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一舞起,一舞毕
一舞起,一舞毕。 大家酒酣耳热,渐渐去了拘束,气氛越发火热。 最活络的人是王艳。 她多喝了几杯酒,硬是仗着酒胆跑来跑去,向大家帮柳静婉要红豆子。 甚至不知轻重地跑去找夏冬敬酒。 这种场合是有礼仪的,人与人之间隔着无形的鸿沟,圈子与圈子之间同样也有。 如果没有中人介绍彼此认识,两个人通常不会随便搭话,顶多是礼节性的寒暄。 某人特意请中人介绍某某,当然抱有目的,通常是商定一些重要的事情。 比如授衣就由马珂润介绍给杨菲,再由杨菲介绍给杨魏氏。 然后两人才搭上关系,商讨商行一事。 张玉冰也是由初云当着杨魏氏的面介绍给夏冬,马玉怜在旁边敲杨魏氏的边鼓。 其实就是由中人作保身份,并且透露来意和目的之类。 反正不会为了敬酒而敬酒。 仅是看似漫无目的罢了。 像王艳这样胡乱搭话,还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废话,十分失礼。 虽然大家没太计较,但也没想理会,多是打个哈哈把话岔开。 珂海深感丢人,好几次瞅着空子试图拉住。 奈何王艳实在心里没数,把人家礼貌的客气话完全当成了赞同和称赞,自以为自己挺受欢迎,反而怪珂海拙嘴笨舌,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除了她都没人爱搭理。 珂海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苦着脸当个小尾巴,防止王艳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王艳这一圈转下来,酒喝得着实不少,嘴巴也讲干了,跑来风沙这席,直接把身子往榻上一丢,甩手赶道:"你坐过去点呀!快渴死我了,给我倒杯茶呀!" 珂海骇得脸都白了。 尤其他看见绘声小姐俏脸寒如霜,媚目闪厉芒,分明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或许心机深沉的人都喜欢单纯直爽的人,起码风沙看王艳一直都很顺眼。 非但没有不悦,反而亲手倒了杯热茶,笑道:"这是特制的苦参茶,特别解酒止渴,就是味道不咋地,哪怕兑了蜜糖也是一言难尽,你最好捏着鼻子慢慢地喝。" "是嘛?" 王艳将信将疑地把茶盏凑到鼻前使劲嗅了几下,感觉有种特异的香气还夹杂着丝丝蜜香,挺好闻的啊!又伸出舌尖点了一下,卷回来吧嗒两下嘴,感觉挺甜的啊! 她不禁斜眼道:"小贼你又骗我。" 然后往嘴里灌了底掉,也不怕烫,末了抹了抹嘴,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抬起下巴,露出个"就你还想唬住本姑娘"的得意神情,嘴上道:"分明好喝极了。" 风沙伸手又给她续满了一盏,似笑非笑道:"哟,居然被你看穿了。" 王艳脸色忽地一变,抿紧双唇使劲吞口水,脸蛋瞬间就白了。 风沙笑嘻嘻道:"怎么样,回味还不错吧?是不是好喝到一言难尽。" 说着端起热腾腾的茶盏往王艳的面前一递。 王艳睁大眼睛,低头盯着微晃的茶汤,脸色那叫一个一言难尽,偏还真就接到手里,咬着牙死倔道:"确实还不错,我挺喜欢喝。" 口齿何止含糊,连字都咬不清了。 风沙笑道:"爱喝你就多喝点,我这还有整整一壶呢!" 王艳一听脸更白了,偏偏粗声粗气道:"喝就喝。"闭上眼睛仰头就倒,恨不能直接倒进嗓子眼,反正半点不想沾唇。 一下倒空,把茶盏往风沙手里一塞,飞快地抓起刀子给自己叉了块酱肉,直接往嘴里塞,含含糊糊道:"配肉更好喝。" 风沙就笑。 早先王艳并没有这么好强,后来跟珂海关系越来越亲密,她就越来越要面子,现在居然都到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程度。 他很清楚,这是因为极度的自卑,内心深处认为自己根本配不上珂海,表现出来就是拼命显示自己很能,证明配得上。 王艳吃块肉缓了口气,生怕小贼真让她把这一壶苦参茶都给喝完,忙岔话道:"我刚才问过了,柳大家压轴,最后一个出场,所以你千万不要把豆子给用了。" 风沙不置可否道:"我也很期待柳姑娘的歌舞。" 王艳想当然地以为他同意了,顿时笑靥如花,忽然觉得苦参茶都甜了起来。 风沙又逗了王艳几句,香雪盈盈上楼,这会儿去了浓妆,画了淡妆,宫装换下了彩裙,神情略有些古怪,在美女管事的引领下前去答谢张玉冰。 她本以为给她投豆子的人是陈风,没想到会是别人,更没想到柳静婉会让她传一张字条给陈风,字条上的内容表明陈风居然是个编造身份混进来的骗子。 这让她的情绪很复杂,毕竟先有陈风看重,她才有机会第一场登场。 风沙看了香雪一眼,微笑颌首。 香雪看见了,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她很快就想通了,陈风非但没有帮她,反而差点害了她,幸好她靠着舞艺打动了张小姐。如果跳得不够好,现在连一颗豆子都没有呢!下去之后班头能饶过她? 王艳这时讥笑道:"看什么看?别以为你手上有几颗白捡的红豆子,真就以为自己是从京城来的大少了。就凭你的荷包,还想追花魁?装不了几天就得露馅。" 她能过来参宴是沾珂海和马姐的光,小贼一样。 别看这小子现在人模狗样,离开就会打回原形。 她好歹和珂海好歹有那么一层关系,小贼与兄妹俩仅算是同行的朋友罢了。 毕竟共过患难,所以关系还算不错,但也仅此而已,迟早是要分道扬镳的。 风沙失笑道:"反正得露馅,所以红豆子还不如随你投给柳姑娘,对不对?" 王艳使劲点头道:"不愧是小贼,果然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装不了几天好歹也能装个几天。" 风沙饶有兴致地道:"全部留给你,我有什么好处呢?" 王艳凑近脸蛋,往郭青娥那儿一指,小声道:"人家都回来了,你总不能吃着碗里的还想着着锅里的。" 她一直以为郭青娥也是骗子,把陈风身上的钱全给骗完了,所以刚到阳翟,下船就走,现在转头回来,当然是想混进来这个高端宴会。 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什么道宫的宫主,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大家居然都信了。 看来这些所谓的上层人士,其实也就那样,不过投了个好胎,还没她聪明呢! 王艳一指郭青娥,风沙立时闭嘴。 他可以逗王艳玩儿,不会拿永宁开玩笑。 郭青娥连眼神都没转过来。 她对小镜子很感兴趣,抱在怀里摸遍了骨。 这趟出山,她打算收个徒弟,免得还要抽空寻摸,耽误工夫。 钟仪心是王尘子硬塞给她的徒弟,资质并不合适。 可以负责外务,没法传下道统。 小镜子资质合适,就是年纪稍大。 不过,当个备选的保底绰绰有余。 王艳忽然咦了一声:"她怎么过了来?" 一下子跳了起来,把珂海拉到自己身后。 就像一只护食的小野猫,生怕被别的猫抢了自己的鱼。 ...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闲事二三
香雪居然独自一人过来找陈风。 暗里说,应该由张玉冰把她引荐给在场其他客人。 就好像幽径园那位美女管事领她上来,并介绍给张玉冰一样。 之后由张玉冰来决定是否引荐,或者引荐给什么人。 这是为了避免见错了人、进错了圈子、拜错了码头。 如果不小心说错了话、办错了事,也有张玉冰帮忙缓颊圆场。 宴会礼仪之所以存在,自然有存在的道理。 懂的人如鱼得水,小鱼尾也能甩起大浪。不懂的人四处碰壁,得罪人还不自知。 香雪显然和王艳一样,完全不懂宴会礼仪。 她冲王艳笑了一下,错身借过,向风沙福身道:"虽然陈爷没有投豆子给奴家,奴家还是要感谢陈爷关爱,想来陈爷不是不想投,肯定因为别的缘故,手慢了些。" 风沙见她过来,本还挺开心。助人为乐嘛!顺手帮人家一把,还能顺便敲打一下张玉冰,何乐而不为呢!然而听她话里藏针,不像感谢,倒像质问,笑容渐渐收敛。 香雪挪步近些,递出一纸香笺,抿唇一笑,神秘兮兮道:"奴家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陈爷和柳行首不仅有秘密,还有约定呢!" 一听"柳行首",王艳耳朵立时竖起,倏然凑来脑袋,死死盯着香笺,伸手夺到手里,一面展开一面嘟囔道:"你和柳大家能有什么秘密约定,居然还瞒着我。" 香雪脸色微变。 青荷可是千叮咛万嘱咐,此信只能交给陈风,尤其不能让别人看到。 奈何王艳是练家子,武功再低也比她眼疾手快多了,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王艳展开香笺看了看,冲风沙笑道:"早说柳大家冰雪聪明,就你那点小聪明还想瞒过她?她早就看破你是个骗子了,只是人家自有大家风范,不想当面揭穿你。" 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把柳静婉往美了想,往好了想,甚至往神了想。 完全忘了其实是她在柳静婉面前揭穿陈风这个身份的老底。 香雪俏目闪烁几下,彻底确信无疑。原来这位陈爷真是骗子啊! 还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都骗来幽径园,骗到杨夫人的头上了。 风沙从王艳手中接过香笺,扫视几眼便即看完,看完不禁失笑。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明显用左手写就。 直言不讳地拆穿他是个骗子,让他不要把豆子投给不该投的人,并要他将功赎罪。人家会视情况决定是小惩大诫,既往不咎,还是让他自食其果云云。 无非是威逼利诱那一套。虽然很简单,其实很管用。 如果风沙真是个单纯的骗子,这会儿不可能不服软。 就算不是骗子,单凭这张辨不清字迹的字条也不能把柳静婉怎样。 因为柳静婉完全可以推个一干二净,比如推给香雪。 香雪一念转过,叹气道:"奴家十分感激陈爷,本该自荐枕席,可是方夫人再三叮嘱奴家洁身自好,爱护名声。是夫人把奴家捧成花魁,她的话奴家不能不听。" 张玉冰亡夫姓方。就在与杨魏氏和授衣谈妥之后,她便光明正大地以方张氏自居。这还是她头一回公开冠以夫姓。显然认为自己有底气了,不会再使亡夫受辱。 香雪是个长相清纯的小丫头,瞧着楚楚可怜,让人生不出气来。 当时就是因为这副我见犹怜的清纯样儿,让风沙动了恻隐之心。 他本来没把这事当回事,无非随手捧个花魁而已,捧谁不是捧。 恰好对此女有个还算不错的好印象,也就随口推荐给张玉冰了。 没想到这丫头事前事后两张脸,根本是朵白莲花。 嘴上说什么本该自荐枕席,却把张玉冰搬出来压人,摆明口是心非,其实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说得简直比唱的还好听,里子面子都想要。 虽然风沙还谈不上生气,多少感到有些败兴,淡淡道:"方夫人说的不错,像我这种人,香雪小姐还是少接触为妙,别坏了小姐的名声。" 香雪心道算你识趣,福身道:"陈爷言重了,奴家不是这个意思..." 风沙打断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香雪愣了愣,心下十分不悦,心道我耐着性子跟你说几句客气话,无非想给你留点面子,你这骗子居然还不依不饶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陈爷了。 嘴上道:"奴家是想说往后陈爷因故来找,奴家还是好吃好喝好招待,绝不会找陈爷讨要哪怕一枚通宝的,只是担心闲人嘴杂,奴家未必有机会亲自服侍。" 风沙心道好嘛,真把我当成骗吃骗喝,还要骗色的骗子了。 一直没做声的郭青娥道:"何必往后,何不现在?现在无闲人,这里无嘴杂。" 香雪脸色一僵,心道我不过一句客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 她当然不敢说这里有闲人,闲人还嘴杂,更不敢得罪这位一看就知道不简单的漂亮女人,勉强笑道:"夫人实在抱歉,方夫人还等着奴家呢!有闲一定过来服侍。" 言罢,忙不迭地福身行礼,赶紧溜走。 风沙冲郭青娥笑了笑,心里十分高兴。 一向懒得搭理俗事的永宁居然会因为这么点事替他出头,这是他实在没想到的。 郭青娥扭回脸给小镜子拢额发,随口道:"走了也好,难得佳节,正该开心。" "这话不错,小贼你就别不开心了,不就是身份露了嘛?"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王艳咯咯笑道:"大好的日子,谁也不会扫兴,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呢!就算别人不理你,不是还有我和珂海吗?来,我们陪你喝酒。" 风沙笑而举杯。 王艳本就喝了不少酒,又几杯汩汩下了肚,顿时喝痛快了,居然把扎紧的束腰环佩扯松扯垮,然后一撩百叠石榴裙,硬是把绣鞋踩上桌子。 嫌裙幅太窄,扯着不舒服,干脆把裙子直接撩上膝盖,吵着要跟风沙划拳打令。 完全没剩半点淑女形象,可惜这身使人亭亭玉立的盛装了。 风沙这个角度,本该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地方,不过他在王艳踩桌的第一时间就把脑袋转开了,瞧着珂海似笑非笑,像是在说:你也不管管? 珂海满头大汗,赶紧去抓王艳双肩,要把她从桌上扯下来。 恰在这时,脆锣声声疾碎响,第一位花魁闻晓莺闪亮登场。 所谓闪亮,就是字面的意思。 ...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福齐南山,瑞庆大来
闻晓莺为了今晚的演舞,确实花了一番心思,一袭舞裙,竟是嫁衣样式。 自前唐起,男女婚嫁之服普遍红男绿女,男装朱凤展翅,女装碧水青天。 闻晓莺这一身就是碧水青天。 大袖连裳覆盖碧水之泽,中单蔽膝透现青天之色。 中单即中衣即裹衣,蔽膝用以遮羞掩腿直至膝盖。 这套舞裙明显由织金云锦织就,一看就知道产自江宁,颇有金粉流风之韵。 云锦华美,织金灿烂,绣以翟鸟,反映炽亮灯火,金光闪耀,满目生辉。 更见凤冠琳琅,步摇晃晃,美眸星彩,玉颊浮嫩,肩后霞帔飒飒而抖。 裙下绣履与连裳同色,步步凌波。履中之袜与中单同色,波中生莲。 总体来说,外碧内青,上下碧、中间青,青色略浅、碧色稍深。 尽管好似嫁衣,其实远比嫁衣短上很多。 也太过于突显身段之有致,好似碧玉葫芦般玲珑。 随风舞行之下、甩裙旋跃之中,更像是外繁内空。 几抹白云不时倏忽于水天之间,又转瞬飘隐不见。 舞裙烂漫,舞姿轻盈,妆容明丽,媚而不妖,艳而不俗。 确实有先声夺人之效,一下子把所有人的视线都给强行拉了过去。 想不看都不行,想不惊艳都不行。 一众舞伎踩着声乐纷纷而出,伴绕着闻晓莺,或远或近,或跃动、或旋舞。 一名高挑匀称的女郎忽然排众而出。鲜艳绯服,女扮男装,与之遥相共舞。 好似**迎亲,娶媳妇回家。 不过,并不顺利,时有山魅拦路,偶有山猫窜出。 都由少女假扮,非但不吓人,反而有种野性之美。 风沙特别关注那几个扮成山猫的小丫头,觉得耳动尾摇煞是可爱。 总之,转一圈就是走一路,跋山涉水过小桥。 有趣在**怯懦,每逢危险便抱头鼠窜。 倒是新娘英姿飒爽,又踢山魅又赶山猫。 看似一路波折重重,其实一直有惊无险。 极富代入感,令人身临其境。 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连喝酒聊天都停下了。 授衣一直满脸羡慕地盯着新娘,羡慕中不乏失落,偶尔还会偷瞄主人一眼。 哪有少女不想成婚,她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但是并不妨碍她在心里幻想一下。 把自己代入了新娘子,**自然是主人。 绘声的模样和心思与授衣相差不多,区别在于她更加关注**。 觉得这**太没用了,如果换做主人,随便瞪下眼睛,保证百邪辟易。 哪还用得着她下场动手,只用乖乖巧巧地躲在主人身后足矣。 连郭青娥都看得相当入神,不过神态依旧古井无波,从脸上看不出心中所想。 本挨着她坐的小镜子不知怎么了,忽然挣脱她的怀抱,向张玉冰跑去。 风沙趁机伸长颈子,小声试探道:"那套婚衣挺好看的。" 这套婚衣不仅好看,而且相当情趣,要是永宁换上,他能把眼珠子看出眼眶。 郭青娥回眸睐他一眼,好像瞧出他的心思,露出个没好气的迷人神情。 风沙心虚的干笑一声,赶紧把颈子缩回去。 恰在这时,**终于把新娘接到家了。 两名舞伎各自甩开一道竖幅扯起做门。 左书:福齐南山;右书:瑞庆大来。 挺吉祥的话,大家纷纷鼓掌并喝彩。 风沙不得不承认闻晓莺确实色艺双绝,之前是他小瞧了。 能在除夕宴夺得头牌的花魁的确有极其过人之处。 人飒爽、舞妖娆,要丽服有丽服,要故事有故事,要美色有美色。 想看春光,亦有乍现。 无论男女,心有所好,皆有所赏,端得引人入胜。 **新娘稍退,众舞伎开始变幻队形。 挺自然的转场,接下来该是闹洞房了。 客人不由自主地缓一缓,喝下酒、聊下天。 小镜子也到了张玉冰身边,仰脸道:"嫂嫂你怎么哭了?" 张玉冰拿指尖抹眼尾,微笑道:"金光灿灿,有些刺眼。" 旁边的王素素看她一眼,知道成婚的舞曲让师傅心有所感。 对于师傅新婚的遭遇,她凭着某些恩客酒后的只言片语,多少猜到一点,这令她特别恐婚,所以一直冷若冰霜,对男人不假辞色。 王素素一想到恩客就想到杨渭,转目见他盯着闻晓莺一副色授魂与的样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裸的眼神好似在扒衣服,亦如以前看她。 羞耻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 王素素到他耳边阴阳怪气道:"杨少,要不要待会儿给你安排一下啊?" 连杨夫人都要买冰井务面子,何况杨家二老爷。 她已经不把杨渭放在眼里,不像之前颇多顾忌。 杨渭下意识地点头,忽然感觉不对,转目见王素素寒霜满脸,眼神森森,吓得一个激灵,后退一步,结巴道:"不,不了。"借口方便,赶紧溜走。 他刚才在王素素的引荐下和陈风搭了几句话,立时发现对方是我辈中人。 刚才王素素在场,他没敢多说,现在趁机过去深入交流,顺便避避风头。 张玉冰收回冰冷目光,含笑让小镜子再去找妙真人玩,然后向王素素道:"年后我打算成立一家歌坊,你有什么想法?" 一直在旁奉酒的香雪立时竖起耳朵,眼睛闪闪发亮。 王素素看香雪一眼,迟疑道:"我不了解歌坊,不过先请一位花魁总归没错。" 她总算知道师傅为什么要把红豆子全投给香雪了,原来是想开歌坊啊! 心道你不会想让我负责这座歌坊吧? 知道她是素奴的人其实不多,在外面她一直是一尘不染的素剑无染呢! 现在自然更不想与风月场沾上边。 张玉冰道:"这是他的意思。他还是一次开口让我们办事,说什么也要办好。" 王素素恍然,伸手点点香雪:"也是他的意思?" 张玉冰轻轻点头。 香雪心道"他"是谁? 她隐约觉得应该是个男人,但见两女神秘兮兮的样子,不敢多问。 王素素怯怯地道:"办歌坊不难,难在不好办。" 陈许稍微有点档次的风月场全是陈许商会的产业,包括唯一一座歌坊。 身为素奴和冰奴,最清楚迎仙歌坊的坊主柳静婉是谁的女人。 以前私下里见着,她们都要磕头喊夫人呢! 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人家打擂,她当然心虚。 张玉冰知道她害怕什么,叹气道:"我刚才跟杨夫人提过了,她根本不接话。授衣建议把歌坊归于合建的商行,她还是不情愿。不过授衣坚持,她没办法。" 她本以为成立一家歌坊仅是小事一桩,实在没想到杨夫人会那么反对。 好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都炸毛了。 现在回想起来,陈少看似随口吩咐,恐怕不是真的随口,应该大有深意。 歌坊这事像是戳中了杨夫人的命门,虽然她实在想不明白这算什么命门。 奈何这是陈少交给她办的第一件事,更像是一种考验。 她不仅要办,而且必须办好,否则很可能被打回原形。 所以她真的不敢退,只能硬着头上。 ...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春娘不觉
转场之后,**迎亲变成送入洞房。 一众舞伎各具装扮,或捧烛来回环绕,或捧刀作势虚砍,谓之驱邪气、砍妖鬼。 捧烛之舞大致勾描绘出房间四壁,刀砍之舞勾勒出房间四角。 随着舞动使之绕亭。 舞伎来回穿梭之间,亦有点缀之效。 予看客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好似晃荡的珠帘。 后方几名极其出挑的舞伎或男装、或女装,成双成对,或旋舞、或分合。 分时推开**,调戏新娘;合时亲密无间,变幻种种合欢状。 尽管舞姿奔放,姿态妖娆,然而美感远远大于诱惑。 往来调戏之间,新娘凤冠摘落,满头乌发披浪,身上婚衣渐散。 这时,两名舞伎分从左右扯起一条宽大轻薄的红缎,起伏长飘,宛如红被翻浪。 闻晓莺在其后作翻浪之舞,时而双臂探摆,时而高展**,神情态貌极其诱人。 扮成**的女郎与之同舞。锻布又好似幕布,人影双双在映,不清晰、甚朦胧。 红缎只遮中段,不遮上下,颇具留白之感,予人极大的想象空间。 将露要露,似露未露,偏偏半点没露,极致绮靡,又远不至淫污。 杨渭眼珠子都快看掉了,猛一大口酒压住荡漾的心跳,啧啧道:"闻行首人称春娘不觉晓,果然名不虚传。以往只是耳闻而已,今夜难得亲眼目睹哇~" 风沙心道闻晓莺花名里没有"春"字啊!何来春娘?举杯虚敬一下,问道:"杨兄什么意思?" "陈兄新来阳翟不久,难怪不知道。" 杨渭笑道:"闻行首下榻的院子叫作春园。咱这儿风月场上流传一句话,花谢莺啼声声醉,春园夜夜做**。说的就是闻行首很会扮新娘,夜夜不重,每每如新。" 风沙哑然失笑,与之碰杯。 杨渭又喝了一口酒,目光须臾不离作舞的闻晓莺,兴致勃勃地道:"不过,闻行首有所谓的三嫁三不嫁,小弟我可没福气一亲香泽。" 风沙十分好奇,知机问道:"何为三嫁三不嫁?" 杨渭道:"贫人不嫁,佣人不嫁,妄人不嫁。嫁富人,嫁官人,嫁名流。" 风沙眸光幽闪几下,嫌贫爱富的风气就是这么带起来的。 "杨兄不穷吧!家世也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 杨渭干笑两声:"三不嫁自不必提,沾一就没戏,三嫁起码占两个才有点戏,反正光有钱是不行的。我既没当官,也非名流,连春园的门都进不去。" 风沙道:"闻姑娘这么大架子啊?"他还真没看出来。 宴前见闻晓莺的时候,闻晓莺姿态摆得很低,什么都肯许诺,就差投怀送抱了。 "那还有假!早先有一..."杨渭本还想举几个例,结果忽然住嘴,目瞪口呆。 乐声之中传来清晰的裂帛之音,红缎忽然从中而断,作舞玉体在明亮的光照下纤毫毕现,与**共舞的姿态极为不雅。 本来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瞬间散尽,**之感展露无遗。 如果在场的宾客以男人为主,如果宴会的档次没有这么高,如果不是除夕之宴。 那么,如此舞姿舞态起码称得上美艳诱人,说不定大家还会纷纷起哄叫好。 然而,现在这个场合,如此妖姿**,那就很不合适了。 别说一众女宾为之色变,搞得在场的三个男人也很尴尬。 连起了色心的杨渭都不例外,明明很想看,偏又不好多看。 风沙第一时间皱起了眉头,偷瞄郭青娥一眼,低下头喝酒。 郭青娥难得蛾眉微蹙。 她很在意这场除夕宴。 要不是想要陪着飞尘过个好年,有这等闲工夫,下去打坐多攒点灯油不美吗? 最受惊吓的人自然是闻晓莺,转眼之间,脸色就惨白到连浓妆都快掩不住了。 她为了方便于红缎后作舞,更好展现臂腿摇摆及形体之美,边舞边除去舞裙。 反正离这儿最近的高阁也不可能看清细节,对着宾客那一面又有红缎遮挡,伴舞的又都是女人,就算光溜溜也没什么。 哪曾想用来遮羞的红缎居然断了? 不光是她恐慌,伴舞的舞伎都跟着僵停,连乐声都乱了。 织金云锦所做的婚衣式舞裙经过专门设计,脱起来很快,穿起来相当繁琐。 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她反应倒还算快,迈着匀称的长腿连奔带跃,从一名舞伎手中夺过最后才会换上的睡裙样舞裙,掀开一抖,合身一旋,扯紧飘带,好歹把身体给遮上了。 勉强又跳了一小段,倒是把众舞伎重新引领起来,乐声也跟着重奏。 场面总算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惜闻晓莺没办法按着排演继续跳下去,也没脸绕行两圈找客人讨要红豆子,惶惶不安地舞至楼梯,然后掩面退场。 但凡长了脑子都猜得出来,闻晓莺肯定被人陷害了,而且不出另外两位花魁,不过除了闻晓莺本人,没人在意这点。 这种重要的宴会闹出了岔子是事实,把大好的气氛搞坏了也是事实。 杨魏氏心下恼火极了,起身向大家环圈敬酒:"虽说少了段舞曲,却也多了段插曲。对咱们来说,这插曲是惊,对这三位来说,恐怕是喜。又惊又喜,谓之惊喜。" "这三位"当然是指风沙、珂海和杨渭三个男人。 她的打趣大家听懂了,都笑了起来。 初云带头附和几句,几人七嘴八舌,勉强把场面给圆了。 各自举杯饮尽。 眼见气氛回暖,杨魏氏借口更衣,暂且退走。她要下去处理闻晓莺,尤其还要去严厉地警告柳静婉和幻蝶,不准两女再做什么手脚。 如果再来一次,这场除夕宴就彻底砸了。 惹恼风使君还在其次,幽径园除夕宴其实还担负着引领许州风气的重要作用。 这种风气就像气之于人,水之于鱼。 存在的时候,感受不到存在,如鱼得水。没有的时候,举步维艰,如鱼失水。 而且竖立困难,败坏容易。 她可不想让幽径园除夕宴变成一个笑话。尤其在这人心不稳之际,更要求稳。 风沙这时回过味来,觉得这是个好预兆,预示着大厦将倾,他应该推上一把。 暂时不方便铲除杨朱是一回事,着手瓦解杨朱在陈许设立的环境是另一回事。 只有彻底除去这种已经深入陈许民间的拜金风气,杨朱才会被活活憋死。 否则就算把魏家全部杀光,杨朱的种子毕竟在陈许散开了,春风照样吹又生。 如此转念想过,风沙难得挪窝,去向张玉冰和王素素敬酒。 张玉冰赔笑道:"刚想带香雪给您敬酒呢!"转向香雪笑道:"还是陈少让我把红豆子全都投给你呢!还不快陪陈少多喝几杯,好好感谢人家。" 香雪红润的脸孔一下子失去血色。 风沙摆摆手,淡淡道:"我觉得歌坊一个当家,好像有些单薄,香雪小姐又洁身自好,爱惜名声,恐怕有些场面应付不了。你何不下去一趟,把闻晓莺给保下来。" 香雪苍白的脸色又开始阵青阵白。 风沙瞧着挺有趣,举杯遥敬一下。 ...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教做人
张玉冰将要成立歌坊,虽然没有明说谁来当家,香雪已经视为囊中之物。 从不闻一名的舞伎,一跃成为一座歌坊的当家花魁,这是一步登天! 怎么可能不激动? 眼看美梦就要成真,陈风一句话把她打入森森寒狱,手足都冷僵了。 张玉冰并不清楚香雪刚才替柳静婉给陈风传信,当面揭开骗子身份,还说了一通阴阳怪气的话。叮嘱香雪好生陪酒,又给王素素使了个眼色,拉着她一起告退下楼。 在她看来,香雪是陈少看中的女人,自然要给两人创造亲昵的空间。 香雪顾不上面子,咬着唇挨到风沙身边过去,细声细气地敬酒。 她现在就指望讨得夫人的欢心。 夫人的喜好就是她的爱好,夫人的爱好将是她的特长。 虽然怨恼这骗子坏她好事,夫人的吩咐她却不敢不听。 何况她也担心这骗子待会儿告她一状,或者又来使坏。 风沙苏展身体,往塌上展臂一靠,举目眺望别处高阁的演舞,不理人,不喝酒。 香雪举杯凑近一些,咬牙道:"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风沙转目看她一眼,目光又复放远,笑道:"你刚才都听到了,是我请张玉冰投给你豆子,你应该感激我才对,干嘛这么咬牙切齿?" 香雪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夫人当你是陈少才给你面子,给我投了豆子,如果你露了底,她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看我?你哪儿帮我了,分明是害我好不好。" 风沙收回视线,在她清纯的俏脸上转了几转,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有点意思。那我是不是还要向你道歉?" "用不着。" 香雪轻哼一声:"我会帮你凑够豆子,只要柳行首成功夺魁就不会揭破你。往后我当我的花魁,你做你的陈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犯不着揭破你。" 或许因为风沙回应温和的关系,她不免少了些畏惧,多了些心思。 从弱势变为强势。 风沙饶有兴味地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真的不是骗子呢?" 香雪微怔,旋即冷笑:"柳行首什么人?她能弄错?你是不知道她在高层吃得多开,那些高官显贵哪个不是热切追捧,就算你不是骗子,她说你是,你也就是了。" 风沙失笑道:"如果她真像你说的这么能耐,干嘛还要我这骗子帮她凑豆子?" 香雪闻言一呆,脸蛋一下子涨红,恼羞成怒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本想拿柳静婉吓唬陈风,使之劝说方夫人抛弃闻晓莺。 闻晓莺早先是出身幽径园的飞仙楼花魁,每每受邀参加幽径园除夕宴,次次位列三甲,高树艳帜,名满陈许。一旦被揽入歌坊,还有她什么事? 没曾想这骗子根本没在怕。 风沙不接话,伸手取杯,轻晃酒液,继续观赏对面高阁之舞。 与幽径园的演舞相比,其实也算不错,尤其这一场舞伎居然全着珠衣。 灯火照耀下,与雪肤同色,散发着圣洁柔和的光辉,灿烂夺目,极致奢华。 香雪脸色一阵阴晴变幻,眸瞳忽定,像是下定了决心,俏脸更凑近些,低声道:"我还是处子,除了身子不能破,其他随便你,至少陪你三次,你总该满意了?" 她认为这个骗子看上她的美色了,不给点便宜,恐怕是过不去了。 对她尚是完璧,风沙不感意外,一来年纪太小,二来在管事之人眼中,还指望头羹可以卖个好价钱,轻易不会跟钱过不去。 不过,除此之外,那就很难说干净了。 看香雪这么熟练的讨价还价,连次数都报上了,恐怕类似的经验丰富的很。 风沙看着眼前这张清纯无暇的脸庞,好似未染尘垢般干净,心里相当惋惜,嘴上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劝张玉冰保下闻晓莺是在害你?其实我是想帮你。" 香雪没想到他张嘴就说穿了自己的心思,发怔之余不禁心虚,忍不住道:"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风沙轻声道:"我知道风月场上有些事情很难避免,有闻晓莺在前面挡着,你可以少掉很多麻烦。" 香雪明显不以为然:"什么事情很难避免,不就是陪人睡觉吗?这算麻烦?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 谁不陪睡?不肯陪睡还想出头? 关键不是陪睡,是陪谁睡。睡对了就能一飞冲天。 大家争着当花魁,争得头破血流,无非想让地位更高的人睡了自己。 把陪睡的机会让给闻晓莺,在她看来根本是把到手的名利拱手相让。 风沙正色道:"你以为张玉冰让你洁身自好,爱惜名声仅是说说而已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趁着完璧尚洁,多为未来打算,一旦完璧玷污,你的未来将会黯淡。" 尽管他说得煞有介事,香雪依旧不信,反而讥讽道:"别装什么正经,也别吓唬我。你敢说对我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了,让别的男人玷污不行,给你玷污就行了?" 风沙并不生气,也未接话,自顾自道:"我知道困难很多,但是只要你自己能够受得住诱惑,其他事情自有张玉冰帮你扛。" 虽然香雪再三不恭,他确实没有生气。 这是杨朱塑造的风气,风气决定观念。 既然大家都这样做,当然是"对的",反之自然是"错的"。 他相信在这里随便挑一位舞伎,言行态度恐怕与香雪相差不多。 观念只能逐步扭转,不可能一蹴而就,风气亦然。 香雪不耐烦了:"你这是一厢情愿,那些达官贵人谁不贪腥?莫说夫人不会听你的,就算肯听也未必扛得住。像夫人让我陪你喝酒,我很不情愿,但能不陪吗?" 风沙笑了笑:"她的未来取决于我,自然无法违逆我,你的未来取决于她,自然无法违逆她,所以她让你陪酒你只能陪,她让你洁身自好,你也只能洁身自好。" 香雪嗤嗤笑道:"你这小骗子就可劲吹吧!" 明显没把风沙的话往心里去。 风沙不甚在意,这番话说过就成,在香雪的心里留下一颗种子就行。 不久之后,贯彻他意志的现实会让香雪把他的话重新想起,一字字地反复琢磨。 如果能够想通,将会顺风顺水,青云直上,否则残酷的现实将会教她重新做人。 这就是所谓的不义者以利诱其义,反之以雷霆。 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天性,所以他自信泰半能成。 ...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幻蝶当空
不多久之后,杨魏氏和张玉冰结伴而返,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幻蝶从天而降,梦幻登场。 竟然直接飘出挑台之外,身处蜜烛之上,凌空而飞,绕亭而旋。 一众舞伎环驻于挑台,配合着悠扬的声乐,一面翩翩起舞伴随,一面颇有韵律地扬撒花瓣,时高时低,时远时近。 整座高阁鲜花四溢,八方皆飘。 幻蝶真像蝴蝶一样蹁跹花间,有时穿花,有时绕花,当真美轮美奂。 以风沙的目力,当然看见一条细索从她后腰连上亭顶,看来亭顶有专门的设计,可以把人甩荡开来。 细索很细,几不可察,一点都不影响幻蝶几近梦幻的美态。 尤其身形盈飞,蜜烛之光成排成片地映过花雨,映在身上,光影随之无穷变幻。 绝色容颜,花雨扑面,窈窕曲线,沐浴缤纷。 花容时明时暗,娇躯时隐时现,气质时冷时鲜。 予人极大的视觉冲击感,已经称得上震撼。 连附近的两座高阁的乐声都小了些,显然大家都在关注幻蝶之妙舞。 风沙想起正是去年雪中蝶舞使幻蝶大放异彩,硬是把柳静婉给比下去了。 可惜今天天公并不作美,未曾降雪,只能以花瓣替代。 缤纷有余,空灵不足,终究不及漫空飞雪,化蝶穿之。 所有人的视线都如痴如醉地交汇于幻蝶的倩影。 王素素陪着闻晓莺低调的入亭。 闻晓莺这次败兴,连一颗红豆子都没得到。 别说没资格上亭,她差点受到杨魏氏严惩。 亏得张玉冰亲自出面保她,还让她上亭来。 香雪被张玉冰误会为陈少的女人,所以没有多话,闻晓莺则不然,张玉冰不仅叮嘱过了,路上王素素也小心交代过了,她知道自己的恩人其实是陈少。 满怀感激之余,也特别珍惜这个机会,连榻席都没敢上,小心翼翼地挨到风沙脚边并膝跪坐。不敢打搅风沙观舞,既不敢说话,动作也少,仅是知机温酒续酒。 香雪探头斜她一眼,心下颇为得意,心道你也有今天。 以往她和闻晓莺的地位差距很大,现在她能坐着,闻晓莺却只能在一旁跪着。 这种满足感无与伦比。 风沙这时看了闻晓莺一眼,伸手拍拍身侧。 闻晓莺美眸顿时焕发神采,赶紧起身挨着风沙坐,双手紧张得无处安放,试探着要给风沙揉腿。 风沙长身而起,顺势让座,让四女慢谈,借故告辞。 既然事情安排好了,当然回去陪永宁。 端着酒杯没走出几步,杨渭倏然从斜里凑上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闻晓莺,笑道:"陈兄,帮个小忙呗!请闻行首过来给小弟引荐一下。" 他对闻晓莺心痒的要命,如果今天一切如常,他根本不够资格一亲香泽,现在闻晓莺落难,他觉得这是个一偿宿愿的大好机会,不容错过。 不过,他实在害怕张玉冰和王素素,所以想通过陈风把闻晓莺请到一边私聊。 风沙当然不会拉皮条,借口不熟,婉拒之。 杨渭十分失望,倒也没再坚持,冲张玉冰和王素素努嘴道:"陈兄好像跟她们俩挺熟的样子,能不能帮小弟求个情呐?" 风沙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除非必要,否则他轻易不会替别人架梁子,无论这梁子在他眼中是大还是小。 简而言之一句话:不经别人难,莫劝别人善。 杨渭认为和他很谈得来,所以才开口相求,结果被连番拒绝,心里自然很不爽。 好在他还知道轻重,勉强笑了一下,左右瞄了一眼,见在场宾客无人落单,只能硬着头皮跑去搭讪杨菲。 这种场合形单影只没人理会,实在跌份,与杨菲好歹是一家人,总能说上话。 风沙暗自摇头,这场宴会对身份不够高的人来说是个天大的机缘,稍微用点心,往后不难扶摇,这小子却当成娱乐场所扯闲篇,只能说暴殄天物。 如果杨家二老爷知道他这个不争气的孙子在这儿摸鱼,说不定会气晕过去。 看张玉冰多机灵,他不过才起身,张玉冰就带着闻晓莺去夏冬那一席敬酒。 显然知道先找最尊贵的人拜码头。只要码头拜好拜对,后面怎么干怎么顺。 风沙回座后,郭青娥抬颌道:"她是明教中人,不是五明子也该分属五明子。" 风沙微怔,顺着她下巴指引的方向盯上了凌空作舞的幻蝶,视线追踪了一会儿,小声问道:"何以见得?" 明教内部有两大一小三股势力。 明尊一系,善母一系,以及明教少主先意明使钱瑛。 另外,还有被完全架空的净风圣女。 不过,本代圣女易夕若自身实力不俗,并不依附于明教,可以自成一系。 五明子属于明尊一系。 郭青娥回道:"我以前见过类似的武功。" 她没撒谎,但也没说全。 几十年前,明教前身摩尼教割据陈、颍、蔡三州自立为天子。 虽然旋即被灭,在陈州仍有残留势力,而且势力绝对不小,近年积极往许州拓展。对此,隐谷是知情的。 风沙知道永宁的话不尽不实,当然不会深究。 从四灵渠道获知的情报他也不会告知给永宁。 永宁愿意旁敲侧击提醒他,说明很在意他、很关心他。 风沙沉吟道:"陈许局势已经够复杂了,明教掺和进来那就更复杂了。" 郭青娥就是这个意思。 在隐谷眼中,圣门和明教乃是天下最喜欢凑热的两大势力。 哪里有乱子就往哪里凑,没乱子也要弄点乱子出来,硬凑。 她从隐谷那儿获知明教最近在许州频繁异动,似乎又有点凑热闹的苗头。 本还没当回事,然而在这里发现明教中人,她立时心生警惕,提醒飞尘注意。 风沙出神了一会儿,柔声道:"你别多想,安心观舞就是,可能只是凑巧。" 嘴上安慰,心里另有想法。 寒天放是雪娘的情人,与明教关系紧密。 雪娘身为南唐密谍,最希望忠武军生乱。 魏家正在断忠武军的军粮,他正在谋划反击。 原本他并不担心雪娘,因为雪娘有心没实力。 搭上明教那就不一样了。 雪娘可以通过明教推波助澜,使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蝶恋花
风沙琢磨半晌,决定抬幻蝶的桩。 他和明教善母达成协议,不再以任何形式针对对方。 两方在闽地拥有重大的利益,互助频繁,关系密切。 这就是最重的压舱石,谁都不想让这艘船翻掉。 只要他释放善意,表明身份,相信明教会给他面子,不会跟他过不去。 一念转过,风沙向永宁说了一声,起身离席,准备去首席敬酒。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马珂润的男伴,想要跨圈子,必须由马珂润引荐。 马珂润和杨菲同座,本来同席的授衣这会儿正在首席跟夏冬咬耳朵。 她们两个是好姐妹,一开始还装模作样不熟悉,自然很快就熟络了。 然而在杨魏氏看来,授衣明显在色诱风使君,似乎还挺成功的样子。 这边,马珂润和杨菲也肩并肩挨着坐,好的蜜里调油,像闺蜜一样。 起码杨菲这样认为。 之前杨渭凑来搭讪,这会儿坐在侧席,紧挨马珂润一侧。 正点着凌空作舞的幻蝶比手画脚,正在介绍幻蝶的情况。 他对许州风月非常熟悉,给风沙介绍闻晓莺就如数家珍。 现在介绍幻蝶亦是绘声绘色。 马玉怜听得津津有味。 杨菲则不时颌首。 两女一边目不转睛地观幻蝶凌空作舞,一边倾听杨渭描述,都相当入神。 杨渭颇为自得,不时打量马珂润那无暇的侧颜,越看心儿越痒。 马珂润乃是马玉颜精挑细选出来的闽国宗室女,容姿身材皆在水准之上,比之闻晓莺毫不逊色,气质身份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杨渭当然心动,甚至觉得马珂润对他有点意思。 只要稍微努把力,说不定今晚就能把这个绝色小妞勾搭上手。 结果发现风沙突然笔直走来,顿时有种被人侵犯领地的感觉。 不待风沙走近,笑着举杯招呼道:"大家可都看见了,陈兄今晚最有艳福,闻行首和香雪小姐都争着给你陪酒呢!" 陈风摆明跟张玉冰关系很好,张玉冰又成了两女的恩主。 在他看来,待会儿散宴之后,陈风有得爽了。 心道你独占两个花魁就算了,不愿分一个给我也算了,怎么还要跟我抢马珂润? 杨菲接着阴阳怪气道:"听说你最近和武堂一个女弟子勾搭上了,甚至还到人家家里过夜,本来我还不信,今日一见,陈兄确实是个风流人物啊!" 这话摆明说给马珂润听。她不知道这个女弟子就是王素素,否则话会更难听。 马珂润忙给主人解围道:"这是宴会嘛!谁给谁敬酒都很正常。至于传闻的事,做不得准的..." 杨菲低声埋怨道:"你也太大度了,干嘛还帮他说话。" 作为马珂润的男伴,陈风不来陪着马珂润算是事出有因,因为要招待妙真人。 可当着众人的面,先后跟香雪和闻晓莺喝酒,捱到现在才过来找马珂润。 马珂润居然不恼,她实在无法理解。换做她,早就发飙了。 风沙这时走到跟前,笑道:"看来杨大小姐对我误会甚深呐!能否暂借你的好姐妹一用啊?" 杨菲挽紧马珂润的胳臂,娇哼道:"不借。" 杨渭心道你还真是过来跟我抢人的啊!皮笑肉不笑道:"珂润小姐是人又不是物,怎么能言借呢?" 转向马珂润笑道:"陈兄只是玩笑之语,一时失言而已,珂润小姐千万别责怪。这样,我自罚一杯,代他赔礼。" 不止风沙和马珂润愣了愣,连杨菲都为之错愕,心道再怎么说两人也是情侣,就算闹矛盾,也轮不到你横插一杠子代为赔礼吧!你代得着么? 待杨渭一杯饮尽,风沙笑道:"不知者不罪,杨大小姐你说呢?" 这是让杨菲介绍他和马珂润的关系,免得再生出误会。 宴会是有礼仪的,他不方便自己介绍。 何况男女结合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也就江湖人不那么讲究,有情侣的说法。 其实当世风气远没有开放到这种程度,摆不上台面。 杨菲转转眼珠,装傻道:"你不知什么?想让我说什么?" 故意装作没听懂,就是不介绍,等着看好戏。 马珂润有些不高兴了,瞪了杨菲一眼。 杨渭是真没听懂,皱眉道:"陈兄,你这是故意装傻了。" 转向马珂润道:"刚才闻行首和香雪小姐轮番陪酒,陈兄可能醉了,珂润小姐不要放在心上。诶,你听声乐变了,这段我没听过,嗯,应该是幻蝶小姐新近编排..." 马珂润十分不悦,玉脸生寒,心道你算老几,敢呛主人。 风沙截话道:"这是鹊踏枝,前唐教坊曲。" 杨渭见他还敢抢话,心里更加不爽:"不对吧!曲单我翻了个遍,没看到什么鹊踏枝,你等等,我翻给你看..." 之前没人理他,他相当尴尬,只好装作翻曲单,来回翻了几遍,多是看图,很少看字,对过场的舞班或许没留印象,三位花魁的舞曲他多少有些印象。 伸手从小几上抓来曲单,打开一翻,得意地往曲单上一指,向三人笑道:"你们看,是蝶恋花,不是什么鹊踏枝。我说陈兄,我看你真是喝多了,绝非不懂装懂。" 杨菲定睛一瞅,确实写着蝶恋花,不由展颜,斜视风沙,满脸讥嘲之意。 马珂润冷冷道:"这首曲子我听过,确实是鹊踏枝。" 她出身闽国宗室,当然熟悉教坊曲。 杨渭笑道:"既然珂润小姐也这么说,那肯定是曲单写错了。" 语气和内容截然相反。 马珂润眸光泛厉,扫他一眼,心道找死。 主人在她面前丢了面子,往后还会给她好脸色?她哪还有机会讨好? 何况主人并没有错。 所以她恼火极了,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时,幻蝶一边凌空作舞,一边启唇歌唱。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澹月云来去。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风沙和马珂润相视一眼,曲调确实是鹊踏枝,歌词还是头回听闻。 这首词殊妙,堪绝,绝对出自名家之手。 应该广有流传,怎么可能没听过。 尤其风沙乃是升天阁的东主,风月场流行的词牌,没有他不知道的。 偏偏这首词当真没听过,岂不怪哉。除非是哪位名家新作不久。 陈风跌了面子,杨菲十分开心,听得摇头晃脑,不时叫好。 尽管歌悦耳,词动听,舞好看,马珂润却是坐不下去了,甩开杨菲的手,把那位美女管事招来,指着曲单问道:"这首鹊踏枝谁写的词?怎么词牌名写成蝶恋花?" 杨娥微怔,笑道:"珂润小姐真好才气。这首蝶恋花确实原名鹊踏枝,不过这是南唐皇太子新作,特意易名为蝶恋花,幻蝶小姐觉得词好听、名合适,特意取用..." 在座四人无不色变。 不过,风沙和马珂润色变的原因与杨菲和杨渭色变的原因绝对不一样。 ...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金风玉露
南唐皇太子即李泽李六郎。 在风沙看来,作为南唐太子和将来的南唐皇帝李泽根本德不配位。 然而,李泽的文采毋庸置疑,绝对堪称当代名家。 这首蝶恋花分明写给周宪,且是述说相思和怀念。 第一句写说: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 说明此词写于清明时节。 幽径园的美女管事杨娥说此乃李泽新作,说明词成于今年清明。 还特意把词牌名鹊踏枝重新命名为蝶恋花,追忆之情蔚然鲜明。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意味跃然扑面。 词作确佳,连风沙都恍惚看见周宪正在眼前当荡秋千轻声笑语,内容听不清楚,唯有莺语在耳边缠绵,别具一番诱惑,令人魂牵梦萦。 尽管他明知周宪仍然在世,徬徨、感伤与苦闷的情绪还是不由自主地油然心生。 可见李泽对周宪怀念至深,并且充满悔意。 尤其周嘉敏绝非善类,更非佳妻,相比温柔聪慧的周宪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太子妃,绝对不及周宪之万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失去方知后悔晚矣。 李泽八成后悔透了,念起周宪的好来,于是有感而发,写下此词。 但是,据他所知,李泽在周宪"濒死"的时候,还与周嘉敏鬼混。 根本是狼心狗肺。 居然还有脸怀念!!!还写词传唱? 岂有此理! 总之,风沙的脸色别样的阴沉,双瞳的幽光好似幽火。 马珂润偷眼看见了,忽然大气都不敢喘。 杨渭没想到马珂润会帮着陈风找来人证明,陈风居然还真的说对了。 不免大为扫兴,更是暗自恼火,悻悻道:"或许之前叫鹊踏枝,现在确实是蝶恋花,我也没说错。" 风沙收敛神情,并不吭声。 他本想抬幻蝶的桩,幻蝶偏偏唱李泽写给周宪的词。 这哪里还抬得下去?他甚至很想拆幻蝶的台。 自顾自地坐到杨菲那边的侧席,与杨渭相对。 他难得不冷静,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一曲唱毕,幻蝶止住绕亭之回旋,缓缓由当空落下,向亭内行礼。 众人反响热烈,纷纷慷慨投豆。 杨娥一颗颗地仔细数了好几遍,总共五十一颗。 去年幻蝶得了四十二颗红豆子。 不过这些红豆子里面有相当一部分乃是金豆子兑换而成。 单论红豆子,去年仅有三十三颗。附近两座高阁一共贡献金豆子九十颗。 十颗金豆子兑一颗红豆子,足足九十颗金豆子也就兑了就九颗红豆子。 比柳静婉的四十二颗少了两颗,却比闻晓莺多了不少,是以排在第二。 今年闻晓莺连一颗都没得到,自然会使幻蝶占足便宜。 光红豆子便已经超出去年的总数,待得另外两座高阁汇总过来,当然只会更多。 现在仅是多上多少的问题。 杨娥再次招呼婢女敲响庆钟,期间间杂鼓声。 钟鼓齐名,不仅庆祝花魁产生,其实也是要求附近高阁报来金豆子的数量。 幻蝶不是名不经传的香雪,在其他两座高阁的宾客之中亦拥有大量的簇拥。 杨娥得空算了下幽径园贵宾手中剩下的红豆子。 除了香雪获得十颗,零零散散还投了十六颗出去,目下还余五十五颗红豆子,与五十一颗差距实在有限。四颗红豆子的差距,仅需四十颗金豆子就可以抵过。 尤其柳静婉登场之前还有几段过场演舞。 只要幽径园的客人随便投出几颗红豆子,那么柳静婉必输无疑。 附近两座高阁很快以钟鼓报上金豆子的数量,一座三十八颗,另一座三十九颗。 加起来七十七金豆子,折成七颗红豆子。 除非红豆子的数量打成平手,否则剩下的七颗金豆子会忽略不计。 去年幻蝶得了九十颗金豆子,今年居然不到八十颗。 说明她对两阁客人的影响力比之去年已经大幅下降。 一座高阁的客人大多在十余人左右,七十七颗金豆子差不多过了半数。 肯定有人会零散投给本高阁的舞伎,所以剩下的金豆子恐怕不足一半。 算上折成红豆子的金豆子,幻蝶一共获得了五十八颗红豆子。 因为她还零了七颗金豆子的关系,就算柳静婉把幽径园剩下的五十五颗红豆子全部拿走,至少还要得到三十八颗金豆子才能够赢过幻蝶。 得到上面通知的柳静婉,立时摔了自己的药碗。 碗内盛装着还在冒烟的秘药,可以让人精神焕发,更加身轻如燕,体软且韧。 当然有后遗症,而且相当之严重,巧在这种后遗症却也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 对她而言,这简直是神药,可惜原料珍稀,她也只舍得最关键的时候服上一点。 如今居然连药带碗一起摔了,可见心火之盛,更见心急如焚。 另外两座高阁的宾客一直都只是幽径园的附庸,柳静婉从来没有在意过,一心耕耘幽径园,对两阁影响力自然远远不如幻蝶,往年通常也就获得四十多颗金豆子。 从来没有少过四十颗,但也从来没有超过五十颗。 再弄多一些不是不行,只是她觉得不值得了。 有这工夫和精力,讨好幽径园的客人不美吗? 不过,幻蝶去年只差她两颗红豆子,令她惊出一身冷汗,今年便对另外两座高阁有些关照。幻蝶这次只得到七十七颗金豆子,就是她动得手脚。 所以三十八颗金豆子对她而言不算个事。 幻蝶已经获得了五十八红豆子,哪怕投给她五十四颗,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获得的红豆子不可能超过五十颗,折成红豆子顶多四颗零几颗金豆子。最后五十八比五十八,她很可能会输在区区几颗金豆子上。 这是比输给幻蝶还要令她难以忍受的事情。 她的命运居然轮到那些以往她瞧不上的家伙投金豆子来决定了! 关键还是在幽径园余下的那五十五颗红豆子。 必须一颗不落全部投给她,她才能保证稳赢。 眼看马上就要登场,这时候连抱佛脚都已来之不及,柳静婉咬着牙道:"不管了,把剩下的那两份金风玉露全都合酥酒煎了..." 青荷大惊失色,急忙劝道:"小姐,一份就够人受了,两份身体吃不消的。何况一旦用药过量,药力说不定提前散开,就算及时离开,那也会..." "什么后果我比你清楚。" 柳静婉不耐烦地打断道:"散宴后你无论如何把那个骗子给我留下,就用他来给我散药,能够享受一次极乐升天,他这辈子不亏了,死也能瞑目。" ...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身份危机
幻蝶退场,过场舞曲又起。 风沙一言不发,低头喝闷酒。 自觉失了面子的杨渭倒是越发话多,手舞足蹈地介绍柳静婉的境况。 也就是之前跟风沙说的那些。 杨菲有意冷落陈风,与之一唱一和。 马珂润被两人夹在当中,抽身不得。 何况主人明显心情不佳,她不敢多话。 注意力全着落在主人身上,妙目不时扫过。 觉得两只苍蝇耳边吵、眼前绕,好生讨厌。 偏又实在不好发作。 杨渭得到杨菲的附和,已是大喜过望,自然越发兴奋,说得口沫横飞。 他哪里知道马珂润根本心不在焉,见陈风坐在那边默不吭声,明显插不上话,他这边却引得两女关注倾听,感觉自己丢掉的面子又找回来了。 当真意气风发,颇有些扬眉吐气的得意,敬酒道:"明天元朔,码头一带结彩棚放关扑,热闹非凡,舞场歌馆亦设关赌,奖品都是大家平常舍不得拿出来的珍品。" 他舔舔说干的嘴唇,邀请道:"不知珂润小姐明日是否得闲,小弟对那边熟得很,可以给小姐引个路、跑下腿什么的。"就是邀请马珂润跟他约会。 杨菲听得眼睛一亮,头凑到马珂润脸侧,笑道:"我每年都去,很好玩呢!每次都赢回来一堆新鲜玩意儿,不如把他也叫上好了,正好帮咱们打个下手。" 她这小侄虽说有些纨绔,名声不太好,怎么也比这个虚浮不实的陈风强多了吧! 马珂润不高兴了,她和主人明面上是情侣,杨菲这么说,分明是当面挖墙脚。 她要是答应,主人的面子往哪搁?毫不犹豫地拒绝道:"明天我和陈风有约。" 这种场合,直通通的拒绝他人是很失礼的行为,就算拒绝,也该婉拒。 如此直言不讳,说明她已经很不爽了。 杨菲没想到她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从小到大没人敢违逆她,若非母亲这次严厉要求,她何曾对人低声下气过? 好在马珂润很好相处,她很快视作闺蜜,完全忘了母亲让她逢迎对方。这会儿被冷言拒绝,大小姐性子发了,倍感恼火。 杨渭不禁发愣。陈风在宴会上很不活跃,一直窝在那儿不动弹,除了张玉冰和王素素,几乎没有和别人往来敬酒,他刚才还觉得同病相怜,所以凑上去搭讪呢! 没看见陈风和马珂润打过照面啊! 几人都不说话,一时间有些冷场。 杨渭举着酒杯没人搭理,尴尬之余,心下羞恼,**转敬风沙,笑道:"陈兄还真是会暗度陈仓,何时与珂润小姐约好同游,我怎么不知道?" 完全是质问的口吻,就是不信的意思,认为马珂润是在找借口推脱。 风沙正在盘算怎么拆了幻蝶的架子,又不至于惹恼明教,根本没注意三人到底在讲什么,闻言微怔,略微回忆一下,失笑道:"些许小事,没必要人尽皆知。" 尽管人家不太客气,他还是保持了风度,话说的很委婉。 倒是马珂润直言不讳地道:"我和他约好,为什么要你知道?" 就是你算老几的意思。言罢起身,径直过去挨主人坐下。 若非夫人在场,她不敢放肆,肯定故意表现亲昵,宣示她心有所钟,身有所属。 杨渭瞧得目瞪口呆,他刚才还认为马珂润对他有意思呢!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杨菲双手快把裙幅给搅烂了,忍不住揭露道:"我找人打听过了,他不过汴州一个混混,一路招摇撞骗。看在你的面上,我一直没揭穿他,你可不能被他给哄了。" 风沙除了跟王艳一路同行,还有叶三娘。 陈风的身份对魏家来说早就不是秘密。 不是没想过直接要挟陈风,只是觉得很不划算。 所以除了常规手段,没有过多在意。 毕竟陈风和风使君之间隔着好几层,影响有限。 最好配合其他手段,找机会一次用完。 杨菲心下一恼火,把陈风的身份当众揭破,她想当然认为这是为了马珂润好。 却没想过如果陈风真是骗子,没有别的身份,岂非让马珂润岂当场下不来台。 风沙一向很在意身份的隐秘性,这不光是四灵的习惯,更是墨修的习惯。 这是千百年以来,历代墨修付出了无数血淋淋的代价,从而养成的习惯。 失去遮掩的身份,意味着墨修将直面危险。 一个混混和墨修会遇上的危险当然不一样。 墨修遇上的危险,通常都是不可抗力。 风沙第一时间笑了起来:"我是什么人,从来没瞒着珂润,你说的她都清楚。" 在他看来,被人当众揭破身份,跟直接拿把利刃抵着他的咽喉没有任何区别。 尽管心里动了杀机,还是打算暂且避开,避开之后再来考虑反击。 杨菲啊了一声,转目马珂润,失声道:"你知道?" 马珂润脸若寒霜,冷冷道:"我当然知道。" 杨菲满脸不可思议,追问道:"你七姑她知道吗?" 这个问题,马珂润无法做主回答,扭脸过去瞄主人。 这一犹豫,在杨菲看来,那就是马玉怜不知道,两人是背着马玉怜好呢! 马玉怜得了主人眼神授意,转回脸答道:"七姑当然也知道。" 风沙接口道:"我与珂润情投意合,她都不在意我是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杨菲大怒,马珂润甩她脸子就算了,一个小白脸也敢怼她? 杨渭嗤嗤一笑,讥讽道:"没看出来,陈兄吃软饭都能吃得这般理直气壮。"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还偏偏管定了。" 杨菲冷冷道:"你现在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后半辈子过得舒舒服服,如若不然,我现在就去找七姑,甚至找风少说道,看你怎么死。" 马珂润眸光冷下,心道你倒是试试看呐!看是谁死。 风沙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尤其不想当着杨魏氏的面,轻声道:"没这个必要。" 让人知道陈风是个骗子没什么,但是不能让杨魏氏关注陈风。 因为只要稍微联想,马上会发现最近很多事情都跟陈风有关。 只是这个人物实在太小,所处的位置也好似灯下黑,太容易让人忽略。 一旦暴露在人家的视线之下,以杨朱在陈许的势力,有足够的实力直接将军。 杨菲认为陈风怕了,得意地冷笑道:"想让我不告状也行,你自己说怎么办。" 风沙淡淡道:"大好佳节,求个喜庆,何必闹得大家都不开心,过完节再说。" 原先他并不怕被杨朱将军,因为顶多把夏冬将死。 一旦他由暗转明,那么正月初二的反击必须放弃。 否则人家很可能找他这个正主来个鱼死网破,最起码可以威胁鱼死网破。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忠武军断粮,李重屈服,许州大势落入杨朱之手。 所以他打算用拖字诀,先拖过这场除夕宴,再想办法让杨菲和杨渭闭嘴。 ...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牡丹榭中风
几人气氛正僵的时候,幻蝶入阁答谢,沿席敬酒。 与香雪和闻晓莺不同,她并没有下去更衣卸妆,周旋往来也远比两女落落大方。 一共得了五十八颗红豆子,光本阁就得了五十一颗,她有足够的底气挥洒自如。 待酒敬到杨菲这一席,幻蝶很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和睦,四个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边,除了陈风神态依旧,另外三人明显冷着脸不苟言笑,像是谈事情谈崩了一样。 幻蝶毫不犹豫地先向杨菲和杨渭敬酒,然后顺带举杯向马珂润和陈风意思意思,人更是直接坐到了杨菲那一席,也就是刚才马珂润坐的位置,紧挨着侧席的杨渭。 她刚才私下里问过杨娥,陈风和马珂润连一颗红豆子都没给她,投杨菲多少投了几颗,杨渭投得最多,她当然要给予最多关注和答谢。 她尤其恼火陈风。之前陈风来房间找她的时候,她特意给了不少甜头和丰厚的许诺。结果连一颗红豆子都没有投给她,实在太过分了。 杨渭受宠若惊之余,不禁得意,不禁解气,壮起胆子邀请幻蝶明日元朔同游。 幻蝶欣然答应,甚至浅笑盈笑附送暧昧隐晦之语,足以令任何男人浮想联翩。 什么钗上蝶双舞,什么一颗一种舞。声音稍有些大,摆明就是说给陈风听的。 风沙隐约听到点,幻蝶这是故意报复,把本来许给陈风的好处,许给了杨渭。 杨渭怦然心动,更是心热,不时拿余光留意风沙,感觉自己把他给比下去了,心里好生得意,顺带扫视旁边的马珂润,心道你找骗子不理我,现在可知道后悔了? 人一得意,难免忘形,杨渭再一次发出邀请:"珂润小姐要不要一起来啊?" 马珂润俏目冒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幻蝶确实是头牌花魁,也确实色艺双绝,然而说白了还是个妓女,无非高级一点罢了。居然把她和这样的女人相提并论,张口就要她陪游,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简直岂有此理。 杨菲同样对表露放浪之态的杨渭十分不满,眉头蹙紧,想要教训一下,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侄子怎么也比那个骗子强多了。 于是再次表明她也要去,同时拿威胁的眼神逼视风沙,要么帮腔,至少闭嘴。 马珂润更加恼火,她刚才明确表示明天要跟陈风约会,结果两人还来一次? 就算他们不晓得主人的身份,不知者不罪,那也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 幻蝶见气氛更僵,尽管不明白前因后果,多少也能嗅到点争风吃醋的味道,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溜溜一转,转向风沙嫣然道:"既然大家都要来,陈少一起来罢!" 这就是故意往火上浇油了。 杨渭冷笑起来,阴阳怪气道:"幻蝶小姐说的不错,要来一起来。陈兄明天的尽管赌个尽兴,赢得是你的,输得算我的。" 杨菲眼睛一亮,觉得这样比直通通给钱让陈风离开马珂润强多了,为了避免陈风贪得无厌,故作埋怨道:"关扑赌物不赌钱,你这么大包大揽,也不怕他拿不动。" 拿不动则带不走。就是警告要适可而止。 如果太过分了,意味着有命拿,没命走。 杨渭笑道:"拿不动没事,小弟可以帮他。" 到底是帮忙拿东西,还是帮忙去世,那就见仁见智了。 两人一唱一和,好像陈风认定贪恋钱财,已经答应明天赴约似的。 至于点火的幻蝶,这会儿倒是默不吭声,在旁含笑看戏。 马珂润这会儿总算压下心火,脸色愈冷,好似可以刮下一层寒霜。 现在她说什么好像都不太合适。 毕竟她不敢揭露主人的身份,主人又一副摆明不想闹大的样子。 如果反怼回去,杨菲说不定真会跑去找夏冬告状,那就麻烦了。 所以要么顺毛捋,要么不搭理。她实在捋不下去,只能不搭理。 风沙淡然自若,理都不理在那儿聒噪的杨菲和杨渭,一直打量幻蝶,这时轻笑道:"我不善长关扑,但是有个开赌馆的朋友,多少了解一点赌馆的内幕。" 几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一时目光都转了过来。 "开赌馆的人,不关心客人的输赢,只关注客人手中的筹码。如果换筹走人,赢再多跟赌馆有什么关系?不管输了多少,只要客人手中还有筹码,那就还是贵客。" 杨菲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杨渭笑道:"看来陈兄是赌馆的常客啊!" 马珂润不知道主人这时提夕若姑娘什么意思,默不吭声。 倒是幻蝶若有所思。 风沙不知何时掏出装红豆子的圆筒,在手中翻转把玩,发出清脆的哗哗声。 幻蝶脸色微变,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 虽然柳静婉翻盘的机会很低,但是还是有翻盘的可能。 红豆子就是陈风的筹码,没有让她赢,却可能让她输。 一念转过,幻蝶嫣然道:"牡丹榭中百花妍,诸君竞评真国色,花落谁家未可知,独谢春风不谢迟。" 此乃榭中题诗,牡丹榭是此阁正名。她忽然复述一遍,自然别有含义。 一句诸君竞评表示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最后一句是说现在再想春风送暖,迟了。 风沙笑了笑,向马珂润附耳。 马珂润眼睛亮了起来,转目扫视一圈,娇哼一声,起身离席,去往首席找马玉怜附耳,马玉怜垂目少许,又找初云附耳,初云近身向夏冬附耳。 夏冬微怔一下,转头向杨魏氏招了招手。 杨魏氏赶紧凑过去聆听,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在马珂润的脸上转了几转,展颜道:"既然珂润小姐喜欢,自然全都依她。" 找来杨娥吩咐几句,杨娥旋即前来找杨菲附耳。 马玉怜也难得离开首席,带着马珂润各席敬酒。 这一圈传话,传得大家都莫名其妙,听到传话之后倒是纷纷点头。 幻蝶感觉到不妙,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风沙。 杨娥一走,杨渭凑近杨菲问道:"什么事啊?" 幻蝶不仅耳朵竖了起来,目光也转了过来。 杨菲怔怔盯着风沙,语气莫名地道:"珂润待会儿投谁,娘亲要我跟着投谁。她不投,我不投。"忽然转目杨渭,低声道:"你也一样。" 幻蝶脸色剧变。 风沙低头喝酒。 ...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焰火
幻蝶没想到陈风这么有影响力,可以左右牡丹榭的宾客将红豆子投给谁。 这样一来,虽然人家没有助她赢,却可以决定让她输。 只要牡丹榭的客人将剩余的红豆子一颗不**投给柳静婉,她就输定了。 眼看马上就要夺魁,幻蝶当然不甘心功亏一篑,略一迟疑,挟着阵香风,蝴蝶般飘去风沙面前,展裙袭地,并膝点跪,仰脸巧笑,嫣然敬酒。 杨渭的脸色渐渐铁青,暗骂果然戏子无义,婊子无情。 眼看人家枝头比他高,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巴过去了。 杨菲这会儿也算回过味来,心里开始忐忑不安。 母亲让她讨好马珂润,结果她不知不觉忘了分际。 眼前这一幕,让她猛然想起来,讨好马珂润的目的是影响玉怜公主乃至风使君。 陈风是不是骗子,关她什么事? 她一直针对陈风,还扬言告状,好像把马珂润给惹生气了。 幻蝶这时自罚了好几杯酒,浓妆都压不住两颊泛起的阵阵酒潮。 称赞陈风英俊有才,夸马珂润生得闭月羞花,慧眼识珠什么的。 总之,两人珠联璧合,男才女貌,一对璧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像她刚才没有轻蔑无视,没有冷嘲热讽,没有火上浇油似的。 风沙一直无所表示,饶有兴致地欣赏远近乐舞。 明教就是魔教,行事风格跟四灵跟圣门差不多。 别看幻蝶现在低声下气,恐怕心里正在琢磨怎么报复呢! 幻蝶明眸转动,开始指着夸谁谁舞姿妖娆,谁谁身条匀称之类。 就指望陈风快点投几颗豆子出去,越多越好,那样她才能稳赢。 而且无论如何要赶在柳静婉上场之前投出去。 风沙根本充耳不闻,生生晾着幻蝶。 杨菲见风沙拿姿作态,忿忿不平地嘟囔道:"小人得志,狗仗人势。" 杨渭则难掩脸上嫉妒之色。 不管陈风是不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有珂润小姐撑腰,反正他得罪不起。 正在这时,隔壁高阁烟花大作,轰响动天,当空璀璨。 因为距离不算的远的,烟花不断,震耳欲聋。 彼此间说话听不太清楚,甚至把乐声给盖住。 不仅打断了幻蝶的献媚,也打断了马珂润的敬酒。 似乎女人很容易被绚烂闪亮所吸引,在场的女人没有一个不是瞧得眸彩飞闪。 大家纷纷起身离席,排到亭榭边沿,仰头遥观。连郭青娥都不例外。 除了这阵焰火确实美不胜收之外,她更好奇这焰火是谁家巧匠所制。 早在隋唐年间就有焰火,多半似同爆竹,声响远大于光效。 所以每逢年节,民间用来"除妖"。 道门精擅火药,隐谷的烟讯自然独具匠心。 然而,如此绚烂宏大的焰火,烟花之名,名副其实,她都未曾见过。 有此精湛的技艺,肯定不出百家。 正在众人惊醉于烟花绚烂之时,一位彩衣仙女踩云降临。 焰光把那完美无缺的曼妙身姿和滚滚云浪照得时明时暗。 令人目瞪口呆,以为真是仙女降临。 一些舞伎甚至停舞叩拜。 郭青娥和风沙隔着数席对目相视,一起做口型道:偃师人偶。 做完口型之后,一起莞尔一笑。郭青娥又流露出探问的目光。 她想知道是不是飞尘授意。是与不是,区别很大。 简而言之,百家之间抢地盘,远比帮会之间抢地盘残酷多了。 风沙想了想,还是点头。 韩晶得了符王那批产业之后,开始重建偃师。 他并不清楚韩晶如何让偃师这么快形成组织。 他无意,也不能探听。 人员其实还算好办。但凡百家,多得是办法能够让人死忠到唯命是从。 不过,偃师人偶绝不是挥挥手就能弄出来的,制造起来费时费力费工。 而且只可能出自韩晶一人之手。 上次他跟杨菲去到振武武堂后街的花楼,看过一场人偶表演。 明显用了火药,所以比之悬丝木偶多了令人震撼的声光影效。 一瞧就知道是偃师技艺,他那时就认定偃师已经拓展到许州。 那次,他并没有在意,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只是风吹柳絮。 看似满天遍布,最终能扎根的地方,恐怕剩不下几个。 许州也仅是偃师的一次尝试而已。 现在看来,偃师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许州的年节斗伎,想以此融入许州上层。 目的和手段与明教的幻蝶差不多。 花楼的人偶只是缩小版,远不及真人大。 现在凌空踩云的仙女,栩栩如生,宛如真人。 近观都是绝色美人,远观更是超绝出尘,明明白白就是偃师人偶了。 偃师不过刚刚开始重建,居然连许州都能放一具偃师人偶。 说明这是韩晶之前的积累。 当初还在潭州的时候,宫青秀以城墙为幕布震撼演舞,兵退蛮兵。 那时准备了很多相关物料,剩下的全被韩晶拿走了。 后来韩晶身为核心七人之一,每月可以支配一大笔款项,她什么都不干,专买进相关物料,其中相当一些物料乃是违禁品中的违禁品,所以没少通过各种渠道**。 到了汴州的时候,仓库归她管,物料取得那就更加容易了。 看来韩晶以前没少做私活,所以家底相当厚实,多到现在可以广布四方。 韩晶并没有知会他照顾,恐怕也知道广撒种这种扩张方式,更多是任凭生灭,他根本照顾不过来。 然而到了他眼皮底下,多少要照顾一下。 何况,这还能顺便卖明教一个面子。 风沙正在琢磨,烟花停下,天空重陷夜空。 或许因为刚才太亮的关系,现在更加黑暗。 偃师人偶忽然浑身光芒大放,全身笼罩金光,闪瞎人眼。 缭绕不尽的烟云被金光渲染,好似朵朵金花,片片飘瓣。 人偶披着金光开始环阁飞绕,远比幻蝶快多了,而且飘忽上下,盘桓飞旋,抬掌一击,便是彩光万丈,仿佛凌空种花,举手投足,无不带着流光溢彩。 想想也是,操纵人偶凌空,当然比操纵真人凌空灵活多了。 何况偃师人偶本身就是一具巧夺天工的机关,从头到脚遍布各种机关,可以杀人夺命那种。一旦换成焰火,凌空施放,想不震撼都不行。 ...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散宴
偃师人偶极尽玄幻的表演震撼了所有人,最终在一片灿烂烟花中隐没无踪。 所在的杨家苍翠园蔷薇榭,久久未能敲钟,像是连十颗金豆子都未能得到。 道理很简单,人偶能不能成为花魁,这是一个问题。 蔷薇榭显然无法做这种主,必须要看牡丹榭的反应。 杨朱以节庆斗伎来引领陈许风潮,具体作用就体现在这种地方。 如果牡丹榭反响热烈,人偶表演将会登堂入室,迅速风靡陈许,甚至多有效仿。 如果牡丹榭反响冷淡,就算谈不上抵制,也休想有太大的发展。 亦如其他形式的杂剧,寻常维持而已。 去年除夕宴上,幻蝶就是在苍翠园的蔷薇榭以一曲雪中蝶舞,差点夺魁。 整整一年时间,上至高官摆宴,下至大小勾栏,蝶舞都是必有曲目。 幻蝶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每天收到的请柬堆成小山,任凭挑选。 陈许的达官贵人无不以请她到宴表演为荣,争相一睹幻蝶风采。 所以幽径园三名头牌花魁对除夕宴这般上心,为了争得名次,或者保有名次,什么都舍得。因为这名次本身就意味着名声、地位和财富。 为此,称得上无所不用其极。比如这次闻晓莺就被人给坑害惨了。 再比如幻蝶这会儿都快趴到陈风腿上了,媚意昂然地夸赞这场人偶表演如何动人心弦,让她小心肝直如小鹿般乱撞,就差抓着陈风的手亲自感受一下如何乱撞了。 无非想通过陈风让马珂润把红豆子全部投给刚刚这场人偶表演。 她算盘打得很精,哪怕人偶赢得第一,毕竟不是真人,其实影响不到她的地位,却可以让柳静婉输个彻底。哪怕只给人偶投上一部分,她也能够压过柳静婉夺魁。 风沙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离席找马珂润耳语了几句。 在场除了杨魏氏母女,其实都是他的人。 哪怕不太开眼杨渭,严格来说都算。毕竟杨渭是王素素带来的男伴。 王素素跑来叮嘱几句,杨渭根本不敢违逆,只能听从。 初云、马珂润和授衣更是心知肚明,马珂润的意思就是主人的意思。 当然只有帮衬,没有反对的道理,一下子把豆子都投给了蔷薇榭的人偶表演。 杨魏氏不敢得罪扮成风少的夏冬,尽管杨菲不情愿,也只能跟随母亲一起投。 于是,很快钟鼓齐鸣。 蔷薇榭人偶在牡丹榭获得了四十四颗红豆子。 本来蔷薇榭客人手中一共剩余五十四颗,风沙连一颗都没投,仍然保有十颗。 这样能够保证幻蝶必定夺魁,也能保证蔷薇榭人偶超不过幻蝶,又能排名第二。 至于柳静婉,人还未登场,已经注定无缘前二。 能否名列三甲,还是风沙说了算。 如果他手中的十颗红豆子全部投给柳静婉,一定能够超过香雪位列第三。 毕竟香雪连一颗金豆子都没有,柳静婉拥有很多簇拥,获得些金豆子不成问题。 如果他不投足十颗,那么柳静婉注定无缘三甲,香雪异军突起,成为第三。 不提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的幻蝶,香雪也坐不住了,成为花魁已经让她欣喜若狂,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问鼎三甲,而且仅在陈风一念之间,似乎唾手可得的样子。 心中不由后悔透了,端着酒杯就想往陈风的身边凑,亦如刚才的幻蝶。 这会儿风沙已经回归本席,与郭青娥并坐低语。 绘声得到主人眼神授意,将香雪拦下,仍凭香雪如何赔笑讨好,就不允许近身。 期间,杨娥过来一次,也被绘声给拦住,然后绘声代为传话,说是柳静婉有请。 杨娥和柳静婉一向不对付,这次突然开了口子,也是担心柳静婉真的马失前蹄。 柳静婉得第二,甚至第三都还好说,如果连名次都没捞到,情况那就不一样了。 柳静婉毕竟是大爷的女人,回去告她一状,夫人都未必保得住她。 不由得她不上心。 只是没想到这个陈风居然端起架子来了,连她都不让靠近。 最终,作为压轴的柳静婉并没有登场,使这场除夕宴多少有些虎头蛇尾。 最高兴的人除了幻蝶就是香雪。 散场后,在场宾客大多选择留宿幽径园,风沙和郭青娥也不例外。 入住初云安排的一座内园别院。 幻蝶很快前来拜见,张玉冰也领来了香雪和闻晓莺。 不久后,夺得第二的蔷薇榭人偶班也在班主的带领下赶来幽径园拜谢。 尽管明知道幻蝶乃明教中人,人偶班乃偃师中人,风沙还是一概拒见。 今晚最大的事情就是陪永宁,其他一切全靠边站。 第二天清晨,初云、马玉怜、授衣、绘声,各自带着礼物,纷纷前来拜年。 郭青娥头次以主母的身份与风沙一起接待。 诸女拜完风沙和郭青娥,簇着郭青娥围坐燎炉边谈笑,显得其乐融融。 可怜风沙被郭青娥硬赶出门去,好在初云跟了出来。 男主外、女主内。 除了初云之外,其余诸女皆是他的贴身侍婢,理应归郭青娥管理。 严格来说,他不能越过郭青娥处理内务,否则就是不尊重郭青娥。 就像郭青娥不会越过他干涉外务一样。 这也是他重新布局人事的主要原因之一。 贴身侍婢不能再执掌外务,只要执掌外务就不再是他的贴身侍婢。 比如执掌三河帮的伏剑。 对他而言,现在正处在厘清内外的重要时期。 路途之中最合适,否则他将会面临很多阻碍。 比如负责情报的流火和负责外务联络的马思思很容易与他及自家姐妹牵扯不清。 风沙最近一直在琢磨怎么安排马玉怜和授衣。 人事牵扯方方面面,尤其是高层人事,绝不是把人随便往哪一塞就行的。 初云踏步到面前给他拢紧大氅,一边重系颈绳,一边轻声道:"昨晚来了三拨人,柳静婉派人潜入,还有两伙人来意不明,来历不明。" 就是后两伙人没能拿住活口的意思。 风沙见她发髻上飘有落花,伸手轻轻掸下:"意料中事,这几天我会小心的。" 初云又道:"李重的人马昨晚已经安排到位,各家都在举宴,应该没有察觉,胜败就在今夜明晨。" 风沙嗯道:"还是有些变数,帮我约一下幻蝶。" 初云露出暧昧的笑容:"我去安排,保证您的安全,也保证不会让夫人知道。" 风沙没好气地横她一眼:"她是明教中人,我只打算带上飞歌和斩邪。" 初云想了想:"那恐怕不方便在幽径园约见,武堂不合适,她哪儿也不合适。" 既然是约见明教中人,那么约见的地点就很有讲究了。不能在杨朱的地盘,因为要保密。也不能在各自的地盘,因为有鸿门宴的意味,会让另外一方感受到敌意。 风沙沉吟道:"让雪娘做中人,安排见面。" 他想以此试探雪娘和明教到底有没有勾结。 如果有,对雪娘而言,这就是一种警告。 ...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痴心妄想
除夕前夜下了场大雪,现在还没化完。下雪不冷化雪冷,风沙现在就很冷。 好在近午的阳光尚暖,光纱轻轻扑在身上,稍稍地中和了狠狠扑面的寒风。 街上人来车往,巷内爆竹炸响。 欢声笑语伴着弥漫长街的硝烟气息,节庆氛围极其浓郁。 飞歌还是那副一贯不苟言笑的古板模样,连走路都一板一眼,人动肩不摇。 如果有人跟在后面丈量他留在化雪之中的脚印,保证每一步间隔分毫不差。 倒是斩邪像二八少女般活泼,跟满街嬉戏的孩童逗趣,到街边摊铺前翻翻捡捡,偷偷买些小玩意往怀里藏,腹部很快就鼓了起来,还以为跟在后面的两人没看见。 飞歌好生无奈,忙解释道:"近十年与世隔绝,她的性情心智还如当年一般。" 墨者一贯以自苦为自乐,斩邪竟如此轻浮顽皮,还当着墨修的面,实在不妥。 风沙笑了笑:"芳华不逝,碧玉当年,琴瑟谐侣,你好福气,应该春风得意。" 一番话端得老气横秋,完全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揶揄打趣。 飞歌又羞又囧,脸都红了。其实以他和斩邪的年纪,做风沙的叔伯阿姨绰绰有余,然而丝毫没觉得这话出自风沙之口有什么不对劲。 风沙又道:"她平常还是很端谨的,现在表现真性情,说明没拿你我当外人。" 飞歌听出赞许之意,显然对斩邪青睐有加,不由欣喜不已,点头道:"是。" 斩邪忽然跑回来,向风沙道:"前面又多了一双眼睛,好生讨厌。" 飞歌拿探问的眼神询问风沙。 自打他和斩邪接风少离开幽径园,至少有四伙人一直尾随跟踪。 他知道风少此趟出门是要赴一场密约,这样下去肯定不是个事。 甩,恐怕甩不掉,除非动手。 风沙笑道:"跟就跟呗~我又不是见得不得人。" 这雪娘安排的会面,如果雪娘连这都解决不了,南唐密谍还密个P啊! 飞歌立刻收回视线。 斩邪气鼓鼓地四下扫视,街尾、巷口、铺侧,拿视线挨个点名。 结果人家连躲都不带躲,显然根本没在怕。 许州的头面人物无不挂靠陈许商会。 前些天,她和飞歌带着玄武卫入驻商会查账,差点逼得他们挨个上吊。 这时应该躲他们都唯恐不及,怎么还敢派人跟踪?莫非嫌她下手不够狠? 风沙早就确定,这些人背后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 陈许商会正在预谋对军镇的后勤发难,这会儿最担心节外生枝,所以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现在只有那些自以为入流,其实不入流的家伙还敢这么嚣张。 三人又走了一阵,游人越来越多。 风沙对过年的景象很感兴趣,饶有兴致地四方打量。 街上越来越热闹,马车全然进不来,少数马车也被人流堵得动弹不得。 两侧店铺楼阁无不张灯结彩,虽然大多没有营业,但是几乎每家门口都架长了幌子,支开了彩摊,摊面以关扑居多,亦有杂戏之类的表演。 斩邪好奇地问道:"这是去飞仙楼么?" 拿眼一边溜这样扫过去,好像只有飞仙楼还在正儿八经地开门迎客。 飞歌低声道:"跟着走就是了,你不要多问。" 斩邪不满地瞪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 风沙失笑道:"咱们去飞仙楼后面的小树林。" 斩邪顿时眉开眼笑,得意地斜了飞歌一眼,转向风沙道:"他们还跟着呢!" 一脸期盼之色,更是摩拳擦掌,显然想动手。 风沙道了声无妨,领头往飞仙楼那边走,准备从侧巷转到后面。 飞仙楼大门外停满了各色马车,连巷内都满了,一直堵上街面。 这下路更窄了,行人开始摩肩擦踵。 风沙瞅了个空档,从两辆马车之间穿进小巷。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后面有人掀开车帘,语气莫名地唤道:"陈兄,真巧啊!" 风沙驻步扭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杨渭,随口招呼道:"确实很巧。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没曾想杨渭从马车上翻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笑道:"别忙走啊!我约了幻蝶小姐,要不一起?" 风沙微怔,心道你约了幻蝶,那我约得是谁?转目扫了扫杨渭的马车,问道:"既然约了幻蝶小姐,为何杨兄候在马车上?" 杨渭正在打量飞歌和斩邪,嘴上道:"这不我大姑还没到嘛!我不好先进去。" 大姑?风沙转念恍然:"杨大小姐也要来?" "何止,许州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都来齐了。" 杨渭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幻蝶小姐已经到了,香雪小姐待会儿也会过来。" 风沙有些明白了,笑道:"莫非是杨兄开得场子?难怪大家这么捧场。" 杨渭腆着肚子道:"陈兄何不一起凑个热闹?" 风沙心道我们很熟吗?昨天你分明很不爽我来着,婉拒道:"我当真有事在身,如果得空一定赶来捧场。" 杨渭轻咳一声,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昨晚散宴后陈兄没见到幻蝶小姐吗?我还以为她会邀请你呢!" 风沙有些不耐烦了,摇头道:"没有。如果没别的事,我要走了。" 杨渭赶紧拉住他的胳臂:"早上幻蝶小姐还和我说起陈兄你,她十分感激你和珂润小姐的大力支持,想找机会答谢,现在凑巧遇上,我无论如何要帮她留住你。" 风沙不禁失笑:"杨兄似乎话里有话,看来昨晚艳福不浅。" 这小子把他拉着不放,根本不是想邀请他,仅是想显摆昨晚跟幻蝶过夜,而已。 杨渭明明十分得意,偏偏故作腼腆道:"陈兄误会了,只是一醉到天明。" 昨天宴会后半程,幻蝶一直巴着陈风献媚,视他若如无物一般。 他又气又妒,偏又无可奈何。 结果散宴之后,幻蝶居然没去陪陈风,反而赶来陪他。 本来他还有些狐疑不解,结果幻蝶暗示他才是自己真正钟意的对象,又暗示自己有求于人,宴会上那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曲意奉承,万望谅解云云。 美人如玉,婉转倾诉自己的委屈和爱慕,怎能不让人又疼又怜,又心花怒放? 同时也令他更加敌视陈风。 不然也不会一见到陈风就跳下车来东扯西拉。 其实就是想向陈风宣示,幻蝶是我的女人,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
第1253章 痴心妄想
除夕前夜下了场大雪,现在还没化完。下雪不冷化雪冷,风沙现在就很冷。 好在近午的阳光尚暖,光纱轻轻扑在身上,稍稍地中和了狠狠扑面的寒风。 街上人来车往,巷内爆竹炸响。 欢声笑语伴着弥漫长街的硝烟气息,节庆氛围极其浓郁。 飞歌还是那副一贯不苟言笑的古板模样,连走路都一板一眼,人动肩不摇。 如果有人跟在后面丈量他留在化雪之中的脚印,保证每一步间隔分毫不差。 倒是斩邪像二八少女般活泼,跟满街嬉戏的孩童逗趣,到街边摊铺前翻翻捡捡,偷偷买些小玩意往怀里藏,腹部很快就鼓了起来,还以为跟在后面的两人没看见。 飞歌好生无奈,忙解释道:“近十年与世隔绝,她的性情心智还如当年一般。” 墨者一贯以自苦为自乐,斩邪竟如此轻浮顽皮,还当着墨修的面,实在不妥。 风沙笑了笑:“芳华不逝,碧玉当年,琴瑟谐侣,你好福气,应该春风得意。” 一番话端得老气横秋,完全以一副长辈的口吻揶揄打趣。 飞歌又羞又囧,脸都红了。其实以他和斩邪的年纪,做风沙的叔伯阿姨绰绰有余,然而丝毫没觉得这话出自风沙之口有什么不对劲。 风沙又道:“她平常还是很端谨的,现在表现真性情,说明没拿你我当外人。” 飞歌听出赞许之意,显然对斩邪青睐有加,不由欣喜不已,点头道:“是。” 斩邪忽然跑回来,向风沙道:“前面又多了一双眼睛,好生讨厌。” 飞歌拿探问的眼神询问风沙。 自打他和斩邪接风少离开幽径园,至少有四伙人一直尾随跟踪。 他知道风少此趟出门是要赴一场密约,这样下去肯定不是个事。 甩,恐怕甩不掉,除非动手。 风沙笑道:“跟就跟呗~我又不是见得不得人。” 这雪娘安排的会面,如果雪娘连这都解决不了,南唐密谍还密个P啊! 飞歌立刻收回视线。 斩邪气鼓鼓地四下扫视,街尾、巷口、铺侧,拿视线挨个点名。 结果人家连躲都不带躲,显然根本没在怕。 许州的头面人物无不挂靠陈许商会。 前些天,她和飞歌带着玄武卫入驻商会查账,差点逼得他们挨个上吊。 这时应该躲他们都唯恐不及,怎么还敢派人跟踪?莫非嫌她下手不够狠? 风沙早就确定,这些人背后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 陈许商会正在预谋对军镇的后勤发难,这会儿最担心节外生枝,所以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现在只有那些自以为入流,其实不入流的家伙还敢这么嚣张。 三人又走了一阵,游人越来越多。 风沙对过年的景象很感兴趣,饶有兴致地四方打量。 街上越来越热闹,马车全然进不来,少数马车也被人流堵得动弹不得。 两侧店铺楼阁无不张灯结彩,虽然大多没有营业,但是几乎每家门口都架长了幌子,支开了彩摊,摊面以关扑居多,亦有杂戏之类的表演。 斩邪好奇地问道:“这是去飞仙楼么?” 拿眼一边溜这样扫过去,好像只有飞仙楼还在正儿八经地开门迎客。 飞歌低声道:“跟着走就是了,你不要多问。” 斩邪不满地瞪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 风沙失笑道:“咱们去飞仙楼后面的小树林。” 斩邪顿时眉开眼笑,得意地斜了飞歌一眼,转向风沙道:“他们还跟着呢!” 一脸期盼之色,更是摩拳擦掌,显然想动手。 风沙道了声无妨,领头往飞仙楼那边走,准备从侧巷转到后面。 飞仙楼大门外停满了各色马车,连巷内都满了,一直堵上街面。 这下路更窄了,行人开始摩肩擦踵。 风沙瞅了个空档,从两辆马车之间穿进小巷。 结果还没走出几步,后面有人掀开车帘,语气莫名地唤道:“陈兄,真巧啊!” 风沙驻步扭头看了一眼,原来是杨渭,随口招呼道:“确实很巧。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没曾想杨渭从马车上翻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笑道:“别忙走啊!我约了幻蝶小姐,要不一起?” 风沙微怔,心道你约了幻蝶,那我约得是谁?转目扫了扫杨渭的马车,问道:“既然约了幻蝶小姐,为何杨兄候在马车上?” 杨渭正在打量飞歌和斩邪,嘴上道:“这不我大姑还没到嘛!我不好先进去。” 大姑?风沙转念恍然:“杨大小姐也要来?” “何止,许州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都来齐了。” 杨渭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幻蝶小姐已经到了,香雪小姐待会儿也会过来。” 风沙有些明白了,笑道:“莫非是杨兄开得场子?难怪大家这么捧场。” 杨渭腆着肚子道:“陈兄何不一起凑个热闹?” 风沙心道我们很熟吗?昨天你分明很不爽我来着,婉拒道:“我当真有事在身,如果得空一定赶来捧场。” 杨渭轻咳一声,把他拉到一边,小声道:“昨晚散宴后陈兄没见到幻蝶小姐吗?我还以为她会邀请你呢!” 风沙有些不耐烦了,摇头道:“没有。如果没别的事,我要走了。” 杨渭赶紧拉住他的胳臂:“早上幻蝶小姐还和我说起陈兄你,她十分感激你和珂润小姐的大力支持,想找机会答谢,现在凑巧遇上,我无论如何要帮她留住你。” 风沙不禁失笑:“杨兄似乎话里有话,看来昨晚艳福不浅。” 这小子把他拉着不放,根本不是想邀请他,仅是想显摆昨晚跟幻蝶过夜,而已。 杨渭明明十分得意,偏偏故作腼腆道:“陈兄误会了,只是一醉到天明。” 昨天宴会后半程,幻蝶一直巴着陈风献媚,视他若如无物一般。 他又气又妒,偏又无可奈何。 结果散宴之后,幻蝶居然没去陪陈风,反而赶来陪他。 本来他还有些狐疑不解,结果幻蝶暗示他才是自己真正钟意的对象,又暗示自己有求于人,宴会上那是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曲意奉承,万望谅解云云。 美人如玉,婉转倾诉自己的委屈和爱慕,怎能不让人又疼又怜,又心花怒放? 同时也令他更加敌视陈风。 不然也不会一见到陈风就跳下车来东扯西拉。 其实就是想向陈风宣示,幻蝶是我的女人,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未完待续)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爱情和面包
摆脱了杨渭的纠缠,风沙领着飞歌和斩邪来到飞仙楼后小树林。
小树林外是颖水的堤坝,堤下没有码头,只有浅滩。
正值枯水期,河滩大于河面,河上毫无行船。
河滩上有一处很显眼的平坦大石,风沙负手石边,遥望对岸。
颖水北岸远不及南岸繁华,也不见明显的堤坝,仅是地势稍高而已。
岸边直接就是街市。
不见高楼玉宇,多是矮房瓦舍。
摊贩沿河岸展开,排得密密麻麻,同样张灯结彩,不同在食摊甚多,炊烟甚浓。
隔着河水仿佛都能闻到喷香的气息缭绕鼻尖。
街上,行人穿梭往来,摩肩擦踵,与南岸一样热闹非凡,而且更富市井气息。
斩邪慢转一圈,往后扫视一圈,轻哼道:“那些家伙还跟着,真是阴魂不散。”
飞歌低声问道:“约在这里吗?我把他们赶走?”
风沙微微摇头,仰头看看日头,轻声道:“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上游河湾驶出一艘不大不小的双层画舫,三艘略小的舫船紧随其后。
画舫通常装饰华丽,色彩艳丽,旖旎醒目。
这艘画舫恰恰相反,通体红木,色泽黯淡,有种久未上漆的破旧感。
按理说应该很不起眼,然而正值正月初一,还是午时,河上空荡荡的根本无船,突然飘来四艘船本身就很惹眼了。
不过,惹眼也不打紧,附近根本没有码头,自然也找不到其他船只。
一艘舫船靠岸架板接风沙三人登靠画舫,一大三小四艘船扬长而去。
跟踪而来的那几个家伙猫在树林里大眼瞪小眼,更是面面相觑。
有人急忙忙赶回去报信,有人沿着河滩追着跑。
画舫舱内,雪娘神情忐忑地引领三人上楼。
她明明想说些什么,然而风沙目不斜视,神情还算温和,就是淡漠到古井不波,她根本不敢张嘴,很有点欲语还休的意味。
风沙心里透亮,许州的南唐密谍确实与明教有所勾结,甚至算得上关系密切。
否则雪娘绝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把会面安排得这么妥帖。
仅仅一个相互信赖的问题,就不是一天时间能够解决的。
画舫二层,船窗紧闭,香氛氤氲,和暖如春,红烛映白纱,晃中透粉,布设好似闺房,气氛十分暧昧。
幻蝶却十分端庄,无论穿着妆容、神情站姿,极尽素淡优雅,气质尤为空灵。
这感觉像是浓郁的脂粉团中猛然吸到一口清新空气,令人眼前一亮,精神一振。
看着等候在门口的她,完全无法把她与昨天那个妖媚动人的人间尤物合二为一。
雪娘快行一步,当中介绍道:“这位就是风少。”
幻蝶难掩惊讶之色,美眸怔怔打量少许,诚惶诚恐地福身:“圣教妙风明子座下侍女幻蝶,见过四灵风少。昨夜宴上不知风少身份,多有得罪,万望赎罪。”
雪娘只告诉她,四灵少主约见她,她还真不知道四灵少主居然是陈风。
其实明教和四灵一直敌对,长达数百年之久,尤其四灵还是圣门之主的时候,双方没少厮杀,结仇甚深。但是近百年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四灵扭转被主流打压的形势,为正统正式承认,同隐谷分庭抗礼,跟圣门清浊分开,与明教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明教不可能再与之相争。
几十年前,摩尼教据三州建国,结果遭受百家的雷霆一击,差点被连根拔了。迫于生存,不得不抛弃摩尼教的负累,并试图争取佛门和道门的认同。
以期在百家秋风扫落叶般的联合打击之下,争取喘息的时间,乃至拥有一席之地。自然不想得罪在百家之中地位举足轻重,势力雄厚之极的四灵。
与此同时,明教内部,明尊和善母两大派系对明教未来的发展产生了理念上的分歧。两派一直纷争不断,下手往往比百家还狠,仅有极少数的事情能够达成一致。
其中有两件事情最为重要:请立易门掌教为净风圣女;与四灵少主达成协议。
这两件事对明教意义极其重大,影响极其深远。
前者直接影响教义,后者直接影响世俗的布局。
前者关系精神层面,后者关系世俗利益。
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就像爱情和面包。
明教最高层的意志在这两件事上得到统一,教中不可能存在任何反对的声音。
明尊的势力主要扎根吴越,近年趁着南唐灭闽的大好时机,积极往闽地拓展。
妙风明子身为明尊嫡系,最清楚与四灵少主达成的协议多么有益于明尊。
在她看来,善母是在明尊的要求下与四灵少主达成的互助协议。
这份协议巩固并推高了明尊的内外威望。
更为关键,这份协议可以抵消,甚至压过善母在请立净风圣女一事上所产生的威望,目前也只有这份与之分量等同的协议能够达到此等效果。
谓之大局。
简而言之,此协议已经成为明尊,乃至明教的核心利益之一。
凡明尊所属,必须不遗余力地予以维护,否则就是反对明尊。
四灵少主本人也因此拥有了对明教的重大影响力,尽管仅是间接影响。
幻蝶仅是妙风明子的座下侍女,与四灵少主的身份差距之大,如同鸿沟。
这是可以跟明尊和善母平起平坐的人物,就算妙风明子亲临,都矮了人家不止一头,何况她一个侍女,哪怕人家并非本教高层,她依旧免不了战战兢兢。
她把风沙领进门,请上座,并奉茶,然后拜谢道:“感谢风少昨晚鼎力相助,令幻蝶成功夺魁。但有吩咐,幻蝶尽力听从。”
堂堂四灵少主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约她见面,还是亲来赴约。
除非认为这是一件会影响到明教重大利益的事情,那就非得亲来一趟不可。
否则她不可能答应,因为她无权做主,也因为她根本没法向妙风明子交差。
风沙嗯道:“三件事。第一,我的身份行程对下、对外必须保密。”
幻蝶忙道:“这是自然。”
“第二件事,我听说你待会儿要去飞仙楼见杨菲和杨渭是吧?”
幻蝶迟疑道:“不错。”
她昨晚确实跟杨渭一起过夜,当时还有意诱导杨渭敌视陈风。
听到风沙提及杨渭,心虚之余,不禁害怕,怕风沙找她算账。
风沙笑了笑:“我刚才听他说,你还跟他过了夜?”
“昨晚确实陪他喝了会儿酒,并答应今天为他捧场,仅此而已。他这人大话很多,酒量很小,一下就醉了。”
幻蝶似乎有些不高兴,解释道:“不瞒风少,像他这种小人物,还远不够资格让奴家付出更多,仅是为了还情罢了。他如此败坏奴家名声,奴家当有后报。”
风沙摆摆手:“我不关心你跟他睡了没,我希望你趁着这个机会,让杨菲和杨渭消失几天。最关键,不能闹起什么惊动,最好在你和他的关系上做些文章。”
幻蝶恍然,沉吟道:“这个好办。我以还情的名义,待会儿当众邀请他们去我的蝶园暂住几天,风少不发话,我绝不放人。”
风沙满意地点点头,又道:“第三件事,我不知道贵教接下来几天是否有动作,如果没有,最好。如果有,我以四灵少主的身份请你务必停下。”
幻蝶脸色剧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