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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何时秋风悲画扇     大明王冠txt下载     大明王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可为圣人乎?

    朱棣大为震动。

    为什么?

    太子明明是因为黄昏在盐官镇的布局才成为太子,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太子都应该是最感激黄昏的那个人。

    而且太子也应该明白,黄昏虽然没有主动和他走得很近,但绝对是支持他的。

    黄昏的支持,应该是不计回报。

    但你朱高炽是读书人啊,不要把别人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别人改变了你的人生,那你就应该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然而太子没有。

    也许有。

    但在这件事上没有!

    太子将他自己的个人感情和道德抛在一边,选择了进谏。

    他难道不怕这件事传出去,会寒凉拥护者的人心吗?

    朱棣感触万千。

    不论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一事最后结局到底如何,他至少在此刻,认可了太子,也认为这样的太子,当得起他想要的继位者形象。

    就算这件事最后被揭露出是太子和黄昏的联手布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就冲太子先前那一番诚挚的肺腑之言,朱棣也认了。

    太子有此心,自然最好。

    继位者嘛,你总要给他犯错的机会,让他在犯错中不断成长,直到如自己这般,成为顶天立地的君王——靖难之战,自己也犯过错。

    犯错不可怕,可怕的犯错后不自省。

    想到这朱棣忽然心生一计。

    高贤宁用定了!

    就算交趾是黄昏的最后退路,我朱棣既然知道了,那就不再是他的退路,而老大今日来反对,一则是担忧黄昏坐大影响家国,二则是在自己面前划清和黄昏的界限。

    事情说开了就好。

    在朱棣心中,只要太子今后不犯大错,这东宫他大可住得。

    不过朱棣明显自以为是了。

    殊不知人言可畏。

    何况还有汉王和赵王两个搅屎棍。

    起身,从书桌后走到朱高炽前面,弯腰扶起大汗淋漓颤颤巍巍的太子,真情流露的说了句:“汝之苦心,朕悉之。”

    太子第一次被朱棣亲手扶起。

    脸色涨红。

    眸子红了,然后鼻头发酸。

    欲言。

    被朱棣挥手打断,朱棣回到椅子上坐下,轻声道:“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一事不容更改,朕有朕的考量,因为朕真的很想看看,在黄昏的辅佐下,大明这片江山会发生何等天翻地覆的变化,远的不说,但说近的,太子你没发现,近来京畿的黑夜,已经不是那么漆黑了吗?”

    很亮。

    若是夜幕初临走在权贵富贾云集的街头,你发现大大小小的府邸都亮若白昼,甚至连大门前也安装了光明神器!

    大明京畿,已有盛唐贞观的长安之歌。

    看见太子还欲再说。

    朱棣知道他还是不放心黄昏的坐大和不断的落子,笑道:“无妨,太子你且记住,朕要打安南,那便打了,朕还要打漠北,为你和朕的孙儿等后人,至少谋求一个百年太平,黄昏没出现之前,朕登基之后,想的要打得漠北五十年内无力南下,但是现在,朕的打算,最好的一面,漠北如安南一样,纳入大明疆域,最差,也要阉割漠北百年之久!”

    说这话的时候,朱棣神采飞扬,宛若仙人。

    朱高炽也还是个年轻人。

    看着意气风华的父皇,这一刻他不是太子,父皇也不是父皇,他只是个儿子,看着眼前的父亲,由衷的感到自豪。

    这就是我爹啊。

    朱棣话锋一转,自信睥睨,“朕有此雄心,敢用黄昏,岂会不防着他,你且放心罢,将来等你荣登大宝之前,朕会让黄昏陪朕一起,或者朕会让他成为你竖立帝威的棋子。”

    想了想,又道:“当然,这是说黄昏有野心的情况下,朕和他必有一战,但如果黄昏真是一心为大明,为我朱家天下,那么朕就让他当一个千古宠臣又如何,就让权倾朝野三朝又如何,所以太子,你要努力,朕不求你超过朕,但至少不要输得太多。”

    要不然压不住黄昏。

    一旦压不住,黄昏的**就会无限滋生,而如果出现这种状况,我朱棣只有流着泪让黄昏陪朕去黄泉路上走一遭。

    别怪我朱棣自私,我真做不到刘玄德那样。

    朱高炽只得应诺。

    朱棣挥挥手,“此事不用再议了,你也回去告诉支持你的那些文臣们,少给朕找麻烦,老二和老三那边,朕会敲他们。”

    这是赶人了。

    朱高炽长叹一声,“但愿黄昏也能明白父皇的苦心。”

    朱棣笑了,“他明白,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黄昏要是不明白,他就不会明知道自己在猜疑他,还敢推荐高贤宁,黄昏这是在自证,证明他没有对皇权的**和觊觎。

    他是相信自己不会是庸君,而在另一方面,黄昏也是在相信大明未来的天子,虽然只是一个布政使的任职,但在这件事中的交锋,牵扯到的却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不得不说,黄昏有远见。

    所以说在自己百年之前带走黄昏的这件事上,朱棣已经没有那么坚定了,他现在有些相信,哪怕是自己走了,黄昏依然会辅佐太子继续让大明走在更加光明的路上。

    看着太子的背影。

    朱棣长长的叹了口气,想起那个快要及冠的青年,呢喃着说了一句,“此子可为圣人乎?”

    大概可的。

    此圣人非天子这种圣人,也非孔圣人那样的圣人,是功德之圣人!

    朱棣忽然露出一个捉狭的笑意。

    起身,在房间里找了一会,没发现有什么好玩意儿,索性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又从墙上取下一幅画,招手对殿外候着的狗儿道:“狗儿,你去一趟黄府。”

    狗儿何等聪慧,立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走之前先叮嘱了一位内侍:“去去去,赶紧去内务库给陛下取一块玉佩来,再找几幅好看的字画,请陛下裁决后悬挂在原来位置上。”

    说完匆忙而去。

    朱棣颔首,狗儿这方面做得确实好,所以他是真不想把狗儿放出去。

    天子立巅峰,孤寒。

    身边总得有个陪着聊天的人,又不可能随时随地都陪着皇后,所以狗儿就成了那个人,唯一遗憾的是,狗儿为何就这么亲近黄昏呢?

    搞不明白。

第五百五十四章 良心被狗吃了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朝堂厮杀也一样。

    不像江湖。

    江湖厮杀,讲究个快意恩仇,但有恩怨,道理不通,那便一剑去之,生死在命富贵在天赢了美人美酒输了卵朝天,端的是任侠洒脱。

    朝堂厮杀更多的是权和谋。

    以权布谋。

    以谋求权。

    所以朝堂比江湖险恶,江湖上生死之间,除非被偷袭没看见敌人的影子,要不然你好歹知道是死在谁手上,但朝堂上不一样。

    搞不好你死翘翘了,还不知道是谁在对你下黑手。

    所有朱棣让狗儿去给黄豆芽和黄豆苗赐玉佩、名画时,狗儿其实已经心领神会陛下的意思,表面是去恩赐圣眷,实际上是去给太子和黄昏找点事。

    带着大内护卫和两个心腹小内侍,狗儿来到黄府。

    竟然等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见黄昏大官人从主院那边过来,身上还弥散着淡淡的奶香味,显然之前一直在逗娃,狗儿那个羡慕嫉妒啊……

    这辈子他是享受不到这种天伦之乐了。

    双方见礼。

    狗儿笑眯眯的坐下,看似无心的说了句还是羡慕黄大官人啊,府邸之中无有目光,整日里陪着妻儿享受天伦之乐,潇洒自由,不似我等,需要谨言慎行才能安度余生。

    黄昏愣了愣。

    不知道狗儿为什么忽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是真的在感触吗?

    这话倒也不突兀。

    其实符合当下情境,太监可不就羡慕别人阖家欢乐么。

    笑道:“狗公公所来何事?”

    看你来这架势,以及那两名小内侍各捧一盖着黄布的木托盘,应该不是为了私事,估摸着朱棣那边有什么动作,但是又没有进门就宣旨,所以大概率和政事无关。

    会不会是徐皇后给妻子送来滋补身体的外邦贡品?

    又或者是天山雪莲之类的东西。

    狗儿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起身,笑眯眯的招手,两个小内侍上前,狗儿笑道:“黄指挥操劳军事辛累,陛下甚慰之,知悉黄指挥家有龙凤一对,乃让我着赏赐而来。”

    掀开一个托盘,“此是陛下所配之玉佩,名为蟠螭纹玉佩,是极品的蓝田玉所雕,采用透雕手法,珍贵异常,陛下寻常最喜佩戴之一的玉佩,陛下说,赏赐给黄豆苗。”

    黄昏不懂古董。

    但是听这个名字,再加上这材质和雕刻手法,怎么都有种感觉,这要是传到后代去,应该是要进博物馆的存在,价值没个几千万都对不起朱棣亲自佩戴过的这身份。

    朱老板大气!

    赶紧谢恩。

    也不急着取过来,先看看另外一个托盘里装的什么。

    狗儿又掀开另外一个托盘,“这是一幅宋代名画,名为《晓雪山行图》,是范宽所作,虽然比不得《千里江山图》,也不如《清明上河图》,但也价值不菲,陛下登基之后,便从内务库拿出来悬挂在乾清殿中,陛下说,赏赐给黄豆芽,希望他也能如黄指挥之叔父一般,才高八斗。”

    黄昏:“……”

    吃了没文化的亏,这个《晓雪山行图》也没听过。

    但《千里江山图》和《清明上河图》老子倒是听过。

    咦。

    清明上河图好像在袁忠彻手中,自己一直忙事情忘了这茬,明后天老子就要去忽悠袁忠彻,不论多大的代价,都要把这图弄过来。

    挥手示意绯春取过蟠螭纹玉佩和晓雪山行图。

    说道:“玉佩拿过去给锦姐姐,请她保存一下,等豆苗满周岁后,让她悬佩即可,晓雪山行图现在就去放在豆芽的书房里罢。”

    为儿子女儿办事,黄昏很是尽心,这几天已经分别给儿子女儿打造了闺房和书房。

    绯春笑眯眯的去了。

    她也不懂。

    不过是天子赐的东西,能差到哪里去?

    传家宝了!

    她哪里知道,真正的传家宝她家姑爷还没去弄到,弄到手以后,那才是黄家世代最珍贵的家产,比朱棣赐的这两样贵了不知多少倍。

    待绯春离去,狗儿挥挥手。

    于是两个小内侍退下,几个大内护卫也退下,黄昏也示意在旁边的丫鬟,去给小内侍和护卫准备一些点心吃食,顺便叮嘱丫鬟,去通知绯春,给这几位准备几封红包。

    至于狗儿么……他不差钱。

    自己和他这关系谈钱伤情。

    待四下无人之时,狗儿才笑眯眯的道:“在我来黄指挥府邸之前,太子因为交趾布政使的事情刚觐见陛下。”

    黄昏精神一振,“太子殿下也是支持的吧?”

    狗儿眼神玩味,“你认为太子殿下支持吗?”

    黄昏想了想,听狗儿这语气,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不解的道:“不说涌泉之恩滴水以报,不论从那个角度来说,太子没有反对的立场啊。”

    朱高炽为什么不支持自己,没道理啊。

    狗儿叹道:“太子殿下不仅不支持高贤宁先生出任交趾布政使,甚至还反对,态度极其坚决,为此和陛下还争吵了一场。”

    黄昏:“???”

    朱高炽你这是要闹哪样。

    狗儿笑道:“不明白?”

    黄昏点头,“狗公公若是有忌讳,不说也行,我再去揣摩,若是可以,还请狗公公提点几句。”

    狗儿颔首,“这个没什么不可说的。”

    眼神却落向在外面喝茶吃点心的小内侍和护卫。

    黄昏福至心灵。

    猛然想起狗儿来的时候说过的第一句话,其中有四个字,当时就觉得有点不自然,现在想来,竟然是狗儿在提前提点自己。

    果然是我的好内应!

    懂了,接下来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因为朱棣今日让狗儿来赐圣眷,根本目的就是看自己对朱高炽反对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的反应如何。

    笑道:“还请狗公公说说看,我洗耳以闻。”

    狗儿松了口气,看来黄昏是明白了自己的一番好意了,笑道:“太子殿下之所以要反对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是担心高贤宁和你太过于亲近,以后的交趾会成为云南一样,而你黄指挥,则会成为第二个沐家,所以他才会反对。”

    黄昏面无表情,内心却是日了狗了。

    老子辛辛苦苦帮你朱高炽坐上了太子位置,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提防老子。

    良心被狗吃了么。

    其实转念一想,完全可以理解朱高炽的这种心态。

    朱高炽不自信。

    他在恐惧。

第五百五十五章 人心不古

    不能因此就否定明仁宗朱高炽的品行,毕竟站的位置不一样,待人待事的观点就不一样,朱高炽再怎么感激自己,他也得为朱家的国祚着想。

    朱高炽应该有自知之明,又缺乏自信,所以恐惧自己在安南布局成功。

    黄昏猛然想起狗儿来时的提醒。

    暗暗思忖,应该怎么回答,不用猜,狗儿提醒自己是情分,回去如实汇禀朱棣是本职,这对于狗儿而言并不矛盾。

    几秒钟后,黄昏想好了应对之辞。

    苦笑着说了句人心不古啊。

    这话其实对太子很不敬,但又超过尺度不多,就算是太子朱高炽听了,鉴于他反对高贤宁任职交趾布政使一事,他也只能吞下去。

    他确实理亏。

    而朱棣若是听了,根本不会有任何不悦,因为这意味着就算黄昏和太子之间有盟约,也出现了裂痕,若是没有盟约,那双方的关系就会因此而恶化不少。

    朱棣喜闻乐见。

    这是朱棣想听见的话,黄昏就说给他听。

    至于有没有怨恨太子,答案是没有。

    因为没必要。

    太子的反对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这是黄昏基于对朱棣的信任,除此之外,黄昏完全理解朱高炽的苦衷,毕竟是朱家人,以国祚为重,为此朱高炽愿意背恶名。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就是“仁”。

    舍身成仁的仁。

    狗儿听到黄昏的应答之辞后暗暗颔首,咱们这位黄指挥如今在官场上的能力,肉眼可见的攀升,要不了几年,就会成为金忠、郑赐那样的老油条了。

    笑道:“黄指挥也莫怪太子殿下,他也是为国着想,毕竟谁都知晓,高贤宁的身上写了个黄字,他要是将交趾牢牢掌控,别说太子殿下,陛下也会担忧。”

    这是隐隐提醒黄昏,有些事别过头。

    过犹不及。

    一旦超过了陛下的底线,这天下谁都救不了你。

    黄昏笑而不语。

    担心个屁。

    老子从始至终就没对皇权产生过想法,如果硬要说有,也不会阻止大明的进程,而是会去中南半岛或者西洋那边。

    和朱棣迟早的一战,那是基于对历史上众多明君的了解。

    就如乾隆留和珅给嘉庆一样。

    只不过朱棣大概率不敢把自己留给朱高炽,所以会选择亲自动手,至于这件事最后会怎样收场,那就只有鬼知道。

    从某方面来说,黄昏其实不想看见这种局面。

    君臣还是相得益彰的好。

    狗儿见黄昏不说话,直到他心里有数,有些事,没有答案比有答案更让人放心,起身,“还有事,黄指挥你忙,我得回宫了。”

    黄昏起身相送。

    临走之前,不着痕迹的赛了一张纸给狗儿。

    狗儿愣了下。

    黄昏挤眉弄眼,压低声音,“朋友之礼。”

    狗儿笑了。

    趁着两个小内侍和几个护卫在收绯春送的红包时,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明显不是宝钞的纸,入目两个字很是震惊:地契!

    震惊之余分外讶然,这不是平常见到的那种地契。

    黄昏笑道:“这是顺天时代商行下辖商行,华为房产经过顺天行部批准的,自制的契约书,等顺天那边房产修好,狗公公凭此地契,可去交接一套宅邸。”

    这可是个豪华大礼包。

    狗儿想推辞。

    黄昏笑了笑,“但收无妨,我明确一点,这是咱们朋友之间的情意,和地位官职没有半毛钱关系。”

    狗儿还能说什么……

    笑着告辞。

    黄昏送走狗儿后,带着绯春回主院,打算继续逗娃,然后抽空想一个策略,怎么去袁忠彻手中把清明上河图忽悠过来。

    乾清殿,朱棣见狗儿回来,放下手中刚批红的章折,叠在一起,说狗儿你等下把这些章折送到文渊阁去。

    狗儿急忙应是。

    朱棣往后斜斜一趟,“黄昏怎么说?”

    狗儿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中掏出那一张地契,摆在御书桌上,在路上狗儿就想好了,回到乾清殿,还是知会陛下一声,别让他怀疑自己和黄昏在私相授受。

    朱棣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故作不解,“这是什么?”

    狗儿摊开,“这是一份黄指挥时代商行分行华为房产的地契,据他说等顺天那边的坊子修好,可以凭此地契去交接,然后到顺天行部办理官府的地契。”

    朱棣哦了声,“他送你的?”

    狗儿颔首,“应该是罢,上面确实写的奴婢的名字和户籍。”

    朱棣哈哈一笑,“所以他是在明目张胆的贿赂你?”

    狗儿吓了一跳,急忙跪下,“奴婢自知在陛下身边,在外臣眼中,奴婢是天子近臣,但奴婢自知,奴婢只是个侍候陛下的内侍而已,绝不敢僭越国事,更不敢仗着陛下的信任为自己谋私利。”

    朱棣缓缓将地契推向狗儿,笑道:“收下吧。”

    狗儿不解。

    朱棣解释道:“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分不清主次,何况这封地契的出现,本来就有朕的授意,要不然黄昏去哪里找你的户籍?这件事在顺天时,黄昏就来汇禀过,当时我是同意了的,你跟我多年,又有白河沟战功,如今亦失哈和郑和都在大展抱负,只有你枯守在皇宫,这也是朕对你的一点补偿罢。”

    狗儿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朱棣讶然,起身,看着狗儿,“怎么,不要?”

    狗儿抬头,双眸泛红,谢恩。

    朱棣微微一笑。

    现在自己好像有点明白狗儿为何会亲近黄昏了,因为这小子办事真的很稳妥,既给了狗儿情分,又不让狗儿又压力,顺便还让自己给了狗儿个情分。

    狗儿岂能不喜欢这样的黄昏。

    人精啊。

    待狗儿情绪平复,朱棣才问道:“说吧,黄昏听说太子反对高贤宁出任交趾布政使时,他有如何的反应,是否有泼口大骂?”

    敢骂太子,他在找死。

    不骂,那就说明太子和黄昏两人有可能在唱双簧。

    狗儿据实回答,“黄昏说了四个字。”

    朱棣:“嗯?”

    狗儿:“人心不古。”

    朱棣:“……”

    许久,才倏然间笑了起来,暗道了一个好一句人心不古。

    这话还是有怨气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 目标:清明上河

    尽管满朝反对,朱棣还是任命高贤宁为交趾布政使。

    何谓天子皇权?

    这就是。

    管你什么满朝反对,天子决定了的事情,无可更改,毕竟明初的皇权集中在皇帝手中,尤其是朱元璋没有设置丞相这个官职。

    如果在宋代,天子的决策有可能是被左右相公、参知政事给阻拦的。

    明初就不会。

    但是到了中后期,皇权又衰弱了。

    因为内阁强大了。

    张辅在应天没呆上几天,又要带着一众将领回到交趾,要确保交趾那边三司建立,同时也要确保今后大明对交趾的绝对掌控。

    在出发之前,参加了朱能的葬礼。

    朱能是征讨安南时,走到广西边境时发病而亡,不算死于沙场,不过有感于他这一生的战功,朱棣还是为他专门举行了葬礼。

    追封其为东平郡王,谥号武烈。

    这是何等的荣耀。

    封王了。

    虽然是郡王。

    估计等以后朱棣驾崩之后,朱能还有机会配享庙庭,不过朱棣当下对朱能也极其厚待,因为朱能死的时候才三十七岁,他的儿子朱勇年纪尚幼,但朱棣还是打算让朱勇世袭成国公。

    朱勇是洪武二十四年出生,1391年,如今是永乐四年,1406年。

    现在才十五岁。

    不过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是以朱勇世袭的事情,朱棣打算忙完之后找个机会下旨,反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朱能的功绩,足以恩荫他的儿子。

    于是十五岁的朱勇,即将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国公爷,而朱能的妻子王氏——现在应该叫东平郡王夫人,也水涨船高,成了朱府主人。

    在这样的局势下,朱勇成了个香饽饽。

    毕竟年幼,好拉拢。

    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和赵王朱高燧,都在秘密想办法,要将朱勇拉拢到己方阵容里。

    只不过因为朱棣还在应天,大家不敢嚣张,暂时隐忍而已。

    黄昏也是这么想的。

    他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蓝图,也要拉拢朱勇,并且还会想法设法让张辅也站在自己这边,有了这两位的支持,今后就可以和汉王和赵王分庭抗礼。

    难度很大。

    不过黄昏现在也不急于去找朱勇,别人刚丧失没多久,你就去一通巴拉巴拉的说辞,朱勇以后也是要成为军中大才的,岂能没点脾性。

    赶出府邸都有可能,暂时别去自讨苦吃。

    黄昏现在还有事情要做。

    张辅明后日就要出发去交趾,在这之前,得想办法捞点这位大佬的钱出来,反正他刚打了胜仗,陛下的赏赐很多,真是羔羊待宰之时。

    不过在此之前,黄昏还是向着心心念念的《清明上河图》下手了。

    袁忠彻在跟随朱棣北上第一次讨伐鞑靼南下时,还只是尚宝司丞,这一两年升了个小官,成了尚宝司少卿,暂时屈居在尚宝司卿徐膺绪之下。

    有了这层关系,黄昏就好办了。

    这一日,去徐府找到徐膺绪,如此这般一说,二舅哥说行,那我着人过去问问袁少卿今日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去拜访一下他,他那瞻衮堂藏书之丰盛,连陛下都提过,几位眼红。

    黄昏急忙拉住二舅哥,说:“别,如此一来,意图来明显,这事吧,还得让袁少卿自己提出来比较合适,所以我们应该如此这般……”

    话一说话,徐膺绪口瞪目呆,弱弱的道:“会不会有点卑鄙了?”

    黄昏义正言辞,“哪里卑鄙了,袁少卿瞻衮堂藏书千万,也不差这么一幅两幅画了,况且二舅哥你应该知道,袁少卿的瞻衮堂里,比这《清明上河图》出名的多了去,据说还有吴道子的真迹?”

    清明上河图是北宋张择端的作品。

    距今也才两百多年。

    在明初,它的价值和艺术性,还没有被完全发掘出来,这时候的读书人知道这幅画的精妙之处,但还没跻身十大名画,因为当下就没这个排行榜。

    其艺术价值,不过是读书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而读书人又是相轻的,所以哪怕袁忠彻收藏了《清明上河图》,也并非是一件惊动文坛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读书人,谁没有几件珍贵无比的藏品?

    饶是如此,《清明上河图》也是无比珍贵的藏品,如果走正常渠道,估计黄昏出再多的钱,袁忠彻也不会转让。

    所以要想让袁忠彻让出《清明上河图》,黄昏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哪怕自己再能忽悠,也会大出血一次,而且还得剑走偏锋。

    不过值得。

    在徐膺绪这里说完之后,黄昏又去找朱棣,这事还得请朱棣也帮忙,不过没有直接说明要怎么操作,而是询问朱棣,能否请朱棣出面,让袁忠彻转让《清明上河图》。

    朱棣闻言很是不解,“你很喜欢《清明上河图》?要不你给个几十万两,朕把内务库的《富春山居图》卖给你,你拿《富春山居图》去换《清明上河图》?”

    黄昏:“……”

    什么意思,《富春山居图》竟然在朱棣手上?

    传世名画之中,富春山居图高居前三!

    丝毫不弱于清明上河图,甚至还要高出一截,不过艺术这个东西,见仁见智,有的人认为富春山居图更好,但也有更喜欢清明上河图的。

    话说回来,传世十大名画中,清明上河图、富春山居图、千里江山图、韩熙载夜宴图、洛神赋图……不论是哪一幅,都是艺术瑰宝。

    但再艺术瑰宝,在当下,你一幅富春山居图也卖不了几十万两。

    咳嗽一声,“陛下,十万两卖不卖?”

    十万两买下富春山居图,绝对血赚。

    朱棣眼睛一亮,“这么阔气?”

    黄昏一喜,“陛下同意了?”

    朱棣叹气,“可惜,真想赚你这个钱,可惜的是内务库的那本《富春山居图》是摹本,如果是真迹,朕倒是卖给你了。”

    黄昏:“……”

    那你说个锤子。

    忽然想起一事,貌似可以问问朱棣啊,万一他内务库里很有些十大名画中的呢,万一有洛神赋图呢,于是问道:“陛下内务库中还有些什么可以卖的名画啊。”

    朱棣摇头,“没了没了,赐给你家黄豆芽的晓雪山行图,已经让朕肉疼且后悔了,你就别想了,说吧,要朕如何帮你去给袁忠彻说。”

    果然是懂黄昏的人。

    黄昏干笑道:“倒也不需要陛下出面,只是近来一些时日,微臣和二舅哥徐膺绪,会多和袁忠彻袁少卿亲近,怕有人弹劾我们营党结私,所以提前给陛下报备一下,免得牵连了袁少卿和二舅哥。”

    朱棣笑道:“朕知晓了。”

    又叮嘱道:“你喜欢清明上河图,用正当手段去袁忠彻手中购买,朕不反对,但你要记住一点,若是敢巧取豪夺,朕饶不了你!”

    黄昏耸肩,“微臣也得有这胆量才行啊。”

第五百五十七章 英国公张辅

    巧取豪夺历来不鲜见,尤其是涉及到这种无价的传世名画,诱惑之大很难有人抵挡,黄昏认为《富春山居图》现在卖不了几十万两,是他个人以为而已。

    毕竟来到大明,他还没涉猎到收藏界。

    至于品画——他更没这个能力和眼光。

    再者一点,传世名画在后期的价值,是浮高了的,是附加了很多虚拟价值在上面,在明朝时期,真卖不了几十万两。

    因为都是宋朝的,两三百年前而已。

    但如果是《兰亭序》的真迹,几十万两还是卖得出的,而且有价无市,当然,《兰亭集序》的真迹据说还躺在唐太宗的昭陵里面。

    昭陵之大,一般的盗墓团队根本没力量对它动手。

    需要国家力量。

    但任何一个统一的强权国家,都不可能去挖唐太宗的昭陵,所以这《兰亭集序》很可能会一直沉睡在昭陵之中不见天日。

    扯远了。

    黄昏对朱棣轻声道:“还有个事,微臣会在英国公张辅去往交趾之前,拜会他,主要还是关于华为房产的宅邸出售的事情,还请陛下恩准。”

    这事比去频繁拜访袁忠彻更重要,也更敏感。

    毕竟高贤宁是交趾布政使,如果自己再去拜访主管交趾军政的张辅,在被人眼里,很有可能认为自己想要拉拢张辅。

    朱棣若有所思,“张辅又不是去了就不回。”

    黄昏知道朱棣在忌惮这事。

    只好耐心解释,“有些事宜早不宜迟,趁着英国公大功在前,如果能说服他在顺天购买房产,这是一个很大的信号,可以告诉满堂臣子,连张辅都支持陛下的迁都,到时候其他臣子也就慢慢接受了迁都的圣意,华为房产的房子更好卖,陛下的迁都也更顺畅。”

    朱棣动心了。

    黄昏说的没错,尽管自己已经在让顺天行部修建皇城,但整个大明朝野反对迁都的声音还是很多,而且很大。

    按照黄昏这个计划,如果朝堂重臣都在顺天买了府邸,以后迁都的时候压力会减少不少,别说,被黄昏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这个华为房产是个了不得的盘外招。

    脑子里灵犀闪过,“如果这样的话,你要不要想办法让朝中所有重臣都在顺天买一套府邸?”

    黄昏也有此意。

    不过这事他不急,朱棣提了,不妨薅点朱老板的羊毛,笑道:“这个操作是可以,不过难度很大,华为房产要得到满朝臣工的认同,恐怕在价格上还要有所优惠,但实际上华为房产赚不了几个钱,这个差价微臣的时代商行承受不起啊。”

    朱棣:“……”

    你一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屎了,没好气的道:“你打算怎么着?”

    黄昏暗喜:“要不,我可以给张辅啊这些朝堂重臣一点优惠,让他们有心在顺天购买房产,但这个差价陛下来补贴?”

    这就是国家迁都补贴嘛。

    朱棣沉吟半晌,“大概要多少钱?”

    黄昏想了想,“怎么着一座庭院也得优惠个三五千两吧,甚至豪华的庭院得优惠个一万左右,按照京畿这边重臣的数量,以及很多像都察院右都御史顾佐、应天府尹向宝这样一清二白的官员,就算是优惠了他们也买不起,怕是得白送才行。”

    朱棣默默在心中算了下,然后脸色大变,“这得几十上百万两啊!”

    这可真是一笔巨款。

    黄昏很是体贴,“陛下不用担心钱的事情,如果您没有这么多现钱,等郑大监归来了,从郑大监的船货中拿东西来抵押,另外,华为房产陛下不是有入资么,也可以从分红中扣,您看如何?”

    朱棣:“……”

    看起来好像很划算。

    实际上朱棣心里明白,黄昏这小子又在打自己的算盘,得了。

    为了迁都。

    老子认了。

    如果黄昏通过华为房产这么一操作,让迁都之事的阻力大减,朱棣认为多花个几十万两也是值得的,何况自己在华为房产的入资,按照这个状况分红下来这么也得有个一二十万两。

    亏的不多。

    利大于弊。

    黄昏大喜过望,没想到无形之中又薅了朱老板的羊毛,关于顺天房子的出售,其实黄昏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优惠就能卖出去——就借助迁都。

    之所以要薅这羊毛,是因为钱。

    要用钱。

    要用很多的钱。

    自己要想大明的工业跳阶发展,就必须将大明的部分财富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仅如此,还需要搜刮安南乃至于整个中南半岛甚至西洋那边的经济。

    等大明的工业跳上去了,再反哺周边地区。

    所以要赚钱,不断的赚钱。

    想到这,黄昏精气神都起了,出了皇宫,急忙马不停蹄的去拜访英国公府,给朱棣报备的是英国公府,实际上这段时间,黄昏可以利用这个借口肆无忌惮的去拜访所有重臣。

    英国公府一片喜庆。

    张玉死得早,虽然被追封为荣国公,但张辅并没有世袭罔替,靖难之后,张辅只是新城候,这一次安南大功,封为国公,府邸从侯爷府升为国公府,是整个张族的荣耀。

    张玉荣国公,而张辅的英国公是实打实的凭他的能力获得的荣耀,这对于一个男儿而言,是何等的成就感!

    须知张辅刚过而立之年,正是人生鼎盛之期。

    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要在战场上继续立下显赫功劳,封王也是迟早的事情——这绝对有可能,谁都看得出来,咱们的永乐陛下还会对漠北动兵的。

    武将在永乐这一朝定然重于文臣。

    国公府很忙。

    张辅还行,作为老爷自然有下人和丫鬟帮忙准备收拾东西,他在庭院里陪着儿子张忠一起玩耍,儿子年幼,还不知离别苦。

    听下人来报,说神机营中军指挥黄昏来求见。

    张辅蹙眉,“不见。”

    张辅知道黄昏其人,也不反感,甚至极为欣赏,府邸之中安装的这套光明神器,黄昏给了自己一个极其优惠的价格,一万七千两,要知道太子东宫的价格,是三万多两。

    当然,牵的线路更多而已。

    饶是如此,张辅也觉得黄昏这优惠是个人情。

    有时候人情不是那一点钱的问题,而是一个态度,黄昏对张辅的尊重态度确实让张辅很是欣赏。

    但此刻不愿见他。

    张辅倒是不怕陛下责罚,他是为黄昏着想,毕竟自己和高贤宁就是交趾的一文一武,而高贤宁是黄昏的势力,如果连自己也和黄昏频繁走近,那黄昏就离死不远了。

    张辅还担心一个事。

    现在黄昏在立储事件中掺和得太深,容易陷入漩涡之中,而张辅虽然是靖难武将,但对于立储一事从来没表达过态度。

    在张辅眼里,陛下愿意立谁,他就拥护谁。

    朱高炽也好,朱高煦也行。

    反正只要张家不掺和进去,无论谁坐江山,张辅及其后人,都会是大明军界的权柄人物,既然如此,何必去掺和到争储的浑水之中去。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一拍即合

    张辅以为黄昏会明白自己的一片良苦用心,哪里没过多久,下人又回来,一脸为难,说老爷,黄指挥说了,他是奉旨来拜访您。

    奉旨拜访?

    张辅心里暗暗好奇,就自己如今这身份,陛下还会支持黄昏和自己多走动么,不合理啊。

    不过这种事黄昏也不敢乱说。

    奉旨,那就是圣意。

    如果以后传出去,陛下知道了这件事——而且陛下铁定会知道这件事,因为神机营训练的事情,北镇抚司虽然大部分缇骑去了北方,但随着陛下回应天,纪纲留下李春等人在北方,纪纲本人也已返回。

    如今京畿臣子做了什么事,哪有陛下不知道的。

    陛下要是知道你黄昏说过奉旨,而陛下又没有这个意思的话,你黄昏就是假传圣旨,这可不是什么宠信不宠信的问题了,必须得死。

    皇权不可冒犯。

    所以这事黄昏应该不敢作假。

    张辅只得满身心疑惑的让下人将黄昏请到会客厅。

    当然不会开中门迎客。

    黄昏还不到让一位国公开中门迎客的档次。

    当下人捧茶后,黄昏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道了声好茶。

    张辅笑说,“是陛下前几日赏赐的。”

    黄昏眼睛一亮,“那等几日我去陛下的御书房打打秋风,有如此好茶,反正陛下一个人也喝不完,我帮他处理了些。”

    张辅无语,这家伙已经如此嚣张了么。

    黄昏又道:“国公此去交趾,最好在那边多呆一些时日,安抚好当地官吏,另外,一定要和陛下通气,处理好监军内臣和驻军将领之间的权柄分置问题。”

    这是个大问题。

    交趾之所以暴乱不断,到明宣宗时期不得不战略放弃,最大的原因就是统战工作,而监军内臣马琪就是罪魁祸首之一。

    当然,今日的马琪还年轻,而且资历不够,这一次去监军,很大概率不敢作妖,只会老实的夹着尾巴做人——在张辅面前,就算是狗儿,也得收敛。

    所以估计马琪这一次去监军也就短期的事情。

    后面会换人。

    等到明宣宗时期,马琪受到朱瞻基重要,会再去交趾,那时候马琪位高权重,驻军交趾的将军压不住他,才会让马琪惹下诸多祸事。

    所以现在张辅过去,不管是哪个内臣监军,黄昏都不担心。

    但还是要个制约章程。

    毕竟张辅可不会一直守在交趾,漠北、亦力把里、西域、西洋,以后对这些地方的用兵,张辅和大舅哥徐辉祖一样,都是不可或缺的将才。

    张辅闻言眼睛一亮。

    黄昏懂我!

    确实,陛下登基之后重用内侍,大家可以理解,毕竟像狗儿、亦失哈和郑和他们,在靖难战场上都立下过战功,但让内侍监军,而且看状况大明大概会一直这样下去,这就隐患无穷。

    不是所有内侍都是狗儿、郑和、亦失哈之流。

    大部分内侍懂个屁的行军布阵。

    笑道:“我后日出发,明日会去求见陛下,将我关于交趾驻军的各项构思汇禀陛下,其中就有驻军将领和监军内侍之间的相互制约问题。”

    黄昏暗暗颔首,张辅能预见到这一步已经难为可贵。

    毕竟谁也没料到宦官会一步步坐大。

    道:“如此甚好,今日来求见国公,其实是为私事而来,在来国公府之前,卑职先去见过陛下,按照陛下的意思,国公在交趾功劳巨大,之前的奖赏略表赞溢,其实他是想给你赐一座府邸的,不过国公您也知道,这几年陛下花钱的地方太多了。”

    张辅笑而不语。

    这几年在官场摸爬滚打,他还分辨不出好坏?

    黄昏这明显说的场面话。

    果然,黄昏继续说道:“不过这个事给了我一个灵犀,不知道国公爷可知卑职在顺天的华为房产?”

    张辅笑道:“听说过。”

    很新鲜。

    从古至今,从没有听过商人购买如此大量的地皮来修建坊子出售,因为这事触及到了高层利益,无论是谁想吃这个蛋糕,都会受到其他人的阻力。

    但黄昏竟然做成了。

    所以张辅已经猜到,化为房产的背后只怕后陛下的影子,估摸着顺天那边行部上下乃至府衙的大小官吏,都掺和了进去。

    这个蛋糕不可能是黄昏一个人吃得下的。

    黄昏笑道:“有个事国公爷应该心里有数,就是迁都的事情,这个事情我不说,陛下不说,也许很多江南这边的官员会反对,但真正拥护陛下的,心忧大明的臣子,肯定是支持的,所以我以为,迁都势在必行,那么国公爷作为陛下信重的武将,国之肱骨,是否应该为陛下分忧?”

    张辅又笑了,有些无奈,“天子守国门?”

    这句话现在在整个大明的官场很出名,壮哉是壮哉,但作为武将,虽然欣赏这句话里的天子气度,但理性思考下,更担心里面的隐患。

    万一漠北兵锋南下,越过长城,直叩顺天大门,各地兵马哪来的时间勤王?

    弊大于利。

    不过此事陛下应该做了决定,张辅现在也不想讨论,他只是想尽一个臣子的本能,帮助陛下将这个隐患解决掉。

    打散漠北,自然无法侵犯顺天。

    黄昏笑道:“然也,所以华为房产其实也是一个盘外招,在家国大事之外,用私人利益,来影响众多臣子迁都的同意度。”

    张辅眼睛一亮,“倒也是个事,说吧,陛下要我怎么做?”

    黄昏咳嗽一声,比了个手势。

    钱。

    张辅一脸无语,“我能有多少钱,当初你来让我安这光明神器,家底差点没掏空。”这是低调的说法,实际上还是伤不了张辅的钱包。

    不过话说回来,张辅确实不如徐家有钱,底子差得很多。

    黄昏笑道:“不用多少钱,陛下说了,国公爷只要愿意购买,他可以补贴您一部分,另外,卑职仰慕国公爷,也敬重国公爷对大明的贡献,在价格上会适当优惠,绝对保证不会让您肉疼的。”

    张辅想了想,“行吧,什么样的庭院?多少钱?需要先付多少订金?”

    黄昏有些尴尬。

    其实华为房产给权贵修的坊子还没影,现在就卖的话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介绍,干笑了两声,“庭院还在设计之中,现在只是征询购买意见,国公爷若是有诚意,付点订金即可,当然,如果国公爷想省点钱,也可以付个一万两,到时候交接庭院,这一万两可以抵一万两千两。”

    这是营销手段。

    张辅哈哈一笑,“官场果然埋没了你。”

    顿了一下,“这样罢,既然你找到我了,陛下也有意,我就预订一间大宅院,另外,我能否入资到你的华为房产中去分一杯汤喝?”

    黄昏大喜,“荣幸之至!”

    暗暗吃惊。

    实在没想到,张辅的嗅觉竟然如此灵敏,通过自己来找他买房子这个细节,竟然嗅出了这件事有陛下的影子,从而立即决定入资来赚钱。

    难怪这位大佬能历仕四朝。

    人才啊!

    张辅大笑起来,“老实说,其实你今天不来找我,我明天去求见陛下的时候,也会找陛下询问华为房产的事情,准备在那边购买宅邸,毕竟没有陛下,就没有我张辅的今日,所以不论陛下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

    黄昏:“……”

    服气。

    得了,这是人张辅该有的待遇,笑道:“还有个事,等咱们办好预购契约后,我会大肆宣传,从而带动其他臣子的购买**,国公爷还请莫要见怪。”

    张辅颔首,“可以理解。”

    这小子做生意的手腕,确实让人惊艳。

第五百五十九章 金融改革

    关于入资华为房产的事,张辅没有再问,毕竟人黄昏很含蓄的转移了话题,意思就是说这事没得商量,大家都识趣一些。

    张辅也不眼红。

    赚钱的方式多种多样,有钱更美,没钱自己现在也是国公爷,福延子孙,提一嘴能行就行,不信也没必要腆着脸凑上去。

    不料黄昏却笑道:“国公爷打算入资多少?”

    黄昏现在不怕资本进入。

    哪怕是他一分本金都没有,也不担心资本的进入影响他的利益和决策权,毕竟这个时代股份制还不清晰透彻,只要给这些入资的人足够的分红,大概是没人在意黄昏自己本金有多少。

    何况黄昏前期本金少,不代表后期不投入。

    最重要的一点,他现在需要资本进入,要不然他一个人真撑不起大明房产地行业的飞速发展,所以入资的人越多越好,资本越大越好。

    来者不拒。

    张辅愣了下,原来有的商量啊,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陛下入资了多少?”

    黄昏举起手表达了一个数目。

    张辅暗暗意外,没想到陛下真入资了,而且资本不小,那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笑道:“我怎么着也不能比陛下高罢,这样,我翻箱倒柜,凑个三五万,如何?”

    黄昏笑眯眯的,“可以,多多益善,入资越多,分红越多。”

    张辅笑了。

    于是双方立即起草入资契本,这事黄昏已经轻车熟路,很快搞定,然后和张辅商定出他这个钱如何支付,最终还是决定通过时代商行转移到顺天那边去。

    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要先把几万两支付到时代商行,然后时代商行通过自己的渠道,将这些银两运送到北方顺天的华为房产,这里面是涉及到时间成本和运输成本以及人力成本。

    而且很费事。

    从英国公府出来,黄昏就一直在想这事。

    是时候在大明掀起一场金融改革了。

    银行必须应运而生。

    这事还得需要官府支持,因为银行涉及到信用、银库、安保、印发等诸多事情,靠私人力量的话,充其量也就是个钱庄的水平,难以在大明形成一个整体性的统一性的银行系统。

    还是得找朱老板寻求支持。

    恐怕得和户部联手。

    想法还只是萌芽,接下来的日子黄昏需要细细的弄出一套策划书来,必须有理有据而且可以实施,最好是能和大明宝钞结合在一起,如此才能说动朱棣。

    当下的紧要事,还是想办法拿下《清明上河图》。

    ……

    ……

    袁忠彻近来觉得有点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那个有些闷,很少参与应酬的尚宝司卿徐膺绪近来像变了个人,不仅主动和自己交流聊天,甚至还邀请自己去他府邸喝酒。

    当然不能去。

    喝酒可以,但是去府邸喝就过分了,容易被弹劾营党结私,倒是可以去风月十四楼,不过徐膺绪又很少去风月十四楼,仅有的几次,去喝了点酒就急忙走了。

    仿佛惧内。

    然而又没听说过徐膺绪惧内。

    只是大家便认为徐膺绪是个迂腐读书人——洁身自好什么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男人嘛,在风月十四楼都呆不住,可不仅仅是洁身自好了。

    要不知道风月十四楼里,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清白”女子,反正也干净,但对于又洁癖的读书人而言,还是难以接受。

    徐膺绪大概就是无法接受这种事。

    然而随着徐膺绪接连邀请了几次,袁忠彻有些不自在了,别人如此好心的邀请自己,接连拒绝的话,把感情弄僵了,不好。

    何况徐膺绪还是尚宝司卿,而他是少卿。

    关系不能闹僵。

    这一日在尚宝司里,几个读书人说着文人雅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千里江山图》,徐膺绪顿时就来了精神。

    一阵夸夸其谈,只差没把这《千里江山图》夸上天。

    言辞之间,什么《洛神赋图》、《仕女图》、《富春山居图》在《千里江山图》面前都不值一提,俨然之间那《千里江山图》便是绘画艺术的巅峰之作。

    确实也是巅峰之作。

    但也没到傲立群山之巅的地步,袁忠彻就多嘴说了一句:“徐卿,那你以为同是宋朝的《清明上河图》,和这《千里江山图》相比,孰高孰低?”

    徐膺绪笑道:“没曾见过真迹,不好评断。”

    袁忠彻也笑说,“难道徐卿见过《千里江山图》的真迹?”

    徐膺绪摇头,“没,但有幸见过一幕本。”

    一位下属忽然一拍脑袋,“我没记错的话,袁少卿的瞻衮堂中似乎就收藏着《清明上河图》,不知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

    徐膺绪笑说,“你可莫不是记错了,《清明上河图》真迹是何等的珍贵,哪会这么轻易的就出现在我等身边,搞不好在陛下内务库存放着呐。”

    那下属讪笑,“或许是罢。”

    袁忠彻心中敞亮,得,看出来了,这是大家伙变着法要看我这藏品,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敝帚自珍也是一时畅快,若是在众多读书人面前收获大批赞溢,那才是真快乐。

    读书人嘛,总是有这个通病。

    于是笑道:“明日下午若是下班得早,诸位若是赏脸,不若到寒舍来喝杯茶,我等吟诗作乐,届时我亦愿拿出瞻衮堂中众多孤本书画,与诸位同乐。”

    自然无不应允。

    其实京中早就有传言,那幅《清明上河图》就存放在袁忠彻的瞻衮堂中,如此珍贵名画,读书人又大多会那么一点点丹青,那个不心痒。

    一阵喧嚣后,忽然一位刚入尚宝司卿的官员笑问徐膺绪,“徐卿,听说你家三妹夫在顺天那边搞了个什么房产,以后如果迁都了,朝中显贵的宅邸都是他这房产修建宅邸,这几日京畿多有传言,说那英国公张辅去往交趾之前,已在黄指挥处购买了一除顺天房产,以备将来迁都。”

    徐膺绪笑了笑,“有这么回事。”

    袁忠彻虽然是尚宝司少卿,但受到陛下的青睐高于徐膺绪,知道的消息也更多,道:“所以大家也早做准备的罢,迁都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张辅都在顺天购买房产了,自己也可以早做准备,不求买一个张辅那样的高大上的宅院,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自己还是买得起。

    有机会去拜访一下黄昏。

    忽然来了一位小内侍,众人还以为陛下要用章印,却听得小内侍说,陛下宣召尚宝司少卿觐见。

    袁忠彻对众人笑说别忘了明日下班后去我那瞻衮堂喝茶。

    说罢急忙去了。

    估计陛下是想让自己算一下张辅和高贤宁,这个其实没有难度。

    算命一事,袁忠彻心知肚明。

    就是神棍。

    说到底,还是结合时势和被算命者的性情、背景、阵营,来断定他的仕途和未来,算的人多了,总要碰巧那么一两个,于是神算子的名声就打出来了。

    对于像袁忠彻这样的人来说,这是在仕途上爬升的最无奈也是最有用的途径。

    读书?

    自己大概也就和徐膺绪差不多。

    钦天监是不想去的。

    那是个囚笼。

    所以关于这个事情,袁忠彻其实很佩服黄昏,从神棍入仕,又能很快摘掉神棍的帽子,继而成为天子宠臣,简直是走这条路的最佳模板。

第五百六十章 浙东袁珙,天下第一!

    袁忠彻到了乾清殿一看,好家伙,父亲袁珙也来了。

    暗暗讶然。

    不知道是什么事,会让陛下将自己父子二人都召到乾清殿,应该不会相普通的人,难道是陛下要选妃了,可近期没听说过有选妃之事。

    袁忠彻父亲袁珙,在朱棣登基之前,就说过朱棣有天子之相。

    此事的真相么……袁忠彻知晓。

    其实是朱棣授意。

    又或者说朱棣大概没有说,但父亲袁珙明白了朱棣的意思,所以才会在靖难之前说:“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矣。”

    天子之相确实有之。

    但古往今来,有天子之相的人多了去,就算是去民间翻找几天,没准就能找到,可他们能登大宝?所以这相面一事,讲究的因素很多。

    不仅仅是看面相,这是一门复杂的学问。

    陛下登基之后,父亲被召拜为太常寺丞,赐冠服、鞍马、文绮、宝钞及居第,这待遇对于一个相士而言,已是极好。

    连袁忠彻都一路被重用。

    陛下登基之处,袁忠彻只是鸿胪寺序班,短短几年间,如今已是尚宝少卿。

    朱棣看着父子二人,笑道:“朕还有事,你俩稍待。”

    父子俩对视一眼。

    知道了朱棣的意思,恐怕是让两人对接下来陛下要召见的人进行相面之术,可张辅已经去了交趾,高贤宁早就不在京畿。

    会是谁?

    正思忖间,门外小内侍小碎步跑进来,“陛下,太子在殿外等候宣见。”

    朱棣颔首,“宣。”

    袁忠彻和袁珙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震惊。

    陛下竟然要对太子相面。

    这可不是个好信号。

    意味着陛下现在对太子存在着猜疑之心,而且对自己父子二人而言,这也是个棘手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漩涡之中。

    太子朱高炽进来之后,朱棣和太子说了许多事,大多是交待交趾三司建立方面的事情,让太子多上上心,同时也说了一些关于神机营、军器院的事情,看这架势,朱棣在应天又呆不住了。

    朱高炽也没多想。

    反正父皇在应天他也是做着各种琐碎事,父皇不在他也做,差别不大,文武除拜、四夷朝贡、军事调发这三项核心工作,不论怎样,朱高炽都触及不到。

    也不敢去触及。

    那是父皇让他兼国理政的底线。

    待太子朱高炽走后,朱棣看了看狗儿,狗儿立即回收,将乾清殿内所有人带出去,连他自己都去了殿外,显然接下来的对话,不宜被人知。

    在角落里的史官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记录。

    朱棣看了史官一眼,微微颔首。

    史官于是老实坐下。

    该怎么写心里还是有数的,反正就一个观点:对于陛下,你尽量在尊重史事真相的情况下美化美化,至于其他人,照实记录。

    朱棣坐下,喝了口茶,看着袁珙父子,笑道:“你父子二人,之前可曾见过太子?”

    袁珙和袁忠彻摇头。

    太常寺丞和尚宝司少卿,一般是没资格参加大朝会的,而工作之余,臣子又不敢去接触三位皇子,怕被陛下误以为是在营党结私。

    朱棣眯缝起眼,看向袁珙,“已见太子,卿以为何?”

    袁珙已经七十有一,这个年纪了,对生命的眷恋不多,也更敢于说直话,相面一事,袁珙确是精擅。

    他在元朝时就已经很出名,所相士大夫数十百,其于死生祸福,出入不大,并且连时间都能契合上,很少有相不中的。

    典故轶事极多。

    南台大夫普化帖木儿由闽海道见袁珙,袁珙说:“公神气严肃,举动风生,大贵之相。但印堂司空有赤气,到官一百十四日当夺印。然守正秉忠,名垂后世,愿自勉。”

    普化帖木儿署台事于越,果为张士诚逼取印绶,抗节而死。

    袁珙见江西宪副程徐曰:“君帝座上黄紫再见,千日内有二美除,但冷笑无情,非忠节相也。”

    程徐于一年后拜兵部侍郎,擢尚书,二年过后降大明明,为吏部侍郎。

    确实非忠杰之人。

    袁珙曾经相面陶凯,说,“你五岳朝揖而气色未开,五星分明而光泽未见,宜藏器待时。要不了十年就会以文章入仕,官二品,出仕地点应该在在荆、扬之间!”

    果不其然,陶凯后来为礼部尚书,在湖广行省参政。

    更奇葩的是,袁珙还给姚广孝相面过。

    洪武时,袁珙在嵩山寺遇见姚广孝,叹道:“这是一个何等奇异的僧人,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刘秉忠是元朝的一个名人,早起仕途不畅,于是出家为僧人,后来显赫,元世祖追赠刘秉忠为太傅、赵国公,谥号“文贞”。元成宗时,赠太师,谥文正。元仁宗时,又进封常山王。有元一代,汉人位封三公的,仅有刘秉忠一人而已。

    再之后,姚广孝跟随朱棣就藩北平时,告诉朱棣说:“浙东袁珙,相法天下第一。”

    连当下的兵部尚书金忠都和袁珙有过牵连。

    所以朱棣极其信任袁珙的相术。

    在这样的情况,袁珙自信,就算他说实话,也能保自身平安,姚广孝和金忠这两位,于情于理,都会帮他说点好话,不过今日儿子在场,他不得不顾及一下儿子的未来。

    闻言心中思绪电转。

    相面,说到底其实和黄昏那一套神棍理论差不多,如果要用专业一点的词语来形容,大概就是一种数据分析,再结合周易。

    所以相面之人,大多精通算学,且消息灵通。

    袁珙长居京畿,儿子袁忠彻又在尚宝司担任少卿,消息自然不差,对当下应天乃至整个大明的局势,心中了然指掌。

    心中思绪闪动,听陛下这意思,是在猜疑太子,那么有没有可能废储换储?

    这是一个大局。

    不能仅仅从朱棣这边考虑,还要考虑太子的势力,以及汉王和赵王这两位这段时日的动作,再结合太子兼国理政的成绩……

    见袁珙陷入沉默,朱棣也不急,慢慢等便是。

    今天为何要让袁珙来给大儿子相面?

    因为他要给老二和老三一个甜头。

    至于原因……

    很简单。

    永乐膨胀了。

    打下安南,他现在的目光落在了漠北那广袤草原上,而且迫不及待!

第五百六十一章 蓬荜生辉

    打安南简单,张辅足矣,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但打漠北可不是一个张辅就够的,即使还有徐辉祖,朱棣也觉得不够稳妥,所以还是得把老二和老三都拉上战场去。

    打漠北,必须全力以赴。

    随着神机营的成型,朱棣的美好愿望是全力以赴的一次性先将鞑靼打垮。

    时间不够用。

    朱棣不想拖下去,拖到他骑马都要大喘气的岁数时,还能奢望老二和老三会拼命的帮老大去打漠北?别妄想了,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现在自己帮老大荡平漠北。

    袁珙思考了很久,在他的相术之中,结合当下大明局势,其实只徐四个字就能回复朱棣:“万岁天子之相!”

    朱高炽虽然臃肿,但确实有帝王之相。

    这话不矛盾。

    你让袁珙给朱高煦来面相,也能得出这个结论,只不过细节不同而已。

    所以说相面,其实相的是人心。

    袁珙很快揣摩出了圣意:其实自己今日来说什么都不影响大局,陛下只是需要自己父子二人今日来给太子殿下相面这个事情而已。

    这个事情传出去后,自然会让有心人想到利于他们的消息。

    同时还能让太子殿下忌惮。

    想到这袁珙道:“太子殿下,万岁天子,然眉间斜纹多而细,注定登基之路多舛,充斥着种种意外,皆看天意。”

    这话很妙。

    一则是承认了天子有天子之相——太子是朱棣定的,没有天子之相,这是打朱棣的脸。

    又说登基之路多舛,这就是告诉其他人,太子没那么容易登基,你们还有机会。

    “皆看天意”四个字,又在捧朱棣。

    何谓天意?

    天子就是天意。

    朱棣哈哈一笑,并无担忧,看向袁忠彻,笑道:“卿以为何?”

    袁忠彻不笨,父亲那一番话提点了他,闻言立即俯首答道:“父亲之相术冠绝天下,微臣自愧不如,不过观太子殿下面相,和父亲说的并无出入。”

    朱棣嗯嗯颔首,“朕知晓了。”

    挥手,“袁寺丞先下去罢,朕还有事和袁少卿商谈。”

    用的是“商谈”。

    这就很客气了,搞不好是一场富贵。

    袁珙放心的行却礼离开。

    朱棣随意的问袁忠彻,“听说最近徐膺绪和你走得较劲,是因为什么事?”

    袁忠彻心中震慑。

    果然,大明天子的掌控力着实恐怖,臣子私下里做了什么事,就没有天子不知道的,锦衣卫当真是无孔不入。

    微微弯腰,“其实也没什么事,估摸着徐卿知晓我收藏着《清明上河图》,所以想看看,微臣已打算明日下班后宴请诸位同僚。”

    徐膺绪怎么说也是陛下的小舅子,袁忠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朱棣闻言暗暗好笑。

    那是想看看而已,而且也不是徐膺绪,是黄昏那小子惦念上了,倒要看看,黄昏为了弄到这清明上河图,愿意花多大的代价。

    笑道:“倒也没什么,你等读书人私下聚一聚,浅酒高歌以书画会友,也是大明文坛之雅事,朕对此喜闻乐见,如此罢,明日朕给你送几坛好酒来,助你等诗会能尽兴而归!”

    有诗,有画,岂能无美酒。

    袁忠彻怔了一下,暗暗喟叹,果然还是亲戚好使。

    朱棣又道:“对了,徐膺绪好像入资了黄昏的时代商行在顺天的华为房产,他没拉着你们一起去赚这个外快?”

    这话其实朱棣不该说,至少他这个地位不该说。

    但黄昏提醒了他。

    华为房产操作得好,没准是促进迁都的一着神仙手,所以他现在腆着脸皮,也要旁敲侧击的让朝堂臣子通过华为房产去顺天购买房产。

    袁忠彻又愣住,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旋即恍然大悟。

    懂了。

    陛下这是提醒自己,迁都势在必行,让自己早点去顺天做好准备,既然要去顺天当差,那肯定少不了要在顺天买房子。

    这么说迁都之事没有丝毫商量余地了。

    一念及此,袁忠彻立即道:“大概是徐卿碍于身份,不好与我等说这些事,待空闲下来,我去问问黄指挥,是否还有机会。”

    迁都对自己影响不大,反正区区一个尚宝司少卿,袁家在南方也没什么根脚——别看袁家父子如今在朱棣这很受信重,在写读书人眼里,相士终究是和他们读书人隔了个阶层。

    看不起自己父子的大有人在。

    就那尚宝司,别看自己是少卿,其实很没地位。

    相士,终究是神棍。

    局限太大。

    不仅仅是自己父子,钦天监那一群人,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钦天监做的事情更多,比如测天时之类的,算是一门真正的学问,而自己父子的相术,在读书人眼中就是坑蒙拐骗,蒙蔽君王。

    之前父亲的种种杰作,他们都认为是瞎猫碰着了死耗子。

    毕竟读书人大多迂腐。

    而读书人又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辞。

    所以袁忠彻巴不得迁都。

    ……

    ……

    穿过狭窄的流淌着古色古香街巷,抬头走过刻有砖雕“清雨丰”的门楼,一座典雅精致的三进三出小院子出现在黄昏眼前。

    这是袁府,在繁华的应天城里,此处显得格外幽禁。

    袁忠彻藏书的瞻衮堂在宁波。

    但他在应天出仕,所以在这座三进三出的小院子里,有一座小型的藏,还是取名瞻衮堂,只不过所藏之书画,较之宁波瞻衮堂差了许多。

    但贵重书画皆在此处。

    此际小院子里人声鼎沸,有高声和诗者,有浅酒行令者,有丝竹之音,有案牍之辩,旧时读书人的诗香雅韵,弥漫在空气中。

    黄昏和徐膺绪并肩而行。

    走入袁府,眼前的一幕让黄昏大开眼界,一群读书人,儒衫飘飘,虽不如盛唐之放浪形骸,但亦是随意洒脱尽显名士风流。

    其实很讽刺。

    尚宝司里的读书人,大多都仕途不如意,并无多少真正的风流名士,要看风流名士,还是得去翰林院找。

    不过也别小瞧他们。

    谁还写不了几首生平得意之作,孤篇压全唐的张若虚在生前也就扬名京都,官职才到兵曹,和大家差不多,须知当官和才情,这个不以官位高低成正比。

    世间读书人,不是所有人都像李白,名声传遍天下。

    入仕读书人,也不是都能如王安石,官至一朝相公。

    袁忠彻出门迎徐膺绪,看见黄昏,愣了下,徐膺绪笑道:“黄指挥听闻袁少卿藏有《清明上河图》,今日欲要一展名图风采,他身为读书人,心痒难耐,央求我为之引荐,冒昧之处,还请袁少卿见谅则个。”

    袁忠彻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行礼,“见笑见笑,黄指挥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他见过黄昏。

    当初跟随朱棣去北方征讨南下的鞑靼时,他也去了北方,而黄昏那一次也随驾去了顺天。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不值一提

    袁府不叫袁府。

    叫星隐居。

    可见袁家父子自视甚高,自比天穹星辰,其实也符合他们相士的身份。

    虽只三进三出的雅静院子,但其实面积极大,竟有水池,池畔周围栽着些许花树,桃树、梅树、桂、梨树,林间又栽种着应季花卉。

    已入秋,桂花满枝,使得整个院子里清香扑鼻。

    花间又有菊花开满地。

    端的是清雅。

    树与树间,花与花间,早有下人摆放好桌椅,陛下赏赐的美酒以及一些精美点心,下酒小菜,皆已上桌,其间点缀着洒落的桂花细碎花瓣,别样风味更增雅致。

    徐膺绪作为尚宝司卿,官职较高,入门之后和众人一一寒暄,也有那么几个人,压根儿没理他,自顾自的喝酒赏花。

    对于黄昏的到来,众人还是有些意外。

    又不意外。

    黄昏虽然一直走的武臣路子,但他身上其实挂了个正七品下的从仕郎文散官,何况其叔父黄观是六首第一的大三元,所以算起来,黄昏大概、或许、也许、可能、没准算是个读书人。

    今日与会者,除了尚宝司的上下官属,尚有太医院两位御医,能成为御医,自然不仅仅是医术卓越,皆是读书人。

    两位御医是因为偶尔要帮耄耋之年的袁珙诊治,长此以往,有了些许情谊,袁珙想着自家星隐居难得宴请,不如一并请了。

    还有一位钦天监高人,几位翰林院的才子。

    大多是尚宝司官吏同窗好友,也算不上出名的人物,反正黄昏没听过——永乐朝后面的臣子,他还真不太了解。

    对明朝了解最多的其实就那几个时期。

    洪武,永乐,正统,崇祯。

    仁宣之治说得好听,其实黄昏真没多关注过,只知道是明朝的一个盛世而已,至于仁宣之治有哪些传世名臣,没多少印象。

    入座。

    袁珙出来说了两句,毕竟上了年纪,戒了酒色,不过没有回屋,而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下人服侍下看众人浅酒高歌。

    偶尔和旁边的人搭几句话。

    今日主题是共赏袁忠彻收藏的名画《清明上河图》,实际上也是一场诗会,因此这名画共赏一般是留在最后压轴,前面嘛大家尽心喝酒吟诗。

    都是读书人,千古佳句难出,口头流水易得。

    一时间气氛很是不错。

    黄昏略有尴尬。

    他自认自己是个读书人,可是在这群读书人面前,他算个狗屁的读书人——毕竟大家学的不一样,你让黄昏现写古诗词,他连平仄都弄不懂。

    好在美酒怡人。

    而且他今日的目的也不是喝酒吟诗,还是觊觎那幅清明上河图。

    气氛热烈。

    很快,到了诗会的传统项目。

    飞花令还好。

    黄昏勉强应付了过去,毕竟人多,轮到他这里时,想一句生僻的准备着,下一轮走不到他这边就有人卡壳。

    然后又让了难度。

    诗词接龙。

    这个更难,不过只是针对于黄昏而言,在封建时代的读书人,谁脑海里没个千二八百首诗词,是以这一轮黄昏受罚喝了三大杯。

    然后来到了诗会最热烈的环节,也是顺应情境:在座那些名气较大的人,被推举出来写诗作画。

    这其实是个出名的好机会。

    所以很多人参加诗会,其实就是在等待这个环节。

    黄昏兴趣一般。

    今日诗会被推举出来写诗的是个叫李懋(mao)的翰林侍读,字时勉,永乐二年进士,然后被挑选修了太祖实录,又被选去文渊阁编修永乐大典。

    如今是翰林侍读。

    意思就是说你先在翰林院待着,以后有空缺了,你的能力锻炼出来了,再去实权部门任职,李懋也不忧心,该干嘛干嘛。

    也不推辞。

    起身来回走了好几遍,酝酿了许久,才生成一首绝句。

    不算出彩。

    也不寒碜。

    至少平仄押韵这些都做得极好,中心思想似乎是在劝谏天子远女色,反正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这诗句一出来,黄昏隐然有点印象了。

    这货貌似不是一般人啊。

    好像在什么穿越小说中听过,貌似就是这货把朱高炽气死的,当然,朱高炽的死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但这货在朝堂上气煞朱高炽,应该是引火绳,后来朱瞻基登基了还要重罚他,哪知召见之后被这货三言两语摆平。

    当然,这些事黄昏记不真切,他又不是百科全书,反正印象中是有个姓李的臣子,因为朱棣死时劝谏朱高炽远离女色,而把朱高炽气得够呛。

    众人捧场,高声喝彩。

    又有人起身,穿着便服,不知道是什么官职,不过相貌其实清雅,长须高髻很有些道骨仙风之气,面目温和,笑说:“久闻六首第一三元状元黄侍中之大才,仰慕至极,黄指挥是黄侍中侄儿,又是陛下恩赐同进士,想来也是才高八斗,今日不如让我等见识一番黄家高风?”

    这话看起来没什么。

    实际上问题大了。

    在以前,称呼黄观为黄侍中,那是尊称,但现在黄观是行部右侍郎,尊称的话应该是黄侍郎,而黄侍中是建文朝的官职,现在称呼黄侍中,这就是讽刺黄观。

    实际上,如今的建文旧臣们,虽然大家都在朱棣手下当官,但很说人其实很看不起黄观,毕竟你黄观当初可是蒙受建文隆恩的,为何不学那方孝孺?

    这种心理其实不复杂。

    看不惯黄观的,是在建文朝也没受重用的人,如今永乐朝,黄观又一跃成为行部侍郎,他们的心里哪可能平衡。

    黄昏看着道骨仙风的那人,暗暗讶然,身旁的二舅哥徐膺绪低声道:“他是钦天监的官员,姓王名射成,因为懂星象天文,所以和袁家父子交好,今日也在邀请之列,不过倒也奇怪,他并不是建文旧臣,为何对你叔父如此大的怨念?”

    黄昏心里冷笑,怕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今日想看我出丑。

    起身笑道:“叔父黄观忙于朝事,并无多少时间管辖我之学业,是以这些年读的书和在座诸位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就不献丑打扰诸位雅兴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比诗?你们都是弟弟!

    想看我出丑,老子不给你们机会!

    徐膺绪松了口气。

    还就怕黄昏少年张扬,和王射成杠上,不是信不过妹夫的学问——当然,确实也有点信不过,貌似妹夫从走入大众眼前后,就没读过什么书了。

    朱棣登基后最初一段时间,妹夫啥都没干,就去勾引自家三妹了。

    然后就是出仕。

    各种赚钱,又各种官场斗争,哪有时间读书。

    本来是要参加永乐二年的科举,大概就能审度一下三妹夫的才学,哪知陛下耍了个心机,没让妹夫去参加科举。

    所以妹夫学问如何,徐膺绪真不知道。

    但想来好不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还是别和王射成杠上的好。

    学问这东西,不像银子那么好赚,这是实打实的用汗水换来的,而且这玩意儿很讲究天赋,不是每个人读个一二十年书就能成为大才。

    自陛下登基后,妹夫读过几日书?

    大多时间不是和三妹在一起,就是去他西院里勾搭娑秋娜等西域女子。

    作为主人的袁忠彻也松了口气。

    他是真担心黄昏压不住少年心性,万一作诗不好恼羞成怒,大家都没了面子,那么今日这诗会就会成为京畿读书人圈子里的笑话。

    另一位主人袁珙则笑了起来。

    他这个年纪什么没见过,一眼就看了出来,王射成不会善罢甘休,黄昏的退让也只是暂时的,并不是真正的示弱。

    也没吱声,看热闹就是。

    王射成哈哈一笑,“黄指挥这是觉得我等档次太低,不足以让你一展才华让我等见识一番么,也罢,谁叫我等地位皆只不入流呐。”

    黄昏耸耸肩,无所谓,你说是就是。

    但其他一些读书人恚然了,看黄昏的眼神便有些憎恶。

    黄昏无语。

    读书人啊读书人,你们都是读书人,脑子呢,这么轻易就被王射成挑拨了,真是个榆木疙瘩,难怪你们当不了大官。

    情商太低。

    然而情商低的人大有人在,李懋就是。

    作为一个能得罪朱棣又得罪朱高炽的读书人,李懋有情商才是鬼了,得罪朱棣不难,但连仁厚的朱高炽都受不了,可见他情商之低。

    要不是他能力在这里,他早死了几百遍。

    先前一听黄昏那话,还觉得他是在谦虚,又听王射成那话,觉得也有道理,恐怕还真是黄昏恃才傲物,毕竟在李懋心中,黄昏可是六首第一的三元状元的侄儿,这个身份算不得什么,但能被陛下破格恩赐同进士,难道会没两把刷子?

    于是李懋起身道:“黄指挥,我曾与解缙共事文渊阁,尝议学问之事,虽然自认远远不如解大才子,但也略懂一二,算不得丢人罢?”

    话里意思就是说,你恃才傲物,那也得看情况,你家叔父有才不假,你大概也有才,但你有才还能比得过解缙?

    老子李懋,是能和解缙议论学问的人,你凭什么在我面前恃才傲物。

    黄昏:“……”

    这傻子李懋,被王射成当枪使啊。

    倒也不反感李懋。

    纯粹觉得他情商低下而已,真正让人警惕的还是王射成,这个人的学问如何不得而知,但这心机很深,是个可怕的敌人。

    关键是他在钦天监任职。

    别看钦天监的官职不高,但很重要,若是借个天时来收拾朝中敌人,很是方便,比如那天星斗移位,然后在朱棣耳畔说几句是有人要谋反啊,然后再捕风捉影的说点符合自己的特征,比如说谋反之人夺了帝星光彩,又立紫薇之畔……

    朱棣会不猜疑自己?

    这还是自己这种宠臣,如果换成其他臣子,比如舅哥徐辉祖和徐膺绪,真要是被王射成这么一操作,十有**必死无疑。

    当初景清刺杀朱棣,钦天监就提前预警过,而且很准。

    王射成也趁热打铁,笑道:“李侍读这是做什么呢,也许黄指挥真的没怎么读过书,不过是借着他叔父的名气沽名钓誉,咱们还是就别强人所难了。”

    尚宝司其他官吏此刻其实喝得都有点高了,闻言也顾不得什么徐膺绪,大多起哄,沸腾的议论声,直黄昏说成了一个靠徐妙锦关系吃软饭的无能之辈。

    黄昏也是个无语。

    真正让他决定给这些读书人一点颜色的,还是王射成最后一句话:“李侍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黄指挥乃是恩赐同进士,试问当下朝堂谁有这个殊荣?黄指挥又有六首第一三元状元的黄侍中指点学问,这么就比不上解大才子了,当然,我不是说你李侍读没学问,只不过咱们和黄指挥比起来,确实汗颜,当然,也不排除马屎表面光的可能性,咱们作为读书人,也别咄咄逼人,还是大度一点好,免得咱们自取其辱,又或者是某人自取其辱,就这样罢,大家面子都好看,喝酒喝酒!”

    这话简直就是撕破脸皮了。

    极尽讽刺之能。

    但众人又都觉得王射成说得有道理,是以大部分人对他这番言论并不反感,反而深以为然,只怕黄昏不敢作诗,就是这两种原因之一。

    黄昏气极反笑。

    起身,“今日诗会,饮酒作诗当是读书人雅事,几日诸位非要让我这后生来献丑,那我就作诗一首,以助酒兴?”

    这可是你们逼老子的。

    真以为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今儿个就让你们开开眼,马王爷有几只眼,在我上下五千年无所不知的黄某人面前,比诗,你们都是弟弟。

    虽然明初以前的诗词自己超不得,但明中后期乃至于清朝,还是有些不错的诗篇的。

    徐膺绪暗暗叹气。

    完犊子里。

    妹夫这一次被逼上梁山,脸肯定丢定了。

    李懋情商低,不代表智商低,此刻也已经醒悟,自己被王射成当了枪使,有些愧疚,对黄昏何其笑道:“随意即可。”

    这是释放善意了。

    只要你能写出一首随意的诗,我都愿意帮你圆场。

    黄昏回了个善意笑意。

    袁忠彻和袁珙两父子对视一眼,都没吱声,实际上袁珙此时心中翻了天,他今日第一次见黄昏,对黄昏这面相颇有些疑惑之处。

    相人数十年,黄昏的面相并无奇特之处,按说以黄昏这个面相,他不可能有今日富贵。

    奇了怪哉。

    先前席间在李懋写诗时,有人负责记录,是尚宝司丞,此刻见状,立即正襟危坐,将酒杯推开,准备记录下黄指挥的“惊艳”之作。

    其实也在看热闹。

    在场众人,没有一个人相信黄昏能写出什么惊艳目光的佳作来。

    毕竟有目共睹。

    这位黄指挥整日里不是在官场斗争就是莺莺燕燕。

    哪有时间读书。

第五百六十四章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黄昏沉吟半晌,他在想挑哪首诗词出来。

    老实说,明清诗词拿得出手的真不多——比起唐宋,确实有点寒碜,但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唐诗宋词那般脍炙人口。

    关键还得符合当下情境。

    众人见状皆沉默等待。

    吟诗嘛,哪有那么多的七步成诗,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曹植,你让李白来,也不可能随时都能七步成诗,还是得喝点酒上头了才行。

    许久,黄昏才抬头对众人笑道:“诸位大概知晓,我在钟山那边有工坊,早些时候我经常去工坊,见过一些事,当时很有感触,不过因为忙于事务,没有细想过,今日忽然灵犀突来,想起了一首诗来,若是等不得大雅之堂,诸位还请海涵。”

    这是谦虚,低调。

    越谦虚低调,打脸越痛!

    众人一阵无语。

    诗歌是何等高雅的事情,你竟然想出一首和工坊相关的诗词,这确实有点贻笑大方了,倒也没人吱声,都等着看热闹呐。

    毕竟黄昏现在是天子宠臣。

    许多人都有这种心理,见不得别人好,如果黄昏这点才能都被陛下重用,那才华高于他的我等岂非更应该被重用。

    如此更能呼应大家怀才不遇的心。

    黄昏摆出一幅读书人的洒脱装,大袖一甩,“千锤万凿出深山。”

    这一句很普通。

    甚至有点打油诗的感觉。

    徐膺绪暗道一声不好,就这开篇,已经缺乏才情,至于工整和押韵方面暂且不提,仅是这第一句,估计要写的事物都上不得大雅之堂。

    今日怕是要真的被笑话了。

    深山里能有什么?

    钟山工坊里能有什么?

    都是矿石。

    区区矿石平平无奇,任你黄昏舌绽莲花,也就那样,还能写出花来不成。

    是以王射成笑了起来。

    李懋也在暗暗摇头。

    袁珙和袁忠彻两父子倒还好,尤其是袁忠彻,其实平日里接触的比较多像李懋这样的翰林人士,其才情学问并不低。

    听到这开篇第一句后,第一反应的朴质。

    起承转合。

    如果这朴质的第一句是起,那么在下一个“承”上若是能有出彩之处,倒也还行,但能否真正的一鸣惊人又或者是中规中矩,还是要看“转”和“合”。

    黄昏继续吟出了第二句:“烈火焚烧若等闲。”

    徐膺绪暗暗低头。

    他有点尴尬。

    算是听出来了,黄昏这写的事物若是不出意外,就是那石灰,可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写的,又能写出什么新意来,大概率今天要丢脸了。

    关键是这第二句的承,虽然承得不错,但依然是古朴有余,精彩不足。

    就像一条毫无波澜的死河。

    河水没有丝毫生机的流动。

    李懋微微蹙眉,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两句的平淡之处,有些过于流缓,让他心中对接下来的“转”和“合”有一种期待感。

    如果“转”和“合”能骤起波澜,前后形成的对比,将是无比巨大且震撼人心的。

    但以李懋的经验来说,这很难。

    王射成哈哈一笑,倒也没说话。

    心中隐然觉得,黄观大才也就这样了,培养出来的侄儿不过如此。

    话是如此想,但王射成并不轻视黄昏。

    才华和做官,真没有绝对关系。

    今日挑拨出这件事,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算是大风浪之间的一点小插曲而已,真正要收拾黄昏,还是得利用官场手段。

    王射成已经笃定,黄昏下两句写得再好,这首诗也就这样了。

    平平无奇。

    毫无亮点。

    袁珙依然默不作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黄昏的五官之上,总觉得这面相不像是能走到这个高位的人,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他想不明白。

    第一次,袁珙有些怀疑自己的相人之术了。

    黄昏顿了一下。

    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众人的反应,也不意外,确实,于少保这首诗前两句真的太普通了,普通得黄昏这个三流本科毕业的人都觉得自己能写一箩筐。

    一度觉得写诗不过如此。

    但那是因为这两句而已,若是最后两句出来,众人绝对不可能还是这种毫无期待甚至带着想嘲笑的反应。

    两句一气呵成。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话落,俱静。

    《石灰吟》。

    这首诗其实真的算不上多有才情,用词简单直白,也没有什么大气磅礴的意境,更没有引用典故,就是直扑扑的描写了石灰,然后最后两句点一下忠心思想。

    如果除去平仄和押韵不考量的话,确实像首口水诗。

    但是你要知道,朴实也是文采的一种。

    代表人物是欧阳修。

    欧阳修的闻风便以平易质朴、返璞归真出名,然而就是这样的欧阳修,却一度成为宋朝的文坛盟主,无数人想要学而不能。

    有一说一,反而是这种文采,最是高深。

    堆砌辞藻谁不会。

    可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苏仙和李白那种大才,你堆砌出来也得有意思,不能只为了华丽而华丽,须知平常言而道非常事,最是为难。

    在座的人,都是读书人,除了个别钻牛角尖的人,大多知晓这个道理。

    初听黄昏这诗,似乎并不出彩。

    然后那位负责记录的尚宝司丞拿起墨汁没干的纸,念了起来:“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念到第三句,这位尚宝司丞反应了过来,声音在颤。

    好诗!

    直到此刻,原本在一条死河畔看着河水毫无生机流淌的众人,面前骤然出现了一条瀑布,清楚瀑流从天而落,化作那九天惊雷,敲击在人心上。

    徐膺绪骤然扬首,满眼震惊。

    袁珙眼中闪耀着光彩,满身老人斑的脸上,肌肤红润起来,颤抖着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袁忠彻一声长叹。

    这“转”和“合”……绝了!

    王射成默然起身,对着黄昏施礼,一揖到底。

    敌人还是敌人。

    可是值得尊敬。

    转身离去。

    李懋看着黄昏,脸上充满惭愧,忽的一声大笑,然后扬长而去,声音远远传来:“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好一个于腐朽之处见神奇!我李时勉自愧不如,无颜再留此地,他日登门为今日谢罪。”

    旋即更是哈哈大笑,声音豪迈,“我等读书人,不就为这一句吗,哈哈哈哈!”

    剩下众人面面相觑。

第五百六十五章 朕喜欢!

    读书人就是这样,大多还是要脸的。

    而一般又都脸皮薄。

    先前都在准备看热闹,虽然言语上没说什么瞧不起黄昏的话,但心里肯定是这么想的,现在黄昏这首石灰吟一出来,大多人都在心里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总觉得在被人看笑话,于是如坐针毡。

    一时间众人纷纷告辞离去。

    那位负责记录的尚宝司丞重新,提笔,问道:“黄指挥,此诗何名?”

    黄昏本想弄个高大上的名字。

    转念一想,这和朴实文风向背,还是用原名的好,笑道:“石灰吟。”

    这是它给人的冲击感。

    于腐朽之处见神奇。

    尚宝司丞提笔记录下来,起身,行礼,“告辞,若是黄指挥大人大量,他日登门谢罪。”

    匆匆而去。

    转眼之间,星隐居就没几个人了。

    连《清明上河图》也没人想再看。

    眼看两位御医都因为尴尬要离开,黄昏急忙请他们留步,难得有机会,今日既然遇见了,那就要把御医们留下,好好商讨下能否砸重金把抗生素弄出来。

    诗会散得很早。

    尚宝司丞离开星隐居时,还在申时,各衙门部门都在当值,尚宝司丞犹豫了一番,于是卷好手中的宣纸,直奔大内。

    一路禀报。

    朱棣今儿个没甚事,在他授意下,尚宝司集体请假,各种重要章印都放在乾清殿内,但他确实没有事情——大多事情都让内阁干了。

    索性拿了北方的地图,仔细研究一下如何收拾漠北。

    鞑靼肯定是要先打。

    然后兀良哈。

    然后瓦剌。

    打鞑靼简单,不过打兀良哈有点麻烦,有可能还需要奴儿干那边让亦失哈出兵配合,采取双线夹击的战法。

    一旦打下了鞑靼和兀良哈,瓦剌就没了退路。

    好收拾。

    但是要谨防鞑靼、瓦剌和兀良哈结盟,所以得想办法分化他们,具体操作办法,可以在攻打鞑靼的时候,封一下瓦剌和兀良哈的首领以达到麻痹效果。

    正思忖间,内侍来报,说尚宝司丞求见。

    朱棣笑着放下手中的图册,“宣。”

    尚宝司丞本来就是自己叮嘱他去参加袁忠彻的诗会,一则是监察臣子,二则朱棣也想知道,黄昏到底用什么手段来从袁忠彻手中得到清明上河图。

    有些不解。

    诗会散得这么早,读书人的诗会,这一通酒喝下来,怎么也得天黑才得散场。

    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尚宝司丞入内之后行礼,朱棣示意他起身,问道:“怎的,诗会没有尽兴,怎么如此之早便收拾了,朕赐的酒不好?”

    尚宝司丞立即将诗会过程如此这般一说。

    朱棣听到王射成在为难黄昏时,心中隐隐一动,按说王射成作为钦天监官员,和黄昏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下为难黄昏。

    莫非王射成也是汉王或者赵王的人?

    有这种可能。

    也无妨。

    区区一个钦天监官员,就算是钦天监监正,也影想不了这种家国大事,由得他去折腾——这年头,培养点钦天监官员真不容易。

    关键是没几个人愿意去钦天监,去了钦天监,意味着祖祖辈辈都得被困束在钦天监里。

    问道:“黄昏怎么应对的?”

    以朱棣对黄昏的了解,自从自己登基之后,黄昏基本上就没怎么看过书了,也许在永乐二年的科举之前看过一段时间,但要知道李懋是永乐二年的科举进士,黄昏这半灌水要压倒李懋,还是很难。

    所以黄昏大概率会逃避。

    尚宝司丞又是如此这般一说,朱棣讶然,“他竟然敢硬着头皮上?”

    问道:“李懋的诗呢?”

    尚宝司丞立即献上。

    朱棣看了看,暗暗点头,“不错,有些才情。”

    这就简在帝心了。

    以后只要稍微有个机会,朱棣能想到李懋,那么这位永乐二年的科举进士,大概率就要青云直上,正式走在仕途的康庄大道上。

    所以这就是诗会的好处。

    之前靖难余晖之中死去的女秀才刘莫邪,也是通过诗会走入朱元璋的视线的,要不然哪能得个女秀才的恩赐功名。

    李懋恐怕也没想到,他会成为本次诗会的最大赢家。

    放下李懋的诗,朱棣问尚宝司丞,“可曾记录黄昏的诗词?”

    估摸着是比不过了。

    李懋那首诗确实还行。

    尚宝司丞不敢说二话,急忙把记录的《石灰吟》递给朱棣。

    朱棣接过一眼,看见了石灰吟三个三字。

    讶然而笑。

    就这?

    那什么石灰有什么写头,你黄昏不会真以为你能写出《卖炭翁》那样的千古佳作罢,那可是白居易,你黄昏再读二十年书也赶不上。

    天赋差距在那里。

    入眼看了两句,暗暗摇头,比不上了,文字太朴实了,毫无出彩之处。

    再看下去。

    朱棣倏然僵滞。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严格来说,这也是写实。

    石灰本来就是要打碎之后再使用,然后留下一片白净,所以这两句从表面上来,还是描写石灰的使用过程及其效果。

    但是,又不仅仅于此。

    这种感觉,朱棣就像先是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蔓草小道上,看不到丝毫盎然生机,只是无尽的平庸,然后突兀的,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山,山间有瀑流从天而落。

    迎面而来,敲打着人心。

    写物言志。

    这是诗词要达到的目的。

    那么黄昏做到了。

    而且是于腐朽之处见神奇,于无声处起惊雷。

    简单的两句写实,却酣畅淋漓的将黄昏的心志剖开,没有丝毫隐瞒的裸裎在世人面前,坦荡的显现在朱棣眼前。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哪里是石灰。

    这分明就是一个愿意为了大明天下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黎民,甘愿奉献无惧险恶也要留下一片清白盛世的明臣之心气。

    为此不惜粉身碎骨!

    这是何等的胸怀和胸襟,这是何等的壮气凛然。

    朱棣深深的震撼了。

    他以为自己了解黄昏,然而看见这首诗后,他发现自己对黄昏的了解还是太少,黄昏心中竟然有如此伟岸的初心和志气。

    朱棣拍案而起,情绪激动,大笑着说:“好一个要留清白在人间!”

    朕喜欢!

    这首诗写的是黄昏自己,但朱棣却又觉得,这何尝不是写自己呢,这不正是自己靖难之后的心中所想吗。

    朕和黄昏果然是同一类人!

第五百六十六章 名门之后

    朱棣大袖一挥,“磨墨!”

    旋即挥毫泼墨,将这一幅《石灰吟》飞龙走凤泼洒于宣纸之上,拿起私章往上一戳,对狗儿道:“拿去装裱好,送至黄府,让黄昏悬挂于书房!”

    这是你黄昏写的。

    那就悬挂在面前,砥砺你自己。

    想了想,朱棣觉得这事还可以继续操作一下,搞一个形式主义,但自己写又太累,于是对狗儿道:“先别急着装裱,拿去翰林院那边,找几个侍读临慕个几百张,然后发放朝堂所有臣子,并让各公事衙门大厅悬挂。”

    狗儿嘿的一声,“装裱?”

    朱棣理所当然,“除了黄昏那一份,其他的各人自己掏腰包装裱,这点小钱,还要朕给他们出么,不羞臊吗。”

    狗儿暗暗好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像就是郑大监下西洋、解缙编书之后,陛下在用钱方面,变得精打细算了,能不花钱的绝对不会浪费。

    ……

    ……

    星隐居,尚有六人。

    袁珙父子。

    两位御医。

    徐膺绪和黄昏。

    诗会突然就散了,袁忠彻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没尽好地主之谊,袁珙这个岁数早看开了,对此无所谓,依然端坐喝茶。

    两位御医认识黄昏,其中一位御医,就是当初徐妙锦生产时在黄府,拿过大红包的。

    对黄昏感官极好。

    况且这两位御医从始至终都没觉得黄昏没学问,是以《石灰吟》一出,也不觉得打脸,有美酒有好肉,干嘛要走那么早。

    但吃但喝但聊天便是。

    既然来了,总得看看那传名百年的《清明上河图》。

    徐膺绪情绪高涨。

    妹夫才惊四座,自己这个当舅哥与有荣焉。

    喝酒喝酒!

    如那李太白,人生得意须尽欢,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岂不快哉。

    作为让一场本该持续在宵禁之前的诗会提早散伙的罪魁祸首,黄昏毫无觉悟,反而觉得当下境况最适合自己开展工作,端着酒杯来到两位御医面前,对其中一位笑着行礼,道:“先前拙荆产子,多劳先生杏林圣手,在此敬先生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那位名叫刘旭忠的御医笑了笑,浅酌一口,笑说职责之内的事情,黄指挥客气了。

    确实职责之内。

    在徐皇后去顺天之前,就徐妙锦生产一事叮嘱过太医院。

    黄昏重新斟满酒,看着旁边那位三十来岁面色红润却已有霜白鬓发的御医,笑着问刘旭忠,“这位是?”

    刘旭忠还没说话,一旁的袁珙笑道:“黄指挥可知吕复?”

    吕复当然知道。

    如果仅是从历史知识的角度,黄昏真不知道吕复,但来到大明永乐年间,很难不知道吕复,这是一位名医,也可以说是元末明初最厉害的医生。

    吕复幼年家贫,先从师学习《周易》等,后因母病而改习医,拜名医郑礼之为师,尽得其传,秘方、色脉、药论,尽皆传授,每日且记以病案。其《群经古方论》,对历代医书均有评论,又作《论诸医》文,评述历代名医颇中肯。另著《内经或问》、《灵枢经脉笺》、《切脉枢要》、《难经附说》、《长沙伤寒十释》、《运气常变释》、《松峰斋杂著》、《五色诊奇眩》、《运气图说》、《养生杂言》等,惜均未见行世。

    从这一排著作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位何等才华横溢的名医。

    当然,这些著作黄昏不知道。

    吕复在大明出名,一者是因为医术精湛,二者博学多才,于经史、诸子、天文地理、刑律历算、经济军事、卜筮佛老均有钻研。

    作词雄奇苍古,多乐府韵味。

    有地方官吏倾慕其才华,荐任仙居教谕及临海、明州教授,吕复皆辞不受,孤傲清高,于是这样的人想不出名都难。

    就如高贤宁,骂了一通朱棣,一下子就名声遍天下。

    吕复也是如此。

    有大才,医术精湛,品行孤高,这样的人在封建时代,就是万众偶像,所以京畿之中的权贵,其实大多听闻过吕复的大名。

    黄昏闻言颇为讶然,元末的人,这吕复应该是耄耋之年了,怎的像个三十来岁的人。

    果然是杏林圣手。

    这养生功夫硬是要得。

    那人却笑着起身,以读书人的礼节行礼,“家父吕复,不才吕芗(xiang)。”

    黄昏恍然,原来是名门之后。

    心中一动。

    吕复作为大明杏林界的泰山北斗,如果有他相助,自己聚拢大明诸多名医在一起,有没有可能研究出抗生素来?

    再差也得把感冒颗粒和退烧药给弄出来。

    顿时来了精神。

    立即还礼,然后伸出手请吕芗落座,笑道:“久闻令尊大名,仰慕甚之,今日得见先生,也是人生幸事,闲暇时刻,我也曾研磨一些杏林相关事宜,比如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从古至今,幼儿早夭率如此之大,深思多年,大概有这么几个原因。”

    “一者,分娩过程中,存在着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带来的后果是母子都存在殒命的风险,所以有必要将分娩过程专业化、流程化。”

    吕芗眼睛一亮,“这可是个大工程。”

    刘旭忠也是一脸振奋,作为医生,他虽然不负责分娩方面,但接触的多,知道的多,就他自己这一生行医,哪怕是在皇宫之中,因为分娩而母子丧命的案例,都数不胜数。

    黄昏笑了,“这个只要有杏林界德高望重的人出来带头引领,然后有人出钱,给天下产婆进行系统培训,还是有可能解决的。”

    确实大工程,确实需要很多钱。

    但大明帝国需要人口暴增,所以这个钱该花,必须花!

    吕芗笑了。

    他明白了黄昏的意思。

    他和刘旭忠乃至于目前的太医院院使和院判,都没有这个声望能带动天下产婆来重新学习分娩技术,可以带头,但还差点德高望重。

    需要一个人,乃至于几个人。

    比如洪武年间的萧九闲,又比如比陛下征至郑大监麾下去下西洋的匡愚。

    还有一个人。

    父亲吕复。

    如果有这三人牵头,那么杏林方面的事情,没有什么是带动不起来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相天面地

    如此为国为民的事情,吕芗就算不情愿,也要承一句,何况这种事作为一个杏林圣手,吕芗哪有不愿意的事情,笑道:“如果黄指挥有心,在此我可以夸一句,家父那边,绝无问题,不过黄指挥若是能让匡愚也来参与此事,那是极好的,至于萧九闲……”

    死了好几年了。

    不过无妨,有父亲吕复,加上匡愚,再有太医院众多御医,这事要实行起来也不算太难了,问题就在于钱这个问题上。

    谁来出钱?

    黄昏哈哈一笑,“善。”

    这钱我不出。

    也没这个钱。

    得找朱老板。

    再议,反正得把朱棣磨同意了,为此就算是让他晚一两年征讨漠北也是划算的。

    又道:“幼儿存活率第二个因素,则是百姓愚钝,有病了不去找医生郎中,反而去求各种神棍、道士——”恍然觉得说错话了。

    看向袁珙父子。

    袁珙父子笑了笑,没甚在意,说起来你黄指挥也是神棍起家。

    因为袁珙父子就是相士,这个观点吕芗没有发表意见。

    这叫尊重他人。

    黄昏又道:“幼儿存活率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各种疾病,一者是分娩过程中的伤风,一旦发作,无药可救,二者是如麻疹、水痘、天花、烂喉痧等疾病,又或者是肺痨和伤寒,都是致命的因素。”

    烂喉痧就是猩红热。

    肺痨是当今说法,其实就是后世的肺炎。

    哪怕是在明朝,得了这些病,死亡概率都是极高的,所以穿越到古代真不是那么好活下来的,一个伤寒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所以当初小宝庆落水后大病不死,真的是狗屎运气好。

    至于那什么后世体魄穿越到古代,更不可能。

    有可能你身上带过去的细菌,就能让一座城市的古人全部死翘翘,又或者是你自身就承受不住那个时代的病菌先死翘翘。

    吕芗闻言叹气,“可是又能怎样呢。”

    不是没有对症的药。

    就如伤寒,然而哪怕对症用药,患者的死亡率依然极高,作为医生,吕芗也忧心这些事,可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

    连父亲吕复都没能解决,他又能怎样。

    不见有了《伤寒论》,伤寒依然是天下最为头疼的病之一么,着实难以解决。

    黄昏笑道:“我一直有这么一个想法,关于天花和麻疹,这是要传染的病,一旦发作起来,存活率也不高,如果我们能研发出药物预防,是否可以达到以预替治的效果?”

    康熙就得过天花。

    不过那时候医学已经发达了很多。

    吕芗苦笑,“黄指挥说得简单,这怎么预防?”

    黄昏也知道这个事情一时之间很难说服吕芗,不过没关系,这段时日老子连《清明上河图》都不要了,就费尽心思来说服吕芗,然后让他说服他爹吕复出来牵头办这个事情。

    举国之杏林,必须弄出各种疫苗来。

    至于研发疫苗要用的实验器皿,黄昏已经在着令钟山的琉璃工坊准备,至于具体需要什么,还要在研发过程中来调整。

    于是笑道:“无妨,吕先生这些时日不妨想一下,看此事有没有解决的可能,如果可以,我再登门造访吕先生,到时候若是此事可以施行,我会去请求陛下,希望得到他的全力支持。”

    吕芗陷入沉默。

    片刻后竟是无心再喝酒,也没了欣赏《清明上河图》的兴趣,起身告辞,和刘旭忠一起匆忙回复,他要仔细思忖,然后写信求惑父亲吕复。

    如果黄昏这个建议真的施行而且成功,那么将活人以亿计。

    自私一点,他吕氏父子也将名垂青史。

    在回去路上,刘旭忠问道:“老吕,这事你觉得可行不,若是做成了,自然是好,在杏林之中,我等也将和那华佗、扁鹊一般传名后世,可若是做不成,那便要贻笑千年了。”

    这话很妙。

    妙在哪里?

    “我等”两字。

    以刘旭忠和吕芗之间的关系,当刘旭忠说出这句话后,只要这件事施行,吕芗不是特别不懂人情世故,肯定要带着刘旭忠一起。

    吕芗略有讶然,他倒不是不喜欢朋友的这种直白和心计。

    问道:“你是看好此事的?”

    刘旭忠颔首,“如果有大额金钱支持,可以尝试一番,退一万步,若是能让全国在分娩这方面做得更好,真能让不少幼儿免死于伤风之下,功德千秋啊!”

    吕芗犹豫了下,“有个问题你没考虑到,产婆们大多没读过书,如何让她们转变观念,这是个很难操作的实情。”

    刘旭忠哈哈一笑,“老吕我觉得你忽略了一个事情,这事用钱开道,再用大明律规范约束,如此一来,便好施行了。”

    吕芗看了看昏黄的前路,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要征漠北啊。

    路人皆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陛下还愿意从国库拿钱来做这种短期内看不见收益的事情,如果能做,其他君王不早就做了?

    难。

    然而……

    吕芗忽然振奋起来,“事在人为,不是吗?”

    男儿丈夫,谁不想青史留名!

    不提吕芗和刘旭忠两人的归去,星隐居这边,袁珙给儿子示意,让他去取《清明上河图》,他则看向黄昏,笑道:“若是不介意,老朽为黄指挥相面一次?”

    其实已经相了,只是话不好说。

    黄昏大喜。

    又有些担忧,“袁寺丞可莫要吓晚生就好。”

    袁珙哈哈大笑,道:“相人之人,虽有相天面地之术,但见天机,又忘天机,但说可说之说。黄指挥请放心,有些事老朽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说出来,且说出来也没人信。”

    黄昏心中一颤。

    我擦,难道这位相术大师看出了自己的根脚?

    那就恐怖了。

    袁珙喝了口茶,笑眯眯的道:“观君面相,其实当下相态,遮掩掉了一些痕迹,若老朽没看错,黄指挥应有过死而复生之事,老朽在你面相之中,观其痕,有早夭之辙,以此观之,黄指挥应该是早就往生极乐之人,而不是如今身居高位之姿,不知对也不对?”

    黄昏心中一凛。

    真有这么神奇?

    这都能看出来?

    不可思议。

    徐膺绪在一旁呵呵一笑,言辞倒还算温和,“当日陛下入城,妹夫被其叔母携着投入清水河,侥幸不死,这大概就是袁寺丞说的早夭之辙?”

    这事又不隐秘,应天城知道的人不少。

    所以徐膺绪有些嗤之以鼻。

    如果这也叫相术,那我也是相人大师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

    徐膺绪是半点不相信这事算命的说辞,说到底就和妹夫当年那套神棍理论差不多,不过根据诸多因素来分析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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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王冠介绍:
1402年,李景隆打开金川门,朱棣身骑白马万人中,入主紫禁城,加冕为帝,青史长卷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的两个字。
永乐。
1402年的同一天,一位现代人来到应天城,用一生繁华,打造出另一顶王冠。
大明王冠。
大明王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王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王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