虎蹲在难滩河边的松林中,一声不吭,如同一尊雕塑。

    林外。

    难滩河在此穿越一线峡谷,谷底山脚河畔一条跟随着河谷的小路蜿蜒,这是一条宽不到一丈的道路。

    一名参军来到牛见虎旁边。

    “侬天顺一万二千人马正在往这边来。”

    “具体点。”牛见虎一脸严肃。

    参军迅速拔出一支匕首,在地上比划起来,“侬天顺这一万二千人,有步有骑,但基本上都是青壮蛮丁,没有携带什么老弱妇孺,也没有携带辎重,只有部份马骡随军。”

    “他们大约是两千人为一营,有五个步营,另有一个骑营。”

    牛见虎迅速计算着,“路狭,挨次每营双人行,路宽一丈,则四人一排,路宽一丈之外,六人一排,路宽二丈,八人一排·····”牛见虎所说的这个路,并不是指寻常一般所说的路面,而是指道路左右只要是干燥可以行走的地面,都算在道路宽度里面,以计算安排行军。

    行军是个很复杂的事情,有一个关键的东西便是行军长径,简而言之,行军时得先根据道路宽窄,预定好行军时每排的人数车马,以及前后间距,并各部队之间的间距,还得据此安排好侦察探马,骑兵巡护等等。

    就如当年杨广征高句丽,发兵一百一十二万,分为三路,左右二路又各编十二军,加上大量的辅兵部队和运粮民夫,每天发一军,前后相距四十里,整整用了四十天所有军队才刚出发完毕,各军首尾相接,前后九百六十余里。

    这就是百万大军的行军长径,高达千里,十分恐怖。

    牛见虎做为将门二代,本身也是熟知军事兵法,军中历练许久,对这些那是相当门清的。

    以眼前难滩河边的道路,从波州过来,侬天贵的兵马最多只能一排四人,如果是骑兵只能两骑。

    大唐府兵行军? 有严格的标准要求,比如步兵徒步每排间距是七尺,骑兵每排间距则是一丈二。

    府兵一个步兵团二百人? 不算后勤骡马车队,行军长径是三十三丈? 而一个八百人的步兵营行军长径约为一里。

    若是一个两千人的行营,行军半径则是三里。

    当然? 如果是精锐部队? 步兵间距还能缩短为一步,也就是一米五左右。

    按照这个数据? 牛见虎能够迅速推断出侬天顺的那一万二千人的队伍长度? 他有五个步兵营一万人? 如果五个营之间不拉开距离一起行军,则是一万除四除一步,为两千五百步,五百步一里? 那么便要拉开五里长的队伍。

    再加上骑兵两千人,两千除二乘一步? 又是二里长。

    这一万二千人,就算各营中间不分开,也得拉到六里长。

    而在通过这附近的峡谷里,路面不及一丈宽? 意味着队伍还要拉长一倍,就是起码十二里长。

    以正常的行军速度来说,一个时辰大约行军十里路,意味着后军与前军距离一个时辰以上。

    当然,这些数据都是以唐军精锐府兵的数据做依据,事实上侬天顺的蛮军里既有句町蛮也有左溪蛮,他们本不是职业军队,而是各个部落溪垌联合起来的,本来都是些猎人、铁匠、银匠、矿工、农户、奴隶等等拼凑而成。

    这样的军队行军时,肯定无法保持很好的默契,尤其是各部队之间,必然会要拉开些距离。

    尤其是当通过一些险要路段时,还可能会导致堵塞等等。

    而为了保证大军行进时不混乱,唐军向来要求是行军在道,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会干粮,六十里食宿。

    不然的话,走着走着,可能就会有大量兵马掉队了,必须不断的休整才能把部队带完整,并保持战斗力。

    而部队越大,人马越多,则行军的速度越慢,因为一路上得不断的整理队伍。

    这么一算,侬天顺的这一万二千人马,虽然算是蛮军的先锋精锐了,但估计这一路过来,得拉长十五里左右甚至是二十里。

    真正的一字长蛇大阵。

    牛见虎在地上一划,一条弯曲的长线。

    “这是难滩河,这是雷云谷。”

    雷云谷一线峡谷,宽达十余里,难滩河出雷云谷,汇入了三条支流,然后向西北转了个大弯,因此出峡谷后,还得过河。

    难滩河不算很宽,但近期雨水多,河水挺深,虽不用架桥造船,可必须得小心渡河,毕竟深处能到胸膛。

    个别暗坑处甚至能没过头顶。

    牛见虎带了三千人来,对方一万二。

    “我们可以半渡而击,先让侬天顺渡过三之一的人马过来,或是一半,然后咱们突然杀出,杀他个措手不及,就在北岸灭掉他那一半人马。”一名参军建议。

    “对方一字长蛇大阵,咱们就斩蛇斩七寸便好,先放三分之一人马的蛇头过去,然后咱们再把后半段从中斩断,分割包围,各个歼灭!”

    有参军认为他们的任务是阻击侬天顺的前锋蛮军,为秦用将军打温闷垌争取时间,所以半渡而击,打掉对方的蛇头已经足够,这样还能保证自己不会太大损伤。

    毕竟三千人马,若全放在北岸打,能够抱团支援。而如果分成几支人马,分头埋伏,到时虽能切割敌人,但也相对兵力分散,容易寡不敌众,比较危险。

    “侬天贵只是支先锋,真正要守住靖西州,还得能顶的住侬三娘他们的五六万大部队才行。咱们得保存实力,不能轻易折损。”

    几个参军各抒已见。

    牛见虎沉吟。

    秦琅重视情报收集分析,战术制订等,所以特设立了军情处和参谋处和作战处等,抽调了一批经验丰富的军官们担任参军,参谋赞画,为主将提供许多帮助。

    他不仅给自己的行营弄了这些参军,也让下面各级军官们也都弄了一套,这样能群策群力。

    当然,这样也会导致一个小问题,就是各种意见太多,很考验主将的决策拍板能力了。

    牛见虎有三千人,但这三千人并不都是南海舰队的,更不是陆战队的精锐。他陆战队的精锐只有部份,先前陆战队在太平港登陆,分散到了镇南关、石西、西平、高平等地,他带着到交州,然后再沿锦江而上的,则是舰队的水手们为主,还有李大亮分给他的一些交州乡勇团练和蛮丁。

    到平孟会师后,又得了一些高平屯丁,武安州乡勇,甚至不少少年中男,总的来说,他这三千人马很杂。

    好在打了些仗,倒也配合的默契起来,尤其是早见过血,都还算勇敢能战。装备方面,也还可以,但说实在的,毕竟是七拼八凑的,比起正规府兵差的远了。

    不论是装备还是兵员素质,训练等各方面都差的多。

    若是有三千精锐府兵在,牛见虎根本不用考虑那么多,直接三千人埋伏于峡谷里,到时冲出来把叛军切他个七截八断的,狠命砍就是了。

    “将军,蛮子们都是乌合之众,更加乱七八糟,而且他们现在是大败之下,正是人心惶惧之时,兵无士气,相反我们连战皆捷,如今士气正盛,军心可用。我觉得我们完全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兵马分成数部伏击叛军·····”

    他的理由是峡谷很窄,路宽只容几人行军,这意味着就算蛮子有一万二千人马,可在峡谷里也根本施展不开来,尤其是他们那两千骑兵,更无用武之地,根本不用惧怕。

    你别说一万二,就是十二万,在这种地形,你也施展不开啊。

    所以唐军就算以团为单位,二百人一团的分散开来,但是从山下冲下去的时候,面对的也只是很少的敌人,甚至还能形成优势兵力。

    当敌人长蛇阵被截断后,就更加首尾不能相顾了。

    以点截线,当然是唐军更有优势。

    蛮军前锋渡过了难滩河,后军还没进入峡谷呢。

    “咱们难滩河这里埋伏一军,待其三分之一过河,便掩杀而出,半渡而击,先砍了这蛇头。然后同时让埋伏在峡谷东口的兄弟杀出,以木石堵塞谷口,把蛮子的尾巴砍断在谷外·······”

    松林里,地上被参军们你一划我一笔的划的密密麻麻的。

    牛见虎眼睛也越来越亮。

    “很好,把我们的八百骑兵集中起来,就放到难滩河北岸,等对方蛇头过河,就让这八百兄弟出击砍了这蛇头。”

    剩下两千二百人,牛见虎按二百人一团为单位,划分为十一个团,将他们安排进十里峡谷分开埋伏。

    “约定以烽烟为号,烽烟起,同时出击!”

    三千人打一万二千人,大家都不是什么精锐,但峡路相逢,除了勇者胜,还得依靠计谋算计。

    经过一通分析之后,牛见虎信心大增,蛮军虽众,但在这地形里,他们一字长蛇排开,得拉到十五里以上甚至二十里,只要他们刀快,蛮子首尾根本难以相连,借助峡谷特殊地利,蛮子就算想首尾相顾,也不可能。

    “好好打,打赢了,重重有赏!”

第843章 分道

    波州,下雷垌寨中。

    侬三娘与扶三等一众蛮王聚坐厅中,可每个人的面色都很阴沉难看。

    一朝兵败如山倒。

    更可怕的还在于树倒猢狲散,当初侬三娘誓天起兵,攻势如火,两路大军沿左右溪攻入,各处溪垌蛮寨无人能挡,或逃或降。而侬三娘自以得意的还是在攻势遇阻后陷入僵持后,她自右溪横山寨轻骑来到了左溪谈州,冒险潜入城中,控制了左溪蛮王扶三,并成功的说服他归附。

    句町蛮与左溪蛮化敌为友,联手并肩,一时间局势逆转,眼看着就能打到邕州去了,谁知道在驮卢虽诱来了秦三郎,结果这秦三郎的狠辣大出她的意料。

    以三万人马伏击秦琅,不但伏击被识破,还反被秦琅诱敌,一番大战,居然三万人马不敌秦琅三千。

    接着而来的一连串大败,让两支新联合到一起的蛮部,开始有些不稳固了。从主动撤出谈州,到龙州丢失,再到一路召集各部撤离诸州,转往右溪,就已经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尤其是左溪诸蛮的反对。

    他们当初虽然跟着扶三依附了侬三娘,但现在却不太愿意离开。

    “金龙州、思琅州诸垌寨蛮,已经有大量蛮王垌主向秦琅投降了。”

    “侬有福、萧绍衔、韦永发、石得贵、杨润禄·····”一个又一个垌主蛮王的名字报上来,让他们脸上越发恼怒起来,甚至暗暗心惊。

    这些原本是自谈州撤退后,说要回各自溪垌召集青壮垌丁,携带老幼一同前往横山继续反唐的。

    谁知道这些人带着部下回去后,很快就传来消息,一个接一个的归降了秦琅。

    大量的溪垌在变色,一夜间变幻大王旗,又随了唐。

    万形、万承、思诚、思同等诸州,如今诸溪垌也纷纷望风归附,秦琅甚至坐在谈州没动,诸溪垌已经主动树起唐旗归附了。

    左溪一夜之间,尽归唐庭。

    这让寨厅里的句町酋长蛮王们,对扶三等左溪蛮王垌主们眼色也不一样了,大家现在都开始严重怀疑这些人,一旦打起来,这些人会不会临阵倒戈?

    “侬天顺到了温闷垌没?”

    侬三娘子目光在扶三脸上扫过几遍,可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他面色灰败的坐在那里? 不吭一声。

    “我们得防范唐军从高平等一线杀过来? 堵截我们的退路。”

    自龙州等失守后,现在侬三娘子他们对于西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现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但隐约还是能感受到西面高平一带对温闷垌的威胁。

    “我们得抓紧时间,既然那些王八蛋都降了唐,我们也不能再在这里耽误了? 明天一早就得赶紧出发? 得赶去西原罗和寨。”

    扶三终于吭声。

    “我们左溪不少在座的垌主的同族和家眷都还没来? 现在一走,他们就将落入敌手。”

    一名沙人首领冷哼一声,“他们还会来吗?”

    又有人道? “就怕有人早就暗里勾联了唐人,故意将我们拖延在此,好到时卖了我们换赏赐。”

    “你他娘的放屁!”有左溪垌主大怒。

    本来嘛,大家早就归附了大唐? 先前也跟句町蛮打出了真火? 伤亡不小? 扶三却突然归附了句町侬氏,还摆下鸿门宴,当场杀了许多个不服的垌主,大家也是无奈之下才跟着反唐。

    可现在这般狼狈,大家都后悔万分,连带着扶三这个蛮王在他们眼里,地位都急剧下降了,更何况是句町蛮。

    双方现在还没打起来,那也是他们也暂时没其它的选择,可对方还这样不依不饶阴阳怪气,谁心头都火起。

    当即就有垌主干脆也撕破脸皮,嚷着说不走了。

    “要走你们走,我们的族人家眷等都还在这,我们跟你们走了,我们的垌寨,我们的族人,亲戚怎么办?我们必须得留下来保护他们!”

    “是留下来降唐吧?”

    双方你来我往,火气越发大。

    正争的不可开交之时,一名蛮子跑进来。

    他满头大汗,因为太过慌张,甚至进厅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不好了!”

    那蛮子也顾不得脸都摔破,慌忙逃起,“不好了,唐军抢占了温闷垌,并于垌南雷云峡设伏,侬天顺垌主被袭,大败!”

    “侬天顺垌主战死······”

    侬三娘终于惊叫失声。

    本来争的正凶的众蛮,也都一起沉默不语了。

    良久,侬三娘才惨着脸问详情。

    其实前线败讯,也是败军传回来的,具体的过程他们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在赶往温闷垌的路上,在雷云峡遭遇了唐军伏兵,谁也没料到这个时候唐军能在他们北面埋伏。

    又选择了这么险要的位置。

    只记得当时突然烽烟四起,然后无数鼓角大作,紧接着旌旗招展,喊杀四起。

    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唐军从山下冲下,将他们的队伍砍成一截又一截,然后就是混战。

    打的黑天暗地。

    唐人凶悍无比。

    而蛮军却仓惶迷茫,完全不知道局势,如无头苍蝇一般的被人砍杀,连一点指挥都没有,更别提有效的防御反击了。

    战斗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然后便差不多结束了。

    只有当时还没进峡谷的一个步营逃回,他们也曾试图冲进峡谷,但倒伏的树木滚石堵住道路,后面又有无数弓弩阻击,冲了数次都冲不过,后来听到谷里声音较弱,眼见唐军开始往谷外杀来,他们最后只好狼狈回逃。

    被堵在谷里的那一万人马,到底如何了,没人知道。

    但后来他们退回到西原州罗和寨后,不久唐骑赶到,长矛上高举着侬天顺的首级。

    侬三娘觉得头晕目炫。

    扶三面如死灰。

    不论句町蛮还是左溪蛮,此时都是垂头丧气。

    良久。

    侬三娘取来一副地图,细细观看。

    这支抢占温闷垌,于雷云峡伏击侬天顺的兵马,到底来自哪里?

    她稳了稳心神,派人严密封锁败讯,同时再派出更多人手前去打探情报,另一面又下令立即出发。

    半天时间也不等了。

    “温闷垌已被唐军占领,我们前路被截,还继续吗?”扶三发问。

    侬三娘盯着名义上的未婚夫,“阿郎这是何意?莫非见情势不利,便想要分道扬鏣?”

    扶三不想在这个时候争吵,“三娘何必到这个时候还怀疑我呢?自谈州寨与你盟誓之后,我便再无退路了,我们早就是利益相连,夫妻一体。我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温闷垌那支唐军,能一口气吞掉侬天顺那一万人马,那么他的实力绝对不弱,不是什么小股奇兵。”

    “若是不考虑清楚,我们现在继续北上,一头撞过去,后果可能也不过是步侬天顺的后路而已。”

    侬三娘脸色好看了些。

    “事已如此,不管那支唐军是从高平来的,还是从龙州过去的,我们现在别无他路。我们只有闯温闷垌回右溪汇合北路军,才能返回句町。”

    扶三却摇头,“我不这么以为,恰相反,我以为现在温闷垌成了死地了,那里必然有上万的唐军。你知道唐军的厉害,唐军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们就算有五六万人马也闯不过去,就是十万人也不行。”

    一个土僚首领不满的道,“你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我说的是事实,我现在很怀疑温闷垌的这支唐军,可能不止一万人,他们也绝不只是来自高平的一支偏师,极有可能是交州军北上,甚至可能是抄了你们的后路过来的。”

    这个说法,让侬三娘等人都是脸色大变。

    没有愿意承认这样的事实,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连家都不能回了。

    “不可能!”

    “一切都有可能!”

    “你想说什么,总不是要我们向唐人投降吧?”侬三娘盯着他问。

    扶三摇头。

    “也许别人这个时候投降,秦琅不会追究,但我们这些人,一个也不会有好结果的,我跟秦琅打过几次交道,这个人平时很大方,但狠起来的时候,绝对是辣手无情的。当初广源金龙垌侬氏只不过是对他不恭,便被他毫不留情的连根拔起了,更何况我们这些人?”

    你侬三娘自称句町女王,立国建元的,我扶三更是叛唐投敌,还做了这句町国王,唐人饶谁也不会饶过他们。

    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投降也是死路一条。”

    “温闷垌不能去了,那里是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去撞呢。现在也别想着去右溪横山寨下会师了,我若猜的没错,只怕此时右溪诸蛮也有许多人开始向唐人投降,右溪那边的唐人估计也正展开全面的反攻,右溪诸部只怕也自顾无暇。”

    “我们现在唯一的一条生路,只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侬三手在地图一点上敲打。

    “这,往这去,现在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突围。”

    众人一齐望去,却见扶三指得位置居然是高平。

    “不可能!”

    数个蛮子齐声反对,“高平你是没去过,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路过那里,那里有座高平堡守着,虽然堡垒不大,可却极难攻打,我们上次数万大军围攻许久,白白损兵折将许多,却不能动弹分毫。”

    “那是先前,现在不同。”扶三却坚持道,“我以为此时高平必然空虚,理由是高平的兵肯定参与了龙州之战和雷云峡之战,唐人绝对料不到我们这个时候还敢向高平去,所以高平才是我们唯一的生机。”

    侬三娘仔细看着高平位置。

    他们来时曾打过高平,但没能打下。不过高平确实是西撤句町的一条要道,只不过扶三说现在高平空虚,可却无法证实。

    一旦高平守卫森严,那他们就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844章 疾如风,稳如狗

    行军打仗是件吃苦的事,不是一般的苦。

    当年李世民南征北战,曾经有过八日不解铁甲的经历,炎炎七月,南方尤其酷热难耐,长途行军,十分的疲惫。

    既得要保持军队阵容,还得时刻提防敌人埋伏等。

    虽然秦琅不会犯侬天顺那样的错误,一路行军,早就提前安排了大量的塘骑斥候侦察敌情,斥候前出百里侦察,甚至提前三天出动,就为能够更加详细的侦察,不放过每个角落。

    每一个山头,每个河谷,每片树林,都必须得派塘骑进去仔细搜查确认安全。

    这种小心的过份的谨慎,唐军却做的严丝不苛,没有谁愿意拿生命开玩笑。就算是提前派人侦察过了,大军行进时,都还要另派斥候再侦察一遍。

    尤其是遇到特殊的险要地形时,还要停止行军,全面侦察过后才能通过。

    历史上,当年强横无比的罗马军团,都一样在条顿森林被日尔曼野蛮人给全歼,那惨败,让罗马皇帝奥古斯都大帝都不止一次的悲鸣惨叫。

    战争有时便是如此,再精良的装备,再有素的训练,再能打的士兵,再厉害的将军,可有时一点点疏忽失误,便可能让全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号角声响起。

    这是停止前进,原地休整的命令。

    秦琅自左州出发,集结了一支一万二千人的军队,车步骑辎重同行,行进缓慢。

    一天才走四十里路。

    时速八里,平均一天只走了五个小时。

    每走半个小时,就要休息整队,每一个小时,还要大休整一次,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一天倒有半数时间在休整队伍。

    虽然精锐大唐府兵,步兵一日夜强行军也能达到百里,但现在这片蛮地,秦琅很小心谨慎。

    别说他有一万二千人马? 就算再多十倍,如果遭遇埋伏,有时也一样可能无力回天。

    想当年杨广东征高句丽? 派出了三十万精锐奔袭数百里去平壤,结果高句丽人一路上故意屡战屡败的诱敌深入,诱到平壤附近时,再设伏于大河边半渡而击。

    隋军此时粮草不济,孤军深入? 虽有三十万众,一样被打的四分五散狼狈而逃? 据说后来三十万人只有两千人逃回了辽东城。

    从车上拎下小炭炉? 打开炉火盖,里面保存的火种立即燃烧起来? 添炭,架壶。

    秦琅坐在小马札上? 于树荫下开始煮起凉茶来。

    另起一个炉子? 再放上一个小平底锅,开始煎肉。

    崎岖的山路上? 一万多唐军拉开了二十里,全都就地休整? 天气炎热,但大多数士兵却还是全副武装? 以防突袭。

    虽然侬三娘和扶三等蛮王带领叛军跑远了? 但这沿途遍地的溪垌蛮寨? 也并不见的就真的安全。

    那些溪垌寨纷纷向大唐请降归附,秦琅倒也是来者不拒,接下他们的血书誓词,然后收下他们的贡品,同时让他们送来子弟随军,名义上是做秦琅的侍从,或是随军协助平乱,实则为质子。

    但人心隔肚皮,谁敢相信这些蛮子就真可靠了?

    想当初扶三等不也早就归附大唐,他们现在还有子弟在长安、广州、邕州、交州等地读书或当差为质呢,可该反的时候他们也一样反了。

    为了确保安全,秦琅小心谨慎的行军,甚至还自己带上了粮草辎重,就为了避免万一缺粮的危险。

    这般蚂蚁搬家一样的小心移动行军,辛苦了点,可也安全了点。

    秦琅也没急着去追侬三娘等叛军,一路上武装流行,缓慢行军,沿途经过各溪垌,都要到寨下展示一番,召蛮子过来安抚敲打几句,然后收一些粮草辎重钱粮,带走一些子弟。

    甚至有时也对一些不听话的桀骜垌主给予惩处,他甚至换掉了好几个垌主,不过秦琅每次换掉一个不听话的垌主,都是自原垌寨里再寻一个威望势力不错的人替换,因为新垌主依然来自寨中,所以倒也没遇到太大的阻力。

    这种以蛮制蛮的手段,甚至还换来了更多的忠诚。

    一骑奔来。

    “报!”

    骑士将密封的军情送到秦琅手上,然后退下。

    秦琅看了看信上的封蜡,完好无损,意味着这封军情没有人打开过,满意的点了下头。

    不管是斥候还是塘骑又或是传令兵,这些人能够随意出入军营,能够直接见主将,军法规定,他们的军情军报等,除了报告主将,其余任何人无权询问或截取。

    一旦违犯,那就是死罪。

    这点是十分严格的。

    牛排在平底锅里煎的滋滋冒油,胡椒碎散发出浓郁的香味,秦琅看着军情,微皱了皱眉。

    身边的亲军们都没有敢多问。

    “召营以上军官们前来!”

    当秦琅的牛排煎好,凉茶也煮好了,程处默等一众军官们满身是汗的骑马赶来,诸将行军时各领人马,有的离中军远的,跑了好几里路。

    “发生何事?”

    程处默抹了把脖子上的汗水,“这狗日的天气,都快八月了,怎么还这么热。”

    秦琅对着亲军点下头,于是亲军们立即散开二十步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

    “来,先喝杯凉茶,虽然没有冰镇酸梅汤喝,可这凉茶也还不错,去火降燥!”

    程处默看着秦琅吃了一半的牛排,不由的咽口水,“黑胡椒煎牛排,哇,三郎你可真会享受的,把我们召来,也不给我们预备几块。”

    “有重要军情通报一下。”秦琅也没心情玩笑,“高平堡急报,侬三娘和扶三率领的几万人马,居然虚晃一枪,没去西原州,而是往西南去了。”

    “西南?”

    “嗯,高平那边刚传来急报,侬三娘刚刚攻下了思琅州,正往广源州而去,明显是剑指高平堡了。”

    “确定?”

    程处默不客气的把秦琅吃了一半的牛排划拉到自己面前,也不用刀叉,直接手抓起来就大口吞咽起来,这鬼天气行军让人没食欲,但秦琅弄的黑胡椒牛排还是很不错的。

    “他们不是要打温闷垌,然后去横山汇合右溪的句町蛮吗,怎么又跑高平那边去了?”

    秦琅笑笑,对于蛮子的意图倒是早看出来了,“他们这是知道温闷垌有重兵把守,所以想打高平,从这边逃回老巢。”

    思琅州得而复失,秦琅倒没怎么在意,本来那也是望风而降,如今蛮军主力杀过来,杀了思琅的蛮子一个措手不及,失守很正常的事情。

    “侬三娘突袭夺下思琅后,连屠了好几个反正归降的蛮寨。”

    “这娘们挺狠啊。”

    “随她杀吧,狗急乱咬人而已,这样一来,那些蛮子更加不满句町贼了。”这种时候句町蛮的报复,只会更加的让蛮子们站到大唐这边来。

    “咱们这紧赶慢赶的,啥也没赶上了?”

    秦琅这一万多人马,出左州,没黑水河而上,刚赶到原波州境内,还没到西原州内呢,本来说是赶往靖西州决战于温闷垌大龙潭边的。

    倒没料到这几万蛮军,突然翻山越岭的往高平那边去了,还杀了思琅蛮子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思琅的蛮子也真是惨,先前句町蛮入侵,他们最先被攻破,遭遇一劫。后来他们跟句町蛮游击,坚持到武安州秦家出兵帮他们收复思琅,结果没多久,思琅的蛮王在谈州城又跟着扶三归附了句町蛮。

    弄的思琅诸蛮也是一头雾水,怎么还化敌为友了,最后诸垌吵闹一番,有人跟句町蛮联合了,有人继续跟着大唐与句町斗。

    打来打去,句町大败,思琅那些跟着大唐的蛮子们终于占了上风,于是成功的夺取了思琅,再次高举大唐旗帜。

    这才几天,新蛮王们还没高兴几天,结果句町蛮又杀来了。

    寡不敌众,大败。

    侬三娘恨这些人反复无常,来了个屠寨,大量蛮子被杀,只有少数人逃进深山老林,继续打游击。

    “高平守的住吗?”

    广源州怕是也要守不住,但高平堡应当守的住,问题是几万蛮子要强行从高平堡下冲过去,也是有可能得,毕竟高平现在兵不多。

    守堡没问题,但要拦下五六万蛮子却难了。

    高平堡的问题是,他只是一座在山谷里的城堡,并不是一座建于峡谷孔径上的关城。

    如潼关这样的关城,那是要通过必须得破关才行。但城堡不同,可以绕堡而过。

    一般进攻的时候,这种城堡必须拿下,因为绕城而过,就意味着身后始终有个钉子,会威胁后背,威胁辎重后勤等,威胁退路。但现在蛮子是要从这里冲关而过,谁还会管那些。

    “要不,从温闷垌调牛见虎和秦用二将增援高平堡?”

    温闷垌现在有秦琅新设的靖西州,对这个交通咽喉,秦琅很看重,这是阻隔句町南北两路兵马的关键。

    “这样,让秦用继续守靖西,牛见虎带三千兵马南下,与我们先合兵把西原州拿下,然后再跟着句町蛮后面,收复思琅、广源,到时与高平堡军一起夹击叛军!”

    秦琅打算稳扎稳打。

    反正西原和思琅现在也没几个蛮子守着,拿下两城轻而易举。

第845章 平平无奇暗藏玄机

    自西原州转折向西南,蛮军倒是一路顺利。

    接连攻破思琅与广源,不过十天时间,便杀到了高平堡下。

    从波州出发的六万蛮军,一路过来,攻城破寨,接连屠洗了数座寨子后,侬三娘倒是裹挟了许多溪垌蛮过来。

    除了溪垌青壮,后面还跟着许多妇孺老弱,青壮都被裹走,那些老弱妇孺也无法单独留下,只得携老扶幼的跟在后面。

    抵达高平堡城下,侬三娘便与扶三一身戎装,在诸蛮酋的簇拥下来到高平堡前,遥遥的打量着这座城堡。

    高平堡不算大,建于一片开阔的河谷盆地中,选址在一块高地上,当初秦琅亲自看中高平的独特地理位置,并按叠州五星棱堡为原形,为高平堡设计了城堡。选择的是多边形城堡。

    原本传统方正的城堡,变成了一个凹多边形,这使的敌人来犯时,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将暴露在起码两三个棱面下,守军可以用交叉的火力覆盖打击敌人。

    尤其是秦琅的多重壕沟,以及斜坡面的设计,再上位于主堡外围的月堡、角台和高耸的碉楼,更是把立体交叉火力发挥到了极致。

    这就使的高平堡本身并不算大,且只是用做防御驻兵性质的兵堡,却拥有许多大城池都无法拥有的强悍火力。

    高平堡较小,就意味着防守的范围也小,被攻击的面也小,漏洞缺口更少,所需的防守兵力更少。

    句町蛮上次来时打过高平堡,就在堡下吃够了亏,本以为一座小小的堡垒,就算满是牙齿,用人堆也能堆死,但高平堡的屯丁们用事实证明,当年叠州五星堡下党项羌输的不冤。

    句町人一样在堡下碰的头破血流。

    强攻强攻不下,想围困吧,可人家高平堡里兵又不多,还没有民众百姓,储藏的粮食足够守军用一年以上? 堡里还有井。

    打不下? 耗不过,所以最后句町蛮认输撤走了。

    现在句町女王侬三娘来了? 左溪蛮王扶三也来了。

    扶三看着这座高平堡? 其实心里很是复杂。

    当初他们随秦琅攻打广源金龙垌的侬氏,灭掉侬氏后,秦琅设立金龙州? 他的儿子因是第一个带兵攻入金龙垌寨的? 被秦琅授了个金龙刺史? 因这事,扶三还十分感激秦琅,觉得秦琅够意思。

    后来他儿子还跟秦琅合作在金龙州开挖金矿? 又跑到高平来屯田冶铜炼金? 建立商馆? 高平堡的建立,秦琅出的图纸? 但修堡的人却有许多是扶三父子的人。

    侬三娘穿着戎装? 十分英武? 与魁梧粗壮的扶三站一起? 倒是挺般配的。

    “这高平堡看着也平平无奇? 真有这么难攻?”侬三娘子眯起那双细长的丹凤眼,似乎有些不信。

    扶三闻言苦笑,他的儿子上来。

    “高平堡内藏玄机,易守难攻,就算十倍之敌,也很难强攻拿下。你看这堡虽小,可建在一片高地之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城堡棱形城墙,但却有内外壕两道,壕沟之间又有月堡、角台,还有细高的石碉楼,你细看那些壕沟,一层一层,高低错落,其实站在上面你才能明白其中玄机······”

    “还有那些月堡、角台还有碉楼上,皆部署着强弓劲弩,拥有许多超强的伏远弩、三弓弩、大单弩等,而那堡内,甚至还暗藏有许多投石机,这些投石机极为先进,个头并不大,甚至不需要许多人操纵,却能投射很重的石弹极远。”

    “堡内配有大量的弓弩,基本上他们都不会跟我们正面肉搏白刃战的。”

    ······

    唐人的强弓劲弩,侬三娘子也是深深领教过了,在驮卢,他可是真正见识到了唐人挽弓当挽强的那些彪悍魁梧的铁甲长弓手的厉害。

    试想一下,这座满是机关的高平堡,到处都是弓弩手站在那些够不着打不到的碉楼堡垒之上,这仗确实难打。

    “再近些瞧清楚点,我不相信没有破绽!”侬三娘心里窝着一股火,虽从西原州过来,一路屠了十几个反复无常的寨子了,但这股火不但没平息,反而更盛了。

    扶三的儿子惊惧,赶紧劝说,“不能再过去了,事实上我们现在这个位置也并不完全安全的。”

    侬三娘惊讶。

    “我们现在距离高平堡起码还有一里吧?”

    好几位句町蛮也觉得小题大作,这么远距离,唐人有那么厉害?

    “这里距高平堡确实有一里,但若是到最外围的角台,其实也就三百来步。那上面有伏远弩、八牛弩等,那些射程超级恐怖。伏远弩射程七百步,而三弓八牛弩射程达到恐怖的千步之远。”

    侬三娘摇头,“那定是吹嘘,我就不信有弩能射千步之远,就算能射这么远,也定没有什么威力,更别提准头了。”

    “我先前曾经亲眼在堡上见识过秦家试射演练,确实能达千步之远。”

    他见大家不信,急着解释,弄的面红耳赤起来。

    “真的,我亲眼所见,那弩秦家称之为弩砲,上面安装的是十二石的强弩,而且是把三张十二石强弩大弓合起来,这要是用人来开弓,得三十个壮汉或是八头牛才拉的动,这才叫三弓八牛弩的。”

    侬氏听了,暗暗惊讶。

    “可我看那些角台上面并不宽广,也未必能容的下你说的三十个壮汉啊。”

    “那是因为他们改进了这些弩砲,根本不需要三十个壮汉或八头牛来开弓了,他们采用绞车来张弦开弓,一把三弓弩有几个人便足够操纵了。那三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矢道搁的是一支巨箭,长三尺五寸,粗五寸,以铁叶为翎,左右各放三支略小的箭矢,发射时,七箭齐发,所中车马无不摧毁,甚至他们建了栋土屋试射,都能一弩摧毁的。”

    三弓八牛七枪千步绞车弩砲,秦家甚至给起了个外号,叫七将军。

    这种七将军因为采用绞车上弦,秦家还加以改进,把绞轮换成了先进棘轮,一个壮汉就能绞动上弦,发射时拿木锤子砸钣机,一弩七枪,主弩枪甚至比普通长矛兵的长矛还要粗长。

    这样的神器,高平堡上每个棱堡、月堡、角台、碉楼上几乎都有,更别提什么脚开的弩,双人开的大单弩等等了。

    一千步,正常情况下这只是最远射程,不是有效射程,有效射程减半可能还不止,毕竟越远越难保证精度。

    可问题是高平堡上的弩,都是固定的弩位,他们平时训练时早就在堡下画了各种各样的标记,什么方位,什么距离等等。

    经常定点瞄准射击,久而久之,好些弩手们都练的十分了得,硬生生的把精度拉升了许多。

    一千步远不敢说杀人,但五百步远,已经有些危险了,二三百步内,那就十分危险了。

    要是敢进一百步内,数具弩机联手配合攻击,基本上能够保证一轮带走。

    不少蛮子们半信半疑,感觉听神话一样的。

    他们虽然说缺弓少弩的,用的弓箭多,弩少,大弩更几乎没有。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有人不信邪。

    还真就有那些耿直的垌主,非要带人跑到高平堡下去。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当他们进入三百步之后。

    这个方向的十几架弩砲已经开始瞄准待命。

    一个句町垌主带着五百手下,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可见到了三百步内,也没见城堡上有半点动静,于是便开始放松下来,觉得那扶三的崽子尽帮唐人吹嘘。

    于是得意的继续前进,直接进入到了二百步左右。

    这些家伙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甚至有人开始直接解了裤带,对着城堡上露鸟撒尿,极尽嘲讽。

    突然。

    一片霹雳弦响。

    接着就是从对面高平堡上飞出一蓬如飞蝗的箭雨。

    大小八十具弩机,连带着五百弓弩手一齐站在高高的碉楼堡台上发射,直接仰天吊射。

    连试射定位都不需要,他们经常演练,对于城堡四周的各个位置,早就了如指掌,胸中有数。

    几乎是闭着眼睛的几轮连射,几千支箭弩如雨倾泄而下。

    越过二百步线,进入高平堡一百多步距离的五百蛮军,几乎是瞬间就成了刺猬。

    惨叫哀嚎一片。

    这些蛮子们本来以为在百步之外,那都是安全的,所以也没有当真,许多连木板都没拿一块出来,好多在一路行军后,仅有的一两件盔甲等都没装备起来。

    如坠地狱的五百蛮子,想要跑,已经迟了。

    距离高平堡确实有近二百步,但高平堡本就建在高坡上,更别说那些碉楼角台等又是高高耸立。

    大弩、弩砲、强弓居高临下,射程提升了许多,而密集的吊射更是致命的,这可比正面射来的箭杀伤力大的多,呼啸着从天而降的弩箭,其杀伤力成倍的增加,尤其是头顶来的箭更难防。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是兔起鹊落之间,犹如一阵风暴刮过,五百蛮子都没能逃脱,虽然有人往回跑,但最后都在三百步以内被射成了刺猬。

    怪就怪他们太大意轻狂,不披甲不举盾的跑来得瑟,关键是还站那么密集,这对于弓弩手们来说,简直是姿势摆的太好,不射那么几箭,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当箭雨停歇。

    高平堡面前已经再没有一个站着的蛮子。

    五百蛮子全成了刺猬。

    地上密密麻麻的一片箭,如同突然长出了一片箭草。

    间中夹杂着横七竖八的一些大弩枪。

    一些弩枪甚至直接一枪串连了好几个蛮子。

    那位嚣张的垌主,死的早惨。

    因为站在最前面,又是最嚣张的,头上还戴了顶牛角盔,身上一套不知哪弄来的锃亮明光甲,使的他享受到了超额的尊敬。

    被三支大弩枪射中,还有十几支弩箭也射中了他,三支大弩枪命中的垌主,整个人都被炸碎开来成好几大块了。

    那锃亮的明光甲在面对超大铁弩枪时,也如纸一般的薄脆了。

    吸气声不断。

    侬三娘子等连连后退,直到退到了一千二百步之遥时才终于停下慌乱的脚步,这下没有人再怀疑扶三儿子所说的唐人八牛弩能有千步射程了。

    五百人啊。

    就算那五百人没披甲没持盾,一时有些大意轻敌,可这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一照面就给射了个干干净净,这可是五百人啊。

    对面才多少?

    侬三娘子估计,刚才顶多不超过五六百的弓弩手射击。

    就算六百杀五百,正常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甚至就算绑起来让他们射,也得射个半天。

    可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全杀光了?

    惊魂未定的侬三娘子,看着寂静无声的高平堡,突然间就打了个冷颤,感觉亵裤都湿了。

    “高平堡里有多少兵马?”

    “一千!”

    得到这个答复,侬三娘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仿佛见了鬼一样。

    也是,才一千人,可刚才却能一下子集中五六百的弓弩手,直接屠杀了他们五百人马。

    “难道这堡中全是神射手?”

    “神射手不敢肯定,但堡中的人都是秦家的屯丁和后来增援过来的武安州封臣兵马等,他们虽非正规唐军,可跟唐军一样,拥有大量的弓弩。”

    “弓弩有几分?”

    “十二分,甚至更多!”

    得到这个答复,侬三娘又吸了口气,感觉已经控制不住,又涌出来一点尿了。

    十二分,怎么可能十二分,难道堡里一千兵马,却拥有一千二百弓弩手?

    “唐朝府兵,便是每名士兵皆配弓一张,而弓弩手配双倍,所以才会有配弓弩十二分之说。这高平堡里,因为有太多的弩砲弩机石砲等,所以才说可能不止十二分。”

    一片叹气之声响起。

    这他娘的怎么打?

    扶三年轻的儿子神色复杂的劝说道,“我建议绕堡而过,趁着现在秦琅还没率大部队赶来,高平堡虽弓弩强劲,但也不敢出堡来战,我们直接绕过去。”

    “如果他们敢出堡来战,倒正好歼灭他们。”

    他建议以精锐主力盯在高平堡下,掩护近十万人马从堡下通过,撤往句町蛮地。

    侬三娘恨恨的道,“这高平堡建在平而江畔的高地,不拿下高平堡,就算绕过去,也得挨着高平堡走,一面是江,一面是高平堡,虽不用穿高平堡而过,可我们经过高平堡的时候,也都在他们的射程之内,他们有这么强悍的弓弩,我们强行通过,你知道得死多少人吗?”

    “我们不走大道,过江,走南岸小路,路虽不太好走,但不用在高平堡下经过。等绕过高平堡后,我们再在西面再次渡江回到北岸,继续沿大路走。”

    绕高平堡,过两次江,但是他们兵马以及妇孺老弱加起来有近十万人马,还有沿途劫掠来得许多钱财牲畜,以及一起撤离的诸垌寨携带的许多家当。

    如今平而江水满,这么多人过两次江,得需要不少时间。

    这正是他们现在最缺少的。

第846章 丧家之犬

    侬三娘扬眉剑出鞘。

    一双单凤眼凝视高平堡许久,终于还是按压住了心头那股不顾一切拿下此堡的念头。

    “撤,退避三舍,绕高平堡,过江绕行!”

    有蛮酋觉得不甘。

    “就这样退了?”

    侬三娘扭头瞧了瞧这位垌主,“杨垌主若能替我们拿下高平堡,我重重有赏。”

    姓杨的垌主自然没那能耐,只能讪讪的道,“可我们那五百兄弟就这样白死了?最起码,也得派人把尸首收回来吧?”

    “就有劳杨垌主辛苦一趟去把战死弟兄们带回来!”侬三娘马上道。

    姓杨的面色变了数变,可最后也无奈何,暗想不该出这晦气的头。只得硬起头皮,说了几句场面话下去。

    到了自己队伍前面,一说要去高平堡下收尸,那些儿郎垌丁们个个头摇的似拔浪鼓一般,刚刚那刹那间的弩雨箭阵,让他们真正见识到高平堡的厉害,谁又还愿意去撞?

    “寻一块白绢来挂在旗杆上。”

    杨垌主小心翼翼的带着人马慢慢挪近堡下,为防万一,他特意多打了几面白旗,举的高高。

    三百步外。

    杨垌主高声喊道,“城上兄弟,我们来带走我们的人!”

    城头一片寂静。

    杨垌主犹豫不决,最后咬咬牙,“上前一队人,把武器都留下,小心点。”

    那一队被点到的人,一脸悲壮,倒是很痛快的把刀兵都留在地上,还特意动作很大,把武器堆在一起,好让城头上看的清楚。

    然后他们举着白旗,甚至高高举起双手超过头顶,示意只是来收尸的。

    一步一挪,三步一回头。

    终于到了二百步内,遍地是尸体,一片狼藉,那五百人马死装恐怖,许多人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突然。

    一声霹雳弦响。

    七支铁弩箭疾射而来,瞬间射杀了十几人。

    那支大弩甚至一弩射穿了好几人。

    正在准备收尸的垌主,吓的屁滚尿流,转身就跑。

    这时城头传来一阵大喝声。

    “收尸可以? 但得先经过我们同意才行? 你们老实的把这些贼蛮的首级砍下来,拿尖木桩插起,尸身可以带回去。但是所有的武器衣甲? 还有我们射出的箭弩都得收拾好了? 送到堡下来·······”

    如此嚣张霸气之语? 震的姓杨的面红耳赤。

    后方,侬三娘子也是粉面煞白? 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好些个蛮酋都一时控制不住情绪? 拔剑对着城堡喝骂不休。

    良久。

    侬三娘转头便走。

    一群蛮酋面面相觑。

    “大王?”

    “还嫌丢的脸不够吗?走!”

    有人问? 那些尸体怎么办?

    “你莫不真想替高平堡上秦军砍下自家兄弟的首级? 然后还给他们一个个插在城堡下路边尖桩上,还替他们把弟兄们的衣甲擦干净了给他们送到城下,还把他们杀我们的箭弩也从尸体骨肉里拔出来,再还回去?”

    “走!”

    侬三娘越说越气? 只能就此打住。

    已经够丢人的了,若真应了秦家的要求做了这些,那才是奇耻大辱。

    五百具尸体不管了。

    被羞辱也不管了。

    撤。

    现在就撤? 马上就撤。

    侬三娘打定了主意? 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早晚他还会回来的,这次他认栽了。

    也许是侬三娘威望够高,又或许是高平堡的弓弩太强,十万蛮子大军一声令下,齐齐在小小的高平堡下调头转向。

    先后撤十里? 然后南渡江水,舍弃平坦大道,而走在田间小路上,绕高平堡而行。

    河畔。

    侬三娘与扶三亲自各领精锐驻守河岸,预防高平堡来袭,或是秦琅追兵杀到,掩护着十万男女老少依次过江。

    为了尽快过江,又伐木砍树,搭建浮桥,不过人数太多,过江速度缓慢。

    从高平堡过来后,侬三娘便一直沉默不言。

    整个蛮军,上下都沉默着。

    士气跌到了冰点。

    河畔稻田边田埂上,粗壮魁梧的扶三解下了铠甲,只穿着便袍,甚至打了一双赤脚,只屁股上吊了把斩马,他在侬三娘身边停下。

    “一个小小的高平堡就如此厉害,意料不及。”

    侬三娘子望着面前葱葱郁郁的稻田,“还得再多赶建几座浮桥,尽快把人渡过去,我估计姓秦的应当快到了。”

    扶三抽出一支稻苞,把叶尖掐掉一点,然后往空中一甩,顿时那支稻苞就如同一支箭一样飞上天,然后又重重落下。

    “三娘你难道真没想过,就算过了江也未必安全吗?我儿告诉过我,高平堡虽本也有兵马弓弩,但绝没有这么多这么强,再者,你就从没认真考虑过,温闷垌的那支伏兵是哪来的?”

    侬三娘弯下腰,直接坐在田埂上,脱下鞋子,在沟渠里洗起脚来。

    那一双脚长的很秀气,扶三盯着看。

    侬三娘却毫不在意,两人的侍卫站的远远的。

    她一边洗着脚一边回道,“我当然想过,也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有些事情知道了也不用到处嚷嚷。”

    扶三无奈道,“可我们难道就自欺欺人?”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就算句町溪垌被交州唐军攻过去了,我们现在也别无选择,带着这十万人马杀回去,再从那些唐人手里把寨子夺回来就是了。”

    “没有机会的!”

    扶三叹气。

    “就算如此,那也总得试试,就算到头来终究难免一败,可总要战斗过才甘心。我侬三娘虽是个妇人,却也不愿意屈膝跪地求降,然后被那些唐人发卖为奴,沦为别人的玩宠。”

    “你扶三堂堂左溪蛮王,甘愿吗?”

    扶三自嘲的笑道,“哪还有什么左溪蛮王,其实你若是去过中原,到过长安、洛阳,你就会明白,当今天下,中原大唐不愧为天下共主,大唐国力之强,远超前朝大隋。我们这些边陲小蛮,其实不应当乱来的。”

    “怎么,你后悔了?”

    “我当然后悔,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我们继续这样一条道走到黑,下场绝不会好,甚至可能会很悲惨。我不是怕死,我只是希望你能够静下心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考虑一下,考虑这里的十万人,还有句町、左溪几千里地无数的溪垌之人,难道他们要因为我们的一已之念,就要跟着赴死,就要沦落为奴隶?”

    侬三娘不屑的道,“你想跪着生?”

    “若能活着,谁愿死去?难道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美好能够让你留恋了吗?族群、妻子、儿女,甚至是父母兄弟等等,都不顾了吗?”

    侬三娘反问,“我们本来活的好好的,是那些唐人不让我们好好活,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是这里当然的主人,可他们来了,宣传是天下共主,说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一句话,我们的土地成他们的了,连我们都成了他们的臣民,我们得向他们纳税服役,得按他们的规矩律法活着,甚至他们要我们学习他们的文字和语言,用他们的货币·······”

    扶三反问,“这是大势所趋,谁也逃不过。你们句町号称有几千年的历史,我们左溪蛮也同出百越一族,难道就没几千年历史?可你也当知道,当年百越何止百族,但如今还存续的,活的好的,又有几个?”

    “要么就是一直往南迁,要么早就融入汉人,剩下也就俚僚等诸部还在苛延残喘,可这也是得尊奉中原朝廷奉行正朔才存活下来的,想要站直腰杆,甚至你想要重振句町王国,那是做梦。”

    “其实当年我跟侬天富也喝过几次酒,他也曾跟我谈起过他的复国之梦,要联合句町各部复国,甚至将来联合岭南、南中百越后人,可他自己也清楚,说这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已,根本不可能实现,你为何却比他还不清醒呢?”

    侬三娘胀红了脸,怒气冲冲的质问。

    “我不许你这样说他,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侬天富是个好汉,够爷们,但绝称不上什么伟大的人,他有野心,但他的野心不合时宜,他的野心虽然让句町诸部重新又聚拢起来了,但这却是个灾难的开始,你得承认。若没有侬天富,你们句町诸部也许还继续在山林里窝里哄,但也有个好处,就是你们会继续畏惧中原,会向他们臣服拜首,当交州大都督府要来传召你们时,你们会很听话的过去拜见,你们诸部会成为大唐的羁縻州,你们这些垌主会成为刺史或县令等,就跟过去的我们一样,我们虽然向大唐跪伏,但我们会很安全,日子如水,平静的流淌,直到几百年后,这个大唐灭亡,被另一个强大得中原王朝取代,我们继续臣服,或者直到有一天,中原力量足够强大,最终把我们同化······”

    扶三越说也越是激动。

    他被迫背叛了大唐,为了族人,为了妻子儿女,也为了心底一直压抑着的那抹野心,可如今,现实无情的将他的那点野心击打的粉碎了,他现在怕了,后悔了,想的是如何能够保全。

    哪怕只能保全一点下来也好。

    “醒醒吧,我扶三这个左溪蛮王从左溪逃跑,如丧家之犬,而你这个句町女王,现在老巢也一样被交州军攻破了,你也无家可归。”

    “我们都成了丧家之犬,总不能再带着这十万人成为孤魂野鬼游荡在异乡吧?”

第847章 半路夫妻

    扶三虽是出自左溪的蛮王,可毕竟比南中的句町女王与中原接触的更多,见过更多外面的世界。

    他比侬三娘更清楚大唐的强大。

    或者说,扶三以前虽称蛮王,但其实在岭南算不得多强,只能算是个边缘人物。关起门来,在左溪那一亩三分地上,算是实力最强的垌主蛮王。但是沿江而下,邕州、钦州、高州、广州、桂州,那里有太多实力更强的枭雄。

    不说如今中原有如日中天的大唐王朝,就是在十几年前,隋末乱世,岭南一片混乱的时候,不也产生了八个强大的割据势力吗?

    而那八个枭雄里,可没有左溪蛮王这么一号。

    岭南八枭雄里,实力最强的蛮王是僚王谈殿和俚王冼宝彻,其余的不是隋朝在岭南的重要官员,如交州总管丘和,桂州郡守李袭志等,就是如冯盎、宁长真等这些岭南地方汉人豪强们。

    扶三当年不过是依附于谈殿之后的一个小蛮子,都入不了岭南的核心圈子。而在隋末乱世时,岭南的八枭雄,却也没有一个敢自立称王的,不是向中原的枭雄林士弘归附称臣,就是向萧铣称臣,也有向沈法兴称臣的,但最后都向大唐李家称臣了。

    扶三跟着谈殿也跪过许多皇帝,跪的久了,也慢慢习惯了,不再那么反感下跪,反正自己也没本事当皇帝,总得认大哥的。

    “云南的爨氏,岭南的冯冼陈宁杨等,哪个没向大唐归附呢?就是西北的党项羌,还有吐谷浑,甚至是北疆的突厥,那些可都向大唐跪了,为何我们就非要站着?”

    “没有足够的实力,该跪还得跪。跪了也未必就为奴为婢,远的有突厥、吐谷浑,阿史那家,慕容家,不也还当着可汗叶护,甚至封郡王授大将军当都督?再近的你比如岭南的冯盎、宁暄、陈龙树等等? 这些人也向大唐跪? 跪的很诚恳,连谈殿虽反过几次,可不也还是跪了? 他们的下场很惨吗?”

    “没有吧?他们的日子还是比较滋润的? 虽说肯定不如当初据地称雄当土皇帝那般自在? 但也没差到哪去,只要态度诚恳? 朝廷总还是给他们留有余地的? 这次秦琅来岭南宣抚? 大刀阔斧的改革? 确实很狠,但各家也终究还是都给他们留有余地,保证了足够的利益的。”

    “其实本来这次你们句町入侵,秦琅要对我们左右溪趁机编户齐民?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的·······”

    他越说越多,说起来就停不下来。

    当一条路走不通的时候,总会怀念错过的那条路的。

    侬三娘望着那片绿色的田野? 淡淡的回道? “也许这是你的想法吧? 但并不能代表我们。人各有志,如果你和左溪诸垌主们真的不打算随我继续走下去了,我也不会勉强的,强扭的瓜虽然解渴,可终究不甜。”

    “如果你考虑好了,想回去给唐人当狗? 那么你们可以在我们过完江之后,去向唐人跪求原谅,我不会阻拦你的。只是我们终究也并肩战斗过,也算有些情谊,而且我要提醒你,狡兔死猎狗烹,所以做狗也不要太拼命。你也不要想着砍了我的人头去邀功,若是我们句町就此覆灭,那么下一个被灭的肯定就是你们这些反复无常的溪垌蛮了。”

    扶三被说的脸青一阵红一阵。

    “你何必如何固执呢,不如一起归降,唐人其实现在也没有能力真正的实控这片蛮地,他们只要的是我们的态度,我们跪降献表,就算编户齐民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纳税服役,其实也不是太大的负担,这几年唐人的税赋改革,使的税赋降低不少,尤其是我们这些蛮地新归附者,基本上前三年都是免税赋的,后三年也是有减免,甚至归附唐人后,他们还会在这边修道路,开驿站,通商市等,能带来不少好处·······”

    侬三娘打断他的话,“你想当狗,我不拦着,可我们就算是被唐人瞧不起的山里蛮子,也不愿意当狗。”

    “句町就算保不住,我还可以带族人去和蛮部,甚至去金齿部、白衣部、绣面部等等地方,我可以带着族人一路南迁,总能有一个立脚的地方的。”

    一对半路夫妻,终究还是不欢而散。

    侬三娘说的对,人各有志,各有追求。

    侬天富当年一心想着要把句町诸部重新整合起来,要复兴句町国。侬三娘牢记着丈夫的遗志,一心想要完成他的梦想,句町女王也好,南蛮王后也罢,那不过是她为了完成丈夫遗志所作出的努力,她从来都只是在为丈夫而活着。

    扶三虽然是左溪蛮王,人高大魁梧,但她从没有真正看的上他,不过是为了联合左溪蛮共同起事而已。

    名义上的半路夫妻罢了。

    如今要散伙了,也没有什么舍不得之类的。

    两人回去后,各自召集本部垌主蛮王们议事。

    当天,两路人马开始分开,各立营寨。

    扶三带着左溪蛮东撤十里,两家井水不犯河水。

    虽然也有些垌主认为,既然散伙了,那干脆就灭了句町蛮做投名状好了,可扶三拒绝了。

    表面理由是句町蛮此时实力在他们之上,真打起来,也打不过。但真正的理由还是侬三娘子提醒他的那番话。

    狡兔死,猎狗烹。

    汉人也有句话,叫养贼自重。

    这些句叮蛮还在,那么唐军第一目标就是句町蛮,而暂时顾不得他们,甚至还得倚重借助他们,但如果句町蛮灭了,下一个目标就该是他们了。

    两家的分手还算平静。

    而少了近半的人马过河,句町过河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又陆续搭建了不少新的浮桥,句町诸部神色慌张的加紧过河,用了五天时间,将五万人马终于全部过完河。

    过河后,侬三娘子下令将河上的浮桥全都拆了,运往下游,准备再次过江时用。

    扶三等左溪蛮垌主们远远的为侬三娘送行。

    许多蛮子们一脸迷茫。

    折腾来折腾去,折腾这么久,最终又回到了这么一个位置,那大家折腾这么久又是做什么?”

    扶三长叹一声。

    打马直接来到了高平堡下,将一封请降书射到城堡前。

    堡中派人出城捡了书信回去,但一直没有回复。

    高平堡依然寂静无声,却又凶恶狰狞。

    而二十里外,扶三带领着五万拖家带口的左溪蛮子们,依山沿河扎营,也没敢乱动。

    许多人提议返回家乡,但扶三没让。

    算算时间,秦琅带领的兵马也应当快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乱糟糟的往回跑,遇到唐军被砍了岂不冤枉?

    倒不如暂时留在这,有五万人马立营于此,也算是能有一些份量的。

    ······

    自西原州折转向西南行军,一路所过之处,十分顺利。沿途溪垌诸寨,青壮垌丁不是随着垌主蛮王与句町蛮跑路,就是因反对句町蛮被打,要么就是逃进了深山。

    多数寨子都只剩下了一群老弱妇孺,甚至有些寨子直接就空了。

    乱糟糟的打了半年多,诸蛮早就叫苦不迭,甚至许多蛮子都打懵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一会儿跟句町蛮打,一会儿又跟唐军打,转头又跟句町蛮打,完全打懵了。

    山区本就封闭,信息堵塞,于是越发的就混乱了。

    当秦琅派出一路路轻骑,向各处溪垌蛮发出安抚令,蛮子们半信半疑,但看到许多跟随唐军轻骑来做向导或以身作证后,倒是更多的蛮子选择了相信。

    不信也没办法,日子总还得过吧。

    眼看着天气渐凉,总不能一直呆在深山老林里面的。

    对于归附的蛮子们,秦琅态度不错。

    没有搞什么事后清算,总是大手一挥,满面和蔼的表示既往不咎。另一方面,甚至还给那些受战乱影响而穷苦饥饿的垌寨蛮子们一些粮食布匹药物等接济一下。

    然后顺便让大家再推举一下新的保甲长、村长寨主里正乡长等等,又建立起临时的驿路,沿途修仓库、兵堡、戍所。

    组织起保甲联防队等。

    走的时候留下点粮食布匹,再带走一些年轻的垌寨子弟,说是出去历练。

    当秦琅大军过后,身后的蛮寨纷纷变换了旗帜,垌丁们入了大唐的户籍,田地也都正式入册,还有了临时委任的各级官吏等等。

    表面上,这些地方正式成了大唐实控州县地方了,百姓也成编户齐民了。

    虽然有不少将领认为这样做没啥用,等回头那些人肯定又都不认了,秦琅却总笑呵呵得说如此便好。

    打仗嘛,总得目标明确。

    不能同时树敌太多,更不能处处开战,现在第一目标是句町,然后是叛逃的扶三等左溪蛮,留下来的这些人只要肯降,哪怕是个口头归附,也可以暂时先允许应下。

    适当安抚下,起码能换得暂时的后方安靖,这也还是很重要的。

    这般走走停停,秦琅倒没急着追赶。

    结果走到半路上,高平堡和扶三的信使就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到了。

    “句町蛮绕高平堡而过,扶三率左溪蛮五万人堡下请降归附?”

    这消息,倒是让正在吃饭的秦琅乐呵呵的。

    “具体什么情况,快说来听听!”

第848章 藩属

    行军途中,饭食倒也简单。

    稻田里摸上来的稻花鱼,剖膛破肚去除内脏简单清洗后,拿点佐料一腌,然后竹签串起,架在火边上烤,边烤边涮点油,烤到外表金黄焦脆,鱼身滴油的时候,已经香气袭人,可以吃了。

    再烤上一只兔子,焖一锅面条,来点海带汤,其实还不错。

    道路旁边,大树荫下。

    一张简单的折叠餐桌,配上几个小马札,轻松又很惬意。

    秦琅的餐桌上今天还有客人,从交州借道来的林邑王子范镇龙,一路颠簸,旅途疲惫,其实没啥心情野餐,对于那烤鱼焖面啥的,食不知味。

    他一路赶来,不畏辛苦,只是因为知道妹妹范琳也在此。还接到妹妹手书,说秦琅承诺如何如何会帮林邑范氏等等。

    范镇龙在林邑早站不住脚,大将兵变,杀入王都,攻破王宫,他的父王被弑,范镇龙还好逃的快,但却不是弑君者的对手,几次试图集结人马,结果都被弑君者追兵紧随不舍的杀溃。

    一路北逃,好不容易逃到了大唐交州都护府境内,这才逃过一劫。

    弑君者虽凶,但他的追兵却没有一个敢越过边境,杀到大唐境内来。

    可被迫流亡大唐的范镇龙却也知道,他的双脚离开林邑国土容易,想再回去却难了。

    弑君者的背后,是真腊国王子,是他的准妹夫。

    那个该死的家伙,想要娶他妹妹是假,想以林邑王女婿的身份,继承林邑王位才是真的。

    “卫公真是了得? 兵不血刃,敌人闻风而降!”

    范镇龙拍着马屁? 他的汉话说的还没有他的妹妹好? 他人本来长的还不错,也挺高大的? 可是最近逃亡的日子实在是提心吊胆,人都瘦脱了形,甚至风吹日晒? 弄的黑不溜秋的? 甚至脸上都晒脱了皮,完全没了高贵王子的样。

    在面对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大唐贵族时? 却丝毫不敢摆王子的架子,他刚到时,本想自尊身份,结果在秦琅这里吃了个大亏。人家晾着他理都不理? 要不是他妹妹帮忙? 只怕只能打道回府了。

    从妹妹那里? 详细了解了这位大唐卫国公的厉害之后,他也是心惊不已,说出的话倒也不全是奉承拍马。

    其实秦琅对于范琳把范镇龙招来有些不满? 他早就跟范琳说过,只要她肯,秦琅愿意助她登上王位,不是贪恋她美色什么的,而是做一笔交易。范琳最终选择让兄长前来拜见,希望秦琅能跟她兄长交易。

    秦琅也只能无奈。

    “区区一些山蛮而已,在长安城,这些都不配成为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的。”

    范镇龙暗暗心惊。

    这么多蛮子做乱,前后得十几二十万蛮子叛乱,几千里地啊,对方却说这在中原眼里,根本上不得台面。

    再想想自己,被弑君者几千人就一路追的无立足之地。

    程处默闻讯赶来,看到桌上的烤鱼烤兔倒不客气的直接就动手开吃。

    秦琅指着他对范镇龙道,“这位是大唐东宫左卫率中郎将、检校北洋水师提督程将军,你想复国,讨伐弑君逆臣,恢复范氏林邑,可得多亲近下这位。”

    程处默动作娴熟的吃着烤鱼,稻花鱼以鲫鱼和鲤鱼为主,这鱼刺多,但他却能鱼肉入嘴,根刺不卡。

    忙里偷闲瞧了眼那个黑瘦的家伙,看着跟那位林邑公主好像有点像。

    “林邑王子?”

    “没错,来向大唐请求主持正义,帮助讨伐弑君逆臣,替他收复林邑的。”秦琅笑道。

    程处默嘿嘿一笑,“我们这里的蛮子做乱都还没摆平呢,哪有空去管你们林邑的那点破事。”

    范镇龙表情僵硬了一下,苦笑着说,“我们林邑是大唐藩属·····”

    “哦,你确定?”程处默撕下一条兔腿,望着范镇龙道。

    范镇龙不解,这难道也有什么问题。

    “我是要提醒你,我大唐乃天朝上国,继承前朝推行天朝体系,四海八方臣藩附属的邦国部落无数,因此对诸国可是有很多明确分类的,并不是任何一个国家都能自称是大唐藩属的······”

    程处默没有骗范镇龙。

    如今鸿胪寺里登记的向大唐朝贡等的国家太多,得有二三百个。但事实上,并不是每个自称国的都真的就是一国。

    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朝贡国,在大唐看来,听都没听过,甚至虽有其名,可太小,根本够不上国家之称。

    为了理清这些,大唐特意给这些国家进行了分类,将他们以远近、臣属、朝贡等关系划分几等。

    比如藩属国、附属国、朝贡国,还有藩侯、羁縻等等。

    朝廷对藩属国的定义是指其保有部份主权,并且可以管理自己内政,但在外交、文化、经济等方面要受制于其宗主国的国家。

    大唐真正的藩属国,比如吐谷浑、比如高昌国、东西突厥等,这些都是被大唐铁蹄征服击败过,如吐谷浑、突厥,又或者是畏服大唐,被大唐驻军的,如西域的高昌、焉耆等五国。

    他们没有完整的自主权,军事外交等许多方面要受大唐的影响甚至是干涉指挥。

    故此他们才是真正的大唐藩属国,既是藩国也是属国,这种形式,真正形成是在汉高祖刘邦时代,藩国始于周朝之初,灭商后分封诸侯,诸侯国便是藩国,封建亲戚,以藩屏周。属国则出现在战国时期,当时秦赵等强大诸侯国,纷纷对外开疆拓土,那些被征服的边疆戎狄如楼烦、林胡、义渠等诸异族,便被称为属邦。

    到汉高祖时,为避讳刘邦,改称属国。

    凡言属国者,存其国号而属汉朝,故曰属国。

    又如,匈奴昆邪王杀休屠王,并将其众合四万余人来降,置五属国以处之。

    西汉时,是两强并存的格局,是二元世界,西汉与匈奴两强并存,各自有自己的附属小弟诸邦国,匈奴采取的是羁縻政策,汉朝则采用怀柔政策。

    匈奴人的羁縻政策是用强大的军事和政治压力加以控制藩属国并给予保护,而西汉的怀柔政策则是以利益笼络其它部落或国家,让其加入自己阵营,并通过政治策略,文化侵略和招安。

    到隋朝时,杨广搞天朝体系,搞的有声有色,虽然杨广不是朝贡体系的设计者,但却把这一体系发扬光大到一个顶峰。

    相对来说,周王朝其实是封建藩属体系,到汉朝时便是帝国主义,大搞殖民拓边,喜欢用兵,诉诸武力。对匈奴如此,对羌人如此,对西域也是如此。

    到了杨广的时候,他把以前的各种东西拿过来提炼,既加强殖民拓边,推行大帝国主义,同时也加强宗藩体系。

    杨广立志让大隋成为天下中心,让隋天子成为天下共主,在朝贡体系下,诸国按远近亲疏等分类。当年杨广对于拒不加入天朝体系的吐谷浑、突厥、契丹、高句丽、林邑、流求、伊吾等国都曾先后动武。

    隋朝灭亡后,李唐第一个十年,一直在忙着统一中原。第二个十年开始,则在忙着对抗突厥,扫荡吐谷浑,实控岭南等等。

    对于周边诸国,以前一直没有个体系,但是现在渐渐的也把精力放了上来,管理的体系继承了隋朝,但又略有不同。

    比如唐朝开国之初,对外主要采取的还是怀矛政策,以利益来拉笼各国,比如和亲或者贸易等等,对诸国都很宽松客气,封赏大方。

    但是当大唐统一天下,并开始击败突厥、吐谷浑等后,终于又有了要再做天下共主的雄心霸气。

    一个全新的宗藩体系正在形成。

    大唐是天下共主。

    吐谷浑、东突厥、西突厥、高昌、焉耆、疏勒、于阗诸国并为藩属国,大唐在这些国家驻军屯兵,垦荒屯田,修建驿站,开通商路。

    他们虽受大唐影响,可自主权较大,统称为藩属国。

    而如党项羌、白狼羌、东女国等国,这些边周小国,其实更没有什么自主权,故此被称为附属国。

    而在剑南、陇右、云南、黔中、岭南、安南等许多沿边之地,有许多俚僚蛮、戎夷蛮等,平时在家称王的,但是对大唐附庸称臣,而朝廷在其地设立了羁糜州县,实行羁縻怀柔统治的,一律称为附庸。

    连国都不能称,只叫附庸,比附属国和藩属国相差巨大,各方面都受朝廷影响控制的。

    如以前左右溪蛮,本就是属于附庸的。

    当然,附庸、附属国和藩属国,都是跟朝廷关系密切的势力。

    而如高句丽、新罗、百济、东瀛、林邑、契丹、库莫奚等等,他们连藩属国都算不上,因为大唐对这些国家,只是名义上的宗主,并不能真正的直接干涉影响控制。

    所以这些国家,因为与大唐较近,且一般也要接受大唐的册封等,故此被划为朝贡国。

    这些国家基本上享有自主权,但多少得交些保护费,年年要入贡,要接受册封等。

    朝贡国之外,还有赠贡国。

    赠贡国就是更远一些的如真腊国啊扶南国啊,干佗利国啊,双方有建立正式的朝贡贸易的关系,对方打着进贡的名义来贸易,双方也算是有友谊的,所以称为赠贡国,因为这种朝贡贸易,本质是打着朝贡之名的贸易,对方进贡,大唐赏赐赠予,实际上还是以物易物的交易,故此称为赠贡国,与朝贡国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基本上由亲到疏,由近到远划分。

    世封的功臣、宗室诸侯封地,可称为封藩。

    接着是被朝廷羁縻统治的那些羁糜州的都督、刺史等蛮夷酋长首领们,他们称为附庸。

    再然后是那些实力较强大的蛮夷部落,如陇右的党项、白狼、白兰、东女等小国,称为附属国,再到实力强些的如突厥等为藩属国,再到有些影响力的朝贡国如新罗等,再到只是贸易关系的赠贡国。

    封藩、附庸、附属国、藩属国、朝贡国、赠贡国六等。

    封藩和附庸,朝廷视为领土的一部份,长官首领敕封世袭,封为刺史或都督,内部事务部分自治,朝廷文书用‘敕’。

    附属国和藩属国和朝贡国,也称为内属国,首领封为都督或郡王,首领必须接受大唐正式册封才被承认,中原视其为臣下,文书用‘皇帝问’。

    而那些朝廷并不能直接控制的赠贡国,其实也多是没有实际接壤,或者不能影响的国家或干脆是相邻但敌对的国家,其首领统治根本不用经过中原册封,中原的册封往往也只是追认等,并不能影响对方,文书则用‘皇帝敬问’。

    按这套体系,林邑国属于朝贡还是赠贡还真不好说,说朝贡国吧,他们虽年年朝贡,也接受大唐的册封等,但实际大唐对他们并没有啥真正的影响力,比如林邑就反过中原好几次,所以倒不如说是赠贡国来的更恰当一些。

    说是藩属国肯定算不上的。

    如果是大唐的藩属国,那么其就多少受大唐控制影响的。比如说大唐如果要打仗,不管是内部平乱,还是对外征伐,都有权向藩属国征召兵马从征,诸国一般不能拒绝。

    但如果是朝贡国,就听其自由了,赠贡国,就根本不可能命令的了。

    相应的,有权力就有义务,宗主对臣藩也有义务,这个义务就是得维持臣藩的正统,比如王位传承交替,得册封。再比如发生内乱,或被敌国攻打,宗主有义务出兵维护,主持公道。

    如果是赠贡国,大唐就没这个义务了。

    甚至是朝贡国,大唐其实也不会出兵的,顶多派个使者替你出面说合说合就是了。

    “林邑想要成为大唐的藩属国吗?”秦琅笑问,林邑若要进阶为大唐的藩属国,那就得让出许多权力给大唐,比如得接受册封,国王政治合法性得来源于大唐皇帝的册封,再比如有义务出兵协助大唐对外征讨或对内平乱,又比如有义务让大唐在境内做军事部署等等。

    林邑在范镇龙父在位的时候,是介于赠贡国和朝贡国之间的,但绝不是藩属国,更不是附属国。

    现在只要范镇龙点头,愿意做大唐的藩属国,那么就等于正式与大唐签订一份宗藩协议,大唐以后对林邑就师出有名,可以名正言顺得干涉其内政事务,甚至是将来派兵驻防等等。

    当然,只要他点头,那么大唐也同意的话,那大唐就也有了册封范镇龙为林邑王,出兵送他回去平定弑君逆臣,帮助他平乱继位的义务。

    “你考虑清楚!”

    秦琅把宗藩体系的权力与义务跟范镇龙说明,笑着让他慢慢考虑。

第849章 负荆请死

    一顿稻花鱼还没吃完,范镇龙便被秦琅请开了。

    饭都还没吃饱,范镇龙觉得这秦琅很没礼貌,他好歹也是堂堂林邑王子啊。兄妹二人坐在树荫下,他跟妹妹抱怨起来,结果范琳却立即让他噤声。

    范镇龙不解。

    “这位卫国公可不是一般人,十六岁就封国公,十七岁入政事堂参政,十八岁为太子师,如今不过二十来岁,身上的头衔已经又长又吓人。军神、药王、天王、门神、诗仙······”

    范琳对着兄长叹声气,轻声道,“连中原大唐天子都称赞这位秦三郎是五百年不世出的神人。这位别看年轻,却是出将入相的猛人。只要他肯点头,为王兄诛除弑君逆臣,平定林邑国,易如反掌。”

    “他曾经为大唐镇守陇右,凭一已之力,组织起两万余兵马,却一举灭亡了百万之吐谷浑,那可是能组织起数十万骑的三千里之国啊。”

    “这位卫国公去年开始东巡沿海,带着一千多人就敢攻打辽东高句丽,虎口拔牙连夺长岛和卑沙,尤其是那卑沙城,可是一座周长十里的险要大山城。秦三郎却有请龙王降下神雷之秘法,狂雷紫电轰开卑沙坚固城墙,轻易的破开城防,拿下卑沙。”

    “他一手组建了一支新式的水师舰队,舰队初成,拿东海流求大岛上的东番练兵,连破百余番社,捕获番人发卖为奴十余万计·····”

    “他入岭南至广州,号称光明神国之王的鹰巢老人,那个刺客之王,也被他捕获斩杀,东南沿海的光明教被连根拔起,连海上神秘的刺客诸岛也被围剿一空,对,就是王兄你平时尊敬无比的光明教和鹰巢的那些人,在卫公的眼里,那些人不过是群跳梁小丑而已,碾死他们就跟碾死了一群臭虫般简单,再比如你也看到这句町蛮叛乱,接着又左溪蛮右溪蛮叛乱,但你可见那位慌过?”

    “卫国公甚至都没向唐廷请调一兵一卒,就他带的亲军卫队和新建水师,还有临时征召的地方团练乡勇和俚僚垌丁,就把号称几十万的蛮子联军,打的落花流水? 丢盔弃甲······”

    范镇龙如遭雷击!

    范琳却接着道,“安南大都护府长史、交州刺史李大亮名震天南,但你可知道,这位李公却全是靠着卫国公的提携才有今天的地位? 当初秦琅出镇河套? 李大亮是其选调之佐贰······”

    李大亮镇守交州数年,其到任以来? 拓荒开边殖民? 镇抚俚僚? 攻打蛮夷,威镇南天,连林邑王对这位新邻居都十分敬畏? 数次派人前去送礼,生怕得罪了这位,而引来大祸。

    而以前交州总管丘和在任多年? 林邑王却从没有把他放眼里。

    而这样一位了得的边疆名将,却居然还是秦琅的旧部?

    “王兄你别看现在岭南好像很乱? 可实际上岭南大变天了? 几年前秦琅南下封地时? 曾经就出手收拾过岭南一次? 只是那次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返,但这一次,他一路南来,却是时间充裕,外面传岭南如今多乱,那只是看了表象皮毛,事实上一切都在秦三郎的掌握之中,都在按照他的想法前进······”

    “真没想到,那么年轻的一个人,居然如此有本事!”

    “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秦三郎那也是数千万人中的人杰,当然不一般。”

    “可我居然得罪了这样一个大人物,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范琳对这位王兄有些无奈,“坦诚以待,他想要什么,答应他便是。”

    “答应他?可我们林邑本来雄据天南,难道真要做他们的藩属国?将来他们万一提出要驻兵林邑,甚至要开港口设商馆,难道我们也要答应?以后我林邑国王位传袭,也要经过他们册封?”

    范琳有些恨铁不成钢。

    “王兄你难道还不明白眼下的处境,若不能从大唐借兵平乱,我们永远都回不去林邑了,更别说林邑王位了。有大唐出兵才能复国,才能谈其它。否则,你我只能永远流亡异国他乡,坐在那王位上的只会是那弑君逆臣,甚至是那个恶魔!”

    “不管卫国公提出什么样的要求,都要答应,我相信他也不会提出什么太过份的要求的,定要跟卫公搞好关系,你要知道,卫国公被大唐皇帝世封永镇安南武安州,武安州离我们林邑并不远,从太平港走海路也要不了多少天,我们以后会是邻居,代代相邻,今后我们肯定还会有需要他们的时候的!”

    ······

    高平堡下。

    秦琅又见到了扶三。

    这位彪悍的左溪蛮王,远远的便赤着上身,身上真的背上了荆棘刺,远远的便膝行请降。

    在他身后。

    五万人齐齐跪地请降,负荆请罪。

    秦琅骑着豹子头缓缓来到扶三面前,笑吟吟道,“左扶三啊左扶三,你这又是弄的哪一出啊,何必呢?”

    荆棘上满是尖刺,把扶三刺的满身是血,可这位硬汉一声不吭,眉头也没皱一下,他每膝行前进一步,身上便要被荆棘刺的鲜血淋漓。

    “扶三自知罪孽深重,可我也是被人偷袭,那句町侬氏雇佣了鹰巢刺客偷袭我,又捉了我的妻儿亲戚要挟,我也是一时走投无路·····”

    秦琅只是笑笑。

    扶三咬牙。

    “我自知罪不可恕,也不敢奢求卫公和朝廷原谅,但请卫公能放过左溪各溪垌的垌民们,他们是无辜的,只是被我裹挟······”

    “左扶三啊左扶三,你这出苦肉计倒是演的挺真实的。只是你难道不知道,负荆请罪,其实并不是你这个样子?这负荆请罪最早其实说是用拿荆条请罪,让别人抽他。那个荆条不是这个荆条,那种荆条是编筐子的荆条,有韧性没有刺,抽几荆条痛是挺痛,但也不会伤身体,更不会搞的这血肉模糊的。”

    扶三咬咬牙,“原来如此,多谢卫公教导,让我又学到不少知识。”

    秦琅笑吟吟的看着他。

    “我这就去砍荆条来给卫公抽我!”

    五万多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把上衣脱了,人人背着那么一支荆棘刺条,个个搞的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这确实是个大场面。

    反正不论是程处默还是范镇龙,都被惊到了。

    但秦琅却很镇定。

    相比起砍头灭族来说,背一条荆棘真算不得什么,看着很恐怖,可也只是点皮外伤,又不伤筋又不动骨的。

    扶三见秦琅也不吭声。

    一咬牙,把背上的荆棘刺条取下来,递给秦琅。

    “卫公就拿这个荆棘刺抽我,我绝不吭一声。”

    秦琅却没伸手,“这满是尖刺,我拿着岂不伤手?”

    扶三马上把刺条一端放到面前,直接拿嘴咬刺,咬的满嘴是血,果然没吭一声,这种自虐一般的行为,看的秦琅也不由的皱眉了。

    “卫公,请!”

    扶三再次把已经咬掉一边刺的荆棘刺条递到秦琅面前,然后转身跪伏在地,让秦琅抽他。

    拿着这支满是血的荆棘刺条,秦琅也很无语。

    扶三的求生**很强啊。

    再看看那跪着满山满谷的左溪蛮,确实很悲情。

    五万多男女老少啊,真的是跪满了一个河谷,反正到处是背着荆条刺的人,无边无际的感觉。

    这些人将所有的武器都堆在营地前稻田里,堆成了几十座兵甲之山,然后就这么赤手空拳,甚至还剥了上衣背了刺条过来跪地请罪。

    任杀任剐。

    生死完全交到秦琅手上。

    这种态度,不得不说,很刚。

    “左扶三啊,之前我在笼州听说你反了的时候,曾想过,待擒下你后,定要将你抽到邕州城来个碎剐万分,找一个技术了得的刽子手,剐你个九天九夜。但是一路过来,我倒是气消了许多·······”

    “算了,起来吧,人孰无过!”

    扶三听到这话却没有半点轻松,反而越发害怕,甚至浑身颤抖起来。

    “卫公,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卫公责罚,抽我打我,甚至砍我都行,只要留我一点血脉存续······”

    这个铁血硬汉,居然说着说着就涕泪俱下了。

    “我能理解你,便原谅你这次。”

    左扶三越发惊惧,“请卫公留我左溪一点血脉。”

    秦琅叹气。

    扶三在地上连磕了许多个响头,碰的额头血肉模糊,然后居然举起右手,一掌狠狠拍下。

    拍碎天灵盖,倒地而亡。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秦琅都有点目瞪口呆了。

    “这又是何必呢,我都说人孰无过了。”

    左溪蛮王扶三死在秦琅脚下,无数蛮子亲眼目睹,但那些蛮子却跪伏的更低了,没有一个敢惊叫不满。

    秦琅叹气。

    这时,又一位蛮王上前,曾经秦琅亲自表奏天子请封的左溪十八羁縻州刺史之一的一位壮汉,对着秦琅深深一拜,然后拔下一根荆条刺夹在指间,狠狠的砸进了自己的太阳穴,轰的一声倒下。

    “这?”

    又一位蛮王上前来,“我愿以死谢罪,请卫公留我溪垌一点血脉相传!”

    咬舌自尽!

    ······

    秦琅面前倒了一地人,不是蛮王就是垌主,可以说跟随扶三反叛大唐联合句町蛮的这些骨干头领们,全都选择了与扶三一样的归路。

    他们以死谢罪,只希望秦琅能够留他们一点血脉。

    没有人相信秦琅说原谅的话,犯下了这么大的错,不可能会原谅的,必须得付出代价。

    这些蛮王们很勇敢,以死谢罪,只求能够让族群留下一点血脉延续香火。

    “好了。”

    秦琅大喝一声,制止了还要跟着上前的一群蛮王垌主的子侄们,他不可能真的看着几万人在他面前自杀谢罪。

    他现在就算说他没有逼扶三他们自杀,也怕没有人信的。

    “附逆叛党首领骨干既然已经都自杀谢罪,那么本经略相公便宽赦尔等附从,一律既往不咎······”

    远处。

    程处默、牛见虎等兄弟伙又会面了,几个家伙在那里看乐子一样无所谓,“要我说,这些蛮子也真是狠啊,自碎天灵盖,自插太阳穴,自咬舌头,这一个比一个狠啊!”

    “要我说,死就死,谁怕谁,有本事五万来人全都死去啊?一群蛮子,还有理了?”

    “不死,也要将他们屠尽了才对。”

    一群家伙根本没把蛮子当人看。

    秦琅隐约听到这些家伙的狠话,却没当回事,蛮子也是人,句町蛮还跑路了呢,这个时候,附乱的溪垌蛮肯回头其实是好事了,扶三等蛮王惊惧自杀,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反正秦琅本来也没打算要杀他们,最多把他们送去长安给皇帝做宫廷宴会的伴舞啥的,授个虚衔闲职,就在长安富贵一辈子,终生不让回来便是了。

    左溪各垌寨交给他们的兄弟子侄们继承便好,这上千里的蛮荒之地,那么多溪垌寨子,那么多蛮子,朝廷也不可能说接管就真的能立马接管的过来得,还是得先以蛮治蛮的。

    凡事要留一线余地。

    若真对蛮子赶尽杀绝,那么无路可走的蛮子,也就只剩下了一条路,就是跟大唐对抗到底,他们要么跑去投句町蛮甚至是和蛮部等,或者就是在深山老林里跟朝廷打游击到底了。

    可不管是哪种结果,这都不符合朝廷的利益,也不符合他秦琅的利益。他秦琅负有平叛之责,经略安抚地方本是他的职事,若是岭南大乱,那就是他的失职。

    恰相反,若只是小乱一阵,然后左右溪等蛮地尽编户齐民,纳入实控,则反而是大功一件的。

    他秦琅又不是杀人魔王。

    扶三等蛮子以已度人,觉得大唐和秦琅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可他们又无路可去了,不想跟着句町蛮继续绝望的逃亡流浪,最后狠下一条心来自杀请罪,秦琅能说什么?

    说什么也没用了,人死不能复生。

    不过扶三他们一死,现在秦琅再说既往不咎,倒是让蛮子们觉得这才理所当然,这才让人敢相信。

    真要一个不处置,他们五万多人今天估计没有一个敢起来。

第850章 秦藩

    高平堡。

    看着这座铁桶一样的要塞堡垒,秦琅很是有些不舍。前后费了多少力气,投入了多少钱财,组织了多少人马,好不容易把这里开发起来了,结果皇帝却来摘桃子了。

    看到秦琅沉默不语。

    厅中一众秦氏家臣们也都有些愤愤不平,张超更是口无摭拦,张口道,“这定是朝中有奸臣佞幸,向陛下进了谗言,当初我们来时,这里可是一片蛮荒。西出邕州,便皆是蛮地。而一过左州,更是不毛。”

    “那左溪干流在平而江与水口河汇合后才开始,但我们可都知道,以往说左溪蛮左溪蛮,那可是只到谈州的,谈州以西一直到龙州的平而江河口,都是叫丽江,然后上游几大支流,黑水河、平而江、明江、思陵江,就更不用说了,根本都算不上是左溪蛮了。”

    “当初我们头一次来封地时,那水口寨杨家,金龙垌侬氏等,哪个把朝廷放眼里?至于广源高平就更不用说了······如今到好,咱们费尽心思,把这些桀骜不臣的蛮子们全都打服了,在高平花了数年时间经营,现在刚有了点成果,就来摘桃子了?”

    秦琅很平静的道,“不要瞎嚷嚷,陛下有陛下的考量。再说了,当初武安州的封地也是早就划好界的,这高平本就不在界内。”

    张超咬牙道,“可是咱们这些年费了多少力气平定这些蛮夷,高平、北江、武峨等地来也都不是朝廷的疆土,是咱们这些人拼死拼命打下来的,难道不应当归我们吗?百姓们开垦的荒地,不也例来是谁开归谁吗?”

    “文远!”

    “三郎,咱们怕什么,咱们有理就难道一定要委屈求全?这个口子不能开,否则今天拿走个高平,明天是不是又要拿走个北江,再后天是不是又要来拿走鸿基?”

    一边的封地元老秦用缓缓道,“有个新消息刚从长安来,陛下赐封从兄李博义为陇西郡王,封藩安南,封为新安州世封都督,北以十万大山为界,东以北仑河为界,西以鸿基山东蔍八节河为界,原新安州、苏茂州合并而成。”

    “陇西郡王?”

    一听这个封号,众人倒多愣了一下,无它。大唐皇家李氏,便是自号陇西李氏,起兵之初李渊自封大将军,长子建成封陇西郡公,授左领军大都督。嫡次子李世民,封敦煌郡公,授右领军大都督。

    陇西郡公这个封号,差不多跟李世民继位前的秦王封号,李渊称帝前的唐国公、唐王封号一样,都是对李家有特殊意义的。

    这个李博义是谁,怎么能得这封号?

    “李博义是太上皇亲侄。”

    亲侄子,比李孝恭李道宗这些侄子还要亲许多,因为李博义是李渊同父异母兄李湛的儿子。李湛李渊都是李昞的儿子,李湛因为是庶子,所以和其它两个庶子一样,虽然兄弟中排行比李渊前,但当李昞三十多岁就去世后,唐国公的爵位交给了八岁的四子李渊继承,因为他是唯一的嫡子。

    李湛生有李博义和李奉慈兄弟俩,哥俩从小也是锦衣玉食惯的,年纪跟建成相当,李博义比建成还年长一岁,所以他们从小一起玩,建成跟博义关系好年纪相当,李世民跟奉慈年纪相当,关系也不错。

    那个时候的大兴城里,李博义和建成、柴绍他们一起带着李世民、奉慈等天天玩闹,再后来李渊去太原任职,兄弟俩离开大兴城。

    再见面时,兄弟俩是跟着李渊杀回大兴城的,抢了杨家天下。

    李博义兄弟俩也跟着受封为王,李博义封为陇西郡王,李奉慈为渤海郡王。这两位其实毫无功勋,比起李神通、李道宗李道玄李孝恭李幼良等这些宗室来说,真的就是鸡犬升天沾光的。

    但兄弟俩跟李渊家关系可不一般,他们不仅喊李渊亲叔叔,而且因为他们爹死的很早,所以兄弟俩很小的时候,其实就是由李渊养大的。

    而另一方面,他们爷爷李昞当年也死的早,当时李渊才八岁,所以李渊呢,又是由兄长李湛他们抚养成人的,这方面来说,两家的关系自然更加亲近。

    李湛有些像是李渊的父亲,而李渊跟李博义他们好像是兄弟,又像是父子。

    凭这关系,兄弟俩没功劳没本事,也封王一样没有人反对。

    只是后来李世民杀兄囚父夺了皇位后,对李渊封的那一堆宗室王不满,对宗室削爵,最后只留六位,都是功高的,其余功劳不够的降为国公郡公甚至是县公县侯,年纪太幼小的甚至直接收回爵位。

    李博义哥俩当时是既无功又没本事,安排他们做了几个官职,结果都是瞎搞,最后李世民只好让哥俩挂个闲职混着,削爵时让哥俩出来表示支持,哥俩倒也很洒脱,削就削,从我先削。

    于是哥俩从郡王削成了郡公。

    在长安城里,做着富贵逍遥郡王爷,从不参与朝政,更不多管闲事,唯一爱好就是美酒美人豪宅别墅,兄弟俩都是田地千顷,姬妾数百,过的好不逍遥。

    架鹰遛鸟打马球,那是个中高手,听说还是麻将高手。

    李博义以前当过大宗正,只是他比窦诞还糊涂,但他毕竟跟太上皇和当今天子关系好,更别说,李博义还有个李昞庶长孙的身份呢。

    “新安州都督?”

    等大锤公子秦用在地图上圈起新安州的地界范围后,张超马上就骂了起来,“这不我们的地界吗?”

    “之前苏茂州南面大山以南沿海一带,可都是我们开拓的地盘,怎么现在变成了个新安州了?”

    “又跟高平和武峨一样,摘桃子了?”

    “不懂别瞎说,新安州原本就有,只是是羁糜蛮州,部份隶属广南,部份是原广西钦州宁氏所管蛮地,这次陛下钦定交桂黔滇四道边界,十万大山和北仑河是东南边界,新安州隶属广南道······”秦琅指着地图,把太平州等新并之州也说明。

    张超等不少人看着新安州,越看越不顺眼。

    武安州本来是跟广西道接境的,南起大海,北到镇南关,现在却硬搞出来一个新安州,如一粒沙子一样揉进了眼睛里,就夹在武安州与钦州、太平州、笼州之间。

    原本若没这个新安州,那武安州便是直接跟广西道的太平州、钦州、笼州都交界的,现在却只跟太平州交壤。

    新安州由原来靠海的新安州和北面山区的苏茂州组成,苏茂州是山区,可新安州毕竟沿海啊。

    那里还有大量的群岛。

    “既定的事实就不要再多想了。”秦琅心中也有不满,但不能在家臣们面前表现出来,皇帝出手很快,既快又稳准狠,他增划给秦琅一个七溪,又把北江也确认给秦琅,再明确了原先秦家开拓的高平、武峨还有新安州的归属。

    皇帝的所为,也没有什么可过多指责的地方,毕竟那些地方,本就不是武安州封地界内啊。

    朝廷没追究你们越界的罪就不错了,现在还给了你七溪和北江两片地区,你还不感激谢恩还敢抱怨?

    这事要是拿到台面上来讲,秦家若有半点不满,那么别人都会认为秦家欲求不满,不会去指责皇帝不对。

    既然这件事情没法得到更多人的支持,那么又没掀桌子的实力和想法的话,那就是不要再太纠结于他。

    “陛下也只是确定了四道边界,合并裁撤了一些蛮州,改土归流罢了,不论是广源也好,还是武峨、新安,我们先前开拓垦荒的田地、矿场,甚至是我们的屯庄、作坊这些,朝廷也都是承认和保护的,我们以后只要依法纳税,服从官府管束,便行了。”

    张超等家臣们并没有就此觉得满意了。

    那些不过是些经济利益而已,田地、矿产、庄园、作坊这些本就是他们的,而他们原本从蛮子手里开拓地方,拥有的可不仅是这些,他们实际上趁着先前三不管的局面,实际上是占地为王了。

    成了不是领主的领主。

    在那里移民垦荒开矿建作坊,甚至修起了碉楼屯堡,完全就是把武安州的分封采邑那一套搞过去了,他们按武安州这边的规矩,派自己的兄弟子侄过去管理庄园土地屯民奴隶,训练民兵乡勇,对抗蛮子,征收税赋。

    领地上的一切产出,皆是按武安州这边的规矩上缴税赋和跟秦家分成。

    现在朝廷把那些地方设为正州,意味着接下来会有流官派任管理,他们除了保留了经济权益,他们的治权、司法权等等统统都没有了。

    他们只是那些土地上的地主,却不再是领主,甚至朝廷肯定也不会允许他们如在武安州一样的搞城堡、民兵那一套的。

    新安州等不再是无主之地,不再是谁抢到了就是谁的,不再是谁有本事谁就去抢,就去圈占。

    “大家不妨换个思路来想这事,咱们也是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提前几年占了好大便宜,圈了好多土地、矿产,这好处可没少搂,就不要总贪心不满了。”

    秦琅安慰大家,并给出补偿方案,“陛下这次把七溪和北江划给了我们,以后这两县就正式是我们武安州的地界了,回头我们商议一下,把这两县的地给分一分,各家都有份,可以派兄弟子侄们去建采邑庄园!”

    北江和七溪本来也早就有秦家过去开拓占领,现在秦琅的话里之意,不过是借机给大家一个正式的骑士领主名份。

    “新安州和武峨州就不说了,可这高平堡经营到如今真的不易,这里可是交通枢纽,加以时日,肯定能发展的非常迅猛的,咱们真放弃了?”

    秦琅无奈笑笑。

    正因为高平有如此重要之处,所以皇帝才更不会把高平划给秦琅的,想都不可能想的,所以早点死了这心吧。

    秦用低声道,“要说啊,也是咱们这动作太猛了,要是句町蛮这次没被一棒子打死,这左溪也不可能就改土归流的,高平啊新安啊武峨啊,现状也就不会改变,咱们这次是用力过猛,草率了!”

    秦琅一笑,理确实是这么个理,可事实上就算句町蛮和左溪蛮没这么快败亡,朝廷也不可能就真的看着秦家在安南大展拳脚,四处兼并的,只怕到时还会有更狠的手段下来。

    说到底,当今天子那不是一般的皇帝,这位虽远在长安,可心明眼亮着呢。

第851章 犁庭

    夜黑风高。
    秦琅无心睡眠,登上高平堡中最高的碉楼上眺望,远处,星火点点。
    几支唐军在高平会师,还有几万投降的蛮子也暂留此处。
    营火点点,倒好似天上繁星。
    没有了一群家臣在耳边吵闹,秦琅能够静下心来思考。
    其实这世上许多事情本无对错,只看站在哪个角度来思考罢了。各有各的利益,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秦琅有很多身份,头衔数之不尽,皇帝女婿、太子老师,天子重臣,朝廷宰相,封疆大吏,却又是功勋贵族,封世藩镇,同一件事情,不同的身份对面时,考虑的角度也是不同的。
    就如皇帝这次对滇桂四道界线设定,本质其实还是借句町入侵这一契机,利用交桂四道边界上的旧有格局的平衡打破,强势出手抢夺控制权的行为。
    划界,改土归流,编户齐民,封藩设镇,驻军派官等等一系列动作,都是因此。
    旧有的格局打破,必然就是新的格局诞生,最终要回到平衡。
    只是新的平衡,必然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若秦琅以大唐帝国宰相的身份来看待这件事,则无疑皇帝处置的动作很快,也很及时和恰当,甚至堪称优秀,当句町拉着左右溪蛮倒下后,这里形成了一个权力真空,大唐此时强势进入,正逢其时,否则用不了三五年,终究还会出现新的南蛮势力填补过来,到时再想插手就难了。
    当然,秦琅还是武安州藩镇诸侯,句町大败,左溪蛮彻底臣服编户,这意味着秦琅的封地不再是一块飞地了,他周边的形势安全了许多的同时,也意味着要直面朝廷的正州实控。
    以后没有缓冲余地了,也没有扩张的空间了,有好也有坏。
    但水如果浑点,无疑更利于发展。
    总体来说,当朝廷在秦琅周边划设了太平州、思州、广源、武峨四个新正州,又新设新安州都督府、句町州都督府这两个宗室藩镇后,秦家确实没啥战略空间了。
    再加上西南的交州,东面的大海,秦家完全没有了再扩张的空间,从此限制死了。
    而皇帝还给他来了个推恩分封,提前就给他把武安州又分出了四份给他的四个庶子,这防范之心很深。
    皇帝做错了吗?
    没有。
    在外人看来,天恩浩荡。
    一赏再赏,恩宠无人可及。
    这就是阳谋啊。
    皇帝也并不会怀疑秦琅的忠心,但皇帝未雨绸缪,早早做好安排,防范有这种可能,甚至不只是防秦琅,而是防范秦氏子孙后人。
    东边一个陇西郡王李博义,皇帝堂兄,西边一个敦煌郡王李象,皇帝的庶长孙,两个宗室一左一右的夹着,南北皆是朝廷正州,一个太平州,一个交州,基本上就是三百年难变的格局定型了。
    这个格局只有一点点小破绽,那就是武安州临海,有太平港。北有白藤江,南有太平江,双龙出海,龙跃大海,这倒给武安州秦家留了一个机会。
    其实,秦琅现在想这些,也是对皇帝不忠,对大唐不忠的,是臣子就不该想这些。
    吹了半夜的凉风,回到堡内,阿侬还在灯下等他。
    “三郎,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秦琅看着略带倦意的阿侬,秋高天凉,阿侬香肩半露,烛光摇曳,却凭添了几分诱人。他一下子燥热起来,大步上前,粗鲁而又野蛮·····
    阿侬惊叫一声,接着便是嘻嘻的笑声,再然后便成了急促的喘息······
    天刚亮,秦琅便早早醒了。
    睁开眼,看到美人秀发散乱的蜷缩在他怀里香甜的睡着,侧头轻轻在她额头一吻,动作轻盈的起身,转身为她盖上毯子,秦琅提着鞋子走出门。
    昨晚有些凶狠的发泄过后,整个人反而倒是更加精神了。
    “三郎早啊,还以为你今天早上肯定起不来呢。”
    张超抱着杆长枪坐在房前郎下,无精打彩,浓浓的黑眼圈,连阿黄带来的羊肉蒸饼都没心思吃了。
    “三郎昨夜可真是神勇,莫不是把这个阿侬当成那个阿侬了?整个高平堡昨夜估计都没人睡着,估计连堡外靠的近的军营里弟兄们都听着了,可怜那些弟兄们啊,出征在外,身边连个母的都没有,却还要受这等折磨,搞不好都要营啸啊,下次三郎你要是再来,能不能让阿侬咬进牙关闭上嘴不吭声?”
    秦琅看着一脸怨念的张三郎,哈哈大笑,从阿黄手里接过一个羊肉蒸饼大口吃了起来,人精神好,胃口也好,这刚出蒸笼的羊肉包子,那真是馅肥皮嫩,好吃的不得了。
    阿黄很萎琐的道,“倒想不到阿侬夫人平时也是一本正经的大娘子样,想不到那告罪求饶时的声音,还真是千娇百媚的,哎呀,我屋里就没一个能比的,哪怕有三成样,我都能神勇翻倍,来个长坂坡七进七出啊!”
    张超打个哈欠。
    “老黄你老小子悠着点,你以为你还年轻啊,你个门牙都掉光的老头子,还整天就想着这点事情,你就不怕马上风啊?”
    老黄不以为然,“能死在女人怀里也很不错啊,美人裙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再怎么说,也比七老八十的瘫痪在床上,整天屎尿堆里苛活着强吧?”
    ·······
    高平堡内清早的会议上,参会的一众人都有些无精打彩的,一个个顶着黑眼圈,还真是没睡好。
    看到秦琅,都是一脸幽怨。
    大家出征在外,全都成了和尚,秦琅倒好,有阿侬这样娇滴滴的美妇人跑来慰问,你就偷偷摸摸的关起门来亲热好了,你倒好,非要整的小小的高平堡里人尽皆知的。
    这天干物燥的,不存心让大家难过嘛。
    “处默,你鼻子怎么了,塞两团棉花干嘛?”
    程处默白了秦琅一眼,“流鼻血了。”
    那边牛见虎更直接,“我说三郎,你可不能饱汉不知饿汉饥啊,要我说,干脆咱们把这堡下的俘虏直接分一分,或者就挑些青壮妇人,也慰劳慰劳一下弟兄们?”
    秦琅假装没听见。
    咳嗽两声。
    “简单的开个会,仗打到现在,战果不错。”秦琅开场,诸将校全都收起笑脸,一个个认真起来。
    秦琅平时很好说话,但认真起来也是不讲情面的。
    战果何止不错,简直是辉煌。
    句町九大部落联合起来复国入侵,两路兵马共计十万杀进左右溪,一度曾经势如破竹,中期对峙过后,侬三娘子一招神来之笔的劝降,把左右溪蛮子们拉了大半过去。
    但是终究还是没能翻的了卫国公秦三郎的盘。
    秦琅一箭双雕,刚开始借句町蛮驱虎吞狼,坐山观虎斗,前方打的正热,他在后方搞改土归流,乘机捡空城抢人口。
    蛮子们被逼的犯蠢的跟句町蛮联手,却反而让秦琅可以更加痛快的放手一起收拾。
    句町大败,溪蛮大败。
    如今句町蛮败逃回去,却要面临着老巢被李大亮抢机抢占,无家可归,背后还有追兵不断的绝境。
    当然,左溪蛮王率部归附,自杀谢罪,更是精彩一幕。
    现在,整个左右溪境内,都已经收复,并且经此一役,左右溪蛮部势力被收拾的服服贴贴,彻底的伤了元气,动了筋骨。
    接下来,朝廷设正州也好,派流官也罢,编户齐民,量田确地都是任由揉捏了,再无反抗之力。
    “乘他病,要他命,咱们不能让句町蛮跑了,这次咱们彻底的灭了他们,将这些胆大的蛮子全都抓了回来,发卖为奴。”
    程处默仰着头,摸着鼻子,嗡声嗡气的道,“把那个大胆侬三娘抓回来,扒光示众”
    牛见虎喊道,“扒光了抽她皮鞭!”
    “凌迟碎刮!”尉迟宝琳喊。
    十几道目光投去鄙视的目光,那侬三娘听说也是个泼辣的美妇人,怎么能这般无情辣手呢。
    句町蛮现在就跟侬三娘子一样,毫无反抗之力,这个时候,一众人当然要冲上去尽情蹂躏。
    左溪降蛮,因为有秦琅坚持,所以大家也就不再想着怎么压榨这些人了,现在大家感兴趣的是句町蛮,那些是敢建国称王的蛮子,抢起来没有半份压力,而且抢的多抢的狠还有功劳,当然不能客气。
    大家早就迫不急待的要继续进军了。
    都在争着打前锋。
    秦琅也拿出了一张作战计划图,他打算兵分三路追击句町蛮,深入蛮地,会师交州李大亮,对于整个句町蛮来个毁灭性的围剿,犁庭扫穴,不留余地。
    北路沿右溪进军,顺着其上游支流乐里河、驮娘江、西洋江、剥隘河等一直杀到南盘江畔去。
    而中路军则自高平出发,沿靖西、安德、富宁这一线杀过去。
    南路军则是沿锦江一线围剿。
    秦琅在南线上几个交通节点上,写下几个名字,宣光、河江、马关、文山,最后进入滇东的蒙自、开元、建水。
    三条行军路线上,秦琅写下了十几个名字,皆设为州县,也是此次围剿句町蛮的战略节点,秦琅打算分三路,设立十几个军事要塞据点,建立起进可攻退可守的围剿基地,同时以点连线,把三条线路打穿,这样后勤辎重等也就不用再担心。
    同时派人行文黔南、滇东等地的州府,以及羁縻蛮酋们,让他们出兵配合,勿必保证这次句町蛮无处可窜,被合围剿灭。
    兵贵精不在多。
    每路出兵一万二千人,其中精锐的战兵四千,乡勇团练八千,另征一万二溪垌蛮丁运送粮草辎重,看营捕俘。
    “山高路远,道路难行,深入不毛,所以虽给三路军都派一万二溪垌蛮丁运送物资等,但也运不了多少,还得想办法以战养战,就地补给。出兵之后,不要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先把这一个个定好的交通节点打下来,夺取之后,迅速建立要塞·······”

第852章 赴死

    秋天,是安南北部最舒适的一段日子,就算是行走在蛮荒深山之中,也能感受到那份绝美的秋意。
    深蓝色的天空纯净的能洗去烦恼,那云白的跟丝绵一样。
    山里已经开始凉了,夏衣上罩件长袍或是加件半臂,刚刚好。
    路过一片山间湖泊,就如同是一片遗落人间的天堂,好似画一般美,水在树间流,树在水中长,那些水格外的晶莹剔透,澄静无瑕,是那么的让人赏心悦目。在那无人打搅的深山林谷湖水间,是句町蛮的聚居寨子。
    一栋栋吊脚楼就建在半山腰上,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那山上的红叶黄叶,碧绿溪流,把这一切点缀的如一画油画一般,与水墨江南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种意境。
    看着这一切,秦琅伫立马上,甚至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自己不应当来打破这山中的精灵王国,来破坏这里的一切。
    呜呜呜!
    牛角号声打破了这片宁静与美好,那山水之间,忽然冲出无数的精灵,是句町蛮族,是那片山坡吊脚楼寨子中的居民,他们面对着披甲执锐,杀气腾腾闯进来的外来者,抄起了猎弓柴刀,提起了渔叉锄头,不顾一切的四面扑了出来。
    秦琅摇了摇头。
    有些同情这些人,他们其实也只是想保卫家园,并没有错。可这是个野蛮的时代,弱肉强食,不可避免。
    自己就错了吗?
    秦琅觉得也并没错,经历这轮阵痛之后,句町与左右溪垌蛮等纳入大唐统治,以后会有更好的长治久安,对句町对大唐都是好事。
    他安慰自己,阵痛是难免的,不经历分娩的阵痛,又如何有新生命的降世?
    不用他开口下令。
    山下,唐军已经迅速的摆开了阵形。
    有塘骑的用心侦察,句町蛮并没有什么机会埋伏唐军,而且他们现在也没那个实力了,眼前的这些蛮子,只是留守寨子的一些妇孺老幼,他们寨中的青壮男丁,多数随着侬三娘远征大唐,都还没能回来。
    身披铁甲的步槊手蹲坐在最前排。
    刀牌手们身穿皮甲,两翼护卫。
    铁甲长弓手站在中间,他们身后是穿着皮甲的弩手。
    少量的骑兵,反而处于最后面,限于这里的山间地形,骑兵们并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所以秦琅干脆把他们放到最后,充当预备队。
    一队侦骑背着旗帜往后方跑去,他们传令后面的诸营加紧行军赶来,至于更后面的辅兵和民夫,则暂时原地集结防御待命。
    山间路狭道窄,秦琅亲自领的南路军虽有一万二兵马,一万二垌丁民夫,可这两万四千人马还是拉了足有五十里远。
    为了避免被半路伏击等,秦琅仅战兵部队就派出了二十四路塘骑,提前百里探路,且严格控制行军速度,保持行军间距,走走停停,用旗号和号令等通信往来,小心谨慎,不给敌人机会。
    夜晚露营之时,更是选择提前探察好的有利地形,花费很多时间安排防御。
    四千战兵分成了前后两厢,每厢两千人马,前后相距两里。每厢又各辖前后左右四营,每营五百人,下编左右两团,和中军营部。
    虽然每路征召了八千乡勇团练和俚僚溪垌蛮为辅兵,但其实秦琅并没有让这些人合编,一来这些兵缺甲少盔,训练和装备都不算强,再者山间行军,本就地形狭窄,不利于大军团作战,人挤的越多,越不好指挥等,所以他干脆是让战辅分离,战兵先行,辅兵相距几里随行,拉开距离,各自指挥。
    辅兵远远跟随着,策应掩护。
    此时迎敌的便是南路军左厢两千人马,右厢正在相距不远的另一座山谷里剿敌。
    两千战士,有来自水师的舰队,有来自武安州的卫队,也有来自交州的边军,还有来自邕州等地的团练,以及从福建广东等来的府兵们,皆是精锐。
    长弓手们身披黑光甲,长持单体柘木长弓,彪悍魁梧。
    而步槊手们手持的丈八步槊,那是长矛的升级版。
    正所谓齐眉为棍,七尺为枪,八尺为矛,一丈零八寸为大枪,而一丈八尺者为槊。
    这个一丈八尺其实用的还是春秋时的尺度,春秋时习惯将战士身高算为八尺,猛士则为一丈,丈八矛其实就是矛柄配矛头达到三倍身高,称为三其身,因此当时的丈八矛其实长达四米半左右。
    而到了秦朝时,秦军不但弩阵无双,而且还有了更长的大矛,柄长二丈四,配上如剑般的长矛头,能达到七米长,这种超长的竹木长矛组成的秦长矛阵,便成了铁壁铜墙,配上秦军无双弩阵,可谓所向无敌。
    山里其实不太适合用超过一丈长的步槊的,天下步战用槊者,最强者唯江淮兵也。这些江淮兵也正是当年东晋北府军的延续,南北朝时代,江淮步槊手与江淮弩手齐名,是能够对抗北方铁骑,甚至是具装甲骑的强兵。
    超长的步槊比起长矛来缺少了灵活性,机动性能也大降,但其对骑兵的克制是超强的。
    此时,军官们喝令连连。
    下令步槊手们把行军时竖举的四米五步槊直接放倒在地,然后披铁甲的步槊手坐在了地上。
    句町蛮很勇敢的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
    秦琅立在三辰旗下,打量着这支人马。
    青袍或黑衣,衣料能看的出多是葛、麻所制,衣衫多是短打,基本上没有甲具,武器也是长短不一,简陋无比,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
    一声叹息。
    这是送死。
    两千人的唐军在狭小的山间,摆成了数个步兵阵,以团为单位对敌。
    与喧叫怒吼冲来的句町人比起来,唐军安静的有些过份。
    战斗之前,无一人吭声。
    长弓手、弩手张弓开弩,无一人左张右顾。
    军令未下,更无一人擅发一箭。
    这就是大唐精锐的素养。
    李靖的兵法中有关于军法一条里就专门写过大唐府兵的军规条令,其中便有开战时的许多严格军法,比如交战之时,各就齐位,不得东张右望,交头接耳,不得喧哗说话。也不准提前攻击,更不准越队上前,进退皆须依据军令,否则可直接阵斩。
    团校尉立于弓弩手之后的团旗之下,而各旅的旅帅则站在弓弩手之前,立于步槊手之后。
    各队的队头们,全都立于本队最前。
    各队队副,手执陌刀、斩马立于全队最后一排,督战记功。
    “准备!”
    队头们大喊一声,然后把挂在脖子上的铁哨含进嘴里,看着已经冲入最佳射程的蛮子,用力的吹响了口中的哨子。
    这种哨子是秦琅独创,专门给军中队头们使用的,因为队头们居于全队最前,负责引战指挥,堪称最前线的士官,品级虽低,但却是全军的基层骨干。
    传统唐军战阵,每队都有一面队旗,旗手跟在队头后面,还有两名旗手护卫,队旗所在,便是队长所在,也是全队所在。
    有的时候,一军主帅甚至能够直接把命令传到队一级,就是通过这些旗帜。
    不过大规格的战斗时,战场混乱,真正前线指挥的还是这些基层军官们,为了能够让队头们更好的指挥带领手下这一队五十人马,秦琅特意给带头们的头盔上加了一根避雷针一样的盔尖,上面还有一面小队旗,如同是小号的队旗,这让战斗时,全队可以更醒目的看到队头的位置,跟随队头。
    另一方面,秦琅给队头们加了一枚铁哨,平时挂在脖子上,战斗的时候含在嘴里吹动,通过几种定好的长短哨音,来代表一些简单的战斗命令。
    铁哨在嘈杂的战场上也声音响亮清晰,比起以往让队头们用嘴喊,有效的多。
    此起彼伏的铁哨声在阵前响起。
    长弓手率先发动了攻击。
    不是吊射,也不是三叠射。
    面对着这群不能称之为战士的蛮子们,队头下令弓手们精准射击,瞄准了再射。
    强劲的长弓将精良长箭弹射而出,弓手们精湛的射术,将六十步外一个黑瘦的句町蛮一箭射中,箭入胸膛,强大的劲力将那个奔跑而来的老头射的站不住脚,后退着跌倒,一箭毙命,再没能起来。
    他手里紧握着的斧头,也滑落在地。
    进攻的怒吼,转眼间就成了遍地的哀嚎。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蛮子们大约扔下了百来具尸体后,绝望的后撤了,他们退到了半山坡上,目光如血的瞪着山下的唐军,那些人挨都挨不近,他们碰都没碰到入侵者一下,就死了这么多人。
    山坡上响起无数的哭喊之声,呼爹唤儿。
    山下,得胜的唐军也并没有多少喜悦,这样的胜利,让人不免沉重,他们倒希望是跟精锐的蛮子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而不是现在这般对一群老弱妇孺下手。
    秦琅叹声一声。
    “派向导上前劝降,就说降者免死。”
    虽然唐军能够轻易的上前剿灭这群败兵之蛮,但没有人反对招降。
    向导出阵,来到山下喊话劝降!
    “句町蛮不识好歹,拒绝了卫公的仁慈,他们不肯投降!”向导惭愧的回来请罪。
    秦琅无奈。

第853章 扫穴

    本该是个收获的好季节,大家丰收之后载歌载舞喝酒高兴的时候,可眼下,大山里却遍地烽烟,处处战火。
    秦琅扭头躲开那个句町长老吐来的血沫,脸色平静的摆手,“带走吧。”
    宁死不降的又一个寨子,对于这些人秦琅很佩服,可佩服归佩服,该下狠手的时候也不能手软,双方打到现在,蛮子确实红了眼,那位侬三娘子也是狠,号召所有句町蛮拿起刀枪反抗到底。
    实在不行,就往西南方向撤,撤往和蛮部去。
    事实上,侬三娘从高平堡退入句町境内后,遭到李大亮的伏击,双方大战过后,句町蛮损失惨重,只得狼狈往西南和蛮部撤退,甚至都顾不得妇孺老弱了。
    “咱们这样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来恒有些神色凝重,唐军节节胜利,势如破竹,没有了青壮主力的句町蛮诸寨,完全就是一触即溃,虽然他们很勇猛,但也只是螳臂挡车而已。
    “七郎你当知道有句话叫以战止戈,世人只道秦灭六国的战争打了二十年,却不知道在此之前,七国混战了二百余年。秦灭六国杀人无数,可战国诸侯混战二百余年,又死了多少人呢?正因为有秦的统一六国,才有了后来的中原统一。虽然秦二世而亡,但两汉四百余年天下,不也是继承秦朝吗?”
    惨叫声连连,蛮寨如同地狱。
    秦琅禁杀俘,不许奸淫。
    但被攻破后的句町蛮寨,因为拒不投降,所以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对于这些人,秦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还对他们宽宏大量,否则他们前脚过去,后脚这些人就又会拿着柴刀猎弓来袭击他们的后勤队伍。
    对此唐军只能把蛮子们全都捆起来押往俘虏营,等待这些人的将是从广州交州桂林邕州等地蜂拥而来的奴隶商贩们,他们会把这些人贩运到各大城市的奴隶市场上,与牛马一同贩售,他们有些人或许会成为贵族豪强地主家的奴仆,有些人会成为庄园中的农奴,或是作坊里的工人,又或是各种矿场上的矿工,一些年轻美丽的女子的命运可能会更加悲惨·······
    “我尊重他们的选择,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
    “这些寨子怎么办?”
    交通路线上的咽喉要地,秦琅让人加以整修,充做据点堡垒,或储存物资等,至于其它的寨子,保留一些条件较好的,接下来就要移民过来垦荒殖民了,到时这些寨子就是新移民们的新家园。
    至于一些偏僻之地的寨子,或是深山险要之地的寨子,都直接把能拆的能带走的带走,其余的一把火烧了,不留给蛮子们。
    战斗结束,战兵们开始退后集结,就地休整。
    打扫战场的差事,自有后面的团结辅兵们承担,救治伤员还有专门的病儿营,里面有担架队的,急救队,护理队等等。而收集战场遗落的武器,甚至是修补损毁的武器这些事,也有专门的工匠营。
    辅兵里还有工兵营,负责修桥铺路,安营扎寨等。
    连收敛死尸,超度亡灵这些事,都有专门的征召来的僧道们,这些都是还没能取得正式僧道度牒,但已经在官府登记于各处朝廷授权许可的寺院道观里开始学习修行的僧侣学徒们,他们要想成为正式的和尚道士,除了得在正规寺院里修学经籍达一定年限外,还得参加朝廷组织的佛道考试。
    而这个考试光有本事还不行,首先得有名额,各寺观的学徒数量也是有限额的,而要从学徒晋为正式僧道,还必须得寺观里原定额的僧道出现了缺额后,才可以推举几位学徒参与考试,从中择最优者录取授予度牒补替。
    当然,高额的度牒费是不能少的。
    除此外,这些通过考试好的学徒们也不能马上就成为真正的僧道,因为朝廷还有规定,这些人要先在长安或洛阳的朝廷鸿胪寺专门进修两年,然后还要安排到军队、州县等地方去见习两年。
    这两年干什么?就是为官方做做法事,什么祈福求雨啊,什么超度亡灵啊,什么祭祀仪式啊,总之这些事情,就是交给这些人来干的。
    这两年干完,由他们安排所在的主官给他们写一份报告,评价他们这两年的成绩,成绩合格的才能拿到度牒,否则就要重新再换一个地方重新服务两年,若是连续三次考评都不合格,那就取消其资格,甚至连学徒都没资格做,只能还俗。
    正是在这种新规矩下,现在大唐的军队和州县里,都会有一群这样的僧道们,都很年轻,数量虽不多,可却都很恭顺努力。
    千佛拜了九百九,都不想在最后一关被卡到。
    有人救治伤员,有人收敛死尸,还有人超度亡灵。
    有人拾捡武器装备,也有人负责登记。
    更有专门的扫荡队,负责收缴战利品,秦琅向来的规矩是战场上不得私夺私藏战利品,更不许争夺战利品,战斗的时候,任何人不得停下来捡战利品抢战利品,只得在战斗结束之后,由专门的扫荡队负责收缴战利品。
    所有战利品一律交公,最后入公账公仓,然后按照老规矩分战利品,皇帝的、朝廷的,伤亡将士们的抚恤,立功将士的赏金,战兵辅兵甚至民夫们的辛苦钱,还有将校军官们的一份,具体的战利品分配,有一套很复杂的计算方式,但这套分配法也向来让大家心服,虽然经常有朝廷官员认为秦琅的做法,有些过份,尤其是觉得军队分的太多,但秦琅在这件事上不含糊,几次跟他们打官司,甚至打到皇帝面前,最后皇帝也还是支持了秦琅的作法,因为秦琅最重要理由是他这样做,能够保证将士们打仗时个个用心,而秦琅有过硬的战绩证明他的说法,所以皇帝也支持他。
    各部有条不紊的展开着,一座蛮寨迅速的在被肢解。
    除了先前充当预备队的士兵此时转为值守,其余的战兵全都开始解甲休整,伙夫们已经煮好了饭菜。
    浓浓香味的肉汤,又白又软的大馒头,刚打完一场胜仗,马上就有这么多好吃的,士兵们吃的很满足。
    秦琅的午餐要丰富一些,亲兵在河里捞了一网鱼,很肥美,烤几只,再炖几只,再红烧几只。
    寨子里捉来的猪和羊,也都炖上了。
    采摘的新鲜野菜和蘑菇,也是十分鲜嫩可口。
    秦琅把旅帅以上军官召来,午餐也就变成了餐会,边吃边汇报战果,商议行军计划。
    “右厢也传来捷报,又破一寨。”
    牛见虎抓着一大块羊排吃的十分凶猛,“要我说,咱们根本没必要这么谨慎小心,句町女酋侬三娘都已经跑到和蛮部去了,现在句町这边尽是些老弱妇孺,咱们这样整天武装到牙齿,小心谨慎的一天三十里,这猴年马月才能打完仗?”
    另一位校尉也点头,“听说李长史都带兵追到和蛮部去了,咱们再不赶上,那真是汤都喝不着一口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秦琅却不为所动。
    奏往长安的折子上,秦琅现在出兵直捣句町巢穴,发兵七万二,对外号称二十万。
    但是实际上,这七万二也只有一半士兵,而且其中还有三分之二是团结乡勇组成的辅兵,真正的战兵只有九千人马而已。
    再加上兵分三路,往这几千里地一撒,其实已经很稀薄了。
    这跟先前在左溪一带作战不同,现在是完全进入了敌蛮腹心之地,到处都是蛮寨,哪怕没有了主力,可也必须得小心。
    他们补给困难,道路也不好走,更关键的是句町蛮子们抵抗的决心很坚决,宁死不从,经常自杀式的跳出来伏击、偷袭,要么就是死守山寨。
    这样的局面下,秦琅不可能追求所谓的半月讨灭句町。
    他就是要一步一个脚印的稳打稳扎过去,边走边打,边打边在身后建立起堡垒、据点,同时以战养战,就地缴获补给储备粮草。
    要是图快贪功,一天行军百里也没问题,甚至干脆如牛见虎他们说的,把兵马都撒出去,不仅战兵以团营为单位撒出去,就是辅兵也都千五百人的分路进剿,甚至还可以让那些溪垌蛮丁们也让他们去将功赎罪抢句町蛮寨。
    这样做的话,攻势能够扩大十倍,但危险也随之而来。
    众将见秦琅不肯松口,也是无奈,明明有数万大军,结果现在南路军整整一万二千人,真正干活的只有四千,还只肯分成两厢,左右并进,还不肯分隔太远,搞的大家跟郊游一样的慢慢挪动着,比乌龟也快不了。
    要不是如此,那侬三娘能一路跑到和蛮部去?早让合围歼灭了,大家也不明白秦琅的真实想法,只能各自胡乱猜测着,有人觉得可能是秦琅先前已立大功,所以这次故意让功李大亮。
    也有人觉得可能是因为秦琅因为皇帝收了高平、新安、武峨诸地,导致秦琅心有不满,故意怠工。
    甚至有人想着,可能秦琅是故意要养贼自重。
    当然,也有人认为可能卫国公是在防着左溪蛮,毕竟这些人虽降,但未必可靠。
    总之,大家各自胡乱猜测着,却也不敢置疑秦琅的决定。
    “三郎,这些狗日的句町蛮俘虏,怎么处置,真的放在这等那些奴隶商人来,太便宜那些家伙了吧?”
    秦琅瞧了眼牛见虎,“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吧,那些奴隶贩子向来奸诈,舍不得出什么大价钱,咱们给他,太亏,倒不如咱们自个儿把人分了,回头是卖还是留着自己用,都不亏。”牛见虎笑道。

第854章 三番五次

    秦琅的奏报送到长安,没有引起帝都半点波澜。
    百万家的长安城越发热闹了,十月金秋,秋收过后,处处都在忙着举行乡饮酒礼,长安城里也多了许多前来游学和赶考的士子。秋高气爽,不冷不热,正好赶路前来。
    大家关心的是今年秋收关中中原又是大丰,长安的大米都已经稳定在斗米二十钱了,小麦十五,而粟米才十二,这还是转运司说谷贱伤农,有意抬高今年的粮食收购价,否则就连关中这样的地方,都有可能跌到斗米二三钱。
    迁入中书省衙内办公的政事堂,最近一直在忙着一件事情,外务。先是西域动荡大局已定,泥孰战后虽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最终还是在长孙无忌的敦促劝说下,带着部众前往碎叶千泉山汗庭,并最终把西起葱岭,北至天山的疏勒、于阗、龟兹、焉耆还有东面的高昌,都交给了大唐,算是对大唐扶他为西突厥大汗的谢礼。
    他离开时,把原本西突厥派驻在几国的吐屯发突厥贵族都带走了,从此不再对几国驻兵和征税,几国摆脱了西突厥人,不用在不断动荡内讧的西突厥人中间左右为难,饱受催残,自然十分高兴。
    对于新来的大唐,他们很欢迎,就如同当年西突厥人从东方骑着大马,十万骑前来,赶走了之前压在他们头上的厌哒人时一样的欢迎。
    泥孰去了碎叶川千泉山,长孙无忌也返回了长安,但大唐在天山以南地区留下了数镇兵马,合计驻军两万余,正日夜不停的沿丝路修建烽火台、驿站和商馆,各处咽喉要害之处,屯兵垦田,移民拓荒,一片忙碌。
    同时唐朝也把原东突厥的阿史那欲谷、阿史那社尔还有铁勒的契苾何力等封为郡王,授小可汗,安插到了西域,他们带着本部族人马,名义上归属西突厥大汗泥孰,可实际上跟吐火罗叶护和可萨叶护一样,都是泥孰管不了的。
    另一方面,皇帝把这三位已经尚了大唐长公主、县主的胡族郡王安插到了西域,却也是对漠北的新兴霸主薛延陀不动声色的阻击。
    薛延陀当初跟契苾部一样是铁勒强族,后来反突厥,西反东投的,折腾不断,最终还是归附南面大唐挑了东突厥。东突厥一灭,薛延陀捡了个大便宜,很快尽占漠北之地,甚至想伸手到漠南来。
    当西域肆叶护可汗狂妄时,大唐稍一挑动,夷男就率薛延陀大军西征,狠狠的教了肆叶护什么叫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战后,夷男想要占领金山以西直到天山东北部地区不走。
    只是李世民火眼金睛,当时政事堂上宰相们也不含糊,而秦琅、李靖、李绩这些名将无不向皇帝进奏,绝不能让薛延陀染指金山以西,所以后来李世民马上安排契苾何力、欲谷设、阿史那社尔三个带部众,堵在了金山以西一带。
    又对原西突厥五咄陆部,和突骑施、处密等别部封赏,对夷男施压,最后再下旨让夷男撤军,同时给予了他封赏,另一面又让漠北的回纥诸部动作频频,让夷男后院不稳,这才最终不得不率部撤回了金山以东的漠北之地。
    这里面的周旋谋划,十分精彩。
    反正最终夷男回到漠北之后,很是愤怒,觉得自己从头到尾被大唐忽悠了,出了这么大力气,打败肆叶护的基本是他,结果最后愣是一点好处没占着,部众部众没吞到,名号名号没捞着,牛马牛马没抢到,啥好处都让大唐跟泥孰得了,自己白费力气一场空。
    越想越气的夷男,先是点齐兵马,对着先前背后搞小动作的回纥几部就是一通猛打,打的他们慌忙求饶赔罪,最后大唐又跑出来拉架。
    一事未完,一事又起。
    西域没占到,教训自家反骨仔还让大唐拉偏架,最后李世民居然又把郁射社阿史那摸末,就是那个背弃祖宗,认了秦琼做爹,改叫了秦国忠的肥球,居然把那头猪封做了东突厥大可汗,并且还让他率突厥部落重返漠北故地。
    要在漠北恢复汗庭。
    这下可是狠狠的伤了夷男的心了。
    三番五次啊。
    漠北被薛延陀吞下去后,岂还有再吐出来的道理?你漠南不给,金山也不给,现在给回纥拉偏架也就算了,你他娘的现在还要让突厥人回漠北来?
    什么意思?
    当初合作的那点情谊算是彻底的没了。
    虽然没有正式撕破脸皮,但大唐与薛延陀的关系也算是紧张起来。
    秦国忠当了东突厥大汗,也还是大唐的郡王,同时也还是李世民的妹夫,他带着许多原本已经迁到长城一线的突厥人,开始往北走,准备越过大漠回到漠北。
    夷男人狠话不多,既然大唐不给他面子,那他也不给天可汗面子了,直接点起了兵马,抢先越过了大漠,跑到漠南来准备伏击杨国忠的人马,将他们灭了,并乘机南下抢夺漠南地区,甚至准备直接在原东突厥的定襄汗庭也立个南庭,都想好了到时让儿子大度设来驻扎管理。
    只是夷男虽然计算的周密,胆子也大,可此时铁勒也并不是铁板一块。
    回纥部的菩萨虽然曾经拥戴夷男做铁勒人的大汗,一起反抗东突厥颉利可汗,但后来大唐对回纥诸部很是拉拢,又是册封又是赏赐的,频频暗示,薛延陀夷男能得到的,你们回纥的菩萨也一样可以。
    他能当大汗,你也能当大汗。
    突厥人有东西突厥两部,各立大汗,铁勒人为何就不能分成东西两部,双汗并立呢?
    夷男虽猛,可年轻气盛,跟回纥首领菩萨这样的老家伙,向来不太对付,夷男虽称自己是铁勒人的可汗,但处处顾着薛延陀本部,其它诸部本就多有不满,大唐在后面这样不断的拱火,菩萨也就更不甘心受制于夷男。
    上次夷男西征,菩萨在漠北搞事,夷男回来狠狠收拾了一番菩萨,打的他损失了不少人马,最后又赔偿了许多牛马羊驼,甚至把自己的一个可爱孙女都被迫嫁给了夷男做妾,这事老菩萨也是憋了一肚子火。
    这次夷男率兵南下偷袭杨国忠,菩萨自称有病不能随召,派了自己儿子带领部众从征,另一面却马上就偷偷的派人去密报大唐。
    夷男精心准备,结果杨国忠刚走到阴山白道,还没过阴山呢,就接到了皇帝派人加急送来的密信。
    杨国忠吓出一身冷汗,当即就率部不过阴山了。
    一面向代北和河套的唐军求援,一面急召李思摩、史大奈等诸酋率部来援。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绩,夏州都督乔师望,代州都督张俭等引兵来援。李绩艺高人胆大,不满足于防守阴山以南,提出主动出击,将计就计。
    李世绩让杨国忠继续大举旗号,假装不知薛延陀计,在阴山白道一带搞的动静很大,做出即将北上的态势。
    而他却引乔师望、和张俭二将秘密集结边军一万二千精骑,轻骑悄然北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薛延陀还在悄悄埋伏,准备干翻杨国忠,结果却不知道自己以为机密的埋伏,早就被回纥人密报给了大唐。
    于是在一个浓雾迷漫的早晨,李世绩的一万二千人马,悄悄的迂回绕路摸到了薛延陀人身边,好在夷男也是个猛人,薛延陀诸部近年连年征战,很是警觉。
    在外围便被发现,未能靠近夷男大营,在距离其约二十里的地方,跟一支薛延陀军交战。
    激战半天,斩两千余级,俘三千余骑。
    虽然胜利,不过偷袭计划也因此失败,夷男引大军来围,李绩从容后撤,退回阴山以南。
    双方隔着阴山对峙半月,最后夷男见无机可乘,只得恨恨引兵退回并北,但夷男却并没有把所有军队撤走,而是派了几个兄弟率领部份部众留守漠南,与杨国忠和唐军以阴山为界,拒不肯把这些地盘交还大唐。
    事情越搞越僵。
    长安城里有股子呼声越来越响,那就是发兵越过阴山,甚至杀到漠北,灭了夷男。只是相比起民间的强烈战意,不论是政事堂还是甘露殿,宰相和皇帝都还很平静。
    打仗,这个时候大唐可以打,但跑到漠南甚至漠北去打,不值当,尤其是眼下夷男虽跋扈,但也确实有本钱,他麾下有可战精锐二十万骑,虽然薛延陀没有当初突厥那么强的骑兵,薛延陀人却擅长打铁,他们拥有不弱的制甲能力,不仅有皮甲还有铁甲,所以薛延陀有一支很特别的引以为傲的骑马铁甲步兵,机动迅速,擅射,而且防御力强。
    夷男也正是凭着这快马、铁甲和利箭,把漠北诸部都压的死死的。
    朝廷未必会怕他们,但不值得打,风险也收益不成正比,政事堂宰相们多数意见,都是让突厥人在漠南与薛延陀人争斗,然后联合漠北的回纥人,最好是再拉上奚、契、習等东北诸部,跟薛延陀人玩。
    大唐只要在后面摇旗呐喊就行,坐山观虎斗。
    反正只要战火没烧到大唐边境上,暂时就可以淡定从容。
    李世民对此倒也支持,远征薛延陀,耗费太大,风险也高,打赢了也没什么,可万一打败了,那可就不得了,李世民也不愿意冒这样的险。
    于是乎,现在政事堂每天都在忙着跟薛延陀斗智斗勇,双方都保持着克制,各种你来我往,嘴炮打的凶,文章发的快,但光摆阵势没真干,连杨国忠这个东突厥大汗,现在也不得不暂留白道,以黑城为临时汗庭,搞的李思摩这个东突厥南面小可汗处境很尴尬。
    另一边,高句丽人虽然大致被大唐按住了,可也还时不时三天两头的来找些麻烦,总是叫屈喊冤,甚至辽河边境上也总不太平。
    政事堂宰相们既要安抚在碎叶千泉山闷闷不乐的西突厥泥孰大汗,又要忙着跟漠北的薛延陀夷男大汗斗智斗勇,这边还得不时的安抚下虚张声势的高句丽人。
    这时候,还真没有谁有精力去关注在那天之南的一点蛮部作乱,什么十万二十万,千里百是的,都没人太在意,再怎么折腾,一群南蛮子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来,或者说,大家对于在岭南那边负责的秦琅和李大亮,都十分信任,相信再大的乱子,他们都能压的住,所以也就懒得太费心那边了。
    政事堂收到最新奏报后,也只是在奏折外面贴了张黄票,上面的票拟也是极其简单,就差只写个知道了三字了,然后就这样经银台司转呈皇帝。
    翰林院的学士们帮皇帝整理奏章的时候,看过之后,也只是将其归入无甚轻重之列,奏事的时候,大学士岑文本把关于漠北薛延陀部最新局势等一些紧要奏章呈到皇帝面前,然后口头简单汇报了下一些其它事务。
    关于秦琅所奏岭南讨蛮一事,只是一句带过,句町蛮大败,其女酋率众逃入西南和蛮部,李大亮率交州军继续追击,秦琅正引兵横扫句町老巢,战情一如继往的大好。
    李世民嗯了一声。
    停下手头的朱笔,抬起头来。
    岑文本立即停止奏报,等待皇帝指示。
    可皇帝沉吟半晌,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道,“继续!”
    过了几天。
    岑文本奏事的时候,又是口头顺带奏报秦琅平蛮进展,前后于句町故地设置七州之地,擒俘叛蛮十五万余众······
    李世民有些惊讶的道,“捉了这么多蛮子?”
    对于秦琅于句町蛮之地所设立的那七个州,李世民也都点头表示许可,句町之地划设七州,其中一州归云南道,两州归广西道,一州归黔中道,剩下三州归入广南道。
    走到一边书架前,取出一副地图,李世民在上面手指划动,比划着秦琅的平蛮进军路线,还有这新设的七州之地。
    皇孙李象封地句町州,便是在安南道的西北角上。
    “既然句町已经打下来了,回头让东宫安排些人,前往句町着手筹建句町都督府和敦煌郡王府,先派人代象儿经营管理着,待其冠礼后前往就藩镇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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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