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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5章 祸起萧墙

    广州。

    阿姹夫人带着儿子乘着海船驶入广州港,看着比交州港和太平港都更加繁华热闹的广州港,这位半边脸上刺青的蛮夫人忍不住回头。

    离南中老家越来越远了,这条路终究无法回头了。

    送她们母子来的是阿黄,一进衙城见了秦琅,便有些兴奋的道,“打起来了,又打起来了!”

    “你说的是林邑那边,还是通海那边?”秦琅很淡定,虽然身处广州,但岭南各方的情报也一样是源源不断的传递汇总过来,他的耳目还是十分灵通的。

    和蛮越过红河,大举入侵通海都督府,各处都拉响警报,点燃烽火。而在更东南面,镇南大都督府的兵马也已经正式越过了林邑边境线,兵出横山,向南进军。

    更南面一些,林邑女王范琳在秦李等诸各家船队、佣兵等的帮助下,也已经渡海回到林邑浦,在秋盆江口与弑君者的拦截舰队打了一仗。

    凭着船高帆多速度多,船上的战士也都精锐强悍,不过数千人的女王复国舰队,却在江口击败了十几倍于自己的林邑军。

    那支林邑军虽众,可这是水战,对方船虽多,却是七拼八凑,尤其是范琳打出来的那面林邑范氏王旗,还是很有些影响力的,再加上那面唐天子所赐的旗帜,更是让许多林邑军直接就动摇了。

    首战告捷,女王率舰队溯江直上,一直驶到了林邑王城附近。

    不过在佣兵统领的建议下,女王倒也没有轻敌的强行登陆攻击王都,而是先把秋盆江中的几座大岛占了,这些是按约定要租借给大唐的岛,此时第一个被拿下。

    舰队获得补给屯兵之地后,女王派出诸多人马,往各处宣扬她获是唐天子册封为王,重返林邑的消息。

    她派人给林邑各地官员、贵族们授封爵位、官职,给他们加官晋阶,封官许诺,让他们前来拜见,要求他们支持自己,甚至不管这些人以前如何,都概不过问,既往不咎。

    不得不说,范琳的这一招还是很见效的,大唐天子赐封的鼓纛就立在秋盆江中岛上,而河上还有插着大唐水师的战舰往来,其实这些船多只是些商船私船,顶多也就是有水师预备役的身份,这次水师给了几面旗帜,派了些参军、教头过来,就算是支持女王了。

    但林邑人可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女王一回来,就在江口把弑君者的大军杀的落花流水,那些插着唐旗的战舰可是非常厉害的。

    而很快北方边境,又传来大唐镇南大都督府已经发兵南下,越过横山,横扫三百里的消息,大有席卷林邑之势,更是惹的林邑浦中人心慌慌。

    虽然弑君者一边调集兵马前来,一面派人去向真腊王子求援,可每天都有许多人从林邑浦悄悄的跑到岛上来拜见,或是亲自来,或是派自己的心腹前来,反正都是来表忠心的。

    有人直接就跑岛上不走了,要侍候女王效忠女王,也有人派自己的子弟心腹前来,约好要在城内里应外合。

    王都的商人们就更加活跃了,这些商人消息灵通,跟就跟大唐这边往来密切,所以范琳还在岭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知道这位公主搭上了大唐的权臣卫国公,得到了大唐的册封,于是早早就去拜见投机了。

    这个时候,女王驻军岛上,不急着攻打王都,可一船船的粮食物资,整天源源不断的主动送上岛来。

    送女王回来的舰队,本就是各大豪门出人出船,所以这趟不只是来打仗的,也是来经商的,船上还满载着各种商货,于是岛上便直接开辟了卖场。

    双方就在岛上红红火火的交易起来,那叫一个热闹啊。

    反观王城,大门紧闭,每晚宵禁,弑君者各种搜捕调查,弄的人心惶惶,却更加让人不满这个弑君者。

    女王接受建议,故意不急着发动进攻,可越是如此,越让王都里提心吊胆,各地的贵族豪强商贾百姓,也都越来越多的倒向女王这边。

    范琳隔三差五的给秦琅写信,说形势大好,复国在望,对秦琅十分感谢。

    老马头接过秦琅递上的茶,一饮而尽。

    “是通海那边,那个侬金虎卷土重来了,兵分数路,杀过红河,现在通海一片战火呢。”老马头问秦琅,“那个女蛮子还真是够拗的,我怕程大郎扛不住啊,要不咱们征召兵马杀过去?”

    秦琅却丝毫不为所动,“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情,处默肯定是能应付的了的,不用替他担心。”

    “不止是红河南面的和蛮,上游的金齿蛮、银齿蛮、绣面蛮、绣脚蛮、白衣蛮、青衣蛮、花头蛮等这次也都跟着叛乱了,还有北边的爨氏也终于反了!”

    “哦!”

    秦琅的反应依然很淡定,“东爨反了,还是东西爨一起反了?我估计是东爨反了吧?”

    “爨干福把朝廷派去筑南宁都督府和吴王城的官吏、工匠营地袭击了,将人都扣了。”

    “他们还把五尺道给封锁了!”

    爨干福是如今东爨的当家,也是之前朝廷授封的朗州刺史,这个朗州原来叫南宁州,在后世的曲靖。武德时,唐朝送爨弘达返回滇地,滇地爨氏见大唐一统中原,也纷纷向大唐内附。

    于是大唐改南宁州为朗州,授璺干福为朗州刺史,但很快又复南宁州都督府,并让当时镇守西昌的韦仁寿检校南宁州都督。

    不过实际上,整个滇地在当时,依然属于羁縻地,也就是仍由滇人自治,朝廷授封官职,但实际户不入籍,税不上缴。

    连南宁州都督府,都是设在越巂(西昌),而当时这个越巂其实也只是益州遥领之地,驻有部份兵马,地方上也多还是由蛮夷羁縻。韦仁寿也只是每年从益州出发,巡视各地,召见诸蛮,宣告朝廷诏令,给予封赏,再调解下诸部矛盾而已。

    直到武德八年,唐朝统一中原,在西南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韦仁寿也与各部达成了统一意见,正式在南宁州味县(曲靖)筑城。

    同时,朝廷在北面的昭通、大关,设立了曲州、靖州。

    此时的曲靖,其实指的是昭通一带,这也是大唐南下滇地重要通道五尺道,也叫石门道的重要通道。

    当年武德朝廷其实对西南也还是很有想法的,计划好了入滇的路线,制订好了一个个步骤,大抵也还是当年隋文帝时的老路子,先招抚封赏,羁縻笼络,然后再一步步渗透,慢慢驻军、移民,经商,甚至是筑城、修路。

    只是武德末年,北方突厥频频入寇,这让大唐一时再顾不上南边,尤其是武德九年发生了玄武门之变,远在西南的益州大行台也受到影响,窦轨是支持李世民的,而韦仁寿是支持太子的,窦便借机清除废太子党,当时诛杀了行台尚书韦云起,以及郭行方,而韦仁寿做为韦家人,也被窦轨从南宁召回,让他回去平西南夷叛乱,韦云起被调离,半路病逝。若非半路病故,估计也是要被窦轨借机杀掉。

    韦云起、郭行方、韦仁寿等人被窦轨所杀,益州大行台也是动荡不安,更没空再理会南边的滇地了。

    此后几年,李世民继位,重心仍然是在北方,忙着清除余逆,安抚朝野,又要改革税赋,休养生息,还得防范突厥。

    如今大唐再次望向滇地,早已不是武德年间那时的小心谨慎了。

    李世民直接就在长安城,在滇地设立了好几个世封府、州,直接就把自己的皇子、兄弟、功臣们授封到滇地来当都督、刺史。

    根本就不理会地头蛇爨氏的态度。

    秦琅更是直接挥兵西进,直接就占了通海。

    而后朝廷也是很不客气的趁势,调益州军南下,硬生生的一刀切在了昆明和洱海之间,于姚安设立了姚州都督府。

    东北方向,又增兵曲靖,征召民夫,开始大肆拓宽石门道。

    又派工匠直接到南宁州味县,打算把当年韦仁寿在味县旧城旁筑的石城扩建,做为南宁州世封都督、吴王李恪的藩镇王府、衙城。

    他们直接就开始测量、开工,石城当年是韦仁寿所筑,建成不过十年时间,可韦仁寿筑好城就死了,石城一直都是让爨干福占着的,如今唐人来说以后这块地方就是吴王李恪的封地了,这石城要扩建为吴王府,做为南宁都督府牙驻地。

    爨干福当然不干了。

    他最初还原本以为,朝廷封李恪为南宁都督啥的,只是跟当年东晋朝廷授的南宁刺史、都督一样,只是虚封遥领,根本不会来。

    谁成想,唐天子还真要派自己的儿子来了。

    这不是鸠占鹊巢吗?

    眼看着唐人如此目中无人,而偏偏西爨还如此懦弱,爨归王把妻子都送给唐人了。爨干福一怒之下,忍不了了,于是便接受了南边和蛮的劝说,终于反了。

    他派人堵塞五尺道,又偷袭石城,扣押唐官,反了。

    “爨弘达、爨归王父子呢,他们就没半点反应?我给爨归王的任务,他还没去做吗?”

    “动了,爨干福一造反,爨归王便立即在曲靖一带,会盟乌蒙、乌撒等九蛮部,号召他们起兵助唐平叛,这家伙阴的很,早就潜到了曲靖一带,暗里与诸蛮秘密勾结,只等爨干福旗一举,他才跳出来。”

    “爨干福那边夺了石城,这边爨归王便带着他老丈人家乌蒙蛮等九部会师南下,而他爹爨弘达也是立即领兵越过滇池东进了。”

    秦琅听了笑呵呵道,“这不是很好吗?”

    阿黄不掩饰的道,“我就是信不过那乌龟王,就算他们内讧起来,我们也不能干看着,咱们就当趁这机会,将他们一扫光!”

    “才刚开打呢,你急个甚!”秦琅呵呵一笑。

第916章 绍兴师爷

    府衙。

    一早上众人见到秦琅进来,都面带着一股别有意味的笑容跟他打招呼。好几个关系亲近的,更是直接开玩笑起来,“卫公还真是生龙活虎,年轻力壮啊。刚才我们一群人还在打赌,说卫公今天早上定是来不了了。”

    “谁开的口子,下注了多少?”

    “钱师爷开的口子,押注的可不少,大多押你今早不会来了。”

    “无聊,不过既然这么多人都押我不会来,那今天这赌钱师爷赢了,我得找他去分赃去。”

    秦琅却也没有生气,反而跟着打笑起来,还真的就直接去找了负责钱粮这块的钱师爷。

    “老钱,听说你们现在都拿我开始打赌了?这回赚了不少吧,见面分一半,二一添作五,分钱!”

    老钱一身白衫,在那叫苦不迭,捋着他那稀疏的胡须道,“东主你连我们这点小钱也要?我们也就是打个趣而已。”

    “别说其它,分一半!”

    “好吧好吧,我总共也才赚了不到三千钱,分你一千五好了。”钱师爷倒也是个爽快人,还真的就摸出钱袋来。“东主要银钱还是钞票?”

    “都行!”

    于是钱师爷便很干脆的数了十五张面额一百钱的不记名见票即兑的庄票来,秦琅不客气的收过。

    钱师爷有些肉疼,但想一想,这些本来也都是白赚来的,倒也不心疼了,“就知道东主是个勤快的人,我特意调整了盘口,那些家伙还真以为东主不会来,想赚我一笔呢。”

    秦琅看了眼手里的钞票,特殊的纸张,还采用了雕版印刷,还是彩色套印,上面除了有钱庄的标记票号面额等外,还有许多防伪的印章和图案。

    百文钱的庄票,现在市面上流通很广泛,各大钱庄都在发行这种不记名见票即兑的钞票,如今工商大兴,钞票的易携带方便性更是深受大家的喜欢。

    最早的庄票一般都是记名的,甚至是要凭信物票据还得本人兑取的,往往也是大面额的,到了后来,面额越来越小,也就越来越普遍使用了。

    一贯以下的钞票,一般都是不记名的,如果掉了,那么谁捡了都可以以,若是毁损了,也就没了。

    虽不记名,但各家对于防伪还是做的很用心的,每家的钞票都有特色,有许多专门的防伪标记,甚至不止一处。

    秦琅将这几张还挺新的钞票收进口袋,这钞票确实比硬币好带,普通百姓用的还是铜钱,一千个铜钱就六斤四两重了,得挎肩上。虽说如今金银币也流通发行,可金银币很值钱,一个银币,银铜合铸,却也要值一千个铜钱,一个金币,更是值一万。

    普通百姓日常使用也不方便,一枚金币,一年都未必能攒下来。

    “钱师爷,你说我们岭南如今矿产开发的不错,本就是金银多产,如今更是产量大增,你说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铸一些面额更小的金银钱币出来呢,这样也更方便流通使用嘛。”

    钱师爷是一名师爷,官方的称呼是幕僚,他不是朝廷正式的官吏,而是秦琅宣抚经略使衙的幕僚。

    秦汉时一般称为门客,门生等。

    岭南九府经略使,是一个临时差遣,并没有常设的机构组织官吏,所以秦琅除了从各衙门中抽调一些过来帮办外,也只能靠招募一些幕僚来办事。

    这些人不拿朝廷俸禄,也没有品阶,完全就是秦琅的私人幕僚,相当于自己雇佣的个人助理。

    秦琅一人身兼多职,又是九府经略,又是广州大都督,还是广州刺史,事务繁忙,所以他回到广州后,便开始向各衙借调人员帮办,又四处招募。

    招募来的这些人被他称为师爷,替他分别处理各种事务,比如有专门处理钱粮的,有处理刑名的,有处理文书的,如今陆陆续续,招揽了一百多名文人到幕中做事。

    这些师爷们,有的是一些致仕官员,秦琅请他们出山来帮忙,这些人自然也卖面子,他们致仕后在地方也是乡绅名望,秦琅作为岭南的封疆大吏,过来帮忙对他们和家族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而还有些人则是一些当地有名的读书人,因各种原因并没有入仕,或是不得举荐,或是没能考中科举,秦琅邀请他们,他们当然也愿意加入。

    还有一些本来是地方的吏员,或原本就是岭南的一些豪强,秦琅请过来,既是招帮手,也是给他们一个安抚。

    这些人虽然入幕后并没有官阶薪俸,可却有权。而权力,任何时代都是有价值的,况且,秦琅又不是缺钱的人,他对这些师爷们其实也是给予很高的酬劳的。

    这些人他尊为师爷或先生,分工合作,替他处理各项事务。

    秦琅其实完全可以自家人前来办事,秦家有庞大的商业集团,有一支庞大的管事团队,但招师爷,并不仅仅是帮助处理事务,招揽来的这些师爷,大多是岭南本地读书人,而这年头能读书的,基本上也没什么穷人。

    大多都是一地豪强,大户宗族出身,故此这些人招到帐下,其实也就是拉拢岭南的这些大大小小的豪强大户们。

    既要打,也要拉,这才是平衡之道。

    钱师爷家族便是世居广州南海县的,他读书多年,也曾入长安赶考,没考中过,后来也给长安的勋戚世家做过宾客,老了落叶归乡,家里有几个庄子,还有条船,其实日子也过的不错的。

    秦琅看中钱师爷对钱粮这块经验丰富,派人聘请前来,老钱一接聘书,那是二话不说屁颠颠就来了,一来就上手各种事务,做的很让秦琅满意。

    钱师爷捋了捋他那几根山羊胡子,“我们岭南确实盛产金银,中原以往称为南金,又因岭南沿海商贸,与胡商贸易往来多,以金银交易也多,故此早年曾有铜不过岭南,岭南自用南金之语。

    咱们过去跟胡人交易,也多是直接用金银交易,各种成色不同的金银,主要是以称重估值,岭南也有许多有名的金银铺子,各家也往往会铸有自家标记的银锭银铤等,不过总不如现在的金银币这么方便好用,直接以面额记值,方便,使用时不用再看成色啊,不用换算,也不用剪切称量。”

    以往中原钱荒,对于本就不是税赋区的岭南地区,是禁止铜钱流入的,所以岭南人主要是用金银交易,而且也曾经长期是私铸铜钱、假冒伪劣铜钱的铸造地。

    但贞观以来,朝廷对于货币的管控空前加强,从各个方面加强监管,又是打击假钱,又是禁止私铸,又是禁止铜器的私人铸造贩卖,禁止融化损毁铜钱,禁止囤积铜钱等等。

    另一面钱庄、银行等出现,让商人地主百姓们不再把钱存家里了,把钱存银行钱庄中还有利息,而银行收到的钱并不会全存起来生锈,而是进一步的流通出去,扩大了流通量。

    更别说,贞观以来,对矿产的开采政策放松,矿课降低了,开采的收益增加了,开采量自然也就提升了上来。而且大唐这些年,一直对外也大量进口铜料等,并通过贸易流入了许多真金白银。

    金银铸币流通,也扩大了货币流通量。

    再到后来钞票、庄票、银票等也开始发行,就更加增加了货币的流通量了,钱荒这个困扰着中原王朝无数君臣的难题,已经缓解了许多。

    现如今,绢帛其实已经很少在交易中使用了,特别是在小额交易里,几乎已经没有谁再扛着绢交易了。

    岭南的百姓更钟爱金银币,对于铜钱不太喜欢,大额用金银币,小额一般直接用钞,日常零用才用会铜钱。

    不过岭南,尤其沿海几大港的商业异常繁荣,所以对钱的需求量也更大。

    虽说钞票这玩意运输携带等都方便,可普通百姓,终究还是更喜欢真金白银一些的。

    只是先前朝廷已经推出新政,禁止百姓商人交易时再直接以金银称重流通了,只允许使用朝廷铸造发行的金银币。

    朝廷铸造的银币都是掺铜的,金币也并不是纯金的,所以这些铸币有标定面额,按面额使用,而不是按含金量来使用,总的来说,朝廷铸的币面额价值,比实际含金银量的价值要高出一些,这也是朝廷故意留的铸币利润。

    所以如果百姓把朝廷的金银币剪切称量使用,其实是划不来的,会贬值,而且也违法。

    “我们可以铸造一些重量更轻,面额更小的金银币,这样方便交易,或者,我们还可以发行铸造一批铜元,比普通的铜币大些,如金银币那么大,但更值钱些。”

    钱师爷马上明白过来,“卫公说的这铜元,莫不就是要做宝泉,以一当十?”

    “差不多是这意思。”

    “这可不是小事。”钱师爷立即道,宝泉一般是指那些当十钱,甚至是当二十,当百的钱,在一些动荡的时代,朝廷为了敛财,维持开销,于是就只能铸大钱,用两三枚铜钱的料,铸出来的钱,却当十枚当百枚的用,这种钱,也叫重宝、宝泉、大泉等。

    一般来说,只有财政崩溃后,才会搞这种大钱,这其实就是抢钱,收割百姓的财富。

    道理其实很简单,铜钱做为货币,其实是以他本身的铜钱做为实物质押的,铜钱的含铜量,其本身就很值钱。

    这本身就是实物货币,也是有价货币。

    但大钱是什么?价值一文钱的大钱,现在却标值十钱,朝廷掌握着铸币权,于是大量铸造这些大钱,原本百姓手里一文钱,朝廷手里一文钱,现在朝廷的这文钱变成十文钱了,拿出来发放官员俸禄,采买粮食布匹等供养士兵、宫廷等等,这些钱最后是流入民间,把百姓手里的钱稀释了。

    百姓于是被打劫了。

    这就是超发货币,放水,也就打劫。

    所以历史上不论是王莽的货币改革,还是三国时期蜀汉东吴曹魏打经济战,乱发行大钱的后果,就是经济秩序崩溃。

    “其实也并不全是如此,你看这钞票,你说他本来值钱吗?一张纸而已,对吧?但却能换一百文一千文的换出真金白银来,你说如果我们铸造出面额十文、百文的铜钱,为什么就不行呢?”

    钱师爷愣住。

    好像是这么回事啊。

    以前怎么不行,现在怎么行了呢?

    “因为信用,各大银行钱庄发行的这些钞票,本质上并不是货币,而是一些票据凭证,拿着这些钞票随时可以兑换成相应的钱,所以才能被大家接受并流通。所以我们如果换个思路,比方说,我铸造一枚面额十文的大铜钱,并宣布,这枚当十钱,随时可以兑换成十文开元通宝呢?”

    “真能兑?”

    钱师爷认真的问,以前的那些什么重宝、大泉,当十当百当千的,有几个是真能兑的?拿来买你的东西是当十当百,到你手里想再当十当百用出去就难了,于是钱到了百姓手里后,就贬值了,砸手里了,百姓的钱就是被这么抢走的。

    “我认为可以,不仅仅是这大铜元,甚至是金币、银币,我们也一样可以这样作啊,规定每枚金币银币或铜元的兑换铜钱的汇率,随时可以兑现,就足够了。”

    这其实就是金本位或是铜本位的一点概念了。

    秦琅也知道,真要做到这一步其实并不易,这涉及到很复杂的东西,可说白了,首先就是朝廷得用信用,没有信用百姓不会接受,更得财政充实,没有足够雄厚的国库家底子,怎么能保证兑现的了?

    不能兑现,就会引发信用危机。

    这说到底,其实也是滥不滥发的问题,假如有足够的金银铜做准备金,严格按照储备量来发行,不滥发超发,就不可能面临兑换问题,货币的信用就能得到保证。

    钱师爷摇了摇头,“卫公啊,这事要办那也是转运司或是户部的事,咱们经略使衙虽管着岭南三道,但也办不了这么大事啊。”

    秦琅呵呵一笑,却打算给李世民上一道奏折,拟在岭南试行一下大面额的当十当二十铜元,和小面额的值五十文、值百文银元等,岭南金银多铜钱少,市场流通确实还是钱紧,既然发现问题,就应当却解决。

第917章 琢磨不透

    阿姹手里提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刀身遍是好看的花纹,这应当是把杀人利器,但现在阿姹却拿着刀在切菜。

    这是一把菜刀。

    阿姹一边切菜,一边暗叹着是暴殄天物。

    一只长毛小狗跟着儿子的脚步在追逐,九岁的儿子秦存贤被逗的哈哈大笑,“小狗子真笨,来追我啊。”

    这只颜色雪白却毛极长的小狗是秦琅所赠,据说是来自泰西拂菻国的品种,俗名狮子狗,说的就是这狗的毛极长,倒像是只小狮子。

    不过阿姹可没觉得这狗子哪里像只狮子,她见过狮子,那是百兽之王,能与老虎一争高下的猛兽,哪像是这只小狗,傻傻的蠢蠢的,倒是挺可爱的,不像是她们乌蒙部落里的狗,那些高大挺健的蓝舌头,他们称为獢獢,一种能够帮他们打猎看家的好帮手。

    看到儿子抱着这狗子亲,阿姹忍不住道,“存贤,别亲它,脏。”

    叫了几声,儿子似乎才想到是在叫他,扭过头来对他笑了下,然后把狗子放下了,“娘,我想家里的大黄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大黄也有一条蓝舌头,是一只体形高大的獢獢,它的血统高贵,一胎的同胞姐弟,还有送去了长安皇帝的宫里驯养。

    “我们就呆在广州,这多好啊。”阿姹对儿子道,“你看这条狮子狗多可爱啊,这可是你父亲送你的。”

    “那不是我父亲,我父亲在南中昆州。”

    阿姹停下刀,正色对儿子道,“你记住了,你以后姓秦,叫秦存贤,是大唐卫国公秦琅之子。”

    “我姓爨····”

    “闭嘴,你不姓爨,姓爨的早就抛弃我们娘俩了,你从今往后姓秦,秦琅便是你父亲!”

    少年怔在那,嘴唇颤抖着,似乎要哭,“阿娘你真的嫁给姓秦的了吗?”

    阿姹提起刀继续切菜,“没错,所以你以后要改姓秦,你看你爹很喜欢你,特意送你这只小狗,这只小狗可是来自万里之遥泰西拂菻国的品种,还有,你爹还给你拿来许多书,以后你就好好读书,将来去长安也考个进士。”

    “娘,我们真不回昆州了吗?”

    “不回,永远都不回!”

    “阿娘也不回乌蒙部了吗?”

    阿姹停顿了下,然后继续切菜,“这里挺好的。去洗手吧,马上吃饭了,吃完饭,我带你去你爹那,他给你找了位先生,你跟着这位先生读书,明年,就正式送你以广州的州学里去读书。”

    “那我的伴当阿木和木果呢?他们也跟着读书吗?”

    阿木是蛮语老大的意思,木果是老五,阿木和木果其实姓吉乃,来自乌蒙部莫俄惹古家族的,他们是一对亲兄弟,他们的父亲是阿姹的家丁队长,后来战死,她便收留了这两兄弟,让兄弟俩做了第三子的伴当。

    蛮族里部落头人家的孩子,一般都会选几个同龄的伴当,这些伴当就是伙伴,打小一起生活成长,会结成深厚的友谊,将来长大了,这些伴当也会是他们最好的助手。

    “嗯,他们也跟你一起读书,以后阿木叫秦超,木果叫秦越。”

    阿姹把铁锅架到炉子上,熟练的倒油,下菜,翻炒,她的适应性很强,来到广州后,秦琅安排她住进了府衙后院,但单独住一个小院子,本来也给她们母子拔了下人等。

    可她却还是喜欢自己操持,洗衣做菜,她都自己做,不会就学。她早已经适应了穿汉人的衣饰,也学着说官话,甚至是开始适应炒菜等。

    刚开始,她喜欢在厅里架个火塘,喜欢把新鲜的肉拿到火上熏烤后再弄,她不习惯汉人的坐榻桌椅,不喜欢碗碟筷子,但如今都在慢慢的适应。

    她现在穿着一件紫色的襦裙,披一件半臂,还挽了条披帛,头上的长发也挽起梳了一个坠马髻,插着一支金钗和一把小象牙梳子。

    细长的脖子上挂了一条珍珠项链,这条项链是秦琅送她的,不知道是何意思,可阿姹收下了,并马上戴上了。

    这衣服没有蛮族的服装来的贴身干练,但却很舒适,尤其是这些料子都是极上乘的,裁减的也十分贴身,本就是在交州时,秦琅特意找有名的裁缝给她量身定制的。穿着这汉装,整个人似乎都变了,有时她照着镜子,若不是那半张脸上显眼的刺青,她都要认不出自己来了。

    饭刚做好。

    秦琅来了。

    “吃了没?”

    “还没呢,这不饭点吗,就打算跟你们一起吃点。”

    “没做你的饭菜,不知你要来。”阿姹也直接。

    “没事,添双筷子的事。”秦琅更加不客气,直接就坐到了廊下桌边。阿姹便对儿子道,“存贤,去给你爹拿碗筷装饭。”

    秦琅瞧着那个似乎有些畏惧他的孩子,呵呵一笑,这又是喜当爹啊。

    “一直跟你身边那孩子呢?”

    “你说存恩啊?他今个旬休,天天读书看他也累,便放他一天假,让他去港口码头逛街去了。”

    “你挺喜欢那孩子的?左溪蛮?”

    “挺懂事的一个孩子,也很勤奋努力。”秦琅道。

    阿姹给秦琅添了一碗汤,“牛尾汤,炖了一上午,你尝尝。”

    “看着就不错呢。”

    “存贤这孩子刚来这边,总是有些不太适应,要不你让存恩带着存贤一起读书如何,也有个伴?”

    秦琅瞧了眼去打饭的少年,“你真让他认我当爹?他愿意吗?”

    “他才这么大,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既然随我出来了,那我跟了你,他自然也就得认你当爹。”

    秦琅看着碗里炖的汤色浓白的牛尾汤,想了想还是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是说真正的想法?”

    “我跟了你,自然是你到哪,我就去哪!”

    秦琅抿了口汤,发现这汤挺鲜,甚至能喝到很浓很稠的一层胶质物,确实炖的很香浓了。

    “告诉你一个消息,东爨起兵造反了,爨干福攻夺了石城,阻断了石门道。然后,爨归王在你们乌蛮部会盟曲靖九蛮部,助唐讨逆。”

    “哦!”

    阿姹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你想回去吗?”

    阿姹望着秦琅,“你是一直还在怀疑我到你身边的动机吧?”

    “总有些出人意料的。”

    “我跟着卫公一路来到广州,还不够表明我的态度吗?乌蒙部还在跟爨归王联手是没错,我阿爷仍然与爨归王并肩作战也没错,这是他们的事情,可对我来说,不管爨归王当初怀着怎么样的目的,可在他提出送我到你身边时,我们之间就结束了。我知道对你们男人来说,女人不过如衣物,附属之物,为了你们的理想也好,野心也罢,女人不值一提,随时可以抛弃甚至送人,但对我们来说,嫁一人,便是终身托付了······一会,你就留下来休息,我侍候你!”

    秦琅摇了摇头。

    少年盛了一碗满满的饭回来,秦琅起身接过,笑道,“我的饭量可没这么大哦。”

    “我帮你倒掉点。”

    “分你一点吧!”秦琅分了半碗饭到少年碗里,“坐下一起吃吧。”

    少年坐在饭桌边,十分的拘束,头也没怎么敢抬。

    “让存贤跟存恩一起读书,行吗?”

    秦琅笑笑,“只要他愿意,当然没问题,不过会比较辛苦哦,存恩现在是到新创的黄浦书院里读书,那是封闭式教学的书院,一旬只休一天,其余时间只能呆在书院里,吃住都在里面,早上五更起床早操训练,然后晨读,早餐,接着便是上午课,中间课间操休息半小时,接着继续上午课。中午午餐后休息半个时辰,下午继续上课,晚餐后还要上晚自习。

    除了读书外,还要接受体能等操练,另外每天都还有劳动课,书院里有菜地、粮田,学生们吃的粮和菜,虽有专人管理,但学生们也要下地干活的,总之,在里面是非常累的,就跟进了军营一样,没有半分自由。而且,到了里面,可不管你是谁家孩子,什么身份的。”

    阿姹却道,“存贤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他能适应的。存恩都能适应,存贤也能。”

    “既然这样,那我就安排一下,先去呆一旬,若是呆不住,到时跟我说,我再接出来便是。”

    “用不着。”阿姹替儿子做主。

    饭后,少年慌不迭的告辞离开。

    阿姹也不用仆人,自己收拾碗筷在廊下洗着,秦琅坐在那里,倒觉得很有意思的。

    “你为何不用仆人呢?”

    “我想更快的适应这边的生活。”

    洗好碗筷,阿姹擦干净手,“走吧。”

    “去哪?”

    “这里虽然凉快,可总不能就在这行周公之礼吧,我从没在外面过,还是有些不适应的,第一回就还是在屋里吧。”

    秦琅摆手。

    “怎么,你是嫌弃我,还是怕我?”

    “那倒不是,就是觉得这事弄的有些怪怪的,而且吧,我确实也还不能确定你的真正想法。”

    阿姹哼了一声,“你堂堂大唐战神,也是号称手下屠过几十万人的大丈夫,还怕我一个妇人?”

    “你可不是一般的妇人,乌蛮部有名的女将军,弓马娴熟,还擅使一对开山斧呢。”

    “脱光了衣服,我还能从肚里掏一对斧子出来砍你不成?”

    “哈哈哈,其实若真没什么,也不急于这一时,培养培养下感情不也挺好?”

    “虚伪!”

    “哈哈哈。”秦琅一阵大笑,这个女人总是让他有些看不透,他在通海拒绝她,她非跟着。他安排她留在交州,她又跟到武安。留她在武安,她还是跟来了广州。

    这些异常举动,让秦琅很是戒备,本来,把她扔一边不管,派人监视就好了,可有时吧,有总觉得这女人特立独行,总想要让人对她一探究竟。

    “这套衣物其实不太适合你,你也不适合洗衣做饭带孩子,你应当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策马扬鞭,统领千军万马,沙场显威,巾帼不让须眉才对,现在的你,明珠蒙尘了。”

    阿姹摇头。

    “你错了,以前我是没的选,我们居住在乌蒙山里,没什么王法可讲,也没有什么官府,靠的就是人丁数量,靠的就是血性勇气,敢打敢拼才行。有时候别人打过来了,可不分什么男啊女的老啊少,所以啊,蛮子很蛮,因为那就是一个蛮荒的世界,不蛮不行。”

    “可哪个女人不喜欢漂亮的衣裙,不喜欢干净美丽呢,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若有的选择,我肯定不愿意去练武去骑马,有什么好的?练射箭,拉的指头都是茧子,拉的两条胳膊跟男人一样粗壮,练骑马,两条大腿都磨的起茧子粗糙的很。还有战场上,刀枪无眼,受伤那是家常便饭,好好一个女人,也弄的满身疤痕。你看我这脸上刺青,为何非要刺了半张脸?其实不是想多张扬,只是你细看就会发现,我这脸上刺青下是疤痕。”

    “为了掩盖这伤疤,我才弄了这半边脸的刺青。”

    “来到汉地,才让我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女人,你们汉人的女子才叫真的幸福。”

    秦琅认真去打量,还真发现之前没注意到那刺青下是疤痕。

    “我宁愿当个普通的女人,甚至是个饭菜做的不好打扮不起来的妇人,也并不想去做什么蛮族女将,第一次杀人后,我曾经很长时间都做恶梦睡不着觉。就算到了如今,有时我也会在睡梦中惊醒,虽然时间久了,杀人其实跟杀猪杀牛杀鸡也没多大区别了,手起刀落,干净利落一些,血都不会溅身上,可终究还是杀戮······”

    “人人都称赞你为战神,听说你打了许多仗,带兵杀掉的敌人都有数十万,你晚上会做恶梦吗?”

    秦琅轻笑。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很久没做过战场啊杀戮的梦了,也许是麻木了吧。”

    “那你现在做梦会梦到什么?”

    “现在梦很少,因为日子过的充实,也不会胡思乱想,不过偶尔也会做梦,梦见妻妾儿女。”

    “那说明你是个好男人!”

    午后,两人在廊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就这样聊着天!

第918章 长乐嫁妆

    长安。

    太极宫中,李世民正跟皇后长孙氏,国舅长孙无忌,还是国舅公高士廉一起在喝茶。

    茶是义兴紫笋,用的茶具也是来自江南东道常州义兴的紫砂壶。义兴紫笋不同于湖州的顾诸紫笋,虽是同类茶,但顾诸紫笋采用的还是传统的蒸薄片团茶,而义兴紫笋则是新式的散炒茶。

    这是皇后喜欢的茶,名气虽不如剑南的蒙顶石花,也不如近年大热的西湖龙井,武夷山大红袍,泉州安溪铁观音,云南普洱等,但长孙皇后却独偏爱义兴紫笋,也喜欢义兴的紫砂茶具。

    “女大不中留了,今天请无忌和阿舅来,也是请你们两位五娘的长辈,一起商量下五娘嫁妆的事情。”

    李世民握着小巧精致的紫砂茶杯,抿了一口,却并不太喜欢这种过于清淡的茶。

    “长乐公主是陛下与皇后的嫡长女,又是嫁给太尉秦琼之子,秦琅还是当朝宰相,这嫁妆自然得多添置一些的。”长孙无忌很豪气的表示,“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能小气,臣愿为公主添妆八十万贯,并田地百顷,商铺八十间。”

    李世民听了不由的惊讶,“辅机你这是要大出血啊!”

    “臣这几年倒也置办了一些家业,生息不少,陛下也知道,好多还是秦琅带着臣家的。如那霜糖、白酒、青瓷、炒茶、棉花、印书、造船、海贸等,都是跟着秦家。”长孙倒也实话实说,河南长孙家那是北魏宗室,历经数朝的名门,本身当然了是实力雄厚的。

    虽说是鲜卑人,可北朝以来,胡汉融合,其实鲜卑人早已经汉化。当年长孙晟死时,长孙无忌年幼,被异母兄长们赶出家,母亲带着他和妹妹到舅父高士廉家寄居,而当时舅舅也被贬安南,他们在长安确实过了几年苦日子。

    但很快长孙嫁给李世民,长孙无忌也跟着李世民,隋末乱世长孙家还是又翻身了,从武德到贞观,长孙无忌更是一步登天,成为贞观天子第一心腹重臣,当年赶他们的兄长,也得回来求他们原谅,长孙无忌不但重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家业,也成了河南长孙家的当家人。

    叔父长孙顺德,兄长长孙安业等几次犯事,都是靠他保全。

    做为国舅爷,又是宰相,本就几百年名门的长孙家,自然就更兴盛,就算没秦琅带,可多少商人想投到门下,求着要把产业献上?这也本来就是权贵们发家的秘诀,与商贾豪强们合流,那些人投到门下,分润利益,他们以权力庇护他们,利益共享。

    这些年,长孙家跑马圈地,到处买田置地,中原立了无数庄园,更别提在边地更是大量购买奴隶,甚至雇佣蛮夷,垦荒开拓,建立商屯。另一面又经营着许多热销的商货贸易,搞的多数还是垄断经营,这里面的利润那是惊人的。

    十几年的时间,长孙家的财富不知道翻了多少翻。

    仅是田地,就足有几千顷之多,所以拿出个百顷地,还真算不得什么。

    八十万贯,也不过是讨个彩头。

    想那山东五姓七家里的旁枝庶出,破落后卖婚取利,往往也不过卖个八十万钱百万钱什么的,相差巨大。

    不过若是以长孙无忌的俸禄,想要攒八十万贯,也是十分不易的,贞观以来,官员待遇不断提升,可一个宰相一月也不过几百贯。

    李世民当然清楚大舅子的身家,知道他并没有贪污,也不需要贪污。

    高士廉这个公主的舅公当然也不能小气,于是也表示愿意添妆送嫁,“臣就添嫌九十万贯钱,田庄九座,商铺十八间,地一百二十顷。”

    他辈份比长孙无忌高,是公主舅公,所以特意还加了些添妆。

    末了又道,“臣愿以侄女七娘陪嫁为媵。”

    高七娘是高士廉兄弟的庶女,也拿来陪嫁,这就让人动容了,不过陪嫁也属于一项古老的世族礼仪,远在春秋之时,诸国公卿嫁女,就都地有陪嫁制度了。比如宗主家嫁女,小宗会把女儿送去陪嫁,嫁过去就是媵!

    春秋时公卿嫁女,一般都会有好几个陪嫁的本家媵妾,一般都是堂姐妹什么的。

    长孙无忌马上表态,说兄弟长孙安业等几个家里也都有适龄的女儿,可以由皇帝可公主挑选两个陪嫁做媵。

    “那我也再挑一个本家侄女陪嫁,好事成双嘛。”高士廉道。

    长孙皇后给舅父和兄弟倒茶,“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隆重。”

    古代的腾妾陪嫁制度,最高规格便是亲姐妹陪嫁,次之是以宗族姐妹陪嫁,再次之是以侍女陪嫁。

    如今普遍都是以侍女陪嫁,以姐妹、表姐妹陪嫁的还真不多。

    “隆重些嘛!”

    “就是,长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也向来乖巧孝顺。”

    长孙无忌更是说,要不是他跟秦琅早结了儿女亲家,这次也都要挑个女儿陪嫁的。

    虽说王公贵族门阀联姻,辈份也经常乱,但两姐姐嫁父子,总不好的。就如高士廉是长孙皇后的娘舅,可高士廉的长子高履行却尚李世民的女儿东阳公主,这就差了辈了。

    东阳公主喊高履行表舅的。

    不过这样的事情很多,比如房玄龄几个儿子,一个尚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一个却娶高祖李渊之子荆王元景之女,这兄弟俩倒娶的都是堂姐妹,可他们的妹妹却嫁给了高祖之子韩王为妃,妹妹一下子变成兄弟俩的妻子叔母了。

    承乾在外求见。

    “听说圣人和母后请了舅父和舅公来商议妹妹嫁妆之事,我做为一母同胞的兄长,当然也得参与。儿臣东宫内坊这些年也积攒了些钱财,愿意添妆百万钱。”

    李世民抚了抚胡子。

    “你舅公添妆九十万,你舅父添妆八十万,你个小辈岂能比长辈多,你便添六十万吧,也算是你的一点心意了。”

    “是,儿臣愿意负责置办出嫁的首饰、家具等。”

    “你打算置办多少?”

    李承乾想了想,“就按一百万贯来吧。”

    什么金麦银米,珍珠串成的连珠帐,鸟骨制成的御寒帘,七宝合成的鹘鸠,绣有三千鸳鸯的神丝绣被,用羽毛装饰的翡翠匣,还有条支国所献的五色玉器什盒、百宝圆桌和琉璃水晶玳瑁床等等。

    太子内坊里的好东西不少。

    说是百万贯,实际肯定远远不止的。

    李世民最是庞爱长乐,如今要出嫁了,恨不得办一个天下最隆重的婚礼,虽然魏征一直在批评皇帝,说长公比她们姑母长公主们的嫁妆高许多,也比自己庶出的姐姐们嫁妆高,不合礼仪。

    可李世民听不进去,朕只要不动用国库的钱,用内库的钱,你管的着?

    百姓嫁女还要讲究个隆重呢,朕就不行了?

    “秦琼前几日请道宗送了张单子来,是准备的娉礼,千顷田地,长安洛阳三百间铺子,东南海上一支十条大海船的商船队,还有十座矿山,加起来起码值五百万贯了!”

    长孙无忌笑道,“叔宝还真是阔气啊,为了娶儿媳这也是下了血本了。”

    “是啊,叔宝都这么大方了,那朕自然也不能小气,朕打算也陪嫁五百万,另外给长乐在流求岛划一百里地,拔三千户给她做汤沐食邑。”

    皇后在一边虽然也挺高兴的,可还是提醒丈夫,“会不会过于排场奢华,怕带起不好的奢华风气,如今大唐虽然太平了,可君王也还是应当带头节俭。”

    “朕就这么一个最疼爱的女儿,难道还不能排场一下了?”

    “要注意影响!”皇后道。

    皇家确实能拿出这么多钱来,长孙家和高家还有太子也都能轻松添妆百万,可问题是这样一来,以后那些勋戚豪门,各个都这样讲排场,那就会形成极不好的风气。

    “臣妾在宫中也常听闻,如今民间嫁女嫁妆贵,娶妻娉礼高,本来婚姻嫁娶,置彩礼陪嫁妆,都只是一种礼仪,并不在于数量多少贵贱,可现在却慢慢的变了质,好多人索要高额的彩礼,拿不出就娶不成。也有人嫌弃女家拿不出贵重的陪嫁,女人嫁不出,或嫁过去也被夫家轻视嫌弃,这都是极不好的风气。

    臣妾以为,要改变这种风气,更应当自皇家起,若是皇帝都不能带头,这天下百姓又如何能改?”

    李世民吹了吹胡子,“亲家秦琼都拿出五百万来下娉了,难道朕却要寒酸陪嫁?岂不让人笑话,尤其是那些山东士族,更不知道要如何取笑朕了!”

    “圣人召秦太尉前来,当面说明便是,咱们长乐许给怀良,本也不是图什么富贵的,如今十年婚约将至,怀良也是成了大唐贞观的重臣,平康坊秦家也是天下有名的富庶之家了,所以那些表面的排场根本没有必要,臣妾以为,太尉能够理解,怀良更加能够明白的。”

    “这不是失礼。”

    李世民不太乐意,瞧了瞧长孙无忌,又瞧瞧高士廉,再看看太子承乾。

    “朕就这么一个嫡长女,婚礼得隆重啊。”

    “圣人,隆重并不是嫁妆越多越隆重,况且圣人也并不止长乐一个女儿,圣人膝下共有二十一女,难道以后个个都有如此排场铺张,只怕圣人内库的钱财,也铺张不起吧,那这岂不是厚此薄彼?”

    皇帝除了十几个没出嫁的女儿,还有一堆没出嫁的长公主妹妹们呢,别说一个五百万贯,就是一个一百万贯也嫁不起啊。

    “那你说多少合适?”

    “臣妾听说,如今关中一个县的两税正赋,一年约为二十万贯左右,那不如就以二十万贯为限如何?其实就算如此,臣妾也以为铺张了些,以一县一年之税赋之数来办一场婚礼,过于奢糜了。”

    李世民哼唧着,“秦琅在广州办一个佛山铁镇,现在一年的税缴都远不止二十万贯了。”

    “陛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有钱得想着没钱时,如今这大唐天下,还有许多百姓连温饱都没解决呢,把这铺张浪费的钱,用到那些赤贫子民的身上,给他们解决温饱,岂不更好?”

    这话让李世民一时哑口无言了。

    良久,他有些尴尬的叹道,“朕一时糊涂了,多谢皇后提醒,辅机和承乾一会陪朕亲自去亲仁坊跟叔宝解释清楚,这婚事不要太铺张浪费了。皇后说的对,朕这几年攒了点钱,就有些飘飘然了,忘记了大唐天下亿万子民,如今还有许多渴都没解决呢,朕糊涂了!”

第919章 酒训太子

    客厅里,皇帝微服降临,当家的正在招待。

    厅外,大娘子崔氏则正忙的脚不着地,皇帝突然降临,听说还是来谈三郎婚礼之事的,长孙无忌、高士廉、长孙顺德、房玄龄、萧瑀五位宰相,还有皇太子一起陪同前来。

    对于崔氏来说,这是亲仁坊齐国公府最荣耀的时刻了。

    必须得招待好了,不能失了齐国公府的礼数。

    虽然皇帝是来谈三郎的婚事的,可如果一会招待的好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把自己的孩子五郎也推到皇帝面前却见一面,若是能留下些好印象就更好了。

    这几年,丈夫虽然加官晋爵拜为太尉,加封松州世封都督,又授剑南道宣抚经略使,可丈夫在西川一呆就是数年,连过年都不回来,亲仁府她一个又流操持着,终究是没有以前热闹了。

    倒是北边的平康坊那里,却是十分兴盛热闹,小秦相公这几年越发的炽手可热,风头早盖过亲仁府齐国公府了。去年秦琅岭南平蛮之后,更是五子皆封公侯,各得一州世封,崔氏心里不妒忌是假的。

    亲仁坊这边,反不如那边了,连她所生的嫡子,也仅还是个虚封县侯,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这当爹的跑剑南西川不管家事,当兄长的这几年风光无量却也顾不上弟弟,崔氏很心急。

    今年皇帝终于把丈夫召回京城了,崔氏也好几次在枕边吹风,希望秦琼也提前考虑一下儿子的前途,能不能也为儿子提前谋一个世封什么的。秦琼却只说,按制世封之地嫡长子继承爵位,用不着考虑。

    可崔氏很清楚这世封制,若是秦琼百年之后,是要推恩再封的,儿子做为嫡长子确实能继承齐国公爵位,和松州都督之封,可秦琼还有其它几个儿子,也是能分封一县的。

    秦琼几年没回长安,家里除了先前那两个庶子和自己的嫡子,离京前又生了两个儿子,而在松州几年,在那边的妾侍也给他生了四个儿子,除去秦琅这个有本事早另立门户的庶三子,秦琼现在还有七个儿子,和六个女儿。

    女儿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可儿子们是要分家产的,现在这世封制下,不仅要分家产,还要分封地。

    妇人的心思,秦琼并不太理会。

    客厅里,君臣都是便服,除了萧瑀,其实也都是当年秦王府的老伙计。

    今天皇帝来不谈国事,只是谈儿女亲事,萧瑀和高士廉也都是李世民的儿女亲家公。

    “陛下可是对臣家的娉礼不满?”

    外面飘飘洒洒的下起了雪,不过厅内依然十分的暖和,厅里本就铺了地暖,墙都是改造过的火墙,皇帝等进来后都很快把外袍脱去。

    不过秦琼在松州呆了数年,那片松潘高原上的冬春十分寒冷,他在那边习惯了秦琅当初给他设计的壁炉,所以回来后还是让人按那边样在厅里砌了座壁炉。

    壁炉里的劈柴燃烧出明旺旺的火焰,坐在壁炉前,捧一杯茶,能感觉到温暖惬意。

    在冬天,还是烤着火更舒适,虽然屋里有地暖墙暖,可没火,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李世民也挺喜欢这壁炉的。

    “比起那些铁皮的石炭炉子,感觉还是这柴火壁炉安逸啊,闻着都有股木头的清香。”

    “烤几个山芋或是鸡蛋就更有感觉了。”长孙顺德道。这位太上皇的老伙计,在贞观朝也是起起落落,曾经也是个很张扬的人,但近年也老实低调了许多,几遭贬黜,今年又被召回朝中,现在还疾病缠身,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府中,基本不参与政事了。

    今天皇帝特意把他叫上,也是表示下亲近之意。

    “臣在松州,那边高寒,冬天就喜欢烤这壁炉,这炉子还是当初怀良在陇右,回京路过松州看望臣,特意为臣设计的。选大块的松木做劈材放壁炉里烧,明火不灭,既暖又香。烤火的时候,再拿个小铁盅,放点茶叶枸杞进去,放火上煮,绝配,在边上再烤两山芋、鸡蛋,巴适的板。”

    “巴适的板甚意思?”

    “就是那边人的蛮话,很舒服安逸的意思。”

    李世民笑着道,“那一定要尝尝这壁炉铁盅茶和烤山芋、鸡蛋。”

    君臣几个围着炉子,秦琼张罗着煮铁罐茶、烤山芋,烤鸡蛋。鸡蛋烤起来很有诀窍,不会的人容易烤爆掉,弄两张草纸在水里浸湿,然后包在鸡蛋上再烤,就不会爆了。

    “臣还从松州带回来一些土产,有风干牦牛肉,还有腊肠、火腿、腊猪耳朵、腊猪心猪肝等,要不我弄些来就这样煎烤着吃。”

    长孙顺德立马赞成,“再来点酒,在火炉前暖壶黄酒,吃着腊味,那绝对舒适。”

    几样腊味先温水洗一遍,再放火上蒸上一会,然后切好加上些胡葱、大蒜等一翻炒,那香味四处窜。

    皇帝都忍不住伸手先拈了一块吃。

    “还是这个好吃,比你这牦牛肉干要好吃的多。”

    后面赶来的程咬金、牛进达吃过后,也大呼过瘾,这两位一在西北现任凉州大都督府长史兼凉州刺史,一在辽东任镇东大都督府长史兼金州刺史,这次也是年前回京朝集的。

    秦琼请示皇帝后,召来两位老伙计。

    很快,给秦家当媒人的李道宗也来了。

    一个大吊锅,里面是炖的香喷喷的腊猪蹄子和豆腐鱼头,这还是个鸳鸯锅子,中间一块铁皮相隔,让锅子如同是个太极图一样,一锅二煮,互不窜味。

    也不需要什么几案坐榻,君臣几个老伙计们当年南征北战时,更简陋的野地里都呆过。

    “自从朕坐上皇位后,朕也经常听那些御医们进劝,这个不能吃,那个少碰,饭三七分饱,衣要三分寒,要少吃油腻,少碰猪肉啊,吃个饭啊,诸多规矩,说实在的,现在吃饭纯粹就是糊弄肚皮了,真的没什么味道,朕的饭菜那是叫一个清淡,少油少盐,酒就更不能喝了,连怀良给朕快马送来的海鲜,都经常不让吃·····”

    李世民直接上手,抓着一块腊猪蹄啃的十分过瘾带劲,仿佛又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征战之时,行军打仗间隙里,有啥吃啥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肚皮饿的难受,吃啥都香。

    这腊猪蹄偏咸了点,且有些韧,若在平时,御膳房的御厨们是绝不会把这端上皇帝餐桌的,而且御医们也不会让皇帝吃这些,猪肉都说要皇帝少吃,更别说这种腊猪蹄。

    大唐越来越强盛,宫里的规矩却也越来越多,就比如每天餐前,还有专人给皇帝试菜。

    每道菜都要有人试过,防止菜里有毒,试过后还得等一会,所以李世民经常吃的都是凉菜。

    多数时候,皇帝都是独自进餐,吃了个寂寞。

    现在一群老伙计,不用讲究什么君臣礼仪,就如当年军中之时一样,围在火炉前,烤着壁炉,温着黄酒,吃着腊猪蹄、炖鱼头、腊味合蒸,再回忆下当年的峥嵘岁月,那叫一个惬意啊。

    不顾长孙无忌的反对,李世民主要端起杯子,让秦琼给他倒酒。

    “当年,朕一把大弓,叔宝一把马槊,可是纵横无敌啊,从没有哪个敌将敢在我们面前嚣张炫耀!”

    长孙无忌也道,“犹记当年陛下一把弓便射落十七名敌军校尉,一箭洞穿三层铁甲。”

    李道宗赞扬,“后来漠北诸部乱战,圣人派使者只持三支天策大箭前往,便能威服草原诸部。而叔宝兄的大铁枪,更是成为我大唐国家礼器,每每国家大礼仪时抬出来,都还能震慑诸邦!”

    秦琼给大家倒酒,笑着道,“老了,真的老了,如今到了冬天啊,整天只能猫在这火炉前烤火,寸步不能离了。”

    程咬金嚼着腊猪耳朵丝,“江山代有人才出,叔宝你是真的后继有人了,你家三郎可是真正大出息,我们这些老兄弟谁不羡慕啊。”

    “知节你家几个孩子可也出息了,尤其是大郎,河套镇守几年,如今又远镇云南,都督通海,听说最近又跟和蛮打了几仗,打的十分漂亮啊,这可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在他们这个年纪,我们可远远不如呢。”秦叔宝笑着道。

    “可不是,处默现在这年纪,我老程还没娶妻呢,整天在乡里骑马打猎,潇洒着呢。叔宝你在怀良这年纪在干什么?也才刚投到荣国公军前为帐内效力吧?”

    “是啊,一转眼二三十年过去了,孩子们都已经这般出息了。”

    李世民嚼着腊猪蹄,瞧了一眼以茶代酒的太子承乾。

    虽然承乾一直让他挺满意的,可现在却总觉得这孩子还是没经历过什么真正的风雨,太顺了些。

    他把自己的酒杯递到承乾面前。

    “承乾啊,你也已为人父,跟这些叔伯们在一起,也就别只喝茶了,来,男人总得喝酒。”

    承乾有些惶恐,都说父子不同席,叔侄不对饮,跟皇帝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从不饮酒的。

    “儿臣不敢。”

    “来,接着,父亲先敬你一杯,就敬你也成为大人了。”李世民给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

    承乾犹豫了下,还是举杯饮了。

    “再倒满,给你秦叔程叔他们也都敬酒,这些都是你阿爷我的老伙计们,也是你的长辈,如今更是帝国的柱石,你要好好尊敬他们。”

    两杯酒下肚,李世民脸有些红,难得的跟儿子说起了心里话,“阿爷知道你因为娶苏氏之事,一直心存介蒂,听说苏氏入宫后,你很少去她那边。”

    承乾要解释,李世民摆了摆手,“你不用跟我解释,我心里都明白,只是我想提醒你一下,婚姻大事,向来没有儿女自己做主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和苏氏已经成婚,也这么久了,不管你心里有多不愿意,可苏氏过门之后表现的很贤淑,没有任何不对之处,你不能这样待她,如果你真的已经长大成人,是个男人了,那就跟个爷们一样痛快一点,要么你就跟朕明说,你休掉她。要是你没这不顾一切的决心魄力,那你就别为难一个女人,好好跟她过日子,抓紧生一个嫡长子出来。”

    承乾低头。

    李世民红着脸,“抬起头来,现在给朕一个准话,你是要休掉苏氏,还是跟他生孩子?”

    承乾怎么也没料到,这腊猪蹄吃的正香,怎么就成鸿门宴了,不是来谈秦琅和长乐娉礼嫁妆的吗,怎么说到自己跟太子妃了?

    他想说自己从没喜欢过苏氏,可张了张嘴,遇上父亲那瞪大的赤红眼睛,却怕了,说不出来了。

    李世民冷笑了两声,“这么点魄力都没有,你还说什么?今天回去后,就老实的滚去苏氏的殿中歇息,不让苏氏怀上孩子,你就不许去其它东宫妾侍的屋中睡。”

    这突然的变脸,让承乾很不适应,尤其是当着这么多朝廷重臣们的面呢。

    秦琼等也没料到皇帝居然在这场合训子,都说人前不训子。

    “陛下,这酒有些上头,陛下醉了。”秦琼赶紧劝说。

    “这酒不错,但两杯酒还醉不倒朕,朕只是许多话憋在心中许久,今日不吐不快。承乾八岁被立为太子,朕从来是百般呵护,重话都很少说他。可今天借这酒,不吐不快。说实话,比起怀良、处默他们这些年轻人,承乾虽说也已经大婚成亲,甚至都当爹了,可却还差太多,没有经历过半点风雨,太顺了。”

    “玉不琢不成器,朕在想,承乾这样长处京师的太子,将来能否担的起这大唐天下的重任!”

    长孙无忌一听都慌了,怎么越说越远,还说到这了?

    赶紧颤声道,“陛下真醉了,臣送陛下回宫!”

    李世民一拍桌子,“朕没醉,朕这些话也没打算跟旁人说,只跟你们这些老伙计们讲,也是当着承乾的面讲,承乾啊,朕以前觉得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可现在想想,你比起朕差远了,不是你不够聪明,而是你历练太少了,你太过一帆风顺了·····”

    “陛下!”房玄龄、萧瑀等宰相也慌忙劝说,再说下去,万一说出什么要不得的话,到时怎么回转?

    李世民嘴张了张,最后咽了回去。

    良久,长叹一声,吐出一口酒气。

    “看来这酒确实劲大,朕真的有些醉了,算了,今日暂且就不谈娉嫁之事了,回宫吧。”

    大家松了口气。

    李世民对承乾招手,“承乾跟我同车,朕还有话要跟你说。”

    “陛下,要不明日再谈?”秦琼劝说。

    “也罢,散了吧。”

    李世民突然有几分意兴索然,十分无趣了。

第920章 怒挞崔氏

    “圣人怎么匆匆回宫了?”

    崔氏进来,看见秦琼独自在壁炉前饮酒,不由的皱起了柳叶眉,秦琼头也没抬,两人本是半路夫妻,乃当年太上皇赐婚,感情说不上多好,近几年他又一直在剑南松州,感情倒是更淡了。

    这次回来后,夫妻同房,甚至都找不出什么激情,而妻子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跟他说起如今平康坊三郎如何得宠当红,连带着几个庶子又都封公侯等等,总是让他帮还年少的五郎谋官求爵。

    可五郎才十来岁少年,现在崇贤馆书读的好好的,皇帝也已经给了他齐国公世子的身份了。

    “圣人有事先回了!”

    崔氏见丈夫这敷衍的态度,顿时不满,她辛苦的忙碌了半天,结果皇帝就这样走了,五郎都还没机会带上来面圣呢。

    “定是你弄的那些什么腊味,家里备下了山珍海味,你偏要弄这些又脏又臭的腊猪肉······”

    “够了。”秦琼沉声道。

    “是够了,我也觉得够了,你一离京就是几年,朝廷三番五次的召你都不回,魂都让松州的那些狐狸精勾去了,三年纳四妾,生三儿一女,你倒是好潇洒快活,把我们娘几个全丢在这里不管不顾·····”

    “我让你们去松州,是你们不肯,嫌那里蛮荒偏僻!”

    “本就是蛮荒偏僻,难道不是,百万家的繁华京师放着不呆,我们为何要跑去那鬼地方,五郎现在崇贤馆读书,让你帮着打些铺垫,可你眼里有这儿子吗?你心里只有三郎,三郎才是你儿子吗?别的就不是?三郎只是个卑贱奴婢生的庶子,五郎才是嫡出······”

    崔氏突然就爆发了,看着背都已经微佗,满脸苍桑的秦琼,突然嫌弃起来,她怨丈夫不重视她的儿子五郎,怨丈夫在外纳妾生子,怨他对京师的家不管不顾,甚至是今天她忙前忙后的张罗半天,结果丈夫却连皇帝都招待不住。

    两人一个是齐州地方小士族出身,年少投戎从军,隋末百战军功,成为大唐新贵,一个却是五姓七宗的名门千金,自小诗书琴画,虽然战乱之时错过了好姻缘,最后无奈被皇帝赐婚秦琼,可两个人的结合并不是门当户对,更非你情我愿。

    多年来,两人不论是兴趣还是生活习惯都并不默契,崔氏喜欢诗书琴画,喜欢插花,喜欢焚香,喜欢的是花开富贵的牡丹,喜欢的是雅。

    秦琼长年征战在外,不拘小节,喜欢喝酒吃肉,连养的坐骑忽雷驳都是匹无酒肉不欢的野马。在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儿,朋友遍天下,可在家里,却是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尤其是对于钱财这些东西,更是毫不在意,既不会经营理财,却又花钱大手大脚。

    对于麾下旧部,乡党亲族什么的一向大方,有求必应。

    这些崔氏忍了多年,现在自己孩子一天天大了,该是为他铺路的时候了,秦琼却毫不当回事,甚至经常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什么将来若有本事自然有本事,若没本事,铺再好的路,留再多的家业钱财,也只是害他,还曾说什么,将来给每个儿子留十顷地,两个庄子就行了,其余的钱财,拿去救济穷人什么的。

    自己辛辛苦苦的操持家业,秦琼却挥金如土,那个什么偏僻的封地松州却当成个宝一样的,无底洞似的往里砸,没个止境。

    “这日子我过够了!”

    崔氏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当年的这桩婚事,本就被士族嘲笑,说博陵崔氏第二房都沦落到把嫡女嫁给军汉的地步,每次出门去其它大家走动,那些夫人们也总是带着另样的眼光看她。

    “你眼里只有三郎,三郎就是个宝,其它的都是草。三郎当初要分家,你便说要给他分一半家产。现在三郎要大婚,你张口就是要给五百万嫁妆,还千顷田地,两京三百间铺子,东南海上十条大船······”

    秦琼皱眉。

    “你说这些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秦琅早就已经分家出去了,当初也是说明了,分出去后就是另立门户,以后跟亲仁坊就没瓜葛了,现在他要大婚,要送娉礼,想要排场,那他自己出就是,反正平康坊卫国公府里人人皆知富可敌国,莫说五百万,一千万都拿的出来,他那封地有多富庶,谁人不知,他还掌握着白糖、青瓷、玻璃、白酒、香水等好些赚钱的营生,随便拔根腿毛都比我们腰粗,用的着我们亲仁坊倾家置办娉礼吗?你倒是大方,却不知道你一张口的这些,可是我辛辛苦苦多年才置办下来的。”

    “这些应当是五郎的。”

    秦琼眉头皱的更加厉害了,“你是装傻还是真糊涂,我们齐府里有多少家当,我难道不清楚,当初三郎分家的时候,我们家有多少产业是摆的清清楚楚的,这几年家业确实增长了不少,但那都是你的功劳吗?那都是三郎帮衬,我给圣人送的娉礼单,那上面的千顷地也好,三百间铺子也罢,甚至是十条船等,那些都是我们亲仁坊的吗?我们拿的出这么多吗?那些本就是三郎这些年一点点给府上的。”

    “现在他要大婚,迎娶公主,我做父亲的,拿他这些年送的这些给他做娉礼,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本来就应当是我们负责的,现在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你还舍不得?”

    崔氏怒道,“这些年三郎给家里是没少帮衬,也确实送了许多产业,可说到底,我们是他父母大人,这些孝敬不是应该的吗?还有,他也没送那么多,你说的帮衬是不假,可若没我里外的操持,光靠他帮衬有用吗?”

    “还有,这些东西既然送进齐府了,那就是齐国公府的东西,两边早已分家,就得分清楚了,这些东西将来就当是五郎的,现在凭什么又拿出来给三郎做娉礼,甚至还要贴上大半家当?”

    秦琅气的胸膛起伏。

    “你等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鼠目寸光,只知道盯着眼皮子下的那点东西。”

    “是,我是个妇人,可我错了吗?”

    “三郎这些年对家里的帮衬还少,甚至对你娘家崔氏的帮衬还少?别看你家现在朝中叔侄两侍郎,可好好想想这是谁出力的。”秦琼气的胡子乱抖。

    战场上威风八面的无敌大将军,面对伶牙利齿咄咄逼人的妻子时,他却没有战意斗志,跟一妇人逞口舌之利,有什么意思。

    他起身要离开,崔氏却扯住他不让他走,“今天一定要把话说清楚,家里的东西我也不会让你随便送人的!”

    “放开!”

    “秦琼,你休要欺人太甚!”

    眼看着外面已有动静,管事仆人等悄悄靠近又不敢近来,秦琼觉得丢人。

    “你们五姓七宗名门千金的礼仪哪去了,就这样跟乡野村妇一样撒泼耍赖吗?不嫌丢人?”

    “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我还怕丢什么人!”崔氏撕扯着。

    秦琼气极,一把拎起崔氏。

    “姓秦的匹夫,有种你把我杀了!”

    秦琼还真有那种念头,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提着这个撒泼的妇人进了内室,一把扔到床上,三两下就将她给摁住。

    “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还真要翻天了!”

    “姓秦的匹夫,无赖·······”

    ·····

    “啊~”

    ······

    秦琼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单枪匹马,单刀直入,斩将夺旗,擒贼擒王,降服敌将。

    杀他个七进七出,七擒七放。

    最终,崔氏降了。

    “秦琼你个无赖!”

    秦琼喘着粗气,发现自己真的老了,一番大战,居然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瞧了眼披头散发,浑身瘫在床上的崔氏,“行了,别总是算计,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你要是真聪明,就跟三郎好好处好关系,我老了,三郎还年轻,你们娘俩也还年轻,将来我们秦家,还是得靠着三郎来当家做主的。”

    “三郎是个大方的人,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不计前嫌的帮衬你们崔家,更不会给家里孝敬这些了,你眼睛只盯着碗里的,却看不到外面的,多么可笑短视?”

    崔氏还嘴硬,“是,我是短视妇人,我没你们爷俩有本事,我只能盯着碗里的这点东西,我为儿子攒点家业有错吗?”

    秦琼靠在床头,思绪飘飘。

    “跟你说件正事,我打算年后让五郎他们兄弟三个都随我去松州,不经风雨,难见彩虹,不好好磨砺一下,五郎他们这些人打小锦衣玉食,是难有出息的。刚才圣人对太子便是说了这么一番玉不琢不成器的话,连天子都想着办法要磨砺太子,我们秦家更不能让子孙成为纨绔。”

    “五郎正在崇贤馆读书,去什么松州穷乡僻壤,要带你就带四郎六郎去,我们娘俩才不去。”

    “这由不得你,早几年五郎他们确实还小,可如今都已经十三四岁了,这年纪贫家百姓里都已经算是半个壮劳力,甚至都要到官府去轮役当执衣、白直了。”

    “不行!”崔氏坚决反对。

    秦琼扭头打量崔氏一眼,崔氏赶紧扯过被子包住自己,“不要了,你个禽兽,想弄死我么?”

    “一千顷地,两京三百个铺子,现在起分到五郎名下,由你代管着,但五郎年后必须得随我去松州,至少呆三年后再回来,换吗?”秦琼面无表情的道。

    “这不是你给三郎准备的娉礼吗,你给五郎?”

    秦琼哼了一声,“你以为今天圣人来府上做什么?皇后反对婚礼奢侈铺张浪费,所以提要求大婚花费不得超过二十万贯,圣人来说是要我们家把娉礼和婚礼花费控制在二十万贯以内。”

    崔氏一听喜上眉梢,本来浑身散架一样动弹不了了,这会居然也有了力气爬过来靠在秦琼身上,“真的?”

    “骗你做什么!”

    “那你原准备的可不止这一千顷地和三百个铺子。”

    “别得寸进尺,我也总得为五郎其它六个兄弟们留些,既然你总惦记着这些,那我干脆现在就把家当给归置一下提前分了。”

    崔氏一听急了,“府上这么大家业,五郎做为嫡子,就分这点?”

    “少吗?一千顷地可是十万亩!”

    “我知道是十万亩,可有多少是边疆的商屯地?”

    “好了,你就别争来争去了,先给五郎一千倾地,三百个铺子,他其它六个兄弟,每个先分一百顷地,二十个铺子。至于剩下的,先不动,部份留做姑娘们将来的嫁妆,部份做他们兄弟们将来的娶妻娉礼,待我百年之后,再给他们彻底分了。”

    崔氏得了这个话,这才欢喜起来,“还算你有点良心,知道嫡庶有别!”

    秦琅盼了眼变脸跟翻书似的崔氏,“我也跟你郑重声明,你今天泼妇一样的行为,有失你五姓嫡女的身份,也有失我秦家当家娘子的身份,这样的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念你也是为母顾子心切,便不跟你计较了,可切记,仅此一次,否则休怪我秦琼不讲情面。”

    “哼,要是你心里但凡有我们母子一点地位,我用的着跟个泼妇似的吗?你看长安多少勋戚豪门,虽然妾侍成群,庶子众多,可谁家把庶子那般看重的,不都是随便给点钱财,打发出去另立门户吗?”

    秦琼不耐烦的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不说就不说,不过你刚才说的,口说无凭,你一会就立个字据,最好是给三郎修书一封跟他说明,让他也做个见证。”

    秦琼眉头紧紧皱起,对怀里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心生厌恶,这长安城,除了有些老伙计值得留念,真没什么让他喜欢的了。

    还不如松州,那蓝蓝的天,碧绿的草,苍茫皑皑的雪山,才让人真正的自在放松。

    “我阿兄说最近刑部尚书空缺,他这个兵部侍郎也当了许久了,想要争一下刑部尚书的位置,你帮我阿兄在陛下面前举荐一下,也跟三郎说声,让他帮忙举荐我阿兄······”

    崔氏依在秦琼胸口,又是一阵喋喋不休。

第921章 太子无计

    太子承乾被父亲李世民牵着手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外表普通的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平坦的青石板街道上,皇帝父子在车厢里究竟又说了什么,就连长孙无忌也无从得知。

    太极宫门口,皇帝下车,太子承乾要扶,李世民甩开他的手,“朕还年轻着,又没老。真论起来,朕如今还能策骏马开大弓,甚至能挥槊击敌,就算百万军前,亦无惧也,你能行吗?”

    承乾怔住,皇帝从马车上跃下,身形健稳。

    “回去吧,记住刚才朕跟你说的话,今日朕与老伙计们见面聊天,一时高兴虽喝了些酒,可却没醉。”

    皇帝进入宫门,太子仍然怔在原处。

    长孙无忌上前,“殿下?”

    “阿舅!”

    长孙拍了拍有些失神的承乾,“今日你我皆是微服,便不以君臣相论,我倚老卖老就以你阿舅的身份跟你闲谈几句,阿舅是看着你长大的,从你八岁立为太子,到如今转眼差不多十年了,你的变化很大,朝野间也深负圣贤太子之名,可你也不要为这名声所累,因而沾沾自喜,你父皇说的没错,今日的你,跟昔日的他相比,还差的太远了!”

    “知道你父皇今日为何有些失态吗?因为你父皇也是个好强的人,想他当年十六岁起兵,二十来岁便打遍东西南北无敌手,你父皇不仅是一位能骑擅射的悍将,更是运筹帷幄的大帅。天下多少英雄,都尽入你父皇彀中,天下英雄谁不服你父皇?”

    “可是今日,你父皇听秦琼他们谈起秦琅、程处默他们,发现这些猛将们的儿子,居然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你知道你父皇当时有多受触动吗?许多勋戚贵族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秦琅程处默他们这些新贵二代,却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走的比他们父辈更远,站的比他们父辈更高。”

    “你父皇当年领着我们这群人,那是最优秀的,你明白吗?”

    承乾低头,“阿舅是说我给父皇丢人了?”

    “那倒不是,只是说秦琅、程处默他们有今天的成就,与陛下的善于用人有关,但也跟他们能够经受磨砺有很大关系,玉不琢不成器,你看秦怀良和程处默他们,雕琢了十年不止了,所以才有今日之成就。”

    承乾点点头,“我向来最佩服的便是老师卫公,阿舅,你说我是不是应当也自请外出,去好好磨砺一番?”

    长孙无忌笑了笑,却又摇头。

    “你是太子,太子哪能轻易离京呢,你需要更多磨砺,但并不是一定要处出去磨砺。这几年你在陛下不在京时监国摄政,平时总揽雍州府的事务,表现的都还是不错的,只是你终究还毕竟年轻,难免会犯一些错误,你自己却没发觉,就比如说太子妃这件事情上,你就至始至终都在犯错,却始终没醒悟。不管你为何不喜苏氏,可既然他都入宫了,她便是东宫当家娘子,殿下不去太子妃处住,也不理太子妃,这是何等幼稚?若是殿下连身边的这么点家事都处理不好,陛下又如何相信殿下将来能更好的继承大唐天下呢?”

    承乾有些痛苦,他确实不喜欢苏氏,从见面的第一次起,就不喜欢她,入宫后,越发讨厌她,甚至到如今都没碰过她。

    “殿下,你已大婚,最好是能早日让太子妃怀孕,最好是能早点诞下一位皇嫡长孙啊,这样对你的储位也是有极大帮助的。”

    虽然承乾当了九年太子了,但并不是说他的储位就十分稳固,多少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最后都没能当上皇帝呢?

    何况当今天子还这么年轻,所以许多事情真的充满了不确定。

    “阿舅,我确实不喜欢苏氏。”

    “你傻啊,到现在了还说这种幼稚的话,苏氏不管你喜不喜欢,他都是你父皇和你母后为你挑选的,并且都已经完婚入宫了,难道你还要废掉自己的太子妃另娶?你想过后果吗?”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都是既成事实,所以你可以把不喜欢放在心上,但该做的你还得做,其实这世上的事情大多如此,并不是什么事我们都能随心所欲的,普通人如此,为君王者就更是如此,如果你连这么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无法正确面对,那将来你坐上那个座位后,又如何应对天下万般诸事呢?”

    “你什么也别说了,今晚就临幸苏氏,从现在起,就住在苏氏那里,直到她怀孕为止。”

    承乾面现痛苦之色,年轻的太子殿下,还很能接受这种观念。跟一个自己讨厌的人朝夕相处,还要跟他生孩子。

    “殿下啊,人生就是太多的不由自主,万事皆需权衡利弊,往往需要妥协。你看那万里黄河、长江,有笔直向东的吗?没有,不管是黄河还是长江,都是九曲十八折的奔腾东流,为何?因为前面会有无数挡住去路的高山、巨石,山不会硬冲,而是会转折绕过,有时甚至要调头迂回,这大自然的景象,其实正是蕴含许多至简的人间大道的。”

    “有时啊,你应当多学学秦怀良,他是你的老师,你看看这个家伙,做事就很灵活,从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更不会对着块石头死磕。”

    承乾望着关心自己的舅父,最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了一件事情。

    “我面对苏氏的时候毫无感觉。”

    “灯一关被一蒙,都一样。”

    “不一样,真没感觉。”

    “一点感觉没有,不能?”

    “不能!”

    长孙无忌听了也不由的挠头了,这倒是个麻烦事了,想不到承乾这么年轻,面对苏氏居然还有这样的障碍。

    皇帝都下死命令了,必须得让苏氏怀上孩子啊。

    “要不你想象成别人?”

    “不行。”承乾依然摇头。

    “你喝点酒,秦琅不是有鹿血酒、海参酒、鞭酒这些吗,你喝点。”

    “阿舅,我身体没问题,只要不是苏氏,我夜战七回合都行。”

    长孙无忌有些惊讶,小伙子挺猛啊,自己正当壮年,也只能梅开二度,外甥居然能夜战七回?

    “悠着点,你这还年轻,可别损耗了身体精元,适可而止,三五天一次,一次一二回就是了。”

    长孙无忌想了想,出了个主意,“要不这样,听说你最宠裴氏,最近侯君集的女儿也入东宫了也深得你喜欢?那你就选一个好好指导一下苏氏,或者干脆就让她们一起侍候你,到时有裴氏或侯氏在一边助阵,说不定就行呢?”

    承乾没想到,还是阿舅会玩啊,居然能想出这么一招来。

    “别不好意思,这是任务,完不成,陛下可不高兴,你一定得重视起来。”长孙拍了拍外甥的肩膀,“若是这还不行,那你给秦琅写封信,向他求教一下,这个家伙年纪轻轻,后院美人无数,据说这家伙能夜御十女,十分变态,他肯定有办法。”

    承乾嘴巴张的极大,夜御十女,老师还有这么猛的吗?

    “阿舅,父皇说的磨砺只怕不止是跟苏氏生个孩子这么简单吧,还请阿舅教我!”

    长孙无忌对外甥还是很用心的,他可是把长孙家族的未来都押在了这亲外甥身上的。

    “总得拿出些实打实的功绩来,最好能够让圣人惊叹的事。不能是寻常之事,更不能是手底下人的功劳。”

    承乾有些苦恼,这几年他开始学习政务,甚至经常在皇帝出京打猎的时候留守监国等,同时还管着雍州衙门的事务,但明显皇帝还是不够满意。

    “如今天下太平,两京兴盛,长安虽金吾不禁,却也工商热闹,治安良好,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拿出亮眼的政绩来了。”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当今天下并不太平,云南东爨已经举兵做乱,安南更有和蛮伪立南朝,如今又挥兵过江侵犯通海都督府,而岭南西道的诸溪垌蛮近来也一直骚乱不断,此起彼伏,乱事就没断过。镇南都督府的静海军也越过横山,出兵林邑,助林邑女王平逆复辟。西面也并不安宁,西域那边也经常发生战事,还有吐蕃也一直在威胁着归附大唐的几个羌国,甚至都威胁到吐谷浑了。”

    “就更别说薛延陀嚣张无比,高句丽桀骜不驯,倭国野心勃勃······”

    承乾皱着眉头,“要不我请求去南方平蛮?有老师在岭南坐镇,南蛮应当能很快平定。”

    长孙摇头。

    “有秦琅在岭南,又何必殿下前往?就算殿下去了,到时平定蛮乱,陛下也清楚这功劳其实还是秦琅的。再者,殿下从未统领过兵马,更没打过仗,这挂帅征蛮,实属莽撞念头,只会让陛下不满,莫忘记,陛下可是十六岁起兵,二十余岁就打遍天下的大元帅啊,你这岂不是班门弄斧?”

    “那怎么办?”

    长孙也觉得头痛,皇帝突然对太子不满意了,这事还真是搞的人措手不及。

    “算了,殿下还是问一问秦琅吧,他说不定有主意。”

第922章 金殿赐封

    贞观九年正旦大朝会,依然盛大而又隆重,甚至比以往更受瞩目。

    去年战争的阴云一直在边塞酝酿,大唐周边各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着,对于各国来说,如今的天下,正从当年唐突二元世界,变成了唯大唐独尊的格局,天朝上国体系,在贞观这几年越发确立起来。

    薛延陀试图挑衅大唐的天朝体系,而高句丽也依然不甘心成为大唐的藩属,雪域高原上的吐蕃也初生牛犊不怕虎,野心勃勃,至于西南诸夷,也是抗拒改土归流。

    有夷男勇于带头站出来,诸蛮夷们既是暗里佩服,又有几分兴灾乐祸,唯有高句丽和吐蕃都想趁机做点什么。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可等来等去,等到了九年春,依然没见动手。

    正旦大朝会上,薛延陀的使者来了。

    夷男派出了庶子大度设曳莽代表自己前来向大唐请罪求婚,贡战马八千匹。

    出乎诸蕃意料之外,金殿之上,大唐天子居然欣然应允,乃以已故淮安靖王李神通之孙女,胶东郡王李道彦之女收为皇帝之女,封新兴公主,赐婚夷男嫡长子拔灼。

    皇帝还特意册封拔灼为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又赐封前来出使的曳莽进封为突利莫贺咄可汗。

    拔灼是嫡长子,曳莽是庶长子。

    曳莽骁勇善战,之前跟着夷男也是屡立战功,此前夷男被大唐册封为真珠可汗时,其长子也被册封为突利设,又做大度设,先前又进封其为大度莫贺咄叶护,这次他代父请罪,为兄求婚,李世民大方的也给他进封为可汗。

    薛延陀于是一国三汗,大汗是真珠可汗夷男,又有嫡长封为颉利多弥可汗,庶长封为突利莫贺咄可汗。

    大唐天可汗当着诸国使节的面,直接就给人薛延陀兄弟俩分了家,拔灼统领漠北西面诸部,曳莽则统领东面诸部。

    这还没完。

    “回纥菩萨上前听封!”

    殿中御史高唱。

    一名身材魁梧的铁勒酋长恭敬的上殿,拜倒殿前,“臣铁勒回纥药葛罗·菩萨拜见天可汗,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世民望着药葛罗菩萨,这位彪悍的蛮族大将。

    “朕记得当年你随你父亲时健俟斤前来中原朝见隋天子,那时还是我父子前去迎接的。一别经年,你也好大变化了。”

    隋朝时,时健当年是称为阿史德时健的,而阿史德部又是突厥可敦后族,世代与阿史那族联姻的。

    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时健部却又成了回纥九大家族的药葛罗部,如今更成回纥联盟的首领了。

    药葛罗菩萨是时健之子,倒是当众解释了皇帝的疑惑。

    时健确实本是阿史德别部,只是草原上经常发生战争,时健部在与别部争斗中落败,最后不得不远避东走,后来便与一支铁勒回纥部联姻,最后更是联合一起。

    这种事情在草原常见,就如薛延陀部,原本便是薛部跟延陀两个部落,后来联合在了一起。

    时健部后来与回纥药葛罗部联姻,其实时健是以上门女婿的身份,算是入赘了药葛罗部的,因此也算是时健残部并入了药葛罗部。

    因此其子菩萨便干脆姓药葛罗了。

    东突厥末年,菩萨率领回纥九部,与薛延陀共攻东突厥漠北,菩萨更是身将五千骑,大破颉利手下十万骑,声震北方。

    也是那一战过后,让大唐看到了漠北除了夷男之外,也还有这等了得的人物,于是大加笼络,在大唐的外交下,菩萨和夷男关系不断恶化。

    菩萨和夷男近年冲突不断,夷男对菩萨是既打又拉。

    菩萨也自称活颉利发,这个称号比他父亲当年在突厥里的俟斤封号高,也较一般的颉利发高。

    此前大唐也封过菩萨小可汗称号,但菩萨并没有受。

    这次,李世民旧事重提。

    直接在诸国使臣,尤其是薛延陀突利小可汗面前,再次册封他。

    “当年你率五千骑,大破颉利十万众,声震北方,助大唐灭突厥也立下不世之功,朕向来有功即赏,便以尔所领之地,置瀚海都督府,授尔为瀚海都督、怀化大将军,瀚海郡公,封大俟利发。”

    “另长安赐甲第一座!”

    俟利发、颉利发都是突厥官制,始自柔然,为掌一方军政之权,多是授给那些大部族酋长。

    先前大唐也有意给回纥封汗,只是菩萨也没敢冒然接受。

    今天,当众赐封菩萨,只授大俟利发,却也算是有所保留,没过份刺激薛延陀人,可比起菩萨平时自称的活颉利发,大俟利发明显就更正式,也更高级一些了,这已经是仅次于可汗和叶护了。

    而大唐直接以回纥九部之地,置为瀚海都督府,更是公然把回纥划入了大唐的羁縻统治,等于从薛延陀汗国里独立出来了。

    “瀚海都督府下置九州,回纥药葛罗等九姓,更统本部为一州,酋长为州刺史。”

    名震漠北的菩萨,在金殿上却温驯的跟只猫一下,跪拜天子,“臣药葛罗菩萨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曵莽几次想出来反对,可慑于天可汗的威势,终究还是没站出来。

    大唐已经答应了夷男的请婚,接受了他们的陪罪,若是他再节外生枝,只怕事情又出意外。

    自己也刚得了天可汗晋封为突利莫贺咄可汗,也是心有感激。

    他虽是长子,却跟嫡出的拔灼关系不睦,势同水火,拔灼仗着是嫡出,向来对他百般不满,极尽打压,如今能得天可汗的封赏,有了可汗封号,自然求之不得的是。

    突厥官制中,颉利发一般为最高,大俟利发虽然尊贵,可终究是臣子,不是可汗。

    菩萨恭敬万分的拜谢,接受大俟利发、怀化大将军、瀚海都督、瀚海郡公等封赏,退下。

    李世民趁热打铁。

    以回纥部为瀚海都督府、多览葛部为燕然都督府,仆骨部为金微都督府,拔野古部为幽陵都督府,同罗部为龟林都督府,思结部为卢山都督府,共置六都督府,此六部都是与薛延陀关系不睦的回纥联盟。

    又以浑部为皋兰州,斛薛为高阙州,,阿跌为鸡田州,契苾羽为榆溪州,奚结为鸡鹿州,思结别部为蹛林州,白霫为窴颜州;其西北结骨部为坚昆府,北骨利干为玄阙州,东北俱罗勃为烛龙州;皆以酋领为都督、刺史、长史、司马,皆隶于东突厥大可汗杨国忠统领,并受漠南的镇北大都护府节制。

    其都督、刺史,皆给玄金鱼符,黄金为文,赐绛黄瑞锦文袍、宝刀、珍器。

    一众漠北铁勒诸酋长们,上殿跪了一片,屁股高高厥起,以额触地,把头磕的咚咚响。

    菩萨更是带头高呼,“生荒陋地,归身圣化,天至尊赐官爵,与为百姓,依唐若父母然,我等愿世为唐世!”

    “愿世为唐臣!”

    李世民看着这场面,非常壮观,十分高兴,抚着胡须,龙颜大悦。

    紧接着东夷各部,也纷纷进贡请封。

    李世民也是十分大方,各皆有封,以契丹部为松漠都督府,以大贺窟哥为松漠都督,兼左领军将军,赐爵无极县开国男,并赐国姓李。

    契丹八部分设九州,其中达稽部为峭落州,纥便部为弹汗州、独活部为无逢州,劳问部为羽陵州,突便部为日连州,芮奚部为徒何州,坠斤部为万丹州,析伏部为匹黎、赤山二州,加上松漠都督府,合为十州建制,并隶松漠府统辖。契丹各部落首领一律相应的改为诸州刺史。

    又于库莫奚族置饶乐都督府,以奚族首领可度为右领军将军兼饶乐都督,并赐国姓李。

    按大唐国朝制度,也把奚族各部设置为州,与契丹一样,也是分置其各部为州,计有鲜州、崇州、顺化州、归义州、归德州、弱水州、祁黎州、洛瑰州、太鲁州、渴野州,共计十州,统隶饶乐都督府,归李可度管辖。

    松漠都督府与饶乐都督府,则划归镇东大都护府管辖,并听从牛进达节制都护。

    在一众册封之中,李世民还对来自雪域高原上满是腥膻味的吐蕃使者,也颁下赐封诏旨,以吐蕃之地为逻些都督府,以其地置六州,赐封其酋长弃宗农为逻些都督,授怀化将军,赐寅侯。

    那位留着辫发的吐蕃使者汉话都听不太懂,更别说诏书里那骈五骊六的词藻了,最后也只隐约听到给自家松赞干布封了个寅侯爵位,怀化将军衔。

    相比起契丹和奚两族首领封子爵,这侯爵倒是高了许多,但人家还得了赐国姓的荣耀。

    再说了,自家赞普可没说要做大唐的臣子都督啊,还有这个什么寅侯,寅字是什么意思?

    他却不知道,政事堂先前对要不要册封吐蕃酋长也是一通争论的,后来决定赐封,可封什么也讨论许久。

    最后还是魏征提出封寅侯,寅字本意便是秦汉时期巴人所交税赋的名称,古巴人也叫寅人,或賨人,这些居住在巴地的古巴人,习惯用山林里的特产跟平原上的人们进行交易,后来也用这些做税赋,于是称这些为寅或賨,后来也称巴人为寅人。

    魏征从史书中还考证,寅人是巴人中的一个分支,也是羌氐一支,故以寅做西羌一支的吐蕃酋长的封号,很恰当。

    宰相们也搞不清这吐蕃的前世今生,但多认为他们应当就是西羌的一支,所以对这寅字封号倒也无所谓。

    至于给个侯爵,而不是公爵王爵,则是认为他们不配。

    遥远的吐蕃,对大唐来说,确实不够资格封公,就跟契丹和奚这两部只封了子爵一样,他们以前一直就是突厥人的附属小弟,从来就上不得什么台面的,给个都督封个子爵就够了,再赐个国姓,那都是不得了的恩赐了,算是特别恩宠。

    吐蕃比契丹他们还要差一档次,所以赐国姓的资格都没。

    而人家回纥诸部,那都是彪悍善战的,所以值得重视,故此封都督,赐郡公、县公什么的,也是就应当的。而吐谷浑啊、薛延陀啊、新罗、高句丽这些封王封公,那更是实力与地位的匹配。

    就算秦琼曾经一再提醒要重视吐蕃,说吐蕃野心勃勃,但大唐上下还真没几个把吐蕃蛮子放眼里。

    赐寅侯,置逻些都督府,把他们正式纳入大唐羁縻统治,已经是对他们的最大抬举了!

    至于吐蕃再次请婚的要求,大唐君臣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吐蕃有薛延陀夷男那个实力吗?

    你们来凑什么热闹,一边放牦牛去!

第923章 海南假日

    海南,临川。

    贞观九年的正月,广州居然罕见的飘起了雪,秦琅干脆乘船到了海南岛,名义上是巡视琼崖地方,慰问南海水师临川港官兵,同时接见岛上俚人。

    实际上嘛,秦琅是嫌广州突然降温太冷,便跑三亚避寒去了。

    临川便是后世的三亚,原本是振州所辖一县,不过振州的州城却是在宁远县,这里后世原是崖城镇,只是后来三亚旅游大火,也撤镇建区,并入东面的三亚了。

    但在此时,宁远却比临川热闹的多,因有宁远河入海,故此筑城于此,也是取水路便利。

    海南虽然秦汉时已经建置郡县,不过发展也是十分缓慢,岭南冯冼两家对于海南岛的开发功不可没,他们两家数代经营,把海南岛当成私人领地大力发展。

    因为从三国东吴时,开辟有广州经海南岛东南南下的新航线,所以临川、陵水、万安几个南岸城倒也还算勉强可以。

    临川原本只是一座渔村,秦琅亲自选址,做为南洋水师一支分舰队的驻地这港。秦家也大力向这边发展,建立港口码头,商港等,又在附近大力垦荒建立甘蔗园、糖坊、粮田商屯,移来大批奴隶,而程牛等诸家也紧随其后,大力圈地开发,让这个原本野鹿成群的海湾,开始热闹起来。

    如今反倒有后来居上,反超宁远城的意味。

    在许多海商的航海图上,也都新添上了鹿城的名字。

    鹿城,这正是临川别称,因为这里曾经野鹿成群,在临港海岸有一片半岛,当地人称其为鹿回头。

    长安雪花飘飘,广州也是小雨夹雪,可是在鹿城港,却是海风徐徐,打着赤脚光着膀子在海滩的草屋下喝着冰镇酸梅汤,都还嫌热。

    太阳火辣辣的,海浪拍打着沙滩,海鸥盘旋,相距广州并不远,可却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牛见虎左拥右搂,一边一个俚族的美人,十分惬意。

    “我现在是真爱上了这大海!”

    秦琅哼了一声,这家伙现在的行为若是让长安的御史们看到,妥妥的要参他一本的,赤着膀子,一条四角短裤,露出两条大毛腿,甚至胸口的大片胸毛也那么张扬的显示着他武将的雄风。

    秦琅躺着藤椅上,吹着海风,喝着饮料,一边在看着信。

    从长安寄出来的信,其实是长安那边的秦家管事,为他收集整理的一些公开或半公开的长安快讯,既有朝堂军政大事,也有大唐邦交信息,更有一些朝廷人事调整,或是长安市井小道消息等,零零总总,五花八门。

    不过总的来说,这些消息有一个特点,就是新和真,不会有胡编乱造,更不会有未经证实的消息,而且都是最新的消息。

    正旦大朝会上天可汗赐封诸蛮夷,甚至答应了薛延陀夷男可汗的请婚,这都是在长安引起热议的。

    长安的京城百姓们在自豪大唐越来越强大的同时,也为夷男居然能让天子破例和亲而惊讶,更别提吐蕃等诸蛮对薛延陀能和亲的羡慕妒忌恨了。

    可秦琅看到这仅用了五天就传递到鹿回头的快讯,只是呵呵的笑了几声。

    天可汗也开始没下限了,他只不过随口那么一提,没成想李世民都箭在弦上了,还真的就憋住不发了。

    前期又是调兵又是征召民夫,又是转运粮草,储备器械,各种动作都是十分明显了,结果现在薛延陀送来八千匹战马请罪求婚,大唐真同意了。

    不打了。

    秦琅当然不会相信表面的这些,他可是始作俑者,所以很清楚大唐在憋什么坏。

    这是在挖坑,一个巨大的坑啊。

    夷男还真以为自己炫耀武力,能让大唐害怕,以为能够勒索到大唐,却不料,李世民虽然是马上天子,可那也是能够发动玄武门之变的狠人,不论是玩正面的,还是玩阴的,那可都是夷男祖宗。

    战马十万匹,牛和骆驼各五万头,羊二十万只。

    这就是薛延陀最后讨价还价后接受的娉礼条件,这么庞大的牲畜数量做为娉礼,还得由夷男父子亲自送到灵州来,并且约定必须得赶在贞观九年的夏天之前。

    理由是大唐选好了良辰吉日,婚礼将在秋后举行。如果薛延陀的娉礼不能在入夏前送来,那大唐的送亲队伍就要耽误,也会影响陪嫁的准备等等,反正理由一筐筐,核心就一句,请婚已经答应了,把新兴公主嫁给夷男之子,还给拔灼赐封为多弥可汗,并封为驸马都尉了,你们要是不赶紧送娉礼来,就是没诚意,到时这和亲不成,责任全在薛延陀。

    给夷男留的时间是一百天。

    一百天内不但要凑齐这么多牲畜,还得赶到灵州来,这简直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更别说这里面还留着坑,到时赶到灵州来,路上死掉的不算,只按收到的算,路上饿瘦的病了的也要剔除,总之,夷男想要完成这任务,基本上不可能的。

    大唐君臣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憋着坏在阴夷男。

    战争并没有停止,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继续,夷男绝想不到,大唐君臣还玩这种经济战。

    对于拥有几十万帐的薛延陀汗国来说,虽然据有广阔的漠北之地,但薛延陀这个新兴的汗国,本身是个游牧部落,或者确切点说他是一个游牧部落联盟。

    与突厥等其实没什么区别,甚至组织结构还不如突厥。

    毕竟突厥也强盛了百余年,但薛延陀建立汗国才几年,依靠的是铁勒人的联盟,但铁勒人的历史虽久,却一直很分散。

    如今在薛延陀的强力引领下,建立汗国,但本质上还是一个部落联盟体制,各个部落游牧一方,酋长们管理着自己的部族。对于游牧部族来说,草场、牲畜、牧民就是一切了。

    这跟中原不同,不会有什么郡县乡里,不会有什么城池官衙,更不会有什么朝廷的军队。

    游牧部族里的男人既是牧民也是士兵。

    所以部落里的酋长们,也就是一个个手握大权的头领,草原游牧部落,其实类似于中原以前的封建时代,是战国以前的周王朝分封时代,各部落就是一个个诸侯国。

    可汗虽为共主,也只不过是最强的一个诸侯,顶多算是霸侯,不是真正的君王。

    在突厥强大的时候,铁勒诸部也是突厥的一部份,可现在也一样自立汗国,但在薛延陀人主导的薛延陀汗国里,回纥九部联盟,却又很明显是貌合神离的。

    更别说曾经同属突厥的白霫、契丹、库莫奚等,如今也并没加入这个铁勒人的汗国。

    而颉利灭亡后,东突厥也没消亡,现在天可汗李世民的授意下,由杨国忠任大可汗,实际上已彻底沦为大唐的附庸。

    突厥时代草原一统的局面早就是过去式,所以如今的薛延陀就算自负,可实际上远不如颉利兄弟时代,他们连铁勒人都无法真正团结起来,更别说其它诸部。

    大唐开出来的娉礼单子,夷男得伤筋动骨。

    而大唐君臣更是料定,夷男这种头脑简单的家伙,肯定不会自己来承担这份高额的娉礼,实际上他自己也承担不起,所以最后必然会转嫁到薛延陀汗国诸部的头上,甚至那些小部落比本部承担的更重。

    这会加剧薛延陀汗国里,本部与别部的矛盾,而且这笔彩礼,本身也会让薛延陀汗国失血极重。

    开战之前,让敌人乖乖的自己赶几十万牛羊送到大唐境内,这听起来很玄,可现在却正在一步步的实施。

    大唐暂时按兵不动,可以继续养精蓄锐,而薛延陀却要开始鸡飞狗跳了,等到几个月后,大唐翻脸时,薛延陀的夷男暴跳如雷下,想要报复,只怕也没多少部落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

    当强者也开始玩想心机的时候,这完全就是降维打击了。

    “夷男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自寻死路啊。”

    牛见虎倒是知道这鬼点子本就是出自秦琅,对他这猫哭耗子的行为,很是鄙夷。

    “可惜草原没有海,要不我就率舰队直接过去抓蛮子抢牛羊了。”牛见虎一巴掌拍在一个俚女的腿上,示意她们走开。

    等人走开,牛见虎凑过来。

    “最近西边闹的挺厉害啊,老程估计都焦头烂额了吧,还有南边也打的挺厉害的,你说咱们就在这里晒太阳是不是有些太过份了点?”

    牛见虎说的东边闹的厉害,指的还是东爨联合和蛮举兵反唐一事,东爨一反,整个南中地区都开始动荡起来,爨氏毕竟在滇地称霸几百年,影响力还是很巨大的,他们对中原朝廷的态度,也是蛮子们的一个参照。

    爨氏对中原服帖,则诸蛮也不敢乱来。

    而当爨氏按捺不住反叛时,许多蛮子也纷纷跳了出来。

    尤其是乌蛮三十七部,曾经都依附于爨氏,爨氏与诸蛮有着复杂的关系,这次爨乾福起兵,许多乌蛮响应。

    虽然西爨出人意料的支持大唐,起兵讨伐东爨,拉起了乌蒙九部讨伐东爨,使的爨氏与诸蛮都在内讧。

第924章 南诏阿奴

    可不管怎么说,南中现在是真乱了,彻底乱了。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乱成了一锅粥。

    不仅滇池这边的两爨,西面洱海那边的诸诏,也趁势而起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反唐,而是对曾经的老大爨氏发起了挑战。

    以六诏为首的洱海诸部,纷纷举旗,声称坚持拥护朝廷中央,讨伐叛逆爨氏,他们似乎忘记名义上代表爨氏正统的西爨也是站在朝廷这一边的,直接就一竿子把爨氏全拍倒在地了。

    南诏在诸诏中最积极活跃,上窜下跳,拉着其余诸诏协商,以六诏为首,要建立一个河蛮联盟。

    西宁州都督府长史段志玄不失时机的站出来,亲自带兵南下姚州,在姚安城接见六诏首领,南诏也就是蒙舍诏首领细奴阿罗带诸诏首领前来,见面就跪,直接亲吻段志玄的靴子,哭喊着要为大唐讨平爨氏逆贼。

    段志玄对这个家伙很满意,虽然他觉得这家伙表演浮夸,但大唐现在就需要这等人,哪怕是表面上的恭顺,也是需要的。

    于是段志玄奏请朝廷,表示这个细奴阿罗可以重用。

    朝廷倒也反应迅速,授命段志玄这个西宁州都督府长史,除了节制剑南道南部地区外,还负责兼管云南道西部。朝廷把滇西地区统划入姚安、洱海两个都督府,并受段志玄节制。

    对段志玄举荐的细奴阿逻,朝廷特赐封其为蒙舍州刺史,加怀化将军。

    虽然滇西的白蛮响应朝廷,但滇地大多数乌蛮部还是反了,甚至这叛乱之火很快蔓延到了黔中、广西等地。

    在先前,这些地方都是中原朝廷统治的空白地,大唐建立后,各地蛮酋也有不少向朝廷进贡归附,被授以刺史县令等官职,羁縻统治,仍许自治并世袭传承。

    可是自秦琅在岭南平蛮以来,便开始推翻了以前的政策,直接大刀阔斧的搞起了改土归流,直接在那些蛮地强行设立州县,划分乡里,编设保甲。

    接着又废除了酋长们的羁縻特权,不再有世袭,不再享税赋征役等权,总之,一夜之间变天了。

    唐军开进,择要害之地开始屯兵筑堡,跟着军属家眷,移民也开始进来。

    编户齐民,征粮征役·····

    传统的秩序正在土崩瓦解,新的秩序开始建立,对于许多普通的蛮子来说,这些唐人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太多,甚至带来了更多的外面的好东西,更便宜的,质量更好的盐,各种手工品等,价美物优。

    更重要的是,他们山里的许多土产,也开始有人要了,这大大增加了他们的收入。甚至一条条新规划的道路,开始修建,不仅能方便他们的交通,甚至也还开始雇佣沿线的蛮丁们做事,有工钱,工钱还不错。

    只是这些变革,却深深触动了蛮酋们的利益。

    以前他们就是土皇帝,下面的寨子是要向他们纳税的,甚至征役做工都是免费的,一级级的酋长,分享相应的特权。

    但如今,这个坐享税役,免费用役的权力没了。

    紧接着,他们自己占有的大片田地等,要开始纳税了。

    再接着,他们发现自己的司法等特权也没了,以前他们就是法,可现在只有王法,大唐律。

    无数的蛮酋们终于找到带头人了,于是纷纷煽动部众反叛,比上一次句町之乱时还来的迅猛。

    南盘江、北盘江、红水河等流域,都开始出现大规模的叛乱,就连在上次句町之乱中被治服的左右溪蛮,也有一些开始又作乱了。

    各地的烽烟四起,军情如雪飞至。

    秦琅却还有闲心跑到海南来晒太阳,牛见虎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任何变革,总是要经历阵痛的,别看现在蛮子们闹的欢,将来都是要拉清单的。”秦琅却不以为然,“这些其实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的,他们不闹一闹,我的准备还无用武之地了呢,改土归流,到了现在,这才算是正式进入了第二阶段,只有这阶段开始了,我们才能接着往下改,才能改的稳,改的踏实,否则也是虚的。”

    牛见虎一副夸张的表情,“你也太可怕了。”

    “求你别这么浮夸好不好,表情太假了。”

    牛见虎收起夸张的表情,“三郎你这鱼钓的也太大了点,就不怕玩脱了?”

    “玩脱什么?这叫不破不立,你以为改土归流真这么容易?派一些兵过去,修几座城堡驻守,然后宣布一下,就完事了?换成你是那些酋长,你能服?表面服,可心里也不服的,不碰一碰,终究是不服气的。”

    就如这左右溪蛮一样,这前后也是经历了多少流血刀兵,才勉强打服,可现在乱子一起,不又还很多人跟着又反了。

    之前,左溪蛮王与许多蛮酋领着数万计蛮丁负荆请降,甚至自杀谢罪,但这才过了多久?

    人的劣根性就是如此,非得被逼到那一步,但凡有点选择,总有人会想赌一把的。

    哪怕希望渺茫。

    “这么说来,反倒是那个什么南诏国的细奴阿逻有些骨骼清奇啊,在那些蛮子中倒显得十分了得,简直是鹤立鸡群了,这家伙怎么这么聪明?”

    秦琅笑笑,关于这个细奴阿逻他还真知道些底细的。

    “若没些本事,你以为一个农夫是怎么成了国王女婿,甚至让国王把王位传给自己的?”

    牛见虎瞪大眼睛,“不会吧,那细奴阿逻是个农夫?”

    “没错,说来话长,这个细奴阿逻的故事可是很传奇的,他家本是哀牢王族中的舍龙一族,舍龙意为大老虎。后来因为被哀牢王迫害,避难迁居至邪龙。这个邪龙原本也是哀牢国领土,后来汉入滇地,强行设置为邪龙县,归益州管辖,只是后来汉朝势力退出后,被豪酋占据。

    据说到了诸葛南征的时候,到达白崖,立当地豪酋龙佑那为酋长,赐姓张氏,称白国,或建宁国,传三十二世至张乐进求,这个张乐进求就是细奴阿逻的丈人了。在武德末和贞观初都曾派使到长安朝贡天子,被封为首领大将军。

    张氏白子国自传说中的战国时代的国王仁果开始,到三国时的龙佑那,再到贞观初的张乐进求,延续了三十三代,历经了七百多年的历史。”

    牛见虎更惊讶了,“从春秋战国到隋唐?延续三十三代,吹牛吧?这种蛮地,还有这么厉害的部落?就算是哀牢国,也没这么久远啊。”

    秦琅倒也没反驳,他自己也认为虽然蛮子们世代这般传唱白子国的历史,但这历史肯定也非全是信史。

    他相信白子国历史上肯定也经历过一些改朝换代,就好比林邑国,从汉至今,国王都姓范,可实际上却已经更替了四个王朝,只是他们的国王都用了范做为汉姓而已。

    而这白子国,也可能早经历过许多更替,只是后来的人依然沿用了这个国名,甚至后来一直沿用张姓罢了。

    就如白子国传承到现在,张乐进求不就把王位传给了自己的女婿细奴阿逻嘛。

    当然这个传位其实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禅让,因为张乐进求并不是没有儿子,就算他没儿子,张家传了几百年,王族也是支系众多的,哪会传给外人。

    细奴阿逻少年时是个农夫没错,但别忘记他家祖上可是哀牢王族中的舍龙一族,后来避难到邪龙,舍龙一族到来后,得到许多邪龙当地的哀牢人的支持,他们的势力不断扩充壮大,逐渐的形成了白子国中一个以舍龙一族为中心的部落联盟。

    而白子国其实本质上,也只是一个部落联盟而已。

    从秦汉开始,中原不断向西南扩张殖民,无数的汉人移民过来,那个时候移民,往往是整个家族迁移过来,伴随着王朝政治军事势力的介入,汉族移民、商人也大量进入,汉文化随之传播。

    一直到隋唐,七八百年的时间里,汉移民与当地的蛮夷融合,汉人大姓与蛮族夷帅,据地称雄,时间长久,许多南迁的汉族因与中原内地相隔许远,联系不便,也渐渐的变服从其俗,走上了夷化的道路。

    滇西地区的白蛮,其实正是从汉武帝开拓西南开始移民进入的汉族人与当地蛮夷融合后的群体。

    就如爨氏家族,在蜀汉时,也仅是南中八大姓的一家而已。

    汉武帝开拓西南,进入云南后,最早就是进入洱海一带,所以后世大理、祥云、大姚一带交通线上的原昆明夷,与汉晋以来不断迁入的汉民族融合,形成众多部落。

    在洱海以及周边地区,散布着大量的部落,统辖的人口多的五六百户,少的二三百户,且都是从事农耕为主,这些部落也大多是汉姓,以杨、赵、李、董、张等为主,他们各据山川,营造城郭,不相役属,文化上,这些部落语言仍非常接近汉语,他们用的文字、甚至是习俗等,也与中原汉族接近,因其本就是传承的汉晋时的中原文明。

    这些部落,其实就是当年的汉晋殖民者们整合一些土著蛮夷后,形成的类似于城邦的体制,城邦与城邦之间,还建立了城邦联盟。

    张氏白子国,其实正是这样一个洱海城邦联盟。

    细奴阿逻本是滇地古国哀牢王国的王族一支,他们家迁到白子国内定居后,很快得到许多这里的哀牢族人的支持,于是渐渐的形成了一个强力的族群联盟。

    最终,这支舍龙部落联盟,对张氏所占据的白子国城邦联盟的盟主地位发起了冲击,经过战争之后,张氏不敌舍龙,最终张氏不得不求和,甚至把女儿嫁给了细奴阿逻以求和。

    这个和亲,暂时缓和了双方的关系,但并没有维持太久的和平,舍龙部落实力越来越强,最终细奴阿逻还是对张氏发起了最后总攻,张氏不敌,城邦陷落,最终国王张乐进求也不得不‘禅让’王位给细奴阿罗。

    而细奴阿逻在接受了禅让之后,也正式建立大蒙国,自称奇嘉王,定都巄屿图山。

    因这个大蒙国,乃是由舍龙人建立,故外面又称为蒙舍国,因其处于洱海之南,按传统国王也称诏,故称其为南诏国。

    牛见虎听完,一拍大腿。

    “娘的,早觉得这细奴阿罗不是什么好人,原来是个篡国夺位的乱臣贼子啊,这白子国张氏,说来应当是我们中原汉人移民后裔了,这是古滇地的哀牢夷人篡夺了我们汉人移民后裔建立的白子王国了?”

    “这都敢欺负到我们汉家人头上了?”

    秦琅白了他一眼,“白子国张氏原本不姓张,是诸葛武侯赐姓张,当然,也有可能,当年那个蛮族王室,这几百年里,早就被汉移民张氏换过了也可能,但这都不重要,反正是一笔糊涂账了。”

    “那也不行,我娘舅家就姓张,张家跟我老牛家那是亲戚,怎么能被蛮夷欺负呢?这个细奴阿罗得揭穿他真面目啊,大唐怎么能让这种乱臣贼子安稳的当国王,做刺史呢?”

    秦琅之所以知道这细奴阿罗的底,也还是因为这细奴阿逻可是南诏国的开国君主,南诏国历史上跟大唐可是恩怨长久的,做为一个兼职写历史小说的作者,他以前对这些还是有过专门研究的,所以对此有些了解。

    历史上大唐立国之初,云南仍是爨氏天下,后来大唐驱虎吞狼,故意扶持了对大唐恭顺的南诏国,先助他攻灭其它几诏,统一洱海,然后实力强大后,再调头向东,攻打爨氏。

    大唐的这一招倒是很顺利,南诏顺利的灭掉了爨氏,但也养虎成患,南诏国成了云南老大后,便不再甘愿受大唐统领了。

    “其实人家细奴阿罗还是挺有本事的,而且也对大唐这么恭顺忠心,其忠心还是得嘉奖一下的。”

    “三郎你这岂不是是非不分?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既然白子国张乐进求曾得我大唐天子册封为首领大将军,那岂能容他人篡位其王位?我大唐自然得为张氏主持正义啊!”

    秦琅笑笑,“人家是禅让。”

    “呸,什么禅让,明明是逼宫。”

    话虽如此,可这细奴阿罗还是很聪明的,知道搞个禅让,这样一来,中原朝廷也不好太过干涉人家内政。

    不过秦琅也确实不喜欢这南诏国。

    “我已经去信处默和段志玄,让段大将军直接征召细奴阿罗率南诏军东进,前往通海府听从处默的调派。”

    牛见虎眼前一亮,“三郎你这是打算借刀杀人?”

    “这怎么能是借刀杀人呢,细奴阿罗一腔赤诚忠勇,朝廷也不能冷了他的热血不是?他一心请战,朝廷便顺从他意,让他上战场讨贼平逆,也是给他表现忠诚的机会,让他杀贼立功嘛!”

    牛见虎嘿嘿笑了起来,“确实是!”

第925章 尊摄政王

    大东海,鹿回头。

    站在鹿回头半岛的山巅别墅露台上遥望北面,可以清楚的看到临川水东西二河在临川汇合,成丫字形。

    水师来之前,这里的俚人渔村,便叫三丫村。秦琅来后,特更名三亚。

    牛见虎过来告别。

    “三郎真不去林邑会会你的老情人?”

    “我一个岭南经略,跑去蕃邦外国算怎么回事?”秦琅一觉睡到自然醒,端着一杯咖啡。

    加奶,加糖。

    牛见虎本来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尝了一口后连吐半天,“这什么鬼玩意,怎么这么难喝?”

    “咖啡。”

    “啥玩意?”

    “就是咖啡豆磨的一种提神的饮料。”

    “豆子磨的,那就是豆浆了,可豆浆也不是这味啊。”

    秦琅呵呵一笑,咖啡虽是咖啡豆磨的,但跟豆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最大的区别是豆浆用的豆属于豆荚里的果实,而咖啡豆的豆,其实属于果核。另外磨的方法也不同,豆浆是研磨碎后再煮,咖啡是烘焙后再研磨冲泡。

    “我觉得都一样,而且豆浆比这好喝。”牛见虎仍然坚持。

    咖啡这玩意,也只是秦琅的偶然兴趣之下的试验,因为他偶然发现有从海商的船上带有这些玩意,这些东西应当是海商从印尼群岛上带来的,也有可能是欧洲海商从非洲带来的。

    他们把这些咖啡豆也当成香料,以为能在大唐大赚一笔,结果运到了岭南后,却遇冷,许多中原商人都瞧不上这玩意,一时滞销砸在手里。秦琅意外发现后,倒是有些兴趣,心血来潮的全买下了,反正也是处理价买下的。那倒霉的胡商高兴的要死,还以为终于遇到一个冤大头,忙不迭的出手了。

    秦琅买回来后,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些咖啡豆还是挺不错的,他以前写作的时候有时也会喝咖啡,但说不上多喜欢多懂。

    试着琢磨了下,味道还行。

    有点那么前世熟悉的味道。

    只是他推荐给身边人喝后,却没有一个喜欢的。

    喜欢喝茶的人,喝不惯这苦味,茶都不喜欢的人,就更不喜欢这玩意了。

    于是秦琅便留着自己喝。

    这种玩意刚喝确实不好喝,但含有咖啡因,比茶更容易上瘾头,喝惯了,早上起来不喝一杯,都没精神。

    “我还是喜欢喝酒,有酒吗?”

    “大清早的喝什么酒?”

    牛见虎却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进屋寻了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那老情人现在林邑可是顺风顺水,我得抓紧时间去一趟,要不然只怕汤都赶不上喝一口了。”

    范琳杀回林邑,扯起虎皮做大旗,在林邑十分顺利,大唐的这面旗帜非常好用,当然,水师的战旗和扯着水师战旗的各家雇佣兵,效果更好。

    “我听说你那老情人很会借势,不但天天打着圣人赐给她的封号,甚至把圣人给她的册封诏旨都让人抄了无数封,然后四处张贴宣扬,甚至还故意让人把你们的关系传扬出去,她还封你为林邑摄政王呢。”

    “啥玩意?”秦琅差点烫着嘴。

    “林邑摄政王。”

    秦琅砸舌,“谣言还是?”

    “林邑现在传的满天飞呢,但实际上无风不起浪,根本就是范琳自己亲口册封的,还是当着大唐和林邑的诸多人面封的,你现在可是如假包换的林邑摄政王了。”

    “林邑诸臣已经给女王上尊号,阇耶伊莎娜跋摩,女王封你为林邑摄政王,然后亲自给你上尊号释利摩诃摩罗跋摩二世!”

    “你知道这两尊号意思吗?”

    秦琅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林邑王头衔里都有个跋摩,本意好像是铠?”

    牛见虎得意的道,“原来这世上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这林邑国信教崇佛,所以历代国王皆用梵名,他们的君主使用的跋摩做为君主称号,意为所有领地的领主之意,本意确实是铠,因此有时称为林邑的守护者。

    而国王们的称号,一般由爵与号组成。

    比如女王的尊号里的阇耶,便是胜利之意,你的那个释利则是圣之意,还有摩诃是伟大之意。

    “那为什么叫我摩罗二世?”

    “这可是对你的极大尊捧了,因为林邑的开国国王区连,对,就是那个东汉交州象林郡功曹区连,杀死县令造反,最后建立了林邑国的家伙,他的称号便是释利摩罗。所以尊你为释利摩诃摩罗二世,可不得了。”

    圣·伟大·摩罗·所有领地的领主·林邑守护者。

    这头衔确实挺拉风的,虽然秦琅听着总想到摩托罗拉。

    只是他人都不在林邑,做什么林邑守护者,摄政王?这不扯淡吗?

    牛见虎笑道,“人家也是没办法了。”

    “啥意思?”秦琅见他笑的那个模样。老牛拍了拍他肩膀,“三郎啊,我向来把你当兄弟,你跟我就别装了,人家女王肚子都大起来了,都摭不住怀了,大家都想知道女王孩子的父亲是谁,人家能一直掩护下去吗?偏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所以女王只好将孩子生父公之于众了。”

    “那个人就是你啊!”

    秦琅沉默。

    “我怎么好像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

    “不可能。”老牛摇头,“其实现在都公之于众了,你也没必要再摭掩了,这事吧,其实也没啥,你堂堂卫国公,跟林邑女王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也没什么,如今在南海上还是一段佳话呢,年轻的大唐卫国公,与美丽的流亡林邑公主相遇,最后相爱,然后卫公派兵助林邑公主回国复辟成功,多么好的一个故事啊。”

    “可我真不知道,我们分开的时候,没听她说怀孕了啊?”

    “肯定是你的,我的人从林邑那边给我来信,说的可是明明白白,那肚子月份,算算时间,那是还没回林邑就怀上了的,那时人家可不就跟你天天在一起么?”

    “孩子再过几月就要生了,孩子父亲的身份还是很重要的,如今大家知道是你这位大唐卫国公,林邑上下可都是非常满意呢,甚至让女王的支持者又多了许多。所以给林邑未来太子的亲爹封个摄政王,加上守护者称号,也是正常的嘛,有伟大的爹,自然有伟大的儿了!”

    秦琅总有几分哭笑不得的感觉。

    莫名其妙又多了个儿子?

    他倒也并不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己的,只是范琳既然早怀上了,为何一直不告诉自己呢,反倒弄的自己成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摄政王这事弄的有些不妥,他毕竟是大唐宰相,现在这摄政王一封,搞的不清不楚的了,大唐帮林邑王室复辟,岂不完全成了他秦琅的私心?

    这事范琳确实有私心,但也没什么可指责的。

    “要不,跟我过去林邑瞧瞧?反正广州也还冷着呢,天天在这三丫晒太阳也没啥意思,去林邑瞧瞧你老情人去,顺便等孩子出生?”

    秦琅能想象,现在估计长安城那边,也肯定知道了这些事了,侯君集啊魏征啊这些家伙,估计正在写自己的弹章呢。

    这功夫,秦琅还跑去林邑,这不是授人以柄嘛。

    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你过去了替我看看就好。”

    “看什么,看孩子长的像不像你?”

    “是让你去盯着大唐的利益有没有受损,我们大唐这次出兵助林邑藩属复国,自然也得保证我们的利益的。女王答应我们的租界,还有贸易关税协议这些,都得落实到位,你既然去了,就跟女王谈谈,可以考虑在林邑浦的北边不远,租界一个海湾,做为南海水师的一个军港基地,我们可以驻军、休整、补给等。”

    秦琅直接把后世岘港的位置告诉了牛见虎,让他去谈这个地方。

    “驻军?”

    “驻军对我们,对林邑都有好处的,有大唐水师舰队驻扎在,不管多少,只要唐旗飘扬,对林邑来说都是强力的靠山,对于那些叛逆都有很强的震慑力。同时呢,我们在那边有个基地,也能进一步的提升南洋水师在南海巡航护航的能力,对打击走私、海盗等大有帮助,也对我们大唐在林邑的商贸、租界等利益有武力保障。”

    牛见虎却撇撇嘴,“我倒觉得三郎这你还是在为老情人着想啊,拿咱大唐的水师为老情做礼物。不对,你这说不定都是在为你儿子考虑了。”

    秦琅哼了一声,“都还没生下来,谁知道是男是女?况且,我这是一心为公,为了大唐。”

    “真不去,考虑好了?”

    “我做你船去趟交州,跟李公碰个头。”

    “都到交州了,不干脆再南下一点。”

    “不了。”

    牛见虎给秦琅出主意,“你若是觉得不便出境去外国,其实也还是有解决办法的,你就以巡视南疆为名,到了交州后再往南到横山去嘛,到时距离林邑浦也就几百里,悄悄去一趟也没人知道,若是你嫌不方便,到时直接召女王过来会面不就行了,几百里海路,海上也就一两天的事情,快的很。”

第926章 齐人之福

    长乐公主的婚期定在了贞观九年的重阳,九九重阳,上吉,宜嫁娶。

    在长孙皇后的劝说下,皇帝决定放弃奢华婚礼的打算,按诸位贞观年间出嫁的长公主、公主们规格,朝廷出资十万贯置办婚礼,皇帝内库再出钱十万贯添妆。

    朝廷正式赐封长乐公主实封食邑六百户。

    每户以三丁为限,得一千八百丁租赋,其租赋半分入公主府,半分入朝廷。

    这个结果一出,连侍中魏征都十分惊讶,他早听到风声,皇帝要办一场豪华的婚礼,花费起码五百万贯起,而且长孙无忌、高士廉,东宫太子等都打算要豪华添妆,都是百万贯起。

    魏征这些天就这事都已经在拟写表章,洋洋洒洒的都写了几万言了,甚至打算到时还要节选一部份送到报纸上去发表。

    结果旨意一下,他懵了。

    而紧接着秦琼也上表,秦家准备娉礼为十六万八千八百八十八贯,比传闻中的五百万贯只是一个零头。

    迎亲之日议定,娉礼嫁妆也议好,于是择吉日,秦家将娉礼送入宫中。这么重要的下娉仪式,秦家都十分低调,并没有事先张扬,也没有搞什么绕长安六街一圈什么的,择吉日,直接把娉礼一车车送到宫门前,简单交接后,就完事了。

    “这秦家怎么突然如何低调了?”

    “不是说要下娉礼五百万贯?”

    “莫不出了什么事情?”

    坊间各种猜测,纷纷而起。

    平康坊的大酒楼里,几名青袍的**品小京官坐在包间里饮酒,说起这事,却是各有观点。

    “能出什么事?秦太尉功高望重,圣人敬重,世封松州,经略剑南,上次被圣人召入京后,圣人都一直留在京中不愿他离开呢,听说圣人经常召齐公入宫,甚至同榻而眠,这等待遇还有谁?”

    “可不是,咱们那位驸马爷更不得了,如今号称镇南天,一人经略岭南九府,南蛮们敬畏无比,更别说岭南海贸日益新隆,驸马爷更是居高甚伟。”

    贞观以来,朝中秦琼秦琅爷俩,那确实是圣眷极隆,在一众新贵、旧阀之中,那都是首屈一指的,秦太尉军功至伟,卫国公虽年轻,可贞观以来对内改革对外征战,那到处都有他的身影。

    “听说这次跟薛延陀和亲,也是出自这位驸马爷之手呢,连暂停对高句丽征伐,也是圣人听其建议。”

    秦琅在长安官吏中名声还不错,比较会做人,虽然也经常怼天怼地怼空气,但不是乱咬人,他在长安诸个衙门做守官,对待下属官吏那更是没的说,在秦琅手下做过官的,都会说声卫公大气。

    没人觉得秦家缺钱。

    别说五百万贯,就是一千万贯,大家相信秦家也肯定拿出来。那位卫国公可不仅是大唐霍去病,更是大唐的陶朱公、管仲啊,捞钱的本事,不,是生财之道极其了得的。

    大唐能有如今的贞观盛世,这里面也是有卫公治财有道很大一份功劳的,当初他那抑佛道兴工商改租庸定两税等一系列新政,才让朝廷能够扭转财政困顿的局面。

    “我倒听说是长孙皇后反对奢侈排场,认为要节俭。”

    大家一听,都竖起拇指,“赞!”

    对于这位长孙皇后,朝野都是一致的敬仰,都称长孙皇后极贤,正是有贤淑长孙皇后,才会有当今伟大的天可汗陛下,以及圣贤太子承乾,以及四贤王李泰兄弟俩。

    虽然长孙皇后的兄弟长孙无忌在朝为相,舅舅高士廉也在朝为相,但没有人认为是因为长孙皇后,而高士廉和长孙无忌这两人在朝中,名声也很好,政绩也了得,故此大家反认为这也是长孙皇后贤淑的一个佐证了。

    听说长孙皇后在宫里开办女学,甚至还编写女诫女训书,又亲自养蚕织布等,宫里大小开销都亲自管理,禁止铺张浪费。也是在长孙皇后的建议下,圣人同意大幅裁减宫中宫人数量,并定下新规,年过二十五岁的宫人,放出宫中,或让他们与禁军婚配出嫁,可听其自由返回乡里。

    这条可是极为人性,以前许多宫入选入宫中,基本上就是到白头也出不了宫的,一生无儿无女,到老孤独可怜。

    皇后还与许多贵夫人们出资建立了许多孤儿院养老院等,每年都要救济许多孤寡,因此在民间,说起这位长孙皇后,那都是要赞一声观音菩萨转世的。

    如果是她说要反对排场,那么圣人确实会听,秦家自然更会遵从。

    “公主没不高兴吗?”

    “咱们这位嫡长公主,可是与其母后一般的贤淑的,十分通情达理,虽未出嫁,却早就已经做了许多善事呢,长安圣母院你们知道吧,在长乐坡,原是长春宫,圣人特赐给宠爱的长乐公主,改名长乐宫。可公主却将其用来收养民间遗弃的女婴,收养在长乐宫中,并改名长安圣母院,如今圣母院里收养了三千多名被遗弃的女婴······”

    “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可怜儿,好些还是疾病残废的,可公主都好心收养,请医用药,还请来女先生为她们上课,拔了许多名下的地,又投了许多钱,土地所得和经营生息,都用来维持圣母院的开销······”

    “原来圣母院是公主建的,以往还以为是朝廷所建。”

    “公主是不图名的,向来低调,所以这次大婚不搞排场,公主怎么会反对呢。”

    好几名青袍小官,都在那里感叹,卫国公真是人生大赢家,什么样的好事都让他碰上了。

    “以前卫国公独揽花魁,抢了咱们长安的女校书玉箫回去金屋藏娇,就让我等够妒忌的了,后来那长安有名的女录事鱼玄机也主动夜奔相投,更让我等羡慕,可如今想想,这些跟长乐公主一比,都不算什么,卫公前世莫不是菩萨转世?”

    “有可能。”

    几人感叹了一阵。

    有人道,“你们听说了没,最近吏部正准备抽调一些官吏去岭南呢。怎么样,你们想不想去?”

    “去岭南,那地方不是贬谪之所吗,烟瘴之地,还有抢着去的?”

    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搁以前,除了广交桂三州衙的官职,岭南其它州县的官职,确实都是贬谪了。但如今不比从前啊,自咱们卫国公几下岭南,尤其是现在,岭南大变样了啊。”

    “你们可知道我听我吏部同乡怎么说这次调任的?说这次是卫国公着急要人,还说这次调去的人,到岭南都会有重用。而且据说啊,卫公都说了,调去岭南的官吏,会提拔使用,甚至待遇优厚。”

    “怎么个说法?”几名青袍小京官都来了兴趣,长安城中,一个**品的小官,那简直毫不起眼,甚至好些人因为俸禄较低,而要养一大家子人,日子还十分艰辛,毕竟长安大居不易,开销大,往来人情什么的也多。

    就算如今贞观朝官员待遇提升许多,他们这些小官终究在长安也是艰难的。

    “就是为了鼓励官吏们自愿过去,到了岭南会提拔使用,比如说老刘你现在是大理寺的八品评事,正九品职事,掌推按刑狱,但大理寺的评事足有四十八人,正九品的俸禄养你那一家十几口人,难吧?”

    老刘点头,他三十多岁,大理寺里做到正九品官,那也都是十分不易了,但这正九品的评事,确实也难混,同差事的就四十八人,想往上升,何其不易。

    “老刘如果你主动申请去岭南,那么你到了那边,很可能就直接给你一个从八品的职事了,起码也是升一阶使用,而且我听说啊,咱们京官现在是三年一察,干的好,考核上优,那么三年可能升一阶。但我听说到了岭南啊,如果表现好,可能两年就能提升一次,甚至能够越级提升。”

    “除此外,那边开出的待遇也极好,只要调过去的,大都督府会先给安家费、路费,置装费,甚至还给驿食券,沿路在驿站邮所使用。到了那边啊,还会有职田租,另外除标准的俸禄外,大都督府还会给补贴,起码是标准俸禄的一倍,甚至年节,还各有衣服布料、米粮鱼肉,乃至钱帛,每年终,公廨钱也会拿出一笔来做奖金······”

    “总之,到岭南去,那边一年的收入,起码是现在的三五倍!”

    老刘听的十分心动,“不太可能吧,这么多?广州大都督府这么有钱?”

    “嘿,现在谁不知道岭南有钱?你知道卫公去岭南,陛下给过特批,本来两税法地方两税收入,就是三分之一留州县,三分之一留府,三分之一上供国库。大都督府本就掌握着三分之一的地方两税收入,这笔钱粮是用来地方上各种开支的。”

    “而岭南近年大搞工商海贸,盐场、矿山开发也很了得,这些又是额外的收入,因此广府现在确实是非常有钱,这些钱除了修路铺桥建设港口码头,筑城修驿建军堡外,便是兴修水利、建设学校,救济孤寡了,当然,手时有钱,这牧民之官吏,当然待遇也就提升许多。”

    “我可还听说,卫公亲口说了,南下岭南的官员,只要干满十年,就还是可以调回来的。”

    不用一辈子呆在岭南,这很重要。

    几倍的福利待遇,快速升迁的通道,这些都让包厢里的一群青袍**品京官们心动了。

    “真有这么好么?”

    “卫公你们还信不过?反正我是已经打算报名了,就等吏部铨选考核了,只要通过,我就收拾行李南下,拼个十年,我就不信这身青袍不能换成深绿袍。”

    绿袍是六七品官员袍服,六品深线,七品浅绿。

    十年,从正九品下的最低阶官员,升到六品官,其实已经不慢了,七**三阶,又分正从四下,实际上就是十二级,正九品下到从六品下,相差了十二级。

    十年十二级,都已经能称的上是青云直上了,尤其是对他们这些没有什么背景靠山的小京官来说,去岭南,似乎就成了一条大道。

    “同去,同去!”

    “现在就去吏部报名!”

    几人也没心思继续喝酒聊天了,一个个激动的面红耳赤,别说十年浅青换深绿,就是换个浅绿也值得拼一把了。

    况且去岭南,那是去卫公手下做事,卫公的名声那是极好的,跟着卫公肯定大好前途。

    “走走走!”

第927章 驾崩驭天

    贞观九年春,长安格外的冷。

    大明宫中,太上皇李渊躺在温暖的宫中,却还感觉浑身发冷,冷的直打哆嗦。

    “火!”

    太上皇咆哮着,声音却没多少力气。

    尹太妃和张婕妤等围在旁边,一个个眼里都是惊惶之色,殿中其实已经很热了,甚至还特意又搬来几个炭炉,太妃们都烤的浑身燥热,贴身小衣都汗湿了。可太上皇盖着几床被子却还在喊冷。

    “圣人来了。”

    李世民一件明黄龙袍,神色担忧的进来,对迎接跪拜的一众太上皇嫔妃直接无视,径自来到太上皇榻前。

    “阿爷。”

    李渊还在那里发火,误把李世民认成了宫里的黄门,冲着他嚷嚷,“连个火都烧不好,拖出去杖毙了。”

    “阿爷,是我,二郎。”

    李渊睁大眼睛,打量他好一会,“哦,二哥来了。”

    “你来做什么?”

    李世民望着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太上皇,突然有几分伤感,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二郎你哭什么?”

    李世民弯腰搂住太上皇,却是越哭越伤心。

    李渊在那絮絮叨叨,“外面又下大雪了吗?”

    “大郎和四郎怎么不进来?”

    李世民答应,“承乾和青雀没来,一会叫他们来。”

    “我不是说他们,是你大哥毗沙门和你四弟三胡,我听到他们到殿外了,怎么却不进来?”李渊手指着殿门口。

    李世民汗毛立起,回头望去,却似乎果见外面影影绰绰,心中一惊。

    “阿爷。”李世民惊惧。

    李渊却双目紧瞪着殿门口,“大郎和四郎说你在这里,不敢进来,你们兄弟又吵架了吗?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总吵来吵去的······”

    “阿爷,你记得现在是哪年吗?”李世民问。

    “哪年?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是武德九年啊,二郎啊,朕以前确实跟你说过,将来把皇位传给你,可是朕思来想去,废长立幼,取祸之道,你大哥于开国也多有功劳,朕不能废立幼啊,你也别怪朕,更别怪你大哥,你大哥已经答应我,将来分封你于蜀中开国······”

    听到这话,李世民长叹一声。

    太上皇这已经是彻底的糊涂了,连贞观九年跟武德九年都分不清了。

    十年。

    十年前,太上皇还是天子,十年后,却已经瘦的脱形,甚至完全糊涂了。

    “大郎、四郎,你们等我跟二郎再说几句话。”李渊对着门口道。

    ·······

    从殿中出来,李世民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殿外。

    冯少师、柴绍、窦诞、段纶、杨师道、豆卢怀让、窦奉节、乔师望、苏勖、杨思敬、崔恭礼、薛万彻、郑敬玄、崔轩庆·····

    一众太上皇的女婿都侯在外面。

    “太上皇龙体?”头发半白的窦诞上前问。

    李世民摇了摇头,“圣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尚药局的奉御说大限已到,做准备吧。”

    “请各位长公主们进宫来送阿爷最后一程,不在京的长公主驸马们也都立即召回来。”

    几位年长的驸马如窦诞、柴绍、冯少师、段纶等都还挺镇定,其实太上皇自去年冬就身体一直不好,大半时间卧病在榻,有好几次昏迷的情况,且时而糊涂,有时女婿、女儿们都认不清了。

    新年的时候,突然精神恢复了许多,甚至听说太上皇还临幸了一位年轻的宫人,没想到,突然就又不行了。

    玄武门之后,硬是又捱了十年,还真是不易。

    如今要离去,倒也是一种解脱,几位驸马们也很清楚这十年太上皇过的不易,而太上皇在,天子其实也一直受些影响。

    柴绍缓缓道,“太上皇的献陵主体早已营建完成了,剩下的也不影响,倒不用匆促间手忙脚乱。”

    从李世民即位之初,便替太上皇营建陵寝,当初还特意让秦琅假司空担任山陵使,营建献陵。

    仿汉高祖刘邦长陵,在渭北三原县北徐木原上修建,堆土成陵,封域三十六里。

    整个陵高九丈,覆斗形的山陵,四面还筑有宫室,围有城垣,前后费时数年,耗费不少,总体来说,还是修建的很气派豪华的。

    只不过贞观之初,那时条件还不算好,所以采取的还是堆土为山成陵的办法,与历史上后来李世民自己直接选一座山挖陵还是有所不同的。

    “是否立即召回秦琅?他是营建献陵的山陵使。”

    山陵使除了营建山陵,一般也负责大行皇帝的丧礼事仪,这是由宰相兼领的差使。

    皇帝刚与秦琼订好了大婚之期,还接了秦家娉礼,就等半年多后九月九迎亲完婚了。

    现在太上皇一崩,这婚事就不能举行了。

    长乐公主要为祖父守孝,按制,孙女为祖父母齐衰服一年。

    也就是必须得守孝一年,而守孝期间不但不能参与娱乐活动,最重要的是不能嫁娶。

    甚至古人如果在守孝期间,生了孩子,那都是不孝。

    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这些都是不孝,而不孝又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

    守孝期间,不能嫁娶,不能娱乐,不能做官,不能应考。

    在守孝期间嫁娶成婚的,官府查到要令离婚,并处三年徒刑。忘哀作乐的,也要处三年徒刑,守孝期间求官应考的,也一样要处三年徒刑,为官者匿丧不报者,同样处置。

    甚至在守孝期间生下的孩子,也是不孝行为,称为服内生子。

    《唐律户婚》明文规定:“诸居父母丧,生子及兄弟别籍、异财者,徒一年。【疏】议曰:居父母丧生子,皆谓在二十七月内而妊娠生子者,及兄弟别籍、异财,各徒一年。其服内生子,事若未发,自首亦原。

    翻译过来就是,丧期生子,指的是在二十七个月内生孩子,产期在二十七个月内,和什么时候受孕无关。但是服内生子,如果官府没有发现,无人举报,犯事人自首的话,可以获得原谅。

    特别是皇家宗室,如果服内生子,甚至宗正寺都不会给上户口。

    那如果大丧期间已经怀孕了的女子怎么办,一般情况下会打胎,或者生下来后过继给别家。

    丧前怀的也是不行的,主要是在孝期内生就不行,不管什么时候怀。

    这一点,其实很不人性,但古人讲孝,尤其是对大唐来说,更重孝道,李世民就经常嚷着大唐以孝治国。

    缺什么就越要讲究什么,李世民因为自己是逼不得已发动政变弑兄杀弟软禁父亲,所以当皇帝后越发讲究这个孝字,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过错。

    太上皇驾崩,李世民得守丧三年。

    不过皇帝守孝一般是以日易月,正常其实是二十七个月,所以皇帝只要带孝二十七天就行。

    可其它人却得严格遵守的。

    长乐公主就得为祖父守孝满一年,当然,这个一年其实是指九个月。

    九个月内,不得婚姻嫁娶,不得娱乐饮酒等等。

    “派人去跟秦琼说一下,定好的婚期取消。”

    “传旨秦琅,即刻召回京师长安。”

    “另诏令萧瑀、陈叔达、杨恭仁、宇文士及,并房玄龄、高士廉、长孙无忌、秦琅并为山陵使。”

    一共八位山陵使,都是前宰相及现宰相,萧陈杨宇文四位,更都是太上皇武德朝和贞观朝都任过宰相的,特意让这几位也进来,也是想表明孝心了。

    大明宫一下子就气氛紧张起来。

    大批御史围在了太上皇的寝殿里,时刻盯着太上皇,准备记录驾崩的时间,一众太上皇嫔妃们,有儿女的则被允许带着儿女们远远的看着。

    柴绍等年长的女婿们,则开始张罗后事。

    至于太上皇那一堆退位后生的年幼儿女们,好多都还没明白正在发生什么。

    二月里倒春寒,格外的冷。

    大明宫里更冷。

    李世民干脆缀朝。

    三天。

    太上皇愣是又熬了三天,每天都在那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经常喊着建成元吉的小名,说他们来接自己了。

    李世民呆不下去,总觉得毛骨悚然。

    三天后,二月十七,太上皇驾崩于大明宫长生殿中,走时还喊着建成元吉的名字,死后眼睛仍然大睁着。

    李世民赶到,为父亲合上眼,几次却都合不上。

    最后是皇太子承乾上前,为祖父合眼,才终于合上。

    殿中一众宰相大臣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八位山陵使,除秦琅还没回,其它七位立即主持起国丧。

    向天下宣布国丧,太上皇于贞观九年二月十七日,因病驾崩于大明宫长生殿。

    政事堂宰相为李渊定庙号高祖,谥太武皇帝。

    李世民披麻戴孝,在灵前听完禀报后,沉吟良久。

    “谥神尧太武大圣大光孝皇帝!”

    李世民给父亲加了个九字尊谥。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表明自己对父亲的孝心。

    “诸太嫔妃们如何安置?”萧瑀问。

    李世民想了想,望向长孙无忌,长孙马上替他回答,有子嗣的太上皇妃嫔,皆随子女出宫居住,各赐府第。将来诸王分封就藩,则随同就国。

    若无子女者,则于长安西郊建崇圣寺,为高祖别庙,令所有有品级且没子嗣的嫔妃前往寺中出家,九嫔以上不用剃发出家,在寺中供养,而九嫔以下皆令剃发出家。

    而无品级的宫人中,有被太上皇临幸过的,送往献陵守陵,其余者皆释放出宫,各回本家。

    李渊称帝前生了五个儿子,称帝后又生了十七个,称帝前的五个儿子,只余下了李世民一人。

    称帝后的十七子,已夭折两个,还有十五个。

    最大的荆王元景十八岁,已经就藩之国,而最小的滕王李元婴才五岁,看着那一堆披麻戴孝的小老弟们,李世民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自己总共也只生了十四个儿子,还夭折了三个,现在只有十一个儿子。

    这些跟自己儿子们一样大的弟弟们,比儿子还多了四个。

第928章 征召还朝

    岭南。

    二月底的广州却还陷入一场倒春寒之中,连热闹的广州码头都显得要冷清了许多,习惯了岭南凉爽春季的南人,也忍不住躲屋里烤起火来。

    虽说远离中原,但广州通商天下,联络四海,那些走南闷北的商人们本就消息灵通。

    码头各大商馆里,商人们一边聚堆烤火喝茶,一边也在交流着各种信息,互通有无,既有各地的商业信息,也有来自内地长安的政情时事。这几天,广州港谈论的最多的一个新闻,无疑就是太上皇驾崩于太极宫长生殿了。

    享年七十一岁的太上皇龙驭归天,其实对商人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盖因为这位大唐开国之君,早在九年前就已经退位了。当今天子在位已九年,所以太上皇驾崩,丝毫不会影响到如今的局势政策半点分豪。

    商人们最看重的还是政策的稳定性,尤其是贞观朝对工商的重视发展,若是当今重工商兴贸易的天可汗驾崩于太极宫,估计每一个商人都会如丧考妣,每个人都会担忧未来的政局走向,不知道是否会人亡政息。

    可大明宫里那位太上皇走了吗,日子还是照旧。

    丧讯已经传到广州。

    广州经略使行辕、都督府衙第一时间树起了白幡,衙役们也四处向处州县乡里传发丧讯,接着就是要举国为太上皇服丧。

    好在太上皇的国丧,普通百姓其实影响不大,督府有令,岭南九府诸州禁娱乐饮酒七天,禁婚姻嫁娶七天。

    七天后,恢复正常。

    都督府和各地官府、学校,都要设立祭台,遥向长安祭奠上皇驭天。

    围坐炭炉前,打个边炉,以茶代酒,大家也都换下了华丽的丝绸夹袄、貂皮大衣,难得穿上了布衣。

    其实这布衣看着素,却是武安府秦家特产的白棉花所织棉布,配上谅山山区里的土僚们所织的僚锦,表面相素,暗则低调奢华。

    广州的商人也是抱团的,就看港口码头建的那一排排的会馆就知道了,第一大会馆便是长安会馆,这是来自中原京畿长安的商人们,这些商人有个特点,多是权贵们的台前掌柜。

    每一个都是实力雄厚,财大气粗,个个背后非富既贵,不是宰相就是王公,最次也得是个外戚,你要是后面只有个候伯将军做后台,你都只能在长安会馆里做个跑腿的。

    仅次于长安会馆的则是洛阳会馆,洛阳会馆则以山东士族为主,山东五姓七宗,什么刘张赵王颜等。都是有名的百年甚至数百年的士族门阀大姓。

    这两大顶级的会馆后面,则是扬州会馆、益州会馆、荆州会馆、杭州会馆等各地商人抱团建立的,其背后也多是一地之豪强大姓。

    反倒是如广州会馆,桂州会馆、邕州会馆、交州会馆这些岭南本地的商帮,显得有些势弱,不论是会馆的占地规模,馆舍的高低大小,甚至是雇佣的人员等等,都远不如那些过江龙。

    就连武安会馆,都要远比广州会馆等大的多。

    至于什么江西会馆,潇湘会馆、福建会馆、浙江会馆、江东会馆等等,就更小了。

    可不管是哪个会馆里的商人,都喜欢谈论时事,甚至侃侃而谈,指点江山,俨然一副政事堂宰相的模样。

    长孙复抱着个茶壶,听着那些来自京师的同伴们的侃侃而谈,却只是一言不发,这位复姓长孙的商家,一听姓就知道不一般,事实上这位也确实是当今皇后族人,是河南长孙氏的庶出子弟,在外为长孙家奔走,打理商业。

    他就是宰相赵国公长孙无忌家的族侄,顶着长孙家族的头衔,不过他只是很卑贱的一个旁枝庶出子,甚至还是个婢女生的。在大唐,婢女所生的孩子,有时卑贱的都不能记入族谱,不被宗族承认地位。

    特别如果那婢女还是个奴婢而不是雇佣的女婢,那有时可能所生之子也会沦为奴隶的地位,既不是家族承认的子弟,又似乎不完全是奴婢下人,但实际上这类婢生子,长大后地位处境非常低。

    家族的名声地位,爵位财富等跟他们根本没有关系,他们最好的出路,其实就是为家族打理事务,做一个可靠的管事。

    算是一个高级点的奴仆,但依然摆脱不了这种身份。

    长孙复从小就明白这一点,也很早开始为长孙家奔走,如今四十许的他,在族中以精明能干著称,甚至得到长孙无忌的数次赞赏,现在更是坐镇广州,执掌着长孙家在岭南的产业。

    相比于长安,他更喜欢广州。

    天高皇帝远,在这里,人人尊敬他,这尊敬大多来自长孙二字,他很喜欢这种感觉,在这里,不会有人特意纠正他并不是长孙家族的子弟,不会说他只是个下人。

    他就是长孙家族的代表。

    “听说圣旨召卫公火速返回长安。”

    渤海高家的高大临笑道,“卫公可还是献陵的山陵使,肯定要回去的,听说因卫公不在京,圣人又点了七位前宰相和现宰相共任山陵使。”

    “其实卫公当山陵使早就把献陵营建好了,甚至当今圣人的九嵕山昭陵,也已经营建数年,大体都建好了。”

    太上皇的献陵是封土为陵,而当今天子的昭陵则是因山为陵,封土陵就是直接在一块平地上堆一座巨大的人造土山出来做帝王陵,而因山为陵是选一座山,挖出帝王陵寝。

    因山为陵,无疑工程量更小一些。

    不过昭陵早早营建,花费却很大,皇帝圈了很大一块地,做为陵区,整个九嵕山做为皇帝山陵,然后围绕着九嵕山要建陵宫、陵城,又在外围划出了数以百计的位置,特赏赐给贞观朝的这些佐命元勋功臣将相,还有勋戚世家等等。

    得到陪葬昭陵荣耀的各大家族,也早早就开始在修建自家的陵墓,基本上都是覆土型的,早早提前修建,堆好土留好位置,然后还要建一个小庄园,各种石人石马等,能修上好多年。

    仅一个昭陵,帝陵和勋戚们的墓的修建,就招募了无数的工匠、民夫去做工,甚至带动了礼泉县的繁荣,礼泉县人口大增,消费大涨。

    修陵墓是很耗费钱财的,光是石匠数量就十分惊人,贞观以来,朝廷财政充足,两税法后,摊丁入亩,折役入亩,使的工匠们都摆脱了极大的负担,以前朝廷动不动征召做役,免费,还得自带干粮。

    现在改成雇佣了,花钱雇役,工匠们的待遇水涨船高,都很期盼着能接到官府的征召,因为现在做工有钱了,工钱还不少。

    像是营建献陵昭陵这样的活,那都是大活,能一干好些年,除了每年农忙季节暂时停工外,工匠们一年能干很多个月,有稳定的一笔收入,工钱还不低,尤其是石匠。

    因需求大增,所以石匠们的待遇那是水涨船高,这几年关中石匠们的收入提升了几倍了。

    导致无数的农家贫民子弟,都跑去学石匠,这活以前都属苦活,费力气又辛苦还脏,但现在收入却是百工里较高的,仅次于铁匠,还排到了木匠之前。

    干一年下来,能新置不少田地,干个几年,就能起个新房了。

    好多父亲带上儿子,兄长带着弟弟干的。

    而对于商人来说,这些大工程也是他们赚钱的好项目,提供各种原料自不用说,甚至是修各种窑,比如砖窑、炭窑、瓦窑等,这些可都算是高技术高利润的产业。

    更别说什么从数千里外采购运输一些巨木、巨石等材料了,那利润更高。

    岭南长安会馆的这些关中商人,好多的经营项目里,就有从岭南采购各种木材石料等运回关中的。

    这种活一般的小商行干不了,必须得是他们这些大商行才能干的了,且有利可图。

    就如年前卫公提出要重修大瘐岭梅关路,从规划设计到动工,再到建成通路,联通岭南北两边,全程近百里,却不过几个月就完工了。

    其效率之高,相当惊人。

    而这里的秘诀也很简单,就是梅关新道规划路线很好,其次便是采用了招商包工的形式,大大提升了工程效率。

    秦琅并没有采用传统的那种官府主持,征召民夫施工的办法,而是直接把整条梅关新道,拆分成了多个项目,然后竞标招商,一切都是商业模式,签订契约,预付打款三成,分阶段验收合格后付款。

    商人们开山的开山,伐树的伐树,提供石料的提供石料,修渠的修渠,铺路的铺路,一个百里梅关新道,拆分成大小上百个工程分包后,商人们各展其长。

    从江南西道南端的赣州溯章水到大余,出大瘐岭梅关,沿北江支流浈水经南雄、始兴至韶关,再顺北江经曲江、英德、清远,南抵广州。

    梅关新道,与北江航道两个工程同时开工,历时不过几个月,就全线峻工。

    宽达一丈的梅关新道,长达百里,在以往最难走的梅岭上,也全铺上了青石板,这条道路一通,可以说让广州瞬间又打通了一条任督大脉。

    无数的商货,直接翻越梅岭,联通江南。

    这比传统的湘桂通道,节省了太多时间,更别说距离江南地区,也更近了。

第929章 经略相公

    此时,广州通往中原,已经打通了四条商路。

    最新开通的大瘐岭路也叫梅关路,这条路最新,却也最便捷。

    第二条路线,则从湖南郴州越骑田岭,沿北江支流武水经乐昌到韶关,再顺新疏通的北江航道南下抵广州。这条路线,也是这次新拓宽加修的,与大瘐路同时开工,同时完工。

    第三条路,由湘江支流潇水上溯至九嶷山,出阳山关后,沿北江支流连江经连县、阳山到英德,再顺水下至广州,这条路也是新拓修的,称为连郴路。

    第四条路,则是传统的湘桂走廊,当年秦始皇南征时打通的。

    从湘江南下翻过越城岭,经灵渠入漓江抵梧州,再转入西江至广州的桂州路。

    原本广州通中原的陆路,仅湘桂走廊,道路遥远,特别是漓江灵渠一段,更是经常拥堵,使的商货不畅。

    秦琅打通了大瘐梅关路,又拓修了两条连接湖南的新道,一时间,独木桥变成了四路通畅。

    往来过岭的商货再也不用担心拥堵了,西江、北江,以及岭北的湘江、赣江,这四大水道,便形成了黄金水道。

    再加上海上航线,现在广州是五脉俱通。

    广州港的工商更加繁荣,甚至还带动了湘江赣江、西江北江沿途地方,南下的矿石、铁料、丝绸、瓷器,北上的粮食、白糖、铁器等,日夜不断。

    以往五岭一带,群山连绵不绝,交通不便,穷乡僻壤,尽是些山蛮南夷,现如今一个个也沾光开始发展起来,也不再相互劫掠,抢夺孩子人口贩卖了,各个都或开矿或跑运输或开店,腰包也鼓起来了。

    当然,这也与沿线新设的四条驿站线有关,秦琅可是沿着这四条商道驿线,驻扎了四路岭南镇戍兵,修筑要塞、碉堡,并移民屯垦,大量的新移民涌入山区,开矿、垦田,屯兵屯田。

    山蛮们想再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兼职山贼,也难了。

    商人们现在经过这几条路线,有时都可以直接夜宿在路边,再不用担心劫匪,广州府的静海军,桂州府的静江军,那都是巡逻不断,敢有为匪抢劫者,下手可是非常狠的。

    总的来说,在长孙复这些很早就已经南下的中原商人们看来,岭南的经商环境越来越好,商路也越来越通畅了,现在每年都有无数的中原商人、豪强跟着南下,但对早就南下的他们来说,最好的肉已经被他们划进了碗里,并不用担心。

    甚至中原来的人越多,这边越兴盛,说个简单的例子,他们这些人不仅占据了最好的买卖,那些新来的就算要做点其它的,想喝口汤,也得先拜过他们的码头,甚至得让他们抽一头。

    当然,这一切,其实都跟卫公坐镇岭南,对工商的大力扶持有关,大环境好,所以大家都活的滋润。

    现在卫公要回长安了,大家心里总有些不安。

    “你们说卫公这次回京后,还会回来吗?”

    “肯定还会回来的,短则三两月,长则最多半年,按惯例,先帝会在秋后安葬献陵,卫公应当会在事情结束后返回岭南。”长孙复摩挲着义兴紫砂小茶壶,“岭南这几年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一天比一天好,但是如今在一些偏远的地方,俚僚蛮依然经常做乱,甚至如冯冼陈宁杨高等豪强,也一直有些蠢蠢欲动,没有卫公,只怕其它人来也镇不住,你们忘记了党仁弘和周绍范两位刺史怎么没的?”

    岭南如今表现上还算平稳,与秦琅的强力手腕分不开,这位带着千军万马,无数战舰来的秦相公,前后可是开刀杀了不少人,什么光明教、鹰巢,什么走私海商,什么叛乱俚僚,溪垌蛮,更别说平句町之乱,更是杀的人头滚滚,左右溪和侬河据说都被血染红,被尸体堵塞。

    而另一方面,这位卫公也并不只是一味的屠杀威慑,他比党仁弘等强的地方,就在于他一手拿刀砍人,一手却提着钱袋子,兴工商,开海贸,拉着岭南的这些俚帅蛮王各地豪强大户以及海商们合作。

    开矿山冶炼,种甘蔗制糖,种棉花织布,造海船贸易,工商贸易大兴的同时,给这些地方的旧势力也留足了好处,同时引入中原的这些勋戚新贵、旧阀豪门南下,重新分配利润,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在原来的那个盆子里抢岭南人的食,而是把饼做的更大,分的人虽然多了,可每个人能分到的其实比以前多的多。

    正是在这种有力的手腕下,冯宁陈等俚帅,还有谈殿等蛮王,虽然一直有些蠢动,可一直没动起来,就在于他们本身内部也都无法达成一致,在这些利益面前,想要掀桌子实在需要太大的勇气。

    秦琅的强就在于他能硬能软。

    而且他是皇帝宠臣,在皇帝那里有着无比的信任,想用其它的法子把他调走都能,更别说如对付党弘仁一样下套玩阴的,而直接狗急跳墙如对周绍范一样下死手,更不可行。

    在广州盘踞多年的光明教,还有着鹰巢这么强力的刺客盟,结果都还是在秦琅手下灰飞烟灭。

    而秦琅一面大兴工商同时,又在岭南迅速的组建起了镇戍体系,大唐朝廷在岭南的实力一天比一天强,南海上航行巡逻的水师舰队,更是让岭南的这些俚帅蛮王们,越来越生不起反抗之心了。

    过去中原商人南下,还得给冯宁等各家孝敬,得接受他们的盘剥分成,但是现在,反过来了。

    冯宁等地头蛇,如今也得争相讨好他们这些过江龙,因为他们掌握着更多的资源。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秦琅。

    “桂州西边的都泥江(红水河),潭水(柳江)一带的僚蛮还在闹吗?”

    “闹呢,之前那边大小数十羁縻蛮州,上次被卫公一刀砍下去,全合并入柳宜融三州,皆提升为朝廷直管的正州,卫公也不让蛮子们当什么刺史县令了,直接从广州府选派了官吏去任刺史、县令、参军等,在那边直接改土归流,修驿站筑军堡设屯庄,蛮子们不乐意了,闹的正欢呢。”杜家的管事道。

    长孙复冷笑几声。

    “闹吧,鼠目寸光的蠢货,广府到现在还没对那边动手,只是为了引蛇出洞,好一网打尽而已,还真以为自己那点实力,能跟大唐叫板?他们连挑战卫公的能力都没半分,不知死活。”

    商人们都笑了起来。

    没有人相信秦琅收拾不了那边的蛮子,想句町蛮入侵,最后拉反了大部份左右溪蛮,结果呢?

    所以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甚至不少精明的家伙,都在提前准备,就等广府精锐唐军杀过去后,他们就要跟着后面过去捡便宜。

    每次大战之后,商人们都如同过大年一般兴奋。

    无数的蛮族俘虏,那些山里的牲畜牛羊,甚至是各种药材皮毛,还有那些宝贝一样的矿山,却不为蛮子们所知道利用开发,只要唐军击败蛮子们,他们就能立即跟广府谈开发,办许可执照,交承包税费开工。

    而且仗一开打,按秦琅向来习惯,军队后勤的粮草运输等,也都是要交给商人们来办的,从采购粮草,军服、药品等,再到运输上前线,这里面都是有很大利润的。

    毕竟战争嘛,向来就不是一般的商业买卖可比的。

    而除了这些,官军有时还会在占领区建城池、修道路,筑兵堡等,这些也需要大量的材料,甚至是工程建设,他们也都是能掺一脚,并赚一笔的。

    只要战争一响,那就是黄金万两。

    商人们个个盼着打仗,早点打,打大点。

    “卫公这一走,只怕那些蛮子又能再跳腾几个月了。”

    仗明显暂时打不了,广府那边没半点动静,大家囤积的物资商化,还有提前调度准备的人手,一时都派不上用场。

    正聊着。

    一名会馆仆人敲门进来,递上来一封经略府的公文。

    长孙复打开看过,交给众人传阅。

    “秦经略相公的公文,让广州各商会准备船只车马,调度粮食北上中原。”

    “这是何意?”

    “没听说中原缺粮啊?”

    贞观三年以后,经历了几年的早霜寒灾粮荒后,是连续好几年的好年头,多数地方都是丰收。

    又没有什么大的战事,各地粮食储备不少,尤其是转运司各地的常平粮仓里,更是粮食满满,大唐九大转运仓里,都是数百万上千万石的存粮。

    “今年闰四月,先前两次发生日月合朔,日食天象,据说已经有人推测今年可能会有大灾发生,都水监也奏称今年黄淮长江流域,可能发生数十年一遇的大洪水,卫公这估计也是未雨绸缪吧。”

    “那今年岭南不会有什么洪灾吧?”有人问。

    “岭南不会,虽然这冬春冷了点,但隔着五岭,与中原关联不大,再说了,岭南什么时候缺过粮?”

    岭南虽没有中原那样的大平原,可是广州、交州两个河口冲积平原面积不小,最重要的是这边的气候普遍能够使作物一年两熟,交州那边甚至能三熟。更别说岭南总体人口终究还是远不及中原的,故每年的粮食产量,都有很大的富余。

    过去运输不便,岭南虽有粮,可运往中原不易,成本也高。

    如今五路直通中原,无疑粮食运输起来也方便的多。

    中原也许并不缺粮,但卫公还朝,带着大量岭南粮食北上,这无疑也是卫公镇岭南的政绩之一。

    毕竟中原地广人多,经常发生灾荒,就算是开皇盛世之时,隋文帝都几度带着长安的官吏军民逃荒到洛阳就食,眼下朝廷不缺粮,并不代表永远不缺。

    岭南粮食如果能够源源不断的北上,那么朝廷就新增了一个粮仓,这里面的意义十分重大,自然也是奇功一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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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