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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木已成舟

    风沙的请求令幻蝶十分为难。

    她不敢明着反对,只是把为难之意完全体现在脸上,并以沉默应对。

    当年摩尼教据陈颍蔡三州立国。

    可想而知,当初曾有大批摩尼教高层,中坚及信众蜂拥而至。

    但也正因如此,百家的雷霆一击对摩尼教造成了毁灭性打击。

    包括教主在内八十余中高层皆死,底层信众死伤者不计其数。

    余下一部分四散而逃,一部分就地潜藏。

    前者于江南沿海及巴蜀重新站稳脚跟,以明教之名卷土重来。

    后者延续摩尼教的原本教义,在严厉打压下于三州艰难求存。

    几十年下来,双方势力之对比宛如天渊,理念分歧更为深重。

    虽然三州教众相比明教极度势弱,但是明教必须得到他们的承认。

    因为这关乎明教传承自摩尼教的合法性与正统性。

    一天得不到承认,明教的根基就是泥塑。

    一旦被其否认,明教马上就会四分五裂。

    尤其明教弃摩尼教之名,又改变了教义,三州教众对明教敌意甚深。

    虽然还谈不上喊打喊杀,但是坚决抵制明教的势力涉足三州,更不许传教。

    为此,明尊特意派嫡系五明子之三为特使,分别进驻三州,同时负责外围。

    以期诚意打动,设法潜移默化,使之接受明教,并且回归。

    妙风明子就在陈州。因为陈许两州息息相关,还特意派心腹侍女幻蝶经营许州。

    简而言之,许州的重要性虽然比不上与四灵少主达成的协议,但也属于明教的核心利益之一。就凭风沙红口白牙这么一说,幻蝶不可能放弃混熟摸鱼的大好机会。

    也幸好是在许州,幻蝶仅是沉默以对。

    如果同样的请求换在陈州,妙风明子就算不当场翻脸,也会当场赶人。

    风沙对这些背景不算了解,但是知道让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绝非动动嘴就成的。别说他与明教仅是合作关系,就算他那些盟友,也需要共同利益维系。

    他见幻蝶面有难色,微笑道:“昨天晚宴上,几方达成共识,年后将成立一家商行,我、三河帮、冰井务、陈许商会都有份额,现诚邀幻蝶小姐代表明教加入。”

    幻蝶眼睛一亮,思索道:“昨晚倒是听到些皮毛。不知需要鄙教付出些什么,又能得到些什么?”

    风沙正色道:“此商行将会凌驾陈许商会之上,并且逐渐取而代之。尽管贵教仅是五方之一,好歹成为了真正的掌控者,而非被掌控者。”

    幻蝶面露惊异之色,沉吟道:“陈许商会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

    风沙淡淡道:“他们以为此商行仅是个营利渠道,所以才会踊跃参与。岂不知这仅是围三阙一的那个一,防止他们想不开鱼死网破而已。”

    幻蝶垂首沉默半晌,翻起俏眸凝视道:“最近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不光是陈许商会将有大动作,风少您早就张网以待,更是胜券在握。”

    风沙笑了笑:“你刚才问我贵教需要付出些什么,又能得到些什么?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贵教的付出是接下来几天静观胜负,获得的是入主陈许中枢的机会。”

    幻蝶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地撩拨起耳边垂发,露出白嫩诱人的耳廓:“原来风少是担心鄙教多事,坏了您的好事。”

    人家花费这么的大代价,仅是换取明教最近几天按兵不动。

    换句话说,就这几天最为关键。

    一旦渡过,人家反悔怎么办?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明教当然不会把四灵少主怎样,最终倒霉是她。

    风沙听出幻蝶话里的疑虑,不置可否道:“我在许州呆不长久,一旦我离开,以陈许商会在陈许的扎根,很可能会卷土重来,所以我希望引入多方势力牵制钳制。”

    就好像一桶螃蟹,你扒扯我,我扒扯你,最终全部留在桶里,谁都爬不出来。谷

    幻蝶释然道:“原来如此。”

    风沙微微偏头,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在许州的副手,飞歌,斩邪。斩邪将代表我负责商行事务,飞歌负责指导和监督。我还有事,你们慢谈。”

    他不关心细节。飞歌和斩邪也需要历练。

    雪娘心中仍有疑虑,可惜不敢刨根问底。

    毕竟两人身份差距实在太大,人家愿意亲自过来请求并释疑,已经给足面子。

    她再推三阻四,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风沙向飞歌和斩邪使了个鼓励的眼神,起身走人。

    来之前,他向两人交代过,所以两人并不惊讶,只是担心风少的安全。

    飞歌抱歉起身,斩邪跟着起身,幻蝶也赶紧相送。

    飞歌赶上来,向风沙耳语道:“我留下谈,让斩邪护送您回去。”

    来时就有人明目张胆的跟踪。虽然风少早先说返程有雪娘保护,他还是不放心。

    斩邪胆子大、武功好、心又细,保护风少,他能放心。

    之所以自己留下来商谈,是因为斩邪不谙世事,很可能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风沙略一思索,点头赞同。

    飞歌拉着斩邪低声交代几句,与幻蝶一起送风沙下楼。

    雪娘一直在下面的舱梯口候着。

    风沙转头言说和雪娘还有些事要说。

    幻蝶本想送他到舱口,闻弦音知雅意,请飞歌一同回返二楼。

    雪娘很想知道风沙和幻蝶到底在上面谈了些什么,偏偏看起来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张罗着给风沙斟茶,嘴上捡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如天气之类,寒暄而已。

    看见风沙一直木无表情,她胆子越来越小,话越来越少,头越来越低。

    心里七上八下。

    风少居然让她当中人约见幻蝶,好像知道她跟明教有合作一样。

    这令她有种浑身不着寸缕,完全通透的感觉。

    尤其她确实背着风少做了些动作。

    风沙一言不发,雪娘很快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按腿并膝,跪下垂首:“是不是奴家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惹您生气了?”

    风沙冷冷道:“你知不知道有人在断许州军镇的粮草?”

    雪娘偷瞄他一眼,小声道:“倒是听到点风声。”

    风沙道:“于是你就拉上明教,想要推波助澜?”

    雪娘敢私下做动作,但是被问到头上,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咬唇点头。

    风沙歪头道:“不管你安排了什么,立刻停下。”

    雪娘面露迟疑之色,转目瞧见风沙眸闪厉芒,忙道:“不是奴家想要违逆您,只是我联系不上他。”

    他?风沙皱眉道:“寒天放?他去哪?干什么?”

    雪娘怯怯道:“他去凿粮船了,已经走了好几天,现在估计在涡水和颖水交汇处等着船队驶过。荒郊野外,确实联系不上。”

    风沙冷笑起来:“你莫不是早料到我会阻止你,所以故意把他往荒野里派?最后来一个木已成舟,我只能徒呼奈何,是吧?”

    雪娘哆嗦一下,伏身叩拜道:“奴家知错了,愿受任何责罚。”

    显然被风沙说中了。

    ……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赶人

    雪娘显然跟魏家一样,以为从陈州急调的军粮乃是玄武观风使硬挺李重的后手。

    只要斩断这只手,李重为了维持军镇不乱,八成会向陈许商会服软,以期恢复补给。届时,陈许商会再运来一批粮食,断断续续地供应,可以把李重死死拿在手里。

    所以她跟陈许商会一样,都希望第一批粮食运不到。

    不一样在于,她还希望找到第二批,也让其运不到。

    南唐密谍查探过了,许州境内的各大粮仓确实放空。

    所以第二批粮食目前在哪里,是个极其关键的问题。

    她判断有三种可能。可能早就运来许州,藏在各县,乃至阳翟城内的隐秘地点。

    这样最为便捷,但也最不稳妥,一旦让李重侦知,派兵强抢,很可能瞬间翻盘。

    还有可能早就运来许州,藏在郊外某处隐秘地点。

    这样依然便捷,但也不算稳妥,因为存粮处必须有河流、有码头,可以水运。

    走陆运需要大量的骡马车以及人手,而且必须走驿道,根本不可能隐藏行踪。

    又值冬日枯水期,附近足够吃水过粮船的河流就颖水一条,码头也就那么多。

    如果李重反应够快,及时找到藏粮处,还是能翻盘。

    最大的可能是陈许商会从陈州抽调了前后两批粮食。

    设法让前一批永远到不了,后一批以时间和数量为间隔,一船一船地运抵。

    她把寒天放放出去,首要目的并非第一批粮船,而是后面那一批批的粮船。

    她相信陈许商会经过精算,后面那一批批运来的粮食只够让许州军镇的官兵饥一顿、饱一顿,饿不死也站不起来,用以逼迫李重低头束手。

    换而言之,许州军镇的补给将会一直吊在濒死的边缘。

    她只需轻轻推上一下,造成一定的损失,忠武军不战自溃。

    如果李重服软还拿不到足够的粮食,陈许商会将承受风少和李重的双重暴怒。

    军镇再怎么缺粮,短时间内,千儿八百人还供得起,一定会拿陈许商会开刀。

    陈许商会在许州一手遮天,当然不是好相与的,死到临头一定会拼死反击。

    南唐密谍设法在其中撩拨一下火头,双方说不定会拼个玉石俱焚。

    忠武军乃是北周发兵大唐的三大主力之一。

    事若至此,一定会严重影响,至少拖延北周南征的步伐。

    为了达此目的,就算惹恼风少,以致被杀,她认了,而且认为自己死得很值。

    所以,当初把寒天放放出去的时候,直接就是以断线风筝的方式。

    主动切断所有与之联系的方式。

    冰天雪地,荒郊野外,就算她想找寒天放,确实找不到。

    就算风少杀了她,她也找不到。

    风沙看着伏身请罪的雪娘,轻声道:“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雪娘这一招“先斩后奏,木已成舟”,确实挺狠,可惜不准,并没有打中要害。

    起码没有打中他的要害。

    他很感慨,因为雪娘抱着赴死之心,却做了无用之功。

    雪娘听风少语气温和,揪紧的心儿松下,奈何手软腿软,连撑好几下,勉强挺身跪直,垂首道:“奴家感谢风少宽恕。”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凉津津的,已被冷汗湿透。

    风沙给她倒了杯热茶,亲自递她手上。

    雪娘受宠若惊地接过,仰头一口喝完,入口十分滚烫,脸都烫红了。

    风沙笑了笑,柔声道:“我来时发现街上很热闹,你陪我出去逛逛。”

    雪娘大喜过望,奈何嘴巴烫得张不开,只能使劲点头。

    斩邪取来风沙的大氅。

    雪娘赶紧给风沙披上系紧,又点了几个精干的手下,尾随保护。

    三人登上舫船,寻了个可以看见堤后集市的南岸浅滩,靠到岸边架板下船。

    另外还有一艘舫船也靠了岸,下来四个人,与前一批下船的四个人两两散开,远远地跟在后面。

    斩邪单独与风沙和飞歌在一起的时候相当活泼,有了外人则肃容板脸,紧紧抿唇一言不发,冷眸四下转扫,一副凌厉干练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名高冷的女保镖。

    过了岸堤,走上去集市的小路,风沙转头向雪娘道:“徐祭酒给我写了封信,说陛下要遣他出使北周。这事你知道吗?”

    雪娘当然知道。为此,她特意联络上林羊羊,赦免其叛逃之罪,还许诺荣其全家,就为了让林羊羊能够在身边影响风少,使之为徐祭酒出使北周有所助益。

    只是没想到徐祭酒居然给风少写了封信,更没想到风少会直接跟她提及这件事。

    这是她最想跟风少谈论的事了,奈何根本没有这个资格,也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事到临头能说了,她又觉得兹事体大,深怕哪句话说轻了、说重了起了反效果,紧张之余,不免患得患失,一时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风沙见她满脸紧张之色,笑道:“我就当你知道了。正好要请你帮个忙。”

    雪娘使劲定下神,字字斟酌道:“风少请说,奴家听着。”

    风沙反而岔话:“之所以跟你说,因为你对大唐忠贞,行事干练,我信得过。”

    雪娘眼眶瞬间红了,脸上浮现无比复杂的神色。

    这次得罪风少,真是抱着必死之心。忽然得其称赞,万般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风沙缓缓道:“我人在途中,徐祭酒这封亲笔信千里迢迢送来,可谓几近辗转……”他语气温和,娓娓道来,雪娘的情绪渐渐平复。

    “你带着我的回信返回开封,等待徐祭酒并亲手转交。我还会给你一封推荐信,持着信找对人,有些事情就能水到渠成。此乃关乎大唐国运之重任,你务必谨慎。”

    其实这相当于风沙派遣的特使。

    雪娘听呆了,一脸不能置信。就像九天之上落下一颗幸运星,还正好砸她头上。

    风沙轻咳一声:“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雪娘蓦地回神,难掩激动的心情,结巴道:“您是想让奴家给徐祭酒打前站。”

    风沙点点头,补充道:“代表我。”

    徐玄有两个身份,一是南唐的祭酒散骑常侍,一是四灵南唐总执事。

    受唐皇派遣,马上将要出使北周。

    两种身份,通常意味着两种利益。

    这两种利益很可能不同,甚至截然相反。

    突然不远万里发信给他,无非是想要借助他在北周建立的势力,握之为刀。

    至于这柄刀到底砍向谁,他人不在,根本没法把握。

    尤其人家特意越过四灵,找他个人帮忙。意味深长。

    奈何人家是总执事,他不想得罪,更不能明着拒绝。

    只能打马虎眼。

    既然人家是以官面的身份出使,那么他就冠冕堂皇的相助。

    无非帮忙介绍北周一些头面人物,让人家明面上如鱼得水。

    至于他真正的势力,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弄清楚人家真实目的为何,真实利益为何,与他有无利害关系之类。

    再来决定以何种身份,何时介入。

    另外,他喜欢雪娘的忠贞干练。

    但是,这么忠贞干练的南唐密谍首领留在许州,他怎么可能放心?

    所以特意把这份美差交予,既是奖赏,也是顺理成章地把人赶走。

    ……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截胡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真正的算无遗策,风沙亦然。

    最近几天需要他考虑的人物和事务纷至沓来,以至他忽略了一个本就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人物,那就是北周侍卫司嵩陵主事都头兼殿前司都虞侯赵仪亲简特使方宗花。

    方宗花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很难被人蒙蔽,奈何她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必须依赖本地的侍卫司,将之倚为耳目,偏偏许司的主事乃是魏老大。

    她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全是魏老大希望让她看到的、听到的事情。

    非但对将至的剧变全然不知,甚至连山雨欲来前的满楼风都毫无察觉。

    一门心思盯死了雪娘,企图通过雪娘找到能够实锤陈特使通敌的证据。

    为此数度放弃重创南唐密谍组织,甚至放弃铲除其驻许州秘密据点的大好机会。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陈特使又与雪娘混到了一起。

    她并非盯着陈风,而是一直盯着雪娘守株待兔。

    所以不仅发现陈特使鬼鬼祟祟地上船与雪娘密会,更早之前还发现了幻蝶。

    她当然严阵以待,赶紧抽调人手意欲深查,惊喜之余,也终于露了些口风。

    相比雪娘,她明显更在意陈风。

    她手下的斥候都是许司的人,这一不留神露的口风,魏老大很快就知道了。

    奇怪之余,不免生疑。

    一直以来,他仅是知道有陈风这么个人,乃是马玉怜侄女的男伴,老三查过这小子的底细,仅是一个打京城来的骗子,靠着花言巧语骗得马珂润云里雾里。

    不过,方宗花提及此人时,神情十分紧张,更再三要求手下务必谨慎,宁可跟丢,不可鲁莽云云。

    一个骗子当然不可能让方宗花如此郑重相待。

    他不由对此人生出了莫大的好奇心。

    恰好柳静婉陪在他身边,又对陈风恨得牙根直痒痒,趁机向魏老大请命,要她出面来收拾这个小骗子。

    魏老大想了想,觉得让柳静婉去探探陈风的底最合适不过了,于是同意。

    方宗花手下差遣的那些人根本是他的手下。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绕过方宗花,来个截胡。

    真遇上预料之外的事情,还可以把方宗花再给拖进来挡灾,就算没能挡住,不是还有柳静婉吗?他可进可退,可显可藏,怎么都立于不败之地。

    ……

    风沙和雪娘一路漫谈,终到市集。

    这里虽然热闹,相比南岸码头那条街还是差远了。

    好在小摊贩挺多,卖小食的尤其多,

    随便找个摊子坐下歇脚,听隔壁几桌交谈,方知今年其实比往年年节热闹多了,正是因为年节前吴家大肆放粮的缘故,百姓多少占了些便宜,起码比以往存粮丰厚。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无论干什么都会舍得些。

    百姓大多这么想,大数之下,自然比往年热闹。

    大家都在说吴家好话,直把吴子魔夸成了天大的大善人,吴家也是积善之家。

    反而是李重的名声几乎快碎到地上,还被人唾上一口。

    毕竟当初名义上是李重下令把吴家全家押到码头开斩。

    既然吴子魔是善人,吴家是积善之家。那么李重自然是坏人,坏到穷凶极恶。

    了解内情的斩邪不屑一顾。

    她去陈许商会查过账,最清楚陈许商会赚了多少黑心钱。

    许州之财,全州百姓仅占二三,陈许商会独占七八。

    商会中那几个大家族又在那七八之中占足七八。

    几个大家族均分下来,大约每一家都超过两成。

    换而言之,随便哪一家占有的财富几乎等同全州百姓所有的财富。

    吴家亦然。

    不过被迫放了一次粮而已,居然就成什么大善人了。

    她是个急脾气,听得实在忍不住了,跟人争了几句。

    这一下可惹起了众怒,连带风沙都跟着灰头土脸,拉着雪娘赶紧溜走。

    幸好溜得快,再晚走一点,恐怕碗筷板凳什么的,呼啦啦全砸上来了。

    总算逃离了市集,躲进了一条小巷,斩邪兀自不服,气鼓鼓咬唇不语。

    身为墨门弟子,当然不能跟百姓动手,也正因为这样,简直快气出了内伤。

    雪娘见她脸色难看,劝道:“一群无知草民,跟他们有什么好计较的。”

    风沙失笑道:“她是在气愚弄百姓的吴家,而非那些遭受欺骗的百姓。”

    斩邪头点得飞快:“迟早扒下吴家伪善的面具,让他们丑恶的嘴脸大白于市。”

    雪娘转眸打量二人,心下有计较,嘴上不吭声。

    这时,斩邪脸色微变,横身一拦,把风沙护到身后,来回转头,冷视左右。

    巷口站着三个人,一前两后,成“品”字,把巷口堵住。

    巷内也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人,更是堵得严严实实。

    刚才一阵乱,市集上人又太多,加上人生地不熟,埋着脑袋一阵乱钻。

    三人跟侍卫走散了,否则绝不会被人突然堵住。

    雪娘脸色剧变,神情十分紧张。

    这群人肯定跟了很久,否则时机不可能瞅这么准,恰好抓住空当。

    说明人家有备而来。

    按理说她把会见地点放在船上,足以甩掉所有跟踪。

    何况连她都不知道风少会选在哪里下船,人家怎么找来的?

    要么身边有内奸,要么有人跟了她很久,久到连她昨晚连夜安排画舫都知道。

    如此才能预做准备。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他们现在的处境极度危险。

    巷口一个面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道:“陈少是吧!我家主人有请。”

    风沙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奇道:“找我的?敢问你家主人高姓大名?”

    中年人淡淡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风沙不做声,仅是笑了笑。

    斩邪冷冷道:“如果不去呢?”

    中年人将手一招,淡淡道:“会去的。”

    不远处的顶上传来令人牙酸的拉弦声,两边高墙上冒出几名待射的弓手。

    斩邪往后退了半步,把身后的风沙压到靠墙,斜系在腰后的黑剑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手上,横在身前。

    尽管巷内狭窄,对方人众,以她的武功,根本不惧。换做飞歌在旁边,她这会儿已经开始抢攻了,奈何风少在旁边,半点风险她也不敢冒。

    ……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柳园

    白门楼,琉璃瓦,高门楣,红朱门。

    上有四字题刻:白马临风。

    其下左书:绪美风姿清简寡欲。右书:吐纳风流听者忘倦。

    风沙驻步负手,仰头观视,啧啧有声。

    斩邪和雪娘跟在他身侧,三人前后左右都有锦装人虎视眈眈。

    当先领路的正是之前开口说话的那个面貌平平无奇的中年人。

    这会儿上前把大门叩开一条仅能通过一人的门缝,扭头比手道:“三位请进。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

    斩邪一直握着斜挂于腰后的剑柄,转目看了风沙一眼,见他饶有兴致的打量门楼,似乎没有进门的打算,于是上前一步道:“现在你该说你家主人是谁了吧?”

    中年人木然道:“三位进去一见便知。”

    斩邪脸色更冷,俏目更寒,紧握剑柄的手掌开始扭动,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风沙收回视线,抬手阻止,轻笑道:“不用问了,此间主人乃是柳姑娘。”

    中年人目露惊异神色,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为什么,又硬生生地忍住。

    斩邪奇道:“柳姑娘是谁?”顿了顿,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她?”

    转眸打量门楣及其下左书右书,没见一个柳字啊!

    风沙指点道:“白马临风,绪美风姿,清简寡欲,吐纳风流,其实都是在夸登门拜访的客人,只有‘听者忘倦’的听者,才是指柳姑娘本人。”

    斩邪越听越懵逼,完全不理解风少为什么知道此间主人姓柳,还知道是个女人,更不知道风少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雪娘把脸凑近些,以不大不小的声音向斩邪笑道:“这座园子的主人显然是一位名妓,这是夸赞登门的客人都是好客人。当然不好直白了说,于是附庸风雅。”

    斩邪微怔,旋即失笑,难怪风少看得啧啧有声,转念斜视道:“什么名妓,神神秘秘摆这么大的谱。”

    雪娘收敛笑容,冲风沙努嘴道:“不是说了么?姓柳。”

    中年人脸色不太好看,伸手把门缝推开一些,加重语气冷然道:“三位请进,莫让我家主人久等了。”

    斩邪还想再问几句,风沙已经拾阶而上,径直进门。

    她只好快步跟上,进门之后又是一道门。

    金字匾额,上书:柳园。

    其下左书:桥北桥南千万条,恨伊张绪不相饶。

    右书:金羁白马临风望,认得杨家静婉腰。

    雪娘心道风少没猜错,果然是柳静婉的园子。

    柳静婉的柳园其实在许州很出名,甚至连民间都有风传。

    她知道柳静婉,也知道柳园,仅是不知道这里就是柳园。

    毕竟她非许州本地人,来阳翟也没多久。

    斩邪更加好奇,向风沙指着问道:“这杨家应该是杨园啊?怎么会是柳园?”

    风沙瞄她一眼:“桥北桥南千万条不就是柳吗?南齐书云:绪美风姿,清简寡欲,吐纳风流,听者忘倦。绪就是张绪,静婉是指羊家舞伎张静婉,以细腰著名。”

    斩邪道:“你不是才说什么绪美风姿是指登门拜访的客人么?”

    风沙差点无语,心道你在深山秘库里呆了近十年,难道就没读过书吗?没好气道:“是啊!这不是在夸赞登门的客人都像张绪一样风流嘛!”

    张绪的风流是指名士风流,这里是借词隐晦暗喻。

    其实这内外题字,字字典故,用典用得很巧妙。

    不仅含义丰富,而且内外呼应,还有多层意思。

    不过,他觉得跟斩邪解释不清楚,干脆按下不提。

    斩邪恍然,笑道:“您真博学。”

    风沙笑而不语。凡是跟风月场沾边的事,他多少知道点。

    名妓的私园通常会有类似的题词,类同江湖黑话,明眼人一瞧就心知肚明。

    晓得这里既卖艺又卖身。

    当然,够不够资格跨过门槛是一码事,能不能成为入幕之宾又是另一码事。

    中年人有些不耐烦了,又开始催促。

    斩邪又瞪他一眼,风沙又径直进门。

    她只好又快步跟上。

    唯有雪娘一直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打量,恨不能把周遭一切都纳入眼帘。

    二进门之后是大厅房,亦有题词。

    中年人似乎深怕风沙继续停下磨叽,赶紧快行几步,招呼道:“客人到了。”

    柳静婉的婢女青荷从厅内走了出来,娉婷扭腰,木无表情,视线依次扫过三人,一指风沙:“你,进来。其他人,门外等着。”

    斩邪侧耳耳动,探头张望厅内,奈何又屏风相隔,根本看不见,不由皱眉道:“里面什么声音?”

    风沙也听到了,像是女人的喘息,似乎很痛苦,且是闷在肉里发不出声那种痛。

    青荷冷冷一笑:“没什么,一个下贱货,不教训一下,不懂规矩。”

    斩邪扬眉道:“你好像话里有话。”

    青荷不置可否,冲风沙道:“小姐正等你呢!柳园的规矩可不能让主人久等。”

    斩邪不悦道:“你把话说清楚,是否在指桑骂槐,里面杀鸡儆猴想唬谁玩呢!”

    青荷噎了一下,拧起蛾眉,森然道:“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是不是吓唬你了。”

    斩邪冷着脸与之对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从来不信邪,要不是有风少这个累赘在旁边拖累,她这会儿本该抓着活口追索上门,而非被一群人押送上门。

    风沙抬手按住斩邪的香肩,稍稍用力。

    斩邪立刻不动了,不仅松下握剑的手,甚至连头都垂下了。

    风少的话她是要听的,只好避开对视,免得压不下心头火气,犯了冲动的毛病。

    风沙缓步进厅,中年人带着一帮手下立时把斩邪和雪娘团团围住。

    或许因为这是自家地盘的关系,诸人并没有拔出武器,也没有遥相张弓。

    仅是分布成圈,背手挺立。

    斩邪把唇凑到雪娘耳边,悄声道:“你武功怎么样?”

    雪娘回以悄声:“解决左边这两个不成问题。”

    她出身密谍,算得上出色的杀手,但是绝对称不上江湖高手。

    左边一共四个人。如果偷袭,她可以杀个片叶不沾身,滴血不留痕。

    正面硬打,干掉两个是极限,干掉三个有风险。

    她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实话实说,不能逞能。

    斩邪心里有底了,继续附耳道:“能杀就杀,能拖就拖,剩下全部交给我。”

    她的武功远远超出江湖层次,要不是风少在旁边,她不敢冒任何一丝风险,再多来几倍人她都有把握杀个精光。

    ……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带节奏

    风沙在外面没有听错,进厅转过屏风之后,果然有一个女人坐于下首两排客椅之间,正在闷痛。之所以是闷痛,是因为嘴被布塞得鼓鼓,出不了痛声。

    至于“坐”本身就是一种酷刑,因为在“坐冰”。

    化开的冰水混着成絮的血水顺着小腿留下脚跟,淌开了一地。

    白气丝丝而冒,不知是冰水的凉气,还是流血的热气,瞧着触目惊心。

    外面当然很冷,厅中燎炉很暖,女人正坐于冷暖交汇之间,天宫地府的分界。

    那就是人间。

    任何人走到这儿,看见这一幕都会大哥寒颤,风沙也不例外,伸手拢紧大氅。

    不过,他打寒颤并非因为受到了惊吓,单纯是被冰块所散发的寒气给激到了。

    上首非椅是榻,柳静婉以一个慵懒诱人的妙姿合衣斜倚其上,翻着优雅的兰花指以蔻丹渲染指甲,仔细拭染,不时翻掌,偶尔轻吹,嘟唇比翘甲更红。

    窈窕有致的身段仿佛连绵无尽的山峦,至头峻秀,至中起伏,至尾方收。

    一眼望之不尽,来回巡扫不够,称得上美不胜收。

    她似天宫,风沙站在人间,身后是地府。

    青荷走到柳静婉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柳静婉漫不经心地抬掌打量染红的指甲,自顾自道:“认识她吗?”

    风沙扭头看了一眼,轻轻颌首道:“认识,幽径园管事杨娥。”

    柳静婉回掌成爪,美目盯着指甲,凑唇轻吹几下,拿轻蔑的眼神瞟他一眼,问道:“心疼吗?”

    风沙波澜不惊地道:“有点。”

    杨娥是位美女管事,成熟的风韵十分动人。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是个人都会心疼,令人倍感暴殄天物。

    可惜他不能求情,甚至不能表示关心,否则只会起反效果,让柳静婉觉得这一招对他管用。杨娥会更惨。

    柳静婉倏然放手,冷冷盯着风沙道:“我昨天当真小瞧你了,没想到一只小蚂蚁也可以坏了我的事。不过蚂蚁就是蚂蚁,我弄你就像弄她一样容易,信不信?”

    杀鸡儆猴似乎没有效果,她既不满又不爽,神态语气不由严厉起来。

    风沙摇头道:“不信。”

    柳静婉冷笑道:“你这个小骗子不会真以为马珂润可以保住你吧?你不妨想想,我请你来我这儿,有谁知道吗?”

    言外之意,哪怕她让风沙死在这儿,马珂润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何谈报仇。

    风沙不吭声。

    这次与幻蝶会面是雪娘安排的,居然在返程途中被人精准地截住,想想就知道事情绝不简单。他不相信柳静婉有这种能耐,他对柳静婉背后的人更感兴趣。

    尤其杨娥可是杨魏氏的人,绝不是谁说拿下上刑就能上刑的,起码柳静婉不行。

    柳静婉以为陈风不说话是被她给吓住了,满意道:“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条鱼,我想杀就杀,想不杀就不杀。想要活命,可以求我啊!”

    风沙摇头道:“你要杀我,没必要把我请到柳园。无人的巷子拿弓射死,往河里一抛,岂非更干净?莫非有什么事要我去做?没必要绕弯子,不妨直言。”谷

    他时刻知道自己要什么,自己有什么,能给什么,通常也能猜到别人想要什么。

    所以总能找到切入点,让人落入他的节奏,随他而舞。

    他不怕对手太聪明,就怕对手是个愣头青。因为乱拳确实是可以打死老师傅的。

    柳静婉呆了呆,像是没见过这个人似的,拿崭新的目光重新打量,过了少许,展颜笑道:“你这个骗子,果然有些道行,难怪能把马珂润给哄得团团转。”

    魏爷让她来试探这个陈风。对她闻言,这正是狐假虎威的最佳时机。

    自然想趁机办点私事,找回除夕宴丢掉的面子。

    风沙正色道:“咬人的狗不叫,杀人的人不喊。这不是常识么?”

    柳静婉道:“差点忘了,你这骗子是混江湖的,难怪杀鸡儆猴吓不住你。”

    风沙微微躬身:“东奔西闯,还见过些世面。”

    柳静婉挥挥手,吩咐道:“把她拖下去好好治伤,一定要用最好的药,千万不要把她弄死了,我还希望让她好好体会跟我柳静婉作对的下场呢!”

    青荷应了一声,招来两名男侍从,从大冰块上把杨娥活生生地撕了起来。

    带着体温的皮肤碰着冰块不仅会黏住,还会冻死,强行拉开,就会撕裂。

    如此反复,就会反复撕裂。

    满地的血水就是这么来的。

    若非杨娥的嘴被布堵得严严实实,这会儿肯定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坐冰是一种酷刑,尤其对女人更加残酷,仅仅一炷香功夫就能造成严重后果。

    风沙回头看了一眼,心知身为女人,杨娥已经废了,腿能不能保住还在两说。

    柳静婉收回裙下长腿,挺起娇躯抬臂靠坐,抿唇浅笑道:“看来你还是心疼。”

    风沙不置可否道:“柳小姐大老远的把我请来,恐怕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

    柳静婉拧眉道:“你这骗子哪里来的底气,说话这么横,真以为我不敢弄你?”

    风沙闭嘴。他能够分辨一个女人是真生气,还是装生气。同时也很清楚,女人的理智和生气完全不兼容。生气的女人等同于愣头青,跟聪明与否全然无关。

    柳静婉狠狠瞪他几眼,总算收敛视线,娇哼道:“我看你很有办法,也挺能折腾,给我想个法子,找回昨天丢掉的面子,越快越好。”

    风沙早就料到了,并不觉得意外,故作为难状:“这个,这个实在很不容易。”

    柳静婉恶狠狠道:“容不容易是你的事,管我什么事,这是你自作自受。反正我的好事被你搅坏了,你必须要给我找补回来,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比杨娥更惨。”

    风沙沉吟道:“面子这玩意无非捧高踩低。昨天除夕宴算是捧高,想要找回面子,只能在踩低上做些文章。”

    柳静婉美目一亮,若有所思地颌首道:“有道理,说下去。”

    风沙双手一摊:“这事确实不容易,你总得容我回去仔细想想,现在张口就来,你也不信,办起来也未必能行。”

    ……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圊

    风沙张口就要回去再想办法,柳静婉当然不同意,很不淑女地拎裙翘腿,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你回去会帮我想办法?恐怕是赶紧找马珂润告状吧!”

    风沙当然没指望柳静婉答应,他只是在表演一个符合柳静婉预期的人物罢了。

    故作为难,再度摊手道:“那么我该怎么办,柳小姐才肯信任我,放我离开?”

    柳静婉皮笑肉不笑道:“够资格来柳园做客的男人可不算多,外面不知多少人会羡慕你呢!你应该感到幸运才是。什么时候我的面子找回来了,我一定恭送大驾。”

    风沙故意停顿一下,然后不悦道:“说得好听,就是软禁了。”

    压抑着愤怒的神情,不忿又无奈的语气。他自认为表演的不错。

    “别给脸不要脸,不想听好话,我也可以讲难听的,面上挂不住的人可是你。”

    柳静婉不屑一顾道:“你最好开始帮我想办法,我保证拖得越久,你在这儿的日子越难过。对了,我许你可以去看杨娥,她应该能让你变得更理智些,不致冲动。”

    风沙木然道:“容我下去想想。”

    柳静婉笑了笑,道了声不急,问道:“外面那两个女人跟你什么关系?跟马珂润差不多?没看出你骗女人还真有一手,老少咸宜,来者不拒,难得还能和睦共处。”

    风沙皱眉道:“你想干什么?”

    柳静婉嫣然道:“你不是挺聪明吗?猜呀?”

    陈风嘴上猜什么,说明心里怕什么,那她就越要以此来威胁,威胁就越有效果。

    这种小伎俩当然不可能瞒过风沙:“我要她们帮忙参谋,一天时间不算多吧?”

    柳静婉想了想,比出嫩葱般的手指,顶端丹红异常醒目:“就一天?”

    风沙点头。

    柳静婉笑道:“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你还拿不出让我满意的办法,你知道后果。”

    风沙继续点头,瞧着相当老实,间杂无奈那种。

    反击由初云掌总,一切有条不紊,全部准备妥当,只待入夜之后发动。

    柳园不会受到直接冲击,但是一定遭受波及。他可以趁乱脱身。

    不是没想过依仗斩邪的武功逃走。

    奈何人家有弓箭,他可不敢冒险。

    青荷领路,风沙出门。

    他出门的很是时候,也可以说很不是时候。

    因为斩邪和雪娘都进入了预定的位置,马上就要动手。

    风沙突然出门,把两人的计划打乱,谁也不敢乱动了。

    对两女来说,风少在场和不在场全然两码事。

    随便一支冷箭射过去,恐怕她们想用身体挡箭都来不及。

    如果风少受伤,甚至死了,就算把整个园子屠光又怎样?根本于事无补。

    简而言之,被将军了,就只能应将,武功再高也是疲于奔命,毫无胜算。

    柳园不算大,但是五脏俱全,有湖有桥有假山有花园,更有柳条挂冰条。

    布设精致,景致怡人,风景不错。

    风沙尚有兴致赏景,斩邪和雪娘一个赛一个紧张,两对俏目同样扫来扫去。

    不过,两女观得并非风景,而是在寻找逃跑的路线。

    之所以还没有逃跑,是因为之前押她们过来的近十名锦衣人不仅在周围亦步亦趋地跟着,甚至连弓箭都搭箭半张,显然在防备她们半途逃跑。

    青荷领头,将三人领到后院一间仆人房,大通铺,八张床。

    目下房内没人,虽然布置简陋,瞧着还算干净。

    青荷站在门口道:“最里面三张床归你们了,铺盖待会儿有人送来,轻易不要出们,免得他们误会。”“他们”是指那些带弓的锦衣人。

    青荷说完,转身就走,明显不想在这儿多呆。

    风沙忙叫住道:“青荷姑娘等等,沐浴更衣要去哪里?”

    对寻常人家来说,冬天洗热水澡其实是很奢侈的事情。

    柴火、香料等花费不菲。尤其许州相对处北,远比江南缺水。

    通常来说,招待客人会大方一些,多半会保证沐浴。

    不过,人家把他们领来仆役房,显然没有当作客人。

    青荷停步扭头,面露讥讽神色,斜眼睨视,像是在说:你还想沐浴?

    嘴上道:“床下有马子,外面东角有圊轩。”

    马子就是马桶,圊轩就是厕所。

    青荷话一说完,又想走。

    风沙再度叫住:“我倒是没什么,这不还有两位姑娘吗?”

    仆役房通常男女分开,看这间仆役房的陈设,明显归男仆居住。

    一天不洗澡还好,在这儿睡觉更衣那就很不妥当了。

    青荷十分不耐烦,心道你还真当自己是客人了,让你们住这里已经很不错了,不悦道:“有什么不妥,这里就住你们三个。圊轩男女分开,不过多走几步路的事。”

    顿了顿,不怀好意地道:“你要是实在看不上这里,要不去跟杨娥挤挤,她住的那个地方倒是什么都齐备,小婢保证沐浴更衣都很方便。”

    风沙道:“不必了。”

    青荷娇哼一声,向四下吩咐道:“你们都盯紧了,但凡出门必须两人跟着,但凡有逃跑的企图,那就射死。”眼睛溜溜扫视两女,又加了句:“去圊轩也要跟着。”

    雪娘面不改色,像是没听见一样。

    斩邪脸色很难看,手又去握剑柄。

    其实两女无论是合在一起,还是单独一人,想从这里脱身都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奈何风少是软肋,令她们瞻前顾后,根本动弹不得。

    青荷见斩邪不服,冷笑着补充道:“尤其是这个拿把破剑的,不仅要跟着,还要盯着,但凡有什么不轨举动,把她给我射死在茅坑里,看她骚烘烘的还怎么嚣张。”

    她似乎很得意斩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又拿玩味的眼神看了几眼,这才离开。

    雪娘把门合上,赶紧忙着烧水,又去四下里翻腾,看看有什么能将就的东西。

    比如茶叶点心之类。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在她看来,这哪里是祸,分明是福。

    平常她连风少的面都见不到,这种私下讨好的机会求都求不来。

    尤其落难的时候讨好,远比平常卖力一百倍还要管用呢!

    斩邪非但不会伺候人,甚至没有伺候人的概念。

    傻傻的干站在那儿看着雪娘来回忙活,对着风少大献殷勤。

    她还在琢磨待会儿怎么上茅房,只是脸皮薄,不好意思问。

    要是实在憋不住怎么办?

    如果那时被人盯着,她宁可去死。

    ……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包火的纸

    单论姿色,雪娘不算太漂亮,仅能说在水准之上,跟王艳差不多层次。

    放在民间还算得上美女,比之张冰玉和王素素其实逊色不少。

    论勾人那就不一样了,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诱人,比之名妓也不遑多让。

    浑身上下弥散开的风情,丝毫不比柳静婉逊色。

    其实都是些很平常的举动,很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万种风情,模样媚死个人。

    比如送果脯的时候,指尖沾了糖,于是伸到唇边,低头吸吮,斜眼偷瞄一下。

    媚眼如丝,缠绵如糖黏,顺着你的视线钻入你的心尖,又勾又黏,一碰即躲。

    那叫一个怦然心动。

    以风沙的角度,看雪娘的姿态和神情,无不充满着别样的意涵和隐晦的暗示。

    起码挺养眼。尤其这种若即若离、如隐若现的诱惑,确实会令男人感到愉悦。

    斩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送点心就送点心,又舔手指,又吐舌头,又咬嘴唇,做给谁看呢?”

    雪娘两颊温红,羞涩的缩指,背手擦裙,垂首道:“不小心沾上饴糖了。”

    说话的时候,又拿那种黏甜如糖浆的眼神勾了风沙一下,视线一触即躲。

    好像被火点着的蛛丝,顺着视线烧回,烧得两颊由温转烫,耳尖都红了。

    害羞的俏模样,好像刚刚和风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又被人抓个正着似的。

    风沙不禁涌起一种当众偷情的刺激,仿佛与之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亲近感大涨。

    这手段明显跟初云一脉相承,都是从心撩人,由情生欲,欲罢不能。

    秦淮风月号称天下风月之巅,看来南唐侍卫司没少发扬光大。

    教出的女谍都是顺着上三路直奔下三路,一路上都不带停的。

    斩邪瞧了雪娘几眼,又看了看风沙,欲语还休,终究没说,略一沉吟,向风沙道:“让她留在这儿保护你,我出去杀条路。”盯着雪娘道:“你没问题吧?”

    雪娘迟疑道:“这个,情况不明,是否有些冒险?”

    斩邪看她不顺眼,冷冷道:“不跑在这儿等死啊!”

    雪娘也不生气,耐心解释道:“目前还算安全,应该尽量维持,争取一次成功。你想啊!咱们在这儿坐着想办法,总比被人锁起来更容易脱身嘛!”

    斩邪本来听得很不耐烦,听完之后又觉得她的话很有道理,尽管很不服气,还是赞同道:“不错。那你打算怎样呢?”

    雪娘本以为要跟她解释半天,没想到这个看着拽拽的女人这么好说话,定了定神道:“入夜后我潜出去搬救兵,成功最好,不成功我设法闹大,你保护风少脱身。”

    斩邪恍然,正色道:“等风少安全了,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把你给救出去。”

    雪娘好生无语,心道明明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居然直接当成声东击西了。

    转头往窗口看了一眼,扭回脸低声道:“我出去方便一下。”

    斩邪忙道:“我陪你一起去,给你挡着点。”

    雪娘娇笑道:“不用了,我还想顺便盘盘道。如果两个人去,他们会警惕。”

    斩邪哦了一声,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小心啊!如果他们真敢乱来,你大叫一声,我冲出去把你给接回来。”

    风沙不禁斜眼,心道你还真单纯,真以为她出去方便?摆明打算用美人计嘛!

    雪娘摇曳生姿地走到门后,伸手扯松领口,指尖匀开唇脂,还拨弄几下额发。

    整个人顿时妖冶起来。

    风沙冷眼看着,寒森森道:“人有三急,我不拦着,但是千万不要干蠢事。”

    雪娘正要伸手拉门,闻言娇躯一僵,僵了少许,缩着肩夹着腿,怯生生地踩着小碎步回来,俏生生地站着,低着头不敢吭声,心里大骂自己真蠢。

    自从风少答应给她写那封推荐信后,她顶上的隶属关系其实发生了变化。

    既是侍卫司的密谍首领,也算是风少的特使。

    以往有些事情,做就做了。往后再做的话,那就是往风少的脸上涂灰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调笑声。

    斩邪按住剑柄,一个跨步扑到窗前向外张望,不过看了两眼,脸都气白了,转回头道:“是刚才那个被拖出大厅的女人,他,他们实在太过分了,无耻,下流。”

    雪娘偷瞄风沙一眼,身子没敢动,伸长颈子张望几下道:“故意给我们看的。”顿了顿,咦道:“那些锦衣人一个都没动。”

    风沙闻言起身,挨去窗边打量。

    门外那些锦衣人不苟言笑,目不斜视。没有刻意多看,也没有刻意避开。

    这不仅说明纪律严明,更说明意志坚定,绝不是一般的卫士。

    正打量着锦衣人,青荷从廊道尽头现身,径直走来,推开房门,笑盈盈道:“小姐遣小婢过来问问陈公子,主意想好了吗?”

    风沙不动声色道:“还没。”

    青荷并不意外,笑道:“陈公子不必着急,杨娥完了不是还有这两位姑娘吗?”

    风沙道:“我不着急。”

    着急的人分明是柳静婉。

    他和斩邪、雪娘到这屋才多长时间?不过一顿饭的功夫。

    柳静婉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把杨娥丢出来威吓。

    倒似有条疯狗追着咬屁股似的。有必要这么急不可耐吗?

    风沙的回答显然出乎青荷的预料,脸色一冷,目光在风沙的脸上溜溜转了几下,掩唇笑道:“你就嘴硬吧!小婢下次过来的时候,希望陈公子的嘴还是这么硬。”

    言罢,摔门而去。大声招呼道:“你们干什么?没吃饭吗?给我狠狠地弄她。”

    斩邪最见不得这种事,气得白脸又红了。

    要不是风少在旁边,她死也要冲出去杀人。

    风沙向雪娘道:“想到哪里出问题了么?”

    雪娘冷下脸,轻点头:“应该早先就被方宗花给盯上了。只是奴家实在想不通,她怎么跟柳静婉搭上的,没听说北周许司有这层关系啊!”

    风沙有些意外,他想到了柳静婉身后肯定是魏老大,还真没想到方宗花。

    正在琢磨呢!方宗花居然来了,且是孤身强闯。

    柳园的仆役拦阻不住,一圈人围着追。

    方宗花怒意盎然地冲进后院,抬眼看见杨娥,不由停步,不过目光很快往锦衣人这边投来,连推带踹地冲开拦阻的仆役,直奔过来。

    几名锦衣人闪身拦住,持弓的锦衣人也开始拉弓瞄准。

    方宗花立时站住,抬掌亮出一块令牌,娇喝道:“我乃侍卫亲军司驻太祖皇帝山陵护军司主事兼殿前司赵虞侯亲简特命巡检使方宗花,你们要造反吗?”

    一众锦衣人见令低头,纷纷收起武器,躬身行礼。

    风沙和雪娘相视一眼,忽然明白了。

    这些锦衣人根本是许州侍卫司的人,难怪敢明目张胆地持着弓箭。

    风沙更是哭笑不得。早知如此,他也亮牌子好了,绝对比方宗花那个管用。

    转念一想,脸色一变。

    不对,柳静婉有什么资格指使许司的人?当然是魏老大。

    魏老大又凭什么使动许司?

    一念还没转完,一个低沉的嗓音飘飘渺渺地叹了口气:“方特使,职下早先提醒过您,许州的水深呐!不要鱼没捞着反溅身泥。为什么就是不听人劝呢!拿下。”

    ……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一边强扭,一边吃瓜

    风沙站在窗口,眼见方宗花被一众锦衣人团团围住,脸色阴晴不定。

    他以陈风的身份见过许州四灵高层,下令擒拿方宗花的男声就是白虎魏主事。

    的确不是柳静婉派人截他,派人截他也根本不是希望他给柳静婉出什么主意。

    柳静婉分明是在魏老大的授意下故意压迫他,想要激怒他,观察他的反应,见识他的手段,判断他的身份。

    虽然他一直提着小心,认认真真地扮演着陈风,恐怕还是露底了。

    底就漏在斩邪身上。

    魏老大乃是四灵许州白虎主事,当然认识墨者斩邪。

    当下许州,能让一位墨者甘当卫士,并且瞻前顾后的人物,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或许魏老大还不能最终确定,所以急不可耐地让柳静婉派青荷继续试探。

    无法是想要打消心头仅剩的那二三分疑虑。

    方宗花突然强闯的举动,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魏老大终于按捺不住现出真身,从幕后走到台前。

    思绪飞转间,方宗花已经被一众锦衣人当场生擒。

    她显然没料到这些锦衣人真敢对她动手,何况她的武功也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反抗倒是相当激烈,不过就像小石子砸出的小涟漪,几个眨眼就已平静下来。

    外间,魏老大轻声道:“请方特使跟先来的三位客人住在一起。”

    于是方宗花就被“请”进门来。

    之前一直说话的那名中年人似乎是这些锦衣人的首领,跟在方宗花的身侧,叹气道:“方特使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只不离开这里,一切要求职下都会尽量满足。”

    方宗花嘴被堵上了,耿着细颈瞪着俏目,呜呜有声。

    中年人犹豫少许,轻声道:“方特使应该知道,这时吵嚷只会让我等为难,对您不会有任何好处。”

    方宗花冷静下来,身子不再使劲挣扎,嘴里也不再呜呜。

    中年人轻轻地取出塞口。

    方宗花大口喘了几下,又吞下几下口水,勉强压住情绪,低声道:“郭副都头,魏逆谋叛,你要附贼?”

    郭副都头脸色剧变,厉声道:“方特使,莫要说了。”

    方宗花一见有效,哪有闭嘴的道理,忙劝道:“只要反正,我方宗花发誓既往不咎,前事不提,报只报功。别忘了,谋叛从贼至少也是绞刑,全家连坐。”

    这番话明显不光是对着郭副都头说,跟进来的几个锦衣人无不色变。

    方宗花加力道:“我在许州出事,上面根本不会探究原因,先把许司这摊子彻底砸烂再说,砸完之后再来一查到底,第一个砸的就是魏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够了……”方都头伸手重推她一下,慌里慌张地招呼手下退走,把门砰地关上。

    方宗花踉跄几下,差点跌倒。

    斩邪伸手扶住。

    方宗花看她一眼,挺身站定,迅速转视房内,视线掠过风沙,盯着雪娘冷笑道:“你现在是不是很想笑,没关系,尽管笑。”

    雪娘缩在风沙身后,眼观鼻鼻观心,像是没看见这个人,更没听见她说句话。

    风沙轻咳一声:“方小姐,你怎么来了?”

    方宗花像是彻底放开了似的,不答反问道:“陈特使不是本司特使么?我怎么听说您好像还在冰井务任职呢?”一番话冷中带笑,端得阴阳怪气。

    风沙笑了笑:“是啊!我不光是侍卫司特使,还是冰井务特使,雪娘也乖乖听我的话。确实很奇怪,不如你来想想为什么?”

    方宗花不禁傻眼。她本还以为陈风会砌词狡辩呢!做梦也没想到人家居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好像这三种身份并非水火不容,当中没有任何禁忌似的。

    风沙又道:“对了,唐使将要赴周,我决定让雪娘负责接待并联络各方。如果你想调回京城,我可以给你派个侍卫长的差遣,由都头升为部将,不知你愿不愿意?”谷

    两女脸色皆变。

    方宗花明显浮想联翩。

    在侍卫司这种强权官署里提拔一个人,远比杀掉一个人难多了。

    陈特使展现的权力,令她不寒而栗。

    雪娘明显很不情愿。

    风少居然让方宗花给她当侍卫长,这不是让猫保护老鼠吗?

    风沙含笑看了一会儿,再度问道:“方小姐,你怎么来了?”

    他故意向方宗花透露了一些背景,方宗花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能猜到他起码跟赵仪是同一个层次的人物,而且同样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方宗花倏然回神,整个人拘谨起来,甚至称得上局促不安。

    斟酌着解释道:“早先得知您和她有场会面,宗花担心出事,特意派许司保护,本来一切安好,结果突然断了联系,宗花担心您的安全,赶紧追查而来……”

    她一直通过许司监视雪娘,得知见面的人居然是陈风,急忙忙亲自赶赴。

    之前许司并没有觉得陈风是个什么重要人物,也就没做什么准备。

    结果魏主事突然下令瞒着方宗花截人,猝不及防之下,首尾并没有掩饰好。

    方宗花精明透顶,立时发觉身边的许司下属对她阳奉阴违,马上由明转暗。

    虽然魏老大任职许司主事,实际上也仅是鸠占鹊巢,控制住关键人物而已。

    中下层绝大多数人其实还是侍卫司的人,效忠的乃是皇帝和朝廷。

    魏老大卡住了上下沟通的环节,来了个移花接木,窃公权为私用。

    说白了就是欺上瞒下。

    别看魏老大平常如臂使指,如果高层的意志能够畅通无阻,直接下达至底层,都不用上面派人动手,只需一纸命令,魏老大马上就会被下面人给扬了。

    四灵的情况与许司相差不多。

    所以风沙的到来令魏老大如坐针毡,像是坐在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口上一样。

    不惜代价地讨好献媚扮成玄武观风使的夏冬。

    目的无非是想把人家给高高兴兴地尽快哄走。

    总之,方宗花以特使的身份查事,根本畅通无阻,很快就查来柳园。

    柳园的许司中人当然是魏老大的心腹,起码也是被魏老大牢牢掌控。

    方宗花错就错在太自信身份,同时又信不过许司中人,居然孤身跑来。

    但凡她从许司调个十几人随行,魏老大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让人直接擒拿。

    至少也得找个借口蒙蔽一下。

    比如得到上面急令,方宗花犯了什么事,即刻解职,押解进京之类。

    不过,这样牵扯实在太大,他未必摆得平上下,随便哪里漏点风声出去都够他狠狠喝上一壶的,所以八成还是会继续躲在幕后,根本不敢跳出来翻脸。

    风沙联系自己所知,大致拼出事态全貌,沉默一阵,展颜道:“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就爱吃强扭的瓜,你们俩现在能不能拥抱一下,以示尽释前嫌?”

    方宗花和雪娘闻言一呆,脸色一样难看,目光对上就分不开了,眼神交击,硬是撞出火花。一个咬紧银牙,一个捏紧秀拳,终究还是往对方挪步,亲密相拥至交颈。

    或许都太过用力的关系,瞧着十分亲昵,甚至算得上亲热。

    颇有点耳鬓厮磨的意味。

    风沙饶有兴致地打量两女的姿态神情,当真觉得精彩纷呈。

    ……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明棋

    雪娘和方宗花紧紧相拥,贴合无间,间不容发。

    两具娇躯一齐轻颤,好似深情的恋人抵死缠绵。

    动情之极,腻至火热,想要合二为一,你融入我,我融入你。

    爱到极致,恨不能同死。恨到极致,吾与汝偕亡。

    两女分明想抱死对方,已用力至香汗淋漓。

    额发鬓角都被汗水浸湿,交缠的玉颈鼓起青筋,通红的俏目透出狰狞。

    甚至能够听见挤压骨骼的咔咔声。

    风沙在旁看了一阵,觉得两女应该发泄得差不多了,含笑道:“好了,说事。”

    两女像是没听见一样,谁也不肯首先松劲,仿佛这样意味着向对方认输。

    风沙看了斩邪一眼。

    斩邪轻一颌首,踏步上前,双手挥琵琶般拂过两女肋下。

    本来相拥至颤抖的两女蓦地过电般僵硬,连瞳珠都定住,浑身麻酥了。

    斩邪双手左右一扯,两女被她强行撕开。

    人一分开,僵硬的娇躯春风化冻般软了,一个踉跄,一个摇晃,开始大口喘气。

    风沙行至两女身侧,站在之间介绍位上,左右各看了一眼,向方宗花轻声道:“魏主事决定把你和我们关在一起的那一刻起,恐怕已经动了杀心。”

    两女悚然一惊,一齐转目凝视风沙,僵住的思绪猛转起来。少许后,一齐点头。

    方宗花沉吟道:“您的意思,宗花明白了。我会跟她同心协力,一定保护您安全脱险。就怕她心怀叵测,暗图不轨。”

    雪娘冷笑道:“这里分明是许司的驻点,上上下下都是你的人。要说暗图不轨,你更方便。”转向风沙道:“谁知道这是不是一出合演的苦肉计,您不可不防。”

    方宗花哼道:“你指桑骂槐!这里的人,包括我在内,都是陈特使的属下。”

    风沙不理两女斗嘴,问道:“你们俩跟我说说,为什么他没有立即灭口呢?”

    雪娘立马道:“这正是奴家觉得这是苦肉计的原因。费这么大力气让她到您身边,肯定有更大的图谋,不然何以解释?”

    方宗花忿而怒指:“你,你胡搅蛮缠。”

    风沙打断道:“你说她胡搅蛮缠。那好,你来说。”

    方宗花真怕他误会,忙解释道:“魏逆还是有所忌惮,您和我都是本司特使,真要折在许州,身为许司主事,他首当其冲。任凭他说破大天,最终也难逃一死。”

    雪娘冷笑起来:“现在心有忌惮,不敢灭口,难道之后就不忌惮了,说不通。”

    方宗花脸色渐渐涨红,强辩道:“可能是在等待什么时机,也可能是想逃跑。”

    她被魏老大信息隔离,对形势完全不了解,所以根本没法解释,只能凭空乱猜。

    雪娘听得一愣,没想到方宗花居然猜中了。

    她了解当下形势,魏老大确实在等待时机。

    忠武军稳定于否关系北周南征大局,与之相比,死两个侍卫司特使算什么?

    如果忠武军的后勤被人拿住,北周朝廷很可能妥协,至多秋后算账。

    虽然风少的身份非同一般,奈何人家不知道啊!

    雪娘一念转过,向风沙道:“要不要表明另一个身份?免得有人不知轻重,以致铸成大错。”

    她是南唐侍卫司驻北周的密谍首领之一,与叛逃前的初云分属不同,听命于南唐使团。李泽来后,归李泽直接管辖。

    她不仅知道风沙是四灵的少主,还知道风沙是自家的驸马。

    另一个身份?方宗花一面装作不甚在意,一面把耳朵竖得老高。

    风沙摇头道:“不行。”

    魏老大除开许司主事之外,还有好几个身份,其中一个是杨朱遗脉。

    杨朱和墨家不共戴天。

    如果他亮明四灵少主的身份,人家只会立刻灭口。

    因为灭口可能会死,不灭口一定会死,而且死得更惨。

    雪娘瞪着方宗花道:“本来只要撑到晚上,她这一来倒好,图增变数。”

    言外之意,还是认为方宗花意图不轨,起码也是节外生枝。

    方宗花立马回瞪,嘴硬道:“就算是变数,也只会变好,不会变坏。”

    顿了顿,问道:“你说撑到晚上是什么意思?”

    雪娘发现自己失言,不由偷瞄风沙一眼,心虚地缩了缩颈子。

    方宗花转向风沙道:“是不是有什么计划,不方便让我知道?”

    “这样跟你说吧!”

    风沙不动声色道:“魏主事正在筹备一些事情,大约在元宵节前后发动,我获知了他的计划,打算提前反击,就定在今夜。届时内外大乱,我们可以趁乱脱身。”

    方宗花脸色一变,思索道:“也就是说,元宵节前,他肯定不愿节外生枝,您可以安全地等到今晚生变。我这一来,很可能打草惊蛇,或许会逼着他提前发动?”

    雪娘斜眼道:“原来你还不算太笨。”

    风沙轻声道:“提前发动不太可能,打草惊蛇确是真的,我判断他很快会将我们转移到其他地方秘密关押。”

    方宗花并膝跪下道:“是我太鲁莽了,我知道错了,请陈特使狠狠责罚。”

    雪娘冷不丁道:“做样子给谁看呢?现在这时候,罚你?不怕你反水么?”

    方宗花气得脸都白了,嘴唇都哆嗦起来,仰脸怒道:“你,你……”转向风沙叩拜道:“职下忠心日月可鉴,还请陈特使不要轻信小人挑拨。”

    雪娘还要反唇相讥。

    风沙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们没抱够啊!要不要再抱一会儿,抱成并蒂莲花?”

    两女脸色皆变,齐声不要,迅疾瞪视一眼,各自娇哼扭头。

    风沙笑了笑,问道:“我现在问问你们,为什么宗花一来,他就会转移我们?”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难,除了斩邪想不清楚,雪娘和方宗花早就想明白了。

    方宗花抢答道:“他敢杀我们的前提是没有人知道我们在他手里。宗花能够找来柳园,意味着别人也可以顺藤摸瓜,所以他必须把我们转走,并且扫清首尾。”

    雪娘嗤嗤笑道:“这么说你还有功了,我谢谢你十八代祖宗啊!”

    风沙浑她一眼,冲方宗花道:“继续。”

    方宗花得意地瞪了雪娘一眼,继续道:“换句话说,只要外面知道我们在他手里,他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被迫交人。”

    “有一定道理。”风沙淡淡道:“目前已经打草惊蛇,想要四个人一齐逃走,实在太困难,也实在太危险,但是留下更危险。我认为逃出去一个比较有把握。”

    方宗花立时自告奋勇道:“我愿意冒险一试,将功赎罪。”

    雪娘泼冷水道:“你逃出去又有什么用?搬得来救兵吗?”

    方宗花顿时语塞。

    一直冷眼旁观的斩邪按剑道:“我现在就去试试。”

    风沙心里也意属斩邪,颌首赞同。

    如此冒险实是迫于无奈。

    玄武观风使的身份已经暴露,魏老大也从幕后走到台前。

    双方现在是兵对卒,帅对将。

    今晚许州一定会变天。如果在此之前没能脱身,很难判断魏老大的反应。

    可能心丧若死,也可能鱼死网破,更可能以性命相要挟,逼他下令收手。

    ……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将帅不照面,照面就是将

    柳园,楚纤阁。

    柳静婉起舞于光鲜处,魏老大安坐于阴影中。

    光明与黑暗的交际处,仿佛一道混沌不清的垂帘。

    不仅分隔了内外,似乎也分隔了氛围。

    外间载歌载舞,纤腰可折。内里寂若死灰,影都不动。

    一曲奏完,一舞已毕。

    柳静婉挟着阵香风破开混沌走入静寂,给仅剩黑白的空间多了一抹靓丽的鲜活。

    着装乃是前唐至当下十分流行的无带诃子。

    上可覆乳,下可遮肚,仅此而已。香肩双露,粉背无遮,尤显纤腰。

    腰部以下则束覆以短裤,收至腿根,再蒙之以素纱短裙,裙轻裙薄裙透裙飘。

    关键部位无不遮羞,然而竟似比无遮更羞。

    柳静婉腻在魏老大身边,以身盛酒,以唇喂果。

    魏老大毫无兴趣,甚至算得上毫无反应。

    柳静婉讨好半天,不得回应,终于生气了,扭身侧坐,赌气道:“是了,人家年老色衰了,你早就腻味了是不是?”

    毕竟跟了魏老大这么多年,尽管身份差距很大,两人关系还是很亲的。

    她使小性子很正常,哪怕拌嘴都很平常。

    魏老大哑声道:“我在想事。”

    “到底是想事还是想人?”

    柳静婉看似生气,只是撒娇,返身凑上俏脸,吃味道:“听青荷说,你刚捉了一匹烈马,好像很有来头的样子,姿色也不错。要不要交给婉儿帮你驯一下呀?”

    魏老大眼中都不带转的:“确实是想人。陈风,你怎么看?”

    柳静婉嘁了一声,身子与他拉开距离,风情万种地横臂斜倚:“一个骗子,嘴巴确实很厉害,死人都能被他给说活了,装也似模似样,连夫人都被他蒙了。”

    魏老大沉默少许道:“确实很会装,别说大姐,连我都被他给蒙住了。”

    柳静婉嫣然道:“看来不是婉儿笨,确实遇上个厉害的骗子。”

    魏老大幽幽道:“何止厉害。”

    柳静婉道:“再厉害也就是个骗子,人都在手里了,是圆是扁还是任凭拿捏。”

    魏老大摇头道:“他是骗子,也确实在我手里,但不代表我可以随便拿捏。”

    柳静婉奇道:“听你这么说,他真是个有身份的人了?”

    魏老大叹气道:“可以活活吓死人那种。”

    柳静婉更好奇:“那你说出来吓我一下。”

    魏老大摇头道:“不开玩笑,真会死人的。”

    柳静婉凑近撒娇道:“我还真就不信了,人家偏要听嘛!”

    过了少许,魏老大咬着牙道:“他才是真正的风少,我们都被他给骗了。”

    柳静婉愣了愣,小声道:“那位风少我昨晚见过,人倒是挺英俊的,身边的女人也一个比一个漂亮。他到底什么人啊?我看夫人,嗯,特别,特别尊敬他。”

    其实夫人已经讨好到谄媚的程度,她觉得这样说不妥,赶紧换了个顺耳的说法。

    魏老大不做声,不过眼珠子不再定定,终于开始转动。

    柳静婉试探道:“人在手里,我不信他还能反天。你不是才让青荷吓唬他吗!要不再让青荷去上一趟?”

    魏老大捏拳道:“他就是一块烫手山芋,我现在真的好后悔,干嘛把他抢到手里,现在丢不得、咽不下,真是愁人。”

    柳静婉很少见他被什么事难到愁眉苦脸,打趣道:“既然烫手,吹凉了再吃。”

    换做以往,哪怕她的笑话不好笑,魏老大也会装作被逗乐。

    现在眉头依旧紧锁,嘴不见咧。

    “你要嫌烫,我帮你吹好了。”

    柳静婉不高兴了,气鼓鼓道:“怕的人应该是他好不好,你有什么好怕的?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怕了?莫非跟刚来的那个女人有关?”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魏老大脸色瞬变,喃喃道:“对啊!她能找来,别人当然也能。这下糟了。”

    他一下子跳起来叫道:“快把郭海找来,我有重要的事情交代,刻不容缓。”

    郭海就是许司郭副都头。

    人来得飞快,快到不应该这么快,好像就守在门外似的。

    神情十分紧张,甚至算得上慌张。

    魏老大无暇打量,甚至无暇细想,吩咐道:“立刻备好车架,召集可靠人手,准备秘密转移。我还要知道方宗花刚才都见过谁,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隔离关押……”

    转目发现郭海僵在那儿,既不应声也不动弹,神情特别紧张,心里不由咯噔一响,沉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郭海嗫嚅不语,低着头一个劲地抹额汗。

    魏老大怒而拍案:“快说。”

    郭海整个人顿时矮了下去,简直如山垮塌,结巴道:“好像少,少了一个人。”

    魏老大的心直往下沉,寒声道:“什么叫好像?到底少没少?”

    郭海颤声道:“里面堵了房门不让进,窗户也拿家具填上了,人冲不进去,您又不让放箭,所以……”

    魏老大怒而打断,喝道:“我是问到底少没少人。”

    郭海哆嗦地更厉害,慌张道:“房前房后都有兄弟被打晕了,听他们说,好像蹿出来一个人,但是速度实在太快,不像人倒像鬼,居然谁都没有看清楚。”

    魏老大脸色黑如木炭,森然道:“那你怎么确定跑了一个,而不是两个三个?”

    郭海哭丧个脸,嘴唇发青,哆嗦道:“有人堵着门不让进,所以房内肯定还有人,从窗户缝隙看,肯定不止一个人,所以八成应该跑了一个。”

    他本想压上一会儿,确认到底跑了几个人,跑得又是谁,免得老大问起,他来个一问三不知,岂非更倒血霉?于是跑来厅外候着,等手下查清,他立刻向进来通禀。

    哪曾想老大突然派人叫他。

    八成?应该?魏老大都快气疯了,连着大喘好几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心知现在绝非追究责任的时候,动身快走,嘴上道:“陈风还在吗?”

    郭海跟着起身追随,闻言使劲点头道:“在在,肯定在。我亲眼见着他了。”

    房内就陈风一个男人,尽管有家具堵窗,还是很好辨认。

    魏老大已经信不过他,从快走变作飞掠,一直掠进后院。

    远远看见风沙就站在窗口,正透过家具间的缝隙看着他。

    这一惊非同小可,脚步顿时缓下。

    他还没想好该不该跟风沙当面锣、对面鼓。

    这一照面,当真猝不及防。

    他还在犹豫迟疑的时候,房门忽然打开。

    方宗花寒着俏脸站到门边,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魏老大,阴阳怪气地招呼道:“魏主事,陈特使有情。”

    ……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满厢春色关不住,一支红杏出不来

    魏老大最终并没有进门,与方宗花对视一阵后,忽然扭头而去。

    方宗花眼神轻蔑,低骂一句没胆鬼。雪娘也冷笑着丢了句没种。

    风沙脸上神情不见变化,依旧沉静似深潭,但是双瞳幽光闪烁,隐透警惕。

    隐忍通常意味着阴狠,越能忍,越阴狠。

    太史公史记有载,刘邦之父曾被项羽所擒。

    项王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

    就是再不投降,我烹了你爹。

    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杯羹。

    意思是你我曾经约为兄弟,我爹即是你爹,你要烹了你爹,还请分我一杯羹。

    魏老大显然就是刘邦这种狠人。

    除非实在无可奈何,或者有万全的把握,否则他绝不会踏入别人设下的鸿门宴。

    哪怕被人威胁干掉他的亲爹。

    对付这种人,激将法铁定没用。

    哪怕柳园上下都是他的人,他居然还是选择抽身而去,避免帅对将,王对王。

    换个角度想,其实他是不想给对方留下任何一点翻盘的机会。

    风沙心知魏老大八成是动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但是魏老大行事之决绝,还是超出他的预料。

    在数十锦衣人,及火箭的威胁下,他和方宗花、雪娘被迫离开房间,前往前院。

    前院锦衣人更多,其中相当一部分持着制式铁弓,弦都半张,箭都抬指。

    后方忽然喧闹起来。

    三人不由自主地扭头回望。

    一众锦衣人亮出兵刃,成排把住院门。

    人缝之间,可见后院人影重重,更可见刀光溅开血光,带起惨叫、嚎哭和求饶。

    不知多少锦衣人正在严厉地驱赶后院的一众仆役和婢女,不顺从者,当场砍死。

    就算现在从命,恐怕之后也难逃灭口。

    还有一部分锦衣人不知从哪搬来油桶和柴火,正有条不紊地往屋外、墙下堆放。

    这分明是要屠院、毁院的节奏。

    把柳园彻底毁了,把知情人全部杀光。

    就算斩邪搬来救兵,短时间内也无可奈何。

    只要撑到军镇断粮,大势在手,未必没有转寰的余地。

    毕竟他现在是陈风,“风少”还好端端地呆在幽径园呢!

    届时可以找出一万个借口,来个一推二五六。

    当初他在流城也做了差不多的事。

    不过,他的底气除了辰流大势在手,还有墨修的身份。

    魏老大可能自恃杨朱的身份,起码自以为可以依仗,至不济可以逃走。

    所以愿意赌上一把。

    赌四灵不敢因为死了一个玄武观风使,坏了北周南征的大局。

    届时,只要面上过得去,比如以不知者无罪作为开脱,或许能够糊弄过去。

    就像当初他在流城行造反之实,得造反之果,无造反之名,一样。

    如果抛开他墨修的身份,细细盘算,魏老大确实能够争到转寰的空间和时间。

    以后的麻烦,以后再说。总比直接认输,满盘皆输好。

    换成是他,恐怕也会硬着头皮赌上一把。

    正想着,从侧门驶进来一溜车马,其中有马车也有牛车。

    加起来足有七八辆之多,好像要大举搬家似的。

    车厢大小不一而足,有几辆装设豪华,有几辆外表普通,牛车最次。

    从一辆牛车上跳下一个车夫打扮的中年人,毕恭毕敬地请三人上车。

    态度很良好,说话很客气,不客气的是周围的刀弓。

    风沙认为自己的脖子没有人家的刀子硬,跑起来也没人家弓箭射得快,于是老老实实地上车。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哪是牛车,根本是囚车。

    车帘后是铁栅,车窗也竖着铁栅,难怪要牛来拉车。

    从里往外看,车帘窗帘都是黑的,门栅一关上,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车厢内空落落的无一物件,连个凳子都没有。

    外面看起来车厢不小,里面空间实在很小。

    人在里面根本挺不直腰,坐下也伸不直腿。

    一个人还算宽裕,两个人就会嫌挤,现在挤了三个人。

    好在两女很自觉得把他护在当中。

    起码不硌人,闻起来也挺香。

    车壁光滑平整,摸着挺硬挺凉,不像铁制也不像木头,徒手肯定弄不开。

    传来几下尖锐刺耳的擦响。

    不知是雪娘还是方宗花,应该是拿匕首试了一下。

    除了让三人的瞳孔都被回响的噪音激大,对车厢无法造成足够的损伤。

    难怪人家都没搜身、扣下武器,因为根本不担心有人能从这里逃出去。

    四面唯一不光滑的地方就是窗栅和门栅。

    奈何缝隙很小,哪怕两女手指纤细也无法抓手。

    所以牛车一动,哪怕速度不快,三人还是跟着车厢一起晃荡。

    如果车厢内是一个人,根本固定不住身体。

    用不了多久,一定被晃成散黄蛋。

    幸好现在是三个人,倒是前后左右挤住了。

    可能因为封闭的关系,车厢内迅速升温。

    四下一片漆黑,外间声音又不明显,呼吸声便被明显放大。

    交织于耳边,往颅内使劲地钻。

    闹得人脑袋麻痒。

    车厢突然剧烈晃动一下,像是车轮过了个坎子。

    风沙人往上飞,脑顶撞上车顶,砰地一响,咧着嘴叫疼,奈何抬不起胳臂。

    正疼呢!他感觉到一张脸凑近他的脑袋,冲着肿包轻轻地吹气,同时感到左腿被人固定住。

    终于稳稳坐定在地板上了。

    身体不再七上八下,七上八下的心儿也跟着稳定下来。

    他不知道左边是谁,估摸着应该是雪娘。

    方宗花跟他纯粹是上下级关系,保护他归保护他,应该还放不了这么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的关系,两女都不说话。

    风沙试着问上几句,仅换来几下强抑着羞意的轻嗯,他很自觉地闭嘴。

    现在这样子确实不好谈事,好歹分辨出左边确实是雪娘。

    不知牛车走了多久,忽然开始长时间的颠簸。

    八成是驶上了小路,不知道出了城到郊外,还在城内哪个偏僻角落。

    反正这一连续颠簸,雪娘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明显很吃力。

    身上的香味倒是浓郁起来,冬衣下肯定香汗淋漓。

    也幸好冬天衣服厚实,否则风沙会更加煎熬。

    风沙感到雪娘的力气正在迅速减弱,纯凭意志强撑。

    他难得有些心疼,向方宗花道:“撑不住了,你帮我压一下。”

    方宗花鼻息瞬间一粗,身子也僵了一下,过了会儿道:“你说提拔我当部将的前提,不是要我陪你睡觉吧?我,我有未婚夫了,这趟差回去,我们就要成婚了。”

    风沙能够听音辨声,一听就知道后面是假话,拿来做借口而已,不禁失笑道:“那不更刺激?”此言一出,便即后悔。

    跟青娥成婚之后,在女人方面他一直很压抑,当下特殊的环境,确实令人心儿荡漾,令他忍不住像以往那样开始口花花。

    方宗花闹了个大红脸,虽然没人看见,少许后,低声道:“我可以不当部将,依旧给她做侍卫长,你,您放过我好不好?”

    风沙本来心生歉意,准备致歉,闻言一愣,心道哟呵。

    从来都是女人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他可以随性折花。

    还真是头一次遇上一个直接拒绝他的女人,有点意思。

    ……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春水榭不用谢

    这辆牛拉的囚车不知道是谁设计的,看似很寻常,其实很缺德。

    四壁太过光滑,人在里面,根本无处抓手,也就无法固定位置。

    路上稍有颠簸,人就会在其中乱晃。

    好像生鸡蛋被人拿在手中上下左右,一圈猛摇。

    车厢是蛋壳,人就是蛋黄。

    当一个人长时间处在晃动之中,身体会无法遏制的想要保持平衡。

    全身每一块肌肉都会下意识用力,直到把自己累到精疲力竭为止。

    然后四壁乱碰,撞个头破血流。

    车停之后,轻则天旋地转站不起身,一个劲地呕吐,连苦胆都给吐出来。

    重则骨骼散架,瘫成一滩烂泥,好似散黄蛋的散黄,连爬都休想爬起来。

    好在这次是三个人挤在一起,情况没那么严重。

    加上两女做软垫,雪娘又全力固定,下车后风沙也就觉得脑袋有点晕,阳光很刺眼,仅此而已。

    倒是雪娘面赤耳红,香汗发成香雾,像是浑身燥热,好似精神焕发。

    其实是因为体力耗费过度,以致内虚。

    内里虚则外火旺。

    这时相当危险,冬天尤其危险。因为寒邪很容易侵体,导致伤寒。

    风沙无暇观察附近环境,赶紧解下大氅往她的身上披裹。

    青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小姐说了,把他们分开关押。”

    方宗花立时喝止道:“不行,要关关一起。”

    青荷咯咯笑道:“可惜你说了不算。”

    方宗花冷眼视之,却不吭声了。

    当下人为刀俎,反抗于事无补,只会带来更大的屈辱。

    不光要保持体力,更要保持理智。

    不仅要保持自己的理智,也不要把对方刺激到不理智。

    风沙抬头垂首思索,琢磨是不是该设法逃走了,哪怕冒点风险都行。

    一旦被分开关押,他仍有自信逃走,不过没有近身护卫,风险更大。

    双瞳忽而幽燃闪烁,渐渐地诡异起来。

    墨修千年独苗,一直没有断根,自然不少种保命秘法,只是代价通常很大。

    比如他的体质如此孱弱,就是当初付出的代价。如果能不用,他也不想用。

    雪娘突然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几下。

    风沙收摄双瞳,低头凝视。

    雪娘使了个眼色,好像在说稍安勿躁,她有办法。

    风沙犹豫少许,微不可查地颌首,同时转视周遭。

    这里是一座园林的中院,景致不错,不逊柳园,除此之外,无法辨析位置。

    方宗花很不情愿,胳臂终究拧不过大腿,被一圈锦衣人“护送”进了东厢。

    雪娘则老老实实地去了西厢。

    青荷亲自押着风沙过了一段曲廊,进了一栋伴着假山小湖的临水亭榭。

    水榭一层是厅,二层是榭,本该四面无墙,好似高亭。

    如今竟以鲜艳的蜀锦蒙成四面围墙,肉眼可见的奢华。

    揭开做门的厚锦,热香扑面,满目垂纱,温暖的焚香似缥缈仙雾缭绕其间。

    当中摆有软塌案几。

    案上酒水食物明显用过,塌上斜着一件女子亵衣,靠背上挂着一条湛碧长裙。

    他来之前,应该有男女在此戏玩,好像走得很匆忙,专门给他腾位置的样子。

    青荷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轻笑道:“知道这是哪儿嘛?”

    风沙转身凝视道:“正要请教。”

    “春园的春水榭。”青荷不乏得意地道:“就在片刻之前,闻晓莺还在这张软榻上扮成新娘子忙着和新郎入洞房呢!”

    风沙眉尾略抬,这还真没想到。

    青荷近到软塌,伸出葱花般的两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件亵衣,冲着风沙的眼睛摇晃,咯咯笑道:“你看,上面还沾着血呢!想不想要呀!听说在黑市上挺值钱呢!”

    风沙有些哭笑不得,自顾自地道:“青荷姑娘跟进来做什么?是有什么事吗?”

    青荷把中衣随手扔开,板起俏脸道:“现在你是犯人,我的犯人。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轮得着你问吗?”

    风沙就笑。

    青荷凑近几步,目光火辣大胆地上下扫视:“听说你勾引女人很有一手,如果你能撒开本事讨本小姐欢心,我保证你在这里过得舒舒服服。”

    风沙愣了愣,心道这特么谁能想得到。

    青荷于他面前三步背手站定,仰脸咬唇,吃吃笑道:“你可以开始了。”

    风沙轻咳一声:“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总要吃喝拉撒睡吧?”

    青荷挑眉道:“我可以让你吃珍馐美味,可以让你吃馊饭泔水,可以让你喝净泉美酒,可以让你喝猪羊狗血,可以让你睡在溺器旁边,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作自受。”

    风沙叹道:“小小年纪,心肠怎么这样恶毒。”

    青荷沉下俏脸:“你自己好好想,别等到我嫌弃你再来后悔,那就晚了。还有,说话小心点,别一副教训小辈的口气,更别把话说绝,免得又要腆着脸咽回去。”

    风沙反倒不希望她把话给说绝,轻声道:“请容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青荷拧着眉毛瞅他几眼,尖刻道:“对你客客气气,你倒还嫌我烦,赶我走了?怎么,我长得不好看吗?让你占便宜,你还不情愿,给你脸了,敬酒不吃吃罚酒。”

    言罢,娇哼而去。

    过不多时,得意洋洋的背手回来,到榭边拨开垂锦,努嘴道:“你过来看看,再来跟我嘴硬啊!”

    风沙挪动了几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眉头跳了几下。

    四名大汉在湖边一左一右挑了两根长杆子。

    两根长杆在方宗花的背后交叉,把她背手吊在半空,长杆弯成吊杆,看着晃晃悠悠,下面就是湖水。

    依稀可见方宗花脸色苍白,神情还算镇定,身子没有乱晃,双腿也没有乱蹬,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似乎正在计算憋气的时机。

    青荷抬臂浅笑:“现在开始,我要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我要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吗?”

    风沙歪着脑袋不吭声。

    别说他和方宗花没什么交情,就算有那么点交情,也轮不到上级替下属扛雷。

    何况方宗花这小妞一路上阳奉阴违,一直在暗地里挑他的刺,跟他过不去呢!

    尤其刚才居然还敢拒绝他,活该受点教训。

    然而罪不至死,他还是要救的,但非现在。

    青荷嫣然道:“回答慢了。”抬起的手臂轻轻往下一挥。

    两根长杆随之下落,方宗花跟着坠落,扑通一声,落入水中,直没过顶。

    青荷志得意满地道:“想不想求我高抬贵手啊?”

    风沙失笑道:“祝你开心。”言罢扭头离开,直接错过软塌,到案几边席地而坐,抓了一支筷子,拨弄剩下的残羹冷炙。

    青荷满脸错愕,呆了少许,快步追来,结巴道:“再不起来,她真会淹死的,就算淹不死也会冷死,你真舍得扔下不管啊?”

    风沙抓着筷子往肉上戳了几下,淡淡道:“那不是正和你的心意吗?”

    青荷不禁傻眼,嘴唇动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风沙抬头笑道:“不用谢。”

    青荷脸色渐渐发狠,咬着牙道:“你就继续装吧!别以为装作不在乎她就能骗过我,咱们看谁先熬不下去,哼!”

    风沙不搭理他,心里掐着脉数,估算方宗花能够撑在水下撑多久。

    他只想让方宗花受点教训,足够的富余还是要打出来,别闹出什么意外。

    柳静婉的天籁嗓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冷冷道:“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青荷哆嗦一下,碎步奔去,伸手往后指着风沙,低头冲着柳静婉,诚惶诚恐地告状道:“刚才他不仅威胁婢子,还辱骂小姐,婢子一时气不过,所以警告他一下。”

    柳静婉目不斜视,木无表情:“是嘛?”连语气都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青荷连声道是,使劲点头。

    风沙无所谓道:“她说是就是吧!”话语猛地顿住。

    柳静婉身后站着一名一直低着头的婢女,正好抬头看了过来,甚至还笑了一下。

    风沙差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眨巴两下,定睛一瞅,十成十是雪娘,如假包换。

    ……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美男计

    万花楼顶层密室。

    杨魏氏匆匆赶至,见到了大弟。

    密室只有一扇窗户,还是半掩。

    尽管外面白天,室内好似深夜。

    窗缝的透光好似夜空的月亮,仅仅照亮一隅,其他地方顶多朦胧。

    魏老大坐在阴影里,面沉如水,死潭的水。

    杨魏氏从来没见过大弟这种模样,心儿不由提了起来,欲问又止。

    魏老大开口第一句话,让她的提高的心瞬间沉入冰冷污浊的深潭。

    “我们都被骗了,幽径园的风使君是个假的,真使君其实是陈风。”

    杨魏氏呆若木鸡,手足都凉了。

    最近他们一切动作都是围绕着风使君。

    最开始只是想把人给哄走,后来是想抢回许州大势,造成既定事实。

    就算风使君发现他们欺上瞒下,那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结果居然是假的。一顿操作,全部打空。

    魏老大哑声道:“以为把人家架到台上演戏,哪曾想人家根本坐在台下看戏。”

    杨魏氏呆呆地走近,一屁股跌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恐怕没少点评我们的演技,看到精彩处,说不定还会帮我们喝彩呢!”

    魏老大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四灵高层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本以为足够小心,步步为营,岂知在人家眼里仅是一出好戏,而已。”

    杨魏氏呆滞的眼珠缓缓转动,突然问道:“你怎么知道陈风才是真的风使君?”

    魏老大道:“我发现斩邪给他当卫士。”

    杨魏氏神情略松,勉强笑道:“这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风使君指派呢!”

    墨者地位特殊不假,但是来自四灵高层的招呼还是要听的。

    魏老大冷冷道:“许司不过八个人、两张弓就把他们给捉住了。斩邪的武功你是见过的,再多上一倍也休想把她留下,结果她居然连反抗都不敢。你仔细品品。”

    杨魏氏脸色微变,迟疑道:“她担心打起来误伤陈风?”

    魏老大食指扣桌,咚咚两响,凝视道:“几乎称得上束手就擒。”

    杨魏氏瞳孔蓦地缩紧,少许后道:“他们都有谁,目下在哪里?”

    魏老大叹气道:“本来陈风、斩邪和一个南唐女谍一齐关在柳园,没曾想方宗花居然强行闯了进来,斩邪趁机逃走,于是我赶紧把他们从柳园秘密押送到春园。”

    杨魏氏脑袋有些晕:“怎么跟方宗花扯上关系了,南唐密谍又是怎么回事?”

    魏老大幽幽:“正因为波谲云诡,所以我才把他们送到春园。”

    杨魏氏想了想,嗯道:“那里跟我们没什么瓜葛,跟商会也仅限于风月之事。”

    闻晓莺失了地位,正有求于人,比较好拿捏,也方便灭口。

    杨魏氏转念道:“方宗花现身,许司已经不可倚靠,四灵更不好动用,商会就是个筛子,根本不能用,老三办事太不牢靠,武堂也指望不上。你现在让谁负责呢?”

    “婉儿带着一些亲卫负责看押。”魏老大无奈道:“元宵节前,还有很多人和事需要我居中联络与协调,实在抽不开身。如果我亲自过去坐镇,又实在太醒目了。”

    杨魏氏皱眉道:“还是我去吧!”

    魏老大缓缓摇头,沉声道:“这层窗户纸毕竟没有真的捅破,风使君还在幽径园,你必须陪着他。斩邪应该已经赶回去求救,你只管听命行事,让干嘛干嘛!”

    杨魏氏眼睛一亮,颌首道:“明白了,风少跟我们有来有往,有上命有印鉴,只要两方不撞面,假风少也是真风少,真风少也是假风少。那还不如把真风少……”

    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魏老大苦笑起来:“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是不敢。这一刀下去之前,尚有其他路可以选,这一刀下去之后,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头了。这个决心,不好下!”谷

    杨魏氏哦了一声,若有所思道:“你是想等到彻底掐住许州军镇的后勤之后,再来跟风使君谈条件?”

    “到时咱们放低姿态,给足面子,想必风使君会就坡下驴,没必要跟咱们鱼死网破。别说那时大势在手,他拿我们毫无办法,就算把我们干掉又怎样?”

    魏老大道:“逼反属下、破坏南征大局的大帽子戴上,他怎么跟上面交差?何况上面也非铁板一块,那才是神仙打架。他不会傻到拿自己的玉碗碰咱们这些瓦罐。”

    杨魏氏心悦诚服,按腿起身:“我现在就赶回去,风使君那边你只管放心,我会让他们死兜圈子,永远找不到春园。至于外面的那些事,全都仰赖你了。”

    与此同时,春园春水榭。

    方宗花已经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带离湖边。

    青荷被赶到水榭外面站岗,不准任何人靠近。

    风沙站于上首,婢女打扮的雪娘亲昵地依偎在侧,悄声附耳。

    柳静婉木无表情,低着头跪在下首。

    风沙一边听雪娘介绍,一边打量柳静婉。

    难怪雪娘刚才一口咬定,北周许司与柳静婉没有任何关系。

    因为跟她有关系的是南唐许司。

    几年前南唐许司设下美男计,致柳静婉怀孕。

    这要是让魏老大知道,当然死路一条。

    当时柳静婉被迷得七荤八素,最终没舍得打掉两人的爱情果实。

    于是千方百计让魏老大认为这是自己播下的种子。

    最终孩子顺利出生,是个儿子,南唐许司也选在这时图穷匕见。

    如何让柳静婉彻底屈服,雪娘没有细说。

    南唐许司将人交给她的时候,交代过前因后果,否则何以控制?

    她不愿跟风少具体详说,主要是不想留下坏印象。

    密谍控制人的手段通常会严重悖逆当世人伦道德。

    目的是彻底击溃意志,逼到连寻死都不敢的程度。

    如此才能保证受控制而不受反噬。

    雪娘大致讲完,冲柳静婉道:“你打算怎么让我们离开?”

    柳静婉仰起俏脸盯住风沙,缓缓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雪娘顿时拧眉,寒声道:“这是你该问的吗?”

    她刚说柳静婉可以任凭摆布,结果居然敢反问,令她倍感丢脸。

    柳静婉直勾勾地盯着风沙道:“我就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做主。”

    雪娘刚要训斥,风沙摆手拦住,轻声道:“你想跟我提条件?”

    柳静婉点头道:“我的儿子,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并且送我们安全的离开,越远越好。另外,我还要一笔钱,足够我们母子俩安度余生。”

    雪娘冷笑一声,冲风沙道:“您先去看看湖景,奴家跟她说会儿话。”

    风沙嗯了一声,起身离席,掀开垂锦,行去走廊,负手观湖。

    密谍这行当早就黑不见底,比得是谁更没下限。

    所以他还是不听为妙,免得心善心软心生怜悯。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雪娘含笑招呼道:“您回来吧!她已经想通了。”

    柳静婉脸色煞白,透着软弱、无助和恐惧,美目中隐约有些怨恨的闪芒,偏偏和眼泪一起死死地压在眼底,硬是不敢流出眼眶。

    ……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伸腿给抱

    有了柳静婉这个大内应,风沙心中的不安全感一扫而空。

    非但没有打算离开,反而决定留下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懒洋洋地席地斜躺,支手撑耳,观赏柳静婉翩翩起舞。

    虽然无歌亦无乐,依然赏心悦目。

    不是他不想躺在更舒服的软塌上。

    闻晓莺不久前还在上面扮成新娘子和所谓新郎入洞房,他嫌脏。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三名婢女端来新鲜酒菜,换下之前摆在案几上的残羹冷炙。

    酒菜并不关键,关键的是送酒菜的三名婢女。

    除了雪娘之外,还有授衣和绘声。

    两女见到主人安好,紧提的心儿总算放下。

    授衣挨上来附耳道:“珂海和马珂润各带着一队弓弩卫和剑侍等在外面。”

    风沙明白她的意思,冲柳静婉道:“你陪她出去一趟。”

    又向授衣道:“马珂润带人进来看守春水榭,珂海带人驻留外院。”

    内外可以互援,防止被人一网打尽,也能内外夹击。

    不过,这属于战术范畴,授衣自会安排妥当,无需他来操心细节。

    再转回头冲柳静婉道:“怎么说不用我教吧?”

    柳静婉木然道:“魏大爷担心您跑了,调人手充实内外防卫,命我严加看押。”

    傻子都明白,人家这是张网设伏,等着魏老大自投罗网。

    风沙颌首,叮嘱授衣道:“一切循规蹈矩,切莫打草惊蛇。”

    就是别轻举妄动的意思。只要能够擒住老帅,对方棋子再多也只能弃子认输。

    授衣应声,准备和柳静婉出去,雪娘忽然问道:“方宗花怎么办?”

    对南唐侍卫司来说,方宗花绝对是一座金山,宝藏挖之不尽。

    一路上她都在琢磨是否私下里给方宗花上刑。

    考虑再三,终究没敢。

    这次他们帮了风少大忙,千万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风沙沉默少许,向绘声问道:“林羊羊和东果来了吗?”

    雪娘神情微动,又迅疾收敛。

    绘声答道:“和马珂润在外面。”

    她现在就林羊羊和东果两名手下,当然去哪儿都带着。

    风沙嗯道:“方姑娘刚才落水,恐怕会着凉。你跟着出去一趟,让东果以我的名义给她送点暖汤,服侍她安心歇息。”

    其实是说给雪娘听,要她彻底死心,不用再打方宗花的主意。

    雪娘心知肚明,向柳静婉道:“待会儿你回来的时候,顺便领个路。”

    柳静婉只能点头。

    风沙又向绘声道:“你带羊羊进来陪我。”

    绘声媚目一亮,使劲点头。

    自从嵩阳小镇犯下大错,她被主人遣到初云那里挨罚,至今连主人的面都见不到几次。这还是主人头次松口,让她带着身边人服侍。

    待会儿一定要叮嘱林羊羊好好把握机会,无论如何也要让主人消气。

    诸女退走,只剩雪娘。

    雪娘一言不发,很乖巧地给风沙温酒斟酒。

    风少把人都给遣走,分明是有话要跟她说。

    特意让林羊羊近身服侍,更是意味深长。

    期待之余,不免紧张。因为这意味着风少很可能已经知道林羊羊的身份。

    派密谍到风少身边,事情可大可小,大小完全在风少一念之间。

    风沙举杯不喝,轻声道:“如果你认识林羊羊,不妨跟我讲讲。”

    这话听着轻描淡写,落在雪娘耳朵里,不啻于炸雷,浑身上下都绷紧了,怯生生道:“林羊羊花名扬灵,本是贞元歌坊的首席,前段时间叛逃……”

    风沙转动酒杯,凝视酒液,不喝酒也不做声。

    当初李善想一弄个歌坊,和钟仪慧轮番求他。

    最后他答应了,于是贞元歌坊在北周侍卫司和武德司的眼皮底下成立。

    并成为南唐侍卫司除使馆外最重要的分部。因为靠山是他,没人敢动。

    “叛逃”二字,表明林羊羊就是南唐侍卫司培养的女谍。

    雪娘老老实实地道:“不久前,奴家在飞仙楼外见过她一面,希望她在徐祭酒出使北周一事上出把子力,如果能有些助益,不仅赦免她叛逃之罪,还能荫及家人。”

    风沙笑了笑,作势举杯。

    雪娘手忙脚乱地找来个杯子斟满,然后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两颊迅速抹过嫣红色泽,把空杯底亮给风沙看。

    风沙看了一眼,跟着喝完。

    雪娘提着心终于松下,这意味着风少不追究了,赶紧又给风少斟满一杯。

    风沙取来轻抿:“埋钉子不容易,尤其像柳静婉这种钉子,代价不小吧?”

    想要控制柳静婉不反水,当然不能光靠嘴上威胁。

    一定是把人家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什么办法都想尽了、用过了,却每每撞得头破血流,始终无可奈何,才会哀莫大于心死,最终任凭摆布。

    雪娘心下一喜,知道这是要给好处了:“不瞒风少,这几年光是围绕柳静婉的布点就有五六处之多,相关后援不计其数,但是能够帮到风少,代价多大都值得。”

    身为魏老大的禁脔,柳静婉的反抗力道绝非寻常女人可以比拟的。

    许司为了把此女牢牢按住,确实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光人命就好几条呢!

    至于长年维持布点的花费,其实只是小事。

    她是故意捡小的说。因为钱再多也有数,人情才无价。

    “居功不自傲,很好。”

    风沙笑了起来:“我觉得羊羊这丫头不错,人漂亮又懂事,我打算留在身边,去哪儿都带着。以后你们姐妹经常联系,见不到可以发信,我有事找你也会通过她。”

    雪娘喜动于色。于公于私,她都赚大发了。

    于公,侍卫司这一杆子算是直接插到风少身边,甚至枕边了。

    永嘉公主回国之前,上面与风少的联系十分紧密。

    多数事情甚至不用找风少,永嘉公主就能办了。风少无不认账,一肩全抗。

    永嘉公主回国之后,别说办事,纪国公想见风少一面都难。

    为此绞尽脑汁,最终也没能成功。没想到在她的手上成了。

    尽管力道不可能像永嘉公主那样大,那也远比没有联络渠道强多了。

    这绝对称得上大功一件。

    于私,她是直接联络人,身份地位一定水涨船高。

    加上风少派她做徐祭酒在北周的联络人。

    两者相加,她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脱离侍卫司,成为一名正儿八经的女官。

    只有当过密谍才知道这泥潭多黑多深。

    没有大人物的眷顾,到死也休想脱身。

    然而抱着风少的大腿,她可以一跃而出,彻底洗白。

    风沙含笑看了会儿,见她从兴奋中回神,又道:“许司这次功劳不小,你上报的时候不要吝啬溢美之词,一定要重重奖励有功之人,可以附言说这是我的意思。”

    其实危机尚未过去,事情尚未完结,如此重奖,自然是希望人家卖力卖命。

    等同于临战升官。

    雪娘没想到风少一奖奖双份,赶紧伏身拜道:“奴家替他们答谢风少的赞誉,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护卫您的安全,报答您的恩典。”

    风沙低头喝酒。他不光要考虑战前的士气,还要考虑战后的局面。

    需知奖励和惩罚都会起到引导作用。

    因为这件事重奖,南唐许司针对忠武军的破坏行为一定会相对减弱。

    另外,他的好处并不好拿,他会让柳静婉彻底暴露。

    南唐许司损失一枚关键棋子,视野不复,手臂短截。

    北周的南征大局将会更加稳当。

    ……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荷婢故态

    春园,乃至春水榭已经变了天。

    还是有人懵懂无知,比如青荷。

    挨了柳静婉一顿骂,被赶到外面把门,心里自然压着火。

    隔着厚锦,完全看不见小姐在里面做什么。

    她心里自然有些猜测,有心想要探听一下。

    奈何水榭周围一览无余,靠近了太容易被发现。

    后来还有奴婢送来酒菜,她就更加好奇了。

    故意踱远了一些,猫在假山后面装不起眼。

    直到远远瞧着小姐带着几名婢女离开,这才重新冒头张望。

    那些婢女她都不认识,倒也没怎么奇怪。

    毕竟这里是春园,关人又是魏大爷的意思,不认识很正常。

    结果小姐又领来十余名佩剑的美貌婢女。

    不仅把住了水榭四面,更两两四散,开始占住附近高点及要津。

    青荷躲在假山后面,眼见要被搜出来,赶紧现身。

    结果两名美貌婢女相视一眼,握剑的手开始蓄力。

    大有一言不合便即灭口的意味。

    除了魏大爷的人,谁敢这么横?

    青荷真怕人家灭口,急忙报上身份,大声吵着要见自家小姐。

    两女犹豫少许,招人去找马珂润。

    马珂润没有露面,远远看了几眼,让剑侍押着青荷到春水榭外,自己进去禀报。

    春水榭内,风沙得到马珂润通禀,看了雪娘一眼。

    雪娘则看了眼正在起舞的柳静婉,附耳道:“她确实是许司的眼线,但是不知道柳静婉的身份,也不知道谁让她监视。此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小心为妙。”

    许司怀疑青荷也是魏老大放在柳静婉身边的眼线,只是没打算深究。

    毕竟魏老大在这方面占着优势。许司不想被顺藤摸瓜,当然仅是间接掌控青荷。

    如果换个新人,一切又要重新开始,说不定还拉不过来,所以没必要折腾。

    风沙一听就懂,微微颌首,嘴上道:“不理的话,会不会节外生枝?”

    凡是充当眼线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充满好奇心,越是不知道,就越是想知道。

    因为知道多少与否,通常跟奖惩挂钩。会渐渐养成,或者说被驯出这种习惯。

    雪娘略一沉吟,做了个刎颈的手势。

    她见风沙面露犹豫之色,以为心软,忙道:“关她还要分出本就不多的人手,也不能保证完全。如果打草惊蛇,猎物逃走尚在其次,我们很可能被人反包围。”

    风沙叹气道:“好吧!”

    不该心软的时候,他从来心坚如铁。

    何况对青荷心软,很可能害死他手下的弓弩卫和剑侍。

    他只是不想让雪娘认为他很冷酷,故意如此表现罢了。

    雪娘深深地看他几眼,起身道:“奴家这就去办。”

    密谍这行当的人,经常会被上面牺牲掉,自然也就经常担心被牺牲掉。

    哪怕人家仅是装成心软,她的感觉也确实好上很多。

    风沙分别向授衣和马珂润递了个眼色。

    雪娘指挥不动剑侍,加上授衣和马珂润武功好,可以避免意外。

    两女一起颌首,跟着起身,追上雪娘。

    正在作舞的柳静婉忽然停下,往地上一扑,抱住雪娘的小腿,颤声道:“青荷她什么都不懂,求您大发慈悲,饶过她吧!”

    虽然她听不见雪娘跟风沙咬了什么耳朵,但是人家没让青荷进来,反而是雪娘带着人出去,连傻子都知道这是要灭口了。

    这是柳静婉今天第二次不听话了,雪娘倍感颜面无光,拧起蛾眉,寒声道:“因为你这一句话,他就要去猫窝住满三天,如果你还想救人,那就不是论天了。”

    柳静婉如遭雷击,浑身顿僵。

    雪娘微笑起来:“你确定你还想救人?”

    是个人都听出所谓“猫窝”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只是不知道“他”是指谁。

    两者结合,对柳静婉来说一定残酷到极致。

    以致她抖若筛糠,硬是打起了摆子,抓紧雪娘的裤脚,哀求道:“我,我,我已经什么都听你们的了,你们不能这样对他,他还是个……”

    风沙很不想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轻咳一声,打断道:“把青荷叫进来。”

    雪娘脸色微变,暗叫不好,心道风少您可千万别心软。

    因为这是控制柳静婉的手段。

    以残酷的惩罚使其精神一直拉紧在崩断的边缘,以些许奖励来延迟崩断的时间。

    可以惩,可以奖,就是不能松。

    哪怕松上一次,都可能让其生出侥幸之心。届时可不是庆幸,而是剧烈的反弹。

    风沙摆手打断:“我有些事要当面问她,如果她能令我满意,这事可以揭过。”

    他是用间的行家,当然知道不能阻止雪娘惩罚柳静婉,但是可以用奖来换惩。

    柳静婉的精神已经绷得太紧。雪娘刚才威胁过一次,再来一次,他担心崩断。

    崩断意味着崩溃,一个崩溃的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担心坏事。

    雪娘一听就知道风少是懂行的,面色缓下。

    柳静婉则像是快要溺死的人看见了一块木板,手足并用地疯爬过来,叫道:“奴家保证您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一定让您满意。”

    风沙道:“你打算这样见她?她要是看出什么不对劲,我想让她活都不成了?”

    其实青荷在他心中已经是个死人。

    不过,为了缓解柳静婉的情绪,适当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如果青荷自己找死,柳静婉会好想很多。

    以青荷刚才过分的言语和更过分的行为,这奴婢明显取死有道。

    估计都不用他刻意引导。

    柳静婉愣了愣,赶紧拿手背擦抹眼泪。

    她天生丽质,年龄也不大,之前还陪魏老大来着,所以没有画妆。

    否则这会儿肯定擦一手妆粉,还得补妆。

    迅速收拾立整了,拿起了姿态,架子也端了起来。

    除了眼眶略红,倒也瞧不出什么异样,还是那个风姿绰约,隐带傲气的花魁。

    风沙笑了笑,请柳静婉入座软塌,他还是席地在旁,只不过由侧卧坐直。

    绘声和林羊羊也起身站到柳静婉两侧,垂首做婢女状。

    诸女都换了婢女装束,本来也是婢女,所以似模似样。

    风沙示意雪娘站到门后面去,青荷认识她,她应该被关在西厢,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是暂避一下为好,让马珂润出去叫人,让授衣站他身后,做监视状。

    马珂润很快便跟着青荷进门。

    其实她本想当先引领,结果青荷一听小姐叫她进去,立马趾高气扬地抢到头里。

    见青荷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一副要告状的模样,不禁在后面摇头。

    还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人要找死,拦都拦不住。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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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