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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0章 乌兹宝刀

    秦琅坐在书案前,抚着一把大马士革弯刀。

    弯曲的刀身上布满了行云流水般美丽的锻打花纹,美妙异常,让人赏心悦目,这来自波斯的宝刀,在大唐还有一个名字,叫乌兹宝刀。皆因这种刀是使用乌兹钢锭所铸。

    刀身上那美丽的花纹,乃是在铸造时行成的。

    波斯人长期保有着乌兹刀的铸造秘诀,波斯、天竺都不惜高价雇佣这些波斯铁匠,让他们为自己锻造宝刀。久而久之,乌兹刀也形成了不同的风格,比如波斯萨珊王朝产的大马士革宝刀,其花纹脉络犹如丝绸织纹,光泽夺目。

    而来自天竺戒日王朝雇佣的波斯工匠所铸的花纹乌兹刀,其刀刃横面脉络常呈数十层云梯形,奇巧名贵。而在阿拉伯半岛的绿洲商城里,那里的波斯刀匠铸出来的刀花纹却呈翻卷形,其脉络犹如玛瑙形。

    秦琅收藏了各式各样的乌兹宝刀不下百柄,每一柄都价值不菲。最便宜的一把也值上千贯。

    刀是好刀,不仅锋利,而且实战性能也极强。秦琅曾经试想过要山寨这刀,也请了许多著名铸刀大师,包括当朝铸造横刀极其有名的大师。

    想让他们仔细研究这种乌兹刀,让他们复原出这种刀的锻造之法,他甚至还特意花费大价钱,让胡商冒险走私了许多乌兹钢锭过来,又曾重金委托胡商为他雇佣聘请波斯铸刀师来大唐。

    但是真正懂得锻造乌兹刀的波斯刀匠,可遇不可求,如今拥有乌兹刀匠的几个国家,都是将他们视为国宝,根本不可能挖的到墙脚。勉强找来的几个,也都是些冒充的。

    而大唐的刀匠,对于这种完全陌生的锻造法,却也没法复原其方法,勉强打出一些类似花纹,但整体性能上相差甚远。

    而且大师也说了,大唐不产乌兹矿石,所以就算掌握了方法,也难以大量铸造乌兹钢,因此费力去研究这种乌兹刀锻造之法,也没有什么价值。

    毕竟,乌兹刀最大的特色是其既坚硬又很有韧性,两者兼得,十分难得。

    乌兹矿石产于天竺,这是一种含炭量极高的优质制刀原料,这种矿石在经过密封坩埚熔练后,会形成像大铁球一样的钢锭,这便是传说中的乌兹钢锭。

    只不过这种乌兹钢锭因其含碳量高的特点,做出的刀剑虽然非常坚硬十分锋利,却很脆。

    后来波斯刀匠们改良了工艺,解决了这个问题,他们把乌兹钢和熟练合在一起,反复折叠锻打,这样打造出的刀剑,它的内部就会形成一种软硬相互支撑的模式,这也是其刀身上美丽花纹的由来。

    这种顶级的铸造之法,使的乌兹钢成了完美的铸刀材料,打造出来的乌兹刀既锋利且又不脆弱。

    同时兼具硬度和韧性,让他可以做到远超一般刀剑的锋利。

    乌兹钢锭与锻造之法,缺一不可,否则便造不出这样的好刀,光有技术不行,光有钢锭也不行。

    而大唐这两样必备之物,一样都没有,想偷师学艺,也就如空中楼阁了。

    其实大师不知道的是,大唐虽没有乌兹矿产,但是秦琅却是有办法解决的,乌兹钢锭重点是乌兹矿,含碳量极高的铁矿石,能冶炼出高碳量钢锭。在古代,这只能靠天生。

    但是在后世的时候,其实人们早就发现了无数提高钢锭含碳量增强硬度的办法了,这并不是什么难解之谜。

    佛山已经竖起高炉冶铁,鸿基炭厂也已经建立了焦炭厂,平炉炼钢也已经开始,这些都是对传统冶炼技术的颠覆性突破,毕竟在以前,钢这种比铁更高级的材料形态,只能靠一锤一锤的锻打出来,要千锤百炼成钢。

    可在平炉液态钢技术出现后,却能够一炉一炉的直接冶炼出钢水,甚至还能通过不同的工艺技术,控制钢材的硬度等等。

    秦琅能让佛山那边汇聚的撸铁大师们解决材料问题,通过技术手段,冶炼出高硬度的钢材,来代替乌兹钢锭,但是如果没有真正的乌兹刀锻造技术,有这材料也不行。

    就如乌兹矿原产天竺,但天竺人就一直不懂的如何把这高硬度的天竺钢锭锻造成既坚且韧的宝刀。

    没有真正的波斯铸刀大师指点,大唐自己的刀匠们琢磨出来的折叠锻打技术,离正品相差太远了。

    同样的,波斯人的铁锁子甲也非常强悍。

    在西方,波斯与拜占庭两大帝国,隔着地中海几百年恩怨,两国战争持续不断,双方都拥有一支强大的重装骑兵。

    波斯重装骑兵,便是人马俱甲,其中重骑兵骑士们的铠甲,最顶级的便是这铁锁子甲,内衬牛皮甲,外面再套一件铁锁子甲,最外面再罩一层铁札甲,最后还要披一件罩袍。

    三层甲的波斯重装骑兵,所向无敌。

    而这三层甲中,其中最厉害的便是这铁锁子甲,这锁甲由无数的铁环环环相扣,其防御能力极强。

    大唐的铁甲,不论是明光还是鱼鳞,其实本质都是札甲,也就是一片片札起来的,铁札甲相比铁锁子甲,最大的缺点就是活动性能不好,影响动作。

    但铁锁子甲披在身上,其柔韧性完全不影响肢体活动,就算单论防护能力,依然远比札甲强,甚至比后来的板甲都强。

    波斯人的铁锁子甲大唐也仿制过,但是造来造出,其防御性能都远不及波斯产的,综合其根本,还是在于那一个环的锻造之法。

    别看不起眼的一个小环,却也包含了顶级的锻造工艺。

    波斯人打造出来的铁环,其环本身和封口的强度极高,尤其是封口技术高,根本不惧细长的利器,不用担心被撑开。

    而其硬度也高,不惧劈砍。

    大唐自己研究仿照出来的铁锁甲,锁环大小也一样,甚至编织之法也相同,环大小,环密度等都一样,可性能就是不够。

    特别是那个环封口,技术始终不过关,如果是细长一点的利器刺入,环口容易崩开,让锁甲出现漏洞缺口,甚至有时直接把铁环撑变形开裂,这对一件锁子甲来说,是致命的缺陷。

    东西摆在那,通过粟特商人,从波斯萨珊王朝走私过来的制式锁甲,甚至有将领级使用的珍品,可就是照猫画虎不得其神。

    后来被打脸的兵器监铠坊的人只好故意挑锁甲的毛病,说这种锁甲对抗钝器的能力,远不及札甲,而且其防箭弩的能力,也不及明光甲为代表的唐甲,还说这甲的成本太高,一件锁甲得耗费无数铁环,而编环也相当耗费人工等等。

    其实不论是秦琅还是李世民,都拥有精良的波斯锁甲,也很清楚波斯锁甲的优胜之处,你硬要拿人家的缺点比优点,当然比不过,可如果综合论,波斯锁甲,仍胜过明光甲的。

    泱泱大唐,居然仿制不出锁子甲,造出来的性能相差太多。只能是披在外面,增强一点防御能力。

    乌兹刀和波斯锁甲,都让秦琅想到了拜占庭人的海战利器希腊火,在后来波斯灭亡后,拜占庭人全靠这玩意,才挡住了强势崛起无可阻拦的阿拉伯帝国的一次次进攻。

    这种在海战时安在舰船上能喷火的神器,其喷出来的希腊火,就算落在海上也一样能够燃烧。

    其本身是一种石油提炼出来的产物,秦琅先前研发的猛火油柜有些类似,但效果相差甚远。

    据说拜占庭人把制作希腊火的工匠们,直接安置在一座守卫森严的岛上,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藏的跟个宝一样。

    波斯重骑兵曾经威震两河,数次大败罗马军团,只不过如今的波斯萨珊骑兵,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据秦琅收集了解到的情报,波斯皇帝把土地授封给贵族们,然后让他们自行解决装备问题,这类似于法兰克人的分封骑士采邑制度,也有些像大唐的府兵制。

    只是萨珊王朝几百年,到如今国内土地兼并问题也十分严重,而波斯与罗马的战争打了几百年,国内又经常发生内乱,使的那些重骑兵大量破产,根本无力再置办起那些价格昂贵的铁锁甲、铁札甲等。

    本来波斯重骑兵,就是那些富裕的中小贵族们,当大量小贵族破产后,波斯人的战争利器王牌重装铁骑,也就难以维持,一天不如一天。

    而大量平民轻骑兵就更惨了,他们只有轻甲,甚至轻甲都置办不起了,但不仅要承担原本轻骑的任务,甚至随着重骑的没落,还得把重骑的任务也接过来,要补上重骑们的格斗、冲锋的任务。

    当初强大的波斯萨珊重装骑兵和轻骑兵集群,再不复往昔,连年的战争和国内的土地兼并等问题,让波斯的骑兵们难以为继。

    在这方面来说,波斯后来亡于南面半岛上游牧的阿位伯诸游牧部族,也就显得并不意外了。

    而他们的老对手罗马人虽然在经历长达十年的内乱后,由希拉克略建立起了新的王朝,并打回了小亚细亚甚至是亚美尼亚,但最终却并没有灭掉波斯,反让阿拉伯人捡了便宜的根本原因,其实也是东罗马本身在与波斯的连年战争中,实力损耗严重。

    而其国内的动荡叛乱,也让东罗马人元气大伤,两国其实处境都差不多,都是外强中干,气喘虚虚的,谁也灭不掉谁,这让后来阿拉伯人捡了大便宜。

第931章 上兵伐谋

    东罗马也曾有强大的骑兵集团,而其重步兵也十分了得,罗马军团天下无敌,但东罗马当年与西罗马分治,导致后来罗马实力大降,西罗马更是直接被蛮族灭亡。

    残存下来的东罗马也一直没能恢复鼎盛之时的实力,最大的问题还是在失去了西罗马那一半后,这半个罗马的体量太小,人口数量不足,拜占庭长期的总兵力,都不过十万左右。

    最多的时候也才十二万九千人,十五万都不到,而大唐府兵数量就有六七十万,在天宝开元的鼎盛时期,十大藩镇节度使手下,在藩镇守的常备士兵就有四十九万。

    拜占庭人既要跟西面北面的蛮子打,又得跟东方的波斯打,南边的帝国粮仓埃及还经常出问题,在这种局面下,拜占庭人的军队始终扩大不起来,长期处于恢复都不足的情况下。

    尤其是与波斯的死磕,让他们持续的处于失血状态。

    波斯和拜占庭打了几百年,损失个几万人,就可能处于亡国危亡之中,就算勉强挡住外敌,也必然爆发内乱,不是皇家内讧,就是地方总督、大将篡位谋反,两国都经历过许多次这种事情。

    相比之下,大唐在高宗武后时起,在面对吐蕃、契丹等时,打过好多次覆没十万人以上的大败仗,但仍然很快又组织起更大规格的反击之战。

    甚至灭高句丽灭百济灭东突厥灭西突厥等,打的是威风凛凛,国威大盛。

    所以说有的时候,装备好也没用。

    波斯人的重骑兵,拜占庭的海军舰队,都十分强大,可波斯连年战争,国内土地兼并严重,导致骑兵破产,骑兵们无法置办好的装备,而朝廷却又无力给将士们提供优良装备。

    相比之下,大唐的府兵,虽也是自备装备,但在前期均田制的推行到位下,富农地主阶层出身的府兵,仍然能够保证装备的精良,他们出钱,而朝廷拥有强大的军器铸造能力,可以保证制式的军械装备供应给府兵。

    甚至在战马、驮马等机动运输的牲口上,也能保证。

    就算到了中唐时,府兵制已经崩坏,但朝廷改用募兵制,采用藩镇制度,依然能够供应的起庞大的军队数量。

    钱,不仅对于个人来说,十分重要,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就是对一个国家一个王朝来说,也更是重要。

    一个国家灭亡,首先便是财政崩溃。

    “三郎!”

    门外传来张超的声音。

    “进来。”

    “三郎,你要的人带来了。”

    秦琅点了点头,张超退出去。

    “好刀!”

    在秦琅面前,一个中年男人盯着秦琅手里的刀,赞美道。

    秦琅将刀递给他,“赏你了!”

    男人小心接过,“太贵重了,小的不敢收。”

    “只要你这次的任务完成了,一把乌兹刀不算什么。”

    男子细细的观赏了一会手中的宝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之还刀入鞘,重新放回秦琅的案上。

    “小的有幸得三郎赏识,就算下刀山下火海也愿意。”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只是让你再重操旧业,再干干老本行罢了。”

    “不敢,小的早起过誓,再不敢走私了。”

    “这是一项绝密任务,你重操旧业不过是做个掩护,并不是真让你干回老本行。”

    “三郎有吩咐,尽管交待。”

    中年男子以前是一个海上走私贩,当然也经常客串一下海贼,偶尔也做起海商中介什么的,反正什么赚钱就干什么,甚至也不介意偶尔客串个捕奴队首领。

    在南海上,也曾经十分有名。

    只是后来终究还是栽在了秦琅手里,不过秦琅听说这人虽然路子很野,但也还算盗亦有道,就算兼职海盗劫船,也从不劫唐人的船,劫的都是胡商的船,而且只劫货不伤人。

    不仅如此,他在岭南甚至还很有善名,经常铺路修桥,救济孤寡,赢得大善人之名。

    因为这些,秦琅饶了他一命,将他交给了李君羡,也就成了一名大唐的暗桩。

    “我知道你也曾是官宦之后,后来干这行当也是无奈之举,你只要替我做成这个任务,我保举你一个七品官阶。”

    男子脸激动的胀红,脸上的刀疤都紫胀了,更加明显。

    “需要小的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明天你到码头接人,接上人后你把他们悄悄送到辽东的安市城去,你把人安全送到,并要保证他安全进入安市。”

    男子有些意外。

    送人去辽东安市城,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任务。

    “事情也没那么简单,那人是被广府通缉的要犯,海上的三大水师都会追他,所以你得想办法躲过追捕,并把人安全送到安市城。”

    秦琅笑笑,“你得凭自己的本事躲过追捕,把人送到安市,若是你失手落到水师手里,我可不会保你。你的镇抚司暗桩身份,镇抚司也不会承认,明白吗?”

    这话让男子一愣,心中不免胡乱猜测起来。

    难道卫国公暗中与高句丽人私通,但想想又不可能,一时也想不明白。

    “怎么,犹豫了?”

    男子一咬牙,“但凭卫公差遣!”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有时候,知道的并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少越好。路上,你也别乱打听,记住你的任务是送人,其它的不要瞎打听。等任务完成,保你七品官身,到时你也不用再做暗桩了。”

    男子离开之后,张超进来。

    “三郎真要把这乌兹宝刀的锻造之法传给高句丽人?”

    秦琅笑笑,“不止是乌兹刀锻造之法,还有波斯铁锁子甲的锻造之法。”

    “为什么?”

    两国开战之际,这岂不是通敌资敌?

    “我知道你担忧什么,不过你放心,我用不着通敌,这事已经密奏过圣人,圣人也准许,只是要秘密执行。”

    “我不明白。”张超皱眉,这搞的是哪一出。

    秦琅拿出一把乌兹刀,“这是好刀吧?”

    “当然。”

    “那波斯铁锁甲呢?”

    “自然也是护身宝物。”

    秦琅微微一笑,“没错,两样都是宝物。”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懂得打造这两样宝物的匠师送去辽东?”

    “我不仅要把那几个匠师送去辽东,我甚至还准备让那疤脸以后重开走私航线,向高句丽人走私乌兹钢锭、锁甲钢丝呢。”

    “三郎这是玩什么把戏?”

    “一个很有意思的游戏罢了,高句丽人要修千里长城,我觉得还不够,所以给他们添加点乐趣。先送他们几个乌兹钢刀和波斯锁甲的匠师,然后再让那位走私犯给他们走私乌兹钢锭和锁甲钢丝,有匠师没材料,也是打造不出乌兹钢刀和波斯锁甲的嘛。”

    这下让张超更疑惑不解了。

    “为什么?”

    “其实用心一想,就能明白了,你却还一头雾水,这说明你小子不用心,或者说天生不够聪明啊。”

    “你直说好了,玩什么猫腻?”

    秦琅却悠悠的道,“不是让你多读书吗,孙子兵法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伐城。战争是门艺术,可不是打打杀杀而已。尤其是大国之间的战争,越发讲究。”

    “早在千年之前,孙武就告诉过我们,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是最后一步。战争,首重谋略,我们得部署高超的战略,或及时的挫败对方的战略意图,再者,通过外交手段来拉拢盟友,分化打击敌人,再次也要以野战决定胜负,非不得已,不要攻城,到了这一步,其实就是把士兵送上绞肉场,每时每刻,都会有无数的将士牺牲城下,更别说攻城战,往往旷日持久,耗费的钱粮物资更是无数,这是成本最大的战争方式。”

    张超不解,“可你现在给敌人送神兵宝甲的铸造匠师,又给他们走私钢锭钢丝,这难道还是什么顶级的战略战术?我怎么看不懂?”

    “那说明你层次还不够,你顶多也就是当一个百夫长,听从号角旗令,率部冲锋陷阵,因为你还不会思考。”

    被说无脑的张超有些恼,但确实想不明白。

    怎么看,秦琅都是下的臭棋。

    乌兹宝刀和波斯锁甲可是顶级好东西啊,怎么人送给敌人呢?

    “乌兹钢刀和波斯锁甲当然是战争利器,但是这等利器却有材料限制,高句丽人根本无法自己制造出这些材料,你明白吗?”

    张超愣愣的点头,“没错,然后呢?”

    “然后,你说高句丽人得了这等宝贝好东西,能不想办法铸造吗?能不想办法给军队装备吗?可他们自己又生产不出这些乌兹钢、锁甲丝,怎么办?”

    “怎么办?”

    “我们向他们走私啊!”

    张超怒了,“你知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说明白点?”

    秦琅摇头,“你真的没的救了,我说的这么明白你还不懂?这就是钓鱼,我们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好东西,他们自然就会想办法来制造这些装备军队,他们都要修辽东千里长城了,难道还能拒绝乌兹钢刀和波斯锁子甲这样的好东西?”

    “可是他们有了匠师后,却又没材料,这个时候如果那位疤脸走私犯,愿意重操旧业,向高句丽人走私乌兹钢等材料后,高句丽人能拒绝吗?”

    “高句丽人定会欣喜万分,然后全力走私······”

    可是这一切,其实都是秦琅设的一个局,再好的宝刀、宝甲,其实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也并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关键还在于人。

    说点简单的,波斯萨珊王朝拥有的乌兹刀、铁锁甲还少了?但为什么总被罗马人吊打?还不是因为那些战士们穷,装备不起这些好东西。

    波斯朝廷也无法给将士们提供这些好装备。

    高句丽人装备的起吗?

    对于战争来说,并不是武器装备越精良越好,更关键的还是数量,如果无法大规模装备,少数精良武器其实没什么用处,甚至起反作用。

    打造一千把乌兹刀的钱,也许可以用来打造十万把普通铁刀,或是更多的长枪头、箭头。

    给一百人装备精良的铁锁甲,远不如给一千人装备上皮甲。

    “高句丽人花重金去打造乌兹刀、铁锁甲,等他们耗费无数钱财和工匠材料时间,最后却反而会实力大降,这就叫上兵伐谋,甚至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高句丽人的走私活动,渗透进去,把我们的人悄悄的渗透过去······”

    秦琅拍了拍张超的肩膀,“建议你平时多吃点核桃。”

    “吃核桃?”

    “补补脑子吧!”

第932章 一时糊涂

    早春,来自塞外的北风吹过五岭,让岭南的春花迟迟不得绽放。广州港,一条条糖船陆续开来,又是一年的霜糖上市开始。

    从入冬开始,流求、福建、岭南等各地的甘蔗种植园,都开始砍伐甘蔗,一捆捆的甘蔗砍下来后,送往附近的糖厂,先进行粗糖加工,然后再往广州、武安、福州等几个大港里的秦家制糖坊再次加工,最后还有部份将从海上运往太平港,在那里进行最后的精细再加工,生产成各式各样的糖产品。

    到了二月开始,太平港秦家糖坊便开始陆续出货,一条条糖船南下北上,满载着霜糖、冰糖,白砂糖、赤砂糖、红糖、黑糖、花糖、奶糖等各式糖,这些是当今大唐最受欢迎的商货之一。

    顶级的霜糖、冰糖只是高级贵族们才享受的起的奢侈品,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一般的中小贵族官员们,都只能用白砂糖,而一般的饭店酒楼则多是用黑糖红糖等。

    糖更成了大唐重要的外销特产,每年都能从胡商那里赚取大量的黄金白银,朝廷甚至特意将糖与茶、盐等并列为特种商货,设立糖引,实行榷卖制度,征收糖税。

    转运司更是设立有专门的糖仓,和买和卖,每年都要从秦家拿到不少份额的糖,然后转手售卖,狠赚一笔。

    “去年岭南天气不错,甘蔗收成好,而且除岭南外,流求、福建和云南三道也新增了许多甘蔗种植园,这让我们今年的糖产量能大涨不少,但是要货的商家依然太多。”

    一名秦家大管事跟秦琅汇报道。

    秦琅却并没怎么在意,他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启程返回长安了。秦家的管事们赶在他离开前,排着队来汇报请示。

    糖是秦家最赚钱的产业之一,这天下的糖分为三种,秦家的白糖,天竺的霜糖,还有大唐的石蜜。

    在过去,天竺霜糖拥有着压倒性的竞争优势,每年都大量贩售到大唐,赚的盆满钵满,还一糖难求。而大唐本土的糖也称石蜜,相比之下不论是品相还是甜度都远远不如,只能占据中低端的市场。

    可自从秦家白糖横空出世之后,唐人就都爱上了,也将天竺人的霜糖弃之如破鞋,那玩意黄黄的也好意思称为霜糖?

    人家秦家的白糖才配叫霜糖,而人家那冰糖,更是跟宝石一个晶莹璀璨。从此,天竺人的霜糖在大唐再无市场,原本那些眼高于底的天竺糖商,地位也一落千丈。

    到现如今,这些天竺糖商,已经完全变成了秦家糖的原料供应商,他们费心千辛万苦的把天竺粗糖运来大唐,拿来跟秦家换真正的白糖,再带回天竺售卖,甚至是贩卖到波斯等地,很快又找到了一条发财之路。

    对于这些商人来说,他们反正是买东卖西,并没有影响多大,只是浪费了几年时间,损失了一些现成的渠道而已,天竺霜糖品牌倒下,真正损失受害的,其实是天竺以及扶南、林邑、真腊、狮子国等那些东南诸国的制糖者。

    他们的糖从过去供不应求,利润高昂,到沦为了大唐秦糖的原材料,这其中的利润只剩下了很少很少。

    风光的好日子一去不返。

    凭着跨时代的技术碾压,秦糖成为了糖界的新龙头,绝对霸主。不过秦琅也知道不能吃独食,所以虽然秦琅对于核心的制糖工艺一直严格保密,防范极严,但却不介意与别人共享利益。

    整个秦糖有如今的地位,也与当初他的这个策略是分不开的,秦家掌握核心工艺配方,然后拉了不少个战略合作伙伴,这些合作伙伴都是精挑细选的,既有朝中的顶级权贵,如长孙无忌高士廉房玄龄等,甚至还给皇帝、皇后和太子干股分红。

    另一方面,也还选了秦家最可靠的盟友老程家老牛家等,同时也给秦琼续弦崔氏家族等一些山东五姓亲戚机会,一起合伙。

    这是最强的资源整合,各个方面都打通了,有长孙无忌等的朝堂背景做靠山,更别说皇帝都是收了保护费的,而山东士族的加入,也是共享了他们强大的商业渠道和人手。

    正因此,当初秦家糖业才能迅速的扩张,短短几年后就完全把天竺霜糖给打下去,畅销海内外。

    甚至后来,秦琅还在利润分配这块,做了极高明的创举,他特意搞出来一套经销商制度,给他的合伙人们分块划区,让他们分销白糖,秦家负责生产,然后将糖分销给各家,各家再每家一块糖区,再分销零售下去。

    这个模式后世烂大街,但在此时很了得,既给各家分享了足够的利润,同时也最大的调用了各家的渠道、人手等,让秦家的糖能够铺遍大唐每个角落,甚至销往海外。

    这也是一个让利的过程,好处秦琅并没有独得。

    更别说,后来他又积极劝说合作伙伴们在南方建立甘蔗种植园,购买奴隶种植甘蔗,为秦糖再添一份力,同时也多得一份利润。

    这过程里,秦琅也拉了更多的新伙伴进来,让围绕着秦糖的这个利益团体更加强大。

    秦糖的产量,取决于如今各家合作伙伴们的甘蔗种植园,他们的甘蔗种植数量,决定着产量。而秦家高超的工艺,又保证了这项买卖的高附加值,保证了这买卖的长期稳定性。

    下游各经销商伙伴们,则负责把秦糖畅通的销往各地,且控制着整个糖市场的稳定,不让出现窜货甚至是互相拼价格的恶性竞争,以维持秦糖的品牌。

    各家在整个框架下,每年都能赚取很满意的利润。

    今年糖产量大增,对于秦琅来说,并没太值得高兴的,糖现在已经只是一项买卖了,糖产量增加了,但按照早前约定的各家合作协议,新增的糖产量,也是要按比例划分给各家合伙的经销商的。

    利润共享,多出来的产量,也并不是秦家自己再吞下,秦家控制着核心的一环,其实赚的本来已经是大头了。

    “按以前的约定,召开白糖商会会议吧。”

    白糖商会是以秦家牵头,各大合作伙伴们联合组成的商会,这个商会控制着整个大唐糖业的方方面面,完全把持了市场,为了协调行业的各个环节,维持好市场,保护大家共同的利益,所以建立了这个商会。

    这个组织有商会理事会,拥有名誉会长,以及商会执行会长,商会秘书长,另外还有监事会,拥有监事长。

    整个商会拥有十七名执行理事,一百多名理事,另有九人监事。

    这些人共同组成了控制整个大唐甚至全天下白糖产业的白糖商会,最重要的十七名执行理事,代表的便是整个糖业里最重要的十七家。

    其中秦家地位最高,故此拥有名誉会长、商会执行会长、商行秘书长这三个位置,并在理事会十七个执行理事中也占据一席,同时,还在监事会也占有监事一席。

    这个商会,比起大唐一般的商会来,合作性更高,对整个行业的控制权也更强。

    甚至衍生到海陆运输、奴隶贩卖、土地交易、海外殖民、边疆拓荒商屯等诸方面。

    这个组织其实是当初秦琅把四海商号的那一套管理机构拿来用了,四海商号做为一个海上贸易商业机构,也是秦琅拉了许多家一起合伙组建的,为了便于管理,所以四海商号有股东大会,由股东大会选出负有商号决策权的董事会,同时又选出监事会负责监督董事会。

    董事会又雇佣专门的管事团队,负责日常经营。

    当初这样做,也是因为四海商号毕竟是各家合伙的生意,要想合伙买卖做的好,那么一个好的制度很重要,既要整合各家的优质资源,也要防范有合伙人乱来瞎搞,所以不预不立,提前建立好一个制度,既让各家能够按规章制度参与决策,又要防止过份干预管理。

    各大门阀世家都有自己的产业,但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家经营,很少这种多家联合,且规模还大的,所以秦琅拿出了这套后世公司制度来,确实是比较先进的,各家也都表示满意。

    一切按制度来,四海商号经营这几年,规模越来越大,为各家赚取了大量的利润,每年各家都能得到许多分红派息,同时内部还没出现过什么乱子。

    不管是东宫也好,还是秦琅也罢,又或是哪位合伙人,并不能直接干涉商号的运行,都得通过董事会的决策。

    这个董事会决策,管理层执行的架构,还曾让李世民说过这完全是仿的朝廷政事堂制度,中书门下决策,尚书省执行,说秦琅这是把治国之道用到了经商之上,还说他杀鸡用牛刀。

    但效果也确实是好。

    反正重大决策,都是董事会说了算,董事会呢又是以多数表决为准。而这董事会的董事,由股东大会推选出来,又是靠股东们手时的股份份额来决定的,股东大会能选出董事会,也能罢掉重选。

    董事会还要受到监事会的监督,监事会只向股东大会负责。

    秦家做为四海商号的大股东,秦家派出的代表自然是董事会成员,甚至还出任董事长,但这个董事长并不能跟一般商号里的掌柜一样事事说了算,他在董事会上也只有一张投票权,但是秦家手里握着的股份份额,却能在股东大会上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是秦家跟其它股东们的关系都好,毕竟整个商号都是他牵头建立的,许多伙伴也都是秦家挑进来的,故此秦家在董事会上虽也只有一张票,但在股东大会上,却是有着最强的影响力,而整个商号的管理层,各大管事们,也都是秦家挑选的。

    实际上四海商号还是秦家在经营,只是说各家的参与度较高,参与最高决策。

    白糖商会是一个行会组织,不是一家商号,所以建立的是商会理事会、监事会,但各家的利益相关,因此运行的模式其实也差不多,商会理事会便是决策层,各家会员都要服从决策,否则,就会被整个行业孤立,甚至是攻击。

    “今年糖产量大增,我们几个私下议了一下,是否再设立一个林邑经销区,由我们秦家自己经销?”

    管事说着自己的打算,林邑女王跟自家三郎的关系,人尽皆知,如今广州都知道卫公不仅跟林邑女王是情人,而且人家林邑女王都怀了卫公的孩子,甚至都已经正式授封卫公为林邑的摄政王了,还加了个响亮的尊号。

    因此新设一个林邑白糖经销区,由秦家自己经销无疑是个不错的主意,以秦琅与林邑女王的关系,秦家能很快在林邑国把白糖销售网铺开,到时一年能新增不少利润。

    秦琅听了却并没有露出高兴神色,反而是皱起了眉头,他停下了手头的活,抬起头来望着这位五十多岁的大管事,眼神变的凌厉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短视,你在破坏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白糖秩序,秦家糖业这几年能有这么大的发展,你以为就全凭我们一家之力吗?不,这是各家合伙人联手努力的结果,大家能一路合作,开创今天这大好的局面,最重要的就是让利。”

    “合作双赢,互惠互利,可现在你却只想着往自己的碗里多扒拉一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别人就会少一份,那本来应当是属于他们的。这个坏头一开,以后大家都乱来,规矩没了,以后还谈什么合作?”

    “到时有人跑到别人的地盘去窜货销售,有人私自抬高甘蔗粗糖收购价格,甚至有人凭借着自己控制的运输等渠道,卡脖子涨价格······”

    管事被说的不敢吭声。

    “我们家在白糖商会地位特殊,是带头的,所以做事更得公平公正,若是搞这些小动作,别人就会不服。人心一散,各怀私心,这合伙的买卖也就别想干下去了。”

    “秦伯,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家族考虑,但有的时候目光要放长远,切莫因小失大,要是都照你这样想,那我们秦家干脆握着秘方,自己种自己产然后自己卖就好了,还跟人合伙做什么?”

    “三郎我一时糊涂。”

    “算了,你明白了就好。今年新增的产量,直接在白糖商会理事会上提出来,与大家商议划分一下这些新增的产量份额,要做到公平公正,我们秦家呢,还是老规矩,不参与到分销这一块去。”

    管事汗涔涔的退下去了。

    秦琅摇了摇头,总有许多人自认聪明,但其实只是些愚蠢的小聪明。

    秦琅需要的是整个糖业联盟的稳定,这样才是秦家糖业利益的最大化,更不用说,赚钱还只是小事,这个糖业联盟,还能为根基不深的秦家,拉拢更多的朋友,这些,可不是一点点蝇头小利能换的回来的。

第933章 紫面天王

    广州珠江口。

    宝安县屯门军镇,水师军港。

    夜色下,军营后面的屯门山下树中,早春的寒风中,只有一只手的阿布丁面色凝重的靠在一棵树上。在他旁边,是年轻的大流士,嘴里嚼着槟榔,一双眼睛却如夜鹰一样,四下不住的打量观察着。

    寂静的夜幕下,小树林深处不时传来几声鸟叫。

    “都快天亮了,约定好的接头人怎么还没到?”大流士有些不耐烦,他瞧了眼倚靠在树上的父亲,独臂阿布丁却依然安静如常,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在他们身后的十几名蹲在地上的男子,也都神色不宁,十分紧张。

    “急什么,说好会来就会来的。”

    “那要是他们不来呢?”

    “那我们就回去等消息。”

    做为一名波斯人,阿布丁年过不惑,一生已过半,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更大的风浪都早已经经历过,眼下等个人而已。

    他曾经是一名波斯萨珊贵族领地的铁匠,拥有很精湛的锻造技术,能打造出精美的乌兹钢刀,后来波斯连年战争,水深火热,他的领主也死在了战争中,他也不幸被东罗马军所俘虏。

    被带到君士坦丁堡后,仍然重操旧业,继续锻造武器,后来又随东罗马军随希拉克略皇帝跨海远征波斯。在一次行军中,他被一群阿拉伯半岛上的贝都因游牧马贼给袭击俘虏,最后成了一个奴隶。

    几经辗转,最后被卖到了一条海商的船上干活。

    就这样,他随着海船一路来到了东方,先是到了天竺,然后是狮子国,再干佗利、扶南、林邑,一路到了交州、广州。

    再后来他又被主人赠送给了光明教······

    阿布丁的经历太过丰富,秦琅清剿光明教的时候,阿布丁也遭受大难,他的一条手臂被砍掉了。

    好在他只是给光明教打造刀剑的铁匠,这个身份保了他一条命,也不是第一次保命,他有好几次,都是因为身怀技艺而被留了一命。

    他的断臂伤好后,一身精湛的锻刀技艺倒也丢失大半了。

    曾经他悲观的以为,没有了一条手臂的自己,只怕再无价值了。没料到,几年后,自己却还能得到更大的机遇。

    他被卫公召见,在见识了他的锻刀技艺后,不但放免了他的奴隶之身,重还他自由,甚至还聘请他成了高级工匠,每月钱粮丰厚,甚至送了他一套广州蕃坊的宅子。

    他的妻子儿女也重新被买了回来交还给他,一家重新团聚。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做为一名高级乌兹锻刀师留在广州,不久前,卫公再次召见他,交给了他一个重要的任务。

    带着一群波斯匠人,确切的说是曾经光明教鹰巢里的波斯锻刀制甲匠师,带着他们从广州逃走,逃去北方遥远而又陌生的辽东高句丽安市城。

    阿布丁并不想接这任务,但他没的选择。

    他和他的家人,还有那些差不多身份的匠师,虽重获了自由之身,但实际上他们无法离开广州。

    而卫国公这次给他们开出了丰厚的奖励,只要完成任务,重金赏赐之外,还将给他们真正的自由,就算他们想重返波斯老家,也给他们安排船送他们回去。

    阿布丁来到岭南也有十来年了,就算在广州也呆了十年,在这边有妻有儿女,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并不想再回到战火纷飞动乱不堪,贫穷和疾病交加的波斯老家去。

    他给秦琅提了一个条件,若是完成任务,希望能让儿子加入大唐南海水师,就算是在屯门军镇水师营寨里做个小兵也行。

    当一个大唐军人,这是儿子大流士一直以来的梦想,年轻的儿子认为这能彻底改变他们尴尬的身份,也能真正的融入到大唐,甚至在大唐建功立业。儿子听说在帝都长安,有着无数的胡蛮与汉人共同生活着,甚至有许许多多的异族人也封官授爵。

    他也想将来去长安,也当一名大唐的将军。

    阿布丁觉得儿子还太天真,可既然卫国公的任务无法拒绝,那就为儿子争取一次。

    本来他是不打算带上儿子一起的,可儿子知道后却非要同行,并认为这正是他一直追求的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一行十三人,阿布拉爷俩都是锻刀师,还有几个也同样是锻造武器的匠师,另外还有会打制锁子甲的匠师,甚至还有会筑城和制造攻城器械的匠师,这些人多数有跟阿布丁差不多的背景经历。

    从波斯萨珊和东罗马人的百年战争中流亡在外的波斯匠人。

    大流士有些百无聊赖,等的早就不耐烦了,“阿爷,我听说卫国公有位妾侍叫西琳,也是从波斯来的,据说她还是一位呼罗珊总督的女儿呢。”

    “是又如何?”阿布丁却对这不感什么兴趣,波斯萨珊王朝也曾辉煌过,只是更多的时间都处于战火动荡之中,与东罗马人百年战争,萨珊王朝自己也内斗不断。

    尤其是这些年,波斯动荡更严重,别说总督的女儿流落异乡,就是皇帝女儿流落异乡都不稀奇。

    有时候,波斯国土上能同时出现好几位自称皇帝的,你也皇帝他也皇帝,都称自己是万王之王,于是你争我夺,互相攻击,有人胜利有人败亡。胜者也是惨胜,败者就更是万劫不复,身死名灭不说,甚至家族妻儿也保不住。

    波斯和罗马两国皇帝,也经常和亲,打不赢了就送公主陪金币和亲停战,等实力恢复了,说不定又带兵杀过去了。

    当初罗马皇帝被弑杀之后,总督之子的希拉克略最终平定叛乱,在君士坦丁堡加冕称帝,而波斯皇帝便立即以为自己岳父报仇为名,扶持了一位号称是自己妻弟的人为罗马皇帝,然后率领着波斯大军浩荡的杀到罗马去。

    当年库思老皇帝刚继位被手下大将叛乱,被迫逃亡罗马,求娶罗马公主,然后跟罗马皇帝丈人签订了一堆割让土地的条约,由此换得一支罗马援军,送他回国复辟。

    这就是西方两大帝国的现状,皇帝们连自己都经常顾不上,哪还顾的上公主?地方的总督更是更替频繁,无数的贵族破产的,一位家道中落的总督小姐,最后沦为了商人们手中的奴隶,带到东方大唐贩卖,一点也不稀奇。

    年轻的女人,年轻而又美人的女人,既年轻又美丽,还曾经有高贵身份的女人,总是奴隶贩子们手里的奇货。

    相比之下,男奴隶的标准则完全不同,年轻强壮的较值钱,但如果拥有一门高超手艺的匠人,则就算不再年轻,也依然更值钱。

    美丽的女人,和有技艺的匠人,就算沦为奴隶,也都很值钱,所以他们会被奴隶主们转手倒卖,完全沦为一件商品。

    那位西琳公主是可怜的,做为总督之女,结果家道中落,父亲败亡,家族破产,最后自己都不免沦为了奴隶,被万里贩卖到东方。

    可她又是幸运的,她幸运的遇到了一位尊贵的买主,一个待她如珍宝的男人。从此不用再担心被人如货物一样拉出来展示、转卖,不用再承受各种屈辱,不用整天担惊受怕,过上了安定而又富足的日子,甚至是有尊严的日子。

    女人只要遇到一个好男人,就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可男人却不同。

    自己也算运气还好吧,起码比起当初那些被砍下脑袋,割下耳朵,然后插到道边尖桩上展示立威的那些波斯同胞们强的多。

    更别说那位曾经在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甚至就是万王之王的光明教主,死的却是极其凄惨的。

    他还活着,一家人还在一起,虽然短暂的分离过,妻女被卖到了别人手中,曾遭受过屈辱,可终究还是又都回来了,在这世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阿爷,你说咱们就这样跑去辽东,那些高句丽人能信我们吗?”

    阿布丁回过神来,“只要我们展示出我们的锻造技术,高句丽人便会奉我们为座上宾的。”

    他虽不太理解卫国公的计划,但还是觉得卫国公选他们这群人去投高句丽很有见地,他们是一群外貌长相就绝不是大唐的波斯胡人,而且还是自广州逃过去的,以前又都还是光明教的人,所以完全说的通为什么逃去高句丽。

    而手里拥有着高超的技术,到了那边也不用担心高句丽人不会收留他们。

    卫公都曾视若珍宝的锻造技术,高句丽人会不识货吗?

    年轻的大流士视卫国公为偶像,觉得这位年轻的大唐宰相,铁血手腕,霸气无比,让他敬仰万分,十分崇敬。能够接到卫公的任务,他没半点犹豫。虽然根本想不明白,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

    几声夜鹰叫声响起,与一般的稍有不同。

    阿布丁站直身子,目光警觉起来。

    “都起来,接头人来了!”

    在用鸟语对上接头暗号后,有人走进树林,来人头系软脚幞头,腰围一条革带,腰上一把横刀,另一侧还插着一支三股短叉。

    月色下,那人脸上一条紫疤格外明显。

    “在下人称紫面天王,久等了!”

    阿布丁上前,“光明教鹰巢刀坊坊主阿布丁,幸会!”

第934章 朝中巨变

    太上皇驾崩,举国服丧。

    皇帝诏令,大赦天下,独十恶不赦,余皆赦免。

    贞观以来,朝廷大赦不断,新皇登基御极,册封皇后、太子,紧接着是突厥入寇北方遭乱,接着又是连年三年的霜雪灾情。等到朝廷改革新政,也是以大赦天下开始。

    贞观四年天下大熟,皇帝又大赦天下以庆贺。

    灭东突厥,大赦天下,灭吐谷浑,大赦天下,灭西突厥,又大赦天下。待到皇长孙出世,又大赦天下。

    如今太上皇驾崩,再次大赦天下。

    秦琅仔细算了算,好像贞观以来,几乎隔一年就有大赦。所以那些坐牢的犯人倒是运气还挺好,基本上判处三年徒刑以上的,都没真的服完刑,最多一年也就遇大赦赦免了。

    “你真想好了要随我去长安?”

    “卫公就这么嫌弃妾身?”阿姹面带着微笑,秦琅早就习惯了她现在这种模样,这阿姹夫人倒是跟吃定了她一样,从云南通海一路跟着他,走哪跟哪。

    现在跟他也相处熟悉了,就算秦琅从来没进过她房,但这女人却越发大胆泼辣起来,秦琅觉得她就是故意的,知道自己没那意思,所以没事就要撩他几下。

    这三十出头的妇人,奔放起来,确实了得,比起那些略带幼稚的懵懂少年们,又是别一番风情滋味。

    只不过秦琅仍然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爨归王没有底限毫无节操,那这位阿姹夫人究竟是夫妻一体,还是说真的已经走出来了?

    她究竟是个刺客,还是个探子,又或真的想依附于自己?

    秦琅把握不住,所以就坚决不碰,聊聊天可以,偶尔相互撩一撩也行,甚至有时玩笑开起来时,也会互相动手动脚,但也是点到为止。

    阿姹夫人听说他要回长安,立马收拾好行李,然后要带着儿子秦存贤跟着走。

    对于那位总是略显腼腆的孩子,秦琅也觉得有些别扭,这跟与存孝啊存忠等义子相处不同,甚至连他之前新收的蛮族义子存恩也不一样,这个孩子很生份,而且始终亲切不起来。

    他总是躲避着自己,如今多数时间在黄浦书院读书,就算旬休也只是回来跟阿姹吃顿饭,便马上又回学校去了,倒是跟存恩两人关系极好,十分亲近,跟亲兄弟似的了。

    “我觉得你不应当让他改姓名,他还是叫爨守忠比较好。”

    阿姹坚持,“他现在是你的儿子,儿子自然得随老子姓,就是我,现在也改随新夫姓,秦阿姹。”

    秦琅正色道,“我听存恩说那孩子在黄浦书院读书挺用功的,现在书院里也是渐渐的开始适应了,你现在又要带他去长安,只怕一时半会又要不适应了,倒不如你就留在这陪他读书。黄浦书院虽是新开设,但那书院里的先生,可都是我请来的名师大儒,我府衙的师爷宾客们,也基本上都在那边兼职授课的,可以说,五岭以南,黄浦书院现在是最好的一所书院,这里面走出来的优秀生员,将来定是能够科举中试的,绝不会比国子监的差!”

    “也许吧。”阿姹却不以为然,“不过我还是认为,儿子应当随着爹走。”

    “我也不是不回来了。”

    “那可说不定。”阿姹道,“我东西都收拾好了,其实也不会给你添什么负担,我早买好了马,娘俩一人双马。”

    “我已经跟存恩谈过了,他说想留在书院读书,我也是比较支持的,他不会北上。守忠也留下吧。”

    “是存贤,秦存贤。”阿姹纠正他。

    秦琅坐在那里,觉得有些无趣,甚至尴尬,便干脆起身,“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阻拦你,就这样吧。”

    阿姹手叉着腰站那,脸上带着笑容,“启程后路上可不太方便,要不今晚我好好侍候一下你?”

    秦琅摆摆手,头也没回,“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看着秦琅真的就这样走了出去,没半点犹豫的身影,阿姹轻咬着嘴唇,脸上满是挫败之感。

    等脚步声也没了,她回到床头,坐在铜镜前,看着那面打磨的极光亮的镜子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比不上汉家美人娇嫩的脸,也没她们那么白里透红,可五官也很端庄,甚至本来很英气逼人,只是那刺青让这张脸显得有些凶。

    略带小麦色的皮肤虽不白,却也细腻紧致。

    三十一岁的她,自认为是最好的年纪,可想不到却能被秦琅如此无情的一次次拒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虽然伤害性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我就这么不堪吗?”

    “林邑女王我比不过,可那交州的阿侬我也见过,并没比我强?”

    ······

    秦琅没敢多耽误,简单交待一番后动身北上,为了快点返回长安,他走的是新开辟的大瘐岭梅关路,经北江直接到达大瘐岭下,经梅关进入江西赣州,然后沿赣江直抵九江,再进入汉水北上襄阳,然后走武关蓝田道,经武关入关,从蓝田返回长安。

    这条路线,比起从海船来,更辛苦一些,但也更快捷。

    海船毕竟不管是到杭州还是扬州又或是登州,都是到达帝国最东部,而长安却偏偏在大唐西北。

    离开时,广州官民百姓商贾都前来相送,好些人都担忧秦琅此去就不回来了。

    秦琅只好再三声明,这次奉旨回京是要有事回去,等事情办完就会立即返回岭南的。

    有些百姓甚至还鼓捣出来了什么万民伞之类的东西相送,秦琅不喜欢这套,干脆一样都没收,至于什么盘缠路费离别赠礼什么的,不论贵贱也一概不收。

    一支轻骑随行护卫,北江水路直抵韶州南雄,翻越百里大瘐岭梅关道后,再次上船一路便可抵达九江了。

    全程基本上都是水路,广州到韶州的北江水路,赣州到九江的赣江水路,然后九江到江夏的长江水路,再江夏到襄阳的汉水水路,襄阳到武关的丹水水路,过了秦岭到蓝田后,还能再经灞水直抵长安水门。

    十分便捷,且算是相对舒适的,这年头长途旅行,水路算是最舒适且快捷的了,既没有颠簸之苦,也没有灰尘之辛,甚至遇到拦路打劫这些的概率也小的多。

    坐在船上赏赏风景喝酒弹琴吟诗做画,旅途也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比起陆路,要快捷一倍不止。

    秦琅经大瘐岭时,梅关的漫山梅花还没有绽放,倒是有些遗憾,不过商道上络绎不绝的车马商货,还是让他大感欣慰,尤其是登高远眺,能看到山峦起伏之间,有许多新开辟的屯庄田地,百姓们正在田里辛苦的展开春耕,而山中也不时能看到青烟,那是伐木烧炭的,开山烧窑的,开矿冶铁等的,梅关路的开通,也带去着这片偏僻的山区,成了新兴之地。

    越过大瘐岭,进入赣州,便收到了长安那边新来的快讯。

    高士廉被免去右仆射之职,长孙无忌免去其检校左仆射之职,魏征免去侍中之职,王珪免去中书令之职,萧瑀免去·····

    一连串的宰相去职消息,把秦琅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李世民死了爹,突然就疯了。

    不过继续看到后面,倒是松了口气。

    也不完全算是罢相。

    房玄龄、长孙无忌、秦琅、高士廉四人,皆加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魏征、王珪、温彦博、杨师道皆加特进,参预朝政。

    李世民重新调整了宰相班子的分工。

    梁国公房玄龄仍然为尚书左仆射,加封太子太师,司空。

    温彦博出任尚书右仆射。

    杨师道出任中书令,王珪改任侍中。

    然后国舅爷长孙无忌以开府仪司三司、司徒的身份,知中书省事。

    魏征进封郑国公,太子太师,知门下省事。

    齐国公秦琼进封太保,许国公高士廉改封申国公,进封太尉,知吏部事。

    陈国公吏部尚书侯君集拜青海道宣抚经略使。

    卫国公秦琅加司空兼知兵部事······

    人事调整相当大。

    其中最让秦琅惊讶的还是温彦博和杨师道这两人又被李世民拎上来了,这两位是世家门阀和代表,一个是河东温氏,一个是弘农杨氏,之前都当过贞观朝宰相,他们当宰相时最大的政治主张,就是推行羁糜政策,尤其是对北方的突厥人,坚持全面羁糜政策,给突厥人划地盘,让他们自治。

    那时温彦博是中书令,杨师道是侍中,不过这两人温彦博虽有才华,河东温氏三杰那是相当有名的,武德朝更是深得李渊信任倚重。但杨师道这位太上皇的女婿就很草包了,名门大阀嫡系,但才能很一般,虽说也曾有公正的名声,可肚里没什么干货。

    想不到,当初灰溜溜下台的两人,时隔几年,居然又进政事堂了,温成右仆射,杨成中书令了。

    中书令那可是政事堂权力调整后,大唐权力最大的机构,其长官中书令也取代左仆射成了宰相之首。

    现在居然授给了杨师道?

    不过长孙无忌的头衔也有意思,以开府仪同三司、司徒身份,知中书省事,这中书省以后到底谁说了算?

第935章 暗藏玄机

    杨师道是中书令,但官阶是特进,长孙无忌的官阶比他却高一级,是开府仪同三司,而且这知中书省事很有意思,这不是正式官职,是个差事,类似于主持中书省工作。

    有了中书令了,还要个知中书省事干什么?

    给杨师道安排个婆婆?

    魏征也是这样的安排,原来的秘书监、侍中职都免了,改成进封太子太师,加郑国公,知门下省事了。

    侍中这个正式官职没了,可仍然主持门下省事务,继续在政事堂参预朝政,那王珪从中书令改为侍中也就显得尴尬了。

    侯君集这个吏部尚书调去河西了,高士廉这位右仆射调来主持吏部工作,看着两人一个是外放,一个是贬调降职,但高士廉明明又进封为三公之首太尉了。

    连秦琼这位战神也再次晋级,从三公之首,晋级三师之末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秦琅在之前检校过司空,这次正式授司空,仍升回了开府仪同三司的一品阶,还兼管兵部?

    总让人觉得有些眼花缭乱,搞不清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不是很清楚朝局,秦琅都会误以为是不是太上皇崩了后,长安发生政变了。

    拿着信秦琅陷入沉思,仔细分析这纸面上的点滴信息。

    表面上看,好像长孙无忌高士廉侯君集王珪魏征这些皇帝亲信重臣似乎被旁落了,但细看又不是这么回事。

    长孙无忌免去原来检校尚书左仆射之职,但却改为知中书省事,这是实际主持中书省大局了,连已经正任中书令的杨师道,也得在他的主持下工作啊。

    同样道理,魏征免去侍中之职,但却仍然主持门下省事务。

    左看右看,似乎真正在这次调整中失了权的,好像也就是萧瑀,可萧瑀却是调去了御史台,接张亮的班,任御史大夫了。

    按新制,御史大夫和翰林院大学士是不再入政事堂为相的,这两位虽不入政事堂,却也有内相之称。

    如此一来,好像也就是吏部尚书侯君集、御史大夫张亮,还有兵部尚书尉迟恭受了影响,纷纷外调他职,可侯君集三人都是出任一道之宣抚,这是帅职,虽是临时性的使职,却是比都督刺史更重要的任命。

    你说杨师道、温彦博咸鱼翻身了吧,但杨师道这个中书令头上又放了个长孙无忌,更别说尚书省有房玄龄这个皇帝第一心腹在。

    怎么看,这两人复相,也不像是有给他们大展卷脚的机会。

    值此太上皇新崩国丧之际,皇帝这样的一道重大人事调整,到底是出于何意?

    太保秦琼、

    太尉高士廉、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司空秦琅,

    太子太师魏征,太子太傅萧瑀、太子太保王珪。

    秦琅也知道李世民喜欢折腾宰相,这方面都跟明朝亡国之君崇祯皇帝有的一比,没事就要调整一下宰相,这里换一下,那里动一下,隔三差五不折腾一下,就浑身不舒服。

    好在李世民虽然喜欢折腾宰相,但调来调去其实都是那几个老面孔,在贞观朝当宰相,不进出个三五回政事堂,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得皇帝重用。

    被罢免停职那是常事,但一般也很快就能复相,更不会如汉朝的宰相一样经常被迫自杀。

    李世民爱折腾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秦琅也清楚李世民其实是通过不断的微操调整,来达到他控制政事堂,掌控宰相们的一种策略,而且还挺有效的。

    但是现在这个节点上,太上皇刚死,你又开始折腾了,而且这回不是微操,根本就是大整了。

    这又是弄的哪一出?

    几天后,秦琅进入吉州庐陵,再次收到了来自长安的信,看完后终于有些明白了。

    原来,太上皇驾崩,还带走了吐谷浑可汗慕容顺,这位也叫慕容顺光的吐谷浑可汗,一生也是坎坷,年少入隋都长安为质,一呆就是十几年,后来杨广灭掉吐谷浑,打的可汗伏允仓惶逃窜进沙漠,杨广便册封慕容顺做新可汗,派兵送他回去,让他取代他老子。

    结果久在长安的慕容顺,本身又是和亲汉家公主生的儿子,在吐谷浑国内根本没半点根基威望,况且老子伏允还在呢。

    所以他刚进入吐谷浑境内,就被吐谷浑人攻击了,最后只得狼狈又逃回长安。

    等到隋末大乱,关中称帝的李渊想要对付陇右的薛举父子,于是送慕容顺回青海,拉拢伏允,一起夹击薛举。

    这个联盟没持续多久,吐谷浑便又开始袭击大唐陇右河西边境了,直到李世民称帝后,忍无可忍,秦琅更是战神降世,直接把伏允这老狐狸彻底挑杀,吐谷浑灭。

    可伏允被杀后,温彦博杨师道等坚持要对吐谷浑推行羁糜政策,要保持其国,认为如当年隋一样直接吞并改为州县的做法,是行不通的,最后皇帝采纳。

    于是册封慕容顺为大汗,又加封他为西平郡王。

    青海于是平静下来。

    但是这几年,吐谷浑人其实一直很不服气,最后慢慢的把这怨气都归到了慕容顺的身上,认为他无能,认为他不配继承大汗之位,认为他根本就是唐人的走狗。

    于是就在太上皇驾崩那天,日月合朔,遥远的西北青海湖畔,发生了一场兵变,慕容顺被他的侍卫杀死,兵变后,控制了伏俟城的吐谷浑将领,立即宣布拥护尊王慕容承为新大汗,并且要收复被大唐割走的河湟谷地等地区,同时要把唐人驻扎在吐谷浑的兵马赶走·····

    吐谷浑要变天。

    这是吐谷浑兵败后积蓄几年的怨气,也是与吐谷浑被击败归附大唐后,这几年发展的很不顺有关,以往吐谷浑人若是遇到天灾疫病啥的,那就去抢东边,抢唐人,找补回来。

    可现在吐谷浑没法抢唐人了,日子难过起来,尤其是对于尊王等一批人来说,他们其实一直都不服大唐,只是以前无奈。

    而现在他们暗里勾搭上了吐蕃这个南边高原上的新兴强部,他们听信了吐蕃使者的鼓动,认为不能忍受大唐的欺压,必须得站起来反抗,大声说不。

    于是乎,青海湖边阴谋展开,而向来无能的慕容顺根本就没有发觉,直到他被自己的侍卫所杀。

    吐谷浑变天,且刚好处于太上皇驾崩的节骨眼上,消息传回长安,也是让李世民很是头痛。

    国丧期间,自然不能动刀兵。

    因此最后思来想去,李世民把向来主张羁糜政策的杨师道、温彦博又拎进了政事堂,同时把在青海呆过的心腹侯君集派过去做宣抚使,先安抚一下吐谷浑人。

    另一方面,又派尉迟恭驻河西,张亮驻陇右,做好防御准备。

    两手操作,以防万一。

    不到万不得已,李世民现在不能跟吐谷浑这些浑人开打。

    所以积极释放信号。

    当然,这也仅仅只是释放下信号,并不是真正的要重用杨温二人,要不然,也用不着还搞个长孙无忌知中书省事,魏征知门下省事这种骚操作了。

    而秦琅兼知兵部,这也是一个强烈信号。

    秦琅是啥人,那是曾经一人独灭吐谷浑的狠人,皇帝亲口称赞为大唐之霍去病的战神啊,当初可就是他带领陇右道军,杀入吐谷浑,转战数千里,最后甚至槊挑伏允老儿的。

    这位兼知兵部,那就是告诉吐谷浑那些家伙,轻点跳,再闹腾,放秦琅了。

    你怕不怕?

    要不是国丧期间,秦琅估计李世民可能真的要直接放侯君集了,毕竟如今不比当初,现在大唐已经放眼四顾,举世无敌,就一个吐谷浑跳什么?

    况且还是个已经被击败过,打死打残了的死狗,现在还乱吠,直接踢死算了。

    秦琅也只能感叹一声,这世上的铁头娃还是太多,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吐谷浑你安心的放牧不好吗?

    非要跟大唐扳手腕,就你那小身子骨,扳啥啊。

    他对于吐蕃在后面的卑劣行为倒没什么大的反应,吐蕃现在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松赞干布在高原上平定了叛乱,年轻气盛着呢,此时正是一股子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觉得全世界也就那样,天老大我老二,大唐又算老几。

    我跟你们好声好气的求娶个公主,你还总瞧不起我们,那我就打到你们肯为止。

    尤其是薛延陀和大唐的联姻谈成,更是给了吐蕃人不好的信号,他们还真以为大唐是被薛延陀人的武力给吓服的,于是决定也来效仿。

    直接挑动吐谷浑内乱,既能驱虎吞狼,还能来个坐山观虎斗,等到吐谷浑利完用,到时再来个黄雀在后,把吐谷浑给拿下,成为他们挑战中土大唐的校场。

    算盘那是打的一个精。

    吐蕃和大唐都没把对方放眼里,大唐是根本瞧不起吐蕃,太遥远太偏僻,跟那极东北的流鬼国、夜叉国啥的有什么区别?

    而吐蕃人则轻视了大唐,认为大唐也就跟南边的泥婆罗一样,泥婆罗也很强啊,但我们跟他们展示一下吐蕃战士的强悍,他们国王不就立马把公主送来和亲了吗?

    所以对付大唐,也得这样!

    你个嘚嘚啊,啥也不是,秦琅不屑的笑了起来。

第936章 龙兄虎弟

    “其实哪用的着这么复杂啊,直接让三郎你去青海湖边转一圈,啥事都解决了。那些吐谷浑蛮子,就是欠揍,揍的还不够狠,还不够疼。”

    张超发表着自己的建议。

    秦琅听了只是一笑,吐谷浑人会不明白这些吗?不,他们太明白了,可是他们仍然还敢勾结吐蕃人搞这些,就是因为不甘心不服气。想当年五胡乱华,鲜卑慕容家那也曾在东北风光过一时的,也曾逐鹿中原。

    慕容家的那些人一个赛一个的猛,在那时代可是有名的天王团。

    他们攻城掠地,一次次的亡国又复国,在百余年里,前后建立了五个燕国,慕容廆、慕容皝、慕容垂、慕容恪、慕容德,哪一个在当时不是纵横一时。就算慕容宝、慕容超、慕容盛等弱一些,可也是强横一时的。

    慕容氏的由来,据说是当年一个叫莫护跋的部落首领,戴了一顶步摇冠的帽子,步摇的发音在鲜卑语里与慕容接近,于是这些后来靠近中原文明的部落蛮,就干脆给自己以这帽子为姓,也算是顺应潮流。

    慕容属于鲜卑一支,也是辽东鲜卑三支之一,辽东三鲜卑还有宇文鲜卑和段氏鲜卑。曹魏时,司马懿伐公孙渊,莫护跋从征有功,被封为王,后来其孙慕容涉归因战功卓著,进封为鲜卑大单于。

    慕容涉归死后,慕容瘣被叔叔陷害,逃到辽东汉人家中避难。后来他几个叔叔内斗,他得以重新回到辽东,终于坐上了大单于的位置,而慕容部,后来也正是在慕容廆的带领下,真正的奠定慕容氏的燕王朝。

    吐谷浑的开拓者慕容吐谷浑也正是慕容涉归的庶长子,也是慕容廆的异母兄。

    西晋八王之乱后,天下动荡,东晋偏安一隅。

    南匈奴贵族刘渊建立匈奴汉国,让刘邦为自己祖宗。而氐人首领李雄在四川建立了成汉国,远在西北的凉州也开始自称王。

    慕容廆就是在这种混乱背景下,开始带领着辽东的慕容部征战各部,他们将宇文部赶出辽东,放逐漠北,兼并了许多小部落,一统辽东。

    这时匈奴汉国,分裂成了前赵和后赵,与东晋连年大战,慕容氏趁机接收了大量躲避战乱的汉族士人、百姓,他们仿制汉例,订立官制,设立学府,放弃游牧生活,向农耕转变,积极主动融合汉化。

    慕容廆在位四十九年,生九个,个个英雄了得。

    在慕容廆死后,九子相争,慕容氏爆发了激烈的内乱,最后,慕容皝将那些对手一个个消灭,自封为燕王,慕容氏政权正式建立。

    慕容皝称王后先联合后赵扫荡鲜卑段氏,灭亡段氏后又与后赵关系破裂,导致两国交战,也正是在这场战斗中,慕容皝的儿子慕容恪以两千骑兵斩首后赵五万军,这一年慕容恪才十五岁,而当时统领后赵军的将领,却是后来称为武悼天王,发出屠胡令的冉闵。

    多年以后,自立冉魏的武悼天王,也正是死在慕容恪的骑兵铁蹄之下。

    大败后赵的慕容皝,紧接着又举兵东进,大举讨伐高句丽,打的高句丽国王高钊弃城逃跑,慕容皝直接把高钊的祖坟都刨了,把高钊父亲的尸骨都带回了燕都龙城收藏。

    半年后,高钊跑到龙城负荆请罪,跪地称臣。

    等到慕容皝去世,太子继位,在其兄弟慕容恪的辅佐下,燕国更是无人可挡。

    冉魏和后赵进行着连年拉锯式的血战,辽东之虎慕容氏燕军在慕容恪率领下南下,刚灭掉后赵的冉闵,来不及舔伤口,就被慕容恪的步骑结合一路直接攻到了都城。

    缺粮的冉闵在战场上被慕容恪生擒,押送龙城斩首,燕国顺利接收了后赵、冉魏的地盘,而东晋,却从始至终在看戏。

    慕容儁占据了半个北方,拥有河北山东全境,山西、河南、安徽、江苏、辽宁等大部地区,于是正式称帝。

    此时前秦也接收了凉州,与前燕、东晋正式形成三分天下局面。

    三足鼎立给大地带来了短暂的一段平静岁月,但很快慕容儁去世,年幼的太子继位,有叔父慕容恪辅政,倒也安稳了几天,七年后,可慕容恪也很快病逝。

    慕容氏的天塌了。

    慕容家再次爆发内乱,本来慕容恪再三嘱咐要重用的慕容垂被迫带领儿子们出走前秦。

    慕容垂父子本来是慕容恪那半天边塌了之后,唯一还能支撑前燕的半边天,他们这一走,于是前燕的天彻底塌了。

    天塌地陷。

    仅三年后,前秦王猛便率领前秦军,在慕容垂的带领下攻破了前燕国都龙城,皇帝被俘,慕容评出逃高句丽,结果还被高句丽王抓起来押送前秦长安,盛极一时的前秦帝国,就此覆灭。

    前燕灭亡,苻坚把四十万户鲜卑全部迁入中原,还封官晋爵。

    不久后,苻坚淝水大败,八十万大军却被八万东晋北府军击败,慕容垂只身北上复国,很快就招集几万人马,与前秦太子苻丕对峙邺城。

    前燕末代皇帝的弟弟,前秦北地长史慕容泓也起兵复国,他的兄弟慕容冲也举兵响应。

    一年后,慕容垂攻破邺城,再复燕国,建都中山,史称后燕。

    而慕容泓等建立的西燕,则在关中地区烧杀抢掠,搞的前秦是民不聊生,鸡飞狗跳,也一定程度上声援了后燕,让慕容垂在河北稳定发展。

    慕容家也正是在这个时代开始,到处开枝散叶,从辽东到河北,从河东到中原,再到淮南江东,关中陇右河西。

    而吐谷浑这一支,说来也十分有历史了,他们其实早在前燕建立之前,就已经西迁了。吐谷浑,也叫慕容吐谷浑,他是慕容廆的庶长兄。因为兄弟猜忌,最后吐谷浑负气远走。

    他们一路迁移,却没有立足之地,最终到了陇右之西的青海一带,在羌人的地盘落了脚,并经历了家族几代人的努力后,征服了当地的羌氐部族,建立了一个吐谷浑汗国。

    可以说,慕容氏在慕容廆兄弟开始,便已经真正走出了辽东,一代代的征战,这些人的骨子里刻满了不屈的意志。

    慕容家从不缺猛士,他们家起起落落,建立了好几个燕国,灭了再复。

    一个燕国倒下,总有无数慕容氏站起来。

    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北燕,五燕齐飞,最后反倒是当年那支西迁的吐谷浑,硬是熬过了五代十国,熬过了南北朝,甚至在一统天下的隋打击下也活了下来,最终近到了唐。

    伏允死了,慕容顺降了。

    可更多的慕容氏却不甘愿就这么服输了。

    就算是当年鲜卑别部秃发部拓跋氏,后来建立起北魏,可慕容氏也都从没服过,想当年,拓跋氏给慕容放马都没资格。

    在他们眼里,北周隋唐,那都是拓跋鲜卑的延续,杨隋李唐都有鲜卑血脉在,因此他们一样打心底里瞧不起秃发部的后人。

    想当年我们纵横天下的时候,你们算哪根葱。

    吐谷浑这个国家,虽说是以羌氐为主体,却又由鲜卑慕容氏统领的游牧国家,但早深深铬印上了慕容氏族的特性。

    这份骨子里的桀骜,再搭上尊王个人的野心,以及慕容承的软弱,慕容家那天生喜欢内讧的基因于是又发作了。

    慕容顺死的其实并不意外,当年杨广送他回去当大汗,他就被手下造过反,如今被杀,也是自己没能力的表现。

    吐谷浑是谁?

    在慕容氏中地位其实是很尊贵的,因为吐谷浑是慕容涉归的庶长子,他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慕容廆,正是那位建立起前燕王朝的强人。

    慕容廆因为年轻的时候,叔父抢夺大单于位,所以后来虽然重回部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大单于封号,但却也养成了猜疑不信任人的性格,所以面对同父异母,且能力很突出的庶长兄吐谷浑时,很为难。

    兄弟俩生了嫌隙,后来慕容廆借二部牧马相斗之事向兄弟发难,质问兄长,父亲当年逝世前都把家分好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走远点,非要留在这里,搞的两部牧马相斗受伤?

    吐谷浑被兄弟的话气到了,于是不顾众人劝阻,负气出走,只带了父亲当初分给他的一千七百帐部众,他走时也放出了狠话,当离汝万里。

    日称一顿,顿八十里。

    后来慕容廆有些后悔,便又派叔父去追,但慕容吐谷浑却不肯回去,且真的一路向西,非要远离慕容廆万里之遥,永远不再往来。

    他们越过草原,翻过大漠,渡过黄河,直到青海湖边才停了下来。

    吐谷浑七十多岁去逝,死前曾给儿孙们留下遗言,勿以慕容氏自居,永远别再跟辽东的慕容氏联系。

    所以后来他的子孙,干脆就是吐谷浑的名字做为新的族群名字,后来建立汗国后,还为国号。

    吐谷浑的子孙也确实做到了不管慕容家后来如何折腾,始终不跟他们掺合一起,所以什么前燕辉煌,后燕雄起,西燕荒唐之类的,他们也只是冷眼旁观。

    慕容廆和他的子孙们曾风光过,但吐谷浑的子孙却在青海立足几百年了。

    吐谷浑的子孙们骨子里是桀骜且自豪的,他们比慕容廆的子孙更坚韧。

    这全是一群犟种。

    历史上的吐谷浑没少被大唐收拾,可哪次长教训了,不是不懂,是他们不会接受,最终被大唐打残,大唐本来还想留他们一命,继续羁糜统治,可后来他们遇到了猛虎下山的吐蕃,吐蕃人可不跟他们玩羁糜那一套,直接就把吐谷浑彻底的吞并了。

    所以说对吐谷浑,其实还是得彻底吞并才行,否则,以慕容氏那骨子里的桀骜,早晚总还是要反的。

    青海,不能给吐蕃。

第937章 虎老倒威

    贞观九年,皇帝执政十年之际,一开始,便显得有些不寻常起来。

    一个多事之秋。

    岭南零星的蛮乱还没平定,云南、黔中的蛮夷又举起反旗,北边与高句丽、薛延陀战争一触即发。

    吐谷浑居然又反了。

    为此,长安城里开始有流言出现。

    李世民突然倍感压力,又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这次,太保秦琼再次披甲执锏为皇帝守夜站岗,也起不到多大的效果了。

    “三郎到哪了?”

    睡不着的李世民,干脆不睡了,让内侍弄来一些卤牛肉干等小菜,再煮一壶茶,与秦琼聊天。

    “算算时间,差不多应当要到襄阳了。大瘐岭梅关新道修成,让返京路程便捷了许多,不过终究数千里路。”秦琼年纪大了,有些熬不住夜,坐在那里总有些犯困,有一搭没一搭的答着。

    “老伙计你是不是对朕一直留你在京不满?”李世民抿一口奶茶,打量着自己这个老伙计。当初他们想遇的时候,是在武德四年,那已经是十五年前了,那时的他还略带稚嫩,距离浅水原大败也不久。

    而秦琼却是正值当年,先后跟随来护儿、张须陀、裴仁基几位大将,又在瓦岗寨、洛阳王世充等处威名远扬,得遇秦琼,李世民如虎添翼。

    败宋金刚,降尉迟恭,破王世充,平窦建德,他们无往不利,所向披靡,那时的秦琼,真正的战神降世,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也。

    十年前,玄武门之变的那天,他冒险率八百死士兵行险招,在关键时刻,秦琼引渭北大营的北伐军及时赶到,一锤定音,锁定胜局。

    曾经的秦琼,何等的魁梧霸气啊。

    如今,头发花白,身形佝偻了。

    “臣是一名军人,相比起无数的军伍同袍,够幸运了,我于乱世之中征战,却能活着享受太平,见到这贞观盛世。只不过臣这一生,大小历经千百战,浑身创伤无数,流过的血都有数斗,如今虽然还未知天命,可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了。”

    “但是臣自以为,如果陛下有征召,臣依然能提枪跨马上阵,依然能为大唐御敌杀贼,只是这京师繁华,臣却无用矣。如今西南边疆不宁,臣想早点回去为圣人镇守。”

    李世民感慨的道,“我也知道叔宝你身体旧伤缠身,所以才想让你留在长安好好疗养,京师有最好的名医,有最好的药材,你是朕的猛将,更是朕的福将,朕还离不开你。如果割朕身上的肉,放朕身上的血能给你疗养,朕都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秦琼十分感动。

    “臣唯肝脑涂地无以报也。”

    “叔宝啊,西南夷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终究是跳梁小丑而已,就算吐谷浑在这节骨眼上闹事,朕其实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些恶心而已。”

    秦琼趁机再次进言,提醒皇帝高原上的吐蕃。

    “这次吐谷浑生变内乱,处处都有吐蕃的影子,不可不防。去年,吐蕃对苏毗数次用兵,苏毗已经被迫再次臣服吐蕃,弃宗农已将苏毗编为吐蕃第五如,将苏毗人编为数个东岱。”

    高原上,松赞干布继位以来,平定叛乱,整训兵马,胜利后又继续改革制度,他将吐蕃国土划分为五个如,如有部、翼之意,类似于军区。

    每如之下,又设有左右,谓支如,各如下再编设有若干东岱。

    到如今,前四如分左右,共八个支如,加上新设的苏毗如,因未分左右,所以共有五大如九支如,共辖六十一个东岱。

    这些东岱便类似于一个千户所,相当于大唐的折冲军府。

    既统兵,又管民,推行的几乎是全民皆兵制度。

    一个东岱编有一千吐蕃军,其下有不止一千户人口,这一千户相当于是一个军分区,负责供应这个东岱,平时放牧、种地,遇战时征召从军。

    吐蕃土风寒苦,物产贫薄,虽然有卫藏河谷平原区,适合农耕,但面积太少,容纳人口有限,更多的地区,都是高海拔的雪域高原,只适合游牧。

    有许多地区,除了雪就是冰,甚至连一棵树都长不成,这样的环境,让如今渐一统高的吐蕃年轻君主,把目光放向了高原之外。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唯有向北扩张是居高临下,且往北一马平川,最适合扩张,其它三个方向,都非常困难。

    吐蕃的改革,也吸取一些中原的制度,其五如六十一东岱制度,类似于府兵制。

    李世民却依然没当回事。

    “六十一个东岱,最多不过六万一千军,不足为惧。”

    大唐的折冲府兵,兵额六七十万呢,还有北衙禁军呢。

    “陛下,去年吐蕃对苏毗用兵的时候,最高时曾集结了一十二万军,臣派去的暗桩密探回报,其军容相当强盛。其每如都设有如本、元帅、副将等职,东岱又有千夫长、百夫长等。

    这些来自各东岱的军队,都是由同一部落的人组成,相互之间熟悉,配合默契,十分团结,相互照应。

    其五如之兵,每如的军马都由同一种颜色马匹组成,旗帜亦各有区别,只要一看到马匹和旗帜,就可以判断出是哪个如的军队,十分有利于行军作战和调遣指挥。

    按秦琼所说,吐蕃的改革,类似于当年北周宇文泰的改革,相当深入。五如六十一东岱,和北周的八柱国十二大将军二十四开府很像,那些东岱的士兵,被称为桂。

    桂属于吐蕃高等属民,从事和军事相关的事务,也就是拥有军籍,类似于北周时的府兵,地位很高。

    奴隶等划入庸这个阶层。

    桂负有为吐蕃提供男丁,战时从军打仗,并自行负担战争所需的武器、马匹和粮草,几乎和北周以来府兵制中的府兵完全相同,其所获得的赏赐和升迁也很丰厚。

    桂所负担的劳役和税赋也比一般民户要轻的多甚至松赞干布直接立法,规定禁止农户转为军户。

    松赞干布还设立了奖罚机制,如作战勇敢的战士,授以虎豹皮制的服饰,而对于那些怯弱者直接在他们头上悬挂狐狸尾巴。

    而他们的战争模式,也还保留着游牧部落时的机制,抢掠为主,战利品所得采取分帐制,土地归吐蕃所有,其余浮财全部归于军士。

    而那些庸,则是地位低下的仆从,甚至是掠夺来的奴隶,他们待遇十分低下。

    这一套套制度改革,使的如今的吐蕃军越来越凶悍勇猛,悍不畏死,嗜血搏杀。

    他们的补给机制也很特别,各部征召上前线,自己带武器马匹粮草,然后各部里的庸,再做为仆从运送粮草放牧牛马等,如果战事规模大,庸不够,那就桂的家属一起上阵。

    桂在前线打仗,庸在后面运输粮草,而桂的家眷老少则赶着牛羊在后面放牧。

    这种模式虽然十分落后,但吐蕃人强悍不畏死,完全就是梭哈式的打法,每次直接就给你梭了,因此只能赢不能输,毕竟后面就是自己的家眷妇孺老弱,无路可退。

    因此吐蕃人每战争先,悍不惧死。

    在对苏毗叛乱的致命一击中,松赞干布亲自统兵上阵,总集结了十二万大军,这些大军基本上是来自于六十一个东岱的军户桂民,一个军户出两三丁,再加上贵族们的私兵部曲等,整整十二万大军,这还没算上那些仆从的庸,以及桂户的家眷在后面放牧的。

    可以说,这完全就是举国之力出征,也一举把苏毗最后的一点反抗之心击碎,苏毗大败,再次降服。

    吐蕃人打仗,虽然还是用的游牧部落时的模式,但吐蕃朝廷,特别是赞普对于军队的控制力却是远超那些游牧部落的,其五如六十一东岱的制度,让吐蕃是一个真正的中央集权王朝了。

    这就使的吐蕃开始有了整合全国之力的战争能力,比起突厥、吐谷浑等游牧汗国,虽然也能征召集结起更多的兵马,但他们的兵马,都是各部拼凑起来的,一旦遇到挫折,往往就容易崩,或者各有算计,大汗有时也无法真正指挥这些军队。

    就如在渭水之盟时,颉利引几十万骑兵临长安城下,可最终突利却跟李世民先达成了交易,使的颉利并没能攻入长安。

    秦琼一直在盯着吐蕃,收集他们的情报,分析他们的制度,所以很深刻的认识到如今的吐蕃正在一天天的变强,对大唐的威胁也越来越大。

    仅是他们征服苏毗的那一战,十二万大军的实力就够惊人了。

    大唐虽有六七十万府兵,但在剑南陇右一带,却也只有几万人。

    一场国战,其实一般也就是十万人左右的规模,这意味着吐蕃现在确实已经有了向大唐发起进攻的实力了。

    “陛下,我们未能救援苏毗,让吐蕃再次吞并苏毗,实力大涨,他们已经准备下一步对付多弥,再下一步就是白兰羌、党项了。”

    苏毗的位置便是在唐古拉山脉以北,也就是后世青藏交接处,属于藏北青南的昌都等一带地区,而多弥则是在牦牛河(通天河)流域,玉树一带地区。

    多弥国过来,就是大唐记载的紫山,也是后世的巴颜喀拉山,山那边就是黄河上游源头,也是白兰羌游牧之地。

    白兰羌北面就是积石山,党项羌的圣地。

    沿黄河往东,便是松潘、阿坝高原,这里往东南便是剑南的松州、维州,往东北便是陇右的叠州、洮州等了。

    吐蕃人一步步的在扩张,势力很猛。

    苏毗本来也是高原大国,隋朝时进贡中原,被称为女国,因为其国原是大小女王执政,其国内部众有几十万户,松赞干布他爹趁苏毗大小女王不和内讧之机,出兵苏毗,后来干脆就不走了。

    松赞干布父亲被毒杀后,苏毗王子回到故国,开始联络旧贵族们复国,秦琼原本就建议,大唐要抓住这机会,要积极的进入高原,协助苏毗复国,对抗吐蕃,用苏毗来做一道缓冲区。

    结果李世民对这个提议不太感兴趣,认为完全没必要,苏毗太远,吐蕃更远。

    结果秦琼虽也在联络诸羌,但最终松赞干布亲率十二万大军,一举把苏毗征服了。

    下一步,他们已经准备征服多弥,再下一个就是白兰,然后是党项,那个时候,大唐就要跟吐蕃正式碰面了。

    吐蕃刚拿下苏毗,就已经把触角伸到了青海,煽动尊王弑兄反唐,各种许诺结盟,其实包藏祸心。

    秦琼急着想早点回松州,可李世民却一直硬留着秦琼在京。

    一呆就是两年了。

    身上依然挂着剑南道宣抚经略使、松州都督等职,却一直被留在京城。他关于吐蕃威胁的论言奏章,一次次递出,政事堂、御书房,都没有回应。

    “叔宝啊,朕其实非不知吐蕃之狼子野心,然而大唐虽大,却也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这万里江山,广阔边境,四边都还不太平,任何事情都有轻重缓急,朕不能不顾眼下,却要派出虎贲跑到雪域高原去打吐蕃。当初秦琅在陇右时,一直喊着要对吐谷浑先下手为强,朕一直没同意,后来他蛮横的先斩后奏,其实那次就十分凶险,只是这小子本事较强,运气也较好,居然打赢了。”

    李世民给秦琼添上半杯茶,“吐蕃那小子能把举国之兵集结打苏毗,秦琅敢以一个陇右边军攻吐谷浑,他们敢,朕不敢。”

    “朕非老了怕了,而是朕要考虑的不只是一隅,要综合全局。就如秦琅这两年在岭南用兵不断,但朕却一直没往岭南派出一兵一卒,甚至之前还抽了岭南两万兵走,你道为何?盖因相比起来,岭南那边的威胁终究不大。大唐这些年虽然灭了东突厥,降了西突厥、又破吐谷浑,但并不安全啊,漠北的薛延陀、辽东的高句丽,甚至那燕山之北的契丹、奚,也坐大了,虽然现在还恭顺,可这些人却不得不防。”

    “一旦大唐没有足够的威慑力,北境势力再起战火,这战火一烧起来,可就不是南边那些蛮夷做乱可比的。”

    李世民给秦琼交底。

    “关于吐蕃,朕和诸位相公还是那个态度,先不要理会他,只管盯着他就是,他真要有本事,就打到大唐的边境来,到时我们就在家门口给他来个迎头痛击便是。但是,大唐现在不会千里迢迢的跑去那雪域高原上主动攻打他们。”

    “吐谷浑呢,已经是抽了筋骨的伤虎,不怎么怎么折腾,也不足为惧,现在国丧期间,先安抚一下,让侯君集过去镇慑一下,若是不识时务,到时收拾了便是。”

第938章 贞观四贵

    身处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甚至关注点也不同。

    通俗点说,屁股决定脑袋。

    秦琼离开中枢数年,一直在松州封地镇守,忙着发展封地的同时,也牢记着屏藩卫疆的职责,因此他眼睛看到的都是他面前的那一片地方,关注的也都是事关西南的边疆安全问题。

    吐蕃有威胁,秦琼不能坐视。

    但到了李世民这里,他坐在长安城,心中却是整个大唐,而不只是西南一隅。对秦琼来说,吐蕃是目前对西南威胁最大的一个存在,可对于整个大唐来说,吐蕃还排不上号。

    大唐万里疆土,亿万臣民,皇帝的任何一个决策,都影响巨大,所以李世民考虑事情,必须得从全局出发。

    大唐实力是强盛的,兵力也是强盛的,但边疆万里,就算百万兵,其实也并不显多。

    一个萝卜一个坑。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事关战争,就不得不慎重。

    “你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好,不如就不要再回松州了,就留在京师疗养身体,有空也进宫来陪朕喝茶聊天,若是精力好,还可以到羽林宫给那些年轻小伙子上讲讲兵法战例。等过几年,让你家小子们去封地经营便是。”

    秦琼却没答应。

    他也有他的顾虑,尤其是他自知自己打仗是把好手,能冲敢打,但其实就算论统兵指挥,他也并没自负的认为就是军中第一,不说当今圣上那才是战无不胜,就是那位以腿疾致仕的李药师,那才是大家。

    其余如柴绍、刘弘基那都是军中老帅,资历高,能力强。

    而李绩、苏定方、程名振、李道宗这几个将军,年纪比他轻的多,但也都是帅才。

    论勇,尉迟恭、程咬金、牛进达、郭孝恪、吴黑闼等更不用提,仍是正值当打之年,身体还强壮如牛。

    他能坐到太保这个三师之位,并不是因为他多能打,而只是各种因缘巧合罢了,他有自知之明。

    所以身居高位后,越发的没飘,反而是主动的离开中枢。

    他还有另一层顾虑,便是儿子秦琅。秦琅在朝中也是一个特例,凭玄武门从龙之功,得皇帝赏识,被皇帝用的顺心应手,哪里需要放哪里,却偏偏也本事过硬,从没办砸过差事。

    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前程,秦琼主动退出中枢,也是给儿子让位,不可能真正父子同朝为相。

    总得有一个人退出。

    皇帝让他留在长安,他想想还是没应下,自己在京就算如李靖一样不问政事,但终究顶着个太保之衔,尤其是他于军中资历威望都高,所以还是觉得呆在松州更好些。

    “你若真要走,那也得等三郎大婚之后吧。”

    因太上皇驾崩,长乐要为太上皇守孝一年,实际是九个月,因此原本定在九月重阳的婚期,改到了明年的正月。

    “好。”秦琼终于点头。

    李世民一声叹息,做为多年的老伙计,秦琼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其实都能猜的一清二楚,虽然觉得秦琼没必要如此避嫌,可当了皇帝,终究不比从前了。

    ·······

    二月,长安满城素缟。

    李世民把国丧办的极为隆重,以示孝道。

    秦琅赶在月末抵达长安,太上皇的灵柩依然停灵大明宫,停灵二十七天,然后出殡。

    李渊还算是较好的,毕竟李世民夺位后为示孝道,早早就开始帮李渊皇陵,大修几年,主体早已完工,所以只要按规矩停灵二十七天,便可移到献陵安葬。

    而有一些皇帝驾崩之后,因为皇陵没营建,或是没建好,就得一直等到建好才下葬。

    一些皇帝甚至可能要临时停放几个月,几年甚至是十几二十年的都有,比如康熙祖母孝庄皇太后死后,便停放了三十七年才下葬。

    历史上的李渊驾崩在六月,也是直到十月才赶修好皇陵主体,将其下葬。

    一路快马加鞭,几乎全程水路,总算赶在下葬前进京。

    路上早就是全程素缟孝服,秦琅做为臣子本来倒也用不着一直披麻戴孝,但他是李渊的孙女婿,虽公主还未过门,可也依然是晚辈家人,一样得服一年。

    抵京后,与妾侍儿女们都来不及怎么说话,便被宫里来人接走了。

    在皇城中书门下,受李世民召见,一番奏对,面奏了些岭南的情况,然后李世民给秦琅交待了些任务,主要还是让他帮忙操办国丧葬礼。

    “知道你路上辛苦,可眼下国丧重要,不能有半点差错,你就再辛苦一下。”李世民牵着秦琅的手,“回来了记得去拜见你阿爷,如今他越发的老了,莫待子欲养而亲不待。”

    “还有,你和长乐的婚期,我与你阿爷商议过后,改到明年正月了。这次回来,你就暂时不用回岭南了,待明年完成大婚再说。”

    李世民变的有些唠叨,说了一大堆话。秦琅发现他脸色也很不好,十分憔悴,甚至有着深深的黑眼圈,面上都没什么血色。

    “圣人请节哀,请保重身体,你是天下亿万臣民之主啊。”

    做为皇帝的准女婿,在岭南一呆两年多,这次回来,秦琅感觉跟李世民之间有些陌生了,但他表现的却比以往更亲近了。

    李世民对于秦琅的转变也明显感觉的到,对秦琅越发亲切,牵着他的手坐到自己榻上,对秦琅在岭南的平蛮乱,抚南人,开海贸兴工商发展农业兴修水利建设学校等等善政良举,也是大力嘉奖。

    不说其它,秦琅南下以前,朝廷其实都没法人岭南有收入,广交桂几个重点州的税赋,加上市舶司等收入,不但全部要扔到岭南,甚至还得再拔不少财政进去。

    而秦琅在那边折腾两年,效果可是立竿见影,仅仅是战争带来的直接收获,就非常可观,扣除了给将士们的丰厚赏赐,以及伤残抚恤,钱粮武器开销、修路筑城等等费用,秦琅还做到了仍然有大量节余,最后与广府对开,上缴了朝廷一半。

    这笔钱让宰相们直呼意外之财,甚至这两年还让京城长安的官吏们过年的福利都上涨不少。

    更别说秦琅过去后,岭南才算是正式开始了两税推行,朝廷才能真正的收上税赋来,除去留州县、留都督府的那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上缴国库,又是一大笔意外之财。

    而市舶司的市舶关税,转运司的抽解和买,再加上各种盐茶酒糖铜铁矿税等专税收入的暴发式增长,岭南三广,加上福建流求这两道,其收入已经让朝廷几乎相当于增加了一个淮南道的收入了。

    淮南道富庶东南,一直以来都是相公们眼中的钱袋子,这个增加可知多厉害。甚至秦琅在东南大兴工商海贸,连带着江南的东西两道也都跟着受益提升了许多,更别说如今云南、黔中这两个原来的南中地区的道,虽然叛乱还在闹,但已经也开始有税赋上缴了。

    仅仅凭着这一点,李世民就得维护秦琅,不管侯君集也好,还是魏征也罢,谁攻击秦琅都不行。

    更别说,秦琅的改土归流,为朝廷新增了几十个正州,新添了数百万人口啊,这些以前可都没上大唐户籍的,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税赋瑶役等等。

    至于说秦琅在岭南编设了静江、静海、武安、通海等十镇兵马,点选新置数万府兵,这些都是得到李世民亲自批准的,如今也是效果喜人。

    曾经的羁糜蛮地,如今真正的纳入统治,不仅不需要朝廷费力伤神,贴补财政,还已经开始成了大唐的又一粮仓、商港。

    甚至皇帝的内库,每年如今都有大量来自岭南的新增进项,而且收益不小。

    就凭这些,李世民就得好好奖赏笼络下这个准女婿。

    因此,这一次,李世民那也是直接不顾魏征等的反对,直接就给秦琅进封司空了,以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当上了三公,相比上次的检校司空,这次可是实实在在的司空。

    虽说当年他自己做三公的年纪,比秦琅还年轻的多,但毕竟不同。

    秦琼太保,秦琅司空,爷俩一个三师一个三公,这等荣耀,可是再次刷新长安人对秦家的认知,也越发坐实秦家贞观朝第一新贵之名。

    京师有好事者,便也仿当年隋朝时的开皇四贵、大业五贵的说法,编了个贞观四贵。

    这四贵之首,当然是国舅爷长孙无忌了,开府仪同三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中书省事、司徒、太子太师、世封海晏州刺史、赵国公长孙无忌。

    紧接着便是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左仆射、司空、太子太傅、梁国公房玄龄。

    再接着的便是秦琼爷俩了,上柱国、太保、齐国公秦琼,上柱国、司空、卫国公秦琅。

    其它的什么柴绍啊尉迟恭啊侯君集啊通通榜上无名。

    凌烟阁二十四功臣里,长安百姓选了这四位为贞观四贵,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地位高,更在于他们深得圣眷,跟当年隋朝时的杨雄、杨素、宇文述、裴世矩、苏威等人一样。

    跟他们四个一比,什么侯君集、张亮等,那都不值一提,侯张等只能算是天子亲从,刘弘基长孙顺德等更是过气的元老。

    至于柴绍李道宗也只能算是显戚亲贵。

第939章 糖衣炮弹

    民间给起的这四贵之名,传扬甚广,李世民也早就知晓。毕竟手握着镇抚司、殿前司、百骑司这三司的皇帝,耳目可是比谁都灵敏。

    对此李世民甚至都接受了这种说法,有好几次在殿上也都引用这说法,甚至还说贞观四贵与隋朝的四贵五贵不同,说当年杨广的五贵,那都是些阿谀奉承,曲意逢承皇帝的奸臣。

    而贞观四贵,那是真正为国建立佐命功勋的功臣,一个个都是于国有大功,且极有才华之人。

    在皇帝的这番肯定之下,四贵之名也就越发坐实,甚至成为一个官方说法了。

    “有消息从辽东传回,高句丽人如今果然正在大肆征召人丁,开始修建千里长城。而且朕还听说,高句丽人在安市城在打造军械,其中就有波斯匠人为他们打造乌兹刀和铁锁甲。”李世民捴着胡须,“这是否就是你那计划开始了?”

    “代号老铁的计划确实已经展开了,计划进行的如预计一样,十分顺利。那泉盖苏文对那些波斯匠人如获至宝一样供奉起来,尤其是在见识到了他们在那边打造出来的乌兹钢刀和波斯铁锁甲后更是兴奋至极,臣安排的走私商已经开始准备接触了,相信泉盖苏文很快就会上当,到时他会花费高价来雇佣那船主为他走私乌兹钢锭和钢丝等······”

    李世民转身走到身后,从柜架上取下一把弯刀,却正是一把正宗的大马士革宝刀,由天竺乌兹钢锭锻造而成,出自波斯萨珊皇室御用刀匠之手,十分珍贵。

    “这样的宝物,就这样送给高句丽人了,朕还真有几分不舍呢。”

    “圣人,对高句丽人来说,这就是毒药,他们造的越多,毒就越厉害。”

    其中的道理,李世民也早就在秦琅的秘奏中见过,也十分理解赞同。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乌兹宝刀、精良铁锁甲这种东西当然是好东西。

    但是,这种东西其实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也要看具体情况。如果综合实力够强,能够打造出足够数量的宝刀宝甲并装备士兵,当然能让战斗力更上一层楼。

    可如果实力不够,强行上这种宝物,那么就会消耗本就珍贵的战略物资,造一把普通刀的材料和费用,你拿来造一把乌兹宝刀,这后果李世民很清楚。

    就如同是大唐的具装甲骑一样,这种重装骑兵,用对了地方,那就是战略性力量,可就算是大唐的实力,也供养不了太多。

    打个简单的比例,一个轻步兵,都要五户农户供养,一个骑兵,则能养五个步兵。

    一个人马俱甲的具装甲骑,其耗费可能就是十个轻骑兵的。

    在战场上,重装骑兵有时能以一当十,甚至是当百,能起到举足轻重的关键作用,但你不能仅靠重骑兵。

    重骑兵也就只能用在关键地方。

    一个重骑的供养成本,可能就是一百个轻步兵的,但要训练、维持,却不是这么简单的帐。

    比如轻步兵在补充等方面,便更具有可持续性,甚至战争关键时候,直接把青壮农夫征召进来,递一把长枪,也能勉强充当一个轻步兵。

    但是一个精锐的重装骑兵,没有个几年时间是练不出来的,甚至他的坐骑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其装备的打造也是极费时间。

    如果一支重骑兵损失了,想再补充或重建,极为艰难。

    这也是虽然重装骑兵了得,可就算统一天下的大唐,其实重装骑兵的数量也只维持在很少的一个数字。

    谁要是硬要编练个十万八万重装骑兵,那能把国家财政都给拖跨,甚至这样的军队也并不就一定好用。

    同理,陌刀比长枪更精良,但陌刀兵的兵员素质,训练时间等也更严格,补充也更不易,故此,陌刀兵在唐军中虽精,却也远不如长矛手、刀盾兵编的多。

    秦琅给高句丽人准备的毒药可不止这点,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匠人跟着走私船逃去辽东,这里面就会有早安排好的筑城师等,他们会给高句丽人献上筑城之法。

    包括修筑高大精良的长城、要塞、堡垒等,这些绝对是顶级的,甚至直接就是大唐现有的筑城顶级技术。

    绝对会比高句丽人的强上百倍。

    还会有诸如烧城砖的匠人过去,教高句丽人如何烧那些几十斤重的城砖等等。这些好东西,一股脑子送给高句丽,不是好事,而是憋着坏。

    按高句丽人现有的技术,筑辽东千里长城,也就是夯土城,甚至是山石墙,再来点土城石围子什么的。

    可如果秦琅教给他们更好的技术,高句丽人未必忍的不住不用,到时上新技术,筑大城,建坚墙。

    这长城、要塞的防御性能是肯定能提升许多,但耗费的人工啊、材料等的成本,自然也就会成倍的增长。

    对于一个不过几百万人口的高句丽来说,这无疑会让他们的千里长城防线工程量大增。

    甚至可能会加剧消耗他们的国力。

    这些其实也都是中国老祖宗们早就玩剩下的,比如战国时秦国的郑国渠,本身便也就是一个疲民之计的产物。

    东西是好东西,未必对你就是好事。

    如隋朝大运河,贯穿南北,连接东西,好东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好东西,甚至直到千百年后都还在使用。

    但问题上,修大运河,当初可是耗费了隋朝太多民力财力,尤其是因为工期太赶,更是疲惫国民。

    加上后来紧接着的三征辽东,这也成为隋二世而亡的关键之因了。

    连刚经历开皇盛世,大业之兴的隋朝,都顶不住,隋朝的体量和国力,那可是高句丽人的十倍不止啊。

    修一条简单点的辽东长城,也许高句丽人慢点修,多费点时间还能挺的住。

    可如果他们修更高级的长城,再赶点工期什么的,同时又开始全力打造那些高级的武器铠甲,这就会让高句丽人雪上加霜,实际就是慢性自杀。

    “你给高句丽人送去铸乌兹刀的匠师,你真有乌兹钢锭给他们?”

    “臣没有真正的乌兹钢锭,乌兹铁矿目前只发现天竺有,臣没那本事给高句丽人从天竺弄这些来,那些东西可是很贵且十分稀少的,不过臣在广州佛山建的铁厂,目前以高炉冶铁平炉炼钢,倒是通过技术改良,有办法弄出一些类似于乌兹钢的的钢锭来,效果比真正的乌兹钢锭要差一些,但也确实是十分不错的好东西,以乌兹刀锻造之法,用此钢锭打造,确实能锻出远超一般刀剑品质的利器来。”

    李世民笑了笑,“那这东西走私给高句丽,也不便宜吧?”

    秦琅如一只狐狸一样的也笑了起来。

    “好东西不便宜嘛。”

    “佛山铁厂冶炼的这种钢锭,成本高吗?”李世民关心问道。

    “比起真正的乌兹钢锭不值一提,比普通钢锭确实要高不少。”秦琅通过走私把这些假冒的乌兹钢锭卖给高句丽人,那价格肯定是真货价,甚至比真货还贵,毕竟走私还有风险嘛。

    “军器监在佛山新设的作坊建的如何了?”李世民转而问起这事。

    “一切顺利,已经开始试产了。”

    “他们能用佛山铁厂的乌兹钢锻造这种乌兹宝刀吗?”

    李世民也终究是有些忍不住。

    “臣与兵器监的人聊过,建议他们用这种新钢材打造出新式军械,不过因为这种新式钢材成本较高,所以无法打造普通制式军械,只能打造一些将领用的武器,或是一些精锐兵种的武器,比如陌刀手的陌刀,步槊手的步槊头等。”

    陌刀是步战兵器之王,跟马槊有的一拼,交战的时候,一排陌刀手站立阵前,挥动陌刀,如墙推进,那就是刀光闪射,人马俱碎的。

    不过陌刀成本也是惊人的,而且陌刀手也都是军中精锐中的精锐,铸一把陌刀不易,养一个陌刀手更难。

    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条明文规定,禁止陌刀陪葬,更禁止私拥陌刀,违者,跟私藏甲弩是一个罪行。

    如果陌刀制造成本稍低些,那么唐军中就能适当增添一些陌刀手的比例,则唐军的战斗力也能大幅度提升。

    在原来的成本下,这却是个不可得的奢望了。

    “铁厂那边可以根据军器监要铸的陌刀或是槊刃等不同器械的要求,研发出专门品质特性的钢锭配方,目前初步拟定,这些新式钢锭,将命名为镔钢玄铁······”

    “波斯锁子甲呢,你们也能研究出与波斯锁子甲一样的宝甲吗?”

    “陛下,波斯铁锁子甲,精良首在于其原料,其次是其工艺,目下佛山铁厂有信心可以把材料的差距再拉近许多,而其工艺上的差距,臣准备多征召工匠,颁布重赏,重点研究突破,目前已经有一些进展了,只是距离波斯精良锁甲还有一些差距,但比起粟特人和吐蕃人、天竺人仿制的锁甲,已经不相上下了,要不了多久,我们肯定能超过他们。”

    李世民双眼放光,“比之前军器监铠甲坊仿制的锁甲强?”

    “强不少!”

    李世民大喜,“善!”

第940章 太子休妻

    街道上人来人往。

    平康坊的夜市,是长安夜晚最热闹的所在。在禁止车马行驶的商业步行街的一间临街茶楼里。

    太子承乾脸色有些憔悴。

    秦琅看到他这个样子很是惊讶,这甚至比太子私下邀约他来这里会面还让他惊讶。

    太子面前的茶杯里是刚泡好的茶,一泡值十金,香气四溢,可太子却心不在焉,连端起茶杯的兴趣也无。

    秦琅把这些看在眼里,却没有急着开口,他动作优雅的继续泡着茶,良久,终究还是年轻的太子有些忍耐不住,“请三郎帮我。”

    那个阳光俊朗的承乾不见影踪。

    “殿下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他把茶杯递到承乾面前,可他根本无心饮茶,“我要休掉苏氏。”

    很惊人的消息,但秦琅却并没有太过惊讶,他继续品着茶。承乾紧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复,结果好半天也没见秦琅开口,于是他只好自顾自的继续道,“三郎?”

    “殿下,慎言。关于太子妃,殿下先前不是与臣有过讨论吗?”

    秦琅在岭南的时候,承乾不止一次派心腹往返岭南见秦琅,捎带口信,其中说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太子妃苏氏的事情。因为事情太过机密,所以秦琅不想留下任何白字黑纸存在,只让心腹口传话。

    承乾跟他说的很明白,讨厌苏氏,认为苏氏假模假样,而且长的也不好看,尤其是没半点情趣,总之太子跟她没有半点感觉,严重到两人躺一张床上都不会有冲动。

    秦琅对这事也早有态度,他劝承乾慎重考虑,这苏氏毕竟也是名门之后,武功苏氏,那也是关陇一流士族,不说她曾祖苏威那曾是隋朝两朝宰相,就说苏勖兄弟也都是当朝名士,伯父苏勖是高祖南昌公主的驸马,十八学士之一,如今是魏王泰的司马。

    父亲苏亶如今官拜秘书少监,兼翰林院学士。

    最重要的是,这门婚事,是天子钦定的。

    “殿下还没有想明白吗?”

    承乾摇头。

    “我本来也以为,只要我忍一忍也可以的,闭上眼睛灯一关,生个儿子然后就行了,可是,苏氏她不能生。”

    这倒又是头回听说。

    “殿下确定?”

    “御医都已经确诊了。”

    秦琅非常意外,这怎么可能呢。“殿下可莫乱说?”

    “那苏氏冷的如一块冰,在榻上的时候更像是条死鱼,有次我酒后想要跟她行房,结果她却出了很多血,后来御医检查,说她好像有什么缺陷,天生不能生育。”

    “不能调理医治?”

    承乾一想到那个夜晚的事,就后悔万分,到现在都还有阴影,所以那以后,他连看都不想看到苏氏。

    既没感情又没感觉,连生儿育女都不能,那还何必留着。

    “殿下,如果太子妃真的天生身体缺陷不能生育,这也不能怪她啊。”

    不能生孩子就要休妻,这很渣啊。

    可承乾却认为这是他休掉苏氏的一个好机会,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壮着胆子向李世民提出休妻的时候,李世民却大怒。

    李世民甚至说,就算苏氏不能生,可既然娶入门为正妻,那就不可能再休掉,不能生那就把裴氏所生的李象过继到苏氏门下,交给苏氏亲自抚育,便以李象为嫡出。

    “这倒也是一个解决之道啊。”

    皇后是正妻,所生为嫡子,这对于皇家来说非常重要,但是历史上有不少朝代的皇后也有过没生下儿子,或不能生育的,一般这种情况,都是把其它妃嫔生的儿子选一个过继到皇后名下,甚至有直接把好几个交给皇后抚育,做为嫡子的。

    封建时代,也是宗法社会。

    嫡庶有别,极为重要。

    对于国家王朝,帝王皇家来说,更是如此,因为这涉及到皇位传承的核心根本,稍有不甚,就会酿成大祸。

    宗法制的核心就是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

    这条制度,也有一定的不合理性,比如在长与贤之间,强调只能立长,在嫡与庶之间,只能立庶。皇位传承的法理正统,就是嫡长,其余的再贤再有能力都不行。

    虽说这不够合理,但其实这一条是最大可能的在保证皇权的稳定性。

    因为嫡长,这是有标准的,谁是嫡谁是长,不会有争议。可谁贤谁不贤,这却不好说。

    如果立贤不立长,那么皇子们就一定会夺嫡争储,最后就会分裂朝堂、动荡国家,为了避免这种内斗,所以才会要求以嫡长为继承标准。

    李世民为什么对承乾要废苏氏大怒,因为承乾这是在挑战宗法制度。

    “不能生育的女人为什么不能休掉?休妻的七出之条,无后不就是一出吗?”承乾依然很不服气。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摆脱苏氏的机会,他不愿意放弃。

    秦琅却没有太理会承乾的喋喋不休,他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殿下想过万一真要掉苏氏,要立谁为太子妃呢?”

    承乾似乎没料到秦琅问这个,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会,最后道,“我其实很喜欢裴氏,她也为我生了一儿一女了,可是裴氏地位低下,陛下不会同意的。”

    “然后呢?”秦琅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

    果然,承乾支支吾吾的好一会,才说出一个名字,侯氏。

    “我知道三郎跟侯陈公关系不睦,但本来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我愿意找个机会请你们两个一起坐下聊聊,也化解了以往的误会,其实侯陈公人也不坏·····”承乾说这些的时候,有些不太自然。想要努力解释什么,可秦琅却也只是微微一笑。

    “殿下似乎很喜欢侯氏?”

    “侯氏温柔贤淑,而且,已经有孕在身了。”

    承乾纳侯君集之女,这是他先前也是知道的,虽有些意外,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倒没料到,承乾这么喜欢侯氏。

    现在居然要立侯氏为太子妃,侯氏入东宫,算是侧妃,得了太子良娣的封号,所以扶正侯氏为太子妃是可以的,这跟裴氏只是侍妾不同,裴氏根本不可能为太子妃,但侯氏可以。

    “臣与侯君集不和,确实没什么大矛盾,不过其实这对殿下没什么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影响殿下与侯君集父女的关系。殿下若真要扶正侯氏,更与臣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臣想提醒殿下,最终还得得圣人同意才行的,而现在圣人的态度,只怕并不会同意。”

    承乾无奈的叹气,这事如同秦琅所说的一样,他的那点心思,李世民根本就看的一清二楚,也早摆明态度,绝不允许。

    事情就这么僵在这了。

    承乾现在对苏氏是厌恶透顶,甚至连苏氏继续做太子妃他都无法容忍了。立侯氏为太子妃这事,秦稂相信,侯氏肯定没少吹枕边风,甚至侯君集估计也在里面没少参与。

    女儿现为太子良娣,只是个侧妃,但是扶正为太子妃,将来就是皇后,他侯君集将来那就是天子国丈爷了,这估计对侯君集诱惑很大。

    三水侯君集向来被人鄙夷,认为他箭术不行,识都不识几个,却也能进政事堂为相,根本就是个幸进小人,他不过是皇帝儿时的玩伴而已,玄武门之变立了点功,就为所欲为了?

    秦琅虽也被人称为幸进,但秦琅也确实有真本事,这也是大家都比较服气的地方,可侯君集就没有肯服了,所以大家都瞧不起侯君集,不过一骑兵校尉的本事而已。

    “请三郎帮忙。”承乾咬着牙,带着几分可怜之色。“我是真没办法了。”

    “殿下现在需要的是回东宫去泡个热汤,然后好好睡一觉,不要胡思乱想。”

    “三郎是因为侯君集才不肯帮忙吗?”

    “殿下误会了,这与侯君集没关系,遇大事需静气,现在的情况,殿下越发需要冷静,急是急不来的,越急越容易犯错。其实臣说一句实在点的,就算苏氏不能生有什么关系,对殿下来说不还是个好事吗?殿下一直厌恶苏氏,圣人先前让殿下必须得跟苏氏生下嫡子······”

    秦琅觉得承乾现在有几分孩子气,本来觉得这些年他已经慢慢成熟起来,谁料到在这件事情上居然这么幼稚,非要休掉苏氏。普通人家,休掉妻子都不是件小事,何况这是帝王之家,他还是国本储君。

    苏氏又是皇帝皇后亲自选中的,刚大婚这才多久就要休妻?

    人家苏氏也是顶级士族啊,有这样打脸的吗?

    承乾贤德太子之名,以后还怎么维持?

    “侯氏在这个时候怀孕,很不巧啊。”秦琅提醒承乾,如今是国丧期间,承乾做为高祖嫡孙,是得守孝的,侯氏现在有孕在身,那这孩子虽是在服丧之前怀的,但却是要在服丧期内生。

    服内生子,不孝。

    承乾又还想在服内休妻,那就更不孝了。

    大唐律法明文规定,孝服内生子、兄弟分产等行为,都是不孝,是要判刑的。

    李世民干下过弑兄宰弟囚父的行为,所以越发天天嚷着大唐要以孝为本,以孝道治天下。

    承乾现在这么折腾,不是作死吗?

    李渊尸骨未寒呢,你这里却在折腾着休妻。

    李世民的反应,都还算克制了。

    “殿下,未来还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时呢?”

    说句简单点的,你现在就万事顺着李世民的意不就好了,苏氏反正不能生了,你就供在东宫,相敬如宾表面客气就好,反正不能生,都不用再为难了。等以后你自己当了皇帝,到时你要废后另立,这不都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到时你想立侯氏还是裴氏,又或什么韦氏、杨氏,李世民还能从地下再爬起来反对不成?

    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抽抽了,非要拗起来。

第941章 翅膀硬了

    两人最后不欢而散。

    承乾明显觉得秦琅就是因为侯氏是侯君集之女,而故意不肯相帮,甚至对秦琅的苦心劝谏也根本听不过去。

    街上,秦琅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一角,看着承乾的马车离去,不由的摇头叹息。

    他对承乾这个大舅哥不可谓不好,甚至是费尽了心思操碎了心。他帮他摆平过孔颖达等一些大儒们,为承乾在朝野树立了一个贤德太子的好形像。

    甚至一直都为东宫的内坊财政费心,东宫如今有这么好名声,有一多半其实是砸钱砸出来的,不论是办什么惠人药局,还有养老院孤儿院等等,甚至是给京畿之地的孤寡发低保,这些钱可不少,也不是大风吹来的,都是秦琅帮忙操弄的。

    东宫现在拥有的几大产业如钱庄、质库、书局等等,几根摇钱树日进斗金,还不都是秦琅帮忙弄起来的。

    更别说,当初他在东宫见到称心,立马就给要走了,把太子断袖分桃的不好名声,立即扼杀掉了,甚至为此自己给担了个男女通吃的名头。

    虽然说秦琅这么帮承乾,也不是无缘无故,也只是押注而已,但秦琅可从没脚踩两条船,李泰李恪等渐年长的皇子们,可没少对秦琅示好拉笼,秦琅一个都没理会。

    一开始是李世民强行把他安排到承乾身边的,可后来秦琅也确实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辅佐承乾,这些年看着承乾一点点长大,甚至朝野名声越来越好,做事也越来越稳重,他其实是很欣慰的,有种老父亲般的欣慰。

    可谁知道,他才在岭南呆了两年多,承乾就已经跟他来这么一出了。

    究竟是到了真正的叛逆期,还是说疏于引导,身边有了不良之人,给带歪了?

    马车一直停在街边,街上人声鼎沸,喧嚣而又热闹。

    百万之家的长安夜,格外的热闹。

    国丧期间,停止一切娱乐活动,不许饮酒作乐等等,但皇帝还是特旨允许夜不闭市,金吾不禁。

    夜市照开,生意照做,只是少了些丝弦曲乐声罢了。

    长安如今的夜市,甚至都关乎到千家万户的生计,所以只关了七天夜市后便继续放开了,皇帝也不能让那些在夜市上做生意养家的人饿肚子不是。

    这次再见面,才发觉承乾真的变化不小,都已经开始蓄起了胡须了。

    十八岁,这在后世也就是个高中生,可在这个时代,承乾却已经当了十年太子,儿子都快会打酱油了。

    以前的承乾对秦琅几乎言听计从,甚至是带着崇拜的,可是现在,两人却有些陌生了。

    他苦心劝说,承乾却认为他是因为侯君集的关系而故意不帮忙,这种想法,以前承乾绝对不会有,现在他却深信不疑,走的时候甚至很不满。

    哎,翅膀硬了。

    镇抚司魏昶一件翻领对襟羊皮袄,头戴了顶粟特胡帽,掀开车帘,“看我给三郎带什么好东西了。”

    干荷叶打包的酱牛肉,烤鸭、烧鸡,还有五香豆干等好几大包,又将一坛子好酒摆上。

    马车虽看似不太起眼,但车厢内很宽敞,折叠的桌板打开放下,两人隔案对坐饮酒还能很宽松舒适。

    桌子底下还生着小炭炉,一边还挂着小香炉。

    秦琅看了眼酒坛,京师有名的国公酒,他摇了摇头,“现在可不能喝酒。”

    脸上一道刀疤显眼的魏昶不太以为然,“偷偷喝两口也没人知道,其实京师多少勋戚豪门贵族,还不都照样饮酒做乐,甚至晚上让家里歌伎舞姬压低了声音歌舞呢。”

    秦琅摇了摇头。

    于是魏昶倒也爽快的把酒放到了一边。

    秦琅给他倒茶,“喝茶吧,刚才在那茶楼里喝了会茶,他们家茶不错,买了一点,你也尝尝。”

    魏昶于是便干脆把那些卤味小菜等都收起来放一边,接过茶杯。

    十年前,他是长安不良帅,遇到了秦琅,于是结下缘份,六月初四,跟着秦琅做了桩惊天动地的大买卖,于是飞黄腾达。

    这十年,他一直在镇抚司里,本品现在是从五品下,职事却还是正六品上,高品低职。其实以他的资历,还有跟秦琅的关系,只要肯出京,外放一个五品职事还是很容易的,甚至在大州做几年佐职,然后转迁一个边地下州做个刺史也是没问题的。

    可魏昶没挪窝,他挺喜欢长安的。

    隋朝时本是宇文家的一家奴,后来借宇文家势,做了长安不良帅,甚至后来入骁果军,做上了六品校尉。跟着宇文化及江都弑君谋反,建立许国,也当过短暂的许朝三品将军封侯。

    只是这许朝败亡的也快,最终他跟着宇文士及逃回了关中投了李渊。回长安后,宇文士及便让他自谋生路,于是后来他凭旧关系,又回长安县做了不良帅,一做就又是九年。

    长安不良帅,坊间威风,但相比起镇抚司的镇抚来,那是远远不及的。别看在长安城中,五品阶六品职只能算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但是魏昶却混的是风声水起。

    长安屠行里面,他家就占了首席,一年毛利近万贯,就算扣除各种开销、打点、孝敬等,一年下来,也是数千贯的净收益。再加上其它的一些买卖,好些跟着秦琅投的钱,也不用参与管理等,只管每年算帐分红派息,下来也是收益不错。

    魏昶官职不高,但现如今也混了个伯爵虚封,在长安城中也有一座大宅子,宅门上不敢写魏府,可魏宅二字挂上去,也很威风。

    魏昶这些年在长安混的是八面玲珑,如鱼得水。

    甚至长安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一些高官们,都得喊他一声老魏,给他几分薄面。

    不过对秦琅,魏昶始终心怀感激,更清楚自己有今天,靠的是谁。他的前半生,是宇文家的家奴走狗,后来被宇文士及踢出去,自己在外面厮混,直到遇到秦琅,才算是遇到真正的贵人了。

    “······这侯君集的女儿啊,确实长的很漂亮,而且听说很会服侍人,太子殿下被他服侍的晕头转向的,甚至都言听计从了。当初是东宫千牛贺兰楚石居中牵线,为太子介绍的侯氏·····那贺兰楚石说来,跟三郎你也是亲戚,他家跟武士彠和侯君集都有联姻的······”

    老魏是长安百里通,对于长安城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了如指掌,这既有他在镇抚司的便利,也跟他这人在长安多年打下的人脉有关。

    不仅是街坊的情况,甚至就是宫闱里的消息,他都能知晓许多。

    “太子想废太子妃,这事现在长安其实不算什么保密,好多人都知道,这事啊,其实全是侯氏跟裴氏两个女人在一边吹枕头风呢。”

    “那侯氏想当太子妃,裴氏呢也想顺位补个良娣。”

    侯氏是侯君集的女儿,裴氏则是裴寂的孙女,出身本来也都不算差,但是两个女人虽然外表美丽,却都不是什么贤淑之辈。

    裴氏给承乾生了庶长子,在宫里很是得宠,这几年总是吹耳边风,让承乾帮助裴家。承乾也确实卖力,张罗着给裴寂平反,帮忙把裴寂先前获罪时被牵连流放的子侄们,从各地边疆给弄回长安,还给他们安排官职,甚至是很大方的拔给了许多田地产业。

    闻喜裴氏的裴寂这一支,本来已经被踩到了泥底,可硬是靠着裴氏的枕边风,在太子承乾的大力帮助下,又咸鱼翻身了。

    “那裴氏子弟回京后,可不安份,其中不乏一些家伙仗着太子的关系,在京为非做歹的,上月就有一个裴氏的兄弟打伤了一名鸿胪寺的官员,据说是在争夺一个宅子,那宅子原本是裴家的一处别院,后来被抄没发卖,那官员买下居住着,如今那裴氏兄弟硬要买回来,倒也加了些价,可那官员并不想卖,不说近些年长安人口大涨,那宅子本就涨了不少钱,而且他也就这一宅子,卖了再买也不容易,可裴氏兄弟硬要买,最后便花钱请了一些坊间闲汉折腾,今天扔死猫,后天泼粪,搞的人没办法,最后那官儿直接到京兆府告状,可状纸递上去,太子最后却反而偏袒裴家,说这本来是裴家祖上云云,最后弄了个私下调解,东宫出那房子市价两倍补给那官儿买下宅子,再赏给裴氏兄弟,三郎你说,这不是个糊涂判案吗?”

    “这样的事情还不止一件呢。”

    魏昶说起这些,都有些语带嘲讽。

    秦琅喝着茶,静静的听着,魏昶的话他是非常相信的,他跟承乾等并没什么利益关联,与自己关系也特殊,有什么话都能直说。

    这些,是先前他在岭南时,并不知情的。

    “京师现在都已经有一些非议了,咱们的圣德太子再这么搞下去,这名声可就要坏了。终究还是太年轻,血气方刚,迷恋女色,妇人枕边说几句话,就把人迷的晕头转向了······”

    “三郎你是太子的老师,听说太子最听你的话,你回来了,可得好好劝劝他。”

    秦琅苦笑,李世民的话承乾都不愿意听了,又哪还听的进自己的话呢,刚才承乾的那态度,已经让秦琅想明白很多事情了。

    秦琅放下茶杯,走了会神。

    “老魏,我知道你是老长安,又在镇抚司,向来人脉强,耳目通,就劳烦你替我仔细收集一下关于裴氏子弟的一些不法行为,另外,太子这几年还有什么做的不合适的事情,你也给我整理一下。”

    “要隐秘去做,切不可走漏消息。”

    老魏压低声音,“三郎可谨慎些,那裴氏是太子的心头肉,莫因一妇人而惹怒得罪太子,不值。”

    秦琅叹气,“不管怎么说,太子叫了我十年先生,这份情义我总要顾念,我如今回来了,总不能看着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的。”

第942章 国本之危

    今日的承乾,让秦琅觉得失望。

    秦琅觉察到承乾的变化,他相信李世民、长孙无忌他们也肯定早就发现了。为何圣德太子承乾会转变这么大?秦琅觉得不能简单的用青春期来定论,从八岁立为太子开始,承乾可谓是一帆风顺。

    与魏昶一番详细的交谈后,秦琅已经能确定承乾的变化不是突然的,而是这几年一点点的在变。那位圣德太子已经不仅仅只是孔颖达等一些东宫大儒名师们的不满了,他的很多行为,确实有些离经叛道。

    再这样下去,只怕会越演越烈,甚至连李世民都控制不了局面,难以收拾。

    难不成历史有所谓的惯性?

    承乾终究还是变了?

    最终他要成为一个废太子吗?

    秦琅摇头,很难去接受这样的事实,不说对承乾确实有着师生情谊,就是秦家这些年在承乾身上下的注,也让秦琅经受不起这样的损失。

    承乾若倒下,大唐朝廷都要大动荡。

    难怪先前李世民已经在长孙无忌、秦琼等面前透露过对承乾的不满,还说他缺少磨砺,甚至近两年对另一位嫡皇子李泰格外的宠爱。这究竟是李世民已经开始对承乾真的失望,准备另外再培养一个接班人,还是说打算用李泰来刺激下承乾?

    皇子们渐渐年长,但真正能威胁到李承乾地位的,也就是两个嫡兄弟一个庶兄弟,魏王李泰、晋王李治还有吴王李恪。

    李泰李治都是长孙皇后所生,与太子一母同胞,而李恪是杨妃所生,这几年也很有贤王之名,加之母亲是隋朝公主,弘农杨氏在朝中的势力也很强,甚至在后宫中,大小杨妃,杨嫔好几个。

    李世民给承乾选的太子妃是武功苏氏,隋朝宰相苏威的曾孙女,当朝学士苏亶之女。

    而给李恪选的吴王妃,却是其表妹,杨妃的侄女。吴王妃杨氏的父亲杨誉是隋观王杨雄弟弟杨士贵之子,而当朝宰相杨恭仁、杨师道兄弟俩则是杨雄之子,因此李恪的老丈人,跟杨恭仁、杨师道兄弟俩,那是同一个爷爷的堂兄弟。

    弘农杨家不仅曾是隋朝皇族宗室,而且为关陇门阀,与诸门阀相互联姻,比如杨雄的观王妃便是长孙稚的孙女,其继妃则是太原王氏。再比如杨雄第三女嫁给燕家,其女入李世民宫,便是燕德妃。

    燕德妃跟杨妃,其实是表姐妹。

    其它诸女嫁豆卢家、李家等等,可以说弘农杨氏跟几乎所有的名门都有联姻。

    李恪的吴王妃杨氏,其出身甚至都强于武功苏氏,再加上又是亲上加亲,这让李恪跟弘农杨氏的关系更密切。

    更何况,李世民为李恪娶了弘农杨氏为吴王妃后,又给他纳了兰陵萧氏女。

    大唐皇帝后宫有一后四妃九嫔等,而太子则有太子妃、太子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奉仪等。

    至于亲王,则亲王妃下,有孺人二人,视正五品,媵十人,视正六品。

    亲王孺人算是贵妾,与太子良娣等类似。

    兰陵萧氏为吴王孺人,这位萧氏也是出身显赫,却是宰相萧瑀的侄女,同样也是隋朝杨广萧皇后的侄女。

    从这方面就可以看出,李世民对这位庶出的李恪其实还是比较好的,他的婚姻,选的妻妾都是极用心。

    弘农杨氏、兰陵萧氏,都是当世顶级名门,还都曾是皇族。

    相比之下,李恪的同母兄弟李愔却待遇差的多,做为皇六子的李愔,甚至封王都比其它兄弟们晚了好几年。这位也确实打小就顽皮胡闹,长大出宫开府后,就更肆无忌惮了。

    出入市井酒肆青楼,与人争风吃醋,牵狗架鹰四处游猎,经常践踏百姓庄稼,甚至因为争道,而在长安大街上公然殴打官员。

    气的李世民大骂他禽兽不如,说就算禽兽,只要好好驯服都能让它听命于人,就算是铁石,只要好好炼制,也可做为有用之物。

    李愔被数次处罚,禁足、削封等等,可李愔真就跟块顽石一样不知悔改。故先前李世民授封李恪为南宁州世封都督,皇五子齐王李祐封东宁州都督,四子李泰封西宁州都督。

    可到了老六李愔这里,就当不存在一样。

    就连李愔的婚事,李世民也没怎么用心,订的未婚妻既不是五姓七家,也不是关陇六姓,连朝中宰相家都不是。

    两兄弟的待遇一对比,可知对李恪有多好。

    李恪的婚事,甚至比李泰的都还要强几分。

    魏王李泰的王妃阎氏,也是名门出身,是新任工部尚书阎立德之女,这阎立德的父亲阎毗,娶北周武帝宇文邕的妹妹清都公主,阎家是关陇贵族,世代高贵,代代与皇家联姻。

    阎家还有一个有名之处,就是阎家还是有名的书画世家,甚至是建筑设计世家。

    阎毗、阎立本、阎立德父子三个,都是有名的画师,兼建筑大师、设计大师。

    阎立德现任工部尚书,之前做过匠作大监,他兄弟阎立本就是为李世民绘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画像的那人,兄弟俩原来都是秦王府的官吏。阎立本之前做过刑部郎中,如今任将作少监。

    贞观年间,朝廷有名的大型土木工程,几乎都是他们兄弟们主持的,比如秦琅检校司空负责修建献陵、昭陵、大明宫等工程,实际上都是这兄弟俩负责设计、建造。

    阎家以绘画、工艺、建筑闻名于世,又代代联姻皇家,世代显贵,李泰做为皇次子娶阎氏之女,当然也是门当户对的,可阎家相比起弘农杨氏和兰陵萧氏,肯定也略有不如。

    至于承乾太子妃出身的武功苏氏,就明显更低一等了。

    李世民十几个儿子,如今在朝野中有贤王之称的便是三皇子吴王李恪和四皇子魏王李泰了,至于皇嫡三子晋王李治还较年幼。

    十年圣德太子,如今却开始叛逆了。

    东宫和太极宫的关系,已经有几分紧张。

    李世民当初为何没给承乾选一个五姓七家做太子妃,或者是关陇六姓?倒不是不能,而是不愿意。

    好多人误以为五姓七家高高在上,甚至凌驾于皇家之上,这其实是错误的,起码在隋唐之交的时候,五姓七家其实也很不顺。五姓七家是士族,士族在王朝盛世的时候才最有影响力,而在乱世之时,是自身都难保的。

    从北魏诛崔浩到杨广流放东郡公崔君绰,历朝都有过对这些所谓的顶级士族下手的例子,而且很狠,崔浩曾被满门诛斩,甚至牵连到了郑卢王李,导致了一场士族浩劫。

    更别说当年侯景之乱,更是把江南士族名门差点扫荡干净,什么王谢顾陆朱张从此一厥不振。

    所以说当初李渊还只是隋朝的荥阳太守时,便已经能为自己的儿子李建成娶荥阳郑氏嫡女了,他的姐姐也是嫁入河东太原王氏的。

    李家坐了天下后,李世民还只是秦王时,他的王府里,已经除了长孙氏外,还陆续又进了弘农杨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以及阴氏、燕氏、韦氏等等。

    等李世民当了皇帝后,所谓的五姓七宗,关陇六姓,几乎都已经有女子在宫中了。

    所以只要李世民开口,说要给太子娶个五姓女,那毫无问题,甚至各家都能争的打起来。

    五姓七宗真正在唐朝最牛逼的时候,不是开国之初,而是到了中唐甚至是中晚唐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承平日久,天下重新又是文人士大夫们的天下,更是他们这些顶级士族门阀们的时代,这也是士族门阀的最巅峰时期。

    尤其是在经历了安史之乱后的皇族李家,其日子早就江河日下,十分不好过了,长安李家天子,连吃的粮食有时都不能保证,叛乱那是时时有的,故此那个时候,五姓七家已经有几分瞧不上皇家了。

    皇帝若是说想嫁给女儿给五姓七家做媳妇,那些五姓子弟能够逃难一样的逃出长安去,都不肯娶。

    一来是在那时,李唐公主们的名声早就被太平公主、高阳公主等这些有名的公主们搞臭了,二来则是当了李家驸马,确实不如他们这些门阀相互联姻来的实在。

    五姓七家本身就是士族名门,在学术上那是家学渊源,又财力雄厚,故此在科举大兴的中晚唐时,五姓七家在科举上几乎占据了垄断地位,那时的宰相,几乎就是在他们这几家里轮流转。

    什么兰陵萧清河崔荥阳郑太原王范阳卢等等,每家都出过二三十个宰相,当然有足够傲气的资格。

    但是放在大唐此时,五姓七家还没这资本,说句难听点的,五姓七家此时就名头大点,但实际上还没关陇六姓实力强呢。五姓连政治中枢都还没真正进去,宰相都没混到一个,凭什么敢嫌弃皇家?

    李世民只是不想给承乾娶五姓女,不是不能娶。

    五姓七家此时政治地位不算高,李世民也是有意为之,故意打压,偶尔给个甜枣安抚一下,为的还是政权的稳定。

    毕竟李家关陇集团出身,关中本位,李世民又是靠着山东军功新贵集团帮忙打的天下,当然得首重关陇集团以及军功新贵们,山东五姓立的功又不多,凭什么还处处让着他们?

    再一个,李世民也很顾忌五姓七家,这些毕竟都是几百年的士族门阀,他并不希望太子的妻族势力过强,怕将来出现如东汉那样的外戚专权。同样的考虑,李世民也没给承乾选将门之女做太子妃,最后选的是武功苏氏,也是宰相之家,同时也是关陇的一流士族名门了。

    名望够,家风好,人也不错,没什么其它的后顾之忧。

    只是太子承乾似乎并不能领会父亲的良苦用心,再恰逢他格外的厌恶苏氏,于是这桩李世民精心考虑挑选的好婚姻,就成了他们父子如今渐生间隙的引子。

第943章 豪门大户

    雨悄然而至,大雨磅礴。

    豆大的雨点砸在街道的青石板上,迸射溅散开来,街上的商贩们惊慌的四下躲避着。

    秦琅的马车在雨中缓缓驶动。

    “去亲仁坊。”

    “这么晚上,三郎还要去拜见太保吗?”

    “回了京城,总要先拜见阿爷。”

    夜深,雨大。

    亲仁坊的坊墙早就拆除,沿街全改成了商铺,多是前店后坊的形式,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齐国公府占据亲仁坊西北一隅,独占二百余亩地,在以前就得特旨可临街开门开窗。

    长安城新规划改造时,亲仁坊沿街房屋都进行了改造,原房主们也都得了不少好处,或是另行安置补偿,或是自己花费部份钱,改造后的铺面仍归其所有,只是按照统一规范设计进行了改造而已。

    但齐国公府这一段却没改,因为齐国公府的大门原本就是临街开的,偌大的齐国公府也不缺一点钱财,后来还是崔氏觉得半条街的铺面有些可惜,所以最后只府门口这一段没动,两边还是进行了改造。

    但改造后,商铺等并未出售或出租,而是亲仁府秦家自己经营,有金银铺有绸缎庄有钱庄、质库有书店等等,崔氏确实是个理财有方的娘子,在她的亲自总管下,亲仁坊秦家三十六间铺子,做的是风声水起,甚至成了长安有名的高端商货一条街。

    马车停在大门前,立即有齐府家丁上前来。

    “是三郎回来了。”

    蓑衣斗笠下,车夫向并不陌生的家丁打招呼。

    家丁望了车里一眼,看到秦琅,赶紧行礼,秦琅摆手,“今晚突然下这么大夜,天一下子冷了许多,你们还在这值夜,真是辛苦了。”说完,他摸出了几枚银钱,却是岭南广府新铸的面值百文银钱,比开元银币要小不少。

    家丁知道三郎向来大方,也就不客气的赶紧伸手接过,见手里是五枚小银钱。

    “岭南广府的百文银钱,若是用不惯,可以到四海钱庄去兑换,一枚兑百枚铜开元,随时可换。”秦琅笑笑,“我阿爷在府里吧?”

    “阿郎在呢,刚才晚饭的时候我们还听大管家秦伯说三郎你今日回京,阿郎晚上一直在等你,后来平康坊卫府里来人,说三郎你被圣人召入宫中去了,于是阿郎就让大家不必等了。”

    “我们还以为三郎你明天再来呢。”

    秦琅笑笑,那家丁转身便叫来同伴,拿来了大伞摭着他进府。

    另有人赶紧进去禀报通传了。

    秦琅跟他们也一路闲聊了会,倒是半点不生份,等管事出来迎接,秦琅便跟大家打个招呼进去了。

    “三郎还是这么平易近人呢。”石柱攥着五个银钱感叹着,大家回到门房。他把银钱摊开在桌上,“三郎赏的,说是广州铸的新银钱,一个当百钱,新鲜玩意呢,我就都留下了,回头我给你们换铜开元。”

    几个家丁却都不肯,“这新鲜玩意稀罕着呢,又是三郎赏的,一人一个。”

    大门门房当值的是四人,一人一个还能剩下一个。

    “也行,剩下这个还是我收着,我另拿一百二十钱出来,明个买点卤肉一起吃。”

    大家也就一人分了一个银钱,在屋里灯下细细的瞧看把玩着。

    大家一边把玩这银钱,一边在那里说着三郎越发了得等等。

    那边秦琅却是已经在管事陪同下进了内宅,秦琼本来都已经睡下,听说秦琅来了,便又起床更衣出来,连崔氏听说秦琅来了,也都特意起来还妆扮了一下,又让人把五郎秦珣秦广道也叫过来见阿兄。

    “这么晚了过来,打搅阿爷休息了。”

    秦琼笑着拍着秦琅的肩膀,“几年没见,倒跟你老子见外起来了。”那边崔氏却热情的跟只刚下蛋的老母鸡一样,笑容满面,对着秦琅嘘寒问暖,又是亲自端茶倒水的,弄的秦琅倒很不好意思。

    不管怎么说,崔氏也是秦琼续弦,是齐府当家娘子,礼法时代,长幼尊卑有别的。

    “大娘子近来身体可也还好?”

    “好,你阿爷被圣人留京两年,整天倒跟丢了魂一样的,不过倒是给我做伴了,以前他不在京的时候,这么大的齐府,你五弟又在馆学读书,难得回来一次,倒是我冷冷清清在这,你阿爷在家,这府里才有个主心骨,才有家的感觉······”

    崔氏是什么人,秦琅心里很清楚。

    也不能说崔氏两面人,或是刻薄小气什么的,名门出身的五姓女,大家闺秀,学问见识甚至是礼仪规矩等那都是没的说的,打理起这么大的一个齐国公府也是井井有条,甚至还特别擅长理财,生财有道。

    至于说她偏爱自己所生的一子二女,那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孩子自己爱,很正常。庶出的四郎怀道和六郎善道,平时在府里不怎么受待见,但崔氏也并没有少了他们的半点吃用之类的,各种该有的也是一份没少过,甚至月钱等还经常有增添。

    崔氏算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当家娘子的模样了。

    两人之间不曾红过脸,大家都是体面人,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用不着弄的脸上难堪。

    就如之前秦琅没少帮衬家里,帮着齐府这边经营一些买卖,甚至直接让他们入股分红,坐享收益,每年逢年过节等,都还要置办不少礼物,甚至哪一年都没少过一大笔孝敬。

    所以先前秦琼打算给秦琅送娉礼,准备五百万,这些其实本来就几乎都是秦琅帮着攒下的。

    但是崔氏不这么想,她认为秦琅虽有出息,可当初已经分家出去了,也是分了家产的,虽说当初秦琅没要多少,可那是他自己不要,分过了就是分过了,那就是两家人。

    分家后的秦琅,每年给家里的孝敬这些,那是他自己有孝心,但进了齐府的,就是齐府的财产家业了,秦琅当然不可能再往回拿,甚至她坚决认为,这些将来都应当是嫡子五郎的。

    为这事,秦琼跟崔氏还大吵过一架,秦琅远在岭南,却也是听到了些情况的。

    他还特意为此给秦琼和崔氏各写了一封信,说娉礼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用不着齐府这边费心出力,齐府的产业将来都留给兄弟们。

    后来崔氏回了封信,却是把秦琼答应他的分家之法告诉秦琅,并希望能够得到秦琅的支持,也算是做个见证。

    对这个明显比较偏向老五的分家法,秦琅也只是笑笑,宗法社会,关于家族产业的所有和继承问题是非常复杂的,但是庶子确实是没什么资格和能力去与嫡子争的。

    别说崔氏给嫡子要的多,就是全要走,一点不给庶子们,其实也是没地方告状去的,就好比唐律里明文规定了,家族的财产,只有户主有所有权和处置权,比如虽然平时可能女人当家管钱,但女人并没有私自处置财产的权力的,这些都是非常明确的。

    在家族中,家族的成员,也没有私产可言,所有家族财产,都是归户主名下,由他处置的,这种律法规定,与后世其实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再一个涉及到财产继承、分割等问题,也是完全不同。首先,女子一般是没有财产继承权的,而外室所生的私生子也没有,甚至奴婢、贱妾所生的婢生子,有时也是完全没有。

    妾侍所生的庶子,虽是合法婚生子,但不是正室所生嫡子,其继承权往往很弱。

    就看父母愿意给多少,而不是你该得多少。

    当初秦琅要求从家里分家出去另立门户,也是不愿意有这种家庭束缚和理不乱的纠纷,所以干脆自己出去另过,也不要什么财产。

    其实,如果当初秦琅不正式分家另立门户,那么按照大唐的律法,秦琅是没有私人财产的,就算他再能赚钱,他的所有财产也都应当是归户主秦琼所有,一切财产处置权在秦琼,而崔氏做为秦琼的当家娘子,实际上是享有分配处置权的。

    他分出去后,反而没有这些麻烦事了,他就是户主了。

    这也是他分家分的早,李世民夺位称帝之后,就天天喊着要以孝为本,以孝治国,所以后来在制订贞观律的时候,就对分家这事做了专门的规定,要求父母在,兄弟不得分家。

    也就是只有父母都不在了之后,才能分家,否则就是不孝,要治罪。如秦琅之前的情况下分家,就是不被允许的。

    “广道,快拜见你阿兄,在那愣什么,这孩子,平时读书倒是挺聪明的,这会倒是呆起来了。”崔氏拉着老五给秦琅行礼。

    老五秦珣秦广道,站在那里长的高高瘦瘦的,脸上还长了许多青春痘,跟崔氏更像一些,但眉目间也有秦琼的影子,只是太瘦了,跟个竹竿似的,个子是高,就是瘦。

    当初秦琅分家出去的时候,老五才三岁,如今都十三了,在崇贤馆读书,身上呢也早有了一个县公的虚爵,当然,秦琼的齐国公爵位和世封松州都督职,将来也是要交给他的,毕竟秦琼如今嫡子就这一个,其它的都是庶子。

    最有出息的秦琅,则早就另立门户,如今的出息并不亚于老子。

    秦琅拉着这个跟自己生份的兄弟在旁边坐下,问了几句功课之类的,“圣人书要读,但是也不能不练武,咱阿爷可是大唐战神,你将来继承齐公爵位,是要做松州都督的,那是边地蛮边,没有点弓马本事,不会统兵打仗,那可是镇不住蛮夷的。”

    “多吃点牛肉,每天早点起来先跑个十里跑,然后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去读书,听我的,效果还更好。”

    崔氏听着这些话,心下有些不满,她是不希望儿子将来当什么武将的,所以平时她都不让儿子练什么弓马,只让他读书,学的也是琴棋书画这样的雅事。不过在有出息的庶三子面前,她还是尽量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并没当场反对。

第944章 魏党吴党

    四郎和六郎听闻阿兄回来了,也是赶紧过来拜见,这两兄弟倒是跟秦琅比较亲近,平时书信往来也多些,因为庶子身份,平时父亲不在京,崔氏对他们较为疏远,倒是秦琅总惦记着兄弟们。

    经常给兄弟俩寄东西,生日时也总不会忘记。

    “阿兄这次回来路上好快啊。”

    这兄弟俩跟老五其实差不多大,老四与老五同一年的,也是十三,老六今年十二。可这兄弟俩跟老五站一起,立时就相差好大,老四老六长的十分壮实,好像就是更年轻点的秦琅。

    老五虽跟哥俩也一样高,可瘦了一大圈。老五听崔氏的教导,平时很少去碰弓马,可老四老六虽在国子监里读书,却在监里建立了一支自己的马球队。他们的坐骑和球具等,都是秦琅支持的,兄弟俩的马球技术精湛,带领的球队,今年还取得了国子监马球比赛的第三名佳绩。

    不过兄弟俩对于诗书经典这些倒就有些不太喜欢了,文化成绩非常一般,两人也早立志将来要投身军伍,不负秦氏将门威名,都以阿爷阿兄为偶像。

    “四郎六郎快坐下,大呼小叫的做甚。”崔氏不满。

    兄弟俩个一下子都老实了许多。

    秦琅见状也没说什么。

    聊了一会家常,崔氏赶着老四老六回去,硬是让老五多留了一会。

    “三郎今晚就别过平康坊那边了,外面雨大,干脆留下来歇息一晚,我让五郎陪着你。”崔氏道。

    秦琅却笑着说道,“五弟读书辛苦,我就不打扰了,五弟也早点去休息吧,等过些天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再来跟五弟好好亲近亲近。今晚我跟阿爷一起睡吧。”

    秦琼点头,“嗯,这几年我们爷俩倒是很少见面,我在松州你在京,我回京城你却又去岭南。最近我也总是失眠睡不好,正好你陪我聊聊天。”

    爷俩这十年来,确实很有谈心。

    崔氏还想让秦琅跟儿子亲近亲近,结果秦琼皱起眉来,崔氏只好讪笑着带五郎下去。

    齐国公府很大,足有二百多亩地,这在京师长安可是极其难得的。

    京中有这么大府第的勋贵其实也就那么十几家,比如尉迟恭,他当年靠着玄武门救驾之功,所以事后李世民直接把齐王元吉的府第和财产都赏赐给了他,让他直接就成了长安顶级富豪之一。

    当然,秦琅的卫国公府,那也是跟齐府不相上下的。

    秦琅虽早分家出去了,但秦琼一直给儿子保留了他原来的那个院子,屋里陈设等一应俱全,甚至该有的仆役等也从没少过,仍每天洒扫,十分干净整洁。

    秦琼特意带秦琅回到这里来睡。

    爷俩抵足而眠,同榻而卧。

    “崔氏这人其实心地不坏,对四郎六郎虽不亲近,但也还算可以,你也不要在意。”秦琼开口,反倒是为崔氏说起好话来。

    秦琅头枕着自己双臂,屋里很暖和,床上用品也都是高档货,天鹅绒盖被,熊皮垫背。

    枕头蓬松,屋里还熏了香。

    “我知道的,只是大娘子好像一心要老五习文,习文本来没什么,可却一点弓马都不让练,就有些过了,你看他那身体,瘦的跟竹竿似的,这都读成文弱书手了,再这么下去,可就要手无缚鸡之力了,就算五姓七家的子弟,也没有这么个读法的吧,谁不是君子六艺,文武兼修呢?”

    秦琼叹声气,“我之前一直呆在松州,没顾及到,这次回来虽在京两年了,可老五已经成这样了,我让他习练弓马,可却没半点底子,根本练不成了,而且崔氏也不愿意,弄来弄去,我也烦了,随他吧。”

    秦琅于是也不再说这事,爷俩沉默了许久,都有千言万语要说,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京中有传言,说你在岭南十分跋扈,私通林邑女王,甚至是强夺云南爨弘达儿媳?”

    “阿爷信么?”

    “我可记得你当初甘冒风险收留郑氏之事呢。”秦琼不客气的道。

    秦琅不免脸红,当初年少轻狂,做事不经大脑,全凭一时意气。想到郑十三娘,他又不由的黯然,这个女子很特别,谁曾想到后来入宫后,却会这般早就香消玉殒呢。

    “年轻人风流好色,我能理解,只是有些事情得有个度,不能越线。我秦家虽不如五姓七家那般名门大阀,但也是传承数百年,家规严格,你不能年轻得意,就忘形了。”

    秦琅沉默了一会。

    “阿爷这两年在京中,觉得太子行事如何?”

    秦琼愣了一下。

    “太子长大了。”良久,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嗯,是长大了,也乱来了。”

    秦琼道,“其实倒也还好,毕竟太子也是人,也会有七情六欲。这几年圣人给东宫的权力越来越大,太子经常监国摄政,而且雍州府也都由太子亲领着。”

    承乾手里的权力大了,事也做的多,当然就可能会有些做的不够好的地方。就算是当今天子,也并不是每件事都做的完全对十分好的。

    就比如说郑十娘,她就死的有些让人扼腕叹惜。

    “六皇子齐王李愔,那才叫飞扬跋扈,为非作歹,不听教诲。”秦琼说起那位跟老四三兄弟差不多大的皇六子,不由的摇头,那位现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顽劣。

    李世民都不止一次的骂他禽兽不如。

    相比之下,承乾虽然让不少人觉得有些失望,但其实也只是期望过高,突然有了落差而已。

    “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的。”秦琅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民间也还有一句老话,一顿饭教坏一个崽,一顿食也能惯坏一头猪。

    “阿爷这两年在京,经常陪伴圣人身边,圣人对魏王泰,究竟是何心思?”

    秦琼没料到秦琅问这个问题。

    “这不该是你该想的事情。”

    “阿爷,我知道你向来只想做个纯臣,但实际上,进入这权力中枢后,谁都不能轻易的置身于外。太子承乾关系到太多人了,我们秦家尤其是牵扯极深,你也知道,民间早把我和长孙公称做是太子党的左右首领。阿爷你再不愿意参与其中,可也还是早被人当成了太子党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秦琼问儿子。

    “我只是想知道下圣人如今的态度,对太子的失望积攒了多少,对魏王泰恩宠,仅是父亲宠爱儿子,还是说有意另培养一个太子的替代者,还是说只是想用魏王泰来刺激敲打下太子。”

    秦琼很肯定的说,“圣上确实对太子如今略有失望,但说废立之事还太早。”

    秦琅点了点头,这跟他的预计差不多,还没到那一步,李世民对李泰的宠爱,可能一来是李泰比较会来事,会表现,能讨好李世民,二来当初李世民曾把李泰过继给兄弟为嗣,这可能也是一个亏欠,所以想尽量弥补吧,再者,也不排除他有意要故意借李泰来敲打承乾的意思。

    让承乾增加一点危机感,别以为自己是嫡长子这储君之位就不会变。

    皇帝有皇帝的心思,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也不同。

    但现在皇帝的这种行为,却传递出了不好的信号,承乾确实被敲打了,但好像受刺激过大了一些,导致情绪都有些失控。

    至于李泰,就更受刺激了。

    “阿爷可知道,如今有一个魏王党在悄然的出现?”

    “魏王党?”秦琼惊讶,他在京两年,并没有听到魏王党这个词。

    “长安还没有人公然喊出魏王党,但事实上魏王李泰正在经营这样一个朋党,也拉拢了不少人。”

    皇帝释放出的信号,不仅让承乾和李泰大受刺激,事实上,也误导了不少人。有不少本来就是魏王府的人,或是魏王李泰的亲戚等,开始有了别样心思。

    当然朝堂上也有不少投机份子,以为看到了机会,于是动了心思。

    从龙之功,那可是最顶级的功劳,谁不想捞一个?

    看看当今贞观朝的四贵,凌烟阁二十四功臣,诸世封刺史,实封国公们,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当初玄武门之变的功臣,绝大多数都是原秦王府的人马。

    在武德朝,这些人本来只能算是政治边缘人物,远没进入权力中枢,更别说东宫核心了。

    按正常情况,秦王府的这些人,不论是房玄龄还是杜如晦又或是长孙无忌等,这辈子都没太大的出头机会,更别说位居百官之首的。

    可凭着六月初四的玄武门拥立之功,这些人全都跟着李世民鸡犬升天,一朝富贵了。

    这可是榜眼的力量。

    远一点有隋朝杨广夺嫡成功,近的则是李世民玄武门之变,都是成功掀翻掉了嫡长的皇太子,杨素宇文述、房玄龄长孙无忌这些人的发家史,无不在刺激着那些心怀野心的人。

    如果能把魏王李泰送上皇帝宝座,那么他们将来自然也就是新朝的大功臣。

    “长安如今不仅有魏王党,也有了吴王党,阿爷,时局不宁了。”秦琅叹声。

    “吴王党?”秦琅更加惊讶了,他在长安两年,却还不如远在岭南的儿子知道的多。

    有魏王党,当然就有吴王党,他们都是因为承乾如今屡屡犯错,而且还让皇帝很失望之后出现的。

    “就算真有这些所谓的魏王党、吴王党,也绝动摇不了太子的储君之位。”秦琼道。

    “阿爷你这样说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知道魏王党和吴王党他们的核心是谁吗?”

    秦琅在见过魏昶后,连夜来见秦琅,就是因为很受震动。

    因为他从魏昶那里得知,魏王李泰居然得到了尚书左仆射房玄龄的暗中支持,而吴王党,更是有弘农杨氏和兰陵萧氏这两个宰相门阀的支持。

    最让他震惊的还是房玄龄,居然支持李泰。

    这他娘的事情就搞复杂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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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