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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戒大师     小阁老txt下载     小阁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遇事不决发电报

    头疼归头疼,首辅的职责还是要认真履行的。
    赵守正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张太师既然将这副担子交到他肩上,也只能勉为其难,努力让已经脱轨的政局,尽量回到正轨上来。
    定下神,赵守正便摊开题本,提起毛笔来给万历皇帝写奏章。
    他的字端正规矩,又不失饱满圆润,哪怕写的是馆阁体也很有美感。把力所能及的事情干到最好,是赵守正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原因...并不是。
    奏章的内容是请陛下保养龙体,尽快复出视事。经筵不可久罢,早朝更不能长辍。太祖七十高龄仍每日视朝,何者?因为这都是维系朝廷正常运转的重要环节。
    但赵守正不像前任那样,对皇帝一味说教,甚至训斥。他的措辞要委婉的多,而且尽量多替皇帝考虑,以减轻万历的抵触情绪...这也是他侍奉张太师多年,熟练掌握的生存技能。
    赵守正说,臣也知道,陛下十五年来早朝不辍,日讲不断,每日三更灯火五更鸡,冬天滴水成冰也得顶着寒风到文华殿上课,真的十分辛苦。臣每日随侍都感到十分煎熬了,更别说皇上还要日理万机,勤学苦读,肯定比臣还辛苦一万倍...
    但是,身为皇帝必须要时常与臣子见面啊!如果百官几个月都见不到皇帝一面,他们定会不知所措,疑窦丛生,人心涣散。或是也跟着怠政,或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这样必然导致政府失能,令地方官也不知所措,最后乱象横生。再想恢复太平,就得花费十倍百倍的精力了。
    最后他还贴心的建议,如果皇上觉得早起太辛苦,可以将早朝和经筵的时间推迟一下,甚至改成隔日一朝,三日一讲,都不是不可以通融的——但千万不能再这么长时间不见大臣了啊,真的会出大事儿的!
    特别大那种...
    写完奏疏后,赵守正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摇铃让门外的中书舍人进来,将自己的奏本拿去装裱,然后送去乾清门。
    看着舍人捧着奏本退下,赵守正心中又是一阵凄凉,默默点了根事后烟。
    那中书舍人前脚出去,内阁次辅申时行便后脚进来他的值房。
    "元辅在想什么呢?"申时行轻轻关上门。
    "我在想啊,自己跟陛下相距不到千米,只隔了两道宫墙。居然不能面谈,整天只能靠文牍传消息。"两人在张太师手下一同受虐多年,感情早已非比寻常。赵守正丢给华子给他,苦笑道:
    "当初太师在时,皇帝非但一天不敢罢朝旷课。有什么事儿要面圣,皇上也马上在平台召见,从来不敢耽搁。唉,同样都是首辅,这差距咋这么大呢?想想真是悲凉啊。"
    申时行拿着那根卷烟却没抽,他最近压力太大,嗓子痛。闻言失声笑道:"元辅谬矣,皇上是怕见到你。觉得这种方式让他自在罢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赵守正摸着自己的脸。
    "呵呵..."申时行笑笑没接话,心说你还不可怕?你是大魔王的爹啊。
    "坐,有什么事?"看申时行没有要点烟的意思,赵守正也掐灭了烟。他总是这样体贴下属,让身边人很难不感动。
    "我是来递辞呈的。"申时行将一份题本端正摆在他面前道:"明天便不能来了。还劳元辅将我的差事分给两位同僚。"
    "啊?"赵守正吓一跳道:"是你自己想撂挑子,还是被人弹劾了?"
    "后者。"申时行苦笑道:"丁此吕、李植点的那把火,终于烧到我身上来了。"
    说着他又将一份弹章奉上,赵守正拿起来一看,见是云南道御史羊可立,弹劾内阁次辅申时行徇私舞弊,将科举当成买卖人情,为自家捞好处的营生。
    羊可立说,申时行主持会试,录取了张居正儿子。而后他的两个儿子也高中。朝廷开科取士,本为国家求贤,现在倒好,要让大学士们包圆了!
    这真是因为他们的儿子全都出类拔萃吗?并不是!天底下优秀的人多了,只因为那些人没有大学士的爹,所以才没法出头,更别说创造父子五进士、一门三鼎甲的神话了!
    这份弹章措辞尖酸之极,什么'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都出来了,对普通人来说煽动力极强。甚至大部分中低级官员,也要愤愤不平的。他们可没能耐操纵科举,上升途径还要面临官二代们的挤压,当然也恨其不公了。
    而且说实话,这二十多年来,公卿大臣的儿子取**名的比例确实高了些。除了张居正和申时行的儿子外,昔日陈以勤的儿子陈于陛,还有吕调阳的儿子吕兴周,张四维儿子张泰征、张甲征...可谓人均进士儿,要说完全没猫腻,连赵守正这样的忠厚人都不信的。
    他不禁有些庆幸,还好自己儿子没考科举。而且自己只担任过一科副主考,还全程装聋作哑,之后又连推了好几科的主考,被士林视为爱惜羽毛、洁身自好的典范。
    不然,他们也不会跳过自己这个首辅,弹劾申时行这位次辅...
    其实赵守正知道,申时行冤得很。他的长子用懋,是中了万历十一年二甲二十一名进士不假。但申用懋在玉峰书院读书时,各科成绩便名列前茅,年年获评十佳学子,号称癸未八骏之首啊!
    而申时行次子用嘉前年春闱还落了第...
    但这时候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情绪输出碾压一切!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赵守正愤然拍案道:"没完没了啊!"
    他指着桌上另外一摞弹章,怒道:"这分别是江东之弹劾徐学谟为今上卜寿宫有误;丁此吕弹劾少宗伯何雒文代嗣修、懋修撰殿试策;还有弹劾殷正茂的、傅作舟的、王篆的!这是要把张太师提拔的人,全都一扫而光啊!"
    "干脆连我也一并弹劾了干净!"末了赵二爷愤然拂袖道:"大家一起回老家抱孙子拉倒!"
    "元辅息怒。"申时行本是来诉苦的,没想到总是亚撒西的首辅大人先爆发了。他弯腰拾起赵守正震落在地的奏本,苦笑道:
    "现在就是这么个氛围,当年所有被视为张太师私人的,都要费一番心力为自己洗刷。下官是太师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当然免不了这一遭。"
    其实赵守正又何尝不是张居正提拔起来的呢?可惜没人敢在太岁...他爹头上动土罢了。
    "怪不得当年张太师改革,头一条就是省议论!放任这些言官胡乱攀咬,公卿大臣都要朝不保夕了,谁还有心事考虑国务?!"赵守正切齿道:
    "这样下去要彻底乱套了——政见不同可以各抒己见、公开辩论嘛!一味搞人身攻击,以权术驱逐政治对手怎么行?必须要把这股歪风邪气给刹住!".
    说着他下定决心对申时行道:"汝默兄,你先暂时回家,我这就联合九卿各衙门一同上书,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
    "元辅三思啊!"申时行既感动又担心道:"那帮人气焰正盛,不宜硬沮!况且皇上的态度也是,唉...一旦彻底翻脸,却又无法战而胜之,哪怕打成平手——几十年来历代首辅为内阁树立的权威,也将荡然无存了啊!"
    "这..."赵守正一愣怔,心说这么严重?
    "那帮人恐怕就在等这样一个拉元辅下水的机会,达到他们让科道与内阁分庭抗礼,对六部形成钳制的局面。到那时,大明真的就要陷入党政的漩涡中,彻底没救了!"申时行痛心疾首道:
    "眼下我们的局面看似被动,但元辅还没表态,小阁老也没出招。那些人跳的再欢,在朝野看来也不过是猴戏而已。但元辅要是一下场,性质就全变了!所以为了大明,千万不可冲动啊!"
    "明白了。"赵守正点点头,他听懂申时行的意思了,就是自己作为旗帜不能倒,不败的最佳法门永远是高挂免战牌。
    他不能出手怎么办呢?让赵昊出手啊,小阁老不就是干这个用的吗?
    申时行离去后,赵守正再次陷入了沉思。其实他现在挺纠结的,作为当爹的,当然要无条件和儿子站在一边了。
    但他还是先帝钦点的的状元,内阁首辅,百官之师,大明实际上的宰相,以及皇帝的便宜姑父...这让他无法干出有损大明的事儿来。
    而他儿子偏偏已经打算炒他老板鱿鱼了...所以赵守正也搞不清,把事情交给赵昊去干,到底对大明有利还是有害。
    他们这代读书人,是很难将国家与皇帝分开来看的...
    所以赵守正给儿子发电报一般只谈感情,说近况,基本不问他自己该怎么办。
    反正有申时行、许国,还有一大帮同年商量,做出的决策也不会离谱到哪儿去。
    但现在,自己的左膀右臂明确表示需要向赵昊求援了。赵守正知道情况肯定是非常危险了。
    在经过一根烟的思考后,他做出了艰难的决定,坐上轿子一溜烟回家,让吴承恩赶紧打电报给赵昊,把自己的困难原原本本讲一遍。
    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到晚上八点,赵昊回电说,知道了。
    赵二爷登时如释重负,顿觉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又能跟老相好来两盘了。

第五十八章 东临一党

    第二天,赵守正便按照赵昊的吩咐,开始频繁召见各位尚书都御史,就连还未正式上任的海瑞都被他请到文渊阁,进行了一番密谈。
    密谈内容不得而知,但结合近来言官对张党的**攻击,可想而知元辅大人定然是为了此事。
    消息灵通的言官们很快聚集到六科廊中商讨对策,不光是六科给事中们,都察院的御史也都来了,真叫个同仇敌忾,士气高昂!
    科道言官们被压抑的太久了。在高拱张居正相继执政的二十年里,他们被拴上狗绳,戴上口球,不许乱叫更不能乱咬。只能沦为首辅的走狗,听从他的指挥,让咬谁就得咬谁,不让咬谁就绝对不能开口。这严重矮化了科道的地位,让原本纠劾百官、谏言议政、威风八面的科道言官们,沦为了朝野的笑柄。
    而且言官们也不全是沽名卖直之辈,同样不乏为了践行信念不怕牺牲的取义之士。尤其是在舍生取义会获得极高回报的情况下,就更助长了言官们直言犯上的牺牲精神。
    至少他们坚信自己是伟大的、光荣的,必将名垂青史的!
    可想而知,他们对张居正是多么的怨恨!自然在他们眼中,跟张居正有关的一切都是邪恶的,必须通通消灭掉!
    "诸位,张党肯定是蛊惑了元辅,要让他领衔上奏反对我们了!"羊可立高声对齐聚一堂的众言官道:"他们窃居高位,又得到了元辅的同情,领衔上奏的话,皇上怕是会顶不住压力的!"
    "完全有可能..."言官们纷纷点头,李植忧虑道:"皇上一直对元辅避而不见,本身就说明他是忌惮元辅的。"
    "是啊,他的徒孙,再加上同年、同乡,还要这些年元辅提拔的故旧,帮助过的同僚加起来怕是超过半数了。这些人都听他老人家的。"哪怕是在这种时候,江东之的语气还是很尊敬的。"元辅声望之隆,怕是只有当年徐阁老在位时可比了。"
    其实江东之本身就是歙县人,玉峰书院的学生,赵昊的三千弟子之一...
    但赵昊从不干涉普通弟子的仕途,也不对他们下达任何指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一方面,三千弟子实在太多了,他认都认不全,能给嫡传弟子操操心就不错了。二是张太师当国时,赵昊也没法过多干涉官员的任命,张居正首先就不答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他要提高集团干部的地位,好日后以全新的干部体系,代替腐朽的官僚体系来治理国家,就不能对身处集团外的弟子投入太多。这样才能吸引他们到集团挂职,提高集团干部的含金量。
    虽然弟子们进入官场后,大体还是会报团取暖,但也难免各行其是。再说张居正和赵昊的决裂戏码表演的过于逼真。假作真时真亦假,赵昊又从来没澄清过,除了核心圈子里那批人之外,都还以为他们翁婿是真闹翻了呢。
    所有像江东之这样,憋着劲儿报当年毁书院之仇的弟子大有人在。他还觉得自己是在替师父出气呢。
    羊可立闻言却心下不快,沉声道:"那也要看元辅是不是愿意广开言路,恢复科道的地位!要是他老人家还想像两位前任那样,我们可绝不答应!"
    "对,不答应!"那些非江南帮派系的言官马上大声附和。这种时候,他们明显是占着大义的一方,所以嗓门特别大。
    江南帮的言官只能沉默以待。
    李植见状朝着自己的同年,新任吏科科长邹元标递个眼色,两人便悄然进去他的值房,关门密谈。
    "这样不行啊。"李植忧心忡忡道:"元辅造成的压力太大了,他还没表态呢,外头起码一半人不做声了。"
    "是啊。"邹元标是最坚定的反张派。万历五年他刚中进士,因为替反夺情的同僚说话,被万历皇帝下旨廷杖八十。后来虽然不知何故免了廷杖,但依然活罪难逃,被发配贵州烟瘴之地,一待就是十年...
    十年里他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终于熬死了张居正,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当然要好好出出当年的恶气!
    "元辅要当和事佬,还真有可能把场面压下去。"邹元标咳嗽两声,忧虑道:"那咱们不白忙活了吗?"
    "我看,咱不能再拐弯抹角了,得直截了当来个大的!"李植咬牙。
    "你是说?"邹元标压低声音道:"高?"
    "对,高新郑的《病榻遗言》,可以进献给皇上了。"李植点点头。
    邹元标闻言面色一白,显然已经看过了那本小册子。他声音发紧道:"此书来源真伪难辨。到底是不是出自高文襄公口述还两说,贸然献给皇上的话?万一细查之下,证明与高拱无关,我等岂不坐了蜡?"
    "怕什么,科道本来就有风闻奏事之权。"李植满不在乎的哼一声,想一想道:"不过确实,那上头的事儿太大,又牵扯到宫里,我们还是不要亲自出头的好。"
    "是。"邹元标点点头,他是个讲究问心无愧的人。
    "那就给张鲸吧。"李植坏笑一声道:"东厂总能查证真伪吧。"
    "这..."邹元标大皱其眉,《病榻遗言》中的两大丑角之一就是冯保,张鲸捕风捉影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去查证呢!就是假的他也要说成真的。
    但那书稿在李植手中,他也不会听自己的。邹元标便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单单《病榻遗言》是不够的。"却听李植话锋一转道:"虽然陛下看了定然怒不可遏,却不能直接拿这本书说事儿。"
    "那当然。"邹元标点点头,《病榻遗言》说的全都是宫闱秘辛,皇帝定然恨不得天下人都不知道,又怎会用这本书掀起大狱呢?
    "所以还需要拿另一个高来点炮,给皇上一个正大光明清算的理由!"李植一攥拳,面目因兴奋而狰狞道:"到那时,荆人万劫不复,我看他赵休宁还敢不敢蹚这浑水?!"
    邹元标听得是不寒而栗,如此周密的计划,简直是步步杀机,完全不给对手反杀的机会!
    这帮家伙实在太可怕了...
    他估计以这帮家伙处心积虑多年谋划,怕是'双高拍门';不奏效,也还有后续的手段。
    "汝培,你想让我来弹劾高启愚?"邹元标试探着问道。
    "不错,尔瞻。"李植点点头道:"我们都已经开过炮,短时间内再弹劾的效果会很差,没法造成群情激愤之势。所以高启愚的案子,最好还是由你这样名满天下的正直之士来捅破!"
    顿一下,他又道:"还有丘、赵、余几位大人,你最好也让他们联署一下,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不会被压下去!"
    丘,是右都御史丘橓;赵,是吏部左侍郎赵世卿;余是户部侍郎余懋学。这三位大僚都是因为得罪张居正被贬斥多年,新近才被万历皇帝起复的。
    "把张党那帮魑魅魍魉赶下台去,得利最大的就是他们,他们也不能坐享其成吧?"李植冷声道:"总得也脏脏手,日后才能做好朋友。"
    "可以,这事儿就交给我了。"邹元标点点头。
    ~~
    晚上回家吃过饭,邹元标换上便服,来到自家后院。
    他住的是前后两进的小院,这边几乎家家都是这种格局,左邻右舍仅有一墙之隔。
    邹元标后院与东临的隔墙上,居然开了一扇小门。
    他让老仆看着家,自己则轻轻敲响了那扇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却没发生什么香艳的情形,只有一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子打开了门。
    那男子探头看看,见邹元标只身一人,便把他让进了自家院中。
    堂屋里亮着灯,两人沉默的走进去。
    屋里头,两个人正在炕上对弈,年纪都差不多,还有个坐在炕沿旁边观棋的。
    这些人包括邹元标在内都差不多大,年纪在三十出头。而且一看就都是做官的。
    其实这几个人都出场过,也没必要卖关子。
    刚才开门的叫顾允成,万历十四年进士,吏部考功司主事。
    坐在主位上下棋的是他哥,万历二年进士,吏部文选司郎中顾宪成。
    与顾宪成对弈的叫**星,与顾宪成同科进士,吏部考功司郎中。
    至于观棋的红脸文士叫李三才,亦是万历二年进士,但因为得罪过张四维,被贬官外放过,故而影响了进步。目前在顾宪成手下,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
    看着炕上这貌不惊人、官位也不高的三位,邹元标心头涌起一阵阵荒谬之感。
    若非被他们吸收进了组织,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绝对万万想不到,顾宪成、**星和李三才这三位五六品的中下层官员,其实是这场牵动满朝文武的倒张大潮的始作俑者!
    看到邹元标来,一脸憨厚相的李三才便笑道:"叔时还真是料事如神啊,他说你吃了饭准过来。"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叔时。"邹元标笑着在另一侧炕沿坐下,安静的看着落子如飞的两人。
    顾宪成却能分心二用,一边下棋,一边对邹元标笑道:"说说吧,我们的棋子下一步准备怎么走?"

第五十八章 东临一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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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帅不过三秒

    而且顾宪成兄弟和**星、李三才这四位,都是玉峰书院出来的。
    他们再加上邹元标,后世大名鼎鼎……呃,臭名昭著,好吧,毁誉参半的东林党创始人便到齐了……
    万历二年,赵昊曾授意赵锦将顾宪成、**星和李三才外放最偏远的州县。但他们确实很有才干,在凭实力说话的考成法之下,自然能脱颖而出,又重新回到了京师,并凭借强大的运作能力,占据了吏部最重要的两个司,考功司和文选司。
    考功司执掌文官的处分及议叙,即官员的绩效考核。
    文选司就更不得了了,执掌文官的任用和升迁!
    这两个部门的长官考功郎和文选郎,虽然只是正五品的郎中,却捏着天下文官的官帽子。两人若是联起手来,整个大明的文官集团,除了少数的高官之外,都能被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横批:不服不行。
    所以哪怕是部堂高官,也得让他们五分。虽然本身不受他们管辖,可谁都有属下故吏,晚生后辈要提携,得罪了他们就只能干瞪眼了。
    虽然上头还有尚书侍郎,但全天下两万多名文官,领导们哪能一一过问?能把要紧的位子安排明白了,就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大部分官位还得下面的郎中安排。
    这三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便联起手来,提拔了大量刚起步的同门同道,集腋成裘,来壮大自己的影响力。
    且顾宪成还预见到了张居正死后,必然遭到清算。便借着皇帝起复张居正废黜官员的机会,将他们大量安排到科道言官的岗位上。
    这些官员当年就是因为建言遭到打击,又被贬斥甚至充军了十多年,自然憋了满肚子的怨气,做梦都想报复回来。现在顾宪成把他们摆在奉旨开喷的位置上,这些自诩正义之士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他们喷的目标,自然就是张党的大员。在皇帝的默许纵容下,张党大员一定会纷纷倒台。
    待张党大员下去后,上来的自然就是江南帮的梯队了。这样非但可以为师门立大功,说不定能成为嫡传弟子;而且还能趁机把他们的人向上提拔一层。假以时日,剔肤见骨,他们一定会占据朝堂的。
    所以顾宪成很得意,在他看来眼下的政潮,很大程度上是由自己人事安排导致的。这种躲在暗处看着台上人冲杀,却还不自知已沦为他的棋子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那种智商上碾压的优越感,让他坚信自己是天下第二聪明的人。
    至于天下第一聪明的,当然是他那位鬼神莫测、权势滔天,隐约已成天之二日的师父了。其实顾宪成所做的这一切,也是在极力的模仿赵昊。
    他一边听邹元标讲述言官们的毒谋深计,一边与**星对弈还占尽上风,眼看就要擒杀对手的大龙了。
    直到邹元标讲到了李植准备用《病榻遗言》和‘高启愚案’来逼迫赵首辅不敢趟这浑水,顾宪成脸上的淡定之色一下凝滞了,落子的手也悬在空中。
    屋里登时针落可闻,所有人屏息看着东临一党的首领。
    好一会儿,顾宪成才嘶声问道:“那要是我师祖执意趟这浑水呢?”
    “这,应该不会吧……”邹元标吃不太准道:“事情牵扯到宫里,还有谋逆的大罪,赵首辅应该不敢沾吧?”
    “放你娘的屁!”本来就要输的**星,一巴掌拍在棋盘上,打得黑白子四溅。“皇上能不能坐稳江山,全靠师祖给他撑着!我们师祖有什么好怕的?!”
    “他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威胁师祖。”李三才也大摇其头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至于吧……”邹元标觉得三人的反应有些夸张了。
    “怎么不至于。”顾宪成把手中棋子丢回棋盒,想从烟盒中取出根烟,却哆嗦着手指怎么也抽不出来。“尔瞻啊,你流放贵州这十年,太闭塞了。回京后也刚入伙,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讲——如今道是山河无恙,实则世道早已大变了!”
    他懒得跟邹元标废话道:“你这就去找李植,警告他,那劳什子《病榻遗言》,还有什么高启愚案,统统给我收回去,一个字不许透露,不然就等着万劫不复吧!”
    “汝培那边,怕是已经把书稿给张公公了。”邹元标有些犯难道:“而且我跟他们那起子人也不是一路的,人家真不听我的,我也没招啊。”
    “那就只能先死道友不死贫道了!”顾宪成当机立断,问弟弟道:“大师兄今晚在哪儿?”
    “应该是香山书院。”顾允成忙答道:“反正皇上也不开经筵,大师兄这个月一直在忙重开书院的事。”
    “该死……”顾宪成捏碎了烟盒,穿鞋下地道:“那就去赵家胡同,求见吴老先生!”
    “越过大师兄不合适吧?”李三才担忧道。他们只是一般的正式弟子,还没资格随时登赵家的大门。有事要先禀告几位阳字辈的师兄,请他们代为转达。
    如今只有王武阳一人在京城坐镇,而且大师兄还是师父在一众师弟中的代言人,越级汇报很可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顾不了那么多了!”顾宪成一边穿鞋一边急声道:“大师兄最多给我们小鞋穿,要是让师父以为我们在胁迫师祖,肯定会把我们都发配非洲的!”
    “有道理,那边一发动,我们就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星也赶紧穿鞋下炕。谷
    “小阁老远在千里之外,今晚和明早禀报有什么区别?”邹元标满脸问号。
    “区别大了。”李三才也站起来,从衣架拿起自己的披风,苦笑道:“你不懂我们科学的严谨,一切凭证据说话,时间精确到秒!何况差八个小时?”
    东临党众人鸡飞狗跳刚要出门,却忽然听到院门被人敲响了。
    “谁……”顾允成打开房门颤声问道。
    “教务处的。”外头人朗声答道。
    “哦,哦来了……”顾允成赶紧踉踉跄跄出去开门,险些被门槛绊倒。
    “完了……”顾宪成两腿一软,跌坐在炕上。
    “还是晚了……”**星也颓然蹲了下来。
    “我就知道,他们肯定盯着呢……”李三才六神无主的嘟囔起来。
    邹元标都看傻了。在他印象中,这三只幕后黑手向来,视天下英雄如草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
    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被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吓成这样,就像闯了大祸被抓现行孩子。
    难道那劳什子‘教务处’,比北镇抚司或东厂番子还可怕?
    这时,顾允成领着一个穿着灰色儒袍,头戴唐巾的中年男子进来。
    顾宪成、**星和李三才早已在屋中站好,规规矩矩向那男子行礼,称其为总务长。
    “三位是顾宪成,**星,李三才?”对方报出三人的名字,显然早知道他们都在这儿。
    “学生在。”三人大气不敢喘。
    “山长有请,跟我走一趟吧。”那总务长又看一眼邹元标道:“这位是?”
    “这位是吏科邹科长,不是我们科学门下。”邹元标赶忙答道:“就住在隔壁,过来谈事情的。”
    “哦,失敬。”总务长朝邹元标抱抱拳,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失敬的意思。他又对顾允成道:“你也来。”
    说完便转身先出去了。
    见四人不言不语,老实跟在后头,邹元标忙小声问走在最后的顾宪成道:“我该怎么办?”
    顾宪成在背后朝他摆摆手,却头也不敢回,更不敢作声。
    四人出了胡同,便见外头停着两辆绘有枫叶标志的四轮马车,那是香山书院的校徽。
    车夫拉开车门,那总务长上去第一辆,四人乖乖上了第二辆。
    邹元标跟出来,看着两辆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整个人如坠梦中。
    ~~
    四人被连夜带出了京城,子夜时上了香山。
    来到书院之后,总务长将他们带进了思过堂,让他们对着师父不怒自威的画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跪了一夜。
    第二天天亮,思过堂紧闭的大门才重新打开,王武阳面无表情走了进来。
    这位赵昊的开山大弟子如今以詹事府詹事掌翰林院,但大半的精力都在江南教育集团上。
    去岁赵昊已经跟他谈话了,说潘仲骖年纪大了,过两年就退了,江南教育这一摊就由他来接班了。王武阳接掌江南教育也是水到渠成的事。集团成立后,他就是教育集团的副董事长,长期主持书院系统的工作。
    而且摊上赵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师父,从一开始,王武阳就负责所有师弟的课业,以及思想教育工作。所以一班师弟看到他比看到师父还害怕。
    好吧,主要是他们也没怎们见过师父……
    王武阳在赵昊的画像前立定,先毕恭毕敬上了一炷香,然后转身立在那张赵昊从没坐过的太师椅旁,冷声问道:“知道为什么找你们来吗?”
    “回大师兄,知道……”顾宪成四人泪如雨下,又悔又怕。

第六十章 海云关

    香山书院,思过堂。
    四人乖乖向大师兄交代了他们的所作所为,末了自然拼命解释道:“但我等绝对没有欺师灭祖之心啊!”
    “是啊,大师兄,我们只是想为师门立功!”李三才鼻涕都下来了。“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歹毒,想要胁迫师祖,我们一听说就赶紧想要来禀报,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带来了……”
    “哼。”王武阳高深莫测的哼一声道:“你们要是敢欺师灭祖,今天就不是来思过堂,而是去海洋研究所了。”
    四人齐齐打个哆嗦,他们在师门久了,早听说集团有三大恐怖传说。
    一是海警教导总队,据说童主任留下的精神注入棒,专治各种不服和便秘。
    二是台湾基隆市卫生局公厕管理处的徐处长,落到他手里,要么倒一辈子夜香、要么掏一辈子大粪。
    三就是传说中的‘海洋研究所’,其实那是特科审讯股所在。传说进到里面的人往往外表完好无损,却无不精神崩溃,再没有能恢复正常的。
    其实还有一个更可怕的‘非洲警告’,但所有被发配非洲的人便自此杳无音信,是个连传说都没有的可怕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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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师兄……”四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赶紧忙泪水涟涟的巴望着王武阳。“我们只是想为师门立功,好争取早日也跻身‘阳春白雪’之列。”
    “哼。”王武阳神色稍霁道:“想成为嫡传弟子无可厚非,但师父早已经为你们指明了路。要么在科学研究上有突破,要么治理一方有建树,抑或加入集团独当一面。放着这么多正道不走,为什么要走歪门邪路?!”
    “师兄明鉴,我们急于提升师兄弟的地位,实在是担心大家日后被边缘化啊。”顾宪成流泪道:“师父这些年对朝堂之事愈发漠不关心,精力都用在栽培集团干部上!我们若是还不警醒,尽快让师父意识到我们的作用,未来定会有被取而代之靠边站的危险啊!”
    “一派胡言!”王武阳勃然作色道:“师父什么时候没替师兄弟们考虑过?当官的可以随时去当干部,当干部却没法来当官!你要是认为会被边缘化,就赶紧致仕去集团啊!”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且不说顾宪成和**星好容易掌握到这么大的权力,怎么可能放弃了仕途,到另一个体系中重新开始呢?
    单说读书人中了进士以后,那股咬牙苦读的劲儿就泄了。满脑子都是要好好歇歇,享受人生了,很难再有从头再来的动力了。
    但他身为大师兄,必须在师弟们面前坚定维护师父的决定。话,只能这么说。
    果然,便见李三才一脸痛心道:“重新上学,从头再来,我们是不怕的。但大部分师兄弟都是而立之年才中进士,当了几年官就过了四十岁,已经不能再转干了。这样的师兄弟太多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有意见可以像这样直接提嘛,师父自然会给你们答复。”王武阳也放缓语气道:“像你们这样拉帮结派,乱搞小团伙,是绝对不允许的!”
    “是,师兄。”四人低头齐声道:“我等甘愿受罚!”
    果然如所料,大师兄是同情他们的。
    “怎么罚你们,还得师父决定。”王武阳淡淡道:“我已经替你们向赵师伯请了假,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反省,等候师父发落吧。”
    “是,大师兄。”四人忙点头不迭,顾宪成又一脸着紧道:“不过大师兄,一定要阻止李植那帮人发动啊!不然师祖的处境就艰难了!”
    “呵呵,算你们还有点良心。”王武阳哂笑一声道:“但你们也太笑看大明的首辅,和师父的父亲了,区区一本来历不明的手稿,一个牵强附会的案子,就算师父不在京城,能难得倒他老人家?”
    “是我们太小瞧师祖了。”四人又赶紧自抽耳光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王武阳面色如常,心中暗暗补充一句,自从有了电报神器之后,师父在不在京城,已经没区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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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王武阳的电报时,赵昊正在直线六千里外的海云关上视察。
    一旁陪同他视察的占城王婆阿,更是止不住的热泪盈眶,没想到还能有占城王,以胜利者的身份重新站上海云关。
    毕竟占城距离它最后的辉煌,也已经过去了两百年。就在十年前,他们还在安南人不断侵略下毫无抵抗之力,仅剩宾童龙一地苟延残喘,朝不保夕呢。谷
    其实他们祖上是阔过的。占城原先是天朝秦汉时的象林县,又称林邑。西汉时,属交趾刺史部日南郡。
    这里距离天朝的统治中心太过遥远,占人又武德充沛,野蛮难驯,自然经常发生叛乱。东汉末年,他们趁着天下大乱,杀官造反,从天朝独立出来,与天朝就以此处为界。
    因为长山山脉纵贯南北,将半岛东部沿海地区隔绝为一条狭长地带。在其最狭窄的中部地区,长山山脉的支脉海云岭横贯东西,连绵起伏直逼大海,将沿海平原一刀切断。
    建在海云岭上的海云关,便是连通南北的唯一陆路、人们自北南下,或由南北上,都需要翻山越岭,经过此处。所以它是南北方的天然分界点。
    有此天险可据,占城才不怕天朝大军的进攻,可以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了。
    但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占城人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舒服,抑或是国王觉得治理国家太辛苦,便接受了有‘躺平神教’之称的婆罗门教。那还有个好吗?
    不信你看整个南洋原本都信婆罗门,结果天方教一来,全都拉稀。不到一百年时间,南洋几乎所有信婆罗门教的国家,全都被信天方教的国家给灭了。
    占城也一样。但他不是遭天方教毒手。而是被唐宋之交时,从天朝独立出来的北越——安南给虐的。
    安南人跟占人不同文不同种,他们信奉的儒家,号称小中华。虽然赵昊百般瞧不上儒家那套,但放在中南半岛依然是碾压。
    而且因为南北走向的长山山脉的存在,使安南与半岛隔绝,无法向西扩张。
    北面又是安南干不过的天朝爸爸。
    所以历代安南雄主想要拓展疆土,别无他选,只能沿着海岸线和长山山脉间狭长地带不断南下,专捡占城这个软柿子捏。
    可以说,安南开疆拓土的历史,就是占城国土沦陷的历史。
    当然,占城也不是完全在挨揍,偶尔也会雄起一把,收复一些国土。譬如永乐年间大明进攻安南,目的就是为了救援国都被占的属国占城。
    那时候,趁着天朝灭了安南,郡县交趾。占城也恢复了全部的国土。后来天朝撤军时,还把海云关也移交给了他们。
    但没了爸爸的帮忙,占城哪里是安南的对手?在凭借天险苦苦支撑了几十年后,还是被安南人攻破了海云关。
    海云关一丢,占城便无险可守,只能任人宰割了。
    之后百年间,被数度攻陷了首都,国土基本丧失殆尽。只能向安南称臣纳贡,才得以在宾童龙一地苟延残喘。
    但占城人却从没放弃过恢复国土的执念,趁着安南陷入内战,他们悄悄收复了一些失地。然而随着隆庆元年,越南陈朝派阮潢出镇广南,也就是海云关以南,占城的苦日子又来了。
    阮潢也算一代‘雄主’,至少在安南历史上还是很给力的。他发现这里山产金铁,海出鱼盐,兼有海贸之利,而且最重要的是南面是富饶的湄公河平原地区,实乃英雄用武之地。
    于是决定在此建立万世之业,在他的经营下,安南开始第一次对海云关以南进行实际统治。这下不安分且在广南很有影响力的占城王室,就成了他要处之而后快的存在。
    那时,巨大的生存危机笼罩在了占城王婆阿头上,说命悬一线都不夸张。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万历元年,天朝的环球舰队造访了占城。加上同行的海警舰队,大小战舰高达一百余艘!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婆阿马上一头扎进了爸爸的怀抱,死抱着大腿不肯撒手。他死活都要内附大明,以求保全宗庙和人民!
    虽然当时的西洋宣抚使杜公公不敢随便做主,但时任台湾警备区司令员的金科却‘十分同情占城人民的遭遇’,当即表示在占城设立水警局,日后谁敢进攻宾童龙地区,就等于进攻警备区!
    婆阿一听,还有这好事儿?一秒钟都没犹豫,便在金科带来的约书上签了字,请爸爸再爱我一次。
    虽然这其实是因为赵昊早就看中了占城这方宝地,这爸爸认得绝对不亏啊。在之后的十几年里,占城水警局果然击退了阮主的数次进攻。并在万历八年以后,指挥由海警训练并武装起来的占城军队进行北伐。
    最终在万历十三年,将阮主的军队赶出了广南,兵临海云关下。
    不过在海云关,占城人还是吃尽了苦头,足足打了两年,死伤数万人。
    最终还是靠海警舰队的支援,从两面围困海云关,加上不断的炮击,才生生啃下了这块硬骨头。

第六十一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建墙

    赵昊穿着新式海警夏常服,戴着白色的平顶大檐帽,帽墙上饰以一周金丝帽带,帽檐上也绣着金穗子。帽徽则从一个单纯的金锚,变成了更复杂的金锚在中央,日月在上,七星环绕的形式。
    麻棉混纺的淡蓝色上衣的大翻领上,左右各嵌着一个金锚,此外便别无装饰了。下身是熨烫笔挺的深蓝色长裤,脚踏黑皮靴。他还特意戴了白手套,持金灿灿的总警监权杖,腰间牛皮腰带上,还悬着金质的短剑,着实仪式感满满。
    他以海警总司令的身份,傲然立在海云关上,一边是巍峨的崇山峻岭,一边是碧波荡漾的大明南海。
    三月的中南半岛温暖湿润,山间云雾缭绕,漫山遍野绿意盎然,七彩绚烂的山花点缀其间。海面上随着云卷云舒也变换着迷人的光影,真如人境仙境一般!
    这壮美的景观便匍匐在他的脚下!
    但在赵昊和他的参谋们眼中,这里却是另一番意味——
    海云岭从西到东长不到五十公里,恰好是后世安南版图最窄处,是其最致命的命门所在!而且是裸露在外,让人忍不住下手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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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年近九旬的赵立本老人,去年在三亚市过的冬,此番赵昊前来海云关,他也执意跟来参观。
    当然他是被人用滑竿抬上山的,所以这会儿精力充沛,腿脚利索,游兴甚浓,正在海云关到处参观。
    只见这座关城用巨型山石砌成,坚固异常,关前匾额刻着‘海云关’三个大字,后门则刻着‘天下第一雄关’六个大字,自然都是汉字。
    “安南猴子还真是不知羞,就这破岗楼子也敢叫天下第一雄关?宁配吗?配几把。”老爷子满脸不屑。
    一旁扶着他的是提前退休,回家侍奉老爹的赵守业,闻言苦笑道:“爹,留点口德吧,跟一群夜郎自大的东西置气你就输了。”
    “我看着就来气!一群不要脸的臭猴子!”赵立本狠狠啐一口,举起手杖指着北面的安南境内道:“把他们全都突突了才好!”
    “现在那是大明安南都统使司了,天朝的领土了。”赵守业笑着提醒道。
    “哼,有个屁用!那群猴子叛降反复无常,一有机会就扯旗造反。现在之所以内附,不过是因为内战分裂,怕天兵趁机南下的权宜之计罢了。”赵立本对安南十分反感,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从他祖宗手里丢掉的。
    虽然‘大送’不是送出去这一点国土,但好歹别处都重归了天朝。唯独安南,永乐大帝收回以后,却又让万古罪人朱瞻基给放弃了。虽然现在迫于无奈,重新内附,但那只是名义上的归属,人家关起门来称孤道寡,根本没把天朝皇帝当回事儿。
    怎能不让人意难平?
    “爷爷,你看我们在这里建一道隔离墙好不好哇?”赵昊从城楼走下来,朗声对赵立本道。
    “隔离墙?”赵立本一愣。
    “对。”赵昊笑着比划道:“我刚才粗略看了看,工程量不算太大。海云峰山势险峻,只有这一条通道勉强可以通行。所以只消在这海云关的位置,筑起一道与周边山体一样高的隔离墙,就能让安南人望而兴叹了。”
    “好家伙,那得话多少钱啊?”赵守业倒吸口冷气,他虽然不干审计了,职业病一时还改不了。
    “大概二十米高,底十米宽,五千米长,也就是修两个水坝的工料,花不了多少钱。”赵昊一副没有人比我更懂建墙的表情,信心满满的笑道:“再说这个钱占城掏了,用不着我们破费。”
    “是的!”占城王婆阿从赵昊身后探出头来,满脸堆笑道:“这是给我们建安全墙,哪能再让集团破费?”
    十五年前远航舰队刚抵达占城时,婆阿还一句汉语都听不懂,现在都能用南京官话流利的拍马屁了。
    当然他主动承担费用,也不只是为了拍马屁。实在是占城太需要这堵墙了。
    过去几百年的历史已经反复证明,信了婆罗门的占人就是打不过安南人。这次虽然在天朝海警的支援下,将南侵的安南人撵了回去,但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算上之前的防御阶段,这场光复战争打了整整十五年,战死了整整十万占人。
    这么高的伤亡也是没办法的。除了占人底子太差,怎么训练都成不了合格的战士外。恶劣的天气、让人绝望的雨林和复杂的山地地形,也大大削弱了他们武器上的优势。
    根本没法排队枪毙不说,火炮也无法进入雨林,就连火枪的射程优势也没了意义。经验丰富的安南士兵隐藏在美军快乐林中,待占军士兵逼近了再开枪效果也是一样的。很多时候,甚至用回弓弩标枪砍刀更好使……谷
    战争进行到现在,占人牺牲了整整一代男性,男女比例已经达到恐怖的七三开了。要是再打下去,非要灭种不可。
    所以占人根本没有打过海云关,继续北方的念头,只想关起门来过上安生日子。
    因此一听赵昊提起要建墙,婆阿登时就来了精神。担心他只是随口说说,万一这事儿黄了就麻烦了,婆阿还主动提出由占城买单,可比墨西哥总统上道多了。
    赵昊怎么可能只是随便说说呢。在海云岭上建墙,将南北越拦腰截断,可是在他的遗愿清单中,排得很靠前的。
    安南因为受地形和北方某大国的限制,只能不断向南发展,最终会形成一个长长的哑铃状的国土。其人口和经济,集中在北面的红河平原和南面的湄公河三角洲。两地之间两千多里的距离,仅以长山山脉脚下的狭长地带一线相连。
    横亘而出的海云岭,就像一道天然的墙壁,将安南国土从中间一切两段。南来北往的商旅军队只能翻越崇山峻岭,由海云关下通行,这也使其南北几乎没有联系,连人种都不同。
    如果能连这一丝微弱的联系都彻底切断,使其南北永远天各一方,两部分就彻底成为两个国家了!
    这样可以极大的促进地区和平,各种好处无须赘述,总之就是一个字——建墙!
    而且海云关南侧山脚下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岘港。它背靠五行山,西北和东北分别以海云岭、山茶半岛为屏障,是一个港阔水深的优良避风港。
    占城水警局已经设立了岘港派出所,并会新设第二分舰队驻扎于此处。这支由两艘驱逐舰,四艘护卫舰,十二艘飞鱼式桨帆船组成的强大分舰队,配合岘港派出所的快艇支队,筑起了一道海上长城,彻底隔断南北之间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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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孙,你这手有点狠啊。往后占城和安南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待那占城王婆阿下去后,赵立本对赵昊道:“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这是对白眼狼穿越时空的仇恨!”赵昊眺望着北方,若是万里无云的天气,据说站在这里还能看到顺化城——那里是阮潢的老巢,未来安南的三朝国都,还煞有介事见了皇宫和太和殿。
    但有自己在,想也别想了。
    赵立本自然无从知晓,赵昊那份来自四百年后的痛恨,还以为他也是跟自己一样,替祖宗遗憾呢。
    “唉,你这孩子。”他不禁摇头叹息道:“劳师动众费这么大劲儿,光为了出口气啊?”
    “当然不是了。”赵昊摇头道:“‘万古罪人朱瞻基号’已经在吕宋造船厂安排上了,等它下水之时,就是重新郡县安南的日子!”
    如今安南南北朝已经对峙了整整五十年,局势又有变化。北朝的‘猴版孔明’莫敬典已经于万历八年去世,满朝只剩一群的废物。
    南朝的‘猴版周瑜’却春秋正盛,进入自己最好的年纪。南朝本当在他的领导下蒸蒸日上,反守为攻,砍瓜切菜般干掉北朝的土鸡瓦狗,夺取整个红河平原的。
    然而因为赵昊的介入,一切都不一样了。
    虽然他没有派海警直接介入安南内战,但以江南集团空前强大的实力,不用军事手段,只靠经济手段,就能让一个国家濒临崩溃。
    那便是他在隆庆年间便布置给南海集团的‘瓷器战争’计划。就是在佛山潮州大量开窑烧制外销瓷,然后向国际市场低价倾销,将安南青花瓷逐出国际市场。
    因为大明的海禁政策,让安南青花瓷成为两洋瓷器贸易的主力。进入南北战争时期,南北两朝更是全力增产青花瓷,以支付高昂的军费,购买西洋火器。
    这安南全境都不产青料,需要从云南或波斯进口青花料,才能开窑烧制青花瓷。
    江南集团已经垄断了东西方商路,在国内更是只手遮天。所以赵昊一下令对青料实施禁运,两朝的制瓷业登时便被卡了脖子。
    虽然他们能通过三宣六慰的走私渠道,获取一些青料,但不可避免的产量暴跌,成本激增!
    此时南海瓷业的‘克拉克瓷’登场了!这种瓷器非但质优价廉,而且还可以根据客户需求,定制图案和形制,一经推出便深受买方欢迎。
    在赵昊双管齐下的打击下,畅销两百年的安南青花瓷,市场份额直线下降。
    不到两三年时间,便从国际贸易市场上绝迹了!

第六十二章 儿子的爱在千里外

    失去了瓷器出口收入,对安南南北朝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占据了红河平原的北朝还好些,有一年三熟的水田,军民总能吃上饭了。
    对耕地有限、粮食无法自给自足的南朝来说,麻烦就大条了!原先他们依靠生产大量瓷器,吸引海商运来粮食武器等所需物资进行贸易,以维持人口和战斗力。
    现在瓷器无了,海商不来了,郑松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到邻居家去抢了。他被迫马上进行北伐,同时命令广南的阮潢劫掠占城。
    原本北朝在莫敬典死后会陷入内斗,精兵强将全都白白自相残杀掉。郑松只消厉兵秣马,静等他们烂透了,再挥兵北上,便可一战而定。
    然而他因为赵昊制造的经济危机,被迫提前十年北伐。这时候北朝的精兵强将还都在呢!朝中一看郑松打过了,也顾不上内斗了,只能先一致对外了。
    结果郑松北伐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惨烈,都把红河真染红了。
    而且打仗打的是后勤啊。北朝主场作战,补给不愁。又背靠天朝,砸锅卖铁总能买到所需的武器弹药。甚至虎蹲炮、佛郎机,只要愿意挨宰,总能买得到。
    郑松那边断了海贸之,南下的陆路又被海警阻断,是彻底与世隔绝了,就是有钱他都花不出去。何况他早就穷得叮当响了。这仗自然越打越弱,南朝也陷入了饥荒。
    可郑松就是为了消耗人口,也不能停止北伐啊。行军途中,面对坚壁清野的红河平原,他时常感觉自己才是孔明。深刻理解了诸葛亮六出祁山的无奈。
    眼下,被他逼到广南去的阮潢,又率残兵败将撤回了顺化,这下郑松睡觉都不安稳了。
    赵昊只需要把隔离墙建好,搬个马扎在上头看猴戏。等三家流干了血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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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其实赵立本的意思是,你丫又不打算当皇帝,抓紧时间舒舒服服得了。费那些事儿干啥啊?
    对赵昊宣布绝不会‘山河再赵’的举动,老爷子是很有意见的。总觉得这是在替别人做嫁衣,忒没劲,一年一度三亚海天盛筵他都不参加了……
    赵昊只能宽慰老爷子,我并没将赵家人排除在集团接班人之外。
    虽然下一任接班人一定不姓赵,但说不定下下任又是咱赵家人了呢。
    不管怎么说,赵家人在集团晋升是有很大优势的。只是他们也得按部就班的往上爬,干出过硬的成绩来才能服众。这样才能保证不会有宋徽宗、明堡宗那样的废物接班。
    “少鬼扯。”赵立本却不是好忽悠的,哼一声道:“没有父死子继、嫡长继承,将来的事谁说得准?”
    “他们要是拼爹都上不去,那不上去就是最好的结果。”赵昊淡淡道:“老赵家两次亡国灭族,还不够吗?”
    “唉,倒是……”赵立本说不过他,想给他一巴掌。但手举起来又放下了。
    孙子如今的身份,也碰不得了,得估计他的体面。
    老爷子一阵苦笑,长叹一声道:“我都什么年纪了?不管了也不问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哪能呢,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赵昊忙将权杖丢给身后的高武,扶着赵立本道:“别看我爹是首辅了,你老该说就说,想揍就揍,他保准没二话。”然后小声道:“就更别说我了……”
    “哈哈哈,那当然了臭小子。”老爷子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登时开怀大笑道:“没有老夫哪有你们?”
    老小孩老小孩,哄着才是硬道理,而不是真的讲道理。
    祖孙俩正说笑间,便见保卫处副处长兼通讯科长常凯澈气喘吁吁跑上山来。
    别看老常只是个科长,除了保卫处常规的文书往来外,整个集团的电报收发、各地电台通讯站都归他管,手底下也有个两三千人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过任何在大老板面前表现的机会,亲自将京城电报送到赵昊面前。
    赵昊拧开信筒封口的火漆,抽出里头译好的电文,看完递给老爷子道:“京里还真是热闹呢。”
    赵守业赶紧给赵立本掏出老花镜,老爷子戴上读完后,摘下老花镜,哂笑一声道:“你不是说好了,要让他们尽情的蹦吗?怎么还没蹦两下就忍不住出手了?”
    “这不我爹开口了吗?”赵昊摘下大檐帽,摸了摸额头的压痕。
    “遇到事儿就找儿子,这就是堂堂首辅的本事吗?”赵立本哼一声。
    “局面有些出人意料啊。”赵昊把帽子递给高武,接过烟斗来,一边熟练的装填,一边无奈道:“本来以为,把老西儿按下去,就应该问题不大了。但没想到清算岳父的风潮还是起来了,而且声势浩大。”
    “老西儿最不老实了,一群两面三刀的东西。”赵立本淡淡道:“再说张太岳得罪了那么多人,这里头还有泰州派的影子,就连你的弟子也搅合在里头,能不乱才怪呢。”
    说着他嘿然一笑,意有所指道:“为什么各路神仙在对付张居正这件事上,达成了空前的一致,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爷爷是指……”赵昊点着烟斗。
    “王武阳给那几个小子说了不少好话啊,看来他觉得他们的担心有道理啊。”赵立本幽幽道。
    “很正常,虽然大家在一口锅里轮勺子,但饭还是分开吃的。”赵昊苦笑一声,轻吸一口烟斗道:“没办法,日后用干部取代官员,是既定的方针,谁也不能改变。要么就顺势而为转干部,要么就悠游林下搞科学。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既然是我的弟子,还能没他们口饭吃吗?”
    “可是很多人既不想转也不想退,就想像现在这样。”赵立本贪婪的吸一口烟草气味。为了多活几年,不让儿子重蹈前任覆辙,他两年前就听从赵昊的建议戒了烟。只能吸二手烟过干瘾……
    “那就只能走着瞧了。”赵昊端着烟斗,慈父上身的冷冷道:“既然是革命,总有人要牺牲掉。再说我又不会要他们的命,最多送他们去开发澳洲。”
    “不是非洲吗?”赵守业一愣。
    “去非洲那叫外派工作。”赵昊轻咳一声,澳洲才是标准流放地。
    “你不打算惩治那个搞小团伙的弟子了?”赵立本道:“我看他们个个都是人才,将来必能呼风唤雨。”
    “爷爷真是火眼金睛。”赵昊咬着烟斗,轻轻鼓掌。
    顾宪成这几个东林党创始人,何止呼风唤雨啊。简直是祸国殃民好吧。
    虽然对他们的评价一直两极分化,众说纷纭,写篇论文也别想说服所有人。
    单以结果导向论来看,东林开启了明末党争是无疑的;他们利用政治影响力无底线的偏袒江南地区,漠视至少是不重视北方,任其在天灾兵祸下沦为人间地狱也是无疑的。所以他们对明朝灭亡,起码要负重大责任是没问题的。
    但也不能把他们一棒子打死,因为未来总要有人来代表江南官僚地主和工商阶层的利益。
    现在是江南集团来代表他们的,但赵昊是要让江南集团代表中华民族的整体利益的,所以就不能只当他们的代言人了。
    所以他们一定会找到新的代言人,没有东林党,也会有西林党,总之这个生态位,一定会有人填补的。
    那还不如索性留着他们,占据未来空出来的生态位呢。至少他们在自己的掌控下,还有师徒名分在。至少自己活着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的。
    何况顾宪成几个已经被特科加入特别关爱名单,他们也就只能是东临一党,而成不了东林党了……
    寻思一会儿,赵昊点点头,问秘书道:“还是要略作薄惩的,第六次环球航行开始了吗?”
    “下个月就从浦东出发。”秘书不假思索的答道。
    如今环球航行早已经不是稀罕事儿。受到林凤、张筱菁万历元年那次的鼓舞,许多富有冒险精神的读书人,怀着发财梦的年轻人纷纷报名成为下一次远航的志愿者。
    到今年为止,集团已经组织了五次环球远航,第六次马上就出发。
    “安排他们加入吧,绕地球转一圈,好好的开阔下心胸。”赵昊便吩咐道。
    秘书点点头,赶紧记录下来。
    赵守业咽了口唾沫,好家伙,这起码两年就飘海上了……
    ~~
    “你打算怎么帮你爹?”赵立本又问道。
    “需要找人帮他顶一顶,这次的锅很大,他一个人背不动。”赵昊笑道。
    其实他很清楚,眼下对张居正的清算,之所以如此不可阻挡。除了万历皇帝个人因素外,还是科道言官和六部联合起来,想要限制内阁的权力。
    明白这一点,就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针对现任阁臣,甚至胁迫赵首辅了……
    搞清楚原因之后,也就知道该怎么下药了。
    “另外,还要转一下矛盾,不要让他们光盯着个逝者咬。”赵昊云淡风轻的说道:“咬活人多有意思啊?”
    确实,京里的事情,对他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第六十三章 舜亦以命禹

    阳春三月,京师百姓盼春归。没想到盼来盼去,却把沙尘暴盼来了。
    那塞北的风裹挟着亿万黄沙呼啸而来。黄沙漫天,天昏地暗,连当空的太阳都变得若隐若现,世界仿佛都失去了光彩。
    整个京城任由飞沙走石肆虐,打得门窗和店铺幌子啪啪作响,光秃秃的树枝如妖魔般乱舞,就连紫禁城的红墙似乎都在颤抖,金銮殿的琉璃瓦片劈里啪啦不知被刮下来多少。
    小太监赶紧顶着风,合力关上沉重的殿门,才将鬼哭狼嚎的风声隔绝在外头。
    殿中风声戛然而止,万历皇帝的咆哮声便清晰起来。
    “好哇!他张先生处处管着朕,叫我节俭自律,克己复礼,他自己就骄奢淫逸,天天搂着胡姬睡觉,还吃海狗丸!叫朕勿近佞幸、提防阉竖,他自己就跟冯保勾结,把我孤儿寡母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放纵奴仆,卖官鬻爵,大肆搜刮受贿,家里奇珍异宝堆成山!”
    皇帝一副被侮辱被欺骗被损害的模样,激动的满脸通红,将面前的一切噼噼啪啪打翻在地。
    万历之前虽然已经对张居正毫无感情可言了,但那终究是含辛茹苦教导他长大的老师,为他宵衣旰食治理天下十五年的辅政元老。所以虽然身边的太监和下面的言官都在说张居正的坏话,他依然不敢直接否定张居正。
    一来死者为大,他怕被骂忘恩负义;二来张居正留下的烙印太重,否定他就是否定过去十五年大明的历史。他过去对张居正的那些封赏恩赐,那些当时是出于真心的倚重感激,以及肉麻的溢美之词,岂不岂全都成了笑话?
    所以万历也只敢暗戳戳的推翻张居正的新政,不分青红皂白的起复那些反张派的官员,却不愿意跳到台前,直接批斗张居正本人。
    但东厂呈上的《病榻遗言》,以及张鲸搜集到的其它张居正欺君罔上、结党营私、贪赃不法、骄奢淫逸的证据,让他的理智彻底蒸发了。或者说,让他终于找到了正大光明清算张居正的借口——
    朕也不想这样,可是他跟冯保把我们孤儿寡母欺骗的太惨了!
    此等巨奸大猾、伪君子、独裁者不清算,那他这个皇帝不就是有眼无珠的二傻子,日后如何服众?
    像万历这种表演型人格,只要心理关一过,立马就给自己加戏,演的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他伤心的捶着胸口,对老太监张宏哭道:“这些年来,朕说是九五之尊,却被严格限制开销,甚至没钱赏赐嫔妃宫娥,不得不先记在册子上,留待日后宽裕了再兑现。你知道朕记账的时候多丢人吗!哪怕是嫖呢,人家都直接付钱的……”
    张宏一边陪着皇帝掉泪,一边心说,那青楼也得肯赊账才行啊。
    “还有朕的外公,一片忠心为边军做被服,出了点纰漏就被他告到太后那里,害他老人家冰天雪地罚站了半天。”万历皇帝越说越气愤道:“朝廷百官排着队给他送礼,他当然用不着捞偏门了!因为他的奴才游七都比朕的外公有钱!!妈伯夷,窃主上之威福以自专,真真气死朕了!!”
    他最恨的就是百官怎么不给朕送礼……
    ~~
    其实最让万历郁闷的是,哪怕有了《病榻遗言》,有了张鲸搜集到的证据,他依然只能关起门来摔盘子砸碗。没法公开发作!
    因为高拱的爆料虽然劲爆,却都是围绕着他、他妈,他皇考的秘辛,如何能够向天下人展示?
    正憋屈的没法呢,司礼监当值秉笔太监张诚急匆匆进来寝殿。
    这张诚也是张宏的干儿子,张鲸的把兄弟。如今的内廷已经彻底被他们一门子把持了。
    “皇上,有小丁的弹章,因为事体关天,奴婢直接给皇上送来了!”张诚挤眉弄眼对万历道。
    小丁就是丁此吕,他和小羊羊可立、小李李植,小江江东之是最初投靠万历的四大金刚,深得帝心,跟张公公们配合也十分默契。
    “有那么夸张?”万历皱着眉头接过弹章打开一看。
    见是丁此吕弹劾礼部左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高启愚,在万历七年主持应天乡试时,命题曰:‘舜亦以命禹’,为阿附故太师张居正,有劝进受禅之意。为大不敬。
    丁此吕说,所谓‘舜亦以命禹’,一来是恭维张居正有神禹救世之功,二来,则以‘舜禹禅让’之词,来宣扬有德者居天下说。
    潜台词就是皇位不应该在父子间传承,而是应当像舜、禹之间那样实行禅让。这题目的险恶居心便昭然若揭,就是在为当代大禹接受禅让,做舆论准备啊!
    这一攻击既阴险又毒辣,哪怕万历明知道这是在给张居正罗织罪名,却依然勃然变色。
    他想起了万历八年,自己险些被废掉的那一次。
    因为一点小小的错误……到底犯了什么错,他早都不记得了。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母后罚在祖庙,跪着读了一天的《霍光传》。
    虽然因为陈太后拼命求情,自己侥幸涉险过关,却又被母后逼着下罪己诏。
    张居正拟的《罪己诏》更是毫不留情,把他骂得一文不值。但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满心屈辱的照发了……
    事后他自觉威望扫地,无颜见天下人,躲在宫里几年缓不过劲儿来,结果落下了不愿见人毛病,成了名副其实的‘御宅族’!
    丁此吕弹劾高启愚这一本,算是把万历皇帝心里头陈谷子烂芝麻的积怨,彻底给翻腾起来了。
    当然说张居正要篡位,万历是不信的。张太师都已成冢中枯骨了,这不也没见他动手啊。但他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以伊尹自况却是千真万确的。
    弹章中提到,张居正对别人奉承他为‘伊尹’居然坦然受之!
    伊尹是辅佐成汤建立商朝的古之贤相不假,可他也放逐了太甲啊!
    太甲是成汤的孙子,继位后荒淫无道,伊尹就将其放逐桐宫……也就是成汤的王陵。自己执政了三年,直到太甲悔过后,才又把他迎回来复位。
    张居正以师父和辅政宰相的身份,时常严厉的管教皇帝,难道不正是以伊尹自居吗?
    他是贤相伊尹,那自己这个皇帝,岂不成了无道的太甲?!
    这怎么能忍?!
    “朕还是太乙呢!”万历冷哼一声,将那道弹章丢在张诚脸上,冷笑道:“送去文渊阁吧,朕要看看内阁到底会如何出票?!”
    ~~
    这边张诚刚将弹章送去文渊阁,那边正在李植家中吃酒的众人便得到了消息。
    李植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他本是安排邹元标联合几位大僚上这一本的,但邹元标见东临一党四人被拉走后就一去不还,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邹元标思来想去,还是缩了,李植问他是不是有人给他压力也不说……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热血上头就不顾一切的青年了。十年的戍边生涯让他学会了很多。
    李植无奈,只好让丁此吕上本,但没了邹元标这种名满天下的人物领衔,是请不动丘橓、赵世卿、余懋学这些二三品高官联署的,没法打出王炸的效果。
    那就只能靠数量取胜了,他安排了一票言官与丁此吕联署。还让他们从不同角度给此案定性打辅助。
    还好还好,双管齐下,计出如神,果然击中了皇帝的要害,激得他登上了前台!
    “现在,就看咱们首辅大人,敢不敢跟皇上唱对台戏了。”李植夹一筷子凉拌耳丝,美美的细嚼起来。
    “那是肯定不敢的。”羊可立等人笑道:“这可是谋逆大罪啊,人人避之不及!”
    “不过,首辅大人跟荆人好像是姻亲吧?”丁此吕忽然想起一事道。
    “是又如何?首辅大人早跟张某形同陌路,这些年在他手下受尽屈辱,不落井下石就是元翁厚道了。”李植断然摇头道:“他疯了吗?会替荆人扛这种大狱?就不怕重蹈夏贵溪的覆辙?”
    “是是。”众人纷纷点头。
    “假设,我是说假如说,”丁此吕是开炮的那个,担心当然多些了。“元辅替他扛了怎么办?”
    “这……”几个言官不做声了,都望着李植。
    李植不紧不慢的咽下凉拌耳丝,又呷了口老白干,方冷笑道:“那就把他一起干下去,彻底清空内阁!”
    “那太难了吧。就像那天江东之说的,元辅的人望太高,很难撼动他啊。”几人头大道。
    “想多了,小兄弟。”李植却幽幽道:“赵休宁才当了几天的首辅?论权倾朝野、只手遮天远不如当年严分宜,论功在社稷、深孚众望亦远不如后来的徐华亭。但分宜华亭又如何?还不皇上一句话的事儿,就让他们卷铺盖回家了。”
    “还看不明白吗?这大明朝的主人只有一个,就是皇帝。臣子站得再高,也摸不着天。天一刮风就摔回地面了。”小羊羊可立也洋洋得意的附和道。
    “话是如此。”丁此吕皱眉道:“就怕皇上下不了这个决心啊。赵相公也是帝师,而且跟皇上感情甚笃。”
    “咱们还有最后的杀招没使出来呢,怕啥?”李植却满不在乎的一仰脖,饮尽杯中酒。
    “你是说……”众人闻言心领神会的淫笑起来,方才亚历山大的气氛登时荡然无存。
    ps.马上还有一章哈。

第六十四章 首辅出马

    沙尘暴在下午时刹住,京城变成了黄蒙蒙的世界。
    文渊阁中鸦雀无声,首辅值房却亮着灯。
    两位大学士刘东星和许国也在,三人围着丁此吕的那份弹章,已经沉默许久了。
    “太恶毒了!”良久,许国方愤然拍案道:“牵强附会、深文罗织,这是要大兴文字狱吗?!”
    “是啊,这是《论语》中的原文,而且也不是他们编排的意思啊!”刘东星也点头道:“真是用心恶毒!”
    《论语》原文是……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
    意思是,尧在让位给舜时说:‘咦,恁这个舜咧!现在该恁来当老大咧。馁得好好弄咧。要是弄不中,恁就趁早镐蛋咧。’然后舜在传位给禹时,也是这样说的……
    但这是孔子在讲‘天命不是一成不变’,论述的重点是尧舜的天命观,而不是他们传承王位的方式。
    “我知道,你知道,他也知道,咱们仨都知道。”赵首辅愁眉苦脸的抽着水烟袋道:“可有什么用呢?难道皇上就不知道吗?”
    “皇上当然知道了,他可是张太师十几年含辛茹苦教出来的学生。”许国愤然道:“皇上既然看过这道弹章,那就直接批红好了。看完了什么都不批,又发来内阁是什么意思,试探我们吗?!”
    “唉,元辅,这个票该怎么出?”刘东星跟赵守正是同年,赵守正跟许国是同乡。但刘东星跟许国并不是一路人,所以并不附和他的牢骚。
    “……”赵守正摇摇头,咕噜噜一阵道:“先不票拟了,我打算上个本,把这件事,连同之前汝默兄那件事,一并说道说道。如今朝中倾轧之风甚嚣,已是人人自危,我这个首辅总装聋作哑算个什么事儿?”
    ‘“元辅三思啊。”刘东星忙劝道:“之前元辅也说过,皇上压抑久了,如今正是报复性的揽权用权之际,应该尽量疏导,不能强硬反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还是待其耍够了,消停了,再一一收拾局面为上。”
    “只怕那就晚了。”赵守正缓缓摇头道:“之前汝默上辞呈时,就劝我先别急着表态。但现在看来,那些人不把张太师祖坟刨了,再把挡道的人全干下去,是不会罢休的。”
    “元辅说到点上了!”许国大声附和道:“就是这么回事儿!他们这是清算张太师吗?根本就是挑战内阁,想回到从前九龙治水的状态!”
    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当年夺情风暴时,许国还是跟言官们站在一起的。他不顾厂卫的监视,给被廷杖的艾穆送行,还赠其一只贵重的玉杯,上刻诗曰:‘斑斑者何?卞生泪。英英者何?兰生气。追之琢之,永成器。’
    又送给另一位被流放的邹元标犀角杯一只,上刻诗曰:‘文羊一角,其理沉黝。不惜剖心,宁辞碎首。黄流在中,为君子寿。’
    可谓对两人不吝溢美之词。
    谁知世事难料,当他也成为内阁大学士,再对上言官时,终于也体会到了当初张相公的痛苦和言官的可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刘东星还想再说什么,赵守正摆摆手,搁下水烟袋道:“我意已决,晋川不必再劝了。抛开私人感情,身为首辅,我也必须主持公道、匡正纲纪。”
    “恐怕这不是皇上想要的答案。”刘东星有些艰难道。
    “皇上要什么给什么,那不成谄臣了吗?”许国哼一声道:“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
    “说得轻巧。”刘东星郁闷的瞥他一眼道:“那些人巴不得元辅出面呢,你信不信这道疏一上,他们马上就会弹劾元辅是张党?!”
    “那也不能怕了他们!”许国提高声调道:“元辅,我跟你一起联署,杀一杀这股不正之风!皇上要真被小人蛊惑,掀起冤狱。我就跟你一起去诏狱!”
    “鲁莽!那正中了他们的激将法!”刘东星气道。
    “好了好咧。”赵守正赶紧叫停两人,咳嗽一声道:“天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让我好好想想,咱们明儿再议。”
    “元辅……”两人还没争够。
    “行了,脑仁疼。”赵守正却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揉起了太阳穴。
    “唉。我们先出去了。”许国和刘东星无奈告退。都出门老远了,还能听到他俩的争执声。
    赵守正摇头苦笑,准备构思一下奏章。却又感觉要说的太多,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而且真的脑仁疼……
    便拿起掐丝珐琅的白铜水烟袋,将烟管稍稍提起,再从吸管中轻轻一吹,便将只剩下一团暗红的灰炭,从烟碗中吹出来。然后他又换上一窝烟丝,点着了咕噜噜、咕噜噜起来。
    一袋烟没抽完,他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谷
    直到墙角的报时钟敲响,他才一下子惊醒。便见最忠实的老友范大同早就等在一旁了。
    赵守正才不好意思的擦擦嘴角的水迹,道:“我睡了多久?
    “俩小时。”
    “哎呀,你怎么不叫醒我。”赵守正看着空空如也的题本,不禁埋怨道。
    范大同笑道:“兄长日夜操劳,能多休息会儿多好。”
    “我这还有正事儿呢。”赵守正拿起毛笔,看一眼干干的笔头,又搁下道:“算了,回家吧。”
    家里有作家呢,自己干嘛费这个劲……
    ~~
    第二天一早,赵守正便呈上了作家连夜写就的题本。
    他请皇帝不要轻信深文罗织、牵强附会的控告,否则谗言必将接踵而至。并要求将不顾经旨,陷大臣于大逆的丁此吕调离都察院,转任地方,以儆效尤。
    此外,赵守正还主动提到了前番,几个言官弹劾考官为张太师之子开后门的案子。他解释说,‘考官只据文艺,安知姓名,似不宜以此为罪’。而且申时行担任主考的时候,自己是副主考,可以证明他自始至终是秉公的。
    不过为了维护抡才大典的神圣,也为了维护张文忠、众考官和敬修四人的清誉,可由都察院会同礼部再磨勘敬修等人的试卷,检查是否有通关节的证据。倘若真能证明有通关节的迹象,臣当与申时行一同领罪。
    此外,还可以敕令吏部会同都察院考核敬修四人官评,以定去留。总之,一切按程序来即可,不应该只停留在道德攻击的层面上,那样什么事都耽误了。
    最后,赵守正提醒万历,自己身为首辅,其责在‘燮理阴阳’。那么什么是阴,什么又是阳呢?他通过这些年为政的经验,认为可以宣之于口的道德理想为‘阳’。那些不能告人的私欲则为‘阴’。
    人的心中,往往阴阳并存,自己也不例外。但身为君子要平衡心中阴阳,作为首辅更要调和朝中的阴阳。
    所以自己必须要站出来,使‘不肖者犹知忌惮,而贤者有所依归’,让朝政重回正轨。
    最后的最后,赵守正又苦口婆心的劝道,都是因为陛下久不上朝,才会这般乱象丛生,人心混乱。所以,赶紧上班吧,陛下……
    这份言辞恳切的奏章,将一位宰辅调理阴阳的能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他在劝谏皇帝的同时,对近来朝廷的政潮进行了梳理,告诉皇帝没有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提醒万历不要被人利用。
    同时又保全了皇帝面子,给足了皇帝台阶……好像万历只要一恢复上朝,马上就万事大吉一般。
    而且他也没有‘棍扫一大片’,仅针对丁此吕一人。仅要求略施薄惩,给事件定性就可以了。
    读罢全文,一位顾全大局,责难陈善的辅弼形象跃然纸上,让人十分感动。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吃他这套。赵守正的奏疏报闻后,李植震惊之余,知道此事绝不能后退,否则就要前功尽弃了!
    他马上组织人弹劾赵守正‘身为宰辅,不思拨乱反正,广开言路。反而效仿前任,钳制科道!’还极力替前任遮掩,莫非与前任有什么不可告人觉得秘密?
    他们还利用赵守正建议将丁此吕外调一条,召集科道集会,极力宣扬太祖祖制、言官论事无罪!煽动言官同仇敌忾,一起攻击首辅!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捅了马蜂窝了……
    赵守正被弹劾当日,按例上本请辞,回家等候处理。
    同日,内阁剩下的两位阁员刘东星和许国,联名上本请皇帝慰留元辅,约束言官!
    于是李植一党又弹劾两位大学士,两人也上本请辞,回家去了,内阁为之一空。
    言官们与内阁的斗争,终于势成水火,大白于天下!
    但很快,吏部尚书赵锦、左都御史吴时来,副都御史石星,户部尚书杨巍、礼部尚书沈鲤、兵部尚书石星、工部尚书潘季驯、通政使陆光祖,大理卿温纯,以及褚鈇、张位等十四位侍郎也加入了战团。他们纷纷上本,力挺内阁,反对言官滥用职权,侵凌宰辅!
    ps.今晚没了。

第六十五章 因为朕要赢,所以你们都得输

    没想到六部九卿、尚书侍郎居然一起替内阁鸣不平,言官们登时傻眼了。
    拜托,这是谋逆大案唉,大人物不是应该爱惜羽毛吗?怎么拉着手往火坑里跳?
    万历皇帝也懵圈了,这跟自己设想的剧本不一样啊。不是说天下官员苦张居正久矣吗?不是说好了朕是光、朕是电,朕是唯一的奇迹吗?
    “朕一出手应该全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才对啊!怎么阁部大臣们全扑上来了?”乾清宫中,他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是都上本了,还有右总宪丘橓、少冢宰赵世卿,少司空余懋学几位没有发声……”张诚宽慰皇帝道。
    “你怎么不说刑部尚书也没上本啊?”万历气不打一处来道:“朕为他们平反,替他们出气,朕还要谢谢他们没有反咬一口吗?”
    “是,是。”张诚缩缩脖子,小心翼翼问道:“那皇上,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怎么办?朕将丁此吕参高启愚的弹章空白转给内阁,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吧?!”万历冷着脸道:“他们这是公然与朕对抗!”
    张诚脑海中闪回之前一幕——
    ‘朕还是太乙呢!’皇帝冷哼一声,将那道弹章丢在他的脸上,冷笑道:‘送去文渊阁吧,朕要看看内阁到底会如何出票?!’
    闪回结束。
    这会儿他脸上还隐隐作痛呢,想必皇上的脸也一样火辣辣吧?
    这一刻,万历想到了自己的爷爷,也是在这乾清宫中,面对目无君上的阁部大臣吧?
    那时候,世宗肃皇帝才十六岁,比自己还小十岁。而且太后跟外臣更亲近,言官也全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爷爷那时是何等的孤立无援,遇到的困难比自己大十倍,可他还是咬牙坚持下去,最终赢得了大礼议,成功把文官集团压在了身下!
    爷爷的成功经验早已经为自己指明了方向——葫芦娃一定会来救我的!哦不,是身为九五之尊,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
    在这场君臣较量中,为君者关键是咬住牙!只要坚决不服软,耗到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皇帝的!
    现在,在爷爷曾战斗过的地方,自己怎么能低头呢?
    一念至此,万历感觉自己全身又充满了力量!
    他便收起了愤怒与惊慌,模仿着祖父那坚韧从容的表情道:“该怎么办怎么办,大不了都回家去!没了他赵屠户,朕还吃不了带毛的猪猪吗?”
    ~~
    这边张宏赶紧把皇帝的意思,转告给汪汪队。
    李植等人其实被公卿大臣们的反应吓到了,把大领导们都得罪了,这往后还咋混啊?
    而且言官内部也分裂了。江东之等江南系的官员与他们划清了界限,转而上本力保师祖……
    一时间科道风雨飘摇,大有玩崩了的架势。
    幸好,万历皇帝及时表态‘坚持到底’,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
    “我就说吧,陛下酷肖乃祖,是绝对不会向臣子低头的!”李植长长松了口气道:“我们这步棋,走对了!”
    “是啊,我等虽然现在受些孤立,但越是这种时候,圣眷也就越牢固!”小丁丁此吕红着双眼,一脸的亢奋,好像吓得连日彻夜失眠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皇上是绝对不会放弃我们的!”
    “只要能熬过这场去,我们就是皇上的铁杆重臣了,飞黄腾达就在眼前。八成还能像张、桂二公那样入阁拜相呢!”小羊羊可立也给大伙儿打气道。
    “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上!”李植嗷呜一声。事已至此,也只能倒驴不倒架,咬牙硬扛了。
    于是二十几个言官也联名扛疏,寸步不让!
    他们不愧是职业喷子,居然从《大明律》的犄角旮旯中,翻到了一条大罪,给这帮部堂高官扣上——‘上言大臣德政罪’!
    ‘凡诸衙门官吏及士庶人等,若有上言宰执大臣美政才德者,即是奸党!务要鞫问穷究来历明白,犯人处斩,妻子为奴,财产入官。若宰执大臣知情与同罪,不知者不坐!’
    ——《大明律·吏律》
    言官们抗疏曰:‘律禁上言大臣德政。迩者袭请留居正遗风,辅臣辞位,群起奏留,赞德称功,联章累牍。此谄谀之极,甚可耻也!祖宗二百余年以来,无谏官论事为阁部劾罢者,则又壅蔽之渐,不可长也!’
    意思很简单,就是这群力挺首辅的大臣全都犯罪了!这是张居正独裁时期的遗毒,每当辅臣要辞职,必然一起挽留,歌功颂德,马屁熏天。实在是谄媚至极!而且我们汪汪队是皇上的狗啊,可不能让下面人给打了啊,陛下!汪汪!
    既将大臣联合力保大学士归为张居正遗毒,又提醒皇帝不可自废爪牙,言官们的这波反攻还是很有水平的。
    此疏一经报闻,尚书侍郎们也纷纷上了辞呈,回家偷懒……呃,等待处理了。
    这下京里各部院寺长贰便只剩下右都御史丘橓、吏部左侍郎赵世卿,户部侍郎余懋学等几位反张派了。整天面对下属异样的眼光,就很尴尬……
    紧接着,各部的郎中、员外郎、主事,七品以上官员也齐刷刷联名上本,请留自家堂上官。并表示如果这算‘上言大臣德政罪’,那就把我们这千把人一起砍了吧……
    “哼,威胁谁啊,朕是不会他们求他们复出视事的!”万历看着奏本上那一长串名字,心里一抽又一抽。
    而像这样的奏章,他面前还有一箱子。
    想到再过些日子,南京和各省的奏本也会如同雪片飞来吧?万历一阵阵心力憔悴,只能一遍遍看着他特意让人挂在墙上的画像寻找力量。
    御像中的嘉靖皇帝头戴翼善冠、身穿衮龙袍,一副‘因为朕要赢,所以你们都得输’的拽拽表情,端坐在龙椅上。好像在对自己的孙子说——
    别低头,皇冠会掉!别服软,文官会笑!
    “只是爷爷,这‘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滋味,真不好受啊!”万历喃喃道:“真怀念张先生在的时候啊……:”
    “呸呸!说什么呢?!”他猛然警醒,差点给自己一耳光,那恶贯满盈的伪君子有什么好怀念的?真是太贱了!
    “要让他们知道,朕不怕他们请辞!这朝廷缺了谁都一样转!”万历再次充满了力量,咬牙切齿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进士满地跑!”
    他决定换不了思想就换人。当然也不是全换,只重点换几个阁部高官,应该就能起到敲山震虎的效果……了吧?
    于是万历开始琢磨人事安排,结果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因为他本来就对外臣不太了解。知道名字的官员,够资格登堂入阁的都已经上本请辞了。汪汪队那些又品级太低。总不能把七品官直接提拔成二品尚书大学士吧?那也太荒唐了。
    按理说这时候应该让吏部推荐的,可吏部从尚书到主事都已经撂挑子了,总不能找个书办来问问吧?他只好让张宏再跑一趟李植家,让言官们举荐几个人选。
    李植等人闻命之后兴奋极了,连夜热火朝天的商讨起来,结果差点没把屋顶吵翻了。
    虽然只是让他们推荐,而不是让他们当官。但要是连尚书大学士都是自己推荐的,还不够吹一辈子的?往后的路还不躺着走?
    直到天亮,众人才勉强达成一致,具本上奏。
    第一个人选是险些逼死张居正的王锡爵。大厨原官詹事府詹事掌翰林院,还当过南北国子监的校长、副校长,资历足够,门生故吏满天下。又因为在夺情事件中的惹眼表现,在海内深孚人望,推荐他入阁可谓水到渠成。
    而且王锡爵是李植的馆师,羊可立和丁此吕在国子监的校长,自然得到了三人的一致力挺。
    另外两个人选是原南京刑部尚书张岳。当初夺情风暴中,两京各部长官纷纷上本慰留元辅,独他驰疏请居正奔丧,结果惹恼了张居正。适逢考查京官,便被弹劾落职闲住至今。
    言官们推荐他出任吏部尚书。
    还推荐了一个前任吏部侍郎何源,出任左都御史。此人同样是因为忤逆了张居正,被弹劾,罢官归的。
    至于同为保皇党的右都御史丘橓,吏部左侍郎赵世卿,户部侍郎余懋学三位,却因为一直不肯替言官出头,被他们排除在外。
    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你们的官位是我们推荐的!能推荐你们,也能推荐别人!
    ~~
    万历看到人选,觉得很妥。便直接特旨简拔三人起复!
    旨意八百里加急分送太仓、余姚、江西广昌!
    然而尴尬的一幕出现了,三人接到旨意后,皆上疏谢绝了皇帝的好意……
    张岳表示‘大臣当由廷推,中旨简拔非礼也,望吾皇三思’!
    何源更是直言不讳的说,‘廷推乃祖宗成例,贤士众望所归。今皇上无视众议,以中旨指定微臣,实乃与众臣怄气,非圣君所为……’
    万历鼻子差点气歪了。好家伙,朕要提拔你当部堂,你非但不领情还骂我?这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不过这两位的奏章跟王锡爵的一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第六十六章 大厨开火

    王锡爵在他的《因事抗言辞恩命疏》中,因为言辞过于激烈,而险些把皇帝气晕。
    翻译翻译其大略曰:
    启奏陛下,臣有‘三不能’奉命复出,一者未经廷推不能奉中旨,有违祖制;二者身为老师不能管教品性恶劣的子弟,愧为师表;三者身为前辈竟被别有用心的后辈推荐,实在不能觍颜奉召。
    臣另有‘不平者八’,一是张居正为相时,还是干了很多有益的事,是有大功于社稷的,而且他是陛下的老师,不应该全盘否定!那些劝陛下将其彻底批倒批臭的人,是陷陛下于不义,还是想借机上位,其用心令人怀疑!
    二是言官们妄揣上意,以为陛下纠正居正的过失,就是要把他全盘否定!于是自以为得计,开始全面倒张。这跟当初逢迎张居正,替他攻击政敌的那批谄媚之臣又有什么区别呢?
    三是先前居正在时,邹元标艾穆那些公然抗言的尚称勇气。现在张居正死了,那些言官才蹦出来,欺负死人不能开口吗?只能说是一群坟头蹦迪的投机分子了。
    四是言官们现在创为一种风尚,以为普天之下除却建言之臣,别无人品;然而其除却搜刮张冯旧事,别无建言!难道国家能靠一群嘴炮治理吗?我看他们连县令都当不明白!
    五是这些言官以中人之资,乘一言之会、超越朝右,日寻戈矛,惟敌是求!仅因一言相左,便日谋手刃大臣,此不平之大也!
    六是言路痛言居正专权跋扈、顺昌逆亡。然而现在的元辅赵守正泊然处中,唾面不拭,以强陪诸臣之颦笑,不过为重国体、惜人才耳。
    换上这样的首辅总该满足了吧?然而这些逼养的却以为他不足畏惧而欺凌他!
    受其优待,则认为是在笼络我!而被人弹劾,则以为是他指使人攻击我!上本求去而票允,则以为逐之!票留则以为苦之!或票虽留而旨欠温,则以为阳顺上意而阴忌之!喘息纵横,千荆万棘,令人无路可趋,无门可解!
    真他妈连喘气都是错啊……
    七是请皇上试观典籍,自古及今岂有人臣操天子之权,小臣制大臣之命,至此极而朝不乱国是不淆者乎?!
    八是臣在邸报中看过言官们前后争辩之疏,其自命一则曰孤臣、一则曰善类。
    然而自古以孤臣孽子并称!此为臣子不得意于君父者言也!今言官自谓得君乎,不得君乎?
    而且这些人倒张真是出于公心吗?我看还是为了名利吧,不然也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还盗主上之威福,以小臣举荐大臣,其狂妄悖乱之极,臣以为此未必善类!
    此八不平者,如果出自张居正所亲近的人,或者言官们反对的人之口,还可以说是出于种种私心。
    但臣是张居正切齿痛恨的人,又是言官们交口推荐的人,臣不是怪胎,为什么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呢?就因为这三不能八不平啊……
    臣山居十载,朽株枯木不适庙廊之用,只能冒死请辞陛下恩命。只是惋惜值此千载难遇之时,天清日明,本无一事不幸,却因为百官苦争无影之是非,而朝纲混乱,盛世光景急转直下,臣急得满嘴起大炮,故而冒死进言,谨具奏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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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尼玛……”品完了王大厨火力全开的这盘大菜,万历差点直接脑溢血。
    “皇上!皇上……”郑贵妃赶忙扶住仰面栽倒的皇帝,还好有双安全气囊。
    “我你……妈……”万历靠在郑贵妃怀里,气得已经没了力气,只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一句。
    “皇上,奴才这就派缇骑,把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抓来!”张鲸赶忙给皇帝出气道。
    “我你妈——抓你娘个蛋啊!”万历一听火又蹭得窜上来了,咆哮道:“人家还没跪哭左顺门呢,轮到你丫上场了吗?!”
    “滚滚滚滚!!!”万历是看到这厮就心烦,随手抄起金痰盂就朝张鲸脑袋丢去!麻痹让你们推荐,就推荐这么个山炮啊?!
    张鲸不敢躲避,只能咬牙用脑袋硬吃了一击。那可是纯金的呀——
    咚得一声!好家伙,满眼金星,险些没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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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一锤定音了……”驶往暹罗湾的江南号甲板上,赵昊几乎跟皇帝同时读完了这份奏报,笑得前仰后合。
    “你哥这战斗力能跟海刚峰一拼了!”好一阵子,他才忍住笑,擦着泪对王鼎爵道:“海公是大明神剑,他就是大明神棍,这一闷棍下去,谁能遭得住啊!”
    “谁让那帮家伙好死不死,竟然举荐他呢?”王鼎爵也忍俊不禁道:“难道他们推荐之前,连背景调查都不做吗?”
    王锡爵虽然不是江南集团的,但他爹、他弟是啊。他儿子,甚至他闺女还是赵昊的弟子……从昙阳子论的话,他还是赵昊的徒孙呢。
    推荐这种人,不是茅坑里打灯笼吗?
    “不过你哥这一下痛快是痛快了,也把自己复出的路基本堵死了。”赵昊叹了口气。
    大厨可是有首辅命的,不会让自己这扑棱蛾子折腾没了吧?
    “大哥虽然好冲动,但上这道本,应该是下定决心不再出山了。”王鼎爵轻叹一声道:“过年和他聊了聊,感觉他心态转变挺大的……”
    赵昊点点头,其实他对王锡爵的情况还是了解一些的。像大厨这样卓尔不群的奇男子,是一定会得到特科的关爱的……
    女儿兼师父升仙后,王锡爵先是跟王世贞在昙阳观里一起修仙几年。结果修来修去毫无进展,连个金丹都没结出来,倒是结出了胆结石和肾结石。
    而且这么些年也没等到师父来接。他不禁有些灰心,觉得自己可能不是修炼的料了。
    加上跟王盟主处久了,大厨也渐渐发现此人貌似宽宏雅量,实则心胸狭隘。口口声声淡泊名利,实则功利心极重。
    就连他拜师修仙都有可能是在利用自己父女的影响力,来拉帮结派,维持他的影响力。意识到这点后,王锡爵这种爽利的汉子自然累并不爱了。
    正好王世贞要去南京办报纸,王锡爵便借口回家照顾老父,和他分道扬镳了。
    王梦祥虽然从南海集团董事长的位子上退下来,但他是江南集团创始股东,在集团内外的影响力都很大。退休之后也闲不住,到处走走转转,听听下面人的意见,所以一年倒有大半时间不在家。
    陪着老爹海内海外转了几年,王锡爵的思想发生了很大转变。
    作为一位熟读经史,学术造诣深厚,曾担任国子监祭酒,并领导过翰林院的资深学士,王锡爵一直坚信自己已经具备宰执天下的能力。
    因为历朝历代的统治术,说白了,就是‘外儒内法’。
    国家是靠道德来维系不假,但其实内法才是核心。不过法家那套不宜直接示人,需要加以装裱。将‘法术势’藏在冠冕堂皇的文牍中,以无懈可击的姿态颁行天下。这就是非翰林不能入阁拜相的原因。
    但这并非轻视道德。王锡爵坚信,上古以来的王道至今依然适用,社会道德程度越高,需要法家的地方越少。如果能回到三代之治那样的理想社会,那就可以彻底告别法家了。
    当然身为朝廷重点培养的储相,他深知三代之治只是无法实现的儒家政治理想。治理国家的实际目标,应定为将‘百姓不饥不寒’的低标准,尽可能维持长久。
    因为饥荒会加剧社会动荡,对朝廷统治构成严重威胁……所以只要让大部分老百姓有口饭吃,日子过的下去,不起来造反就行了。
    追求更高目标就太不切实际了,因为历朝历代都没有能力让大部分百姓‘衣帛食肉’——哪怕孟子描绘的王道乐土,也不过是畅想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可以像统治者一样吃上肉。
    而且‘肉食者’们也没那个意愿,让所有人都吃上肉。道理很简单,对挣扎在饥饿边缘的草民,只消提供一点糙米烂谷,就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对一群吃肉的悍民,哪天让他们吃不上肉,那就要横生不满了!
    然而在江南集团治下发生的变化,严重动摇了王锡爵的信念,也摧毁了他自诩宰辅之才的骄傲!
    在江浙闽粤和海外行政区的所见所闻,让他发现孟子想象的王道乐土,并非什么高不可攀的标准。
    孟子是怎么想象的呢?
    他说‘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简单说,就是给八口之家发五亩宅、百亩地,让他们可以安心种桑、养畜、耕田。并开设学校教化他们尊老爱幼的道理,让白发老人免于劳苦。
    这不就是江南集团在海外为百姓做到的事情吗?
    孟子还信誓旦旦道,如果能让五十以上的老年人穿丝衣服,让七十以上的老人吃上肉,让老百姓不挨饿受冻。要是这样还不能统一天下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江南集团治下的寻常百姓,早已经摆脱了挨饿受冻,而且远不只是老年人才能过上‘衣帛食肉’的生活。他们的学校甚至向广大的青少年免费提供肉蛋奶……
    那意味着什么呢?大厨不敢想,一想就失眠……

第六十七章 赵老板的降头术

    在江南集团治下地方的见闻,让王锡爵明白了原来总是向往三代之治,想要开历史倒车是不对的。只有没本事让百姓摆脱穷困,只能靠压榨民脂民膏维系的政权,才需要那些驭民五术!
    然而贫民、疲民、弱民、愚民、辱民的同时,也在削弱国家本身啊!所以国家也就既无开疆拓土的能力,亦无改善民生的动力,只能一天天等待腐烂。
    知识分子都知道那样是不对的!从王阳明时期,富有责任心的读书人就意识到大明病了,他们苦寻病根,探求救国之路。期冀让大明跳出治乱循环的覆辙。
    但居正改革的失败,彻底证明了传统的外儒内法救不了大明。因为张江陵已经是五百年最强了,大明不可能再出一个比张居正更强的宰相了。
    王锡爵虽然自负宰辅之才,却也很清楚自己远不如张相公多矣。所以他相信自己为相最多也就做个裱糊匠,不可能为大明找到答案的。
    灰心丧气之时,他发现了江南集团开创的新世界。难道这才大明这道超纲题的正确答案吗?
    科学细胞严重匮乏的王大厨,在大雪纷飞中仰天长啸——球呀!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
    但他靠最朴素的良知也知道,社会就是应该向前发展,让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百姓自然会拥戴你。
    这才是政治家该有的追求!跟驭民五术一比,高下立判!
    但江南这套玩法能不能移植到朝廷呢?王锡爵觉得是不能的,因为张居正的遭遇已经证明,文官集团拒绝任何让他们不舒服的改变。
    除非把全部文官罢免,而代之以不同的组织和原则……
    那不就是江南集团的干部体系么?
    王锡爵彻底明白赵昊要干什么了。为了百姓,也因为家族,他不想螳臂当车;但身为天子门生,朝廷命官,却又无法说服自己,跟着他们去革皇帝的命。
    所以大厨选择自爆,来给皇帝提个醒。
    ~~
    京师。
    王锡爵那道《因事抗言辞恩命疏》一上,登时满城轰动,全城上点档次的酒楼都订不到包厢了……
    官员们额手相庆,都知道大局已定了。
    那帮言官为什么能力战宰辅?靠的是太祖赋予他们的特权,靠的是今上的力挺。
    但不管是太祖的特权,还是今上的力挺,都有一个前提,他们得在道德上站得住脚。用道德来杀伤别人,自己必须先占据道德高地。所以自来对言官的要求,才干政绩都不重要,关键是品行道德。
    然而李植他们几个的老师,都因为教出他们来,羞愧的闭门不出了。等于把他们狠狠踢下了道德的高地。那还当个屁言官啊?
    这波人头送的,属实让人瞠目结舌啊。
    李植三人组也在喝酒,本来他们是约了好多科道一起来他家商量的,但自打听说张公公差点让皇上开了瓢,言官们都不跟他们凑了。
    “一群墙头草、蠢货、废柴!”李植的骂声穿透堂屋,在天井中回荡道:“我们不过遇到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避之不及了?真是竖子不足与谋!”
    “唉,这可不是小挫折……”丁此吕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道:“被老师这么不留情面的挤兑,我们得上本请辞了。”
    “上本不要紧,皇上会慰留吗?”羊可立也忧心忡忡道。
    “应该会吧。我们可都是听皇上的。包括举荐大臣也是……”李植摸着山羊胡子道:“要是不保我们,往后谁还为皇上卖命?”
    “别那么自信,皇上可是连自己的师父都要搞的,还会把我们这些没用了废物放在心上?”丁此吕已经彻底消沉了。
    “那就证明我们对皇上还有用!”李植忽然猛一拍案,吓得丁此吕一机灵。
    “打起精神来,天无绝人之路,还没到躺平的时候!”
    “你有什么办法,出绝招吗?”丁此吕醉眼朦胧道。
    “用不着……”李植摇摇头,缓缓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前日大峪山报闻,皇上寿宫挖出了石头,恐宝座置于石上,被迫停工了!”
    “哦,是吗?”小丁丁和小羊羊登时神情一振。
    寿宫就是皇帝在世之日,给自己预筑的陵寝。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循祖宗成例罢了。
    皇陵是国家的代表,江山的象征,所以皇陵的选址与营建是与国家的安危、兴衰联系在一起的,自然由最高级别的官员负总责。
    现在地宫挖掘到了岩石层,说明当初选址就有问题。从风水的角度说,是大大的不吉利的。负责选址的官员,自然是要谢罪的。
    那么应该负总责的是谁呢?当时的营建正副使分别是定国公徐文璧和太师张居正。徐文璧这种勋贵都是挂名的,一切的决定肯定是张居正做的!
    “这一定是荆人的毒谋深算!死了也要破坏我大明的国运!”羊可立激动的咩咩直叫。
    “他选择这块破地给皇上找麻烦,绝对是用心不良,良心大大滴坏了!”丁此吕也感觉自己又行了。
    “更妙的是,接任张居正的赵守正,居然试图隐瞒此事!”李植得意笑道:“向营建寿宫的军民下了封口令不说,还不许官员讨论上奏此事。”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小羊羊和小丁丁一起问道。
    “我么,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李植故作高深道:“总之这事儿是真的,前日我亲自跑了一趟大峪山,那里确实已经停工了!还用御史的身份吓唬几个民夫,拿到了他们挖出山石的证词!”
    说着他将几份按了手印的口供递到两人面前。
    “高,实在是高!真他么严谨!”羊可立和丁此吕拿起来一看,不禁大拇哥直竖道:
    “这下一箭双雕,极限反杀!”
    “就说了天无绝人之路吧?”李植得意的又拿出他写好的弹章,给两人过目道:“二位瞧瞧,没问题就联署吧。”
    “没问题!又是一篇雄文!”两人快速看完,就着仆人奉上的笔墨,在李植名字的旁边,署上自己的名字。
    ~~
    第二天,三人递上辞呈。说自己不适合再担任言官的同时,又将联名弹章递上去,弹劾张居正用心险恶,在皇上寿宫选址上作梗。事发后赵守正为了替他遮掩,还下了封口令,实在是欺君罔上!
    然后满心期待着局势的翻转。
    弹章一递上去,在家和作家下棋的赵守正,很快得到了消息。
    赵首辅听完之后,摸着胡子半晌合不拢嘴。
    “我儿现在是修仙了吗?”好一阵子,他才喃喃道:“非但会那千里传音之术,还能摄人心魄了吗?”
    “把他能的。”吴承恩哼一声,心说千里传音有什么好的?画家去了江南还天天隔空催更……
    “哦对,他现在去了暹罗,是不是请当地巫师给那三人下了降头?”赵守正又猜测道。
    ‘噗……’吴承恩一口茶水没喷他身上,苦笑连连道:“怎么可能?”
    “那他们三个怎么会昏招迭出,一个劲儿的自寻死路呢?”赵守正不解道。
    “不过是三个急于出头的小角色而已。令郎都不用亲自出手,吹口气就能将他们玩弄于股掌间。”吴承恩桀桀一笑道:“我这一版的如来佛,就以令郎为原型修改的。”
    “好家伙,原本他不是猴子吗?这就变反派了。”赵守正不禁吃惊道。
    “谁让他升级太快?从大闹天空的主角,变成幕后黑手了。”吴承恩干咳一声道:“而且佛祖不是反派。”
    “呵呵……”赵守正了解的一笑道:“是是,你也没影射世宗皇帝。”
    “唉,随便吧。反正书写出来,就任由人分说了。”吴承恩叹了口气,不过心情还是蛮不错的。
    因为作家在电报里说,江南那边已经开始刻板,准备先出《西游记》第一册了,而且首印就是破天荒的十万册!
    他还以为自己的书只能永远作为地下读物传看呢……
    只是催更也更理直气壮了,日。
    ~~
    仅仅次日,万历皇帝便亲自批复了李植三人的弹章,体现出了难得的高效率。
    但看到张诚亲自送过来的弹章,三人却都傻了眼。
    只见皇帝批红曰:‘阁臣辅佐政务,岂责以堪舆?!”
    人家是宰相,不是风水先生!这种事能怪到他们头上吗?!
    “这,这……”李植三人目瞪口呆,结巴问道:“肿么回事啊?皇上怎么替荆人说话了?”
    “唉,说你们三个什么好?”张诚一脸看白痴的表情道:“都说进士是文曲星下凡,你们三个是不是脑袋先着地的啊!”
    “啊?”三人一愣,才明白,这是骂他们脑袋坏掉了。
    “还有三位的辞呈。皇上说了,你们不干言官了也好,便升你们的官,太仆少卿、光禄少卿、鸿胪少卿,你们三人看着分。但有一条,记住,千万别再自作聪明,出什么幺蛾子了!”张诚说完,就要转身而去。
    “请公公明言,我们错在哪儿?”丁此吕却一把拉住他,双目血红道。
    且不说这是在明升暗降,把他们调离言官位置,更可怕的是圣眷消失。
    他们已经在官场上社会性死亡了,没了言官的身份,没了皇上的庇护,等待他们的将是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唉,你们只知道张居正是首任营建使,却不知道那块万年吉壤,是皇上拍板定下来的。”张诚叹了口气,给这三个可怜虫解惑道:
    “现在明白了吧?自作聪明的蠢货?!”
    ps.今晚没了哈。

第六十八章 火辣辣的警告

    原来当时张居正考察后认为大峪山的风水不好,将来怕陵寝不安,请皇上考虑更换到行龙山。但万历皇帝亲自两次谒陵考察后,却认为大峪山大吉。还用秦始皇和骊山为例,表示不必过于讲究选址,说江山永固在爱民不在皇陵。
    张居正听完十分高兴,觉得弟子长大了,这才不坚持己见。
    其实万历主要是想跟张居正别苗头,那是他头一回说服了张先生,为此还高兴了好久。
    现在果然从大峪山挖出石头来,万历郁闷还来不及呢。这三个货又嚷嚷着挖出石头是大凶兆,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准备让皇上自罚三杯吗?
    三人这才明白,为什么赵守正要遮掩大峪山挖出石头的事了,那是替皇帝补锅啊……
    “这他么谁给你的消息,这不是往死里坑咱们吗?”张诚一走,丁此吕气急败坏的跺脚道:“你也是,人家挖个坑就往里跳!”
    “真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羊可立冒出一句最近京城大剧院热映,徐氏兄弟出品的《十二金牌》的台词。
    “我……”李植有口莫辩,无地自容,竟夺门而去。
    ~~
    离开都察院后,他却没回家,而是径直去了三晋会馆。
    李植虽然出生在江都,但祖籍大同,也是回山西参加科举的。比起变态的南直隶,山西科举要友好太多……
    所以他虽然总以扬州人自居,其实却是晋党的。
    那边刘东星和褚鈇都上了辞呈,便整天泡在会馆。吃喝玩乐不花钱,还不是美滋滋?
    此时两人正在满脸通红,汗水淋漓,嘴巴还丝丝作响的……吃面。
    虽然老西儿天天吃面,但今天这面却不一样,只见那汤头上漂着一层光光的红油。
    再看桌上的醋瓶瓶、蒜瓣瓣之外,最显眼的位置还搁着个玻璃罐罐。里头装着半罐子通红的酱料,上头贴着醒目的商标——王大厨牌南洋风味辣椒酱!
    还印了个长相很面熟的大厨,笑容满面的竖着大拇指。
    不错,正是辣椒酱。说起来,此神物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从美洲经欧洲传入中国了。但欧洲人,比方那阿方索少校的副官,只是拿此物当做观赏盆栽,妆点船上单调的空间。
    所以此等神物也迟迟没有进入大明百姓的食谱,主要是因其辛辣而担心有毒。但赵昊来了就不一样了,他反手一个一键三连——下令南洋植物研究所对辣椒进行试种、示范、推广。
    农业系统的这波操作已经十分熟练了,何况辣椒天皇巨星的实力摆在那里,几年功夫便成为了南洋百姓餐桌上的新宠。在那种常年潮湿闷热的环境下,辣椒简直就是食欲的拯救者,身体的除湿器啊!
    不过因为江浙闽粤的饮食都偏清淡,所以目前在大陆还未有大规模引种,辣椒酱更是北方人没见过的稀罕物。
    前几日赵家胡同忽然来人送了几瓶,说是集团的新产品,吃面最配,请老西儿们提提意见。
    刘东星和褚鈇何等人物,岂能不明白小阁老是在含蓄的提醒他们要遵守约定。
    待到王锡爵开炮后,他们才恍然意识到,辣椒酱瓶子上那个王大厨,不正是王锡爵吗?!就彻底明白了,这是小阁老火辣辣的警告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玩意儿味道霸道惨了!
    吃面的时候来一勺,枪毙老西儿的爸爸都不心疼……
    ~~
    两人正吃着辣椒面,看到李植进来,褚鈇招呼他道:“呢来了,切了么?么切自己取家伙。”
    “额不切!”李植黑着脸,不顾上下的劈头质问工部左侍郎褚鈇道:“呢跟额说了哈?!寿宫挖出石头,呢不是坑俄吗?!”
    “球!”褚鈇不悦的皱眉道:“额坑呢个二不楞干横了?”
    “干横了?!”李植怒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是皇上选的址!”
    “我当然知道了……”褚鈇一脸震惊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这是众所周知的呢?!”
    “确实如此。”刘东星点点头道:“万历十二年,十三年,皇上两次谒陵,声势浩大,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以为都是张居正说了算呢……”李植一时语塞,不肯承认自己那时在云南当知县,十分孤陋寡闻。又愤然道:“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事儿?!”
    “后生,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褚鈇沉声道:“老夫是看你处境艰难,才告诉你这个秘密的。让你上本替皇上解围!你只要说挖出石头是大吉,肯定龙颜大悦,说不定皇上就帮你们过去这一关了。”
    说着他瞥一眼褚鈇道:“你不会没说大吉吧?”
    “我想把张居正和赵守正扯进去,所以说是大凶兆……”李植颓然道。
    “唉,你呀,我说你什么好?”褚鈇一脸无语的摇头道:“你说我都上本请慰留赵相公了,会让你再坑他吗?”
    “唉。”刘东星摇头叹气道:“怎么会出现这种误会呢……”
    “真是误会吗?不是坑我吗……”李植喃喃道。谷
    “嗯。”褚鈇一脸真诚的点点头。
    “就当是吧……”李植失魂落魄的转身要出去。
    “来都来了,吃碗面再走吧。”褚鈇在他背后道。
    “老子最讨厌吃面了!你们这些天天吃面的涩巴子!”李植大吼一声,扬长而去。
    “这个二不楞居然不愿意吃面?他一准儿不是山西人,至少不是真正的山西人。”褚鈇摇头叹气道。
    “涩巴子是啥意思?”刘东星摇摇头,表示听不懂。好一会儿才轻叹一声道:“唉,泰亨也真是的。老王都打发他回家了,还教李汝培跟东厂勾勾搭搭……这下好了,还得你来清理门户。”
    泰亨就是张养蒙,汝培就是李植。
    “没办法,小阁老一生气,咱们的铁路就停工了。”褚鈇无奈道:“正太线修好之前还是老实点吧。”
    “正太线修好了,才被他彻底捏住卵蛋了。”刘东星毕竟是宰辅,已经明白赵昊是在一步步给他们套上狗链。
    偏生这狗链,还是他们主动伸头求套的……
    “捏住就捏住吧。”褚鈇却很看得开,又往面里加了勺通红辣椒酱道:“就冲能顿顿吃上辣椒面,额也认了。”
    “唉。”刘东星叹口气,也赶紧加一勺辣椒酱道:“也是,别说掰掰腕子了,就是骑墙的空间都没了,还是早点加入了事吧。”
    “咦,你可是保皇派啊。”褚鈇不禁笑道。
    “早点加入才能更好的保皇。”刘东星轻吁着生疼的嘴唇道:“若能圣天子垂拱而治,不失为两全之策……”
    “呵呵,有点意思。”褚鈇点点头,继续呼噜噜吃面。他觉得刘东星在咸吃萝卜淡操心,对老西儿来说,赶紧修好铁路才是硬道理。
    ~~
    李植回去后一宿没睡,丁此吕和羊可立也一样。
    虽然皇上给他们做了安排,往后夹着尾巴没脸没皮总能混下去。至不济以四五品的官衔致仕,回家鱼肉乡里、欺男霸女就是。
    但他们像是尝过血的饿狼,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愿意就此离开猎场和赌局。
    第二天,三人组决定放手一搏,打出自己的杀手锏。但他们已经不是言官了,不能再风闻奏事了,而且那种关天的绯闻,最好还是让东厂上奏更安全。
    李植派出家仆去跟张鲸的徒子徒孙联系,便与两人在家中吃酒等消息。
    院子里的柳条早已抽青,柳叶却蔫蔫的无精打采,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京师自入冬以来就缺雨少雪,开春后旱情持续加剧,眼下已经是四月末了,还没正经下过雨呢。
    畿辅一带大地龟裂,河流见底,水井也干了十之七八。一场大旱似乎在所难免了。
    但三位言官并不关心旱情,他们只关心更重要的国家大事,比如坚定不移的将倒张运动推行下去。
    日头偏西,去跟张鲸联系的李植家仆垂头丧气回来了。
    “怎么样,张公公怎么说?”李植说完才看到那仆人半边脸肿的高高,答案再明白不过了。
    “谁打得?”不过他还是问道。
    “张公公亲手打的,他说……麻痹太后还活着呢,要作死别扯上他。还说以后再跟你们三……”仆人哭丧着脸,险些把‘三个傻逼’说出来,赶忙改口道:“再跟三位老爷合作,他就是个棒槌。”
    “唉……”三人无奈摆摆手,让仆人退下。
    关门之后,李植叹气道:“没想到张鲸这般没胆……”
    “没蛋的就是不男人啊。”丁此吕仰头灌一杯苦酒道:“算了,认命了。我准备再上本求去,以太仆少卿致仕,回家也不算丢人吧?”
    “唉,同去同去……”羊可立说着顿一下,不满道:“不对啊,凭什么你当太仆少卿,我当光禄少卿?不行不行!”
    因为太仆少卿是正四品,光禄少卿是正五品,一个红袍,一个蓝袍,区别大了去了!
    “怎么不行,我出了多少力,挨了多少骂?品级高一点很合理吧?”丁此吕两眼一瞪。
    “放屁!”这一声,却是李植怒道:“老子才是带头大哥!你们敢让我当鸿胪少卿?!”
    因为鸿胪少卿品级最低,是从五品……
    “你行了吧!不是你瞎带路,我们能都掉沟里去?!”小羊羊和小丁丁反唇相讥。
    三人便互不相让的对骂起来,很快发展到了斗殴。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其实万历皇帝真不是故意二桃杀三士的,他还以为这仨官职是平级的呢……

第六十九章 平台召对

    刑部衙门。
    “老部堂、老部堂,大喜啊!”刑部右侍郎张位快步走入尚书官廨,却没在屋门大开的房中找到人。
    “家父在后头呢。”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在屋后响起,应该是海中平。
    张位便绕到屋后,只见海瑞父子穿着小褂裤衩,正赤着脚在挥锄开荒。
    “呃,老部堂这是要种花吗?”张位一时没反应过来。
    “种花干嘛?能吃吗?今春青菜太贵了,这空地闲着可惜,开出来种点菜。”海瑞把锄头丢给儿子,走到屋墙根一摞砖上坐下,两脚啪啪对拍脚底的泥土。“什么事?”
    “哦哦,险些把正事儿忘了。”张位这才一拍脑袋,拱手笑道:“恭喜老部堂,贺喜老部堂。方才宫里来人传旨说,请部堂明日平台奏对!这可是过了年,皇上第一次见大臣呢!更是之前几位部堂上任,都没有的待遇!”
    “这不值得夸耀。”海瑞淡淡道:“另外你不是请辞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衙门?”
    “呵呵,临时有个要案,所以回来加了个班。”张位讪讪笑道:“正要向老部堂请示呢。”
    “说吧。”海瑞点点头,并未纠缠自己还没接印的问题。
    “上月有高文襄公之子高务本,向南刑部控告长洲书商赵伯坚骗取其父手稿后,大肆歪曲高文襄公原文,编造许多子虚乌有的罪名,炮制伪书出版,败坏其父声誉一案。南刑部接案后,拘传被告,审理具结,因为事关重大,不敢擅作判决。故而将卷宗和人犯一并解往北京。”
    张位便缓缓道:“下官接报后已经初步审阅过了,觉得有必要请部堂示下。”
    海瑞拍干净泥巴,穿上木屐起身问道:“南刑部问出了什么?”
    “那赵伯坚到案后,起先抵死不认,但南刑部问案官从他家里和书坊搜出了成箱的高新郑文稿,却独独找不到那本书的原稿。”张位沉声道:
    “却找到了出自赵伯坚之手,反复涂抹修改的数版草稿。还有他与友人往来的书信,上头提到他拿到了高新郑的手稿,准备趁着倒张风潮出版,大赚一笔。可惜内容太过保守,甚至对张江陵多有褒奖之词,这样出版既有风险,又不会大卖。所以他决定根据高拱的文稿,续写一篇劲爆的《病榻遗言》,以飨读者。”
    “《病榻遗言》?”海瑞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玩味的看着张位,过一会方道:“然后呢?”
    “这下证据确凿,为免遭皮肉之苦,赵伯坚只能供认不讳,招认自己为牟取暴利,伪造高文襄遗言的事实。”张位被看得心下发毛,面上还得若无其事道:
    “下官也已经提审过那赵伯坚了,又具结了一份口供,比照前后并无出入,确实可以结案了。”
    “哦。”海瑞揶揄道:“南刑部的动作什么时候这么快了?上月接到报案,这个月就审理完毕,把人犯解送进京了?”
    “人是直接在苏州,借巡抚行辕审的。押送进京走的海路,是要快些。”张位讪讪道:“主要是因为那伪书涉及隆万之交的政权交接,以及后来的王大臣案,牵扯到张、冯和宫里,杜撰的绘声绘色,如同亲见一般,已经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嗯,这很合理。”海瑞点点头,幽幽问道:“那你是要请示老夫,此案该怎么判吗?”
    “是。还有要不要请示皇上?”张位小声道。
    “主要还是怕司礼监把部里的奏疏给淹了,想让老夫明天当面禀报皇上吧?”海瑞揶揄一笑道:“洪阳,你真是为你的贵同年操碎了心啊。”
    “呵呵,什么都瞒不住老部堂。”张位只好讪讪道:“却也不只是单为元辅,而是现今北方大旱,庄稼绝收的危险越来越大,朝廷却陷入瘫痪,政令不行,一切都是因那本托高新郑之名杜撰的《病榻遗言》而起……”
    “你还能记着有大旱,真不简单。”海瑞半是夸奖半是讽刺道:“把卷宗都拿来吧。”
    “哎哎,这就去取。”张位赶紧走去外头,叫手下官吏把卷宗拿进来。
    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海瑞轻声道:“万万没想到,还真是阳春白雪的阳。”
    不过他答应帮这个忙,不是冲着赵昊的面子,而是他本来就想要解开眼前这个僵局。
    其实前阵子,海瑞都准备去登闻鼓院敲鼓了,没想到王锡爵先自爆了。大厨一爆,局面实际上就已经开了,也就用不着他再出必杀了。
    只需要给皇帝送个台阶下就行了……
    ~~
    翌日,万历皇帝便在平台召见了海瑞。
    所谓平台,就是建极殿左右两道分割外廷内宫的小门,分别名曰后左门和后右门。因其在建极殿的三层台基之上,但又在建极殿的云台之下,故曰平台。
    国朝惯例,皇帝不上朝的时候,有事要召见阁臣等官时,就在后左门召对。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平台召对’。永乐之后,嘉靖之前的历任君王,都在这里召见自己的宰辅大臣,商议国家大事的。谷
    比较特殊的成化帝。因为宪宗皇帝跟高武有一样的语言障碍,时常突然想到什么事情,把阁老叫到平台商量。但大家来了之后,他却又久久沉默,一句话说不出来,只能请阁老回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所以有事一般书面交流,不大在平台召对。
    到了嘉靖年间,世宗皇帝搬到西苑修仙后,自然就停了平台召对。穆宗皇帝也懒得摆驾出宫那么麻烦,有事儿都是叫大臣到乾清宫去说的。其实这是不合规矩,不过隆庆帝除了高拱、张居正几位老师之外,也不见什么外臣……
    及至万历皇帝,张居正把平台召对的规矩重新立了起来。而且凭他的威严,只要一求见,不管早晚寒暑,小皇帝马上就得赶紧放下一切,穿戴整齐,颠颠儿的出来见自己的张老师。
    这左后门给万历皇帝留下了十分痛苦的回忆。他觉得这道低矮的宫门,还有每一块地砖都充满了张居正的气息,所以张居正一去世,万历马上就停了召对,足不出户了。就是赵首辅平时也见不到皇帝,只能靠邮件联系。
    所以海瑞这次平台召对,实在是让百官嫉妒,令首辅落泪啊……
    其实万历是不想见海瑞的,说实话他挺怕这老头儿的。那可是活着的门神啊,连他最崇拜的爷爷都敢骂,骂自己还不跟骂孙子似的?自己还根本不敢还嘴……
    海瑞就像一团炽热的火,可以温暖人间,却不能靠的太近。不然会被他烧光一切伪装,照得内心的不堪和阴暗纤毫毕现。
    除非你是真金,不怕火炼。
    万历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算什么真金?只有一身的五花肉,把海瑞弄到眼前,还不得烤得滋滋冒油啊?
    门神嘛,当然要脸朝外贴在大门上镇宅僻邪了,而不能请进屋里吓唬自己。
    说白了,海瑞就是他用来证明自己倒张合法性的一面幌子。万历并没打算真用他治国理政,更不想让他当大明的魏徵。
    万历觉得自己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已经被张居正耗光了,他现在只想两耳清净的宅在后宫花天酒地……
    是以起先,万历一个劲儿想把海瑞往南京安排,可惜这老倌儿倔得很,坚决不干。万历一寻思,反正自己打算谁也不见,就搁家宅着。那海瑞在南京还是北京又有啥子区别的。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海瑞在南京敲登闻鼓,他就听不见。问题是万历根本不知道,紫禁城外还有登闻鼓这样东西……
    于是他一时‘糊涂’,让海瑞当了刑部尚书。殊不知,这却是他帝王生涯最英明的决定……
    本来万历也没打算召见海瑞,心说等这阵儿过去了,像对其余尚书那样,下道上谕让他不必面圣,直接上任就完事儿。
    没想到自己想要拉拢的老西儿,成了缩头乌龟。倚仗的汪汪队竟是一群战五渣,没几个回合就让阁部大臣揍得屁滚尿流,一败涂地了。
    这让万历痛苦无比,难道自己就这样向文官低头?说好吧好吧,听你们的,不倒张了。
    那样的话,爷爷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了……
    反正情况已经不能更糟了,万历只能开门放海瑞了。
    朕就是死,也不能被夏利撞死,得找一辆宾利!
    朕就是低头,也不能向你们这些渣渣低头,得找个配得上的人来受降……
    放眼大明,唯有这柄曾刺向他爷爷还能全身而退的大明神剑,有这个资格了。
    左后门下,万历是怀着悲壮的心情,坐在龙椅上看着那活门神,昂首挺胸走上一层层台基的。
    “让他骂两句不掉价,爷爷都让他骂过。”万历下意识的小声嘟囔着:“忍着忍着,就当是在听门神唱戏……”
    身后侍立的张宏暗暗咋舌,心说这到底谁召见谁啊?
    很快,海瑞来到平台上,向皇帝行叩拜大礼。
    礼毕,万历便赶紧让张宏扶起老大人,又赐了座。
    他又和颜悦色的问海瑞今年高寿了,身体如何,是什么时候进的京。
    海瑞一一作答,说我他么都来两个多月了……
    万历便解释说自己开春后身体不好,一直没有上朝。耽误召见海公了,真是抱歉。这不才刚痊愈,就赶紧见一见,天下闻名的海青天了。
    耐着性子听皇帝寒暄完,海瑞便直入正题,说自己今日面圣,还带了桩案子来禀明陛下。
    万历心中咯噔一声,暗道大的要来了。
    ps.今晚没了哈。

第七十章 海瑞定风波

    然而海瑞并没有拿皇帝送上门来的人头。
    作为一个已经活着封神的老人,他已经不需要刷声望了,此番进京海瑞只想让皇帝好生做个人,千万别自取灭亡。
    想要做到这一点,跟皇帝良好的沟通是前提。
    所以海瑞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向万历奏禀了戚伯坚案的情况,告诉他现已查明《病榻遗言》系伪书。
    “真的是伪书吗?”万历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是,除了当事人的口供和证据外。老臣已经仔细比对过了,《病榻遗言》与高拱手稿的记载多有出入,也与实际情况有很多不符。”海瑞便沉声道:
    “譬如《遗言》中冯保矫诏之说,在高拱手稿中却说冯保是领受顾命的四人之一。陛下当时已经十岁,先帝有没有托付冯保,应该有印象吧?”
    “还有陛下登基后,高拱所上的那道《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疏》,《遗言》中说冯保看了很生气,没有送阁,只从中出票曰‘知道了’,乃不纳之意也。但高拱的文稿中却明确说,皇上圣旨是依行的。臣也在邸抄中见过这道奏疏,以及陛下批红,所以《遗言》记载又错了。”
    “这种干系重大的事件,高文襄是断不可能记错的,《遗言》中却一错再错。”海瑞接着沉声道:“更不要说那些不太关键的地方,《遗言》记载更是错漏百出。甚至连他出京的时间都记错了。而偏偏他的手稿中却无一错漏。”
    “所以只消考据文本,就能确定要么是有人伪造了高拱的遗书,要么是高拱自己杜撰的。不管哪一种,都说明《遗言》是不可信的。”海瑞说完,定定望着万历道:
    “可是这么简单就能看穿的托伪之作,却掀起了如此恐怖的风暴,将陛下过去十五年的新政成就摧残的千疮百孔。也将陛下现在的朝堂,搅得一地鸡毛。还会让陛下和大明在未来不断为此付出代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必须要好好反思一下啊!”
    “这……”万历之前压根没想过《病榻遗言》真伪的问题。因为他需要它是真的,所以就不能是假的。
    却没想到南北刑部已经联手破案,查明所谓高拱《遗言》,其实是一本错漏百出的伪作!
    面对此等尴尬的局面,万历只能甩锅道:“唉,都是张鲸那狗奴才,也不查证就献宝似的呈给朕,结果闹出这么大的误会,真是罪该万死!”
    说着他对张宏道:“传朕旨意,张鲸身为东厂提督,不加甄别、道听耳食,以至于混淆视听、乱我朝廷。姑念其新掌厂卫,难免生疏,特杖六十,以观后效!”
    “喏。”张宏忙应一声,正好趁机教训一下这个得志便猖狂的干儿子。
    万历接着下旨道:“再晓喻科道,今后谏官言事,当顾国家大体,毋以私灭公,犯者必罪!”
    待张宏记下后,万历又一脸感激的对海瑞道:“幸亏海公明察秋毫,朕现在知道自己误会张先生和大伴了。”
    “陛下,张文忠公确实独断专横、目无余子,但他过去十五年是有大功于社稷的,施行的政策更是已经被证明于国有益了。而且他用人眼光独到,不拘一格,多少出身微寒却才华卓著之辈,都在他手下得到提拔?把这些人全都拿下,损失最大的其实是大明和皇上。”
    海瑞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所以说陛下,倒张的真正受益者,正是那些撺掇陛下倒张的人,而不是陛下本身啊!”
    “海公真是一语中的。”万历又不是非要挨骂才能低头的贱人,见海瑞语气如此柔和,关键是没有揪着自己不放的意思。当即忙不迭点头,然后苦笑一声道:
    “其实海公所说,也正是朕近来之所想。这几天朕也意识到,身边有太多的声音,在蛊惑朕做一些违背本性的事情。”
    万历这话听得人作呕,海瑞却面不改色道:“所以要亲贤臣、远小人啊。听说陛下自元旦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外臣?自然容易遭人蛊惑,亦令百官与宫中离心离德,这才乱象丛生呐!”
    “唉,朕也希望远小人、亲贤臣,可正如首辅所言,百官阴一套、阳一套,能像海公这样至阳无阴者又有几人?朕又如何从百官中找出贤臣者何人?现在朕总觉得他们都别有用心,没几个真正忠于朕的。”
    “所以更要多召见大臣,花时间去了解贤与不肖。至于忠臣还是占大多数的。譬如内阁首辅赵守正,温和谦让、公忠体国、不树异帜。正是此多事之秋,燮理阴阳,使宫府一体的不二之选。”海瑞沉声道:
    “陛下的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收拾人心,让一切恢复正轨。逝者已矣,张文忠公的种种,就当是一段历史看待吧。”
    “唉,好吧。”万历点点头道:“就依海公的,朕以后不再纠缠过往恩怨就是。”
    “还要明确颁布上谕,明令禁止有人再翻旧账。”海瑞却沉声道。谷
    “有这个必要吗?”万历不禁面露难色,朕冷处理一下,大家全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不就得了吗?
    “非常有必要。”海瑞斩钉截铁道:“非如此,目下纲纪废弛、君臣否隔之局不足解,无法还朝堂一个清明!”
    “朕知道,朕知道。”万历一脸悻悻看着海瑞道:“只是这种事放到明处说,朕的脸上挂不住啊。哦不,朕的威信何存?要是让阁部大臣认为可以让朕低头,往后再有这种事,怕是又要故伎重演了。”
    “……”海瑞闻言沉默片刻道:“同一件事是有很多种方式去做的。比如如果陛下觉得不能向群臣低头,那能不能换个对象?”
    “换个对象?”万历不解。
    “去岁京畿冬旱,到如今依然没有正经下过一场雨,冬春连旱几成定局,半个北直隶面临颗粒无收的危险,朝廷必须立即回复正常,指导各州县抗旱。同时……”海瑞看一眼万历,缓缓托出自己替他想的办法:
    “同时,陛下也应当向天祈雨。按照礼制,祈雨时为了感动上苍,可以颁布一些宽仁的法令。比如……”
    “比如,以尊师重道为名,禁止有人再翻张居正的旧账?!”万历小聪明是满点的,马上心领神会道:“还可以赦免之前所有被追究的张党官员!”
    海瑞点头表示就是这个意思。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罪己诏。但对皇帝来说,这种因为天灾而罪己,跟那种真正因为其本身过错,而颁布的罪己诏……比如万历八年那次,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后者是将皇帝的过失公诸天下,非常有损皇帝的形象。而前者则是人君证明其‘天子’身份的手段。还能提高臣民好感度,以及获得调整政策的契机,何乐而不为?
    这种向天罪己甚至被天水一朝作为祖宗家法的重要一环,代代相承。翻开两宋史书,便见帝王频繁罪己责躬,完全成为一种惠而不费的常规危机处理手段。
    “这样好!朕低头是为了万民啊!为了万民受点委屈算什么?”万历接受了张居正十五年的帝王教育,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利用旱灾谢罪,正好获得一个无损颜面,调整政策的机会!还能顺便刷一波好感度。
    他心头刚要放下大石,却又咯噔一声道:
    “可是,朕听说各州县官员早已纷纷设坛求雨了,却都没有效果……倘若朕求雨也没效果,怎么办?”
    “重在过程,哪怕无效,也向普天下表明了陛下关心民间疾苦的诚意。”海瑞淡淡道:“若是陛下在求雨仪式中表现出甘愿为民吃苦受累的美德,百官也会感动于陛下高尚的德行,不会再对陛下疑神疑鬼了。”
    顿一下他又幽幽道:“而且老臣查阅了钦天监的记录,国朝二百年,还未有过入夏前彻底不下雨的记录。所谓物极必反,接下来一个月还不下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万历听得目瞪口呆,心中狂叫道,海公这权谋水平,怕是高拱、张居正也不过如此了吧?
    谁说海瑞是无用的门神来着?快来排队给海子哥道歉!
    “中!就听海公的!”万历重重点头,起身走下宝座,握着海瑞的手道:“往后还要海公,多多为朕操心啊!”
    “陛下不嫌老臣烦就成……”海瑞淡淡道。
    “怎么会呢?”万历道:“朕知道,海公的逆耳忠言,一定是为了朕,为了大明好,高兴还来不及呢!”
    “但愿陛下能永葆初心。”海瑞轻声道。
    ~~
    第二天,宫中便连出谕旨。除了处分东厂太监张鲸,严申言官言事边界,慰留赵守正等阁部大臣的诸多旨意外,最引人瞩目的一条就是万历皇帝下了罪己诏表示——
    ‘京畿大旱,皆因朕躬,万方有罪,罪朕一人。为了乞求上天降下甘霖,解我子民大旱,朕要斋醮七日,而后亲自到天坛祈雨!’
    为了表示诚意,万历还宣布大赦,并赦免了所有被处分的张党官员,更宣布任何人不得再拿张居正言事,否则就是让朕无法全师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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