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食肉寝皮
风沙意兴阑珊的吃过午饭,琢磨怎么还以颜色的时候,凝华殿呼啦啦冲进来一群禁军侍卫,开始清场赶人。
侍卫首领亮出腰牌,竟是殿前司御龙卫。
侍卫司掌管密谍,殿前司守备皇宫。
殿前司御龙卫乃是皇帝最亲近之扈从,也就是贴身近卫。
这一下连四灵的人手都不敢阻拦,御龙卫直到后殿才被云本真带着流火和授衣以手弩阻于殿外。
正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一个女声道:“让开。”
御龙卫左右分开,行出一个罩衫斗篷,全身蒙黑,只露出一双眼睛的人。
这身侍卫司密谍的装束,风沙再熟悉不过了,轻声道:“请进。”
云本真往旁侧身,让开殿门,仅容一人进。
黑袍人侧头道:“守在殿外,窥听、窥视、擅入者格杀勿论。”然后迈步入殿。
御龙卫应声,忽然列队两分,沿着后殿廊道迅速散开且绕后,差不多每隔一柱的距离交错站人,一队人面朝里,一队人面朝外。
殿门、窗根,乃至檐顶,无一死角,云本真诸女都被三对一盯住了
显然“格杀勿论”也包括她们。
黑袍人说了十几个字,风沙终于听出嗓音,神情微变,向伏剑和绘声道:“你们出去,窥听、窥视、擅入者格杀勿论。”
黑袍人已入殿内厅,看也不看风沙,径直一折,行入东厢。
风沙顿步思索少许,随之而入。
黑袍人行走如风,至榻席左手边,忽一旋身,沿边而坐,袍摆利落的甩起,轻轻的平落,伸手掀开罩头,如峦乌发,艳妆丽容。
居然是钟皇后。
浑身上下充满着华贵成熟的迷人风韵,仪姿说不出的典雅,神情沉静如水。
端得动若脱兔,而后静若处子。
风沙默默行至榻席右手边,与其隔着榻席上的小几,沿边侧坐。
钟皇后淡淡道:“有人请我来此看你一出好戏,正好我着急见你,顺水推舟答应了。好戏没能登场早在预料之中,就凭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哪是你的对手。”
风沙恍然。张泪尚不够资格请动钟皇后的銮驾,要么是李泽,要么是李谦。
这一招挺厉害的。钟皇后既可以成为杀手锏,也可以成为金钟罩。
钟皇后肃容道:“废话少提,言归正传。你要有所准备,我与陛下已经反目,你再不敲定大局,还要首鼠两端的话,四灵大会之后,事态必生剧变。”
这一惊非同小可。
其实风沙一直在尽力维持唐皇和李泽处于均势的状态,以此谋求最大的利益。
比如他通过李玄音帮了唐皇几次,还释出很明显的善意。
所以,唐皇败势还能稳住,李泽胜势又变颓势。
唐皇处于被逼着迁都的紧迫威胁之中,又没有到必须立刻迁都的程度。
帝、后反目只有一种可能,唐皇已经发现钟皇后与他并非同心同德。
唐皇的势力看似又被削弱了一大块,实则恰恰相反。
没有钟皇后的误导、漏风和暗中使绊子,唐皇将会变得非常非常难缠。
毕竟唐皇还是皇帝,起码在名义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如果不计后果,可以把任何事情乾坤倒转。
唐皇若是匹烈马,钟皇后就是缰绳。
失去缰绳的束缚,天知道烈马会不会变成疯马,不顾代价的横冲直撞,宁伤宁死也要摔下马上的骑士、撞死同圈的小兽、踏烂足下的草地。
放任唐皇发疯,后果的确太严重。
然而,彻底压下唐皇,等于让李泽一家独大。
风沙同样损失很大,起码不能继续左右逢源。
两害相权取其轻。
如果钟皇后所言属实,风沙会毫不犹豫的放弃唐皇。
如果不属实呢?
不谈损失,单论牵扯之广,足以让任何人挠头。
所有于南唐扎根的势力都会因此作出态度的改变,重新一波合纵连横,敌变友、友变敌之类,将会对局势造成难以估量的冲击和影响。
就拿刚刚发生的事情来说,彻底放弃唐皇,意味着他对李泽,对李谦,对张泪,对很多人的态度都将发生转变。
之前不过干掉了南唐五鬼,扩散的余波压到底层,江湖都乱成了一锅粥。
最高权力的更替,所造成的影响将是全方位的剧烈动荡。
如果前者仅是微波涟漪,后者将是狂滔巨浪。
理论上,权力更迭的越慢,动荡的幅度越小。
现在更替的话,任凭隐谷再怎么压制,四灵再怎么袖手,这种动荡本身的幅度还是浪、不是波。
风沙沉默半晌,轻声道:“我想知道皇后与陛下反目的原因。”
钟皇后凤眸狭睐,面现怒意,后宫之主的威严像山峰一般当面压来。
使人闭眼,使人低头。
风沙毫不示弱的与之对视。
如果讲不出个一二三,他绝不会轻易做下如此紧要之决策。
少许之后,钟皇后敛容垂眸,顿时峰平风静。
“我秽乱宫闱,被捉奸在床。”
如此难以启齿的丑闻,钟皇后轻描淡写的说来,平常的好像“我吃了顿饭,味道挺好的”。
风沙问道:“无可抵赖?”
钟皇后回道:“幸亏尚有心腹拼死保护,直到他冷静下来。”
风沙叹了口气。
皇后是后宫之主没错,前提是皇帝还念旧情,或者担心废黜皇后动静太大,或者不愿尽失颜面影响太大,否则皇后再有心腹,保得了一时,过不了一时一刻。
就像李玄音之于他。
看来钟皇后确实撑不住了。
就算是假话,他也非做决定不可。
因为四灵大会将引住所有人的注意。
在此期间,唐皇有能力颠覆局势。
也就是说,迫在眉睫。
钟皇后又道:“知情人全被灭口,此事除了陛下和你,目前再无第四人知晓。我今天顺势溜出宫,势必会付出代价。你必须给我答复,否则我乖乖回去等死。”
风沙微怔,追问道:“那个情夫?”
“你们男人就关心这个吗?那我说点你们男人更爱听的。我亲手把他做成了一锅肉羹,亲手把他的皮铺上了龙榻,所以我还有机会坐在你的身边,跟你说话。”
……
第五百八十八章 被奸夫
钟皇后的话语,语气很平淡,语意森森然。
风沙不禁扶额,发现自己被钟皇后给坑了。
亏得钟皇后能以强硬的口吻,端着皇后的高姿态,求他庇护。
肉羹人皮什么的,又分明是在拿唐皇威胁他。
脑袋稍笨点,还不听懂话里这么些弯弯绕呢!
他仅是知道这件天大的宫闱丑闻,唐皇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试图灭口。
然而,钟皇后偷溜出来找他的这个举动,很可能令唐皇彻底失去理智。
要知道,唐皇不久前发现自己的皇后秽乱宫闱,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这时候,任何类似的刺激,足以使人彻底疯癫,怒火铺天盖地的爆发。
那时候,恐怕唐皇头脑发热,剩不下半点理智,把他当成另一个奸夫。
风沙猜测钟皇后在偷溜出来之前,八成会留下相关的暗示,甚至明示。
不一定直接指向某个人。钟皇后找谁,谁就背锅。
然后,唐皇将会暴跳如雷,不顾一切的想将其烩成肉羹,剥皮寝之。
风沙一念转过,猛然跃起,快步到殿内厅门边,召云本真附耳低语。
“你多带点护卫,亲自见王尘,说我请求隐谷严重关切,并随时准备强力介入。另外,北苑附近将有异动,我特意提前告之。王尘问及具体,一概不回。”
云本真领命而去。王尘就在北苑,离凝华殿不远。
风沙又召绘声附耳。
“你多带点护卫,拿我的佩徽去元武湖码头。湖对面近长江支流边,常年驻扎一支南唐水军,受南唐玄武的节制。我命令他们紧急调动,于元武湖上操演。”
绘声捏着主人的佩徽,迟疑道:“他们肯听吗?”
主人隶属东鸟四灵,流城的玄武主事,无论如何管不到南唐四灵。
若寻常事,南唐四灵肯定会给面子。调动水军这种大事,肯定不会听令。
尤其这支水师还在都城郊外,皇宫边上。
就算绘声不太伶俐,也知道兹事体大,稍不注意会闹出大乱子。
风沙沉声道:“我兼着四灵大会筹备副使的职务,有权在危害四灵大会召开的紧急事态之时,便宜行事。”
因为挂着此职务,之前一大堆人找他平事,找他借势。
头次发现这个令他焦头烂额的职务,真特么好用啊!
如果没有这个身份,还要绕一大圈去找东鸟上执事。
耽误工夫不说,肯定被狠狠敲上一笔。
风沙目送绘声那婀娜多姿的倩影匆匆离去,转身入东厢,冲钟皇后冷笑道:“我已经一力抗下,保你安全无虞,还满意吗?”
钟皇后嫣然道:“溜出来之前,我好生犹豫,如果所托非人,岂非自取灭亡?我来找你,所承担的风险,承受的煎熬并不在你之下。现在看来,没找错人。”
风沙噎了少许,回榻席坐下,哼道:“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钟皇后咯咯一笑,异常妩媚动人:“不客气。”
风沙又哼一声道:“我为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拿什么回报我?”
“代价就像男女相恋,无论你情愿或者不情愿,有时候不得不付出感情。别着急发火,我没说不回报你,难道你不想尝尝真正颠鸾倒凤的滋味吗?”
钟皇后十分得意,她以高超的手段,成功把风沙和她牢牢绑在一起。
风沙为了自保也必须保她,她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相比回报实质的利益,她更愿意以女人的方式,抚泄人家心头的怒火。
风沙不禁斜眼。心道这女人是否自恋过头?以为自己一身皮肉价值连城?
“你是个很有经验的男人,应该知道像我这样年龄的女人,还能将身材保持得这么好,才是最有滋味的。”
钟皇后微笑道:“我的容貌,我的气质,我的身份,皆是提味的佐料。如果你细细品尝一遍,我保证你此生别无所求,只盼时常回味。”
风沙歪头道:“我正在考虑,是不是把你塞给李泽,让他替父皇回味一下母后。”
钟皇后努力想保持优雅风姿和迷人笑容,奈何全身都发起抖来,连笑容也不例外。
风沙看似轻佻的话语,是在表达他根本没有被捆死。
有能力把她甩到别人手里。
李泽一定会把她交给唐皇。
别看两人是亲母子,皇权之下无亲情。
李泽不缺她那点势力,相比承担父皇的怒火,与其正面怼上,立刻分出胜负。还不如把她交给唐皇消气,压下丑闻,维持现状。对李泽才最为有利。
风沙扔开了烫手的山芋,解脱了。
她这个烫手山芋则一定会被解脱。
同是解脱,一生一死。
风沙暗哂我连唐皇都敢硬抗,还弄不了你?自以为是的女人,但凡多想一层,也该在我面前夹起尾巴乖乖做人,少显摆小聪明。
钟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歇斯底里地嘶叫道:“你不能,你不敢。泽儿不会交出我,陛下不会放过你。”
风沙潇洒的耸肩,一副“不如咱试试”的表情。
钟皇后坐在那里发抖,如同山峦般骄傲高耸的亮泽乌发,在颤抖中渐渐垮塌,低声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是你有什么?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我保证你会随陛下一同迁都。”
钟皇后娇躯剧颤一下。她已经和唐皇反目,如果迁去南都,她自己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必须留在江宁,才能活着当上太后。
“往后求我的时候多着呢!不是一锤子买卖,你说呢?”
钟皇后垂目道:“是。”
随着元武湖水师大张旗鼓地巡弋操演。
何子虚飞奔着求见,北苑中人也纷纷遣人拜访,包括李泽的使者,还有亲自赶来的易夕若和周嘉敏等人。
风沙以墨修的身份全部拒见,等于拿墨修的信誉为自己作保。
诸人果然不再追问,连急急赶来的任松都乖乖的回转。
直到来了几个太监,给风沙塞了一道给钟学士的圣旨。
风沙见圣旨内容,心知钟皇后偷溜的代价来了。
这是翻她兄弟钟学士的旧账。
钟学士在牢里接到这道圣旨,只余自裁一途。
好消息是,唐皇来这一手,证实钟皇后并没有撒谎。
同时证实,元武湖的水师操演成功令唐皇冷静下来。
……
第五百八十九章 连锁大局
元武湖的风暴突如其来,又迅速雨霁云开。
在四灵大会的前夕,在百家云集的北苑,调动水师操演于元武湖。
风沙将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比如他居然敢直接庇护钟皇后,隐谷一定会发飙。
帝后不合将会造成隐谷也绝不愿见到的严重后果。
以此为借口,加上钟皇后又是自己找上门,的确能够让隐谷不至于彻底翻脸。
但是,他欠下大人情了,两个。
毕竟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请求隐谷严重关切,并且随时准备强力介入。
人情债好欠不好还,以后有得头疼。
另外,他以四灵大会的安危为借口,调了南唐四灵的水师。
这个借口说实话实在牵强,欠了南唐上执事的人情。
明天就要还。
另外,如果唐皇没能及时冷静,无论他选择退让或者不退让,都将付出数以倍计的更大代价。
风沙看似干脆利落的做出决策,其实无异于下了重注赌博。
心里负担之重,当真难以言表。
如今终于风淡云轻,细细盘算,大赚特赚。
钟皇后现在是皇后,以后是太后。有钟皇后支持,周嘉敏成为皇后的路途再无坎坷。
说难听点,待李泽登基,他的后宫,风沙开的。
外戚的力量更加壮大。
毕竟钟皇后经营已久,接手就能用,不用熬到周嘉敏的势力成型,没有青黄不接的空当。
两女在大面上将属于同一阵营,完全可以相互扶持,互为依托,彼此助力。
假以时日,不仅可以在后宫架空李泽,前朝也可以。
风沙盘算时机合适,让绘声偷偷摸摸把周嘉敏找来凝华殿。
当着钟皇后和周嘉敏的面,交出了一个预留很久的杀手锏。
他判断东鸟平静不了多久,还是会继续乱下去。王萼得位不正,难以服人。起码会乱在两人,一是王振,二是王崇。
所以让两女尽快选派心腹,合力推举为将,驻军于青州、萍乡,并设法从李泽那里弄来便宜从事的诏书。
只要东鸟再生变乱,立刻带兵打入潭州,灭掉东鸟。
东鸟连遭变乱,各方面损失惨重,国力消耗过大,已是强弩之末,成功的把握很大。
如若成功,必定形成连锁反应。
东鸟将处于他的间接掌控之下,东鸟上执事别无选择,只能成为他的附庸。
加上同样间接掌控着南唐,以及马玉颜经营的闽地。
三地相互扶持,互为依托,彼此助力。
他的权力范围能够迅速覆盖至最富庶的大半个江南。
届时,他和云虚的实力对比形成颠覆之势。
别说云虚,连女王也只能选择完全托庇于他的羽翼之下。
辰流自然而然地收入囊中,进而可以开始筹划插手蜀地。
半壁江山,归我操纵。
至此,很可能达到某个临界点,四灵为了自身的利益,将会与他积极结合。
于是,他的权力突破长江,直接伸入北周,不再属于职位,也不再属于借力。
在这个大布局之下,像周嘉敏因此坐稳后位,对李泽影响更大,唐皇将彻底落败之类,仅属于大势之下的小势。
当然,操纵并不意味拥有,势力覆盖并不意味着掌控。
这跟正儿八经打下江山,区别很大。
隐谷和百家也不是吃干饭的,各国皇室朝廷还是占着大头的权利。
单论个人的权力,除非天下一统的皇帝,否则没有人能够超过他。
如果再给他多点时间,说不定能过把皇帝瘾。
奈何这个时间实在由不得中原,主要看契丹。
总之,收纳钟皇后,使这一切连锁反应的源头,在时间上大幅提前。
风沙最缺的正是时间。
如此估算下来,哪怕再欠上几个大人情都大赚特赚。
风沙交出的杀手锏,令钟皇后和周嘉敏倍感兴趣乃至兴奋。
尽管不清楚风沙布设的大局,对她们好处依然很大。
钟皇后收拾了败馁的情绪,觉得被风沙压得没脾气,根本不算个事了。
三人凑头讨论细节到天黑,连晚饭都忘了吃。
多是风沙问,两女答。风沙叮嘱,两女应承。
待大体决定之后,周嘉敏又偷偷摸摸地溜走。
钟皇后忽然沉默下来,面露哀伤之色,神态说不出的娇弱,端得楚楚可怜。
显然因为钟学士必死无疑,偏偏没有能力搭救的关系。
钟皇后这副模样,也不知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风沙心里挺满意,哪怕这样子全是装的,钟皇后愿意在他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本身就是一种臣服的态度。
又过一会儿,云本真和绘声端上晚饭。
后殿的格杀令已经解除,然后因为钟皇后亮不得相的关系,守备还是很深严。
伏剑诸女在殿内厅吃饭,不敢踏入东厢。
东厢仅有风沙陪着钟皇后吃饭。
起码名义上,钟皇后算是他的长辈,严格起来还得叫声母后。
既然人家臣服,该给的尊重和面子,风沙一定给足,不仅陪着钟皇后单独用膳,还不时夹菜敬酒。
当然,试探也少不了,风沙冷不丁的问了句:“皇后知道盘丝洞吗?”
钟皇后神情略微有些古怪,过了会儿才道:“知道,就是这儿,想必你已经见识过了。谦儿打小调皮,你不要怪他。”
风沙歪头道:“皇后似乎对今天凝华殿发生的事情如数家珍啊!”
“有人想利用谦儿给你个教训。我急着见你,让谦儿帮忙想办法。谦儿年少轻狂,可能对你不太服气。三件事殊途同归,迟早合一,不住今天,也在最近。”
钟皇后又是那副威严的皇后样儿,艳妆丽容又不乏妩媚温婉。
仅凭这副高贵典雅的仪姿,实难想象她不仅秽乱宫闱,还媚态毕露、言辞露骨的勾引自己名义上的女婿。
风沙含笑道:“谁想教训我?”
钟皇后回道:“明知故问。”
风沙歪头道:“皇后对盘丝洞熟悉吗?知道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弄着哪些勾当?”
钟皇后略一迟疑,缓缓点头。这件事只要风沙想查,迟早都能查出来,没必要隐瞒。
风沙失笑道:“莫非你就是盘丝洞的后台?”
钟皇后似有不悦,低头吃菜,默不吭声。
……
第五百九十章 开善道场
尽管钟皇后嘴上不肯承认,风沙心里已经认定她就是盘丝洞的后台。
就凭李谦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再怎么靠着心宗的传承布设谍网,也不可能这么高层。
风沙更倾向于钟皇后居中居高调和。
李泽可以借用盘丝洞,李谦同样可以向李泽借势,又不至于被兄弟彻底吞掉。
钟皇后对盘丝洞的话题特别敏感,少言不悦的态度十分明显。
风沙又试探几句。
钟皇后居然红着脸发恼。
要知她之前谈及秽乱宫闱,别说脸红,根本云淡风轻,全然没当回事。
风沙的心里有数了。
盘丝洞恐怕事关钟皇后的阴私,多半是些很不正经的事。
他一直有个疑问没好问,钟皇后的奸夫到底是什么人?
肯定不会是跟太监,一定来自宫外。
问题在于钟皇后没有机会认识宫外的男人,需要一个沟通内外的地方和桥梁,不至于惹人起疑心,更不能惊动唐皇。
地方,比如北苑。桥梁,比如盘丝洞。
北苑属于皇家园林,与皇宫仅隔了一道门。
钟皇后来去方便的很。
北苑有一半属于四灵的地盘,唐皇没事绝不会往这里跑,是以被皇室贵胄占据,能够领外人进来。
于是,这里成为一个模糊地带,一边连着宫内,一边连着宫外。
另外,找盘丝洞平事的不光有女人,也有男人。
如果是亲儿子帮娘找男人幽会,似乎就能说通。
难怪钟皇后咬死牙都不肯露半点风声。
无论是她寡廉鲜耻,还是李谦有意引诱,其行为已经逆了人伦十万八千里。
就算她不要脸,总要替李谦瞒着。
抛开成见,钟皇后绝对算得上女人中的女人。
她的成熟,她的风韵,她的容貌,她的气质,她的身份,混合形成了一种致命的魅力,的确足以令任何男人痴狂。
当钟皇后媚态毕露、言辞露骨的勾引的时候,风沙还不觉得有多么引人。
因为他身边从来不缺妩媚迷人的佳丽。
当钟皇后端起皇后的架子,摆出母仪南唐的气势的时候,风沙居然动了心,纯粹是本能的动心。
他特别喜欢强势的女人。
好在他有底线,无论如何不会碰钟皇后哪怕一根指头。
于是,伏剑当晚成为他下限之上、上限之下的替代品。
他身边只有久居上位的伏剑能够摆出类似的气质。
其实云本真也可以,奈何她和绘声一样,在外人面前尚能端起架子,在主人面前连腰都挺不直,随便给个眼色就千依百顺,连假装壮起胆子都壮不起。
伏剑最开始就是风沙的贴身婢女,尽管现在名义上是他的小侄女,实际上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亲昵。
搂就搂了、碰就碰了、抱枕就抱枕了,没有那么多避讳。
当然,也要顺便惩罚一下伏剑,看她往后还敢不敢跑出去玩那些乱七八糟的游戏。
至于如何惩罚,不足为外人道也。
第二天大早,神清气爽。
昨晚天雷阵阵、狂风大作、暴雨哗哗,天明之后雷散雨停,空气说不出的清新,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伏剑留在凝华殿照看钟皇后。
外围全是玄武卫,内层则是钟皇后带来的御龙卫。
风沙还特意请王尘派些隐谷的人手在附近巡弋,不许任何人不经允许擅自进殿,包括唐皇在内。
四灵和隐谷联手,加上昨天元武湖水师操演,足以把凝华殿变成禁地雷池。
不得不说,北苑的确是个好地方,皇家园林也有行宫的性质。
钟皇后完全可以用修养、散心,甚至避暑之类的理由在此居住,又处于风沙力所能及的庇护之下。
帝、后的冲突不至于公开化,造成南唐朝野的剧烈动荡。
让隐谷掺和进来,既是一种帮衬,也是一种妥协。
如果不让钟皇后处于隐谷的视线之内,风沙将会一直承受怀疑和警惕,很容易使隐谷产生误会和误判。
反正他要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接下来主要是钟皇后和周嘉敏打配合,他可以通过周嘉敏沟通钟皇后,以及间接支持。
不是不能直接找钟皇后,但是未免避免刺激隐谷,两人见面的次数应该越少越好。
挖了人家的墙角,千万不要老在人家眼前晃荡,那叫得了便宜还卖乖,最招人恨。
简而言之,周嘉敏的重要性再次提升到全新的高度。
赵辛作为风沙刚刚安插到周嘉敏身边的抓手,将配合黄莹与隐谷的抓手王龟相抗衡,白绫将于外围做侧翼护持。
看似奴婢之间的内斗,牵扯有多么重要,风沙心里最清楚。
掌控周嘉敏连带了南唐的布局,南唐的布局连带了东鸟的布局,东鸟的布局连带了四灵的布局,同时还会连带辰流、蜀地和闽地的布局,以及一些小布局。
一环套着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
绝对不容有失。
呜呼,苍生万物生而不平等。
有些人身边的狗,的确远比世间大多数人重要多了。
……
蒋山左臂,青龙右臂,清溪托底,两山一水,恰好围出一片三角形的空地,建开善道场。
三角形顶尖处,曲径通幽至徐玄宅,也就是南唐上执事居所、南唐四灵总部。
徐玄宅占了一整座山,又背倚摄山,本身就是一处战略要地。
开善道场正好方便蒋山、青龙山、徐玄宅三山驻地往此聚兵。
由开善道场溯清溪往东,元武湖,位于江宁城北。溯清溪往南,燕雀湖,位于江宁城西。
被清溪相连的元武、燕雀两湖就像两只伸展开的臂膀,恰好抱住了江宁城,开善道场就是胸。
水路即动脉,可以迅速运兵,使两臂夹击有力,能够同时进逼城北和城东。
开善道场也是南唐四灵总部面对江宁最后的屏障,平常绝不会对外开放。
寻常人绝对想不到,在开善道场召开的四灵大会多么的寒酸。
别说声乐齐奏,连绫罗绸缎都见不到一匹,颜色单调,非黑即白。
围出一片广场的四方回廊内设一排排榻席,以竹木简陋修造,碗是灰不溜的陶碗,茶倒是好茶,应时新摘谷雨茶。
除此之外,连碟点心都没有。
凡正属四灵,无一招牌华袍,人人兽皮粗布为衣,穿着木屐草鞋。
唯独武械锃亮,森然寒芒。
……
第五百九十一章 分饼
吕氏春秋乐成篇有云:舟车之始见也,三世然后安之。夫开善岂易哉!
舟、车开始出现的时候,人人用不惯,三代之后又已为习惯。
好事开头并不容易。
无论什么新出的事物、习俗、格局,乃至思想,无论好坏都会遭至固有利益的反对,更会因为改变习惯而受到习惯性的抵触。
比如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典故。
这正是开善道场,“开善”之意,非常贴合四灵大会召开的目的。
万事开头难,以善开之易。
无论真善、还是假善,总之要冠以善名。
南唐上执事选会址于此,兼顾了方方面面,“名”亦考虑,有心了。
百家在此,无论势力强弱大小,皆平起平坐,一家一榻席。
隐谷少主王尘也就一席。
当然,榻席布局大体上还是隔出了亲厚远近,不是以四灵的视角,乃是以各家自身的视角。
比如易夕若坐于四面回廊之西,身侧一席乃是南唐司星高层齐不凡。
阴阳一脉分支众多,大多没有资格与会,易门能来,纯粹是风沙开后门。
也有一些势力强大的支脉早已融合了诸如道门等其他宗派的思想,甚至不乏武林门派,这些宗派就算有资格与会,也不会跟司星宗、易门坐一起。
东鸟和北周都有司星宗高层赶至江宁,其中东鸟司星宗高层与风沙相交甚笃,然而司星宗和易门一样仅有一席,不因势力广大而增设席位。
尽管四面回廊中坐满了人,细数下来并没有百家之多,加起来一共也就五六十家,连同侍从不过百来十人,大多系出九流十家。
本来小说家分支繁杂,兼得良莠不齐,尚不够资格与会,李谦因为身为皇子的关系,倒也以心宗宗主的身份参加,不时拿眼扫量风沙,眼底透着惊疑不定。
昨天北苑的气氛,是个人都能感受到肃杀和紧张,并没有几个人知道,四灵为什么突然调动南唐的水师于元武湖操演。
之所以昨天全部跑来找风沙询问,纯粹因为风沙乃是北苑之中唯一的四灵高层,不找他问,找谁问?
风沙以墨修的身份担保无事,诸人自然而然琢磨是不是因为四灵大会召开在即的原因。
调度水师操演恐怕是为了最后的压阵和示警。
有北汉使团被灭的先例,谁敢在这种时候找四灵的不自在?
大家难免觉得多此一举,仅提高警惕,倒也没有过多联想。
李谦知道的情况稍微多点,因为正是他安排钟皇后溜来北苑去到凝华殿。
不是他有多大的权力。
皇子未成年之前本就住在宫里。
李谦刚刚成年而已,大婚尚在筹备之中,乃是除唐皇之外,唯一能够轻易进出宫闱的男人,尤其很容易见到他的生母钟皇后。
待到他大婚之后,再想进出后宫,那就很难了。
简而言之,居于北苑的百家大都知道出了大事,没几个人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李谦隐约猜到和母亲到凝华殿有关,但也仅此而已,难免惊疑不定。
在场还有诸如李泽、周嘉敏等受到特别邀请的散客,入座北殿观礼。
李泽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周嘉敏,一开始差点连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太子妃周宪乃是鸿烈宗人,更不可能知道尚未正式进鸿烈宗的周嘉敏。
周嘉敏实在太了解李泽,回报以浅笑,眉目间媚态隐隐。
李泽顿时心花心热,与之遥向互望,眉目传情,竟似靠眼神就隔空来了出巫山**。因为场合,因为当众,居然甚为刺激。
作为东道主的四灵于四面回廊围出的广场之内席地而坐。
卷席铺地便为席位,连六位上执事都不例外,端得幕天席地。
除北面之外,东西南一面两人,六位上执事围坐成圈,身后是各自带来与会的青年俊杰。
风沙单独坐于东北面。与六位上执事围成的圈子有些远,又不算太远,略微斜向东鸟上执事一边。
贺贞斜坐于西北面,身后是她带来的青龙二人。
两人的位置和距离十分微妙,有意空出了正北,也就是兼任青龙上执事的四灵之主本该坐的位置。
很明显在暗示风沙的身份很特殊,靠近中枢,未进中枢。
昨晚雷暴雨,地面泥泞,至如今偶有阵雨当头瓢泼。
百家诸人于回廊之中尚有屋檐遮雨,四灵中人无不浑身湿透,个个面不改色,连一向弱不禁风的风沙都强撑着恍若无事。
别看四灵平常奢靡成风,在这种百家观礼的正式场合,装也要装出墨家“以裘褐为衣,以跂蹻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的作风,
事关四灵源出墨家的正统性与正当性,不容轻忽。
先秦时期,墨分为三。
相夫子论辩于齐,为“墨辩”,邓陵子游侠于楚,为“墨侠”,相里子仕工于秦,为“墨守”。墨修源于相里子,所以四灵乃是“墨守”一支。
除了墨守,其他两派早已不成体系,又或者说完全融入了华夏大地。
比如,江湖体系源于墨侠,锄强扶弱、行侠仗义的精神深入每个江湖人的血脉骨髓,乃至心灵,是为“江湖道义”。
但是,江湖中早已找不出任何一个传承可以真正代表墨侠。
四灵特意请来一位威名卓著的江湖人士代表“墨侠”,请来一位年高德勋的大儒代表“墨辩”。两人与之墨家两派多少有些关系,硬扯上其实相当牵强。
然而,不管真的假的,反正一边要坐上一位,代表三派同源,共襄盛举。
理论上两人可以对四灵指手画脚,实际上不太可能。
南唐上执事一番开场白,感谢百家与会之语,之后直入正题。
真正紧关节要的事情,六位上执事早就借着商议与会时间的议题,全部商定完毕。
如今不过是按着议定的方案,当众宣告,当众切饼。
看似走过场,其实无可或缺。
正是要昭告百家与各方,表示定鼎无悔,更主要是为了确立正统无疑。
尽管风沙早就知道结果,真的持饼在手还是十分激动。
从这一刻开始,他正儿八经的成为四灵高层。
起码在名义上有资格竞逐上执事之位。
踏不上这道阶梯,没有可能夺回少主之位。
现在则有了具体实施的办法,一旦获得四位上执事的支持,马上就可以开始布局登顶。
……
第五百九十二章 四灵总执事
这次四灵分饼,总体来说总堂上执事在大局之中占住上风,分堂上执事于细节之处多占了点便宜。
北周上执事本就势弱,自不必多提。
东鸟新乱刚平,尽管王萼弑弟登基,东鸟上执事算得上力挽狂澜,也不过多维持点体面。
东鸟与东鸟四灵皆元气大伤是不争的事实。
南唐四灵占着四灵大会的主场不假,奈何隐谷在南唐占着全面的上风,南唐上执事说话的力道本就不硬。
这次太子与唐皇争权,主导权一直被隐谷牢牢把握,风沙没少在其中搞风搞雨,南唐四灵本身则是作壁上观,没有吃什么亏,也没有占什么便宜。
总堂上执事则不然。
无论是北周代汉,还是柴兴代郭武,总堂不仅全程参与,分明就是幕后主使,两次皆大获全胜,且是兵不血刃。
总堂和北周势力都未曾损减。
相较于逆水行舟的东鸟和原地踏步的南唐,总堂和分堂的实力一前进、一倒退,差距更大。
总堂唯一的软肋在于契丹正联手北汉残部攻打北周。
胜负还未明朗,底气不算太足。
分堂上执事也才多了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无论东鸟事态也好,南唐事态也罢,风沙都涉入很深,在实际上成为分堂的顶梁柱。
正因为他撑起了好几个大局,比如勾连燕国公主,比如撺掇王萼尽快起兵,比如掺和南唐皇权之争,使得分堂上执事有一些筹码,勉强抗住了总堂的压迫。
投桃报李,以东鸟上执事为首的三位分堂上执事在四灵最核心的最高层面,给予风沙极大的帮助。
事实上,四灵高层对风沙的某些行为的态度分歧很大,不光总堂上执事颇有微词,南唐上执事同样十分不满。
比如越过他勾搭鸿烈宗,插手周嘉敏之类。
好在三位分堂上执事顾全大局,加上风沙又与赵仪和解,等于获得了玄武、白虎两位上执事的有限支持,使得四灵关于他的事情,总能态度一致。
所以,无论风沙怎么搞风搞雨,四灵几乎一力抗下。
好像风沙的态度就是四灵的态度,四灵为他的一切行为背书。
否则,仅凭他那点相对四灵、隐谷来说可怜兮兮的势力,绝对没办法在江宁呼风唤雨。
对于四灵来说,四灵大会开得波澜不惊就是最大的胜利。
无论六位上执事之前有么多大的分歧与冲突,早已经吵完了、闹够了,六人的态度已经完全一致。
此次大会最重要的宣告在于:四灵的组织结构进行调整。
四灵的组织严密且复杂,绝不会对外具体详述,仅是蜻蜓点水般勾勒了一下,让大家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
简而言之,上执事之上增设总执事一职,上执事由七人增扩至十四人。
三总堂也好,三分堂也好,包括青龙在内,每一方多出了两个上执事的空缺,作为本堂总执事的副手。
六位上执事自宣告之日起,即刻晋升总执事。
看似权职不变,仅是多了一个名称、多了一个层级,实际上会对四灵产生重大且深远的影响,使得四灵的势力能够扩张的更广更深。
扩充意味着人力不足,不得不降低吸纳标准,秘营的标准也将随之降低。
本来不够资格任某个职位的人,忽然间够资格了。
一定会导致决策的水准大幅下降。
四灵的总体势力将会迅速增强,隐秘性、纯粹性将会大幅削弱,骨干精锐将会被严重稀释。
此决策一出,百家哗然,纷纷交头接耳。
以四灵庞大的势力,如果再度扩张,势必给各家带来不可估量的影响。
每一家的利益各不相同,未必有利、未必不利,总体上还是不满居多。
除了风沙,四灵上下,人人开心,个个拥护。
多出了一批高层职位,中层职位也会相应扩充,直至扩充至底层,意味着所有人的晋升机会,倍增。
同时,手中的权力会被更多的同级职位分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权威更重。
最关键,会大幅增加风沙登顶的难度和时间,新得晋升的上执事将会变成竞争对手。
登顶之路本就沿途荆棘,结果被人家无中生有的弄出一整层拦路虎。
还都是位高权重的上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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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手段当真高明,杀人不见血,让你有苦叫不出。
风沙根本不敢表示丝毫反对的态度,明里暗里都不行。
六位上执事,不对,六位总执事一齐决定的事情,任何反对皆无效。
哪怕仅是单纯表达反对的意见,也会惹起众怒。
风沙再不情愿,只能在心里骂娘,面上不认也得认。
不过,实在没什么好怨怪的。
人家坑他不假,他也蓄谋已久,打算在四灵大会上坑人家一把。
风沙立刻还以颜色,趁着休场空隙,以墨修的身份,当众给连山诀背书。
六位总执事的脸色很难看,与风沙听到“总执事”之后的脸色一模一样。
偏偏和风沙一样无可奈何。
他们不可能当着百家的面,反驳墨修在这种事情上的立场,那样等于自我否定四灵的正统性。
隐谷将因此掌握天下大势的主导权,也就是定立规矩的权力。
届时,四灵再怎么折腾,也仅能争抢大势之下的小势,就算霸下大量的地盘,获利如江河汇聚,终究强极一时,难保一世。
大家手段都挺高明,你坑我、我坑你,算是打了个平手。
风沙更加坚定了与隐谷合作的心思。
六位总执事恐怕认为他吃里扒外,他则认为四灵本就因为抛却理想导致人心涣散,凝聚力下降。还要大幅扩张?恐怕难以齐心合力,甚至四分五裂。
根本无力与隐谷相争迫在眉睫的天下之争。
只有在隐谷架设的大势之中获得足够的利益,才能反过来提高他在四灵内部的地位,并且给四灵留下一些根基,保住元气。
哪怕仅分得一杯羹,拥有墨修的四灵将因此长久获益,不一定多,胜在细水长流。
因为根植于规矩初创之始,只要天下不再陷入礼崩乐坏的乱世,细水将永不干涸。
说得更明白些,风沙显然认为墨修的利益远远大于四灵的利益。
……
第五百九十三章 忽似娥皇将女英
四灵大会为期三天。
第一天乃是四灵宣告情况,以及一些礼仪上的事,后两天则是百家联谊。
难得好机会,当世拥有重大影响力的百家齐聚一堂,自然忙着互通有无。
开善道场更像个点兵演武场,尽管建有别院,装设布置十分简陋,无仆役婢女伺候,各家人可以住下自己顾自己,也可以回北苑居住,来去自如。
实际上无一家离开,大会散场之后当晚,大家就一个劲的召开茶宴,大多三五家参与,多则七八十家,也有两家密谈。
有时参与别家主持的茶宴,转回头自己组织一个茶宴待客。
谈论最多的事情,除了四灵改革的影响,还有就是连山诀。
另外,百家遍布天下,彼此之间很可能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有这样一个高层面对面交流的机会。
换句话说,很多态度经此一定,延续几十年都不会改变。
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这次宝贵的机会,言谈举止更是谨慎,绝不想因为思想以外的分歧与某家交恶,更不想因为态度的缘故与某家结仇。
总之,将求同存异发挥得淋漓尽致,彼此间分歧再大,也希望订立一个哪怕很小的合作事宜,宁肯吃点小亏,结下一份情谊也是好的。
易夕若因此占下了大便宜。
易门的势力对于在场大多数百家来说几乎不值一提。
然而,大家全都抱持着与人为善的态度,易门收获了很多在对方看来微不足道,于易门来说无比丰厚的协议。
易夕若在外面从来一副淡漠高冷的姿态,如今也是难得笑靥如花,喜悦之意于绝色容颜之上洋溢荡漾,无论如何压抑不住心内的欢喜。
经此一会,她易门掌教的身份稳如泰山,在司星宗眼中的分量也有了质的飞跃。
司星宗很愿意搭把手拉上一把明显前途广阔,如今则相当弱势的同源同宗。
齐不凡亲自带着易夕若奔赴各个茶宴,在某种程度上替易门背书。
百家联谊其实与四灵关系不大,乃是风沙的主场。
六位总执事只能在心里不爽。因为这场联谊本身象征着百家认同四灵属于百家,为四灵确立正统性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
名义上是他们授予风沙全权处理百家事务,实际上这个权力本来就在风沙的手中,谁让百家只认墨修呢?
没有墨修的四灵召开的四灵大会,百家就算与会,也不会以百家的身份与会,谁还没有几个明面上的身份。
所以,风沙乃是与会中人最忙碌的一个。
力争每一家他都要见到,并且尽力深谈。
最主要是大家也都很想见他,隐谷除外。
王尘跟风沙熟透了,两人有着紧密畅通的沟通渠道,没必要占用这种宝贵的时间。
另外,因为钟皇后的事情,王尘实在恼火风沙。
四灵居然直接掌控了南唐皇后,要不是她力主风沙与四灵还是有所区隔,隐谷非炸天不可。
隐谷对风沙拥有重大的利益,于连山诀一事上甚至直接绑到了一起,所以尚能勉强忍下,严厉监控当然绝对少不了。
就算这样,王尘依然承受了来自于隐谷内部的严重质疑。
两人各自赶场的时候偶尔会打个照面,王尘每次都没好气的冲风沙翻个白眼。
实在不像清逸脱俗、娴淑典雅且沉稳的隐谷少主,惊鸿一蹩的露出小女儿姿态,还是张牙舞爪的那种,倒像只被人口中夺食的小野猫。
这件事上,风沙占了大便宜,也欠了大人情,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每次撞上王尘,他都觍着脸还以赔笑。
就在深夜时分,风沙头次见到了法眼宗高层。并非受封法眼大禅师的无相禅师,乃是继承无相禅师法嗣的天台国师。
天台是法号,被吴越国主海龙王奉为国师,可见法眼宗的势力绝不仅止于南唐。
两人私下交谈一阵,天台国师以法眼宗的身份与墨修谈论一些相当重要的事情。
比如南唐禁军的倾向,暗示帮衬未来的皇后云云,也就是周嘉敏。
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法眼宗等于撇开隐谷,起码在这件事上撇开了。
是否意味着法眼宗和隐谷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密不可分?
风沙忍不住问道:“听说贵宗与隐谷声气相投,好的似同并蒂莲花,怎么也会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天台国师含笑道:“周家池上瑞莲生,袅袅出丛抽一茎。茎端菡萏开两朵,忽似娥皇将女英。”
风沙脸色微变。
娥皇是指周娥皇,也就是周宪。
至于女英,当然是周嘉敏。
天台国师似乎在暗示这是娥皇的余荫,女英将全方位的取代娥皇,包括法眼宗对娥皇的支持。
风沙心里很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此乃鸿烈宗内部事务,他无权置喙。
天台国师明显希望在周嘉敏身上分得一杯羹,这是向他打个招呼,算是提前拜场子。
如果风沙同意,皆大欢喜,法眼宗会付出一笔“进场费”。
如果风沙不同意,那就各凭本事。
这件事完全符合风沙的利益,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因为法眼宗本来就和隐谷一边的,如今居然有改弦易辙的意思。
以法眼宗在禁军、在侍卫司的势力,待周嘉敏成为皇后之后,不仅可以架空李泽,甚至可以把隐谷赶出局。
最关键是:对风沙不会有任何后遗症,隐谷再怎么发飙也只能冲着法眼宗。
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分出些利益给人家,那是理所应当。
莫非真是出自周宪的安排?她在临终之前到底安排了多少事情?
还一环套一环,端得厉害。
先通过王龟把多方扭到了一起,看似针对他,实质上在周嘉敏的身边形成了一个相互制约的平衡。
这种势态,对相对弱势的周家和鸿烈宗极为有利,对周嘉敏更为有利。
硬生生的把周嘉敏成为太子妃的阻力降到最低,助力升到最大。
现在法眼宗这一出,等于把主导权又重新塞回他的手里,显然信任他能够掌控好局面,并且兼顾周家、鸿烈宗,乃至周嘉敏的利益。
像是打一巴掌塞把甜枣,又像是男女相恋,女方欲拒还迎,甚至耍小性子狠狠地掐你一把,最后又乖巧的纵体入怀,闭目撒娇。
风沙有些哭笑不得。
他居然被一个已经去世的女人给隔空撩了,心里还禁不住甜滋滋的,唉~
……
第五百九十四章 金陵会
天台国师出门,周司徒携女到访,倒像是跟天台国师商量好一样。
周嘉敏随着父亲行礼道:“周女英见过墨修,以前不知墨修身份,多有得罪,风少勿怪。”半敛着美目,端庄且恭敬,微微颤抖的娇躯,显示心中并不平静。
自从成为太子妃一事几乎板上钉钉,她在父亲的主持下正式加入鸿烈宗。
从而得以了解百家中事。
鸿烈宗给了她足够的底气,风沙之于她也不再那么神秘。
世上最令人恐惧的事情便是未知,风沙对她来说似乎已经不算未知。
身边不知不觉中被各方势力涉足,风沙的支持似乎也已经不算唯一。
奈何风沙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
神秘、冷酷,强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她高傲的自尊心一次又一次的被风沙随手夺走,轻蔑地扔于地上,来回反复地践踏。
不是没想反抗,也不是没曾反抗,可惜千方百计也只换来千蹂百虐,毫无反抗的余地,直到她再也生不出一丁点反抗的心思,早已习惯性的畏惧。
面对风沙的时候,周嘉敏不仅下意识地收敛起所有的棱角,心中更是说不出的紧张。脑袋里面容不下别的想法,一心只想用尽一切办法讨风沙的欢心。
仿佛只有如此做,才能舒缓心中的恐惧。
若非她的正牌父亲就在身边,这会儿已经挨上去献媚撒娇了。
如果让李泽看见自己那一贯娇蛮强势的情人,在风沙面前那副奴颜婢膝的模样,心中的滋味恐怕难以用言语形容。
风沙对周嘉敏回礼之后,又与周司徒寒暄几句,然后直入正题,询问法眼宗的事。
其实周司徒跟在天台国师之后进门,已经说明问题。
周司徒大致讲了几句,果然出自周宪的安排,法眼宗这次改弦易辙的确真心实意,不过仅限于这一件事上。
至于别的事情,周司徒连一句都不肯多说。
显然事关鸿烈宗的秘密,风沙也不好强问。
周司徒此来主要还是想问问钟皇后的情况。
周嘉敏现在是有根底的人,昨天她与风沙与钟皇后商议的事情,一定会告知鸿烈宗。
钟皇后居然在北苑、在风沙身边,两人关系还挺亲密,鸿烈宗自然对元武湖的水师操演的目的遐想连篇。
这么大的事情还突如其来,背后肯定有着很重要的缘由,知道多点总没错,至少可以趋利避害,说不定还能见缝插针的分一杯羹。
风沙和鸿烈宗算是盟友,想了想低声道:“帝、后因故不合,钟皇后最近会暂居北苑。”
周司徒立刻会悟,水师操演分明是一种威胁唐皇的姿态,所以钟皇后才可以安然暂居北苑。
也就是说,钟皇后现在处于风沙的庇护之下。
周司徒捋须道:“好教风少得知,金陵帮外尚有金陵会,乃是一群贵胄组成的小团体。尽管组织松散,势力不容小觑,常在北苑活动。”
周嘉敏脸色微变,忍不住偷瞄父亲一眼,又赶紧垂目,显然知道金陵会。
风沙则心中一动,扬眉道:“周司徒似乎有所暗示,还请明示。”
周司徒斟酌道:“有传闻说,太子有可能是金陵会的后台,也有传闻说,皇后才是。总之,两人经常去北苑,似乎有些不好言明的勾当。当然,仅是传闻。”
风沙心道周司徒明显对帝、后不合的原因有些猜测,应该知道些什么,或许无法确定,或许不想乱说。
“你似乎暗示李泽故意导致帝、后不合。他是金陵会中人吗?”
周司徒耸耸肩,坦诚道:“事实上我对金陵会所知不多,要么是传闻,要么是猜测,泰半不能确定。只是给风少提个醒,希望你留个心,仅此而已。”
风沙恍然,笑道:“传闻也好,猜测也罢,关于金陵会,你都知道些什么?”
周司徒回道:“金陵会最早由金陵帮高层所设立。金陵帮成立的目的就是替皇室做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金陵会则是替金陵帮做一些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风沙哑然失笑:“也就是做一些比见不得人更见不得人的事。”
周司徒颌首道:“金陵帮高层都是些什么人,想必风少很清楚。或许是为了保密,他们把金陵会设到了寻常人进不来的北苑。”
风沙接口道:“后来金陵会扩大化,辐出了金陵帮?”
“没错。金陵会有意吸纳贵胄子弟及各方面的实权人物,以青年俊杰为主,年纪都不算大。并且提供了一种买卖方式,好像叫做以权易权。”
“以权易权?”风沙觉得挺新奇,连忙追问。
周司徒解释道:“我仅是有所耳闻。比如某人在某一方面有权,对另一方面鞭长莫及,那么就可以提交于金陵会,将权力变作筹码,以筹码悬赏之。”
风沙一点即透,恍然道:“只有完成别人的悬赏,才能够获得筹码,然后以筹码悬赏自己力不能及的事情。”
“没错。所以金陵会的权力突破了三省六部,突破了地域,突破了行业,几乎突破了一切。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个不是中书省的中书省。”
中书省乃是南唐的最高权力机构,行使宰相职权。
风沙奇道:“金陵会有这么大权力?四灵不管不顾,隐谷不闻不问?我看你好像也没怎么关注。”否则鸿烈宗早就把金陵会查个底掉,不会都说些传闻。
“金陵会的成员全是贵胄子弟,除开极少数实权人物,他们的权力其实源于他们的身份,并非源于自身。看似无所不能,真遇上烈日当头,也就如雪消融。”
风沙嗯道:“有个好爹,或者好娘。”
周司徒没接话,继续道:“如果金陵会的后台当真是太子,并且还能导致帝、后不合的话,情势或许将会超乎我们的预计。”
风沙悚然一惊道:“你是说我们很可能低估了李泽的实力,他或许有意为之,故意在这当口挑起帝、后不和,弄出事端,然后借四灵之手,把唐皇迫走?”
周司徒正色道:“金陵会在谁的手里都不过是个空中楼阁,唯有太子监国之后有能力将其由虚转实,能以最快的速度架空朝堂,把所有的权力收归于手。”
风沙冷下脸道:“看来有人想要来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
第五百九十五章 恩什么阿,念出来
周司徒一席话,令风沙清楚了一些东西,又迷糊了一些东西。
如果李泽有意挑动帝、后不和,想要趁机逼走唐皇,那么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毕竟北苑在他的心腹幕僚张泪的辖管之下,真想动些手脚,总能找到办法。
此时夜已太深,风沙送走周司徒和周嘉敏之后,始终安心不下,让绘声连夜赶去北苑通知伏剑提高警惕。
至此,他身边就剩下流火服侍。
授衣作为风门掌教侍从,自然要跟着云本真,两女住在隔壁。
风沙体质孱弱,白天坐卧泥泞不说,还淋了几波瓢泼大雨,散会后便忙着会客,都未曾梳洗,端得又脏又累,实在疲累不堪。
最关键是这里不备热水,想泡个热水澡解解乏都不成。
真不是四灵小气,墨家伊始便以自苦为乐,苦之极便是乐之巅。
招待百家的正式场合,需得墨守成规,当真摆不出牌面。
其实墨家早有智者发觉自苦是条窄路,可以一直窄成死路。
维持一代两代还行,很难过三代四代。
这是现实问题,不因你们的理想而变成他们的现实。
但又不得不承认,苦修的墨者才是最坚贞最强大的墨者。
后来至墨修传承建四灵,就有点广撒网多捞鱼的意思了。
秘营如炉,先锻一道,大数之下,总有一批愿意坚持苦修的人,便是四灵的中坚力量,大多进了白虎。
四灵之中,白虎排位最末,其实论说话管用,仅次于玄武。
不过,白虎基本上驻扎城外,圈地自苦,很少说话而已。
一旦发声,四灵上下没有人敢不尊重。
每一位玄武主事遇上棘手的麻烦的时候,第一反应通常都是调白虎卫进城。
比如风沙。
其实风沙也是自幼苦修,老头子管得可严了,后来遭逢大变,彻底伤了元气,已经没有苦修的本钱,除非不想要命。
真要苦,倒也苦得起,否则也没法从流城底层混上来。后来孱弱到实在撑不住,加上地位愈高,便放弃苦修,尽力保养身体,开始享受奢靡,养尊处优。
多少有点把持,哪怕身边美女成群,也没有放纵**。
总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面对一桶冷水,风沙愣是泡不进去。
流火倒是自告奋勇,麻利的褪了外裳,穿着贴身的小衣,先跳进去帮主人“暖水”,脸蛋倒是臊得通红,看着滚烫至耳,似乎真的冒着热气。
虽然她侍奉主人已有些时日,类似这种时候,仍旧十分害羞。
风沙没好气的翻个白眼。水能暖才真是活见鬼了。
想着总不能脏兮兮的睡觉,一身泥巴实在也躺不下,只能硬着头皮往浴桶里钻。
水当然还是冷冰冰,好在流火的身子被冷水激得热腾腾。
风沙立马拉来做人形暖壶,好歹也能暖一边。
流火搓完这边换那边,总是一边冷来一边热。
草草沐浴,风沙披着浴袍打着哆嗦跑去睡觉,连身上的水都来不及擦。
反正硬板床,连被褥都没有,也不怕湿漉漉的睡不着。
流火抱着浴巾摸摸索索地爬上来,从头到脚帮主人细细擦拭。
好不容易擦干,钻到主人怀里当抱枕,窗格有声响。
流火吓了一跳,顺手把半湿半干的浴巾往身上一裹,掩住横陈玉体,另一手去枕边拔剑。
“是我。”
流火跳下床,黑漆漆的眸子警惕的注视来人,一手环胸,一手握剑,轻声唤道:“周二小姐。”正是刚随周司徒离开不久的周嘉敏。
周嘉敏蹑手蹑脚的翻进窗来,右手提高裙摆,左手提着一对精致华丽的绣鞋,踮着莲足,落地无声。
无论动作、姿态或者神情,怎么看怎么像深夜跑来幽会心上人的怀春少女。
流火不动声色的拦住周嘉敏看望主人的视线,问道:“你来干什么?”
主人没有穿衣服睡觉的习惯,也就盖了条薄毯,不能让这个女人白吃豆腐。
周嘉敏忙道:“风少似乎对金陵会很感兴趣,我恰好知道一些他们的事,比我爹清楚多了。”
风沙果然很感兴趣,一咕溜爬坐起来道:“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周嘉敏美眸莹亮,似乎有些害羞的躲开视线,带着微喘低声讲诉,不知不觉离床愈近。
流火见主人听得认真,只好任凭她接近。
周嘉敏一直到挨到风沙身边,并腿移膝,沿床边坐下,明眸流转,脸蛋愈红,吐气如兰,似依似偎。
风沙听了会儿,忍不住打断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跟我说荤段子?”
其实他听明白了,周嘉敏说的分明是盘丝洞的情况。
一位容姿出众的妙龄少女,大半夜拎着裙子提着鞋,妩媚的挨在身边说这些,是个男人都绷不住。
风沙当然也不例外。
这小妞分明是故意的,勾引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就差直接上手了。
再任凭这么描述入微的讲下去,浴桶的冷水都能被他生生泡成开水。
周嘉敏睨着眸子,吃吃笑道:“您明明很想听呢!”
风沙没好气道:“捡重要的说。”
周嘉敏能说够出这些,说明与伏剑一样也是北苑的常客,以她和李泽的关系,应该很靠近核心,知道的更多。
所以,风沙仍有耐心继续听下去。
周嘉敏说着说着,透露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
金陵会的核心正是清辉殿,与北苑的官署合一。
掌控者不问可知,正是张泪。
风沙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金陵会组织结构图。
每一位金陵会中人都是一张蛛网,各自铺张开来。
李谦也仅是蛛网之一。
蛛网的区别只在于铺开的大小和粘度,无非是捕获猎物快慢而已。
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会中人彼此间略有联系,大体上相对独立,不能命令其他人如何如何。
张泪打着“以权易权”的旗号坐镇清辉殿。
无论是手中的权力还是掌控的男女,大家全都乖乖送来清辉殿换成“筹码”。
所有权力先在清辉殿汇总,然后通过悬赏的方式下发。
本质上是一种权力的再分配。取某人之长,补某人之短,于是两人皆可。
权力就像金钱,钱越多越容易赚钱,权也一样。
实际上管着总账的人,才是真正坐拥权力的人。
张泪管着总账,李泽则管着张泪。
风沙正想到李泽,李泽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是我。”
……
第五百九十六章 隔毯有耳
李泽的声音传进门来,周嘉敏顿时慌得更什么似的。
就像一只听见猫叫的老鼠,惊慌失措的寻找藏身洞。
风沙饶有兴致的打量。
正所谓做贼心虚。
周嘉敏的反应说明她今晚就是来做“贼”的,并且很清楚的认识到做“贼”是不对的。
但她还是来了。
风沙将身上的毯子掀开口子。
周嘉敏慌不择路的钻了进去。
风沙顺手扎上了袋口,歪头道:“披上衣服,我的女人不能让别的男人吃豆腐。”
这番话正着听是吩咐,讲给流火。反着听是讥讽,讲给周嘉敏。
流火回剑入鞘,披上长衫,扎紧腰带,虽然穿着略显宽敞,好歹遮住春光。
风沙上下打量一阵,满意的颌首。
流火过去开门。
李泽已经等得不耐烦,门一开,眼前便是一亮。
靓丽的女郎,清新的体香。
长发黑泽与瞳孔同色同亮,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尤以唇型十分吸睛,色泽弧度无不勾人。
好在李泽见惯佳丽,迅速收敛热心挤出笑容,朗笑行礼,长步而入。
“深夜拜访,实有要事相商,打扰勿……”
李泽话语顿住。
风沙正倚靠着床头,身上的毯子明显盖着两个人,还在不自然的颤抖。
李泽是个经验丰富的男人,立刻脑补出毯下的情形,不禁尴尬,也很恼火。这样待客,实在太不尊重人,何况他是太子。
风沙阴着脸,一副被人搅了好事的样子,没好气道:“到底有什么要事?快说快了,我正忙呢!”
李泽移开视线,轻咳道:“我得到急报,柴兴决定亲征。”
风沙微怔,旋即恍然。
柴兴亲征北汉,意味着北周无暇他顾,更意味着南唐获得一个重要的窗口期,可以用来内斗,也可以用来外攻。
比如收复北周占领不久的淮水北岸诸州,重新撑起淮水防线。
淮水稳固,长江安稳。长江安稳,江宁无危。江宁无危,南唐定宁。南唐定宁,唐皇势增。唐皇势增,李泽势弱。
李泽心急如焚,实在情理之中。
这叫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
这件事,风沙早就知道,还是他撺掇赵仪回去说服柴兴御驾亲征。
赵仪因此缺席四灵大会,玄武、白虎两位总执事力争之下,勉强保住观风使的职位,却彻底失去了与百家联谊的机会,对墨修的身份再无威胁。
风沙很快回神,斜眼道:“柴兴亲征,关我什么事?太子找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李泽肯定不想南唐外攻,想内斗。
本来事态还没有这么急迫,帝、后反目是一个重要的转折。
之前唐皇和李泽相争,并没有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如今失去钟皇后圆融,唐皇的心态一定会发生变化。
很可能不顾后果,开始下死手。
反之亦然。
对李泽来说,首先要当上皇帝才有心思担忧南唐。
如果败于唐皇,命都保不住,南唐局势关他p事。
所以,李泽绝不允许南唐出兵淮水。
当前形势对他有利,内斗胜算很大。
如果唐皇势增,他的处境将会异常艰困。
一旦落入败势,再无翻盘的余地。
风沙一推二五六,李泽也不着恼,微笑道:“还未谢过风少庇护母后,然而这样一来,怕是会激怒父皇。”
风沙拉下脸,森然道:“果然是你处心积虑安排钟皇后到凝华殿。”
钟皇后是一柄双刃剑,自毁的同时也可以拿来毁人。
无论谁接下,都将面对唐皇的震怒,被迫与之怼上。
风沙有能力把这个爆竹扔开,盘算得失之后还是留在手里。
但在李泽看来,他的计策得逞,他的目的达成。
李泽耸肩道:“也是机缘凑巧,我也没想到风少昨天会去北苑。”
风沙冷笑起来:“不在北苑,也在南苑、东苑、西苑;不在昨天,也在明天、后天、某一天。”
钟皇后秽乱宫闱这件事很蹊跷。
就算她怀有此心,也没有机会。
起码要有男人,起码要有勾引。
唯一的空漏在北苑。
北苑是李泽的地盘。
李泽就算不是幕后主使,也必定推波助澜,至少乐见其成。
一来可以拿住钟皇后的把柄,二来可以使帝、后异心。
平常之时乃是最好的内应,关键时刻就是一招杀手锏,扔谁身上谁倒霉。
帮着生母绿生父,这小子早把良心喂狗了。
见风沙发恼,李泽反而笑吟吟道:“我与风少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现今如何平息父皇的怒火才是头等大事,你说呢?”
风沙收敛装出来的怒意,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李泽自以为拿住风沙,得意道:“当下四灵大会,父皇再恼也无可奈何,大会之后就难说了。希望风少与本太子携手共渡难关。是以特来问计。”
风沙颌首道:“我有办法阻止唐皇出兵淮水。”
李泽眼睛一亮,心道风沙果然洞透时势,一出手便抓住关键,笑道:“计将安出?”
“我只说我有办法,我有说告诉你吗?”
“不说也无妨,本太子可以静候佳音。”
风沙微微皱眉,垂目道:“你笃定我非帮你不可,那还来找我干什么?”
李泽愣了愣,干笑道:“齐心合力,方能共渡难关。”
风沙不理,自问自答道:“因为你担心我跟父皇讲和,玄音她一定很乐意当这个中人。别说我跟钟皇后、你母后、你亲娘没什么,就算有什么,又怎样?”
李泽强抑着眸中闪光,垂首不语。
风沙隔着毯子以指尖勾划周嘉敏的耳朵,似笑非笑道:“以己度人,以人度己。你扪心自问,变心的女人和自己的皇位,孰重孰轻?”
一个没良心的人,当然不会高估别人的良心。
李泽可以为了皇位不顾一切,自然认为唐皇也一样。
他本以为受到栽赃的风沙扛不住唐皇的暴怒,只剩与他联手一途,他也在北苑做好了安排。
没曾想风沙居然硬生生抗下,四灵的背书足以使父皇冷静下来,盘算得失。
李泽无法忽视两人讲和的可能,到时就是联手对付他了,迫于无奈只能连夜登门。
无非想趁着爆竹还塞在风沙手里,且是将爆未爆威力最大的时候,连哄带吓的把风沙拉到他这边。
……
第五百九十七章 上任第一天就撞雷
风沙质问李泽:变心的女人和自己的皇位,孰重孰轻?
这番话其实更多是说给周嘉敏听。
李泽当然不可能回答,沉默不语。
周嘉敏果然极度失望,甚至心生怨恼。
她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李泽应该无条件的爱她更甚皇位才是对。
风沙话风一转道:“没想到在大会上见到你那小姨子,她居然是百家中人。”
说话的时候,明显感到毯内更热,毯外更颤。
周嘉敏显然没想到风沙居然在这种情况,当着李泽的面提及她,自不免又臊又怕又紧张。
李泽愣了愣,回道:“我也没想到。”
他和周嘉敏的关系一直见不得人,周宪去世之后,两人便有些明目张胆。
最近让李泽纳周嘉敏为太子妃的声音也多了起来,待到一定时候,便会水到渠成。
两人不再像以前那样讳莫如深,偶尔还会结伴出席某些场合,有一些亲昵的表现。
风沙问道:“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李泽郁闷道:“她也是刚刚才告诉我,问多了还不肯说。”
风沙隔着毯子抚摸着周嘉敏的脑袋,含笑道:“怎么,你刚刚见过她?”
李泽下意识嗯了一声。
风沙故作讶异道:“大晚上的,你也不怕瓜田李下。”
李泽略显尴尬的道:“碰巧,碰巧撞上了。”
风沙似笑非笑道:“传闻周二小姐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看来是真的。”
李泽犹豫少许,小声道:“周司徒确有这个意思。”
风沙笑眯眯道:“之前我就跟你说过,小姨子是姐夫的小棉袄,又暖身又暖心。看看,一语成谶吧!”
李泽干笑不语。
他那小情人气性大、性子傲,事事处处喜欢压人一头,不仅刁蛮任性、心狠舌毒,行事更是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某些事情的时候,缺点又全部变成优点,异乎寻常的活泼热情、奔放狂野,兼得多才多艺,总能花样百出,永葆新鲜不退。
李泽被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疼怜之心日益弥深,偏又因为人家热情狂野过了度,畏惧之心暗滋生长。
暖身暖心不暖肾,暖得人百味杂陈,寒得人一脸难尽,谁用谁知道。
风沙正色道:“我跟周二小姐倒也见过些面,绿萝姝女,神彩端静,据说多才多艺不逊乃姐,更是慧心妙舌,常常令人作声不得。”
李泽赶紧把话题扯回来:“不提她了。还望风少与我共渡难关,我愿意付出相当大的代价,风少只管开口,什么都好说,什么都能谈。”
风沙懒洋洋的赶人道:“天色已晚,来日方长,我尚有要事在身,不留太子过夜了。”
李泽无奈,只得离开。
其实风沙已经决定放弃唐皇,助力李泽。
因为这样才最符合他的布局和他的利益。
不过,帮忙的方式需得斟酌。
毕竟,仰而求怎如俯而就。
就算风沙心里千肯万肯,这次也绝无可能同意。
否则,李泽只会得意自己聪明,欢喜计策有效,绝不会生出半点感激之心。
李泽一走,风沙立马把周嘉敏从毯子里推挤出来。
周嘉敏自觉和他亲昵许多,贴上来讨好道:“帮帮他嘛!他一向对我言听计从,帮他就是帮我。如果他撑不住,您交代我和皇后的事也办不下去。”
风沙斜眼道:“我出面帮他,还有你什么事?”
周嘉敏微怔,旋即大喜过望,撒娇道:“就知道你还是疼我的。”
跟着风沙就是这点好,有什么好处根本不用张口,人家早就给她安排好了。
风沙轻哼一声:“少拍马屁。你近日找机会先向李泽漏点风,然后联系钱玑钱二公子,把唐皇意欲收复淮水诸州的事情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当初风沙撺掇赵仪回去劝柴兴御驾亲征的时候,钱玑就已经明确表态。
只要南唐敢趁着北周抗击契丹的时候趁乱取利,海龙王就会出兵拉住南唐的一支脚,使南唐难以趁机收复失地。
南唐不会在实际上形成与北汉、契丹南北夹击北周的局面。
吴越国地处南唐的后方腹地,一旦发出警告,对南唐来说就是无法忽视的现实威胁,绝对管用。
周嘉敏自然不明白这些内情,迟疑道:“找钱二公子,有用吗?我跟他不熟,他未必肯见我。”
风沙淡淡道:“你只管递拜帖,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周嘉敏妩媚睨着眸子,喜滋滋的嗯了一声。
第二天联谊,风沙起个大早,继续主持茶宴会客。
很快发觉不对劲,包括法眼宗在内,与会的佛门各宗居然全部离开,一问才知道,昨晚连夜走的。
风沙本以为佛门居住在类似北苑的地方,第二天会再度赶来,没曾想一去不复返。
当今虽然乱世多年,佛门的发展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天下各地寺院林立,僧尼众多,乃是相比四灵和隐谷毫不逊色的庞大势力。
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突然间一齐离会,实在太不寻常。
风沙作为实际上的主人,颇感颜面无光,又不好胡乱打听,想私下里抽空寻相熟的百家询问一下,没曾想大家纷纷跑来问他原因。
这下更郁闷了。
风沙气冲冲的跑去开善道场的主院,准备找东鸟总执事骂娘。
被引进门之后,六位总执事居然都在,粗布麻衣围坐成圈,个个神情凝重,更是面红脖子粗,似乎吵了很久。
南唐总执事徐玄抬头道:“你来得正好,这是赵仪急传的密信,上书内容正属北周玄武观风使的职权。你过来看看,判断一下这是谁的手笔。”
风沙接信看了一眼,额汗立时流过眉毛,结巴道:“柴兴要灭佛?他疯了。”
东鸟总执事森然道:“这就是你的判断吗?”
风沙顿时打个激灵,此乃四灵最高层的议事,可不是一惊一乍的地方,忙肃容道:“隐谷。”
徐玄道:“原因?”
风沙不禁苦笑,仓促之间哪有什么想法,硬着头皮道:“三武灭佛,两次因儒,一次因道。我,我也是经验判断。”
……
第五百九十八章 朝中有人好做官
但凡外来宗派想要扎根中原,必定会遭至本土宗派的排斥。
百家就像一个筛子,某颗不属于本土的奇形豆子想要穿过这个筛子,必须要符合筛眼的形状。
如果不符合形状又想强行透过,要么被筛眼强行削成符合形状的豆子,要么豆子把筛眼挤毁。
三武灭佛就是筛眼削豆子,更多次不存于史的佛魔之争,就是豆子毁筛眼。
消灭**容易,消灭思想困难。
消灭思想的残酷性,远胜于消灭**。
把许多人世世代代倾尽所有,毕生追求的理想变成一个笑话,远比一刀砍死他们更令他们痛不欲生,遭至的反抗可想而知。
要知道,无论哪家宗派都拥有一批狂信徒。
在狂信徒看来,牺牲乃是达成理想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牺牲绝不止性命,包括爱情、友情、亲情,乃至一切。
这一切包括自己,也包括除理想之外的一切。
牺牲壮烈且崇高,求之而不得。
几千年以来,豆子和筛子多次剧烈碰撞的结果:
豆子的形状变了,筛眼的形状也变了。
至隋唐,释儒道三教并立,在思想层面三分天下。
四灵势力广大不假,那是在世俗层面。
墨家强调先控己,再控人,尚未把思想扩出四灵的范畴。
所以,佛家最大的对头是儒是道,是隐谷,并非四灵。
历史上,类似独尊儒术,废黜百家的事情远不止一次。
每当面临思想之争,被卷进去的宗派绝不仅一家两家。
那么问题来了。
柴兴意欲灭佛,又在四灵大会召开的当口。
佛家各宗第一反应,应该是联合四灵,至不济也要让四灵保持中立。
怎么招呼都不打一个,连夜跑了呢?
除非,佛家认为四灵也参与其中,甚至就是主要推手。
观六位总执事的反应:六脸懵比。显然跟四灵半毛关系都没有。
今天是风沙就任北周玄武观风使的第一天,居然就碰上这种糟心事。
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身处四灵最高层的议事,面对六位总执事的集中凝视。
半句话都不能说错。
风沙只能以经验判断,认为挑起灭佛的势力乃是隐谷。
其实心里所想的事情更多。
因为他和隐谷就连山诀达成了共识,并且在四灵大会上当着百家的面敲定。
连山诀乃是三易之首。
“易”是诸经之首“易经”。
“三易”是指“连山易”、“归藏易”、“周易”,分别成书于上古夏、商、周。
诸子百家的思想学说无不源起于“易经”,儒道法墨等宗派无论如何演变分延,从来没有超出过易经的思想范畴。
也就是说,连山易这件事本身就涉及了未来思想层面的势力划分,并且隐有摈弃佛家之意。
说明隐谷的确在考虑相关事宜,灭佛的举动顺理成章。
风沙在这事上抛开了四灵,单以墨修的身份和隐谷达成了协议。
六位总执事在百家层面没有半点话语权,顶多在心中狠狠记风沙一笔。
现在柴兴欲灭佛这事一出,无论以墨修的身份,还是以北周玄武观风使的身份,他都责无旁贷。
徐玄沉吟道:“赵仪将代四灵向柴兴表态,时间紧迫,迫在眉睫。我等必须尽快统一态度。”
三位总堂总执事和北周总执事皆端坐不动。
他们的势力就在北周,无论四灵什么态度,他们都是直接参与者。
这个表态不好表。
东鸟总执事道:“应该就此事授予北周玄武观风使风沙全权,让他以最短的时间,获得足够的情报,以供备询。”
风沙毕竟出身东鸟四灵,东鸟总执事再怎么看风沙不爽,有争权的机会绝不会放过,该出头的时候马上跳出来。
另五位总执事各自互视少许,皆不吭声。
之前风沙不过一个小小的流城玄武主事,根本没有插手当地的权力,偏偏合纵连横,总能借用在地的势力,走到哪里哪里就被弄个地覆天翻。
一旦授以全权,连借势都被不必,直接调就行了,那和四灵少主有什么区别?
至于“就此事”授予全权。
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事情风沙可没少干。
最近一次就在前天。
居然以大会筹备副使的身份调水师操演于元武湖,差点和唐皇干起来。
这小子属猫的,但凡有条缝都能钻过去,开这么大个口子,那还了得?
东鸟总执事轻哼一声,点名道:“徐总执事怎么说?”
徐玄似乎欠了东鸟总执事什么人情,苦笑道:“我看行。”
北周总执事迟疑少许道:“我也赞同。”
三位分堂总执事大面还是一边的,一旦其中两位对某事表达相同的意见,最后一位迫于战线,只要不是太过于损害自身的利益,基本上都会附和。
朱雀总执事冷冷道:“我反对。”
玄武总执事和白虎总执事相视一眼,白虎总执事道:“我有限度的赞同,赵仪必须成为风沙的副手,风沙调用白虎必须经过赵仪的同意。”
玄武总执事点头道:“附议。”
徐玄眼睛一亮,正色道:“附议。”
北周总执事立刻道:“附议。”
东鸟总执事瞟了风沙一眼,无奈道:“附议。”
这一招有坑。虽然算不上明升暗降,实际上限制颇大。
赵仪远在北周,先不管他对某事是否同意,等他同意,什么黄花菜都凉了。
关键在于,风沙往后调用白虎都需要经过赵仪的同意。
之前,风沙多次透过东鸟总执事调白虎进城,这一条路等于被这一招给彻底封死了。
徐玄笑道:“五人赞同,一人反对,青龙缺席,此事就此议定。”
徐玄转向风沙道:“我等现授予北周玄武观风使风沙全权调查柴兴灭佛一事,若不及奏上,可与北周白虎观风使赵仪一同议定,斟酌施行之。”
这就是四灵最高层次的授命全权特使,如果获得赵仪同意,风沙就拥有便宜行事之权。
风沙在此,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眼睁睁瞧着天降大权砸到远在千里之外的赵仪头上。
还真特么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
第五百九十九章 别人的老婆
离开开善道场的主院,风沙立马去找王尘。
不出预料,王尘不在。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隐谷是否主谋,都会像四灵一样赶紧聚首脑商议。
隐谷比四灵还多了一层,毕竟隐谷之首长乐公不在南唐。
目前长乐公正在北周任太师、中书令,乃是真正实权在握的北周宰相。
简而言之,事关柴兴灭佛这件事,真正的决策权不在王尘,在长乐公。
王尘顶多知道点内情,用以统一南唐隐谷的态度。
风沙也顶多从她身上探到一些她可以告知的情况。
佛家遁逃,隐谷离场,四灵大会自然冷清了许多。
越是这样,风沙越要弄热闹,无论如何要撑过第三天,否则本就受创的墨修的声望,将受到更严重的打击。
期间,北周玄武观风副使也来履职,居然是贺贞。
一字愁上眉头,两颊白染如缟,三笔中分额心,四肢羸弱形气。
清丽的容颜遮掩不住眉间的郁郁寡欢,娇柔的体态难以挡下扑面的飒飒凉风。
风沙也好不到哪里去,发呆发抖差点晕过去,气的。
观风副使的职位非常重要,作为外来调任的观风使,于在地两眼一抹黑,所以必须有一个熟悉在地的副使才能够顺利的行使权力。
正使做出决策并为此负责,副使掌理日常事务,乃是第一副使,同时观风使所在地的主事兼任第二副使。
比如风沙如果到了北周都城,原汴州现开封府,汴州玄武主事将会即刻成为北周玄武观风副使,并通过第一副使完成正使交办的事务。
如果升任北周朱雀观风使的任松到达开封府,汴州朱雀主事就是北周朱雀观风副使。
青龙与白虎的情况一样。
观风使为中执事,副使一般为下执事。
玄武观风使位高权重,副使一般为同级的中执事。
这些中下阶执事一般都是熬资历、熬功劳熬上来的,没有通过四灵大会一步登天,再无往上升的可能。
就算现在有了总执事阶,扩增十四个上执事的位置,他们升任的机会也十分渺茫。
毕竟十年一度的四灵大会每次都有一批俊杰参与,要升也是这些人先升。
贺贞乃是堂堂青龙中执事,同阶级的青龙本就高过玄武、朱雀和白虎一头,居然跑来给风沙这个中执事当副手,令风沙十分难受,偏偏无法拒绝。
因为完全符合四灵的规矩,毕竟贺贞确是中执事。
实际上又是高阶低配,使得风沙没办法如臂使指。
青龙的体制本来就是方便四灵之主通过青龙由上至下控制整个四灵,所以特意设下了一些空漏。
风沙实在没想到,有人会利用青龙钻他的空子。
贺贞是否听从命令,完全取决于她本人的意愿。
她乃是青龙中执事,有专属于自己的玄武护卫。
有独立的资金来源,可以随时接洽当地的朱雀。
甚至还有武械的来源,毕竟青龙就是干这个的。
这些属于青龙中执事的标配。
反正风沙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贺贞的任命显然跟赵仪的任命一样,是来自四灵最高层的压制。
既压制他北周玄武观风使的权力,也压制他那个全权特使的权力。
六位总执事一齐授权,乃是除四灵之主外最高层级的授权。
保证授命全权特使能够在四灵的势力之内畅行无阻,见官大一级。
相当于观风使之上的巡风使,并且权力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四灵。
巡风者,巡狩述职,往来观风。囊括了观风使的职权,并有了一定的处置权。
比如可以拿不称职的理由让所属的四灵停职待查。
风沙现在人在南唐,权力几乎等同于南唐巡风使。
特使最有别于巡风使的地方在于调动白虎,因为白虎的规矩是只管杀不管问,通过白虎相当于拥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力,绝对人见人怕。
偏偏这个权力被赵仪分走了。
好嘛!赵仪是他特使身份的副手,贺贞是他观风使身份的副手。
这对夫妻联起手来,岂不是可以在四灵的层面把他给完全架空?
风沙心里万分恼火,勉强压下怒意道:“把你放到我这个好色的纨绔身边,赵仪那小子也是心大。”
贺贞轻声道:“少主是好人。”
风沙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你好像很了解我。”
贺贞垂首不语。
风沙长舒口气,贺贞就任他的副使已是定局,与之闹僵没有半点好处,轻哼道:“没事你可以走了,有事我会找你。”
“贞儿想陪在少主身边。”
“那也要玄音同意。”
“她会同意的。”
风沙皱眉道:“你和赵仪差点让她万劫不复,她凭什么还信任你?”
贺贞柔声道:“公主是好人。”
风沙笑了起来:“我是好人,她也是好人。好人多好啊!吃苦不喊,吃亏不叫,受罪不怨,受欺不恼。”
贺贞熟悉风沙,知道他真的发火了,忙道:“只要不背叛仪哥,贞儿仍旧视少主为主,只要少主不危害仪哥,贞儿一定对您千依百顺。”
风沙和赵仪达成了共识,理论上不会敌对,所以理论上贺贞做为他的副手不会使绊子。
实际上,贺贞成为他的副手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使绊子。
风沙敛容道:“你身体不好,千依百顺做不来。“
贺贞轻挪莲步,离风沙稍近一点,仰着俏脸凝视道:“我已经撤去了贴身护卫,以后贞儿随侍少主的身边,还请少主保护贞儿,好吗?”
风沙微怔,神情转柔:“我向贞儿保证,一定好好保护你,当年之事再也不会重演。”
贺贞愿意处于他的保护之下,情况截然不同,相当于得到一个人质。
人家都把自己的老婆押过来,还有什么好气的。
除非他也拿出身份相当的人质,否则的确应该付出更多的代价交换之。
如果赵仪敢使幺蛾子,他就敢拿贺贞撒气,看谁更心疼。
贺贞喜滋滋地道:“贞儿又能侍奉少主了,真好。”
忽然展颜的眉目间流露出幼时的娇憨模样。
风沙不禁怔怔地发呆,心下忍不住叹气道:mmp~好像是我更心疼。
……
第六百章 囚徒困境
除了拼命会客,维持百家联谊的热闹,稍有一丁点闲暇,风沙便拼命琢磨柴兴欲灭佛的举动。
死活想不通。
向贺贞打听赵仪那边怎么回事,也是一问三不知。
更难受的是,他已经无法信任贺贞,所以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终于熬到百家联谊结束,四灵大会散场。
风沙一刻不敢迟疑,灯快船入燕雀湖,过清溪,穿清溪别院,更是难得策马不乘车,一路快马加鞭,从城东奔至城西紫极宫,求见王尘。
王尘罕见的拒见,何子虚出面接待,还是在月泮池。
深夜由开善道场出发,至今天光蒙亮,耳边啾啾鸟鸣。
尽管空气格外清新,湿气太重,露水满襟,十分难受。
风沙不以为忤,径直问道:“柴兴是否就灭佛一事向隐谷询问态度?”
何子虚毫不犹豫的回道:“我不知道。”
风沙追问道:“隐谷作何答复?”
何子虚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不清楚。”
风沙又问道:“对于此事,隐谷作何猜测?”
何子虚继续摇头道:“我不能说。”
风沙没好气道:“一问三不知,信不信我立马绑了你,严刑拷问。别以为这是隐谷的地盘我就不敢动手。”
何子虚笑而不语。
这时气喘声随脚步声快速奔近。
风沙一扭头才发现原来是流火。
他一心着急赶来,别说换衣裳,连随从都没带,也就一直贴身跟着他的流火跟了上来。
流火会骑马不善骑马,根本追不上他。
他居然只带着流火从城郊到城内,孤零零的在街上从城西狂奔至城东,又在月泮池干等了一刻钟,还敢威胁何子虚这个臂上恨不能跑马的隐谷高手。
实在太危险了。
何子虚打趣道:“还想绑我吗?要不我让你双手双脚?”
流火慌张的横剑护到主人身前,气息还没喘匀,脸蛋红通通的,头顶居然还冒着汗气,嗅嗅还挺香的。
风沙揽着流火的纤腰往后退了一步,歪头抬臂道:“这可是说的。”
何子虚苦笑道:“怎么忘了你还有手弩。罢了,算了。”
风沙放下手弩,正色道:“凭咱俩的关系,你总能跟我讲讲你个人对此事的看法吧?”
何子虚还是摇头。
风沙叹气道:“忘了告诉你,六位总执事授予我全权负责此事,如果他们离开江宁之前我不能提供足够的情报以备决策,我保不住北周玄武观风使的职务。”
六位总执事一开始的默契是压着他落选的。
他设了几个大局,用以借势生势,更没少合纵连横,这个职务其实是他硬生生抢到手的。
架构总执事阶,肯定涉及四灵最高层对未来的布局,但不可否认,一定有针对他的目的。
把贺贞安排成他的副手则纯粹针对他了。
可想而知,只要找到机会和借口,一定不遗余力的把他压下。
六位总执事授予他一个名不副实的全权特使,时限还短。
好处没占多少,一旦办事不利,以此为借口撤掉他可是顺理成章。
何子虚神情凝重起来。
隐谷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和风沙绑了好几圈,风沙失权,隐谷绝不乐见。
何子虚斟酌沉吟,缓缓道:“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真的不能说,我们并没有任何判断,是长乐公的判断,有限知范围。别说我,连少主都无权告知你。”
他嘴上说不能说,其实已经透露了最关键的情况,显然是故意的。
风沙双瞳幽芒大炽。
柴兴透过赵仪询问四灵的态度,也向长乐公直接询问隐谷的态度。
否则,长乐公从何做出判断?并传到江宁来?
这件事很有意思了。
因为这种询问的本身就蕴含着很深的含义。
要知道柴兴已经决定御驾亲征,消息传到南唐需要时间,就算飞鸽接力连传,这会儿柴兴也该聚兵出城,正在迎战契丹与北汉途中。
无论如何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多方树敌,且是佛门这种庞然大物。
难道不怕佛门拖后腿吗?
柴兴肯定不是想即刻动手,也没有能力即刻动手。
要灭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需要有庞大的自身实力做为支撑,更需要能够与佛门抗衡的强大势力做刀、做盾。
柴兴在赌,赌四灵和隐谷正在赌他可以带领北周一统天下。
那么谁对他、对北周出力最大,未来分饼也就最大。
如果未来柴兴真的一统天下,那么将有三种结果:
一方答应一方不答应,不答应的那一方将在未来被皇权联手另一方赶尽杀绝;
两方一起答应,好处各占一半,未来都能够顺利延续;
两方都不答应,或许未来会被皇权所限制甚至赶绝,或许不会。
前两种结果,自己可以把握。
最后一种结果,必须两方完全互信。
别说四灵和隐谷本来就是敌对关系,一定会相互猜忌,赌对方答应柴兴。
就算两方不敌对,甚至交厚,也绝不会把自身传承的命门交给别人决定。
参与这场赌局的百家越多,大家一起同意的可能性越大。
所以,柴兴分别向四灵和隐谷发出询问的时候,其实结果已经注定。
就算出现意外,两方都不同意。
灭佛这件事打开始就办不成,佛家没有遭受损失,也就受点惊吓,不会傻到跟大一统的皇权过不去。
柴兴,高人呐!
也是个赌徒。
因为这个赌局的前提:柴兴赌大家都赌他能够带领北周一统天下。
不知柴兴是在赌运气,还是已经知道别人的底牌,认为自己一定会赢。
风沙去了东鸟,来了南唐,说实话都不看好。
只要北周比这两国强上一点,风沙会毫不犹豫的赌柴兴赢,并且全力相助。
矮子里面拔高子,再磕磕巴巴的统一,也总比中原内耗个几百年,再来次五胡乱华强多了。
思虑至此,佛家诸派突然离开就可以解释了。
自打收到这个风声的第一时间,佛家已经举世皆敌。
起码在佛家诸派看来,百家暂时不值得信任。
如果四灵突然来个一网打尽,抢先奉送投名状怎么办?
总之,先行龟缩,以观形势,乃是最佳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还剩一个极其重要的疑问,风沙仍旧想不通:为什么选佛家当靶子?
……
第六百零一章 三堂会审
风沙劳途奔波赶了一夜,回程途中汇合了带着人手追来的云本真和授衣,一行人到芙闺楼已近中午。
刚一进门,气氛不对。
李玄音阴着俏脸坐于厅中,宫天霜神情略急并肩于左,伏剑使着眼色并肩于右。
云本真和流火相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护到主人身前,授衣则回身挡住房门。
风沙下意识的缓步,略怔之后拨开两女,笑道:“看这架势,三堂会审?出什么事了?”
李玄音寒声道:“你还知道回来。钟学士死了,你知道吗?”
风沙猜到唐皇一定会拿钟皇后的兄弟钟学士开刀,过去寻地方坐下,随口道:“不知道。”
李玄音娇叱道:“谁许你坐了,站着。本公主要问你话。”
风沙吓了一跳,且真的跳了起来。
云本真忍不住道:“公主,主人忙碌数日,一夜奔波……”
李玄音怒道:“闭嘴,没规矩。”
风沙忙道:“就是,知道我奔波忙碌,还不快上去放热水。”
云本真无奈,只好带着流火授衣福身告退。
宫天霜迫不及待的道:“风少,仪心她出家了。”
风沙愣了愣,道:“钟仪心?出家了?哪座寺庙?”
钟仪心是钟学士的小女儿,凝华殿遇上的那个钟新和纪国公夫人钟仪慧的妹妹,也是他安插在李玄音那伙人中的探子,之前被李玄音派到三河帮当检校执法。
明面上是三河帮中人,伏剑的手下。
私下里帮李玄音他们调查梁家被人鸠占鹊巢的内情。
正在柴兴灭佛事件的档口,“出家”两个字很触动风沙那根敏感的神经。
宫天霜急道:“什么寺庙,是道观。她出家当道士了!”
一听不是寺庙,风沙猛紧的心弦顿时松了,问道:“有人逼她出家?”
宫天霜回道:“正是,钟学士被陛下赐死,全族坐诛。她亦在诛连之内,若不想被罚没为奴,只能出家。”
风沙心道钟皇后被我强行护住,所以唐皇只能拿她的兄弟钟学士泄愤,下手狠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没想到这么狠,端得赶尽杀绝。
所谓坐诛,就是连坐,全族男人全部处死,未成年子女及母女妻妾、祖孙兄弟姐妹,皆没为奴婢。
钟仪慧已经嫁给纪国公,不在此列。
倒是钟新肯定在诛连之列,他的妻子连怜也逃不脱,必须设法救上一救。
毕竟连怜是连氏的姑姑,与闽王马政和马玉颜的关系相当密切。
马玉颜将来要留在南唐主持很多事情,连怜是个相当好的伏笔。
并非不信任马玉颜。一来以防万一,二来必须要有个人于附近、于暗处侧翼护持。
就像布防要有明梢暗哨流动哨一样,没事的时候没事,有事的时候可以化灾解厄。
李玄音冷冷道:“殿前司亲自拿人,钟仪心不出家,就是个死。”
风沙不禁皱眉,转向伏剑问道:“殿前司拿三河帮的人?你在场吗?”
伏剑偷瞟李玄音一眼,小声道:“在,公主也在。”
她挨了风沙一通教训,风沙走后,她不敢在北苑逗留,匆忙返回晓风号,结果回去不久就撞上殿前司欲登船拿人。
虽然三河帮是江湖帮派,实际上拥有辰流的半官方的身份,更拥有四灵和隐谷双重背景。
江湖争斗的时候按着江湖规矩来,一旦涉及政治范畴,伏剑没有权力擅自做主。
殿前司跑来三河帮的旗舰拿人就属于政治范畴。
所以,伏剑摆开架势与殿前司对峙。
她知道四灵大会正在召开,没人敢在这种时候弄出太大的动静,唐皇也一样,只要咬着牙撑到风少回来就好。
没曾想孟凡那混小子担心钟仪心被殿前司捉走,居然自以为是的跑去向永嘉公主求救,反而坏了事。
殿前司还吓不倒伏剑,只有李玄音才会把殿前司的行为视作父皇的圣意,绝对不敢违逆。
简而言之,李玄音不在场,殿前司没可能越过伏剑把钟仪心怎么样。李玄音跑来架梁子,伏剑反倒难办。
李玄音娇哼道:“要不是他们还给本公主一点面子,钟仪心就不是出家避祸那么简单了。”
风沙有些无语,摊手道:“既然已经出家避祸,那不就完了吗?”
“怎么完了?她才多大点?她还没嫁人呢!难道你忍心看着她在孤寂静室之中荒废韶华?”
风沙哭笑不得道:“我能怎么办?劝她还俗?”
李玄音恼道:“你怎么那么笨,只要证明钟学士无罪,她不就没罪了吗?”
风沙差点晕过去,欲言又止好几次,终究忍不住道:“钟学士已经被父皇给宰了。”
李玄音不耐烦道:“这还是我跟你说的,你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如果钟学士无罪,岂不是说父皇杀错了?”
李玄音刚想点头,神情剧变。
敢说皇帝错了,本身就属于十恶不赦之罪,该当诛灭。
风沙正色道:“钟小姐的境遇我十分同情,奈何她的父亲钟学士打一开始就跳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除了老天爷,谁也没办法救他。”
李玄音恼羞成怒道:“打一开始你就不愿帮仪心,拖三阻四,诸多借口,不就是从牢里捞个人吗?你又不是没捞过。”
风沙苦笑道:“你见过乱麻吗?两根纠缠尚能解,一团乱麻无可解,唯一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之。想抽出最早乱进去的那一根,还不伤其余,只能靠老天赏脸。”
李玄音更不耐烦:“那你斩就是了。”
宫天霜好歹被风沙手把手教大,总算明白点了,小声道:“风少是说牵扯的乱麻太多解不开,一刀斩了又得不偿失。”
风沙长长吐了口气,苦笑道:“就是这个意思,霜儿真聪明。”
李玄音狐疑道:“你跟我讲讲,怎么得不偿失?”
风沙耐心道:“钟学士下狱,缘起于他推举纪国公为太子。若他无罪,那是陛下立李泽为太子错了?有人保他救他,是否说明李善仍想跟李泽争太子?”
李玄音有些发愣,旋即使劲摇头。
风沙心道小姑奶奶总算还知道厉害,继续道:“你告诉我,这一刀怎么斩。连你父皇加两个哥哥一起砍了?我倒是敢试试,怕你不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