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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子蓝色     贞观俗人txt下载     贞观俗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镇抚司要造反?

    突厥兵临渭河,虽然出现的仅是一些小股游骑,大部队还远在延、绥等州,可长安城的气氛依然迅速变的紧张起来。

    东西两市里,到处都是在抢购物资的百姓。

    从昨天的粮铺门前排长队,到今天已经发展到有什么买什么的地步了,大家大包小包大筐小筐的装,恨不得把手里的铜钱用尽最后一个子儿,全换成吃的喝的。

    就连长安城里的那些贵族勋戚之家,这个时候也都派出了管事带着家丁仆役加入抱购大潮。在这种风潮之下,镇抚司却在分钱分粮。

    分钱就算了,偏偏还分粮。

    最少都分十石粮,东西两市一辆辆粮车运过来,源源不断。

    这景象太奇怪了,引的无数人注意。

    本来这种时候,东西市的粮行也是不愿意这样卖粮的,无奈之前魏昶就跟他们约定过了,镇抚司如今的地位越来越高,京城地面,想做生意,哪避的过镇抚司?何况人家镇抚司丞秦琅,现在堪称太子面前第一红人。

    加之秦琅也不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做事懂得大家合作共赢,他从河北带回来的货物,并没直接自己出手,而是转售批发给之前出货给镇抚司的商人,拿了这钱买粮,给的价格本就不低,甚至主动在市价上加了两成。

    这样会来事的镇抚司丞,谁能拒绝得罪呢?

    秦琅再三交待要低调,可如今这个时局,粮车源源不断的把粮食拉到镇抚司衙门,哪可能低调的了,更别说,镇抚司上下,早就已经全司出动,大家纷纷喊来自己家里妻妾儿女仆人,借车借马的过来装钱背粮。

    朝廷一个从九品的京官,主要收入就是禄米和职田,而禄米一年不过三十石,职田二百五十亩,一亩收租六升,实际上也就是十五石租米,这两样主要收入加一起,不过四十五石米。

    其余的如月俸啊食料啊,杂用啊,加一起也没多少,能合十来贯钱吧。

    所以在长安这样的京都居住,一个九品京城职事官的俸禄要养一家人的话,日子是过的比较紧的,甚至这禄米发下来后,还得大部份卖给粮店换钱过日子。

    至于说各衙门里那些不入流的吏,甚至是连吏都不是的差役等,那就更别提收入了。

    各衙门里的吏俸禄更微薄,至于衙役等,基本上还都是得自带干粮来做事的免费差役,若是有那油水稍好点的衙门,比如说太仆寺,因为管着全国马政,所以太仆寺有一个赚外块的地方,就是能够出售马粪,这个时代的百姓其实也已经知道用牲畜粪做肥料,增加亩产。靠马粪,太仆寺堪称朝廷诸衙门里最有钱的。

    虽然大头的钱得归朝廷备用,但太仆寺的官吏们随便吃漏下来的一点,也十分爽了。

    可其它多数衙门,是享受不到这样待遇的。

    新成立不过两个来月的镇抚司,官吏自京中各部衙抽调,本就拥有许多特权待遇,惹人眼红,现在居然大发钱粮,最少一人也能发十石粮啊,这相当于近两百亩职田的田租收入了。

    许多长安百姓,家人们去市场排了一天队,结果好不容易轮到了,可人家限购,规定每人一天只能买几斗粮,这份气可想而知。

    就算是许多官员,虽说平时有禄米发,但一年发一次,所以多数官员,尤其是中低级官员,并不会把禄米全留着,而是把这禄米卖给粮店,只留下部份口粮而已。

    现在局势紧张,不少家里粮食不多的官员们也想再买回储备,结果也买不着,人家镇抚司呢,一个衙役胥吏都能分十石。

    这边镇抚司还没有分完粮呢,那边就有官员开始上表弹劾了。

    雍州治中从事李道宗,新近还朝,由任城王改封江夏王,现在深得太子信任,由他统一指挥长安防御战,忙碌之中,接到许多举报,说镇抚司这边在抢粮分粮。

    “这种时候,人心惶惶,他镇抚司不帮忙维持治安,收集情报,严防奸细,却在那里分粮分钱?岂有此理!”

    李道宗忙的四脚朝天,满嘴大泡,听到许多添油加醋的举报之后,十分恼怒。

    偏偏还有官吏在旁边煽风点火。

    “治中,眼下关键时候,粮食更事关满城百姓,我以为当对粮食实行管控,禁止粮商囤积居奇,同时也要对镇抚司这种扰乱市场的行为,给予处罚。”

    有人提议要把长安粮商手里的粮食,还有那些大贵族手里的粮食都控一控,具体做法就是暂时封存征收这些粮食,禁止他们囤积居奇,不许他们私藏大宗粮食,除留下口粮外,多余的粮食要交给雍州衙门控制,保持市场上每日有粮食出售,以安稳民心。

    甚至要实行限售定额等措施,毕竟长安数十万人口,一旦出现抢粮风潮,到时恐慌情绪一起,商人囤粮,大族藏粮,那么百姓买不到粮就会出乱子。

    李道宗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好,你带人去把镇抚司的粮食征收。”

    战争时期,尤其是围城时期,粮食就是硬通货。

    谁都想控制粮食在手。

    得到许可的雍州户曹参军立即点了一队衙役赶来平康坊。

    坊里,镇抚司衙门前,粮车往来不绝。

    大家兴高彩烈。

    雍州来人一到,便高声宣布要征收这批粮食,而且要马上带走。

    这下子,整个镇抚司上下都不答应了。

    若是平时就算了,可现在这种时候,谁愿意把到手的粮食再让出去?

    “谁敢!”

    魏昶提着横刀跳上粮堆,高声喝问。

    “魏阎王,怎么,你们镇抚司要造反?”

    “呸,刘户曹,你们雍州衙门有什么权力征收我们的粮食?瞧好了,这是镇抚司衙门,直接听从于太子殿下,不受三省六部九寺十二卫管辖,你们雍州更管不着。”

    刘户曹冷脸喝道,“我雍州衙门管辖京城,及京畿二十余县,眼下大敌当前,粮食列为管制物资·····”

    “呸,今天你就是说出花来,也休想抢我们的粮食,这不是公粮,是我们私粮,有本事,你把整个长安的粮食都征收了,不但是东西两市粮行里的粮食,还把百姓家里的粮食也都征走,那我就服你,这粮食任你们带走,否则,今天谁敢伸手,休怪我魏阎王翻脸无情,谁伸手,我的刀剁谁!”

    这边的争吵声把秦琅也引了出来,听那位刘户曹说完后,秦琅也只是冷笑了两声。

    “雍州衙门要加强粮食管控这是好事,但是管控到我们头上来就不对了,我这些粮食已属司中官吏役员们的私人粮食,不是粮仓仓库里的粮食,你们确实没资格征收。”

    那位户曹面对秦琅这位太子女婿、国公爷,也不敢太造次,只是出示了李道宗的手令。

    “回去吧,莫说我们镇抚司你们雍州衙门管不着,就是管的着,我们也没有违背朝廷制度律令。”

    那户曹还不肯退。

    秦琅转身回衙,边走边道,“魏昶、林三,若是他们敢造次抢粮,就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打残了我负责!”

    魏昶等听到这话,个个群情激昂,抽刀的抽刀,提棍的提棍,全都围了上前,刘户曹等看着这架势,一下子就蔫了。

    留下一句狠话,慌忙逃窜。

    大家欢呼雀跃,继续撸起袖子往家里运粮。

    普通衙役十石粮,用个小车装,也得装上四五回的,大家都抓紧时间运粮回家。

    秦琅在司里做完部署安排,强调要加强长安城中监视,尤其是对废太子党人更不能放松警惕,哪怕是如薛万彻谢叔方这些已经向太子表忠心的人,也都得继续监督,甚至增派人手,以防有人在这种时候勾结突厥,制造内乱。

    “另外,从即日起,要对整个长安城里的突厥人、契丹人、铁勒人、粟特人、高句丽人等等非我汉族的胡族,全都摸查登记,对这些城中胡人,必须做到心中有数,且实时监控,对一些近三个月才入长安的突厥人,要重点调查,如果是在城中没有固定房产、居所、工作的突厥人,要将他们立即带到长安附近的地方临时监视安置居住,甚至是予以遣返。”

    “对长安的水源,加强保护,防奸细下毒。”

    ·······

    安排完,秦琅便骑马前往东宫。

    东宫前,程咬金来和他交接。

    他现在要负责长安北门的防御,东宫这边交给秦琅。

    李世民对东宫六卫率的兵马做了一番调整,只保留了两千五百士兵留守东宫,划归旅贲军下,其余的全都调拔给李道宗,加入长安防御。

    两千五百旅贲军,一千骑兵,一千五百步兵。

    “好小子,没想到王君廓都栽你手里了。”老程拍着秦琅的肩膀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而已。”

    “你小子也不必跟我说这些空话,你牛叔给我来信,可是说的清楚,你小子确实有几下子。不过我怎么听说你昨天一回来就拉着处默跟陛下玩棋戏?还害处默输了八百多金?今天一早,又在镇抚司大分钱粮,弄的整个长安非议?我说你小子怎么事这么多,就不知道低调点?这个时候分钱分粮,适合吗?”

    秦琅呵呵一笑。

    “程叔,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赏赐激励士气嘛,我们镇抚司的任务也是很重的,大家得了赏赐办起差事来才更卖力啊。”

    程咬金摇了摇头,“算了,你小子就是辞多会辩,总之东宫的护卫就交给你了,你小子可得打起精神来,不能把这差事办砸了。”

    “程叔放心吧,突厥人不可能打进长安城来。”

    老程道,“突厥狼崽子们当然没这本事,不过得防着有人潜入城中做乱,甚至是城中有突厥奸细入东宫行刺。”

    “我都会防着呢,谢程叔提醒。”

第122章 恭听圣训

    崔氏默默的注视着这个躬身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今日秦琅一袭绢甲在身,腰间长剑,英气逼人。他与叔宝爷俩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不过叔宝华发早发,多年战场厮杀留下的无数伤痕已经开始严重影响到他,而眼前的秦琅,却年轻又英勇,正是旭日初升,蓬勃朝气。

    看着从崔家陪嫁过来的仆妇管事把礼单递过来,她轻轻扫了一眼,上面几乎满满一张单子写满了,有突厥的名马十匹,其中还有几匹是特意选的小马,给四郎五郎他们学骑马用的。还有河北带来的新罗婢女,突厥马奴,昆奴奴,倭奴等各四个。

    辽东的人参,海东的貂皮,全浦的珍珠·······

    这个自己曾经还担心他会抢走儿子家业的庶出子,如今却已经顶天立地了。

    “三郎回家来,怎么还这么客气干嘛,这又是牛马又是奴仆,还有貂皮珍珠金银的,倒跟走亲戚似的。”崔氏一脸的笑容,“知道三郎你喜欢喝清泡的散茶,上次我回娘家时,特意让家里寻了些过来,还交待明年产新茶,定要炒制些好茶来,你尝尝,看是不是这个味?”

    看到崔氏如此殷切,秦琅笑呵呵的端起茶杯抿了口,味道还不错。

    “谢谢大娘子,阿爷已经动身返京,过些日子应当就到家了,这些日子,家里都还好吧?”

    崔氏忙道,“家里挺好的,玉箫也常来请安,挺不错的女子,知书答礼。”说着又道,“你阿舅昨个过来家里坐了会,说起你对他的许多帮助,十分感激呢。”

    “阿舅名门之后,前朝礼部尚书之孙,之前就已经是中书通事舍人了,本身才华能力都是不用提的,现在得遇名主,自然便会受到重用。”

    崔氏心里清楚,秦琅还是挺大气的,之前自家兄弟跟他起了些龃龉,年轻人并没有怎么记恨在心,若是一般气量狭小之人,就算不借机整一整贬到他麾下的崔敦礼,只要不帮忙,那也是个大麻烦,哪里还会如现在一样,兄弟两次被秦琅派去劝降传诏都办砸了差事,结果秦琅不但把人救了,还在奏报太子的表章里给兄弟请功呢。

    “你阿舅说了,他能升任这从五品的秘书丞,全靠了你的帮忙。”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他心里没把崔氏当娘,也没把崔敦礼当舅,但崔氏是秦琼的续弦妻子,他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这个家,那就当个亲戚走,不想秦琼夹在中间难为。

    当然,崔氏和崔敦礼也不是那种一味蛮横之人,要不然秦琅也不会理会他们。

    坐在那聊了会话,秦琅便告辞了,崔氏留他吃饭,他只说还有公务要忙,崔氏便知趣的没强留。

    大门口,福伯还在指挥着家中仆人把秦琅带来的那一百石粮食搬进粮仓里去。齐国公府人口多,不比秦琅那边,所以秦琅在镇抚司分了粮后,便送了一百石进来这边,这种时候,虽说秦琼府上肯定不会缺粮,但仓中有粮,心里不慌嘛。

    秦琅与福伯等家里老人告别,骑马离去,福伯站在门口一直望着他转过街角,十分感叹的对旁边的府里仆役们道,“三郎大气!”

    太极宫。

    李世民终于再次入宫。

    两仪殿中,李世民拜见父亲李渊。

    李渊挥手,殿中内侍等退下,仅留下了爷俩,记录皇帝起居的史官也被挥退,今天这场会面谈话,爷俩都不想有第三个人知道。

    李渊在打量着儿子,自初四日那天后,爷俩两个月都没有见过面了。

    双方都不想见面。

    若不是万不得已,其实李世民今天也不想来见李渊,他畏惧见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父亲。

    进来后,李世民也一直是低着头,很心虚。

    良久。

    还是李渊先打破了沉默。

    “我听说梁师都勾结颉利可汗再次入侵了?而你没有在边关拦截防御,反而是纵他们深入关中,突厥的前锋都到了长安脚下?”

    “父皇不必担忧,儿臣与朝中重臣大将们早就已经谋划妥当,为颉利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钻进来。他进来容易,想出去却难。自我们父子起兵以来,突厥就屡屡逼迫要挟索要金银钱帛进贡,殊为可恶,如今更是变本加厉,每次设施勒索之后订下盟约,可要不了多久就会撕毁盟约,我大唐不可能一直容忍下去!”

    “这一战早就要打了!”

    李渊看着儿子此时那副自信从容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六月初四日前夜他在秦王府与麾下心腹们商议发动玄武门兵变时的那份自信,都是谋划许久,都是自信无比。

    他长长的叹了声气。

    “你真认为大唐现在的实力,可以击败颉利?你没想过,就算能击败颉利,但大唐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为什么一定要打,为什么要现在打?”

    李渊不是没有厌恶过突厥的贪婪,不是没计划过要打,但李渊这些年也跟突厥打过,可每次都控制的很好,把战争控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使的与突厥从没有彻底的撕破脸皮。

    李渊并不惧突厥,他只是一直在衡量着整个天下的局势,很清楚哪里该先打,哪里该后打,什么时候该大打,什么时候该隐忍退让。

    一味的打打杀杀,绝不是上策。

    正如隋末之时,起兵最早的不是他李渊,曾经势力最强的也不是他李渊,但他李渊最终却坐了天下。

    这就在于他善于把握时机,没有急急的扯旗造反,而是选择了一个成熟的时机方才举旗起兵,而且他也没有如其它反王一样,以起兵之地为大本营,他没固守太原,而是起兵之后迅速集结力量一路打进关中去,以长安为大本营,然后争霸天下。

    起兵之初,李渊甚至主动的派使者去与突厥结盟,既省去后背之忧,又能借得一支助力。

    李渊看重大局,注重平衡,精于取舍。

    若没有六月初四之变,若他依然还是这天下主人,那他现在就绝不会跟颉利打这场仗,更不会放颉利深入长安,他会派兵严防死守边境,拦截突厥大军,就算边地会打上几场恶战,但也绝不能让颉利的大军来到长安城下。

    李世民看到父亲眼里的那抹意味。

    不服气的道,“儿臣知道父亲心中忧虑,也记得父亲曾经的教诲,父亲常说天下可马上取,但却不可马上治。父亲常说前朝皇帝杨广,大业之前南征北讨,立下过赫赫战功,即位后却穷兵黩武,讨流球征林邑平青海灭伊吾,再三征高句丽,最终社稷崩坏身死国灭。父亲所说的这些,儿臣牢记在心。”

    “其实这样的话,还有两个人也对儿臣说过。”

    “还有谁跟你说过这些,可你也未必听进去了。”李渊道。

    “一个是魏征,原来建成的太子冼马,一个是秦琅,父亲先前已经见过了。”

    “魏征能说出这话我不稀奇,这人善谏,嘴皮子厉害,我先前调他去东宫,也是想让建成多听听他的劝谏,不过你说叔宝儿子也跟你说过这话,我倒有些意外了。昨日那小子来我这,献六弦琴献麻将,哄的我倒是挺开心的,我原本以为这小子只是个喜欢玩乐的幸臣呢。”

    “父亲那就是看走眼了,秦三郎虽年轻,但却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就如父亲看错了我一样。”

    李渊冷笑两声。

    “朕确实看错了你,怎么也料不到你小子居然是个弑兄杀弟囚禁父亲之人。”

    李世民长长深吸了一口气,“父亲,世民或许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弟弟,不是一个好兄长,但世民定会是个济世安民的好皇帝。我希望父亲能够亲见眼证到这一切,能够见证儿子是如何统率大军把不可一世的颉利击败,如何把梁师都这样的反王平定,是如何混一宇内,征平四海,世民不但要马上平天下,还要下马开太平,父亲常说开皇之时是盛世,大业前半朝也是盛世,儿臣会比他们做的更好,大唐立国九年,武德九年,父亲开创国家,草创制度,一统天下,于天下有大功,儿臣都会让史家记录下来,但是儿臣将会做的比父亲更好,要比开皇大业更好!”

    李渊哈哈大笑两声。

    “你倒真是豪气干云啊,只不过你知道朕现在听你说这些想到了谁吗?杨广,昏君杨广,当年杨广做晋王做太子时,比你现在强的多,他继位后,在征高句丽前,更是让天下人都误以为这是个比杨坚更了得的伟大皇帝,当时甚至有人称他超秦皇迈汉武,可最终呢?”

    “父亲就是不肯承认儿子的优秀吗?为什么到现在都还不肯承认呢?”

    李渊摇了摇头,“知道我为何一直不肯立你为储吗?那是因为统兵打仗,你也许比你大哥优秀,可要说到治国理政,他在长安为太子九年,做的非常好,你差远了。”

    这话令李世民胸膛起伏,甚至面目狰狞起来。

    “朕当初太过优柔寡断,这才导致了玄武门的惨剧发生,若是当初朕能够狠下心来,就不会有这事了,待我百年之后,你大哥继位,他肯定会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帝王,能够让大唐走的更远!”

    “不,我能上马平天下,也能下马治天下!”

    李渊叹息一声,却并不想再跟儿子争了,“朕这两个月日夜忧思,想了许多,也想通了。就如叔宝家那小子说的一样,不管我承不承认,事实都已经如此了。朕老了,也累了,朕若再你与在这里置气相争,也是于事无补了。”

    “现在突厥大举来犯,你要打,那便随你吧,朕便把这位子让给你,就如你说的,朕便做个见证者,拭目以待吧。”

    “不过朕有几句话想要说给你听,不管你愿不愿意听。”

    李世民听到李渊愿意让位,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他躬身站立,“儿臣恭听圣训!”

    “世人都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可以为所欲为,可只有坐在这位子上的人才能明白其高处不胜寒,天下人皆可肆意,可为君者却得时时刻刻警惕提防,时时刻刻遵循礼法,因为皇帝是天下人的榜样,其一言一行均要传诸后世为历代子孙所效仿的。从这方面来说,皇帝有时连个普通百姓都不如,而你,即将坐上这龙椅的大唐第二位皇帝,却已经开了一个极恶的头,我李唐就算不会如隋朝一样二世而亡,可今后又不知道会有多少子孙效仿你弑兄屠弟甚至是弑父杀君夺位抢权。”

    “二郎,就算你能够成为一个大治天下威加宇内的皇帝,可你也永远逃不过弑兄杀弟幽父的罪名,你将被永远的牢记在史书之上。”

    “当你坐上皇帝的那一天,你就会明白,你其实是被关进了监狱。”

    “你不会有片刻的自由,你难有半分的安心,你要提防大唐周边的异族,你要提防你的宗室皇族,你要提防你的宰相将军,早晚有一天,你还不得不提防你的太子你的皇子们。”

    “二郎,尤其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你就会真正明白,六月初四的选择到底值不值。”

    李世民脸色惨白,张口欲说话,李渊却摆了摆手。

    “你现在不必跟我争辩什么,现在这些话,你还无法理会,这个中的滋味你现在是体会不到的,不碍事,慢慢来,你早晚有一天会明白我今天对你说的这些话的。”

    说完这些,李渊精神委顿,“你去中书省传朕口谕,由尚书省礼部择一吉日,朕便向天下臣民宣示退位,便仿效汉高祖父例称太上皇帝,退居宏义宫坐享垂拱之乐,你也择个好日子,正式入太极宫临朝称制。”

    李世民拜倒在地。

    “若非突厥大举来犯,儿臣需要这个名号,儿臣也不敢来请父亲传位。但只要父亲尚在一日,儿臣便不敢在太极宫称制,太极宫乃父皇久居之地,也是父皇的内宅,请父亲安心居住太极宫,儿臣于东宫继位,梳理军政便可。”

    李渊摇了摇头,“皇帝不在皇宫即位,于礼不合,外面也会说三道四,胡乱猜测的,你既然要继位,便就在太极宫吧。”

    李世民却执意要在东宫继位。

    “你若执意如此,朕也随你,但愿你能做一个好皇帝,也但愿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吧!”

    说完,李渊摆手,让李世民退下,他言尽于此,已经没有什么话可再跟他说了。

    李世民躬身退下。

    等他走到殿门口时,李渊突然又说了一句,“有空时,让叔宝家那小子来宫里陪我打打麻将弹弹琴什么的。”

第123章 心病

    李世民走出太极宫时,发觉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

    骑上马返回东宫,一路之上李世民都脸色苍白,心思不宁。刚才父亲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很是不服,他依然认定自己只是个能冲擅战的大将,却不是什么治国之才。但这些其实算不得什么,真正让李世民现在心中难安的是父亲最后的那番话。

    那就如同是一个诅咒一样附着在他的身上。

    父亲说他开了一个极坏的头,说大唐就算不二世而亡,可将来大唐皇家子孙也会效仿他李世民的,甚至说他的儿子们也会如他一样手足相残甚至骨肉猜忌。

    李世民从没有想到这些,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这挥之不去的阴影。

    东宫门前。

    秦琅正身披明光铠坐在一把靠背马札上,旁边一把小几上还摆着一套茶具。

    身着耀眼明光甲的太子旅贲全副武装的守卫着宫门,一丝不苛。

    李世民黑着脸来到宫前,秦琅赶紧起身相迎。

    “拜见殿下!”

    李世民看到秦琅,脸色依然很差的冷哼了一声,他闷着往里走,骑马入宫门,却又勒停坐骑特勒骠,“三郎你随我来。”

    秦琅赶紧解下自己的横刀、弓箭、双锏,摘下头盔过去。

    李世民骑马继续走,闷声不乐,秦琅跟在马后,也不敢吱声,他看的出李世民好像心情很不好,他心里猜测着原因,李世民刚从太极宫见皇帝回来,所以应当与李渊有关,难道是李渊变卦又不肯退位了?

    李世民一直骑马到崇教殿前,甚至干脆骑马入殿。

    特勒骠拾级而上来到殿门前,居然还在那里屙了泡马屎。

    李世民转头瞧了秦琅一眼,秦琅不明所以,然后李世民转过头对一名殿前宦官招手,那宦官立即小跑过来,然后弯腰跪地,李世民便踩着那宦官的背下马。

    这一幕把秦琅看呆了,原来李世民刚才看他,是想让他去给他垫脚的。

    “你跟我进来。”

    入殿。

    李世民扫了眼跟在后面的史官。

    “出去!”

    “殿下,左史记言右史记行,殿下一言一行都要记录在起居注上,将来供后世子孙观看·····”结果这话惹怒了李世民,他黑着脸大喝,“滚,都给孤滚出去,带上你们的史笔!”

    那史官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太子,也不敢硬顶,只好灰溜溜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殿中只剩下了李世民和秦琅。

    李世民直接把衣襟扯开,露出了里面浓黑的大团胸毛。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仿佛呼吸困难。

    秦琅赶紧上前,“殿下,要不要宣御医?”

    “孤还死不了!”李世民瞪着秦琅。

    秦琅觉得今天李世民很不对劲,好像要找他茬,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

    “秦琅,你跟孤说实话,孤六月初四日真的做错了吗?”

    他眼睛赤红,死死盯着秦琅。

    秦琅心想,这又是受什么刺激了?

    “殿下,为何如此发问。”

    “你直说!”

    “殿下何错之有?”

    “可朕弑兄杀弟,还囚禁了父亲,这些将来都逃不过那些史家之笔,最终都会留在青史之上,孤要世世代代成为不孝之人。孤还会成为后世子孙的坏榜样!”

    秦琅心中一动,原来李世民是在因为这事耿耿于怀,看来是李渊拿这些话堵了李世民了。

    “殿下六月四日前也考虑过这些的,为何最后还是行动了?”秦琅反问。

    李世民沉默不语,最后盯着秦琅,“朕不想,一直不想,是你是玄龄是如晦是无忌是秦王府上上下下一众将士,是你们非要逼着孤发动玄武门之变的。”

    秦琅心想,你个臭不要脸的,你真不想发动,谁有本事逼你不成?你自己真不想发动,你之前可也是做了那么多准备的。

    好处让你得了,现在骂名不想背了,想甩锅?

    这锅秦琅可不能接,也接不起。

    “殿下,没错,当日是秦王府一众将士们逼着殿下发动玄武门之乱的,可大家不是为了自己的从龙之功,不是贪图富贵,就如我阿爷,当初他也是深得陛下信任欣赏的大将军,是当朝国公,我阿爷用的着再贪那从龙之功?我阿爷本就是大唐的开国功臣,早就是国公、大将军了。”

    “可是为什么他还和大家要冒那抄家灭族之险要逼殿下?”

    “那是因为大家都很清楚,这不仅仅是殿下的家务事,这更是天下大事,隋末大乱,天下混战多年,死了多少百姓?隋朝大业五年统计天下户口,当时统计数字为八百九十万户,人口四千余万,而武德元年,还剩多少人口?朝廷统计数字是一百多十八万户,短短十余年间,损失七百万户啊,几千万人口,就算有些受战乱影响未统计进来,可十余年隋乱,死伤都早就过千万了!”

    “殿下也曾说过,自认为对大唐有功,想要争储夺位,可陛下不肯易储,你也打算经营洛阳,等将来与太子争位,怎么争?最终不还是要打仗吗?到时太子据关中,你据关东,这战乱一起,说不定就又把刚统一没多久的天下,打成东西对抗,那个时候,要死多少人?”

    “秦王府将士们逼殿下发动玄武门之变,那是因为当时已经退无可退了,再退,身后就是万丈悬崖是粉身碎骨。”

    “秦王府的将士们逼殿下发动玄武门之变,换来的是什么?是这天下重又稳固,再无倾覆之危,是天下百姓不用再担心受战乱之苦,是多年战乱终于能看到尽头了。”

    “大家不但当初逼殿下发动玄武门,现在还会继续逼殿下,逼着殿下灭掉突厥,逼着殿下灭掉梁师都,逼着殿下统一天下,逼着殿下偃武修文开万世太平,逼着殿下立下无数丰功伟绩,逼着殿下开创大唐盛世,远超秦始雄迈汉武,逼着殿下给天下万民带来富贵安康!”

    “殿下不出,奈苍生何?”

    ·······

    秦琅把口水都喷到了李世民脸上,溅了他一脸。

    李世民终于从那死循环里走出来了。

    “殿下,史书会记载你弑兄杀弟夺位没错,但史书更会记载你孝敬陛下,更会牢记你是如何结束这乱世,给天下带来太平的,这就好比史书会记载秦始皇是我华夏历史上最伟大的君王之一,他统一华夏,北讨匈奴南平百越,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但也依然会记载当年史皇帝囚禁母亲赵姬,摔死母亲与嫪毐私生的两个儿子。”

    “汉武帝大败匈奴,开疆拓土,基本上奠定了华夏的边疆范围,可汉武帝也巫蛊之祸逼反误杀太子。”

    “秦皇汉武虽有过,但其依然是我华夏最伟大的君王。”

    李世民抓起一把几上的冰块,扔进嘴里用力的嚼动,嘎吱嘎吱的作响。

    “我的子孙们,将来也会效仿朕这般宫变夺位吗?”李世民问。

    秦琅心想,这是肯定的,李世民确实开了个极坏的头,他发动玄武门之变夺嫡抢权,后来唐朝便屡屡发生这种宫变,从高祖李渊到玄宗李隆基,不到百年间,曾先后发生过四次玄武门之变。

    第二次玄武门之变是武则天晚年时,宰相张柬之等发动神龙革命,联系羽林军攻占玄武门,迎太子李显闯入皇宫逼迫武则天退位。

    第三次则是中宗太子李重俊联合羽林军杀武三思等围皇宫,意图杀韦后迫皇帝退位,结果玄武门未攻下,兵败被杀。

    第四次则是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夺玄武门,杀韦后,拥自己父亲相王登基称帝。

    但历史上唐朝可不止这四次玄武门政变,李隆基晚年爆发了安史之乱,自己逃往蜀中避难,结果他的太子便半路独自去了灵武,在将领们的拥护下登基称帝,尊李隆基为太上皇,这实际上也是一场政变。

    而到了晚唐时代,宦官掌兵专权,宫中更是发生过无数次政变,唐朝天子废立皆由太监····

    这一切,可以说确实是李世民现在开了这坏头。

    当然,这些话秦琅不能跟李世民说。

    “臣知道殿下当日也只是为天下生民着想,才不得已发动靖乱,但也不曾想过要杀建成元吉,只是当日形势万分危急,最后才有此结果,此并非殿下本意。”

    秦琅只能如此安慰李世民了。

    李世民嘎吱嘎吱的嚼着冰块,听着秦琅那一连串的大家逼迫他的话,觉得心里开朗了些,是啊,那又非孤本意,是大家逼迫孤的。

    “殿下,大敌当前,当全神贯注,莫要因陛下几句话而乱了心智啊。”秦琅劝说。

    李世民看着秦琅,“你觉得孤的儿子们将来会走孤的老路吗?”

    “当然不会,绝对不会,殿下你看承乾多天真无邪可爱,这八岁的孩子还如白纸一张啊,只要殿下和娘娘好好引导,再找一些名儒大臣辅佐,将来自然就会贤良。”

    “那等孤登基继位后,便册封承乾为太子?”

    秦琅看着李世民,这不废话吗?有嫡立嫡,当然这也轮不到他来说。

    “殿下,关于立太子之事,殿下得与宰相们商议啊。”

    “那孤让你到时继续统领承乾的旅贲军如何?”

    秦琅赶紧拒绝,“殿下,臣是镇抚司丞啊,现在只是暂领旅贲而已,等册立太子后,自然当选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将统领太子旅贲啊。”

    李世民见秦琅这态度,倒是十分满意的微微一笑。

    他抓起一把冰块递给秦琅,“看你热的满头大汗的,吃两冰块消消暑!”

    秦琅赶紧接过,几个冰块扔进嘴里也嘎吱嘎吱的嚼了起来,别说,还真是透心凉。

第124章 太上皇

    武德九年,八月初八日。

    天微微亮,长安六街鼓楼的晨鼓纷纷敲响,按马周的设计,天光晓色便开始敲击晨鼓,辩色而止,就是天大亮就停止,若是天色不好的时候,就敲满八百下。

    每一通鼓过后,长安城门便打开一小截。

    今日的长安城,明显与往常有些不一般。

    天未亮,皇城的诸省部衙门便早就忙碌了一夜,大家都在通宵达旦的忙碌,为了初八早上的朝会。

    封闭许久的太极宫,今早也会打开,金殿早朝也会重新开启。

    门下省官员从锦盒里面取出了宫门符,钥匙,门下侍中陈叔达亲自在门符上署名用印,“把这交给城门郎,并呈监门卫将军核验。”

    封锁了两月之久的太极宫门,终于伴着八月初八日清晨第一缕阳光,缓缓的推开了。

    门前,百官早已经恭候多时。

    整个长安城中七品以上官员,今日皆必须参与早朝,虽非朔望大朝之日,可今日却是有大事发生。

    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过多的惊讶,大家早就已经知道这一天会到来了。

    当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很内心平静了。

    宫门在最后一声鼓声中,完全开启。

    身披锃亮铠甲的监门卫士兵守在门内,右骁卫的士兵守在门外。

    一串马蹄之声传来。

    一名旅贲军校尉骑马奔来,“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这声喊,翼国公秦琅统领着一千名太子旅贲护卫着太子李世民缓缓而来,今天的李世民没有骑马,他坐在一辆金辂大车里面。

    百官纷纷避让两边,恭迎太子入宫。

    秦琅身披明光甲,腰佩长横刀,骑马持槊护卫太子进入宫门,今天他负责护卫太子重任,因此铠甲兵器不得离身。

    阳光洒落,秦琅感觉已经有些闷热了。

    “殿下,到了。”

    秦琅催马来到辂车前,对着车内的李世民道。

    车内嗯了一声,秦琅帮忙掀开车帘,李世民从车内下来,他打量了下今日的太极宫,宫里除了秦琅带来的一千太子旅贲外,侯君集今天也带着百骑和两千玄甲骑入宫宿卫。

    “三郎,你阿爷此时应当也快到长安了吧?”李世民突然问。

    “距离长安当还有七八日行程。”

    “可惜叔宝今天不在。”李世民说完,交待秦琅带兵在殿外警戒侍卫,然后一步一步拾级而上,进入金殿。

    八月初八日清晨,李渊御临金殿早朝,下敕退位,称太上皇帝,仍居太极宫。

    李世民跪接敕旨。

    礼部尚书河间王李孝恭宣布九日太子在东宫显德殿举行登基即位大典。

    一阵阵山呼万岁声中,这场特殊的早朝结束。

    李世民率百官恭送太上皇帝回宫。

    送走李渊,李世民也没多留,直接出殿。

    秦琅迎上前去。

    “殿下!”

    跟在李世民身后的长孙无忌笑道,“该改口了,此刻起你要称陛下。”

    接过那道传位敕书,李世民虽还没有举行继位大典,可已经是皇帝了。

    秦琅立即改口,“臣拜见陛下!”

    这声陛下,让李世民有些恍然。

    他伸手拍了拍秦琅的肩膀,一时意气风发,“走,回东宫。”

    回到东宫,李世民的一众心腹文臣武将,除在外领兵者齐聚一堂,大家个个兴高彩烈,这么久以来,大家拥着秦王终于走到了这个位置上。

    继位为帝,再不用担心了。

    李世民坐在坐榻上,笑着道,“现在起,我们只用一心想如何全力对付突厥便是了,孤也再不用担心朝堂之上和深宫之中。”

    房玄龄提醒李世民,“今日起,你就该自称朕而不是孤了,你已经是皇帝了。”

    李世民感叹着道,“我想起九年前,陛下即位前一日,也是这样,召我前来,这转眼间,如今却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了,又有点茫然了。”

    杜如晦道,“陛下虽然今天才当皇帝,可你掌朝纲已经两月有余了。”

    “是啊,两月有余,但这两个月来,接触政事,日理万机,方才觉得这治天下与打天下,真的大不一样。”

    秘书监魏征不客气的道,“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十二卫四府,百官百僚,但各司其职,犹如网目。陛下要做的只需要提纲,纲收目顺,纲举目张也。陛下是天子,自有宰相辅政,说难也不难。只要肯听谏纳言,那么就是集无数人的智慧在治理天下。”

    李世民抚着胡子,“朕这一收一举,牵动的却是天下。当年单人匹马,一收,就兜转过来了,可整个天下,万一错了,岂是一时能兜转过来的?”

    长孙无忌很直接的道,“陛下怎么会是一人,我们这些秦王府、天策府的老人,都愿意竭力辅佐陛下的。”

    李世民瞧了瞧坐在最末尾的秦琅,他一身铠甲扣着盔,低着脑袋一言不发,倒像是睡着了一样,不过他清楚这小子不过是故意装睡,只是自觉资历低罢了。

    想起当初靖乱前,这小子上窜下跳的积极样,倒是大有不同了。

    “光靠秦王府的老人也不行,如今不比从前,过去我是秦王,天策上将,自然有你们就够了,可如今我当了皇帝,就要负责整个江山社稷。不仅你们这些老人朕要重用,就是太上皇的老臣,还有建成的人,我也要用。只要有才肯干的,朕都愿意重用。”

    其实刚才长孙无忌房玄龄等的话,就是在暗示他们这些秦王府老人对魏征、王珪这些人受重用的不满了。

    李世民也听出他们的暗示,可还是决定重用魏征这些人。

    他说,“当年太上皇登基的时候,他朝堂上有能力的人很多,而我今天身边有能力的人,却要比当初少。所以对于有能力者,我得重用。”

    这时魏征便直言道,“既然殿下一再说要重用人才,那么臣倒有一个建议。”

    “你说。”

    “先前薛万彻谢叔方冯力等接受秦琅招降的时候,曾提过一个要求,就是希望陛下能够以皇子之礼将建成元吉安葬,这样一来他们这些旧部也能心安。但是直到现在,臣也没见陛下完成承诺,建成和元吉二人当日被斩下首级,后来只是草草安葬在长安城外,二人依然还是庶人身份,臣以为不妥。既然答应了就得做到,更何况,给二人一个追封谥号,也是对当日事情的一个盖棺定论。”

    魏征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事,让李世民意外。

    秦琅透过头盔面甲的缝隙悄悄的打量着李世民的脸上表情,发现他倒没有什么特别不高兴。

    或许是时间长了,也慢慢淡化了情绪。

    “那你以为朕当如何追封二人?”

    魏征很耿直的道,“臣以为,二人为陛下手足兄弟,当追封为王,然后风光下葬。”

    长孙无忌高声反对,认为就算要给他们改葬追封,也不是这个时候。

    只不过今天魏征很猛,一人力战秦王旧部长孙房杜等人,口水四溅。

    “怀良!”

    李世民突然点秦琅的名字。

    秦琅本来正看戏看的热闹呢,无奈之下只得摘下头盔起来应声。

    “怀良怎么看?”

    “臣没意见。”

    “朕让你说意见!”李世民瞪了他一眼。

    见躲不过去了,秦琅只好道,“臣以为,明日陛下登基大典,那么过去的事情就可以都可以做个了断归纳,以亲王之礼改葬那两位,这也便算是尘埃落定,盖棺论定了,这样就算是曾经的建成旧部,也都可以放下包袱为朝廷效力为陛下效力。”

    李世民点了点头,“这样说你的意思就是同意魏征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一群秦王府旧部立即都瞪了过来,大家都恨不得把当年废太子党人狠狠踩上几脚呢,结果却出了个叛徒。

    不过秦琅还是点了点头,其实他刚才一直在琢磨,李世民为何在这个时候肯接魏征的话头来议论这事呢?

    如果他没有这意思,肯定是直接就略过这话题了,这只说明一件事情,尤其是结合了先前李世民跟他密谈的那些话,李世民开始有些担忧身后之名身后之事了。

    所以虽然建成是他亲自射杀的,但现在还是想要淡化甚至是扭转下这个事情的。

    “那大家就议一议该给二人追封什么封号,该上什么谥号。”

    之前玄武门当天,李渊不得不下敕旨废二人为庶人,所以现在二人还是以庶人身份草草下葬的。

    魏征直言,当追封建成为太子。

    李世民听了直摇头,追封建成为太子,那不是对他的地位的置疑吗?

    最后还是房玄龄想了一个封号,“息王如何?”

    息,有平息之意,意思这事结束了,大家也就别再议论了。

    李世民听了很满意,比追封什么太子好多了。

    “那谥号呢?”

    封德彝提出一个谥号,“戾!”

    戾就是残暴无道,彻头彻尾的坏人了,封德彝表面是李世民的人,其实之前一直是个两面三刀派,他在秦王和太子之间游走,可最终又把这些往来全如实告诉李渊,所以他是李渊的双面间谍,现在他虽还留在三省为宰相,可心里已经不安,这下便想表现一下。

    可惜没把握好李世民的心思,追谥戾,那不与他本意相反了?

    “杜淹?”

    “臣以为不如谥灵!”

    杜淹是秦王府死党,当年杨文干事件受牵连被贬,玄武门之后才回来,他对建成可没什么好旧情可念,直接来了个灵,比戾稍好一点。

    所谓灵,按谥法解释,是无能之人身居高位,比如汉灵帝。

    给建成谥灵,意思建成本身不是什么坏人,但他能立为太子,只是因为他生的早,是嫡长子才当上太子的,但当上太子后没有什么才能功劳,只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而已。

    李世民听了后,觉得挺不错。

    如此评价李建成,那他争储就比较合理,也能得到后人的支持,另一方面,只说建成懦弱无能比说他十恶不赦更能让建成旧部们接受,这对于安抚他们有帮助,不会激起他们的不满。

    于是最后李世民拍板,就给建成追封为息王,谥号灵。

    而对于元吉,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李世民直接钦定追封元吉为海陵郡王,连亲王都没捞着,至于谥号,依然采用杜淹的提议,谥曰刺。

    杀戮无辜曰刺,不思忘爱曰刺!

    息隐王和海陵刺王,封号谥号既定,李世民便定下待到冬至日,正式给二人改葬。

    秦琅继续缩在角落里无聊的听了半天,等到终于议事结束,他也赶紧站了起来,准备走人。

    “怀良。”

    李世民对他招手。

    秦琅不甘不愿的上前。

    “朕交给你一个任务,明日大典,你亲自去太极宫迎接太上皇至东宫参加大典,接受朕与百官的朝贺!”

    秦琅愁眉苦脸,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人家李渊都退位了,你还要他跑来东宫参加你的登基大典,你明天是主角,人家只是配角,人家未必愿意来给你捧场啊。

    “无论如何,明白你必须把太上皇迎至东宫,明白吗?”李世民给秦琅下了死命令。

    “万一太上皇不愿意来呢?”

    “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一定要把太上皇请来,还得是让他开开心心的来。”

    这真是要命啊。

    “臣有护卫东宫的重任在身,不敢轻离啊。”

    “没事,明日东宫大典,有候君集担任护卫任务,你把这件事情办好就行。办好了重得要赏,办不好,哼!”

    “臣能不能请娘娘同行?”秦琅请求,他知道长孙氏在李渊面前还是有些面子的,“若是能请长乐郡主一起同行更好了。”

    李世民明日登基,长孙还未被册封为皇后,但这也就是顶多晚个把月的事。

    “观音婢明天会很忙,没空去太极宫。长乐倒是可以!”

    秦琅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硬下这差事。

    思来想去,他也没等到第二天去了,出了东宫,便直接喊上程处默然后又带上了长乐郡主李丽质,直奔太极宫两仪殿去。

    “太上皇,程处默这糙货又拉着我来找太上皇打麻将翻本来了!”秦琅嬉皮笑脸的对李渊道。

    李渊正跟老臣裴寂聊天呢,见他这贼眉鼠样的样,笑了笑,“也好,朕正无聊呢,正好搓几把。”

    “不过金币带够了没?”李渊问。

    秦琅指了指程处默,“背了两大袋来,放在殿门口。”

    “好,看朕一会如何把你们杀个落花流水。”李渊对裴寂道,“裴监一起来。”

    裴寂领悟力很高,讲解了一会,他就已经掌握了玩法了,第一把,秦琅便给李渊点了个清老头六十四番,让他高兴的手舞足蹈,直接把外袍都脱了,露出了他那神秘的三只乳。

    “给钱给钱,一人六十四!哈哈哈,开门红!小子,这炮点的爽吧!”

第125章 杠精

    裴寂曾出任晋阳宫副监,与李渊曾经是好友,他一张脸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发蔫。

    “再来两圈!裴监?”李渊问他。

    “可以。”裴寂没反对,他运气不太好,昨晚输了一夜,面前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筹码,可就这个筹码那还是秦琅借他的。从昨日下午打到晚上,再打到此时,裴寂已经输了有上千金。

    程处默这次运气挺好,居然一直赢,虽然都是赢些小和,可起码此刻他面前是赢了有百来金币的,太上皇李渊的运气也不怎么样,虽然第一把就赢了个大和,但从后半夜开始,就频频点炮。

    今晚的大赢家无疑是秦琅,裴寂输了一千多,太上皇也输了八百多,程处默赢了百余就已经手脚发抖了,可秦琅一人赢了一千八,居然还一直面带着微笑。

    “要不先来杯酒,吃点点心,休息一下?”秦琅问。

    李渊摆手,“朕精神还好着呢,继续继续。”

    “好,那就决战到天亮!”秦琅继续推牌。

    裴寂苦笑着对李渊道,“陛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李渊听闻,只是哼了一声,继续码牌。

    “老伙计,咱们老了,也该退位让贤了。”他道。

    裴寂河东闻喜裴氏出身,也是名门士族,他父亲曾任北周的刺史之位,只是在他还幼年的时候倒去世,他由兄长抚养长大,十四岁便补为州主簿,隋朝建立后,历任左亲卫、齐州司户参军、侍御史、驾部承务郎、晋阳宫副监。

    当时李渊任太原留守,裴寂与之关系极好,曾私下里安排宫女陪侍李渊,后李渊起兵,他又将晋阳宫中储存的九万石粮草,五万段杂彩,还有四十万领甲胄充作军用,可以说为李渊起兵之初提供了充实的军械粮草,因此得任大将军府长史之职,李渊入长安称帝,裴寂授为尚书右仆射,成为宰相,封魏国公,并赐地千顷,甲第一所,绢四万段。

    每日还获御膳,李渊每有临朝,必与裴寂同坐,散朝之后也把他留在宫中,对他言听计从,只称裴监从不称不其名,其宠幸整个武德朝九年来无人可及。

    然后如今太子掌权的两个月来,裴寂却是最低谷的两月,不但仆射的宰相之位被夺,就连廷议、堂议都没资格参与了,甚至太子都不让他参与朝会。

    虽说给了个司空的三公衔,可又有何用呢?

    做为在武德朝享受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宠的第一大臣,裴寂又如何能接受。

    想当年有人告裴寂谋反,李渊不但不降罪,还派了三个嫔妃携带美食宝器到裴寂府中宴饮,次日方回,以此表示对他的恩宠。

    后来还赐裴寂自行铸币特权,聘其女为赵王元景之妃。

    裴寂此时不过五十多岁,这个年纪还称的上是正当年,如何甘心就这样退出朝堂呢。他此时入宫来见太上皇,表面上是奉新皇帝之令前来看望太上皇,实际上也是另有打算的。

    心越乱,牌越打不好。

    自摸到一张东风,裴寂看了下手里还有三个,于是暗杠,结果秦琅居然直接叫了句抢暗杠,杠上花。

    裴寂震惊的看着秦琅。

    “我暗杠,你也敢抢,就不怕抢错?”

    秦琅指了指桌上,“最后几张牌了,错不了。”

    裴寂气的把那张东风扔到秦琅面前,秦琅呵呵的把牌一推,捡起那张东风往自己那一放,“国士无双,十三幺,谢了!”

    “输光了。”裴寂把最后一个筹码扔给秦琅。

    秦琅笑笑,“裴公何必说这样的话,谁不知裴公之富,不说其它,仅陛下曾后赏赐的田地,可就一千多顷啊。”

    一千多顷什么概念,这可不是一千多亩,一顷百亩,这是足十几万亩地啊,秦琅手里两万亩地,还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是顶级大地主了呢,可在裴寂面前还真算不得什么。

    李渊也笑道,“不过是玩闹,区区一两千金,也不过千来贯钱而已。”

    “秦三郎这是看上了裴某的地了?”

    “不敢不敢,开个玩笑而已。”

    李渊招手,内侍赵雍上来。

    “宅家!”

    “取一箱马蹄金来。”

    一箱马蹄金取来,打开,里面是装列整齐的一排排状如马蹄的黄金。

    “宅家,这是一百枚马蹄金,皆为大马蹄金。”

    马蹄金是金块的一种,太极宫中藏金有马蹄金、金铤、金元宝等形状,其中马蹄金沿用汉代形式,分为大中小三种,小马蹄金是汉代马蹄金一斤,汉一斤,此时约为六两。中马蹄金为十两一枚,大马蹄金为唐斤一斤。按唐初此时的度量衡标准,约为六百克。

    李渊笑指着这一箱马蹄金对裴寂道,“裴监啊,这一百大马蹄金当做咱们哥俩本钱,看秦三儿有没有这本事都赢了去!”

    这可就是足足一千六百两黄金了。

    李渊果然大手笔。

    想当年李世民为了交好裴寂,曾经让手下带着几百万钱跟裴寂赌钱,最后全都输给他。

    “好,就看秦三郎有没这本事了。”裴寂哈哈笑道。

    “我提议,要不干脆加大筹码,一番也不要一金开元了,咱们直接一大马蹄金如何?”裴寂盯着秦琅。

    “裴公提议,小子不敢不从。”

    秦琅应下。

    李渊也笑着说打大点更刺激,唯有程处默早就两股战战,瑟瑟发抖了,这桌上四人,两个国公,一个太上皇,就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千牛备身,如何敢跟他们比身家啊。

    人家裴寂家里十几万亩地,秦琅也有两万亩田,太上皇就更不用说了,他程处默可全是靠那点俸禄过日子呢,每月还得上交点生活费。

    一番一大马蹄金,这要是来个大满贯就是八十八起了。

    可他又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不打,只能硬着头皮上。

    象牙牌哗啦啦的响着,四人全都打起精神,就连裴寂也不胡思乱想了。

    转眼就打了四圈。

    鼕鼕鼓声传来,长安城即将天亮了。

    “杠,杠上花,四杠子,十八罗汉!”

    秦琅把牌推倒。

    连续七八把没和牌,可一和就和了把大满贯,四副杠子。

    “十八罗汉八十八番,雀头翻倍,四个暗杠加计四暗刻六十四番,另外我这副牌还可加计大三元八十八番、字一色六十四番,······”

    桌上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渊和裴寂早在秦琅暗杠第二次的时候,就已经盯住他了,知道这家伙估计是在四杠,尽量都在算他的牌,避免给他杠,可谁知道这家伙最后还是抢在他们和牌前,自摸四暗杠了。

    四暗杠就不说了,还是他娘的全杠的中发白和字,这还加大三元加字一色,再加上岭上牌雀头双倍······

    李渊听到最终番数时都不由的抹了把汗水。

    三百九十二番。

    裴寂臭着一张脸。

    “他是不是出千?”

    “裴公话可不能乱说,你可以怀疑我的运气,但你不能怀疑我的牌品啊。咱们四个坐在这里打牌,我难敢在陛下和裴寂面前出千?再说了,刚才裴监可还和了一把天和呢,我也没说你出千啊?”

    裴寂哼道,“那这计番也不合理,应当有封顶的,比如你这副牌,十八罗汉和大三元哪还能重复计?这种牌,最多只能大满贯八十八就行了,还重复计番就不合理。”

    “那先前裴公和牌重复计不封顶的时候,也没见你少收筹码啊?”

    李渊长呼一口气,感觉激烈跳动的心脏总算是舒缓了一点。

    “好了,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既然咱们之前认同了计番规则,那么现在就得认这结果,不就是三百九十二番嘛,朕给的起,赵雍,去取金子来。记得把裴监输的也取来,朕替裴监给了。”

    程处默哭丧着脸,先前没忍住诱惑,记得上次赢了钱,就又来打了,谁知道今晚会输这么惨,前半夜好不容易赢的那百来金,早输光了,现在加上这把,他输了差不多五百个大马蹄金。

    “陛下,我看这天也亮了,要不这最后一把牌就计数了,如何?”秦琅主动道。

    李渊有点意外,“没听说过赌桌上的债就可以不还的,赌债也是债。这一把可就是万两黄金了,你小子还真舍得?”

    “赌桌上赢的钱嘛,又不是什么汗水辛劳得来的。”秦琅道,“昨天下午打到今天早上,中间也就休息了那么几次,还真累了,我刚想起来今天可还是一个重要日子呢,新皇东宫登基大典,还得请太上皇驾临东宫,接受新皇和百官的朝贺呢。”

    李渊呵呵笑了几声。

    他伸手从果盘里拿起一个桔子,慢悠悠的剥开,慢慢吃着。

    “朕可没说要去!”

    “陛下,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啊。”秦琅道。

    “大喜什么,庆贺我成为太上皇?”李渊冷哼着又往嘴里塞进一瓣桔子,继续慢慢吃着。

    “陛下理应接受各方朝贺!”

    裴寂在一边瞧着秦琅,冷声道,“新皇一定要陛下去吗?”

    秦琅只好道,“自然是尊重太上皇的意愿,但是东宫希望太上皇能够亲临。”

    李渊拍了拍手,“朕打了一天一夜的麻将,累了,今天就不去了。”说完,李渊起身,绕过屏风走了。

    裴寂看着秦琅愣在那,笑呵呵的道,“新皇的孝心,陛下心里最明白了。”

    然后,裴寂也跟着太上皇的脚步离开了。

    片刻后,赵雍过来,“太上皇有旨,桌上的马蹄金都赏赐给翼国公,金币皆赏赐给程千牛。”

    程处默心里松口气,终于不用背负巨额赌债了,甚至还能进账几百金币,但是马上想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三郎,请不动太上皇,这下怎么办?”

    秦琅叹惜一声,还能怎么办,凉办。

第126章 登基御极

    凭白得了一百大马蹄金,秦琅却无半点喜悦之情,李世民交待的差事办砸了。

    长安鼓楼的晨鼓还在一记记的敲击着,如同敲击在他的心脏之上。秦琅无奈,只好赶紧出了太极宫往东宫而去。

    一路上,左右武候巡骑、左右骁卫的守门兵,左右监门卫的校尉们,都没有人拦下他查验鱼符、门籍。

    东宫,丽正殿。

    李世民已经穿好了今日登基仪式的毓冕,他站在等身大铜镜前,端看着镜中的那个有些陌生的自己,心中亢奋,又带着几分紧张。

    他伸手去扯了扯十二纹章的礼袍,总觉得这件烫慰的服帖的礼袍依然有几处不平。

    长孙无忌进来。

    “陛下,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不过刚秦琅来报,太上皇不肯来。”

    李世民怔了一下。

    “你们有应急的准备吗?”

    “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备案,预防太上皇不来。”

    “所以说就算太上皇不来也没事?”

    “确实不会影响到典礼仪式,只是这样还是会有些不好的影响。”长孙无忌道,“听说秦琅昨天下午便去太极宫,与太上皇和裴寂打了一整天的麻将,结果今早太上皇却以身体太累为由推辞不来,这个秦琅办事不力。”

    李世民摆了摆手。

    “其实太上皇就是不愿意来,其它的不过是理由而已,既然如此,那就算了。秦三郎也辛苦了,这事怪不得他,让他也去准备一下,一会参加典礼。”

    “要不还是我亲自去请一下太上皇吧?”长孙无忌道。

    “你请的来吗?”

    “我试试看。”

    “好吧。”李世民最后同意了。

    长孙无忌亲自赶往太极宫,等了许久才算见到太上皇李渊,结果说明来意后,李渊只是冷冷道,“朕已经说今日累了,不想去东宫接受朝贺,怎么二郎不愿意?”

    长孙无忌被李渊臭骂一通,赶了出去,只能无奈返回,李世民听后,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声。

    “走,仪式要开始了!”

    李世民招呼长孙无忌前往东宫外朝,这是他的时代,就算没有太上皇也不影响。

    臣见君为朝,君见朝为会,故称朝会。

    大唐虽立国不久,但沿袭隋制,朝会有外朝内朝中朝。

    外朝在太极宫正门承天门举行,犹如后世的**举行重大典礼一样,唐朝最重要的一些仪式典礼如继位、册封太子,接待各国朝贡使者、四夷宾客,也在这欢庆元旦、冬至、发布赦令·······

    只是李世民如今把太极宫让给太上皇继续居住,所以他的登基大典在东宫举行,东宫正南门是重明门。

    此时秦琅便在重明门外。

    自李世民为太子在东宫理政开始,朝廷便在重明门外新建一个待漏院,待漏院原本是在承天门外给百官待漏之用,所谓待漏,就是指朝官们每天四更就要起床赶到太极宫外等待夜漏尽开宫门,入宫早朝。

    为了让朝官们有个落脚地方摭风避雨,所以东宫也便有这待漏院。

    御史大夫杜淹带着两名监察御史过来,开始点名。

    御史台除了弹劾官员们,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责便是朝会时维持礼仪秩序。

    今天是大典礼,不比平时的常参只有五品职事文官等一二百官员参会,几乎整个长安城的职官、散官、勋官、封侯们都来了,连在京的蕃使夷宾也都受邀前来。

    杜淹带着属下唱名,分班。

    “金紫光禄大夫、上柱国、散骑常侍、镇抚司丞、翼国公秦琅!”

    “在!”秦琅起身应名。

    杜淹对着秦琅点了下头,然后提笔在本上做了个记号,“东班三品班第十八名,记住你的位置,一会莫要站错了。”

    秦琅赶紧记下,朝会上每个人的位置都是有规定的,不能乱来,否则要被弹劾。而且不同级别的朝会上,位置也不同,因为参与的人数不同。

    总的来说,朝班的位置是按照文左武右,按职事品级排这个标准来的。

    宰相班次最前,然后是百官九品班次。

    因为古人以东为左,以西为右,故武将班又称西班,文班又称为东班。

    秦琅本身为国公爵位,这是从一品爵,还有上柱国勋,视正二品,但是在排班的时候,是以职事级别排序的,如果有爵无职,那么亲王排在二品职事官后,郡王排在一品职事官后,国公排在三品职事官后,若有爵有职,则同职事者爵高者在前,同职同爵又以异姓在后,又同姓,则以年长在前。

    秦琅的散阶是金紫光禄大夫,这是文阶,故他被排在东班。

    他的职事有两个,从三品散骑常侍和正四品下镇抚司丞,以高的排,所以排在三品班。因为秦琅有国公爵,所以在这三品文班里还排到了第十八位。

    今天的大朝会,排在最前面位置的,是有宰相衔的几位,左仆射萧瑀,右仆射封伦,中书令宇文述,侍中陈叔达,检校中书令房玄龄、检校侍中高士廉,一共六人。

    然后是有一品职事官的裴寂,他是大唐现在仅存的三公之一司空。

    原来李世民和元吉也是三公,但一个死了,一个现在当皇帝了,仅有裴寂一人有正一品三公衔,故今天裴寂依然排到了百官班次之首。

    裴寂之下,是诸位宗室亲王,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兄弟们。

    再然后是二品班,现如今大唐二品职事官,除是宰相职的尚书左右仆射外,仅有东宫三孤,以及五个大都督府大都督。

    秦琼为凉州大都督兼左卫大将军,班位也是二品官,不过是西班二品班位,因暂未还京,所以今天没他位置。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兵部尚书杜如晦等一众人皆为三品职事,他们跟秦琅是同一个班,不过位置在前。

    一个个点名登记,等都点完名安排好班次后,那边宫门也终于打开。

    于是在杜淹的率领下,百官按着自己的班次往宫门前移动。

    到了宫门前,又停下来接受监门卫校尉们的验符查籍。

    他们那里有一本厚厚的门籍名单,每一个官员,都在那里早有记录档案,此时要入宫,就得先掏出自己的鱼符,然后报名,待他们查验核对无误后,方可入宫。

    “散骑常侍秦琅!”

    “在!”

    头戴三梁冠,身穿紫袍的秦琅从金鱼袋里拿出自己的鱼符,交给校尉验视,鱼符上有他的名字以及相貌等文字描述,并且一半在秦琅手里,一半是在监门卫手里。

    确认过后,秦琅再把自己的佩剑交给校尉保管,连蹀躞带上吃肉的小刀子都得解下来交出,不能带半点武器入宫。

    一道道的手续极为繁琐。

    好在眼下已经是八月了,此时太阳还没出来,倒也晨风凉爽,众人虽然穿着极为正式的大礼服,可也没觉得闷,就是各种排队时间长了点。

    等通过各道手续,最终来到重明门边殿。

    东西两班文武的一品班二品班子,都没几个人,且主要以宗室的亲王、郡王们为主,倒是三品班次,十分热闹,且多是些熟面孔。

    朝中的宰相高官们,基本上都集中在三品班子里。

    秦琅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一身紫袍玉带三梁冠,挤在他们中间,而且还排位挺靠前,于是就显得份外突出了。

    看着身前身后不是尚书就是九卿、监正的,秦琅也觉得不太自然,排在秦琅前一位的是是吏部侍郎长孙无忌,旁边秘书监魏征。

    大家个个身着紫袍玉带,由监察御史们领到自己的班位上,好在都有坐垫,倒不用站着累。

    只是大家坐的都有点距离,倒不便于交头接耳私下议论了,他跟魏征挤了挤眼,结果人家魏征根本不理会他。

    倒是长孙无忌跟他打笑了两句,“听说三郎昨天跟太上皇打麻将可是大发神威,一夜赢了黄金万两?”

    “最后一把确实,不过没做数,最后太上皇临走赏了我一百马蹄金而已。”

    长孙无忌笑笑,“哪天三郎也来我府上打会麻将,听说自太上皇迷上这麻将后,如今可是风靡了长安城,勋戚贵族之家都喜欢上了这玩艺,还导致象牙都价格飞升,倒叫那些卖象牙的发了笔横财。”

    长孙无忌是国舅爷,是李丽质的亲娘舅,说来自然也就是他秦琅的妻舅了,秦琅不敢怠慢,连说定选个吉日登门拜访。

    长孙无忌看着打量着这个外甥女婿,有些羡慕秦琼,一个庶出子居然如此出息。

    皇帝李世民入殿······

    在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繁琐登基仪式典礼后,总算快结束了。

    整个仪式,其实大家就是过来观礼的,宣读一道诏诏书敕旨,并无奏事议事环节。

    新皇登基,改元贞观,以明年为贞观元年。

    宣布大赦天下,免去关内及蒲、秦、陕等六州赋税租调两年,天下其它州免差役一年。特旨皇帝名讳中世、民二字天下不必避讳,仅避讳世民二字连用。

    民八十以上赐粟帛,百岁老人加授荣衔。

    文武官职事五品以上先无爵者赐爵一级,六品以下职事官加勋一转,百官赐赐粟帛!

第127章 大封赏赐,功列第一

    李世民盘坐在御榻之上,雄视殿中文武百官,虽然突厥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但是他终于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一个全新的时代开始了,一个属于他李世民的时代。

    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皇即位,评定从龙功臣。

    “陈公!”

    侍中陈叔达上前,“臣在!”

    “你来唱名,把受封之人,所得之爵告示诸公!”李世民道,一名内侍便把一个漆盒端到陈叔达面前,里面俱是对功臣的封赏敕旨。

    陈叔达捧起漆盒,来到殿下,站在班尾,面向北朗声唱喝。

    “司空、魏国公裴寂,为太原首义功臣,武德功臣之首,赐实封连同以前共一千八百户。”

    “吏部尚书长孙无忌,佐命元勋,功在第一,进封为赵国公,实封一千五百户,赐绢一万匹!”

    “凉州大都督、左卫大将军、上柱国、齐国公秦琼,佐命元勋,论功与长孙无忌并列第一,赐实封通前共一千五百户,赐绢一万匹!”

    秦琅跪坐在那里,听到裴寂第一个受封倒没意外,虽然这老家伙很不得李世民喜欢,甚至是被厌恶,所以一当太子就让他靠边站了,可不管怎么说裴寂那都是武德朝第一宰相,是武德天子的绝对心腹,因此今天的封赏,也得给他留个位置,其实也就是给太上皇和武德元老们留个面子。

    而接下来长孙无忌评功第一不奇怪,他一直都是李世民的心腹,虽说不曾统兵打仗,可各种机密都是参与的,尤其是玄武门事变中,那是积极奔走谋划,又是大舅子封第一没人反对。

    但第三个受封的居然是秦琼,这就让人意外了,秦琅虽说是秦府大将,但毕竟也顶多算个军方代表,不过估计李世民考虑当日玄武门之变前秦家父子的劝谏,和通报了重要情报,忠心耿耿,而事变当天,秦琼先是从渭水大营秘密调派了天策府的精锐赶回长安驰援,随后还斩杀太子党将领把兵马带回长安,另外秦琅当日也立功不小,再加上以前秦琼为李世民麾下第一大将,综合这么一考虑,那么超过了历史上本来与长孙并列第一的尉迟恭也不稀奇。

    毕竟尉迟恭历史上能列第一,完全是他当日表现突出,杀元吉,威吓李渊,并提着建成的头震退攻打玄武门的宫府兵。

    而如今这个时空,有秦琅的参与,秦琼可就不再是中立了,而是积极参与,当天带回来三万大军,这可是至关重要。

    之前秦琼两次受封,一次改封齐国公,一次是实封一千二百户,如今则是加到一千五,虽说加的不多,但是佐命元勋,功列第一几个字,就足以再次稳固秦琼新朝军方第一人的地位了。

    秦琅心中十分欣慰。

    妥了,秦家这回终于能在贞观朝安稳了,再不用如那个时空一样一直坐冷板凳了,更何况他秦琅还尚了公主,这更加保险了。

    殿中其它大臣们听着这唱报,也是各有滋味。

    对于这前三位的封赏,多数虽然羡慕,但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谁也不敢跟这三位相争,哪怕就是尉迟敬德虽然黑着个脸在那竖耳朵听,但对于秦琼这个封赏也没吭声。

    当年他可是秦琼手下败将,虽然说后来也加入秦王麾下,立下不少功劳,但以往并没有什么独挡一面的机会,跟秦琼这位实打实上柱国相比,还是有些不如的。

    “尉迟敬德、房玄龄、杜如晦、侯君集,论功与长孙无忌、秦琼同等,尉迟敬德赐爵吴国公,实封一千三百户,赐绢一万匹。房玄龄进爵邢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杜如晦赐爵莱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侯君集赐爵潞国公,赐实封一千三百户。”

    尉迟恭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吴国公,一千三百户,一万匹绢,功等秦琼,虽然比秦琼少了二百户,肯定是降了一档,但他还是很满足的,毕竟秦琼之下就是他尉迟恭了。若是别人在秦琼之下,在他之前,他肯定不服。

    那边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倒很淡定。

    侯君集则是欣喜的有点忘形,差点站了起来,他原只是个全椒县开国子爵,至于职位更不过是统千把人的统军,可以说他完全就是靠着玄武门当天攻入长生殿,控制皇帝的功绩才有这封赏的,真是出人意料的满足了。

    哪怕比秦琼少二百户,比敬德少一万匹绢都无所谓了,之前已经赏赐给他皇庄两座,绢万匹了。

    淮安王李神通越听越不对劲。

    开头那三个人没有他的份,他就不说了。可这后面又来四个了,还是没他份。

    想他堂堂宗室名王,在宗室里的地位那是跟李孝恭并列的,他当初可是自己拉起了一支势力不少的人马,迎堂兄李渊入关的。也曾经出手帮过李世民不少次,如今李世民当了皇帝,居然反不记他这个堂叔的功劳了?

    凭什么侯君集这样的马前卒都能功等第一?

    凭什么房玄龄杜如晦这样的刀笔小吏也居功第一?

    越想越不服,整个人都燥动起来。

    “长孙顺德、柴绍、李艺、李孝恭四人各实封一千二百户······”

    “秦琅、张公谨、刘师立三人各实封一千户。”

    “李世绩、刘弘基二人各食九百户。”

    “高士廉、宇文士及、程咬金三人实七百户。”

    “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窦轨、屈突通、萧瑀、封德彝、刘义节八人各食六百户。”

    “淮安王李神通、江夏王李道宗食五百户。”

    “钱九陇、樊兴、公孙武达、李孟尝、段志玄、宠卿恽、张亮、李靖、杜淹、元仲文等十一人食邑四百户。”

    “马三宝、李安远、张长逊、张平高、李子和、秦行师六人各食三百户。”

    陈叔达唱报完,有人欢喜有人愁。

    总共四十六位实封功臣,皆实封,最高一千八百户,最低三百户,多数为国公,最低为郡公爵位。

    这张名单里,主要还是原秦王府的心腹文武们,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秦琼尉迟恭程咬金等,也有部份是宗室皇戚,如李孝恭李神通李道宗柴绍窦轨,再有就是武德宰相裴寂、陈叔达、萧瑀、封德彝、宇文士及等,当然也有一些边关大将,如李世绩李靖等。还有武德老臣钱九陇樊兴安兴贵安修仁唐俭等人。

    总之,这一张封赏名单,基本上包括了各方势力,但唯独没有原太子党。

    秦琅觉得出现这个情况,主要还是因为真正的原太子党核心如王珪、韦挺、魏征、谢叔方等人之前职位不高,而高一些的如郑善果郑从璹裴世矩等人又被李世民打压下去了,所以这一次他们都没在名单之列,但还是在朝堂上受到重用了。

    这张名单另一个特点,就是武将比文臣多。

    李孟尝公孙武达这些人原来只是秦王府的低级武官,可借着玄武门之功,一样封郡公得实封,侯君集甚至能够一步登天。

    当然,这张名单里秦琅倒不怎么显得突出了。

    他得实封一千户,与张公谨、刘师立这两位大将同封,排在了第五档,但是在整个名单里,依然是靠前的,几位宰相,几个宗室名王都在他后面,甚至李世绩、李靖这样的名将也在他后面,程咬金更是差了几等。

    不过秦琅因为之前早受过封,直接封了翼国公,此后又两次实封,本就有九百真封,这次也只加了一百,又因他尚了公主,所以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也有如刘弘基,安修仁安兴贵这样实封数反而降了的倒霉鬼。

    淮安王李道宗自认为是李世民的人,也认为出了不少力,可现在侯君集啊张公谨啊、刘师立啊,甚至是程咬金等是个人都爬到他头上去了,他就非常不满了。

    陈叔达唱名完毕,让受封诸人上前领封赏敕旨。

    于是众人排队上前领旨。

    唱到秦琼名字时,秦琅上前代领,等他刚坐好,又唱到他的名字,于是他起身再去把自己的也领回来。

    一门两爵,这份荣耀,在此次当中也只有安修仁安兴贵兄弟俩国公可比了,但安氏兄弟虽也是两国公,可还是与此次封赏中显眼的秦家父子有些差距,更别说安修仁兄弟原本八百真封这次俱降为六百。

    看着秦琅一人抱着两道敕旨,众人那真是羡慕万分。

    淮安王李神通本就十分不爽,此时看到秦琅一人领两道封赏敕旨,更加愤恨不平了。

    李世民坐在殿上,“朕分等级排列你们的功劳赏赐,如有不当之处,可以各自申明。”

    他话音刚落。

    李神通便立即站了起来。

    “臣在关西起兵,首先响应义旗,难道功劳还比不过秦琼一个骑将?更别说,秦琅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又有何功劳,能居我之上?就算是房玄龄、杜如晦等人,臣觉得他们也不过是捉刀弄笔,如今却能列功第一?臣实在感到难以心服!”

    李神通很不客气的把矛头对准了秦琼父子和房玄龄杜如晦这两皇帝心腹文臣,实际上也是认为皇帝封赏不过是唯亲信而已,并不是按功。

    李世民见李神通这么一带头,殿中很多人都也跃跃欲试,于是毫不客气的道,“叔父您是皇族至亲,朕对您确实毫不吝惜,但不可循私情滥与有功之臣同等封赏!”

    “叔父虽首举义兵呼应,可这也是自谋摆脱灾祸,等到窦建德侵吞山东,朝廷派叔父统兵安抚山东,结果叔父全军覆没。刘黑闼再次纠集叛乱,叔父又丢兵弃甲,望风脱逃,甚至一度为贼所俘。”

    “秦琼随朕统兵征战,冲锋陷阵,大小数百战,受伤流的血都有数斗,为朝廷征刘武周平王世充败窦建德破刘黑闼拒突厥,屡立战功,军功赫赫,当年太上皇都曾称赞忠勇无双,如何无功?”

    “秦琅虽年轻,可靖乱讨逆,也是立下大功,更别说一人便平定河北王君廓李瑗之谋反大乱,这是多大的功劳?至于说玄龄和如晦,虽为文臣,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于开国治国皆立有大功,论功行赏,自然都当在叔父之上。”

    李神通被提起当年统兵败绩,有些脸红,他虽然多次节制一方,可却从没有打过什么像样的胜仗,相反败仗倒打了许多,经常被打的丢盔弃甲。但是他还是不服,“侯君集、尉迟敬德、张公谨、张亮等原不过陛下身边亲兵侍卫,又如何能居功于我之上?”

    “臣虽未有什么大功,可这苦劳总有的吧,今次封邑,不说封个一千五、一千三,可封个一千二、一千户总该有的,却只给个五百户?”

    “河间王孝恭封一千二百户,叔父认为您功劳要比孝恭大,或者说跟他一样?”李世民反问。

    李孝恭是李世民的堂兄,也是宗室里打仗最厉害的一位,当年在李靖的辅佐下,为朝廷先定巴蜀,再平南梁萧铣,又定岭表八十余州,可以说,整个东南半壁江山,都是李孝恭打下来的。

    李神通又哪能跟李孝恭相比,朝廷派孝恭攻略东南的时候,派他去镇抚山东,结果他被窦建德打的全军覆没,地盘皆失,自己还成了俘虏,连带着把人家李世绩都亏的被俘了。

    后来窦建德被杀,他再安抚河北,又搞的河北皆反,刘黑闼再次打的他丢盔弃甲,当时的他可是不论兵马还是其它,都全面占优势的。

    李世民拿孝恭来压李神通,这让他没法反驳了。

    可接着李世民又说,“江夏王道宗,功绩可不比叔父小,但此次也只封五百户,叔父认为功绩比道宗高吗?”

    李道宗此时不过二十四岁,辈份也比李神通低一辈,可这位江夏王十几岁时就随李世民帐下征战,最是骁勇善战。

    虽说不如李孝恭那般名声大,但却也是实打实的骁将,几乎随着李世民打过所有的仗,武德五年起,驻守灵州,担任都督之职,几次打退突厥来犯之兵。

    李神通最大的不足,就是统兵打仗方面。

    李孝恭是早年为朝廷打下半壁江山的方面大帅,李道宗又是宗室里能征善战的后起之秀,李神通一个都比不过。

    于是李世民轻敲着御案,把想要置疑这份封赏名单的出头鸟给打了下去。

    李神通退下,于是刚才还想跟着起哄的丘师利等将领们也就不敢再吵闹争功了。

第128章 殿上斗殴

    登基大典结束,新皇在内朝显德殿大宴群臣、藩使外宾。

    太上皇今日始终未能出现,虽然让百官不免心下猜疑,但并没有妨碍今天的喜庆。李世民坐在殿上,换上了通天冠衮龙袍,不时的抚着短须,很是高兴。

    群臣鱼贯而入,在宦官内侍的引导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宦官对秦琅很客气,唐初的宦官还是地位很低的,大唐内三省里内侍省和殿中省皆有宦官,但内侍省这个皇帝近侍机构,掌握着传达诏令、守御宫门、内库出纳等重要事务的机构,共长官内侍监居然是用文臣担任,宦官们最高只担任内侍、内常侍。

    而殿中监只负责皇帝生活起居饮食诸事,更是毫无权力,但也是文臣担任。

    因此这些宦官们可个个低调的很,尤其是在面对秦琅这种当红年轻宠臣时,更是卑微不已,满脸陪笑,腰都快九十度了。

    秦琅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这位年轻的宦官点头笑了笑,“多谢内侍。”

    那宦官赶紧道,“奴只是白身,可不敢当翼国公这声内侍之称。”

    大唐长安太极宫、东宫里的宦官可不少,足有几千之数,都集中在内侍省和殿中省,宦官首领内侍监、殿中监皆为从三品,下面也有不少有品级的宦官,各有职掌,但更多的是没有品级的白身宦官。

    在唐初,能称的上一句太监称呼,其实只有殿中监和内侍监秘书监等诸监长官,而且并不是宦官的意思,因为诸监多是由文臣担任,如将作监等五监长官因此有时也称大监或太监。

    太监真正代表宦官,是要从高宗之后,高宗时改殿中省为中御府,长官称太监、少监,于是后来慢慢的太监就成了宦官们的一种尊称,最后普遍变成了宦官的代名词,就如最早大夫可不是医夫的称呼,但后来慢慢的大夫成了医生的称呼一样。

    秦琅笑笑,谁能想到历史上宦官专权最厉害的朝代大唐,在唐初的时候宦官其实是最没权力的呢。

    小宦官躬着腰退下,秦琅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自己位置挺靠前的。

    原来今天这宫宴跟刚才典礼上的班位还不一样,刚才是严格按外朝班位来的,而今天这宴席次位,却是按照刚刚的封赏名单来的,实封的四十六位功臣按受封顺序排最前,然后才是按职事官职品阶排序。

    秦琅是排在功臣第五档,但前四档功臣总共才十一人,他是第五档首位,因此他的坐席本来是第十二位,但是因为秦琼、柴绍、李艺、长孙顺德四人皆领兵在外,因此秦琅今天排到了第八位。

    秦琅前面是礼部尚书、河间郡王李孝恭,后面本是张公谨,不过他现在任代州都督领兵在外,所以是刘师立在秦琅后面,这位本是王世充的人,后来李世民平王世充赞赏他的才能招入秦王府,参与玄武门计划,此次授封为左骁卫将军、襄武郡公。

    秦琅跟这两位都不熟,笑着跟李孝恭打招呼,结果这位魁梧粗胖如棕熊似的郡王,却只是哼了一声。

    秦琅讪笑两声,明白李孝恭虽没跟李神通一样反对这次封赏,可也心里有气。这位宗室名王当年打下东南半壁江山,虽说多有李靖的功劳,可他自己也确实很了得,可后来李渊却以一个有人举报他谋反为由,把他从扬州大都督任上调回京,然后还将他下狱审问,确实寒了他的心,哪怕后来李渊又放了他,但他也很清楚,这不过是李渊要夺他权而已,什么谋反不过是借口。

    而李世民兵变后,更是直接把他的爵位由赵郡王改为河间郡王,虽都是郡王,但赵郡和河间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李道宗任城王改江夏王是下郡改大郡,他却是大郡改下郡了。

    更别说,现在只让他当个礼部尚书了。

    那个小宦官去而复返。

    “翼国公,陛下旨意,请你上座。”

    “上座?”

    “陛下说齐国公统兵未还,今日便让翼国公坐齐国公的位置。”

    秦琼功臣名单里排第三,李世民让秦琅坐秦琼的位置,以表彰秦琼之功。

    秦琅道,“我坐这挺好,就不用移了吧。”

    “翼国公,这是陛下的旨意。”小宦官为难的道。

    秦琅觉得今天他坐在这第八位,已经很显眼了,若是再坐到第三位去,那估计更引人不满,于是一再推辞。

    谁料到他这番推辞,却惹恼了一人,不是别人,却正是淮安王李神通。本来今天就一肚子气,谁知道来参加这宴会,他的位置还比刚才更后。

    本来他好歹也是堂堂郡王,他的散阶更是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这可是文散阶最高一级,享受三公待遇的,就算职事官,那也是堂堂正三品的左武卫大将军。

    但现在,他的坐席却反而排在一群将军、郡公的后面。

    眼下看秦琅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还要去坐上位,此刻居然还故意扭捏,他终于忍不住了,推开面前几案来到秦琅面前。

    “你小子何德何能,敢坐在这里?若是识趣,你就坐到后面去。”

    秦琅见李神通这副模样,倒也不惧,不过今天是李世民登基第一天,是庆功酒宴,加之还有四方宾客在,所以他也不想搞事情。

    于是便笑着拱手,“淮安王教训的是,不如我跟淮安王换个坐位如何?”

    谁知这话却被李神通以为是在侮辱他。

    “黄口小儿,你敢辱我?”

    “淮安王何出此言啊?”

    “呸,本王岂需你来让位,士可杀不可辱,你个小儿安敢侮辱本王!”

    李神通胡搅蛮缠。

    位置在秦琅稍后一些的程咬金上前来,“淮安王堂堂宗室名王,怎么却要跟小辈吵闹,没来由的降了自己身份。”

    李神通今天感觉哪都不顺气,这正教训秦家小儿呢,程咬金跑出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程咬金今天受封右武卫大将军、实封七百户。比他还高了两档,职位更是与他并列了。

    “你又算老几?山东小土豪,如今也敢来教训本王?”

    程咬金一听也不乐意了,他是来劝架的,结果李神通连他也骂,好歹他也是堂堂国公,是右武卫大将军。

    “淮安王,这宴席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开始说醉话胡话了?要不你干脆告假回家歇息去,免的在这群臣、宾客面前闹笑话。”

    “呸,你们这些匹夫,幸进之臣。”

    淮安王越骂越过份。

    最后已经不止是骂秦琅,骂程咬金,还把原秦王府的那些文臣武将都骂进去了,认为这些人都是靠宫变上位,靠的是离间天家骨肉,残害皇族才幸进。

    秦琅抱着手臂也不回话,反倒在那笑看,他倒要看看李神通今天怎么收场。

    有些话就算大家都心里有数,可你也能乱说的,尤其是这样的场合?你这样骂秦王府将领们,那实际上不就是在打李世民的脸吗?还是当着藩臣外宾的面打。

    尉迟恭和候君集一起从上面走下来。

    “老匹夫,休得胡言乱语。”

    尉迟恭是爆脾气,可丝毫不给淮安王脸面,上来就是大骂。

    结果李神通立即不甘示弱的回骂,甚至直接问候了尉迟恭的父母。

    尉迟恭脸皮更黑了,直接撸起袖子就冲上前猛砸了过去,李神通连挨数下,立即还手,顿时闹成一团。

    淮安王打不过尉迟,于是看到旁边的李孝恭,立即高呼,“宗室难道全死光了?”

    李孝恭本来也只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可听到这话,也只能起身,不管怎么说,李神通那也是他堂叔父。

    李孝恭魁梧粗壮,体态又胖,人也年轻,他这一动手,还真马上把尉迟恭挡住了。

    尉迟恭闷声不哼的挥着一对拳头大战李孝恭和李神通。

    这时侯君集抽冷子一脚就踢在淮安王的腿弯,李神通一个趔趄站不稳,被尉迟恭连砸几拳狠的,顿时头晕目炫,惨叫连连。

    本来跟淮安王坐在一起的江夏王李道宗这时也赶了过来,此时才二十余岁的李道宗常被李世民称赞类我,也是个年轻骁勇的统兵大将,这个时候见神通和孝恭被侯君集、尉迟恭、程咬金还有秦琅等围着揍,于是也立即挥拳加入战团。

    秦琅开始还真没想过要斗殴,他是看事态有些控制不住,想去劝架拉人的,结果他刚拉住李孝恭,却被他以为自己是要落井下石,于是立即一记老拳砸来,秦琅慌忙躲过,但肩膀上也挨了很硬实的一拳。

    当下也是有些恼了,也回敬了他一腿。

    程咬金这时也趁机加入战团。

    等到李道宗也加入进来时,顿时变成了宗室三名王神通、孝恭、道宗,联手对战皇帝心腹四将尉迟恭程咬金侯君集秦琅。

    很快,淮安王李神通的弟弟襄邑王李神符也赶来助阵,神通的八个儿子胶东王李道彦等本来坐的挺靠后,这个时候也闻讯赶来,兄弟八个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看到父亲吃亏,那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加入战团。

    这一来,刘师立和段志玄等原秦王府大将们,也纷纷赶来助阵。

    原本欢庆的宴会,还没开始呢,结果就成了演武场。

    几案杯碟到处乱飞。

    场上足有三十多人在斗殴,一边是宗室诸王们,一边是原秦府大将们,打的那叫一个热闹啊。

    房玄龄杜如晦还有封德彝宇文士及等宰相也不由的目瞪口呆。

    而司空裴寂却在那里看的乐呵呵,甚至还极有兴趣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更多的官员们没敢加入这战团,都主动的退后,甚至都没谁去劝阻,就怕一加入进去也卷入其中了。

    李世民本来正乐呵呵的,谁料下面居然开打了。

    “助手!”

    李世民一声大吼,力震宫殿。

    可那边打的正热闹的人好像没听到。

    “千牛卫何在?”

    四名当值千牛侍卫立即执千牛刀冲上前,四名备身左右也立即持弓冲入,十六名杖身执金爪跟着涌入。

    侍卫们倒没敢直接对这些王公们下手,而是齐齐以兵器顿地发出巨响。

    秦琅最先发觉到侍卫们围上来,然后他斜眼瞥到李世民脸黑如炭,顿时一惊,赶紧先退到一边,然后叫大家住手。

    “住手,住手!”

    秦琅把程咬金一把拉出来,“不要再打了,陛下怒了。”

    程咬金还扬着拳头,闻言往殿上望去,果然看到李世民吹胡子瞪气炸了,也不由一惊,赶紧放下拳头,一起大喊住手。

    终于,众人都停下了手散开。

    这时秦琅惊惧发现,江夏王李道宗居然倒在地上不起,一只眼睛甚至还流血不止!

第129章 一并罢免

    “御医,快叫御医来!”

    秦琅高声叫道。

    他上前扶起李道宗,发现这位年轻的郡王此时已经昏迷过去,李世民大步赶到一把将秦琅拔开,“道宗!”

    连喊了几声,李道宗都没有反应。

    御医很快赶到,一番检查后立即用药。

    “如何?”李世民阴沉着脸问道。

    须发花白的御医不安的回答道,“江夏王的左眼受到重击,受创严重,有可能失明。”

    这话一出,不仅李世民大怒,就是尉迟恭等也都个个惶恐不安。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保住道宗的这只眼睛,必须!”李世民怒喝道。

    那御医心里叫苦不迭,可也只能奉旨听令,“请陛下立即派侍卫将江夏王送到安静之处诊治用药静养,臣定全力以赴,想办法保住江夏王的眼睛。”

    千牛侍卫把江夏王抬走。

    显德殿中,气氛凝滞。

    李世民目光扫过刚才斗殴的一众人。

    “是谁,刚才是谁打伤的道宗?”

    尉迟恭站了出来,“好像是臣。”

    李世民长呼一口气,满脸掩护不住的怒火,他的目光在尉迟恭脸上扫过,然后又落到程咬金、李神通、李孝恭、秦琅、侯君集等人脸上。

    这些家伙一场斗殴,个个有点衣衫凌乱,尤其是李神通更是头发披散,脸上数处淤青,就连李孝恭也是衣衫被扯破,玉带也断了。

    神通的八个儿子,更有人牙齿都掉了几个。

    这番模样,李世民看的心头阵阵火起。

    “究竟因何而起,为何要在此斗殴?”

    秦琅上前。

    “陛下,此事皆因臣起。”秦琅如实的主动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很公正客观。

    李世民静静的听着。

    “就因为这么一点破事?”

    李世民大声喝问李神通,“叔父先前在殿上对此次封赏不满,孤也已经解释过了,为何还要不依不饶?秦琅是朕所封,刚才也是朕要叫他上坐叔宝的位置,叔父非要在今天,非要当着这么多群臣、外宾的面闹吗?”

    说完,他又直接喝问尉迟恭,“你是国家社稷之功臣,如今却哪还有一点大臣的样子?”

    李世民目光直视尉迟,盯的他不敢抬头。

    年轻的皇帝扫过众人,冷冷的说出了一句话来,“我读史书,曾发现汉高祖功臣能保全的实在少之又少,私下里还觉得汉高祖太狠。可如今我登基第一天,才明白了,韩信、彭越被杀,并不全是汉高祖的过失。你们身为功臣,朕也待之不薄,赏赐高爵厚禄,封以高官要职,可你们就是如此回报朕的吗?”

    “我希望你们日后都能严格要求自己,别得意忘形,更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

    这番话一出,可是震惊众人。

    连秦琅都不由的暗暗心惊,皇帝把刘邦诛杀功臣都拿出来讲了,这可真是最严厉的警告了。

    勿谓言之不预啊。

    “臣秦琅有罪,今日之事皆由臣起,臣请罪!”秦琅拜倒请罪。

    尉迟恭虽心中不服,但也知道今天惹怒了皇帝,于是跪伏请罪。

    程咬金、侯君集请罪。

    李神通现在后悔万分,惶恐不安,也跟着跪伏请罪。

    李孝恭冷着脸跪伏请罪。

    李神通的兄弟儿子们也都跪地请罪。

    李世民一甩衣袖回到御座。

    “武德二年,朕率军自龙门关过黄河,屯兵柏壁,征讨刘武周,与宋金刚军对峙,道宗时年十七岁,献策坚城拒守,待敌粮尽出击,后刘武周军果粮尽而走,道宗亲领骑兵追击,一战而胜!此后朕率军重夺回河东,对巩固关中,尔后争夺中原至关重要。”

    “武德三年至四年,道宗又随我在洛阳、虎牢,率军先后击败王世充、窦建德等,赢得中原大战的胜利,为我大唐统一天下再立赫赫大功。”

    “武德五年,道宗随朕讨刘黑闼,当日朕救援李世绩军被黑闼包围,多亏道宗死死相护,方才逃过一劫。”

    “武德五年至九年,道宗受命担任灵州都督,镇守灵武前线,屡次击败梁师都、突厥郁射设的入侵,屏藩关中,居功至伟。”

    “如今道宗是朕亲授雍州治中,负责长安守卫,此等紧要关头,你们却在这宫宴之上,把朕的大将打伤,甚至可能打瞎,你们说,这是何等恶劣的行为!”

    “莫要以为就你们有功!”

    “臣等有罪!”秦琅等都是头一次看到李世民如此大怒。

    李世民越说越气,最后一脚将御案踹翻,拂袖而去,本来欢乐的宫宴也就此结束。

    片刻之后,宦官捧出一道旨意来。

    “淮安王李神通、河间王李孝恭、襄邑王李神符····吴国公尉迟恭、翼国公秦琅、潞国公侯君集、宿国公程知节、樊国公段志玄、襄武郡公刘师立等,”

    “诸臣身居高位,然则言语失态,行为失仪,皆有对皇上不恭之罪,一并罢免所有官职,令归家闭门思过!”

    “淮安王诸子年幼,于国未立尺功勋,今又御前失仪行为恶劣,俱贬降为县侯。”

    ·······

    皇帝对于斗殴的两伙人,都严厉处置,先是全部夺职回家反省,然后对李神通的八个被李渊封王的王子,这次借机全都贬为县侯,连降四级。

    好好的宴席不欢而散。

    李道宗虽未被夺官贬爵,可现在还不知道那只眼睛保不保的住。

    秦琅也因此被免去了散骑常侍和镇抚司丞的职事,翼国公、上柱国和金紫光禄大夫的爵勋阶倒没影响。

    走出宫门,秦琅跟尉迟恭程咬金几个相视一笑。

    大家都有些笑容苦涩。

    尉迟恭挠了挠头,“他娘的,什么事啊。”

    秦琅拱手,“是小侄牵连到尉迟叔叔了。”

    老黑摆了摆手,“少来,老子早就看不惯淮安王那老货了,当年他被刘黑闼围困,还是老子亲自率兵杀开重围救他出来的呢,如今却还总要在老子面前摆谱,也配,呸。”

    淮安王自诩宗室,八柱国之后,所以平时虽然被人私下称为草包王,不懂打仗领兵,但他对于尉迟恭这类草根出身的将领却很瞧不起,逮住机会总要贬损一番。

    过去尉迟恭只是秦王府将领,地位低,跟淮安王这样的武德天子宠臣当然没法比,可现在尉迟恭都是功勋第一的新朝重臣了,李神通还敢来鄙视他,他当然就能忍了。

    只是没料到这次斗殴有些失控了。

    尉迟恭代北打铁的出身,不过人家在隋朝时已经从军讨贼积功受封五品了,后随刘武周那也是大将,投了李世民后反倒又做回五品官,如今终于一朝翻身,本想吐气扬眉的,谁料到遇这屁事呢。

    “走了,这事跟你秦三郎没啥关系。”尉迟恭摆摆手,大步回家去了。

    段志玄和侯君集、刘师立三个这次也被夺职,但大家倒不以为意,皇帝一时恼怒降罪,但要不了多久肯定还是能官复原职的,尤其是眼下突厥进犯这节骨眼上。

    “三郎你也别自责,这事真不怪咱们,主要是那老货挑事。咱们怕啥啊,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咱们可都是从龙功臣,有拥立之功,怕啥?”侯君集嘿嘿的笑道。

    “走了!”

    最后就剩下了程咬金和秦琅二人。

    老程拍拍秦琅肩膀,“你小子搞事的本事是一等一啊。”

    “程叔,你可别乱说,这也怨不得我啊。”

    “反正啊,现在李神通肯定恨死你了,估计就算是李孝恭和李道宗也会记下这个梁子的,你说你这家伙,如今都得罪了多少人了。”

    “哎,咱也不是惹事的人啊,但也不怕事。”秦琅道。

    “回家好好休息两天,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没事了。”老程拍拍秦琅肩膀,“娘的,你小子真能折腾,不过也确实有本事,起码你程叔我折腾十几年了,如今还不如你小子呢。”

    “程叔可别这样说,我这哪能跟你比啊,你现在可是右武卫大将军呢!”

    “我他娘的本品才从三品云麾将军呢!”老程耿耿于怀,比不过老兄弟秦琼就算了,可现在连秦琼的儿子都跟不上了。

    “咱现在不都是夺官免职,归家待罪嘛。”

    “盼着李道宗别瞎吧,否则咱们几个肯定也逃不过重罚,若只是受点伤只要不瞎,咱们就算能逃过此劫了。”

    出宫门,秦琅与程咬金互相告别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婆娘去。

    骑马走在街道之上,秦琅也发觉长安城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本来今天李世民登基大典,理应整个长安城都是喧闹喜庆的,但事实现在有些冷清,街上都看不到多少人。

    牵马的李存孝告诉秦琅,“长安城戒严了,突厥游骑屡屡出现在渭河北岸,如今整个京畿地区的百姓都知道突厥人要来了,现在各地官府都让百姓携带家人、牲畜、粮食等迁入城池之中,许多百姓都奔着大城来,更有许多涌来长安,左右骁卫已经下令关闭长安九门,禁止外人入城。”

    长安城北面诸门是由北衙禁军守卫的,除北面诸门外,其余三面各开三门,因此有九门,皆由左右骁卫负责守卫。

    左右骁卫都开始封锁城门了,看来局势确实已经十分紧张了。

第130章 饥饿的百姓

    秦琅来到平康坊门口时,发现这里聚焦了大量的百姓,坊正带着坊丁把守着坊门,并不许这些人出入,他们只能聚在坊门前。

    坊门口街铺里的武候们用戒备和嫌弃的眼神不时的扫过他们。

    秦琅刚一出现,这群人便一下子围了上来。

    “阿郎,买人不。你看我这丫头,多年轻啊,长的也端正,你买去吧,便宜,只要两斗谷子。”

    “买我的,这个是个男娃,有力气,买下就能干活,不白吃粮食。”

    ·······

    一群人围住秦琅,你一言我一语乱哄哄的,他们还把一些年幼的男孩女孩推到他的面前,好像是个推销百货的货郎一样。

    还有许多在后面的人,拼命的在挤进来,就为把身边的孩子送到他面前推销,他们就跟挤地铁一样。

    秦琅惊住了。

    他明白这些人是要向他卖人。

    人如货物一样买卖,如牲畜一样任人挑拣,虽然说秦琅上次从幽州回来时也带回不少奴隶,什么突厥奴新罗奴倭奴甚至有昆仑奴,但那些都是些成年的奴隶,异族的奴隶,他们早就已经是被转卖过多手的奴隶了。

    但现在这些人不一样,他们都只是些孩子,而且秦琅能看出来,这些围着自己的人,并不是什么奴隶贩子,看他们的样子,他们本来应当也是这天子脚下京畿地区的良人,但现在却要把自己的年幼的儿女卖掉。

    心猛的被刺痛。

    秦琅原本觉得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许久,应当已经渐适应了这个时代的生存规则,就如上次他最后也还是向李世民投降,把才三岁的巨鹿王交给了李世民一样。

    但现在,看着这么多父母要卖儿卖女,他还是被刺痛了。

    那边武候们也看到了秦琅,立即挥着铁尺驱除这些贱民。

    “这是尊贵的翼国公,岂是尔等贱民敢围住的,滚开滚开!”

    铁尺无情的敲打在那些男男女女的身上,他们惊慌喊叫,然后又低头伸手把孩子护到怀里,虽然他们来到这里,要卖掉他们,可此刻当铁尺落下,依然还是第一时间想到要拿身子护住他们。

    “住手!”

    秦琅喝住。

    “翼国公!”

    “你们先退下。”秦琅对这些武候挺熟,也知道这只是他们的职责在身。

    秦琅对马前的这些人道,“你们不要围的这么近,大家散开些,有话说话,我都听着。”

    李存孝也站在马前高声道,“我义父是朝廷的翼国公,还是郡马都尉,都别拥着,一个个来。”

    这些人果然都是一些长安城附近的百姓。

    因为突厥人的大举入侵,虽说眼下只是出现了一些游骑前锋,但整个长安地区都已经惊动了起来。

    在新皇帝的诱敌深入引至长安坚城下,待其粮尽,合围聚歼的战略计划之下,突厥大军得以绕过一个又一个的边塞城池要塞,直驱关中。

    关中各州,各统军府都得到了天子的命令,紧守城池,禁止出战。

    这样一来,八百里秦川,便成了任突厥骑兵来去自由之地,无数的乡野村庄再无安全可言,朝廷让乡村的百姓都撤进城中,可一时之间那些城里哪又容的下这么多人。

    最要命的是,今年偏又水旱天灾,关中多地夏收歉收,而因为突厥入塞,朝廷今年全面征召关中府兵,对粮草需要更高,官府额外的征收粮草,关中百姓几乎把家里的粮食都上缴了。

    现在突厥人来了,大家拖家带口的离开家乡,赶往城里,但不少城池早就已经人满为患,粮食急缺,于是有人便往大的州城,甚至长安城赶来,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粮食救济。

    但是眼下一切以战争为首要,粮食都紧着军队,或是长安城的宫廷、官衙、贵族官员们了。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长安城外,却连长安城的门都进不去。

    有些来的早些的,也一样没得到救济粮食,他们好在来的早些,还混进了长安城,但也只能成为流民乞丐,可这种时候,粮食宝贵,谁又有多少余粮会施舍给他们呢。

    若是往年,还能去长安城的那些佛寺道观里救些水米,但今年初退位前的太上皇颁下了那道诏令后,长安城只留下了几座寺观,其余的都已经取缔封禁,和尚道士们多被勒令还俗。

    仅剩下的那几座寺观门前,虽有施粥,可根本挤不进去。

    最终,走投无路的这些百姓,便只能卖儿卖女了。

    有些人知道平康坊内有妓院聚集,于是来这里卖女儿。

    灾年卖儿卖女,这似乎成了常见的行为,对于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来说,卖掉那些年幼的孩子,这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也同时救助了家人。

    若是不卖儿卖女,最后大家只能饿死。

    甚至最惨的情况是,就算是被饿死的儿女,往往也不会浪费,会被饿急了的父母拿来与别人易子而食。

    秦琅看到一个头发散乱打结,衣服黝黑发亮,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酸臭味的妇人,面色腊黄,带有菜色,她怀里拢着个女娃,扎着小辫,嘴唇起皮,面色发白,但一双眼睛乌黑有神,那双眼睛带着惶恐不安滴溜溜的乱转着,一双手却死死的抓住母亲的衣襟,生怕离开。

    对于她来说,这座城太陌生了。

    这高高的城门坊墙,这里穿着华丽的长安贵人们,对于她来说,太陌生也太让人不安。

    李存孝看着这些孩子,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只是自己的母亲早病死了,自己曾经过了几年比她们更可怜无助的日子,她们现在起码还有母亲的怀抱可依。

    “阿爷,不如买下她们吧,她们太可怜了。”

    李存孝知道阿爷有钱,阿耶是国公,是三品亲贵,光田地就有两万亩,还有好些庄园等,阿爷昨天去太极宫陪太上皇打麻将,一天一夜就赢了一百大马蹄金,那是整整一千六百两黄金。

    而今天阿爷还新增了百户实封食邑,又得了三千匹绢的赏赐。

    看着这些可怜的妇人、男人,看着那些如羊羔一样可怜无助的孩子,秦琅觉得心痛。自己运气好,穿越到了秦琼的儿子身上,身居高位,当的是人上人,可这些人却如草芥一般卑微。

    他目光扫过,大致估算出这里约有三百左右的流民。

    光孩子就有上百。

    坊正凑到秦琅面前,上前行礼。

    “没有衙门救助这些灾民吗?没有地方放粮施粥?”

    坊正是个中年人,原来的坊正在上次秦琅大闹青蛇堂时就被夺职流放了,现在这个是后来接任的,他原是坊里跟林三等关系较好的,也算是秦琅这条线上的人。

    “三爷有所不知,如今长安城也挺乱的,因为这新旧朝交替,所以雍州府早有严令,禁止流民入城,以防混入突厥奸细趁机作乱,也是为防京中治安出乱。”

    “那灾民就不管了?”

    “也不是不管,只是一时还管不过来,今日起,长安九门封锁,雍州府今日已经开始在城外九门处各设了施粥点,并允许流民在离长安城十里处搭建窝棚暂住。”

    现在这些流民多是封门前进来的,这些人要出去当然也是可以的,但他们知道出去也不会好,虽说有施粥,粥少流民多,并不济事。

    卖一两孩子,换几斗米,再去领点粥喝,这才有可能撑过这次劫难。

    “三爷若是可怜他们,不如就买下这些孩子,这时候买也便宜,倒也划算,还当是救济了他们一命呢,也是做个善事了。”

    按这老王的话,灾年之时,大户本就会买人,这个时候买便宜,还能得个好名声。毕竟大户人家多是地主,地主需要劳力,家中也需要奴仆的。

    正常年景下,想要买人一来贵不说,二来也难有机会,朝廷均田授地,一般百姓都还能过的下去,也就灾害之年,才有人会自卖为奴或是卖儿卖女的。

    “二斗粟就换个孩子,养两年也能做事了,不亏。”老王道。

    这时有个满脸肮脏的汉子道,“我没有孩子,我愿意把我婆娘卖了,只卖半石粟。”

    有个年轻伙子可能饿的狠了,浑身无力的道,“我把我自己卖了,给我阿爷阿娘一石粟就行。”

    老王道,“这样的年轻汉子,正常年景牛马市上一个起码得二十千,现在两千就行,太划算了。”

    秦琅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肯定有许多贵族豪强士族是这样做的,千百年来都会如此。

    但是让自己也趁机占这样的便宜,他有些于心不忍。

    一个年轻轻的汉子,被逼迫到了这个份上,要把自己发卖为奴,只为给家人换上一石粟谷活命。一个年轻的妇人,为了二斗粟,就要把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日夜喂奶换尿布把屎把尿好不容易长到好几岁的孩子卖了·······

    “老王,你把坊门打开,我带这些人先到我宅子去暂时收留,给他们吃顿饭。”

    “收留?”老王愣住,难道不是买下?

第131章 秦家新品

    平康坊,翼国公府。

    足足二百多亩地的大宅子,房屋众多。

    秦琅把三百多个灾民全都带回了府中,玉箫吓了一大跳,等听秦琅说要收容救济这些灾民时,愣了会后表示了支持。她曾家破人亡,从官宦千金沦落教坊,所以很清楚这些人现在的处境。

    让阿黄招呼府中后厨的厨娘伙夫们开始烧火做饭。

    “幸好咱们刚从司里分回来几百石粮。”阿黄道。

    秦琅上次分镇抚司小金库,给自己分了三百石粮,然后给齐国公府送去了一百石,自己留了二百石,加上之前府里储备的,现在粮倒是不缺。

    看着满院肮脏酸臭的灾民们,秦琅叹声气。

    “那边做饭,这边也不要闲着,多烧些开水,然后给他们全都洗个澡,记住头发也要洗干净,最好是把他们的那些脱下来的衣服拿去煮一遍。”

    秋八月,天气转凉,但中午的时候依然还是挺热的,这些人在外露宿了一段时间,早就脏的不成样子,甚至浑身酸臭,秦琅还看到不少人一直在挠头抓骚,一看就是身上长跳蚤虱子了。

    这玩意在这个时代很普遍,但秦琅看着却有些头皮发麻,这些小玩意其实最容易感染疾病。

    灾民们看着豪华的翼国公府,听着秦琅的安排,此刻终于相信了这位年轻的公子就是一个大善人。

    把男人和女人分开,各安置在一个院里,然后开始架起锅,拿来大桶,开始给他们洗澡。

    有些男人说这天气不用浪费柴火时间,直接打井水洗就好了,秦琅拒绝了,他可不想省这点热水,不但如此,他还特意让人从厨房灶下铲来许多灶灰。

    这些灶灰都是草木灰,用来洗头洗澡有不错的效果,可除油去渍。

    “阿黄,找咱们府上那位老先生开点杀虫药方,你马上派人去抓来。”

    秦琅的府上请有一位老先生,是一位医术不错的大夫,算是客卿家宾私人医生,此刻秦琅想到了他。

    院里,秦琅看到一个个原本是储水救火用的大水缸里全都倒满了热水,一个个爷们汉子小男孩们光着屁股坐进水里,烫的皮肤发红,呲牙咧嘴的,心里倒是觉得暖暖的。

    做好事总是能让人心里快乐的。

    家庭医生配制的杀虫粉洒入水缸里,一条条丝瓜络扔给他们。

    “洗,洗干净点,把头发解散,两个一组,相互搓洗,洗不干净不许起来。”

    一大缸水没一会就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

    秦琅看他们头发洗来洗去也不干净,本想让他们把头发剪了,但有人不肯,只好做罢,只让他们先拿草木灰多搓洗几遍,然后再涂上杀虫药继续搓洗。

    水换了两次,然后再用井水冲淋。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总算是干净了。

    这些人原来的衣服因为太脏太破,已经被秦琅直接下令扔到火堆里烧掉了,倒不是他嫌弃这些衣服脏破,而是上面有太多的寄生虫,干脆烧了。

    灾民们洗干净,终于穿上了翼国公府仆役奴婢们的衣服,虽说也是粗布衣服,但干净整洁,比他们原来的衣服可是好多了。

    身上干干爽爽,头上没有了虱子乱爬,身上也没有跳蚤钻来钻去,连指甲里的污泥也全都被洗干净了。

    排着队接受秦琅检阅的灾民们,肚子吐噜噜此起披伏的唱着歌儿。

    “阿黄,饭做好没有?”

    “回三郎,已经做好了,按三郎的吩咐,这些人饿久了,所以没准备荤腥硬食,怕他们消化不了,准备了稀粥,和蛋花汤。”

    秦琅满意的点头,“排好队,过去吃饭,记住,在我这里,得按我的规矩来,吃饭要排队,平时要讲卫生,饭前便后都要洗手,现在天热,每天都得洗澡擦身,三天洗一次头,贴身衣物每天换洗!”

    玉箫带着绿珠等几个身边人过来,看到大家焕然一新,排着队伍秩序井然,十分意外。

    “感觉他们脱胎换骨一样。”

    “大家本来也都是良人百姓,只是受灾挨饿久了而已,洗漱一下,便恢复本来面目了。”

    阿黄在那里指挥。

    灾民排好队,先去领每人的碗筷,这些碗筷归个人使用,饭后要自己洗净然后保管好,不得损毁不得污秽。

    每人还发了一个号码,这是他们在翼国公府内的代号。

    排队上前,一人一碗菜粥,再一碗蛋花汤。

    “能不能多给点?”一个汉子道。

    “先吃,吃完了还可以排队再打。”

    玉箫瞧着这一大群人,问秦琅,“三郎打算要如何安置他们呢?”

    秦琅有两万亩地,其中在京畿附近就有六千亩,终南山下便有三千亩,渭北白渠边又有三千亩。但眼下突厥入侵,即将兵临长安城下,所有城外的乡村庄园都不安全。

    最主要的,秦琅并没有打算买下这些人。

    在他看来,现在买人为奴,这跟逼良为娼其实没什么两样,他秦琅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想趁火打劫。

    他做不到像魏征那些儒家精英份子们那样的时代灯塔,但是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还是愿意去努力的。

    世界很大,太遥远的地方暂且不管,可既然是身边的看到的,能兼济一下总要兼济一下的。若是这个世界上,人人都能对身边的人多一份善意,这世界岂不更美好。

    “我打算暂且雇佣下他们,每日提供两餐,外加给些工钱。”秦琅想了想道。

    “可咱们府上如今用不着这么多人做工啊?”玉箫道,三百多人呢,而且这老弱妇孺都有,孩子占比还很多,说是雇佣做工,其实也就是变相收留救济了。

    秦琅觉得收留、救济这样的词不好,还是雇佣好些,救济代表的是施舍,雇佣代表的则是一种劳动供需关系。

    其实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接受施舍呢,接受施舍往往就代表着尊严的失去。故古人曾有过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的话。

    “我打算组织大家做点干粮。”秦琅想了想道。

    “做干粮?”

    这个倒也不是秦琅心血来潮,而是刚才一直在思索。毕竟这么几百号人在家,总不能就这样干养着,倒不是说养不起,只是这不是健康的模式。

    思来想去,秦琅倒想到一个方案,就是组织大家做点干粮。

    眼下是战争时期,干粮这玩意挺有用处,把粮食加工成干粮易于储藏、运输,而且好些干粮还有耐饥的效果。

    古人的干粮其实也不少,什么糗啊脯啊萝卜砖啊还有蒸好的麦饭啊等等,不过这些干粮秦琅觉得并不是很好。

    他想到几种干粮,比如说炒面、肉松等,比如炒面就是明代边军常用干粮,甚至还有炒面歌留下来,二两白盐四两姜,二斤炒面二茴香,如果是升级版的甚至还有,半斤杏仁和面炒等。

    而肉松更是蒙古人征服欧亚的法宝,据说可以把一头牛制成的肉松都装进那头牛的尿泡里,然后可在马上一两个月不用再带粮食。

    据说在新中国抗美援朝的时候,都还让全军携带炒面做干粮。

    不过炒面配方各式各样,核心其实就是把米麦豆等磨粉加盐炒熟,这样吃的时候不用生火,加水冲泡成粥也行,少加水搅成陀陀直接吃也行。

    这样的炒面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加了盐后不必另外携带盐了,能够很好的补充士兵体力。

    当然,若是要做些方便携带的调味料也是可以的,比如这个时代早就有了把盐加工成盐囱便于携带,或把豆豉捣成泥加盐晒干做成饼,一次弄枣子那么大一块吃,可以当酱菜。

    又或者拿粗布在浓醋里浸泡,晒干再浸泡,最后就能得到醋布,易于携带。要吃的时候,直接剪下一小块扔进锅里跟食物同煮,就能得到酸味了。

    甚至若是在边境之上,缺粮时还可以拿松树皮与米一起煮至极烂熟也可以充饥。

    秦琅看中的炒面,其实就跟后世的小吃油茶是一样的。

    你想搞个奢华版的也行,加入各种坚果啊调料等,味道自然是极好的。若是简易版也行,面粉、小米、大豆、盐。

    甚至来个抗饥版的也不错,直接把麦子、稻谷、粟谷、豆子等五谷杂粮不去壳磨成粉,加入盐,炒熟一样可以充饥,甚至你加点野菜干,谷糠麦麸啥的也不影响充饥。

    反正这玩意加开水一冲可以当粥喝,少和点水能搅成粑粑吃,都是易携带又好弄不用生火的。

    玉箫有些不解。

    “咱们府上粮食足够,为何却还要做成这个炒面呢?”

    秦琅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炒面的配方,开发出各种配方的炒面,既可以做为百姓救灾粮,也可以充当我大唐将士的行军干粮。”

    秦琅打算先来一个普通版的,原材料就麦、粟、米、豆四合一磨成粉,然后加盐加羊油炒制,适当搭配点碾磨成粉的谷糠麦麸菜干,当然,若是能够加点鱼肉粉什么的最好,或者磨点松针粉进去,也还能够补充微量元素,预防夜盲症。

    这个配方,最省粮食。

    秦琅府上几百石米麦,如果搭上这些杂粮糠皮什么的,估计能做出上千石炒面来。

    正好因为殿上斗殴被夺职免官在家闭门思过,就在家做炒面吧。若能成功,也可以成为大唐新式行军干粮,若推广军中,也能为抗击突厥做份贡献嘛。

    秦琅说做便做。

    一面亲自写下配方,一面安排阿黄等去采购一些其它的原料,以及一些加工的工具等,当天,秦琅的翼国公府里,就已经弄起了炒面生产流水线。

    磨粉的磨粉,炒面的炒面,包装的包装,忙的是热火朝天!

第132章 马屁精

    平康坊,翼国公府内。

    廊庑下,两张几案,一壶国公酒,二两茴香豆。

    阿黄把刚炒好的一份普通版炒面端了上来,新炒制的炒面还散发着一股浓浓香味,红泥小炭炉里的水刚好烧滚,取一个大碗舀几勺炒面,冲入滚烫的开水,末了再挖一勺结块的羊尾油调匀。

    程处默直吸溜着鼻子,“好香。”

    “再来把葱花。”尉迟宝琪则赶紧道。

    秦琅瞅了瞅这两货,只好让阿黄又取来葱花,新鲜水嫩的香葱切成米粒般的葱花,直接撒入冲好的炒面里,顿时一股极浓的香气扑面而来。

    两个吃货直接一人抢过一碗。

    “心急吃不了油炒面,这玩意烫!”秦琅刚说出口,结果两货已经被烫的呲牙裂嘴呸呸个不停。

    “哈哈哈!”秦琅大笑。

    “跟哥哥说说来干嘛呢?”

    程处默捧着油茶碗,对着碗吹个不停,“这不是你之前带兄弟打牌赚了几百多金币嘛,兄弟听说你被免官夺职,所以特来看望你的。”

    “看望我?空手而来?你是想来看哥哥笑话吧?”

    程处默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在油茶碗边沿舔了一下,“别总没大没小的,虽然你现在是国公了,但论年纪,你可比我还小些,我才是哥哥,你只是个弟弟。”

    尉迟二黑也赶紧跟了一句,“就是,你就是个弟弟,我们才是哥哥。”

    秦琅懒得理会这两二货,他给自己的油茶里面又撒了点五仁进去,炒的干香的坚果仁碾成碎末,那香味充分的散发出来,往油茶里一添加,再搅拌搅拌,那真是香的浓郁。

    “还要加这玩意?早说啊。”程处默哪都不肯吃亏,立即过来抢了五仁碎碗给自己直接就加了半碗,尉迟二黑一看大半碗都没了,连忙伸手把剩下小半碗抢到手,直接全给加自己油茶里去了。

    “你们这些人,粗俗,油茶里适当的加些五仁,那是增香添味,可你这一加加大半碗,你何不直接抓在手里吃?哥两个,你们阿爷现在也在家关禁闭呢,不在家里尽孝心,跑我这做什么?”

    程处默呵呵的笑道,“你以为我们家老头子跟你一样,还关禁闭?告诉你吧,小黑老头子刚到家,结果就被陛下一道旨意,派去京西前线统兵了。我阿爷也得了旨意,去渭河一线统兵了,段将军、刘将军等也都各领旨出京了,也就你小子被关家里呢。”

    卧槽,好残忍啊。

    “知道江夏王情况如何吗?”

    “还好,殿中省尚药局的老奉御医术高超,他老爷子亲自出马,通过银针刺穴,已经保住了江夏王的眼睛,只要静卧休养一段时间,就没大碍了,不过听说以后可能会迎风流泪视力模糊等。”

    尚药局是大唐最高御医机构,就连太医署的最高长官也要在他们的管理之下,在此时,尚药局归殿中省管,直接负责皇帝和妃嫔们的医疗,另外还有一个尚食局是专门负责食品保健这块的,至于此时的太医署,隶属于太常寺之下,主要是负责医学教育,和药材管理这块,他们相当于是大唐的医学院。

    听闻李道宗没事了,秦琅松了口气,李道宗那可是李世民在宗室里最铁杆的马仔,李世民对他也是十分看重信任的,若是因斗殴瞎了眼,那秦琅他们肯定没好结果。

    现在道宗没事了,李世民便也把尉迟恭程咬金段志玄等猛将解除了禁足,派他们出去统兵了。

    可怎么就没有把自己也解除了禁足呢?

    凭啥区别对待啊,打道宗的是尉迟老黑又不是他。

    接下来几人一边吃着油茶一边聊着天。

    秦琅通过这两个大嘴巴,倒也知道了朝堂那边发生的许多事情。

    比如新任民部尚书裴世矩刚拍了皇帝马屁,请求把民部改为户部,还要求把自己名字中的世字去掉。

    本来李世民都说了,世字民字单独不用避讳。他在公开的诏书中说,依礼,二名不偏讳,说近代以来,两字兼避,废阙已多,率意而行,有违经典。

    古人讲究避讳,要为君者讳,为尊者讳,对于君王、父祖等不能直呼其名字不能直接写其名字,得空缺或用其它字代替等。

    这样一来,就往往会搞的很麻烦,比如太上皇李渊的父亲名李昞,李渊称帝之后,甚至就连史书、朝廷公文档案等里凡用天干丙字处,都通通改为景字,就因为丙和昞同音,这甚至都不是一个字。

    甚至在武德重开科举考试时,有考生因为父亲名字中有晋字,结果只能弃考进士科,因为晋、进同音。

    这种避讳到如今,已经有些过头了的情况,官吏们写报告做诗词,都得十分小心,一不小心哪里忘记避讳了,那可是大麻烦甚至是大罪。

    甚至因为魏晋以来,很多人的名字开始使用双字,这比单名避讳起来更麻烦,若是完全遵照避讳的形式来,那可能好多字都写不了,只能通假代替,有时往往就会让人摸不清头脑。

    因此李世民才会在继位当天就下诏说不用避讳世和民字,只世民二字不得连用。

    可裴世矩这个马屁精,依然还是立即上奏,要求把民部改成户部,把他名字里的世字去掉。

    他这一带头,搞的黄门侍郎崔民干也只好上表请求改名为崔干。秘书丞崔敦礼是崔民干堂兄崔民寿之子,这个时候崔敦礼为了紧跟形势,居然要求给他已经去世的爹改名,去掉世字。

    倒是万年县令虞世南比较硬气,皇帝既然说不用单避世字,于是他便不跟风改名。

    “这些马屁精!”

    民部之名存在了多少年啊,经此一来,倒是以后再无民部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博陵崔家没什么骨气了,想当年博陵崔氏在西汉时就开始活跃于政治舞台,崔民干高祖崔挺,曾祖崔孝芬都是北魏参预国政的重臣,崔孝芬甚至还是胡太后的亲家,其女嫁给孝明帝为妃。

    不过后来尔朱荣制造了河阴之变,将北魏王侯公卿两千余人在河阴全部杀害,崔孝芬虽在外躲过一劫,可八个儿子死了五个。再后来枭雄高欢入洛阳,又把孝武帝身边的重臣崔孝芬等杀个干干净净,崔家几乎死绝。

    后来崔孝芬的次子崔猷逃过一劫,远走关中避难,投靠宇文泰,于是博陵崔氏第二房这一支,也就在关中历经西魏、北周、隋、唐四朝,崔家始终紧跟着皇家,不管谁当皇帝,他们就跟谁,再无以前崔孝芬时那种硬气了,但这样一来,倒也使的博陵崔氏在长安重新又立稳了脚跟了。

    李渊入关中时,崔民干当时是县令,一看李渊势大,便立即献城投降,也算是有从龙之功了,如今官任黄门侍郎,也是储相级别人物,但之前崔家是支持建成的,如今李世民通过兵变夺位,故此崔民干等崔家人,比谁都积极向李世民投诚示好。

    别说改个名,就是改姓说不定都可以商量一下。

    崔家现在一面对李世民露出肚皮摇头晃尾,一面却又紧紧的抱住了过去瞧不起的秦琼秦琅父子。

    “兄弟啊,你现在就呆在家琢磨这玩意?这叫油茶还是炒面,怎么还两个不一样的名字?”程处默三两下就把一碗稍凉点的油茶给吃光了。

    “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嘛,再说,这玩意不也挺不错嘛?”

    “是挺不错的,不过兄弟你现在好歹也是堂堂国公了,还是实封国公呢,有点抱负好不好,鼓捣这个也太掉身降了。”

    从大唐起兵之初,到新皇继位,大唐封出去的爵位真不少,仅是郡王国公这级别的异姓功臣那都是数不过来,但是自武德初到如今,九年里真正实封的没几个。

    这次李世民实封四十六功臣,便包括了之前李渊实封的那几个,总共也就这四十六个实封功臣了。

    至于其它的什么国公也好,郡公也罢,侯伯子男等等,都是虚的。

    大唐的爵位制度一大特色就是虚爵实名,特别是李世民给实封虚封功臣通通在爵位前加上了开国二字,但实际上可没有真正给予开建国家的权力。

    开国不是开国之初的意思,而是开建国家,意为真正的裂土封茅建立诸侯国家的意思,汉代时的封侯便是能够开国的,只是那时爵位前不加这二字。

    等经历了南北朝混乱时代后,爵位也一点点改变,隋朝杨广的时候,就比较对官职、爵位、勋官等控制较严,轻易不授爵,后来更是只保留了公侯伯三等爵位。

    李渊当年为了争天下,那是大肆封官,从太原打入关中路上,经常是给路过的城池村镇的所有人都授给勋官,授的太多,连个正式的任命文件都没,更别说什么袍服官印之类的东西,全是口头的。

    后来与隋将交战的时候,他还将成千上万被俘后不愿意归附的关中士兵直接授给五品以上散官,然后让他们回家。

    所以这些年关中河东地区,许多新葬的坟墓碑上,都特别有意思,动不动就是什么朝散大夫、大将军、上大将军等等这样的散官、勋官名号,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是埋的大人物呢,实际都是李渊起兵之初滥封的那些散官勋官,原主人多是普通的百姓或是府兵,甚至只是府兵、小吏等的父亲。

    等灭了王世充刘黑闼等后,虽然形势有所好转,可北方的突厥也一直在威胁着,所以李家对于文武官员,将校士兵们依然是十分大方的。

    只不过李渊在一边大肆封官授爵的同时,一面又暗里虚爵实名制度,就是空有好听的爵位散官勋官等,但原来做为封爵贵族们的这些实际上的权力,却并没有给。

    比如最重要的给封邑,封户,就控制的极严格,武德九年,总共也没给几个实封。

    当然,就算没有实封,可一旦有爵位还是有不少好处的,首先就是实名的好处,李渊极大的加大了封爵的荣誉感,甚至也给出了一些其它的政治特权,比如八议,犯罪之后可以议亲议贵,有爵位的就能减罪等。

    普通的百姓,若是你有勋官在身,你占额大增,还能获得重婚的资格,可以纳妾。

    李世民现在新即位,一次性封了四十六个实封功臣,比李渊九年来都封的多的多,但也是兵变夺位,需要笼络人心,这四十六人既是皇亲国戚,又有武德宰相元老们,当然更多的还是帮李世民夺位的这些潜邸旧臣心腹们。

    可不管怎么说,这个名单一出,这四十六位功臣就显得格外不一样了,哪怕是在那些什么宗室的亲王郡王面前,都很不一般。

    这名单里,安修仁安兴贵兄弟两国公,秦琼秦琅父子两国公,都更为显眼,而秦琅十六岁就得封一千户,就更为突出了。

    这样前途无量的新贵,现在却窝在家里做什么油茶炒面,也太那什么了。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

    程处默看事情还是太简单了,他只看到的是表面,没看到李世民实封四十六功臣的背后用意,或者是封这些人的逻辑所在。

    秦琅是年轻功臣没错,耀眼新星也没错。

    但秦琅已经感觉到自己现在太耀眼了,已经让很多人不爽了,之前河北做检校都督,不就惹的无数人弹劾吗?

    这次进入这张功臣名单里,估计就更惹人妒忌了。

    眼下借着斗殴免官一事,老实的在家冷静冷静也挺好,免的木秀于风被风催。

    “江夏王现在府中养伤,如今长安的防御已由兵部尚书杜公接任。”尉迟小二黑道。

    秦琅听了有些意外。

    李道宗之前被授任长安防御总指挥官这样的差事,那是因为他深得李世民信任,又是宗室名王,能压服长安这一个个的大将军们,但现在道宗受伤后,李世民却没再选其它大将来接任这个要职,反而让杜如晦这个文臣来接任,可见这里面也不简单。

第133章 勤王

    漫山遍野都是混战厮杀之声。

    战况激烈!

    一身明光甲的独眼家将张铁枪催马来到唐军阵前,滚鞍落马,“禀报大将军,我军已经切断突厥人的后路。”

    秦琼身披麒麟山文字甲,头戴凤翅兜鍪,腰系狮蛮带,脚蹬铁网靴,手中一杆秦家大铁枪,背上两支瓦面金装锏,腰间双插里装着角弓、羽箭。

    淡金色的面庞上,此刻露出的却是自信的表情。

    “这些突厥人太得意忘形了,真以为放他们深入,就能肆无忌惮了?到了此刻,居然还敢脱离大部队,还想要硬夺城堡,找死!”

    长枪一挺,秦琅下令。

    全军出击,将这支千余骑的突厥游骑围而歼之。

    “速战速决!”

    泾河东岸,泾阳城附近,此处距离长安已不足百里。

    颉利三十万骑南下关中平原,颉利主力出现在长安渭河北岸附近的高陵,分兵攻泾州、泾阳、高陵,又分兵十万往攻京西武关一线。

    突厥骑兵如入无主之境,嚣张无比,四处扫荡劫掠。

    秦琼自凉州率步骑三万,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赶来勤王,在泾阳附近遇到了这支不过千余人的突厥轻骑,正在嚣张的打草谷。

    同行的凉州长史杨恭仁劝秦琼莫要在此与突厥浪战,直接绕过这些突厥人赶往长安城下,以免被附近的颉利主力拦截。

    秦琼并不肯接受这等‘老成持重’之言。

    大枪一摆,双腿一踢,跨下的忽雷驳早就默契的领会到了秦琼的意思,直接人立而起,长嘶几声,继而奋起双蹄,猛的向突厥人冲去。

    杨恭仁叹气连连,“叔宝你为一军之统帅,怎可亲自冲锋?”

    可秦琼早已经纵马远去,老铁枪带着百名亲兵死死护卫两旁,凉州铁骑更是如山崩海啸般的猛冲而去。

    对于秦琼来说,区区一千突厥轻骑,没必要排什么兵布什么阵,直接掩军冲杀便可,趁势一鼓作气将他们踏平歼灭,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烈烈秋风之中,老铁枪高高举着秦琼的将旗紧随其后。

    那面鲜红的秦字大旗,随风猎猎飘扬,忽雷驳背上那抹红色的披风更加显眼,无数的唐军奋勇争先,连主帅都冲锋在前,他们有什么可犹豫的。

    泾阳,嵯峨堡下,本来正驰马放箭呼啸不已的突厥人,怎么也没料到眼看着城堡已经被他们攻破,正要收割的时候,却突然四面八方涌来无数的唐骑。

    “他娘的,找死!”

    统领着这支骑兵的是突厥贵族阿史德乌没啜,这位突厥贵人长的高大魁梧,肚大腰圆,犹如一只棕熊一般。

    阿史德是突厥中仅次于阿史那的姓氏,阿史那是突厥王族,阿史德则号称为后族。

    乌没是他的名,啜是他的官职,这是个比特勤低,而比部落俟斤又高的官职,阿史德乌没三十出头,草原上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他此次率部落随颉利可汗南下,本也随驻于泾阳,只是嫌有些无聊,兼之南下路上也没有抢到什么粮草,于是他便私下带了千余手下,出来劫掠。

    嵯峨堡里都是附近的百姓,靠着一些猎弓木枪还有土墙自然难以抵御突厥轻骑的冲击,很快就告破。

    恰在此时,唐军出现了。

    乌没啜没有惊惧,主力大营就在此不过二十余里,那里可是有十余万人马,更别提附近到处都是突厥大军。

    只要他在这里稍拖住下这支唐军,那么这两三万人都会被赶来的突厥铁骑淹没。

    将沉重的狼牙棒往地上重重一顿,“给我上!”

    突厥人调转马头,呼啸着挥刀向唐军杀去,在野外交战,突厥人无所畏惧。

    秦琼一马当先,手挥大枪不断催马加速。

    这是骑兵与骑兵的对决。

    大唐立国之初,骑兵数量少,当时还得从突厥买马,用高价购买他们的马匹,但是到如今,大唐的马匹数量充足,多年的征战,多方面获取马匹,尤其是河西、陇右降服之后,大唐的战马数量不断飞涨。

    朝廷有张万岁父子负责各地的牧场马监,张万岁养马了得,使的朝廷的马匹数量不断增长。

    特别是大唐百战开国,府兵们都是百战精锐老兵,不但战阵经验丰富,而且装备也十分精良。

    秦琼带回来的这支大军,本就是他当初从关中带去长安的,再加上一些河西彪悍的边军骑兵,更添威武。

    “勤王斩敌,皆有重赏!”

    秦琼高声喝令,于是唐军士气再次飞升。

    双方远远的便开始放箭。

    突厥人的箭支多数远远的就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而唐军的弓箭却呼啸着落到突厥人的头上。

    相比起唐军的装备精良,突厥人虽然马上民族,骑射本领强,但铠甲和弓箭方面却普遍不如唐军精锐。

    虽然颉利可汗也有不输唐军的具装甲骑重装铁骑兵,但那只是颉利可汗的附离骑兵,是他的大汗卫队,更多数的突厥兵,都只是部落牧民,他们带着平时打猎作战的弓箭刀枪,披着各式各样的皮甲铁甲等集结起来。

    靠着数量优势,靠着机动优势,倒是屡屡在侵略边关之时得逞,抢的满载而归。可若真要跟大唐最精锐的府兵比装备,他们却差远了,甚至战术素养也不如精锐府兵们。

    更何况,眼前唐军数量二三十倍于他们,这些突厥人又非精锐。

    一交手,冲锋的突厥人就倒下了数十人。

    可紧接着唐军一轮又一轮的弓箭射到,又带走上百个。

    等他们的弓箭终于能够进入射程了,可他们的箭却大多被唐军的铠甲挡住了。

    质量一般的突厥人箭头,对上坚固的唐军各式铠甲,高下立判。

    数支箭支射到秦琼面前,结果秦琅挥枪一扫,便全扫落了。

    两支骑兵继续接近。

    有些突厥人已经有些畏惧减速了。

    唐军却再次加速,继续猛冲。

    “受死!”

    秦琼铁枪扫荡,无一合之敌。

    阿史德乌没啜纵马奔来,想要一狼牙棒拍碎这个唐军大将,结果老铁枪大吼一声直接把长矛刺到他坐骑身下。

    黑色的战马被绊倒,人仰马翻。

    一队秦琼亲兵举盾提刀冲上前,刀砍盾砸,几下就把乌没啜砸的鼻青脸肿了。

    老铁枪大喊一声,“捉活的!”

    阿史德乌没啜晃了晃砸的晕炫的脑袋,心里感激了老铁枪八辈祖宗,可下一刻老铁枪却捡起一面盾牌猛的跳跃过来,狠狠的砸在他面门上。

    乌没啜仿佛听到了自己鼻梁骨断裂粉碎的声音,然后他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老铁枪拿脚踢了踢乌没啜确定这头黑熊已经昏死过去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身边的兄弟们道,“战阵之上,切不可轻敌大意,死了的敌人是最好的敌人,就算要生擒,也得把他打的没有还手之力才行。”

    乌没啜这个首领都被干趴下了,其它的阿史德部人更是没意外的被很快踏平。

    不服者死。

    想要比划几下的身上都挺着许多支羽箭,或是被捅了好多个窟窿见伟大的长生天去了。

    剩下比较爱好和平的则全都被揍的失去还手之力,然后被一根根牛筋索捆了起来。

    大唐的府兵,每个府兵出兵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几根牛筋索,就是为了捆俘虏的,这种牛筋索捆人相当合适,打个结,你越挣扎就捆的越紧,根本别想挣脱。

    一个个俘虏,不是鼻梁骨断裂,就是被大唐府兵们不小心的扭断了手,踩断了脚,反正还活的就行。

    不用秦琼吩咐,府兵们就在迅速打扫战场。

    从尸体堆里分清敌我,自己的同袍拉出来,还活着的立即包扎救治,死了的用随军携带的马皮裹尸绑扎好,装上马背,一起带走。

    至于说敌人,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已经死了的,统统一刀砍下脑袋,再撒上点随军带着的石灰腌一下,然后用草袋装起来,带走等待报功验功。

    至于没死的,粗粗的检查一下,还能动的,可以随军走的,会享受一下大唐府兵特供牛筋索的待遇,基是行动不便的,会被仁慈的大唐府兵兄弟们对他念几句超度经,然后一刀带走。

    府兵们只要脑袋,剩下的无头尸直接随便挖几个坑埋了,不过埋之前,所有突厥人身上有用的东西都会被拿走。

    包括他们脏兮兮的皮甲,生锈的铁甲,模样古怪的牛头盔、狼头盔,还有那狼牙箭啊,牛骨箭等,战马、弓刀、长矛等一个不会落下。

    就算是再破再臭的羊皮袄子回收了,也起码能充做缴获军功,再清理一下,也还是能回收点钱的。

    府兵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熟练无比。

    刚才还嚣张无比的两千突厥人,很快就变成了行军记室账册上的一千二百三十八个首级,七百六十二个俘虏,另外缴获了战马两千余匹。

    秦琼对嵯峨堡里劫后余生出来感谢的那些百姓们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若再留在此处,突厥人肯定会报复你们,现在城堡也残破了,你们就随我一起转移去长安吧,正好我这缴获了一些马匹,把能带上的都带上,其余的就不要管了。

    堡里刚经历了生死关头的百姓们,看着那一个个砍下来的突厥人首级,并没有恐惧,对秦琼感谢过后,都配合的收拾东西离开。

    半个时辰后,一支突厥游骑赶到。

    当他们走过战场后,个个面露震惊之色。

    “是阿史德乌没啜,整整两个千人队,没了。”

    “赶紧回去禀报可汗。”

    “他们究竟遇到了谁,居然这么快就被杀光了,一个也没逃走。”

    “那些恶魔!”

第134章 解封

    当大营派出的数路铁骑想要拦截这支唐军时,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秦琼带着三万唐军,已经绕过突厥大军,抵达了渭河北岸,尉迟敬德和程咬金率兵接应,引秦琼军经西渭桥到南岸。

    突利小可汗亲率大军追至渭河北岸,可秋汛正急,渭河水涨。渭河上通往长安的渭桥,此时由唐军大将率精兵把守。

    程咬金守西渭桥,尉迟恭守中谓桥,两桥相隔十里。

    秦琼军在两军中间安营立寨。

    三将紧守住渭河南岸,屯兵五万有余。

    此时的渭桥以北是咸阳县,在紧邻渭河北岸一带,地势北高南低,咸阳县城到渭水一带有大量的沼泽湿地,芦苇丛生,遍生杨柳,加之眼下秋汛,河水大涨,淹没了北岸许多河岸沼泽地。

    这使的秦琼等占据天时地和,有了一条坚固的渭河防线,拥有足够的缓冲之地。

    不过身后就是长安城,唐军已经退无可退了。

    长安保卫战,已经打响。

    长安城,东宫。

    丽正殿中,黑暗中,李世民突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浑身是汗。

    “陛下?”观音婢披衣而起,拿汗巾为李世民擦汗。

    “我又做恶梦了。”

    “陛下又梦到打败仗了吗?”

    “我梦到我正跟颉利交战,眼看着要打赢了,建成和元吉突然从颉利军中杀了出来,他们衣着发式皆如突厥人,他们说当日并未死,后来逃到突厥去了,如今随颉利来找我报仇索命来了。”李世民喃喃的念着,心有余悸。

    观音婢起身去点亮灯。

    然后又给丈夫倒了杯茶来,“陛下先喝点水。”

    李世民大口大口的喝着水,一口气喝干了杯里水,喘了会粗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陛下是最近心弦崩的过于紧张了,所以才会做这恶梦。”

    “自六月四日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梦到建成和元吉。”李世民叹道,“观音婢,你说这次朕能赢吗?”

    长孙轻轻抚着丈夫的背部,“陛下,想六月初四日时,是何等的凶险,可最终陛下不也在叔宝知节敬德玄龄等人的支持下,挺了过来。如今再怎么凶危,也没比不过那时。”

    有急促脚步声传来。

    “陛下,军情急报。”

    李世民腾的下床,“什么军情?”

    “镇抚司长史许敬宗急奏,昨日午,凉州大都督、左卫大将军秦琼率军入京勤王,至泾阳嵯峨堡遭遇两千突厥军破堡,秦琼率军掩杀,斩首一千余级,俘虏数百,并生擒突厥统军贵族阿史德乌没啜,尽歼其军,救下堡中民众千余。”

    李世民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听到这高兴的手舞足蹈。

    “叔宝不是还有几天才到吗,怎么来的这么快!”

    “还有消息没?”

    “齐国公歼灭两千突厥军后,倍道急行,突破了敌军的拦截,于昨日晚间抵达渭河北岸,由尉迟恭将军和程咬金将近接应渡过渭桥。颉利亲率二十万大军追至渭河!”

    听说秦琼三人把守渭桥,挡住了颉利,李世民松了口气。

    “这都是昨日的消息,为何现在才报?”

    宦官紧张的道,“因突厥进犯,京中宫中加强警戒,夜晚宫门落锁,消息不能入宫,所以只能等到天亮宫门打开后才送进来。

    夜晚彻底封锁宫门,禁止出入,也是担心这种关键时候出意外。

    “以后这等军情要事,片刻也不能等,要立即进奏。”李世民想了想,“可在宫门之上再开一个小窗,这样夜间宫门落锁后,若有紧急军情,可由皇城省内当值宰相至宫门,将消息递入宫内奏报,以免耽误。”

    长孙笑着对丈夫道,“陛下你看,好消息来了。”

    “确实是好消息,叔宝回来了,朕也就没那么担忧了,这一仗打的好,虽只不过歼敌两千,但眼下太需要这样的胜仗了鼓舞军心士气了。”

    李世民兴奋的打着赤脚在地上转圈。

    “立即召叔宝押乌没啜等俘虏入京,让雍州府搞的热闹点,要让全城百姓都知道,我秦大将军又打了个大胜仗,打了突厥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朕要亲自到南门迎接叔宝入城。”

    “朕还要赐叔宝锦袍金殿,许他骑马穿过朱雀大街,直上金殿!”

    李世民越说越兴奋。

    这次的颉利入侵,对于他的压力太大了。

    六月初四兵行险着,虽然成功夺权,可毕竟人心未稳,而他刚刚登基才几天,颉利就已经杀到了长安城下。

    这对于他这个得位不正的新皇来说,压力大的都喘不过气来,晚上都尽做恶梦。

    这种大军兵临长安城下的危险,其实还不是他最担忧的,他最担忧的是这种时候,大唐朝堂内外能不能够拧成一股绳,能不能一致对外。

    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时候他全力迎战的时候,会有人背后捅他刀子。

    秦琼来的及时,送上的这份礼物更及时。

    振奋人心。

    “陛下,时已入秋,晨间天凉,快把鞋穿上。”

    李世民此时只觉得浑身兴奋的燥热起来,哪会冷。

    “秦琅那个小兔崽子呢,是不是还关在家里反省呢?”李世民问。

    长孙拿来鞋亲自弯腰下去为李世民穿上,“陛下怎么健忘了,昨日他不是还让人送了些油茶炒面来宫里吗,陛下吃了之后,说味道还行并赞赏秦琅用炒面做行军干粮的好主意呢,说是让秦琅再好好琢磨下一个好的配方,到时让兵部试用一下,若好的法,到时就推广军中呢。”

    李世民哼了一声,“这小子,堂堂三品,在家琢磨干粮,也太大才小用了。眼下用人之际,朕也就不再计较他的罪行了,暂且记在账上,让他赶紧出门,眼下这个时候,镇抚司还需要他来主持。”

    “立即去平康坊传令,令秦琅即刻恢复原职,让他赶紧去渭桥,代朕迎接叔宝回长安。”

    让本来待罪在家的秦琅官复原职,去渭桥迎秦叔宝入长安城,这也算是对秦叔宝的一个赏赐了。

    秦琅一大早起来,正准备在琢磨点新品,这几天,他已经研制出了十八款油茶炒面配方,并一一制作改良,效果不错。此外,他还又研发了锅盔、压缩油饼、炒米、肉松等。

    今天准备再研究点蛋白粉,原材料就是蝗虫、小鱼虾、青蛙、河蚌田螺、鱼骨加点大豆粕,碾磨成粉,这玩意后世其实就是鸡饲料,但是他考虑到如今大唐士兵,尤其是在出征之时营养补充跟不上,特别是蛋白质和各种微量元素,所以想到搞点这种鱼骨粉,里面加上点盐,每个士兵发上一小包,用水冲服也可,直接干吃也行,在艰难的行军打仗之时,也能补充营养的。

    他甚至计划等这款新品研究出来后,再把青汁弄出来。青汁这玩意他后世时被老婆强制喝了不少,但他研究发现,其实只要是普通的农作物的嫩叶都可以制成青汁,嫩麦苗啊,嫩蔬菜啊,这东西含丰富的叶绿素,还有不少比成熟植物更丰富的一些物质,确实对身体保健身有用。

    对于平时蔬菜摄入不足的人来说,这东西大有好处,当然正常饮食的人,其实就没多大帮助的了,毕竟直接吃蔬菜也一样。

    秦琅想着弄些嫩叶给加工一样,具体要怎么弄,还没想好,准备先试一下脱水晒干然后打粉,要吃的时候也直接冲水喝,其实就跟方便面的蔬菜料包差不多。

    相比起军中传统食用的咸菜、酱菜,明显更健康些。毕竟早有研究表明,许多只用老卤水腌的酸菜咸菜,那个咸味其实只是一种味道,并不含有盐的成份,所以吃了也就是骗骗味觉嘴巴,实际上对人体没帮助,以前吃不起盐的人靠吃腌菜,其实并没好处,原因就在于此。

    只有真正用盐腌的才能暂代盐用。

    秦琅觉得咸菜酸菜弄的好,开胃好吃,但若考虑营养这块,觉得并不是上选,不如试验一下他的鱼骨粉和青粉。

    正给家里仆役们写单子,让他们出去采购所需的各种实验原料呢,结果许敬宗上门了。

    镇抚司里魏征和马周两个主簿都走了,崔敦礼和郑玄礼两个司马也先后调走,而秦琅也早离开衙门公干河北,一回来主持分了司里小金库,然后就被免职了,许敬宗顺里成章的就成了司里临时最高长官,暂时主持司务。

    没有秦琅马周等人,他在司里现在感觉挺好。

    谁知道,秦琅这才刚免职几天,结果今天宫里就传出旨意,要他来请秦琅回去复任。

    “三郎,陛下对你可是厚爱有加啊。”

    许敬宗品尝着秦家秘制油茶新品,这是款奢华版的,以牛髓骨油加上十八种坚果仁,甚至还配了上好茶叶在内,小米、大豆、小麦碾磨烘炒,再加上了新鲜牛奶。

    小火一煮,那真是茶香四溢啊。

    那边魏昶对秦琅依然尊敬有加,把秦琼已经率凉州勤王军抵京,并打了个大胜仗的消息告诉了他。

    “我阿耶就回来了?那还等什么,走,去渭桥迎接我阿耶回京!”

    关在家才几天时间,整天研究这些玩意,确实已经有些无聊了。

    许敬宗本来还想尝尝那碗香气四溢的油茶味道呢,结果秦琅直接拉着他就走,许敬宗看着那碗油茶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脸的无奈。

第135章 镇军大将军

    长安西郊,西渭桥,又称便桥。

    汉代修建时因与汉长安城便门相对,故称便桥,至唐时,百姓俗称咸阳桥。

    唐突两支大军,隔着一座一里多长的渭桥遥相对峙。

    秦琼大营。

    秦琅率许敬宗、魏昶、阿黄等过来宣旨。

    “门下,制曰:京室殷阜,钩陈严秘,肃遏警巡,职务尤重......宣风作牧,亲贤是寄。左卫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瓜鄯肃会兰河廓九州诸军事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琼,任惟心膂,功著二南,典戎敷化,声绩备举。”

    “宜摄九门,总司八校,可雍州牧、镇军大将军,其左卫大将军使持节凉甘瓜鄯肃会兰河廓九州诸军事凉州大都督上柱国齐国公如故。”

    儿子亲自给父亲宣旨,还是道加封旨意,这份荣耀可是少有。

    秦琅宣读完,秦琼接旨。

    敕旨交接完,秦琅便赶紧跟秦琼对调了个方向,向秦琅叉手道贺,“恭喜大人!”

    刚才这道敕旨,可是道措辞非常用心的嘉奖了,大意便是雍州牧做为京畿长官,位置十分重要,要选用得力忠诚大臣。而秦琼呢,在军中威望高,战绩好,所以现在皇帝特拜秦琼为雍州牧这个要职,并且还给秦琼加了一级散官。

    原来秦琼是正三品冠军大将军的武阶,现在正式晋升为镇军大将军这个从二品武阶。

    此外,依然让秦琼继续兼任凉州大都督这个职务。

    雍州牧兼凉州总管,曾经是李世民担任过的职务,此后由杨恭仁主持雍州衙门,由李幼良接任凉州。但是杨恭仁主持雍州时,也只是以治中从事的佐贰官主持的。

    杨恭仁后,由高士廉担任了这个职位,再由李道宗接任,而现在李道宗受伤,李世民让秦琼接任,但却不是雍州别驾或治中从事这样的副官,而是直接给了雍州牧一职,并依然兼任凉州大都督职。

    这份信任,无与伦比。

    秦琼都听的很意外。

    “雍州牧位置特殊,我一异姓外臣岂敢担任?我当向陛下面辞!”

    “阿爷,其实陛下这旨意很明显,江夏王本是陛下选用的长安保卫战的指挥大将,可谁料出了点意外受伤,如今无法继续视事,因此只能另用他人。现在是兵部尚书杜公暂代主持,可杜公毕竟是文臣。”

    秦琼毕竟是李世民龙潜之时麾下第一大将,不论是能力还是忠心都无法挑剔的,尤其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比秦琼指挥能力更好的肯定会有,资历威望更高的也有,比如河间王李孝恭,比如刘弘基,长孙顺德,再比如李艺、李靖、李世绩,这些都是军中威望资历不比秦琼差的。

    可这些人对于李世民来说,都不够贴心,都不够可信。

    所以能取代李道宗,可放心主持长安长防的也就是如今赶来勤王并打了个大胜仗的秦琼了。

    “阿爷不如先接下,待击退突厥之后,再辞职也不迟。”

    雍州牧这个职位确实太重要了,就如比北宋的开封府尹,这种要职,一般都是由亲王担任的,而且往往都是亲王遥领,实际派个重臣任副职实际主持。

    历史上,贞观之初,杨恭仁在罢相后确实担任过几年雍州牧,但最后也是调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最后再改调洛州都督。等到贞观中后期开始,这雍州牧、大都督,或是后来的几京府尹,其实都已经不再轻易授给外臣了。

    不过眼下若李世民要用秦琼做长安保卫战的指挥官,那暂时让他担任这个雍州牧之职,确实也挺合适,这样便可压制李孝恭刘弘基长孙顺德等老资历大将,要不然,也不会在大战之前,又给秦琼加了一级武阶,直升镇军大将军。

    这可是二品武阶,不管是刘弘基还是长孙顺德等,那都是三品阶、三品职。

    别看是二品武阶,这在大唐现在,都相当于是后世开国的授大将衔了,毕竟虽还有更高的骠骑大将军和辅国大将军,但现在都没有授过人。

    秦琼简单的收拾了下,便让家将老铁枪带亲兵押着乌没啜等俘虏回长安。

    父子俩一个身披暗金铠甲猩红披风,一个绣衣锦袍千牛刀,并辔而行。

    “这次陛下登基大典我没赶上,否则我定会请求陛下不要封赏你那么高。”

    在秦琼看来,秦琅虽于皇帝有些功劳,可毕竟年轻,如今这年纪就实封一千户,排到实封功臣第八,太过突出显眼了。

    “阿耶,安氏兄弟不也俱封国公?”

    “那不一样!”

    刚从凉州回来的秦琼对安氏兄弟能并封国公的内情很清楚,安氏家族本就是河西世代豪强,他们家本是西域安息王后代,是粟特族。从北魏时期,安氏家族就世居凉州,逐渐成为当地豪门望族。

    在武德初年,安兴贵居于长安,而安修仁在凉州,一个仕李渊,一个仕李轨。后来安兴贵主动向李渊请求去河西说服李轨归附,李渊也就姑且信之,安兴贵便独自一人前往河西,没带一兵一卒。

    后来安兴贵果然不负李渊所望,他通过在李轨手下的兄弟安修仁,最后成功的干掉了西凉皇帝李轨,说服了整个西凉势力全都归附了长安李渊,为此安氏兄弟并封国公,皆给实封。

    而就算安氏兄弟此后都入长安为官,担任大将军之职,但实际上到此时,河西之地,安家影响巨大,许多人都是安氏旧部,他们在当地的影响力比朝廷的还大。

    安氏兄弟在河西的影响力,就跟李艺在幽州,跟李世绩在山东的影响力一样。

    总的来说,安氏兄弟其实根本就是河西地方豪强们在朝中的代表,李渊为了控制河西地区,所以对安氏兄弟这两个代表那是极为客气的。

    这就好比李渊对李艺,对李世绩,对岭南的冯盎等豪酋一样。

    但说到底,这些人是被朝廷所猜忌提防的,就如当年杜伏威入朝后没多久被杀一样,找到机会就会被干死,这些人永远也成为了皇帝信任的人。

    李渊当皇帝是这样,李世民当皇帝也是一样的。

    秦琼父子不一样,秦琼那是李世民的心腹。

    “你程叔都才封七百户呢。”

    秦琅笑笑,“这次实封功臣,又不是简单的以功劳来论的,若真要论功劳,那我说李靖于国功劳极大,起码也得封个一千五一千三的,可实际呢,才三百户。”

    侯君集原来不过是个五品的小军官,可就因为当天控制了李渊,所以这次直接论功第一。还有张亮,也是秦王府的小军官,也一样封国公。至于公孙武达、李孟尝等数人,原本更只是李世民的侍卫而已,也皆得实封,各封国公或是郡公,为何?不就是因为当天他们随着李世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兵变夺位吗?

    这样论起来,秦琅的功绩并不比侯君集小,比公孙武达等人当然要高的多。

    至于裴寂和李艺这些人,那都不过是安抚他们。

    “你还年轻,没必要紧盯着这些东西,陛下是个宽仁重情之人,跟着他的弟兄,不会亏待的。你本来可以适当的推让一下的。”

    秦琼始终认为,秦琅如果在这四十六功臣里排在中后点的位置更好些。

    秦琅倒觉得,这都是我凭本事赚的,甚至是拿命拼来的,没必要推,推就矫情了。毕竟不说玄武门,就是平幽州王君廓李瑗,那也是大功一件啊。历史上王君廓可是凭此功,封一千三百户。

    秦琅看着马上越发英武自信的儿子,忍不住道,“刚过易折。”

    “没事,我现在是皇帝女婿,有这层关系就不再是普通的外臣,阿爷难道不明白?”

    秦琼摇头苦笑了笑,“哎,也是。”

    “那个郑十三娘还在你府上?你打算如何安置她?”秦琼想到另一件事情。

    “要不送去亲仁坊?”

    秦琼吓了一跳,“送我那做什么?”

    “郑十三娘相貌才艺俱是上佳,我觉得不如让她到亲仁坊去教妹妹们礼仪,当个女先生。”

    荥阳郑家的家教是很严格的,女子从小接受各种才艺规矩等训练,秦琅觉得让她去当秦家的女家教不错。

    “阿爷你常不在家中,府里上下都要崔娘子一人打理,教导妹妹们也肯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不如让郑十三娘去帮忙。”

    秦琼打量秦琅,“你之前那般犯忌冒险也要收留郑氏女,我以为你是看上她了。”

    秦琅只是呵呵一笑,“我是认真的,郑十三娘给妹妹们做家教确实不错的。”

    “你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

    秦琼笑道,“其实陛下既然已经把她赐给你了,就说明陛下其实已经是把她任你处置,包括你收用她为妾。郑氏女也挺可怜的,你跟她这牵绊也算是有些缘分,倒不如就收了。”

    秦琅承认自己贪财好色,郑十三娘各方面都是上选,不过吧,眼下两人的关系说来有些复杂,他也不想做那霸王硬上弓的事情。

    如玉箫那样,郎有情妾有意,这才符合他的性子。

    就算好色,那也是有底线的,以金钱权势引诱威逼这种行为,就太渣了。

    秦琼承认自己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做事依然有些我行我素,甚至是鲁莽,但好多事情经他这么一说,又似乎挺有道理,这些鲁莽之后,似乎故意隐藏了点什么,是在刻意而为之。

    一想到这,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猜测来,儿子才十六啊,冲动鲁莽不应当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表现吗?如果他老谋深算,过份理智这才可怕吧?

    只怕就算是皇帝,也更愿意看到的是冲动莽撞的秦琅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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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俗人介绍:
离玄武门之变只有三天了,秦琼却打算做个国之纯臣不参与其中,秦琅高呼这不是坑他吗?送上门的从龙之功怎么能不要,等事成之后再功成身退也不迟。到那时,做个俗人,不谈亏欠,不负遇见。做个俗人,贪财好色,放荡自由。贞观俗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贞观俗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贞观俗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