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七章 郎情妾意,**
孟凡不晓得厉害,风沙很清楚自己扣下符昭信,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本来可以顺利推给柳艳,在隐谷手里炸开的爆竹,他自己握住了。
心情当然很不好。
当孟凡拷问出符尘修说的那个女人居然是晋国长公主,并且就关在隔壁小院的时候,风沙不恼反笑,不好的心情瞬间好多了。
有些人只能看到眼前的麻烦,有些人可以看到以后的机会。
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能够把他给糊弄过去,很有点意思。
他喜欢聪明又有身份的人,女人最好,漂亮的女人更妙。
类似周嘉敏那样的女人越多越好。
金钱好赚,人才难得。
他很愿意与之打交道,哪怕与之敌对。
有交集就有机会。
不出所料,人去楼空,符尘修不知所踪。
其实玄武卫一直盯着,符尘修当即就带着几个伤势较轻的护卫先行离开,结果进了府衙,借此摆脱了玄武卫的跟踪。
符尘修走后,负责外围护卫的玄武卫仅是顺带盯着隔壁的小院,并没有过度的关注。
绘声带着人急忙忙冲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有找到。
风沙还欠着彤管的人情,是以非救不可,关键这个女人很有相救的价值。
同时也松了口气,不是韩晶出事,就是最好的消息。
为了防止孟凡把符昭信给活活弄死,风沙派他先一步带人去城南“订婚店”打探和布设。
他则空出时间,专心琢磨佛门密谈的事情。
关于这部分的情报,玄武那里找不到,仅有一些不明所以的边角料。
不过,这倒不是全然故意。
事关佛门,四灵一向很小心,轻易不会与之发生什么误会。
宝元寺又特意提高了戒备,并以种种渠道,或明或暗的向各方发出过警告。
加上赵义并非四灵中人,四灵的确不好对密谈的情况太过于关心。
不得不说,佛门这次保密保的很好,目下除开符家和赵义,风沙愣是不清楚尚有哪些人参与了密谈。
尤其在柳艳和孟凡于府衙闹出事端之后,连盯住元开寺这一招都不好使了。
要么是受到惊动,换了新的入口;要么是因为某种缘故,密谈停止。
其实,风沙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佛门为什么要选在宋州密谈。
这里并不是佛门完全掌控的地盘。
身为归德军军使的赵重光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还有一种可能,佛门并非主导者,仅是多方参与者之一。
那么,的确需要选择一个相对中立的地方。
赵重光在四灵中位份虽高,实际上属于边缘人物,加上快要致仕,想也知道对未来的顾虑很多,不敢做些太过分的事得罪各方。
宋州离汴州很近,大家的手多少能够伸过来一点,又不算是利益密集集中的核心地带。
想来想去,这里确实很合适举行密谈。
眼前迷雾重重,风沙仅能够肯定一点:
隐谷绝对被排除在外,并非参与方。
所以,在这件事上,连四灵都靠不住,唯有隐谷才可以倚之为盟友。
毕竟,赵义很可能是赵仪,乃至玄武总执事伸来的手爪。
不仅有勾连佛门的嫌疑,更有勾连佛门准备坑他的嫌疑。
要知道,他才是被六位总执事授予全权,代表四灵负责柴兴灭佛一事的全权特使。
四灵中人不应该绕过他,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参与佛门密谈。
以赵义的身份参与进来,显然是一种擦边的方式。
明明很不对劲,偏偏没落下什么把柄。
一看就知道出自高手设计。
风沙明确感受到自己正处于内外煎迫之中。
无论如何要把隐谷拖下水,否则单凭他根本不可能撑住。
当天深夜,风沙带着绘声和花娘子,及一些玄武卫前往城南订婚店。
纯狐姐妹则带人押着符昭信前往龙兴寺,柳艳于暗中随行。
待到凌晨四更,两边一同换人,而后各家人通知各家人。
待得成功回讯,人质便算交换成功。
两边各自拥有一方主场,可以最大限度的防止对方搞鬼,乃至伏击。
如今风沙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起码在宋州不担心。
他已经借着赵重光的光正式亮相。
赵重光既是他的担保人和后台,也与他拥有共同的利益,比如联手应对来自玄武总执事和白虎总执事的威胁。
尤其赵重光将要回汴州致仕,将交出四灵内外所有的权力,顶多剩下一些倚老卖老的影响力,十分需要一位实权在握的盟友,把影响力最大化。
风沙也需要一位老资格在背后撑着自己,免得被人架空。
两人的优势极为互补,算得上郎有情妾有意,干柴遇上了烈火。
赵重光绝对不会允许他现在死在自己的地盘上,否则与其不对付的两位总执事一定会借事生事,把一切能扣的黑锅全部扣上。
届时,别说安度晚年,赵重光想好生死都不行了。
所以,敢在宋州动他的人,等于和归德军军使正面对抗,那叫找死。
肯定会被暴怒且绝望的赵重光拿大军踏平。
倒是彤管被换回来之后,如果死在他的手上,那麻烦才叫大了。
赵重光借着晋国长公主被扣的“谣言”,可以把赵义连同宋州侍卫司全部扣住,就知道这个小妞可以用来炸人,也可以把自己活活地炸死。
是以,风沙亲自保护。
符昭信那边则特意安排他身边武功最好的纯狐姐妹带足人手前去交换,加上柳艳暗中保护,力求万无一失。
在续玄怪录的故事中,宋城南店,也就是如今的订婚店,仅是间客栈。
风沙到了门口不禁有些发愣,这分明是家偎红倚翠,并且灯火辉煌的风月场,仅看建筑华丽的样式和富丽堂皇的装设,就知道还是很高级的那种。
孟凡早就候在门外,一板一眼的回说全都安排好了。
竟是难得没有以往那副风流轻佻的模样,看来香香之死,对他确有触动。
仅是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
顶楼全被孟凡包下且清空。
也亏得风沙那块衙内都指挥使的令牌,否则在这高级军官常来常耍的场所,休想腾出这么大一片好地方,更不可能让店里最漂亮的姑娘作陪。
……
第六百四十八章 订婚店
订婚店的特色就是双足皆赤,踝系红绳。
不同的姑娘,红绳的质地样式各具不同。
风沙只见到最高级的那种,绞着金线的红绳。
这是一位明眸皓齿的漂亮少女,四名少女挟抱着她进门。
进门之后,婢女帮其褪去外衣鞋袜。
眼前一亮。
金线红绳不仅系在脚踝上,还由脚踝往上蔓延,渔网一样覆满全身。
除此之外,尚有一层披纱。透红绳、不露肉,风情诱人,艳而不俗。
风沙认得这种缚法,叫做五花大绑。
专门用来捆犯人或者俘虏,仅用一根绳子就能把人给迅速捆得动弹不得。
在这军镇之中,倒也应景。
总之,这位靓丽的少女只能吃力的以小碎步慢慢的挪动,不过几步便即香汗淋漓,更是娇喘细细,柔声伊伊,媚态毕现,端得楚楚可怜
稍离近点,仔细打量,这种绑法与五花大绑又略有不同。
比之五花大绑,尤其突显女性的身段,增添许多羞辱的意味。
更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强烈冲击感与心理上的征服感。
又因为仅显红线,观不透彻,予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风沙下意识地扭头去瞄花娘子。
花娘子果真俏眸发光,一眨不眨的上下扫量。
那对美瞳熠熠生辉,射出极度羡慕的神色,不仅分唇低喘,鼻息更是粗了不少,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似乎很想扑上去与之互换。
风沙不禁扶额,心道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绘声赶人道:“孟凡你站着干什么,没见凌少要忙吗?还不快点出去。”
风沙没好气道:“先别忙走。我叫你提前过来安排,你就给我安排这个?”
孟凡嘟囔道:“这还不满意呀?我挑了半天,这才挑出一个最漂亮的。”
绘声怒道:“你什么眼光,能跟凌少比吗?还不快去多找几个,让凌少挑选。”
风沙无语,摆手道:“不必。花娘子,你帮这位姑娘弄立整了过来陪我喝茶。”
他也是好心,真要把人赶走,这位姑娘很可能会挨训,甚至跌身价,他没必要装什么正人君子,搞得人家受罪。
此言正和花娘子的心意,她正想向人家学一下绑法呢!应了一声,迫不及待地带着那位少女进了里间,又很快出来,扯着孟凡往里走。
她突然想到,她又不可能自己绑自己,当然要孟凡学。
风沙哭笑不得,叮嘱道:“还有事要办,别瞎胡闹。”
花娘子不敢违逆他,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两女很快出来,少女带着阵熏人醉的香风挨着风沙身侧跪坐,十分自然的给风沙续了杯茶,笑盈盈道:“奴家弄珠,伺候凌爷。”
说话间,那对柔胰顺势按上风沙的大腿,轻轻的掐揉。
手法很巧,非同一般,确如弄珠。
风沙笑道:“人如其名。”
弄珠明媚一笑,慢慢往上溯手。
风沙按住道:“喝茶。”
弄珠娇笑道:“凌爷真有趣,奴家还没见过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伴一起来这儿的。”
风沙笑而不语。
绘声和花娘子都是江湖人打扮,裁剪合体,劲装侠女。
两女的容貌神态皆妩媚迷人,尽管姿色不俗,更是风情万种,并没有风尘气息,反而透着英气,陪男人来风月场,的确很奇怪。
弄珠又道:“奴家还是头次遇上来咱们这儿喝茶不喝酒的客人呢!倒教奴家好生惶恐,是否怠慢凌爷了?”
风沙摇头道:“没有。”
弄珠问道:“凌爷似乎心事重重,是否在等人呢?”
风沙继续摇头。
其实弄珠一直在试探他的口风,他不想接话。
风月场的姑娘套客人的话实属正常,没必要深究。
“凌爷寡言少语,是否没瞧中奴家呢?”
风沙喜静嫌吵,提醒道:“姑娘挺好的,只是我这人不善言辞,通常能把天给聊死,所以不爱说话。咱们安安静静地喝会儿茶就好。”
流珠自顾自道:“不如这样,奴家这就去跟妈妈说一声,再找几位姐妹过来,定让凌爷中意为止。”
“不必了。”
风沙分明不想说话,这位弄珠姑娘似乎没什么眼力价。
流珠不仅停下按揉,脸色也冷了下来。
“奴家牌子贵,当然也价有所值。如果凌少只想找个姑娘倒倒茶、揉揉腿,奴家有更好的姐妹推荐,绝对漂亮,比奴家更善解人意,更合适陪您。”
风沙有些不高兴,倒也没多说什么,仅是低头喝了口茶。
这少女是孟凡选的,孟凡不免觉得丢了面子,皱眉道:“怎么,你觉得我们出不起钱吗?”
“哪能呢!孟爷一来就替凌爷包了整座顶阁,那可不是财大气粗就行的。这不是担心凌爷看不中奴家,玩得不开心,那就是奴家的罪过了。”
孟凡失笑道:“别专捡好听的说,我算开过些眼界,也曾在秦淮风月中打过滚,从未见过哪位姑娘往外推客人的,莫非宋州的规矩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吗?”
“孟爷不想听好听的,奴家也可以说点难听的。”
弄珠嫣然道:“这不是宋州的规矩,是订婚店的规矩,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郎有情妾也有意才能系上红线,如果实在没缘分,看不对眼,强扭的瓜毕竟不甜。”
孟凡十分不悦,他的口气的确有些冲,弄珠居然敢还嘴还是出乎他的预料,实在没见过哪里的姑娘敢这样怼客人。
“既然孟爷自称花丛老手,奴家也就敞开说了。凌爷是豪客,奴家当然愿意侍奉,奈何凌爷看不上奴家,这春风一度毕竟不如细水长流。凌爷您说呢?”
孟凡轻哼一声,绘声冷下俏脸。
花娘子则含笑盈盈,她在江宁开着傲雪凌霜楼,最明白弄珠的意思。
弄珠显然认为风沙仅是临时之客,再大方也就一次,又仅是单纯喝茶,摆明没有下次,是以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有这工夫,还不如顾着常来常往的恩客。
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选客人,说明弄珠底气很足,既不差这一个客人,也不在乎客人发火。
风沙淡淡道:“晨露再鲜总不如井水不竭,弄珠姑娘的确有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不敢说花钱的是大爷,无非求个舒心,总不能钱花了,心里还不舒服吧?”
弄珠正色道:“凌爷说话在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都怪奴家不对,恐怕再呆下去,凌爷也不会舒心,奴家这就去请几位姐妹,给凌爷去去燥气。”
就是本姑娘不想伺候你的意思。
风沙当然不会跟一个风月女子计较,笑了笑道:“既然如此,请便。”
倒是绘声不爽极了,尖酸刻薄的道:“也罢,弄珠姑娘貌美如花,想必裙下之臣为数不少,我家凌少仅是一时尿急,的确没必要站着茅坑不拉屎。”
花娘子噗嗤一下,娇笑出声。
孟凡神情古怪,显然没想到姐姐居然会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
第六百四十九章 仙人局
绘声之语,令弄珠俏脸铁青,双手拗得指尖都白了。
风沙横了绘声一眼,向弄珠道:“怪我不解风情,耽误弄珠姑娘,特封双份茶资,记我账上,还请万勿推辞。”
弄珠起身笑道:“凌爷大方,奴家告辞。”扭腰出门。
绘声冲孟凡发恼道:“你什么眼光啊!就顾着找漂亮的,也不扫听一下性情,主人难得出来放松一回,结果让你败坏了兴致。”
她并非恼火,纯是为弟弟担心且着急。主人最近对孟凡很不满意,难得一次讨好的机会,把主人哄开心了什么好说,结果办成这样。
孟凡不敢跟姐姐顶嘴,不免有些灰头土脸。
花娘子知机给风沙续了杯茶,小声道:“没有外人也好,说话方便,环境安静。”
风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沉吟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花娘子忙道:“孟凡全都安排好了,除了顶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订婚店各处都安排了流动哨,店外也布有暗哨,我亲自检查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风沙歪头道:“这正是问题所在,仅凭顶楼的布设,是个人都能看出我的来头不小,弄珠居然还敢耍性子?是太傻不知道厉害,还是有恃所以无恐?”
三人脸色皆变。
花娘子起身道:“我去把她捉来问问。”
风沙思索道:“如果她身边有人,不要露行迹,先听听再说。”
花娘子点头出门。
绘声蹙着秀眉,向孟凡问道:“你怎么选到弄珠的?是不是又忍不住乱来,被人家迷昏头了?”
孟凡正色道:“姐,香香尸骨未寒,我真没那个心情。订婚店的头牌我都挨个见过,弄珠不仅漂亮,还很乖巧,不是刚才那副样子。”
风沙嗯了一声,问道:“你选人的时候什么情况?”
孟凡回忆道:“当时我要见所有的头牌,老鸨很犹豫,我拿出你的令牌她才同意。后来我选中弄珠,老鸨很不情愿,我再三坚持,她勉强答应。”
风沙皱眉道:“你的意思,很可能有客人今晚包了弄珠,你从人家手里硬抢过来?”
“如果真是开罪不起的客人,老鸨和弄珠一定不会答应。尽管不情愿,她们还是答应了,我想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就没有多问。”
风沙思索少许,叹气道:“我就说符尘修不太可能随随便便地选个地方,既然选在订婚店,肯定有什么缘故。我问你,弄珠是否很主动,影响了你选她?”
“倒也不算主动,她确实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方又听话,尤其笑起来很好看,不像其余几个头牌端着架子假正经。”
风沙叹气道:“先恭后倨,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仙人局。恐怕有人希望我和某个人物在此发生冲突,弄珠就是负责搅浑水的。”
孟凡笑道:“还有什么大人物连风少都得罪不起。”
风沙斜眼道:“大人物有什么好怕的,牵扯大人物的小人物才麻烦。常言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此乃正理,我宁可……”
话未说完,花娘子进门合门,匆匆地道:“弄珠在二楼厢房内和一位客人说风少你的坏话,哭哭啼啼的,没少添油加醋,那客人很愤怒。”
风沙追问道:“知道身份吗?”
“我拉奴婢问了,是赵军使的大公子。”
风沙不禁苦笑。
居然拉来赵重光的儿子搅他的局?这是谁出的主意,太特么损了。
花娘子露出嫌恶神色:“那位赵大公子明明都三四十岁的年纪了,居然还油头粉面的,瞧着真恶心。两人现在正在,嗯~反正捆上了,一时半会完不了……”
她雪白的脸颊上凝出了娇艳的红晕,忍不住偷瞄孟凡一眼,赶紧垂眸道:“依我看,弄珠似乎还知道好歹,更像博取同情,未必真敢挑唆两边闹出事端来。”
风沙阴着脸道:“不,她在等四更。”
孟凡和花娘子相视一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花娘子点头道:“没错,很可能是针对晋国长公主。”
孟凡道:“不太可能是换人之前。只待龙兴寺那边交出符昭信,我们接手长公主之后,这位赵大公子再跳出来搅局,届时场面想不乱都不行。”
花娘子俏目闪动,沉声道:“搅局还不算最严重,就怕有人趁乱害了长公主的性命。风少,不得不防!”
绘声忙道:“婢子先带人捆了这对狗男女,等长公主安全了再放人。”
风沙摆摆手,向孟凡道:“你姐不能出面。这样,你看上弄珠了,过去跟赵大公子抢人,然后把两人一起扣住。临近四更再动手,不要打草惊蛇。”
如果他动了赵重光的儿子,不管是何缘故,又是谁招惹谁,在赵重光看来都他是以大欺小,肯定会影响两人的关系。
换做孟凡出面,此事立刻降为小辈间的争风吃醋,一个哈哈就打过去了。
花娘子伸手掐了孟凡一把,那对俏目秀以警告,不准孟凡趁机占人便宜。
孟凡神情古怪。
分明是风沙让他去争风吃醋抢女人,花娘子不敢怒风沙,转来怒他。
简直无语。
“来而不往非礼也……”
风沙神情阴冷,淡淡道:“传我命令,晋国长公主现身便抢之,同时刻知会流火和授衣,让柳艳带回或者夺回符昭信。”
孟凡兴奋道:“之后交给我,我要让他悔不当初。”
花娘子推他一把,小声道:“不要给风少惹麻烦。”
风沙肃容道:“你们记住了,符昭信只能死在柳艳的手里。孟凡我郑重警告你,不要让你姐为你一时的痛快,付出惨痛的代价。”
孟凡怏怏的垂首,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花娘子犹豫道:“他毕竟是符王的儿子,如果艳姐杀了他,恐怕会遭到报复。”
风沙轻声道:“有人会保护她,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花娘子忍不住道:“风少您是大人物,为什么非要艳姐动手?”
“大人物谈不上,仅是身上牵扯太多,好比象棋中的将,柳仙子好比象棋中的车。”
风沙幽幽地道:“我在局外做棋手,可以毫无顾忌的保护她,一旦我落到局内,那就是被人轮将的命,根本动弹不得。”
……
第六百五十章 交换人质
符尘修设计在先,风沙自然要还以颜色,对符昭信彻底动了杀心。
那么,有些事情就不那么顾虑了。
之前,他一直不敢向符昭信拷问佛门密谈的事情,生怕符昭信回去之后来个一二三四五,惹得佛门对他生出疑虑,乃至敌意。
如果人死就无妨了,疑虑仅是疑虑,反正死无对证。
临近四更,连热闹一整晚的订婚楼都渐渐沉寂下来。
尽管仍旧灯火通明,掩不住激情之后的空洞与空虚。
唯独赵大公子是个例外。
每个男人都有一个把柄,善握的女人很容易挥动由心,砸人如锤。
弄珠不仅会弄珠,也会耍锤。
明明是被捆的那个,偏得把捆她的赵大公子弄得整晚不得发泄。
具体细节不方便诉于秘闺之外,反正赵公子憋得好似打了鸡血,脸色更涨红如鸡冠。
这时,仅需稍一拨弄,已被**冲红眼睛、冲昏的头脑的男人很容易失去理智,疯牛一样横冲直撞。
好在孟凡及时破门而入。
有心算无心,赵大公子连报身份的机会都没有,连同弄珠,当场被扣。
嘴堵了说不出话,人家下手又忒狠,赵大公子仿佛被当头泼了盆冷水,又似被一刀放走了鸡血,心知好汉不吃眼前亏,整个人泄气一般蔫巴了。
瞧着絮叨不停的孟凡,弄珠心中咯噔一响,尽管人家嘴上的话好似争风吃醋,看其笑吟吟的模样显然别有用心,事情没那么简单。
恐怕安排好的埋伏已经败露了。
弄珠不得不开始琢磨怎么脱身,否则就算孟凡放得过她,自有人放不过她。
与此同时,订婚店顶楼房间。
风沙再度见到彤管。
被黑罩套着头,被麻绳捆着手,那袭单薄轻柔的素纱裙早已皱皱巴巴,染满种种污秽,甚至还有血污,本就很短的裙摆又因被撕开几个口子,大片春光外露。
就一个词,狼狈。
彤管颤颤巍巍地站着,两条长腿不复原本的白皙光洁,微微发着抖,似乎努力的绷紧,强撑着站立。
大片血污自腿根处流下至膝至踝,有干涸斑驳,亦有新血尚鲜。
尽管看不见她的脸庞,仍能感受到扑面的战战兢兢。
看来最近没少受罪。
这时,街面上遥遥响起打更声。
四名负责押送的汉子相视一眼。
其中一人伸手揭开彤管的头罩。
彤管似乎久未见光亮,房内的灯火已令她睁不开眼睛,忍不住缩颈低头,抬手遮挡。
旁边两个押运的汉子毫不怜惜的将她双手使劲拉下,钳住她的下巴,强行抬起脸庞。
彤管发着呜呜的声音,努力的挣扎。
她的嘴也被堵上了,光线刺激使她泪眼朦胧。
为首那人道:“还请尊驾验明正身。”
风沙歪着脑袋打量彤管的脸庞,轻声道:“这么粗鲁的对待她,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彤管听到风沙的声音,明显愣了一愣,扭动的身子忽然停住。
那首领一板一眼的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等奉命四更拆头罩,一炷香之内得到回讯便放人。否则,撕票。”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侧身显露了一下抵在彤管后腰上的短匕。
同时,另一人拿出一支线香点上,江湖人爱用的那种。
短匕蹭亮,寒芒闪闪。星火燃灰,袅袅烟香。
风沙收回目光,召花娘子附耳。
花娘子旋即离开。当然不是传信放人,是传信抢人。
彤管总算适应了光线,怔怔的盯着风沙发呆。
风沙还以微笑,做手势道:“我想跟她聊聊。”
那首领摇头道:“不瞒尊驾,我等要是听到不该听的事情,恐怕有命回,没命活。”
风沙淡淡道:“我看她似乎受了不少罪,如果这里面有你们一份,你们不可能有命回。别以为制着她我就拿你们没办法,若是不信,不妨一试。”
那首领与同伴互视少许,沉声道:“我等只是跑腿,接了这要命的差事无非想着富贵险中求,不敢奢望过多,也就盼着大爷别把小的们故意往绝路上推。”
风沙正色道:“好。”
那首领盯他几眼,缓缓道:“小的们都是屁一样的小人物,量大爷不至于憋着咱们不放,就信大爷这一回。”伸手取下彤管的塞口。
彤管低头剧咳几声,抬臂蹭唇。
风沙柔声道:“你再忍耐少许,待会儿有自美食热水,净衣软榻。”
对于受了囚禁之苦的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八个字更具诱惑力。
彤管眼睛亮了起来,轻轻地点头。
风沙轻咳一声,伸指往她腿上污血处遥点几下,柔声道:“我曾被你扒光捆住,既是礼尚往来,也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想问问你,受他们欺负了吗?”
这几人敢让彤管说话,风沙就知道他们没有牵扯。
若是刚才他们含糊搪塞,风沙会故作不知的把话岔开,不会给他们威胁人质的机会,更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订婚店的大门。
彤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淡然自若地道:“没有,不巧落天癸了。”
嗓音略微沙哑,还算悦耳。
风沙恍然,又问道:“有什么希望我现在知道的事情。如果没有,我就不为难这几位兄弟了。”
“他们仅是听命行事,一路上对我还算客气,不必为难。”
风沙含笑点头。
几人明显松了口气。
其实对面这年轻人一直和颜悦色,说起话来更是柔声细语,偏偏予人一种莫大的压迫感,一看就知道是生杀予夺的大人物。
他们皆是刀头舔血的亡命徒,一向自诩胆大包天,居然忍不住心生恐惧,一直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彤管犹豫少许,问道:“你见到我的人了吗?”
风沙叹气道:“见到了,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了。他死得很英勇,我很敬佩。你有这样忠心勇敢的下属,足令我对你的评价高了不止一筹。”
彤管黯然失色,垂首不语。
又过一会儿,香燃过半,房门忽然打开,两人快步进门,往那首领附耳。
那首领手中短匕纳回袖中,做了个手势。
两名汉子去解彤管身前的捆手。
首领抱拳道:“大爷若不留难,我等这就告退。”
风沙道:“请便。”
绘声早就备好长袍,过来给彤管披上。
风沙起身近身问道:“此地不宜久留,手脚还有力气吗?”
彤管揉着手腕,苦笑道:“没了。一个姿势捆太久,走路都没劲。”
“我估计正门有埋伏,怕是走不得……”
风沙想了想,向绘声道:“你和她互换衣服,抱她走窗户,我会坐第三辆马车过侧街。切记,小心弓弩。另外,不要太相信我那些卫士,多留个心眼准没错。”
……
第六百五十一章 临门一脚
彤管泡在热腾腾的浴桶里,为了洗净身上的污渍和污血,已经连换三桶水了,最后这一桶,清澈见底。
新鲜的花瓣铺满水面,蒸发出缕缕香气,熏得人毛孔尽开,身体内外的污垢似乎全部吐尽,倦意滚滚而来,她头一次知道,原来疲倦也能令人这么舒适。
竟是不知不觉地在浴桶中睡着可,朦朦胧胧的感觉到有几名婢女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出浴桶,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又稳稳当当的将她横于软塌之上。
覆上轻若无物的顺滑绸毯,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的给她按揉僵酸的肌肉和麻木的关节。
就算仍在落天癸,沾着温水的软布温敷轻抹和温柔的按揉,完全盖过了难忍的胀痛。
半梦半醒之间,实在太舒服了。
她逐渐陷入这辈子前所未有,最深沉的香甜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彤管幽幽转醒,通体舒坦的启唇低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曼妙的身段毫无遮掩的完全展示。
甫一睁眼,那个叫绘声的少女已经跪在塌边,双手高捧热敷。
彤管取来擦了把脸。
绘声已经将女用的马子放于软塌上铺垫好的厚纱之上,顺手接过热敷弃于净桶,然后跪到塌边替她解衣,扶她方便。
马子又称虎子,溲便之器也。唐人讳虎,始改为马。
过了少许,彤管忍不住问道:“你在宫里呆过?”
绘声笑了笑,没有说话,又取来一块沾着温水的软布替她净身,而后取走马子,服侍她梳洗更衣。
期间,彤管问了些话。
绘声有的答,有的不答,除开已过一天一夜,现在是中午之外,其他的回答多半是废话,难得柔声细语,又温顺乖巧,令人发不出脾气。
彤管一眼就看出这个绘声出身宫廷,肯定是一名宫婢。
这种婢女在宫里很常见,在外面极其稀少,也就宗室有一些,连她都仅是在父皇代汉之后,从北汉的皇宫里分到一些至她的公主府。
那是打骨子里透出的温驯,无论干什么皆恰到好处,每次服侍的动作,甚至连位置都丝毫不差。
她会用眼睛的余光记下主人最细微的表现,记住主人摆出什么样的神态和姿态,意味着想要什么、想干什么。
无论什么事,只要主人有过第一次,无需吩咐第二次。
根本不用言语,甚至不用眼神,无论你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她会刚好出现在主人最舒服的地方,让主人心愿得偿,就好主人的肚里虫一样。
没有浸染过宫廷的氛围,哪怕豪门也调教不出这样的婢女。
凌风居然有!
彤管对凌风的身份浮想联翩。这个人本来就很神秘,现在更加神秘了。
一切打理完毕,绘声柔声道:“不知长公主是否愿意与凌少共进午餐?”
彤管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在绘声的引领之下出门,进到小院花园。
见那凌风正悠闲的荡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秋千。
说实话,一个大男人坐这种秋千椅,实在有些滑稽。
彤管忍不住笑了起来,走近些道:“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我能玩玩吗?”
风沙停下,起身道:“请。”
彤管很淑女的双手拎起裙摆,以十分优雅的姿势坐了上去,端得风情万种。
风沙行到她背后,轻轻的推荡椅背,含笑道:“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随着秋千一下起一下落,他的声音也一下略小一下略大。
彤管有一种心动的感觉,强行按捺住,微笑道:“不知道。”
风沙往她出来的房子努嘴道:“之前你就被关在这间房子里,我恰好住在隔壁的院子里。这个秋千正是我送给这个小院上一任主人的。”
彤管脸色微变,随着秋千荡上荡下几场之后,轻声道:“我只知道是个女人,年纪不大,声音很脆,有些调皮,应该很漂亮吧?”
风沙失笑道:“你放心,我和她的关系仅止于送这个秋千。”
彤管不置可否的道:“还没谢过你救我,但我也救了你一回,所以我们两清了。”
风沙笑道:“除此之外,我还欠你两份大功。既然答应过你,我不会食言。”
彤管缓缓道:“你还记得就好。”
风沙再度失笑道:“我知道你被关了这么久,这时谁都不敢相信,什么都要提着小心,可以理解。我说些事情,你想听就听着,不想听当我唠叨。”
彤管淡淡道:“你说,我听。”
“我在订婚店用人质换你那晚……”
彤管打断道:“什么人质?”
“这个我劝你不要知道,就像我也不会告诉你这里上一任主人是谁一样。我只能说人家势大,我有顾虑,需得保留一点最起码的转寰余地。”
那晚,花娘子过去传信抢人,柳艳已经把符昭信给杀了。这下子,隐谷被彻底拖下水。
风沙绕这么大圈子,就是不想自己手上沾腥,不愿跟符家结下血仇,更不愿得罪佛门。
彤管吃了这么大的亏,当然是要报仇的,有没有能力找符家报仇是一码事,发生冲突是肯定的。
风沙并不愿因此被彤管给拖下水,起码在佛门密谈的档口不能被拖下水,打算能瞒多久瞒多久。
彤管嗯了一声,并不追问。
风沙继续道:“总之,那晚有人针对你做了暗杀的布置,十分厉害。要我来设计也不过如此,可能细节上可以更完善,大体上不会有差。”
彤管蹙眉道:“如果是要杀我,我早就死了。啊!明白了,有人想让我死在你的保护之下。”
“聪明!”
彤管并未全信,谨慎的道:“你说说细节,我听听看。”
“首先,订婚店附近军营有三名神射手于当夜乔装离营。其次,江湖上发布悬赏,定于当夜在订婚店内行刺我。”
彤管狐疑道:“江湖人杀你?神射手杀谁?”
风沙笑了笑道:“你被押进订婚店之前,有人拿着画像帮神射手指认,并强调待你再次出门才能动手。”
军营有严格的出入制度,所以很好排查,玄武卫很快就找到了那三名神射手。
至于江湖上的悬赏,花娘子查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彤管思索少许,点头道:“那么江湖人行刺你仅是个幌子,意图制造混乱,使你慌不择路,方便神射手杀我。”
风沙赞道:“不愧干过密谍首领,一语中的。”
彤管嫣然道:“继续。”
“有人塞钱给订婚店的弄珠姑娘,意图诱使赵军使的大公子在我换到你之后,闹出点争风吃醋的戏码。”
彤管神情一凝,低声道:“这叫做临门一脚。不管你带了多少护卫,护卫又多严密,这一脚足以完全破开,使得江湖人有机会行刺你,你是怎么躲过的?”
风沙笑嘻嘻道:“孟凡你见过的,我让这小子抢在赵大公子找我争风吃醋之前,先去找他争风吃醋。那小子为你挨了顿鞭子,你欠他人情了。”
和赵重光的大公子抢女人,还把人扣了,当然不会没有代价。
风沙当着赵大公子的面子,做个样子抽孟凡几鞭子,这件事也就交代过去了。
……
第六百五十二章 流动公主贩卖商
风沙向彤管讲诉刺杀的细节,其实仅想说明一件事:他需得为彤管的性命负责。同时也是暗示彤管:你的性命正受到威胁。
换句话说,两人在莫种程度上绑到了一起。
风沙将秋千推高了些,柔声道:“我所言句句属实,经得起查证。当然,我也知道在你们这行当,没有绝对的信任,好在这件事足以让你信任我一段时间。”
彤管沉默片刻道:“我还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一定有所效忠,仅是不知你效忠南唐还是契丹。”
风沙摇头道:“彤管已经不是侍卫司的密谍首领,我效忠哪一方,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对彤管没意义,对晋国长公主有意义。另外,不劳你提醒,我知道现在需要仰仗你的鼻息才能活命。我就更好奇了,你这么帮我,到底图什么?”
风沙含笑道:“现在的我,有求于未来你。所以,你根本不用关心我到底是个什么人,起码在近段时间,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彤管扭回脸瞧着风沙,嫣然道:“你不怕我过河拆桥吗?实话告诉你,我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我是个商人,愿意承受一些风险,谋取更大的利益。”
彤管斜起那对漂亮的双凤眼,睨视道:“凌风凌十雨不是个江湖人吗?转行转的这么快?我不喜欢三心二意的男人。”
风沙失笑道:“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彤管小姐暗示对凌风曾经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呢?”他故意在称呼上模糊彤管有驸马的事实,调戏的意味很浓。
彤管垂下目光,道:“你说这么多,无非向我表明你是值得我信任的。我想问问,你为什么非要获得我的信任,你想利用我的信任做什么?”
“史记货殖列传有谚云:千金之子,不死于市。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晋国长公主就是千金之子,我就是熙熙和攘攘。”
风沙笑眯眯地道:“简而言之,奇货可居也。”
他过手的公主也有好几个了,除了武从灵和李玄音,一个性子太拗,一个是他的小姨子,他实在没办法之外,云虚、萧燕和马玉颜都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这位晋国长公主正是他下一个目标。
彤管蓦地伸足强停下秋千,扭头凝视着风沙,抬玉掌道:“你真是个很好的说客。那好,咱们就在商言商,各自取利,有来有往,谈利不谈情。”
风沙笑了笑,与之对掌。触感柔弱无骨,可惜微凉。
两人你推我荡,各自沉默,怀着不同的心思又玩了一会儿。
绘声忽然近身,向风沙附耳道:“有个老妇带来张纸条求见,说帮人带话。”
她当然不会随便帮人通禀,全因纸条上写着:初月出云,长虹饮涧。
风沙接过纸条,展开研读,看一眼便即收住,抬头瞧彤管。
彤管已经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在那儿晃荡双足,仿佛从未偷看过一样。
风沙哑然失笑,重新展开纸条伸到她的眼前。
“看来有个本来不认我的老朋友又来认我了,你说我见还是不见呢?”
彤管似乎无所谓地道:“这是你的地盘,自然你说了算。”
风沙想了想,吩咐道:“请她进来。”
绘声告退,过了会儿带着个老妇行来。
风沙瞧着彤管,彤管则眯着眼睛,聚精会神的打量老妇。
老妇战战兢兢,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小院里的防卫绝对称得上刁斗森严,想面见风沙更是免不了严苛的检查环节,很容易把人给吓住。
这位老妇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快被吓坏了,隔老远便扑通跪下,一个劲磕头叫着大人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之类的话。
风沙宽言几句无用,只好向绘声使眼色。
绘声过去小声安慰几句,那老妇才哆哆嗦嗦地将事情讲了。
原来有个女子塞给她一点钱和一张纸条,让她来凤仪客栈找一个叫凌少的人帮忙带句话,就八个字: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风沙又盘问几句。
奈何这老妇老眼昏花,除了知道那女子外地口音,好像有点漂亮,身上香香的,穿着深色衣物之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老妇退下之后,彤管跳下秋千,像是漫不经意地道:“不是说请我吃午饭吗?还真有些饿了。”
风沙嗯了一声,向绘声吩咐道:“就在花园里摆开吧!”
孟凡那顿鞭子并没有白挨,赵重光的大公子愣是没从他手里带走弄珠。
这也是风沙往上追溯幕后黑手的唯一线索。
本来有三条线索,奈何替神射手指认彤管的那个人从头大尾蒙着脸,早已不知所踪。
发布江湖悬赏的江湖人已经横死在民镇的街头。
就好像壁虎的尾巴一样,说断就断,无法追查。
目下,只剩弄珠。
老妇送来纸条之后,幕后黑手,呼之欲出。
就是疑是初云的赵虹饮。
绘声的动作很麻利,很快摆了一桌。
今次是纯狐姐妹掌厨。
两女出身龙尾派,本就擅烹饪、擅养生、擅柔术。
姐妹俩是蜀人,做的是川食。
大量使用花椒与蜀姜,尚未尝,扑鼻香。
厚重的味道弥漫花园,与花香争艳。
主菜是绯羊,以酒淹之,切如纸薄。
主食是莲粉扮红薯片炸之,清香扑鼻,味酥且脆,薄可透光,观如皎月。
与绯羊片色泽相配,宛如暮阳西坠,明月初升。
风沙静静的尝了几口,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初云。
这张纸条,传的口信,分明是希望他放了弄珠。
直接证明弄珠是南唐的女谍,间接证明南唐密谍在宋州魅影重重。
当然,弄珠也有可能跟南唐没有任何关系。
对于赵虹饮来说,根本不用管弄珠是谁的人,甚至不用管救不救的成,只要做出相救的姿态,然后设法让彤管知晓,彤管一定会认定他效忠于南唐。
无论他放不放人,都不会改变彤管的看法,就算亲手宰了弄珠,人家也会认为这是一出苦肉计,无论他怎么做,在人家眼里都叫做欲盖弥彰。
这分明是一种制造隔阂的举动,意图阻挠他倾向北周,还真是用心良苦。
更重要:南唐密谍在佛门密谈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与参与的各方又有怎样的交集呢?
……
第六百五十三章 蛋花汤
当年汉皇以谋反为借口,杀光了郭武在都城的亲眷,独独彤管逃出生天没有死。
仅此一事,就能说明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
恐怕郭武特意把这个女儿培养成密谍,放在都城主持谍网。
郭武不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贵少,他十八岁从军使的亲兵做起,南征北战多年方才黄袍加身。
彤管当公主也没几年,以前没那么娇贵,经历应该很精彩。
风沙越琢磨,越觉得事情很有意思。
郭武将女儿彤管嫁给了张永,张永升任殿前司都虞侯,掌管侍卫司。
他的外甥李重为殿前司指挥使。
表兄是禁军首领,驸马是侍卫首领,自己是公主。
可想而知,彤管在禁军在侍卫司肯定横着走。
然后,郭武病死。北周朝廷担心国势不稳,全力掩盖,秘不发丧。
算算时间,彤管这时正在最前线和南唐密谍对线,更像是有人故意将她从郭武身边调开,方便实施一些见不得光的阴谋。
之后高平之战,张永深受柴兴器重,先锋出征。
战后,张永推荐柴兴的心腹赵仪接替自己成为殿前司都虞侯,接掌侍卫司。
李重被明升暗降,殿前司指挥使一职暂时空悬。
从事后获益分析,赵仪获益颇丰,四灵也将手伸进了侍卫司,乃至禁军。
张永乃是司星宗弟子,代表北周司星宗的利益,主动让贤形成这种结果,恐怕四灵和北周司星宗已经达成某种默契。
正在找刀灭佛的柴兴怕是乐见其成,顺水推舟,他巴不得把四灵往自己身边扯得更紧,以期望四灵帮忙挡下将来来自佛门的反击。
思绪至此,风沙一脑门黑线。
纵阳光明媚的午后都无法照散他脸上的阴霾,纵色彩缤纷的花园都无法让他的脸色好看一点。
他卯尽全力想把隐谷拖下水,更多人则内外一起使劲想把四灵拖下水。
到时四灵再来个上屋抽梯,一切罪过由他身受了。
这是一锅蛋花冷汤,又腥又乱。喝则难受,不喝饿死。
绘声见主人眉头紧蹙,赶紧使个眼色。
流火适时递上杯茶。
风沙正好伸手取来喝了一口,目光转向隔壁的花园。
彤管正在那边散步,似乎漫无目的。
她时而转悠,时而倚坐,行则漫不经心,坐则优雅慵懒。
有趣在于,无论风沙什么时候看过去,总能和彤管那对漂亮的双凤眼对上视线。
这次也没例外,彤管微微一笑,眼睛微微一眯,相当很迷人。
风沙端着茶盏遥敬一下,而后盯着彤管想彤管。
彤管到达宋州居然被赵义带着侍卫司扣押,说明她不仅失权而且失势。
连她的驸马都不保护她,甚或至于就是张永的意思。
张永要向新皇表忠心,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和郭皇一刀两断。
偏偏公主和驸马的关系不是那么好断的。
明着来不了,直接来不了。那么只能暗着来,拐弯抹角的来。
让侍卫司的彤管默默无闻的消失,使得晋国长公主可以病死。
他还是彤管囚徒的时候,曾经跟彤管玩过一个一问一答的游戏。
由此发现彤管跟驸马的关系明显很不和谐。
想想也是,彤管年轻貌美,很有能力,又是公主,怎能容忍自己嫁给一个儿子跟她一般年纪的老男人?
或许正因为如此,彤管没能替郭皇笼络住张永的心,也没能发挥自己的密谍特长,替郭武看住张永,看住侍卫司。
以致郭武尚在壮年,莫名其妙的病死。
侍卫司对外替皇权挡下明枪暗箭,对内替皇帝挡下暗箭明枪。
就像风门之于风沙。
一旦侍卫司受到别人的操纵,皇帝真的很容易“病死”。
彤管是个聪明的女人,肯定已经想到其实是她害死了自己父皇。
别看她表面上平静无波,恐怕心内早就波涛汹涌。
这时,绘声报说孟凡将流珠带来了。
风沙收回凝视彤管的目光,沉吟道:“问出什么没?”
绘声小声道:“没有。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拿钱办事,一直没有动刑,刚才临时迫问了几句,她始终不吭声。要不明天再放,应该能够问出点什么?”
风沙摇头道:“初云留了纸条相求,说明心里还有我。把人放了罢~派两个人光明正大的护送,回订婚店也要,去哪也好,都随意。不用暗随。”
绘声不忿道:“主人对她也太好了,她连身份都不肯承认,瞒着别人就算,居然瞒着您。”
风沙失笑道:“初云还是很乖的,她瞒着我自然有她的缘故。爱屋及乌,我不打算深究。”
绘声嘟囔两句,做了个手势,孟凡把弄珠拽走。
风沙问道:“找到符尘修的下落了吗?”
绘声摇头,又气鼓鼓地道:“肯定有人将她藏起来了,玄武主事恐怕帮忙打了掩护,否则四灵不会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到,那老小子阴奉阳违,真可恶。”
风沙皱眉道:“以后说话做事之前,首先想想你的权力何来,你无法用别人的权力来制约别人。除非打算掀桌子,否则少发些有害无益的牢骚。”
绘声转眸瞧了瞧附近巡逻站岗的玄武卫,低头嗯了一声。
风沙又低头喝了口茶,沉吟道:“柳艳杀了符昭信,佛门没有动静的就算了,连符尘修都没有动静,情况不正常。”
绘声笑道:“主人亲自坐镇,他们谁敢反天。”
风沙怔怔发了会儿呆,突然问道:“是不是也查不到赵义的行踪?”
绘声愣了愣,迟疑道:“主人传信之后,赵军使把他连同侍卫司的人都给放了,应该有点动静的,现在还没报来。”
风沙顿下茶盏,冷冷道:“柳艳还在隔壁吗?”
凤仪客栈是三院共一花园,自昨晚开始,他占一院,彤管占一院,柳艳占一院,玄武卫一体保护。
绘声忙道:“她一大早就走了,好像是继续追查佛门密谈的事。花娘子拦她没拦住,跟着去了。”
风沙不悦道:“她真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是吧!这时候还敢往外跑,真不怕死啊!”
其实他是故意放任柳艳出门,否则柳艳绝对出不去。
这是个诱饵,看谁忍不住咬钩,他再一网打尽。
绘声心道这篓子明明是你千方百计让柳艳捅的。
当然,她嘴上绝对不敢这么说,否则屁股蛋铁定被主人打成蛋花汤,热腾腾地那种。
……
第六百五十四章 掀桌子
自打踏入北周境内,遇上彤管那一刻起,风沙明显感受到北周的氛围与环境和东鸟和南唐皆不相同。
明里知道的,暗里猜到的,种种情况和事态,无不说明北周高手如云。
他人还在宋州未到汴州,已经能够嗅到汴州那口锅里散发着极其复杂且浓郁的味道。
在这口锅里被炖烂得都算是精华,比如赵重光,还没被炖烂的只会更加精粹。
北周之行的困难程度,超出风沙的预期,别说像东鸟像南唐一样翻云覆雨,能否在高手如云的汴州占得一席之地,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尤其云虚没能跟来,三河帮也未能先行设立据点,正是他身边人手最少,实力最弱的时候,往这样一口大火热沸的釜锅里跳,说实话还真有点怕。
只能先以赵重光为切入点,试试能否占住脚。
结果这个想法,尚未过夜就被动摇。
柳艳这个鱼饵,的确有人咬钩,然而不是佛门,不是赵义,不是符尘修,不是任何风沙预料之内的人,是赵重光的大公子。
晚饭时刻,柳艳和花娘子在一间酒楼二楼“巧遇”赵大公子。
赵大公子显然有备而来,扬言孟凡玩了他的女人,他要加倍玩回来。
虽然是一种纨绔作态,令人发笑,奈何他这次带得不止围楼的士卒,还有不知从哪找来的江湖高手近身围攻,任谁被这样重重包围,保管笑不出来。
两女仗着武功高强行破围,可惜被封锁酒楼的弓手攒射,不得不分头逃离。
柳艳逃回凤仪客栈,花娘子始终未归。
钓鱼的人被鱼尾扇了脸,有多疼,风沙自己清楚。
赵大公子显然是别人下的鱼饵,肯定有人在背后撺掇。
风沙下鱼饵是想钓未知的人现身,让人家由暗转明,使自己从被动变为主动。
人家不但一口吞下鱼饵,反下鱼饵专为钓他,不是逼他现身那么简单,而是想把他彻底挂在鱼钩上。
如果他不敢把赵大公子这个鱼饵吞下,只能被鱼线拽着乱扯。
至不济也要勾破他的唇,来个鲜血淋漓,疼个钻心彻骨。
这一钩下得又狠又准。
下钩之人显然看中了他的弱点,不敢和赵重光反目。
真是个高手。
孟凡一脸焦急,央求风沙相救花娘子。
风沙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仅是低头喝茶。
柳艳把经过大致说了,末了叹气道:“都怪我不好,不该抛下花娘子独自逃走。还请风少施以援手,我一定把她找回来。”
孟凡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风沙顿下茶盏,皱眉道:“还嫌不够乱吗?现在你们谁都不准去。”
两人待要再说,风沙摆手打断道:“让我再想想。”
就这样沉默了一阵,有玄武卫近到厅口。
绘声赶紧过去听了几句,返回来道:“临近天黑的时候,花娘子在下水门附近失手被擒,有人看见她被人押去订婚店。”
这是玄武的情报,当着柳艳的面不好挑明。
柳艳沉声道:“我就这去救她。”
孟凡叫道:“我也去。”
风沙一拍桌子,冷冷道:“我不准。”
这个情报送的太及时了,跟宋州玄武一直阳奉阴违的作态大不相符。
似乎有人很希望他和赵大公子发生直接的冲突,最好让赵大公子死在订婚店里,谁杀的一点都不重要,这笔账一定会记在他的头上。
柳艳寒下俏脸道:“我柳艳并非你的下属,你命令不到我。我与花娘子情同姐妹,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不信迈不过这个坎。”
风沙苦笑道:“我的柳仙子,花娘子帮了我不少忙,就凭她和孟凡的关系,我也不会见死不救。事情相当复杂,你容我考虑一下。”
柳艳深吸口气,道:“好,你说,事情复杂在哪里?”
风沙窒了一下,这涉及到权力斗争,他不知道怎么跟柳艳解释。
柳艳轻描淡写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愿得罪赵军使的大公子。对你来说,一个花娘子算什么,别说受到些屈辱,就算死了也无足轻重,是也不是?”
风沙低头喝茶。
柳艳又道:“孟凡是受你的命令扣下了赵大公子,把人家给得罪了,现在你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句事情很复杂,一语带过了,是也不是?”
绘声小声道:“柳仙子,主人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救花娘子的。”
风沙横她一眼,这丫头看似帮他说话,其实是把他给架起来了。
柳艳冷笑道:“别为你主人说好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就见识过了。他人到哪里,哪里就兴风作浪,搅得哀嚎一片,他则拍拍屁股走入。”
风沙叹了口气,道:“你们学武之人都要辨明花招,避虚击实,打蛇打七寸。赵大公子就是别人耍的花招,只要应招,立入陷阱,然后一步错,步步错。”
柳艳想了想,敛容道:“我一时情急,话说重了,风少勿怪。还请明示,这个别人是谁,为什么要拿赵大公子耍花招?目的为何?”
风沙不禁苦笑,他抛出柳艳这个鱼饵,就是为了诱使对手现身,他要是知道这人是谁,早就出手了,等不到现在。
柳艳见他不答,脸色又冷下来。
风沙轻咳一声,道:“我估计这是咱们暗查佛门密谈的后果,许你暗查,自然许人家反击。”
柳艳脸色微变,迟疑道:“你是说佛门搞鬼?”
风沙摇头道:“我不知道,纯是猜测。再者救人有那么简单吗?就像我拿了符昭信才能换回晋国长公主。手上没有筹码,人家说撕票就撕票,你能怎样?”
柳艳缓缓点头道:“继续。”
“断水要断源……”
风沙思索道:“就算把赵大公子宰了,也未必救得回花娘子,只会树敌更多,人家坐山观虎斗。一旦抓住源头,自然有人逼着赵大公子放人,用不着我们去抢。”
柳艳追问道:“你无法确定是佛门搞鬼,怎么抓源头?”
“如果无法确定桌上哪道菜是别人爱吃的菜,他又藏起了我爱吃的菜,那就只好掀桌子,大家谁都吃不成。”
风沙淡淡道:“柳仙子你把脸蒙了,把晋国长公主绑了去府衙,公开宣示她的身份,什么条件都不必说,就说半个时辰之后开宰,懂的人自然懂。”
彤管本身不重要,她的长公主身份才重要,代表着北周皇权。
如果晋国长公主当众死在宋州府衙前。
凡在宋州的各方高层,包括他在内,有一个算一个,大家一起倒霉。
这就叫掀桌子。
……
第六百五十五章 求和
掀桌子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掀桌子,而是为了围坐桌旁的一圈人老老实实的坐好,大家都别有什么小动作,各吃各的菜。
有能力拥有掀桌子的人,才够资格坐在桌旁吃菜。
宋州这张桌子,本来没有风沙的位置,坐在首席的赵重光给他临时加了把椅子,仅此而已。
人家可以加,自然可以撤。
所以,风沙不想与赵重光发生任何冲突,更不能担下他儿子的性命。
如果说宋州是一桌菜,汴州就一场摆满酒席的盛筵。
赵重光是他进入这场盛筵的请柬。
除了带他赴宴,他还指望赵重光向他引荐各方人物,免得他在盛筵上两眼一抹黑,无头乱撞。
如果没有引领,要么四处碰壁,要么无人搭理。
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得罪多少人才能够在盛筵上找一张桌子勉强坐下。
总之,既不能彻底得罪赵重光,更不能挨打不还手,否则等于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弱点,任何人都可以拿这个鱼钩勾他,拽着鱼线扯他。
趁火打劫的人将一波接着一波,更会一浪高过一浪。
别看仅差一步就到汴州,这一步恐怕没办法活着迈过去。
柳艳并没有猜错,在风沙看来,花娘子的确无足轻重,他在意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
花娘子和弱点重合,那就非救不可。
迫于无奈,风沙只能把彤管提前祭出来,先坐上宋州这张桌子。
其实坐了等于白坐,因为他没有时间、精力和人手在此地经营。
李重赴任在即,届时他会跟着赵重光离开宋州去汴州。
所以,他打出晋国长公主这么重的筹码,争到手的仅有寥寥无几的时间,以及迈向汴州这一步的安全,仅此而已。
说实话,风沙自己都觉得自己真特么大方,真特么奢侈,真特么舍得。
在某些人看来,风沙大方到令人心寒,决绝到令人恐惧。
比如收到消息的赵义和符尘修就不禁脸脸相觑,好半天没能吭声。
赵义蓦地回神,拍案而起,急道:“赶快知会赵大公子,让他立刻放人,快快,晚了就来不及了。”
符尘修忍不住道:“着什么急嘛!我不信他真敢杀了彤管,彤管这样死了,他一样完蛋。”
赵义阴着脸,森然道:“他的根基又不在大周,大可以拍拍屁股回南唐回东鸟,甚至回辰流,留下一地烂摊子,我怎么办?”
保护长公主,本就是侍卫司的职责。
他可以秘密扣押甚至处决彤管,然而一旦晋国长公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作为侍卫司的特使,他理所当然地负有保护的职责。
如果长公主当众死了,他将负上最大的责任。
为了维护皇权的尊严,柴兴乃至北周朝廷都没可能放过他,连带他哥赵仪一起完蛋,进而影响四灵布设的大局,四灵也不会放过他,届时连他爹都保不住他。
不得不说,风沙这一招太狠了,气急败坏的不止赵义,赵重光也一样。
虽然他马上就要致仕,现在还是归德军军使。真要眼睁睁看着晋国长公主死在他的府衙跟前,他休想风光的致仕,只会被押解进京,甚至戴罪问斩。
尽管柳艳蒙了脸,根本没有刻意掩饰身份,该认得她的人都认得她。
归德军的何观察使同样晕乎的很,作为归德军的二把手,长公主若在此出事,他当然也在问罪之列。
难得和四灵的赵重光一条心,赶紧帮忙一起清了场子,在哪儿苦着脸等候。
逼着赵大公子放人的使者那真叫一波接着一波。
赵大公子一开始还蛮不当回事,连父亲的使者都晾在门外拒见。
当这些使者几乎快挤满走廊,一个个急不可耐,就差拔剑强闯的时候,再纨绔他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不情不愿的将人交了出去。
花娘子以最快的速度,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卒护送至凤仪客栈,扔瘟神一样扔进了风沙别院,进院的时候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早就眼巴巴等候的孟凡欢呼一声,抱花娘子在怀里连转好几圈,把花娘子的脸蛋都给转红了,方才放下追问有没有受欺负之类。
赵重光的使者是正儿八经的衙内都指挥使,作为一群使者的领头,小心翼翼的打断两人的絮叨,赔着笑求见风少,不对,凌少。
说是军使在府衙摆了桌宴席,邀请凌少即刻赴宴。
风沙得到通禀之后,思索少许,决定带着绘声赴宴,纯狐姐妹则一明一暗在路上接应柳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府衙附近,街口刁斗深严。
除了风沙、绘声和赵重光的亲卫首领,余人全被拦下。
府衙附近的街面已被净空。
风沙在空旷的街道上大摇大摆的走到府衙大门跟前。
先是大咧咧地向赵重光及何观察使打了个招呼,又向柳艳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顺便向没好气的彤管赔了个笑脸。
柳艳收回横在彤管纤颈上的匕首。
她武功高的很,杀人根本用不着什么匕首,仅是做个样子意思意思,表明自己正在绑架,随时可以撕票,而已。
柳艳分别向赵重光与何观察使抱拳报了个歉,身子却是一动不动。
赵重光与何观察使相视一眼,何观察苦笑着行拜礼道:“卑职已经备好鸾舆凤驾,将亲护送长公主回居所,这边请。”
柳艳嫣然一笑,摘下面纱,像侍女一样扶着彤管,随何观察使同行。
现在看着像一场闹剧似的,其内之凶险,明眼人心知肚明。
赵重光皮笑肉不笑的道:“长江后浪推前浪,风少真是好手段,更是不惧凶险,胆魄过人。”
虽然没有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风沙多少还是把他给得罪了,是以言语之中颇有威胁和讥讽之意。
风沙轻声道:“赵老睿智天锡,当然看得出来危险的不是我,是贵公子。”
赵重光重叠的眼纹内精芒闪烁几下,捋须道:“除了风少,厅内尚有两位贵客临门,老夫倚老卖老做个中人,不知风少肯不肯赏光?”
风沙笑了笑道:“赵老相邀,岂敢不从。”
有人不愿两败俱伤,于是找了中人求和,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
第六百五十六章 拍马屁
赵仪是个魁伟的大汉,飞眉狭眼,大耳黑脸,谈不上有多英俊,但是相貌堂堂,举手投足干净利落,算得上威风凛凛。
赵义的样貌肖似乃兄,同样脸黑眼狭,不同处在于肤色稍白,眉细颊圆,眼神不迫人,没有那么凌厉,相对斯文很多。
尤其微笑起来予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言行举止彬彬有礼,似乎有些书生气。
赵义是赵重光的客人,这在风沙的预料之中,另一位客人则是符尘修,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两人并肩而坐,并肩而起,瞧着十分亲昵,绝对超出了朋友的范畴,明显像是一对情侣。
这可不在风沙的预料之中。
赵重光介绍赵义。
赵义行礼。
风沙略怔,还礼道:“我与乃兄数度相交,也曾深彻长谈,厚颜唤上一声好友,谅仪兄还不至甩我脸子。今日得见义兄,方知虎父无犬子,虎子成双出。”
赵义笑道:“家严家兄没少对小弟谈及风少,言语之中无不交口荐誉,小弟梦想常频,今日终于得见尊容、聆听徽音,当真喜难自禁。”
符尘修做了个呕吐的鬼脸,显然被拿腔作调,假模假样的两人给恶心到了。
风沙嘿嘿笑了两声。
“交口荐誉”虽然是交口称赞的意思,其实出自墓志铭。
曹松巫峡诗云:年年旧事音容在,日日谁家梦想频。
梦想常频对的是音容宛在,这是给死人的用语。
赵义这小子骂人骂得像夸人,一般人还听不懂。
赵重光不动声色的继续介绍道:“符尘修符三小姐和风少当过几天邻居,不用老夫多介绍了吧?”
风沙向符尘修肃容道:“贵兄名满天下,世人交口荐誉,尽管风某与贵兄仅一面之缘,已是梦想常频。他不幸罹难,风某深切哀悼,还请符三小姐节哀顺变。”
他把赵义话里的坑,原封不动的送给符昭信这个死人,等于当面嘲笑赵义卖弄小聪明。
符尘修俏脸冷下,轻哼一声,自顾自入座。
虽然符昭信死于柳艳之手,起因则是风沙把人扣下用以交换彤管。
她大哥之死绝对与风沙脱不开关系,偏偏交换的方式、地点和时间都是她选的,更是不安好心,在交换中打了埋伏。
奈何人家技高一筹,她捉鸡不成反赊把米,这个哑巴亏符家吃定了。
赵义倒是面不改色,像是听不懂风沙的讥讽,轻声道:“据说杀害符衙内的凶手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女匪,似乎和风少还有些关系,不知传言是否属实?”
这话有陷阱,如果风沙答是,那么他下一句就会把杀害符昭信一事和挟持晋国长公主一事联系到一起,立时把风沙拖下水。
两件事一旦联系到一起,符家等于拉上北周皇权做虎皮,可以进行无底线的报复,谁都不敢明着保护柳艳。隐谷不敢,风沙更不敢,只能被迫交人。
如果风沙答不是,那么符家找柳艳报复,风沙没有保护的道理。
这一招明显是现学现卖,学着风沙拉上皇权将军,然后威胁抽车,迫使人家让步。
风沙瞧了赵义一眼,含笑道:“实不相瞒,柳仙子与晋国长公主乃是至交好友,今天这一出实是长公主好玩,柳仙子无奈奉陪,倒要大家受惊了,抱歉抱歉。”
赵义脸色微变没想到风沙这么难缠。
如果彤管这样认了,这件事连苦主都找不到,自然没有后续。
最关键,彤管现在在人家的手里,随时可以从公主贪玩变成公主该死,想什么时候威胁就可以拿出来再威胁一遍。
赵重光心道这倒不失为一个平息事态的好办法,失笑道:“长公主好玩,你道哪门子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驸马呢!哈哈,玩笑玩笑。”
他只关心此事是否会影响他安然致仕,只要没有余波,他犯不着生气,是以更在意彤管将来会不会反口,想要知道风沙对彤管拥有多少掌控力。
风沙从袖中取出一方书匣轻轻放在桌面上,缓缓道:“长公主最近游历宋州,颇有些心得,还望军使代为传寄书信,上呈周皇陛下。”
赵义脸色一变,几乎想要伸手去抢,瞧了赵重光一眼,强自按捺。
他秘密扣押彤管,当然害怕彤管一状告到柴兴面前。
本打算通过张永把这件事按下,没曾想风沙另寻渠道,找上赵重光这头老狐狸,他拿赵重光没有任何办法,这下麻烦大了。
赵重光眯着眼睛捋须几下,看也不看就将书匣纳入袖内,笑道:“他日致休陛见,老夫自当亲手交于陛下。”
既然风沙敢交给他转呈,说明信里没有对他不利的事情,至于有没有写些对别人不利的事情,那就让别人自己去琢磨罢~
未知令人恐惧,恐惧使人忧虑,忧虑让人顺从,顺从则受人支配。
看赵义故作镇定的样子,就知道他被拿住把柄了,而今风沙将这个把柄送到他的手中,当然笑纳。
风沙适时道:“对了,赵老刚才说要做个中人,不知想要说和何事呀?我把话先撂到这里,无论何事,赵老的面子我一定给,赵老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赵重光呵呵道:“风少实在太客气。老夫不过年长少许,垂垂暮老,当不起风少如此抬爱。”
风沙微笑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赵老老当益壮,怎可言暮?”
赵重光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捋须道:“既然风少尚给老夫点面子,那我就倚老卖老做个中人,不知义少和符三小姐怎么说?”
赵义干笑道:“自然全依您老的意思。”
符尘修勉强笑道:“奴家当然听赵爷爷的话。”
赵重光嗯了一声道:“既然三位都愿意给面子,老夫就直言不讳了。老夫离任在即,加之年老体衰,经不得风浪,惟愿这段日子宋州风平浪静,不起波澜。”
就是你们三个别再闹事的意思。
三人相视一眼,风沙举杯道:“我们这点小打小闹,竟惹得赵老费心劳神,既有错也有过,特向赵老赔礼。都怪小辈无知,赵老莫怪。”
赵义和符尘修只好跟着敬酒,一个黑脸更黑,一个快把银牙咬碎了。
……
第六百五十七章 战争迷雾
赵重光这顿酒席,赵义和符尘修明显食不知味,过不多久联袂告辞,风沙倒是吃出点滋味,吃到很晚方才返回。
一直隐于暗处的对头终于由暗转明,他总算知道了敌人是谁,可以防备、可以针对。
认准你的敌人。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困难。
所谓鼠目寸光,人也一样。
人很容易被眼前的情感蒙蔽双眼,被眼前的仇恨冲昏脑袋,难以看到视线之外的事情,更难以想到视线之外的事态。
好像视野之外皆被一层迷雾笼罩一般。佛家称为认知障,道家叫做囿于物,老头子教说遍物不博者是非不明。
比如柳艳和孟凡。因为花娘子被捉,两人闹着去找赵大公子救人、算账。
这位赵大公子的脑袋明显差根筋,受人撺掇做了敌对的事,但只能算个傻子,绝对算不上敌人。
风沙在心里记了一笔黑账,仅此而已,绝不会像一只被敲疼的膝盖,应激踢出去,再是想踢也会忍着不踢。
如果以现在的视野看之前。
在别人已经设计好的地方,任何针对赵大公子的行为将会立刻导致他与赵重光反目。
两方一旦斗起来,无论谁胜谁败,赵义和符尘修连一根毫毛都不会有伤,依然隐身于迷雾之中。
就算他侥幸赢了,人家大不了再撺掇一个有背景的傻子,多大点事啊!
根源不除,没完没了。
现在多好,一把掐住了赵义和符尘修,两人为了自己着想,绝不敢再乱做动作。
他及身边人都会安全很多,起码在宋州安全了,避免了很多潜在的麻烦和危险。
当然,柳艳和孟凡肯定看不到这么深远,尽管花娘子安然无恙,在两人的眼里,他恐怕是个极度冷酷无情的家伙。
风沙没工夫想这些,他已经开始考虑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以将来的视野看现在,是否还有人隐身于赵义和符尘修的背后,遥相操纵呢?
第二天大早,花娘子拽着孟凡前来道谢,还没说两句话,柳艳也来了,说是道歉。
风沙很高兴,毕竟柳艳和花娘子暗中保护了他一路,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是念情的,不愿让人误会他无情。
柳艳的道歉明显没什么诚意,话风一转道:“此来也是特意向风少告别,我必须尽速赶到汴州,怕是不能再与你同行了。”
孟凡与花娘子脸色皆变,孟凡急道:“怎么突然要走?”
柳艳笑道:“放心,我可以独自上路,不会跟你抢花娘子的。”
花娘子面露迟疑之色,把孟凡拽到一边,小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收到风声,符家要找你的麻烦?我,我跟你一起走。”
柳艳杀符昭信是风沙故意推动,她不仅参与而且配合,难免心生愧疚。
柳艳拉起花娘子的手,笑道:“确有些避风头的意思,不过并非主因。你别忘了,我这一路最重要的任务是护送连山诀,现在是时候该让连山诀现身了。”
风沙心知肯定是何观察使传达了隐谷的意思,轻声道:“这么说,连山诀现身的时间和交接的人物已经确定?”
连山诀的目的地一开始就是汴州,仅是时间和接手的人物没定,隐谷内部可能早就定下,当然不会提前告诉他。
柳艳肯定也不知道,她甚至此行的目的地是汴州都不知情,得到的任务仅是护送连山诀,顺路跟随保护他而已。
柳艳犹豫少许,道:“交接定在端午之前,我必须提前至少半月到一月抵达汴州,然后放出消息。至于交接的人是谁,估计很快江湖上就会有风声传扬。”
她已经知道由谁来接手连山诀,一旦告知是谁,交接的具体位置很容易被人猜到,为了保密还是决定隐瞒不说。
毕竟交接其实有两次,一次是属于私下的秘密交接,一次是做给江湖看的公开表演。她当然要瞒下真正的交接。
风沙沉默一阵,点头道:“这么算,时间的确很紧。”
恐怕这个命令压在何观察使手里有些日子了,一直没跟柳艳说,无非是想借助柳艳的特殊身份为自己谋求一些助力。
符昭信之死和晋国长公主受胁一事,恐怕令何观察使绷不住了,开始觉得留下柳艳弊大于利,于是送瘟神一样赶紧把人送走。
“始终没能查出佛门密谈什么,不免有些遗憾。”
柳艳正色道:“如果这个密谈真是针对连山诀,我这一路恐怕平静不了,再跟随风少一来时间不够,二来也会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花娘子急道:“艳姐,那我更要跟着你了,路上有些琐碎的事情,还是我出面更加方便一些。”
柳艳需得矜持仙子的身份,没有她当从旁协助,柳仙子看似高来高去,其实根本站不稳当,会有很多麻烦。
毕竟仙子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更需要在地的帮助,黑白两道都需要。比如被个小流氓调戏了怎么办?被官差勒索了怎么办?
如果仙子和流氓和官差打架,传出去那不是笑话吗?
类似这种事情只要往地头蛇传句话就可以完全杜绝。
这些涉及三教九流的具体事情一向都是由她出面打理。
柳艳嫣然道:“别说什么仙子了,那是大家给面子吹捧的,你还不清楚我的底细吗?这些事难不倒我。”
花娘子待要再说,风沙插口道:“依我看,还是带上她,我正好要她帮忙联系一下与我失散的几支船队,毕竟没了柳仙子暗中护持,再上路我心里没底。”
其实柳艳也舍不得花娘子,可是看到花娘子和孟凡如胶似漆,实在不忍心拆散。
孟凡忍不住道:“我也熟悉船队,我也跟去好了。”
绘声立时冲着弟弟使劲瞪眼,心里又气又醋,心道要女人不要姐姐,白疼你了。
风沙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她们同行,你一个大男人跟着算怎么回事?一路上多多少麻烦你知道吗?麻烦还是小事,玷污了仙子的清誉,你赔得起吗?”
孟凡嘟囔道:“你身边女人才多,也没见你喊麻烦。”
风沙歪头道:“你说什么?大声点。”
孟凡立马闭嘴。
……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天命游戏
连山诀是非常重要的一步棋,隐谷全力布设了很久,一直在江湖及百家层面掀起些热度,未曾真正影响到天下大势。
四灵大会上靠着风沙这个墨修背书,才算正式浮出水面,但也只是冰山一角。
无非向百家提前打个招呼,表明隐谷将有这么一步棋,让各家有所准备。
这一招历史上玩过很多次,是以百家高层对这件事背后的含义心知肚明。
通过连山诀把虚幻的“天命”实体化,变成可以分割的饼子,各家看似争夺连山诀,其实是在争夺未来的“天命”之中各自占得多少份额。
作为主导者和推动者,隐谷将独占最大的利益。
本来相对弱势,完全不够实力参与天命游戏的百家则获得了分饼的机会,无非是占多占少的问题,对此当然持欢迎的态度。
受损最重的自然是四灵和佛家,本来三方游戏变成了多方竞逐。
风沙作为墨修认可了连山诀的真实性,等于承认这次天命游戏将由隐谷主导。
佛家诸宗在四灵大会上集体退场,目前自顾不暇,就算不想承认也没有精力反对。
这也是为什么风沙一直认为柴兴灭佛是隐谷推动的原因之一。
因为隐谷占了最大的便宜。
至此,连山诀仍然没有扩于大众周知,局限于江湖层面,倒是百家偃旗息鼓,静静等待连山诀真正浮出水面的那一刻。
直到那一刻,连山诀才等于“天命”,主导权将由柳艳变成隐谷的代言行走。
这个代言行走的人选由隐谷提出,王尘为了争取墨修的支持和背书,曾经代表隐谷答应风沙,墨修可以对此人选表态,但也仅此而已。
虽然风沙仅能在名义上表态,如果他真的强烈反对的话,隐谷将会很难受。
是以在某种程度上,这位代言行走也受到风沙的辖制,以保证墨修的利益。
自江宁伊始,柳艳一路护送连山诀,起到了广而告之的作用。
“取连山易,守天下难”这句箴言已经从江南扩展至江北,突破淮水流域往黄河流域扩展,不仅止于江湖,开始往民间扩散。
柳艳的行程更是极具象征意义。
现在似乎只在江湖层面掀起些不大不小的争夺风浪,一旦经过各方势力及百家的大肆渲染,那就是天命先过东鸟,再过南唐,历经千难万险,辗转落于北周。
好比上古周朝凤鸣岐山的典故。
颇有些凤凰衔书,游文王之都的意思。
又有些玄奘法师西天取经之类的隐含。
“天命”是否最终定于北周,还要看各方磨合的结果。
别看风沙几乎孤身来周,势单力弱,但在这件事情上,他拥有极大的发言权。
事实上,凡是涉及百家的事务,他都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并非他的本事,这是历代墨修攒下的本钱。
他背负墨修长达数千年的传承,也背负着数千年来与百家定下的种种协议。
比如偃师一脉的传人韩晶就曾与他达成隔代的协议。
如果不能保证墨修现在的利益,如何保证偃师未来的利益?
所以,墨修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百家的信任和支持。
所以,隐谷为了换得墨修的支持,宁愿交出一部分代言行走的控制权。
事实证明,墨修在四灵大会上替连山诀证实之后,没有百家再关心连山诀真假的问题,只剩琢磨怎么从中分得一杯羹。
当然,隐谷以强大的势力强行推动,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原因。
墨修和隐谷联手,佛门又没有极力反对。
那么,真的假的根本不重要,因为假的也是真的。
隐谷的主导权由此得到百家的一致认同,确立无疑。
……
柳艳最终还是带上了花娘子,没有带上孟凡。
又过两天,何观察使于深夜秘密造访凤仪客栈,代表隐谷向风沙正式表明,隐谷的代言行走已经有了人选,将在适当的时机与他见面。
没有获得他的认同之前,此人就算与柳艳见面,也不会交接连山诀。
是以希望风沙尽速启程,在端午之前半月抵达汴州,免得影响造势。
五五端午过后,下一个重大的日子是八月中秋,一杆子从夏季捅到了秋季。
一旦错过端午,时间将拖长好久,影响太大,变数太多。
其实这是以时间来限制风沙换人的权力。
既然时间这么紧,当然不好随意换人,只好默认隐谷拿出的人选。
风沙想不想换人是一码事,能不能换人是另一码事。
对此无理要求,他当然不同意,言道中秋就中秋,甚至九九重阳也不错,真要觉得拖得时间太长,七月半的中元鬼节也行。
何观察使哭笑不得。隐谷有隐谷的时间安排,一旦于端午立意,隐谷的代言行走将有充足的时间来回奔走造势。
这段时间,在汴州有势力的百家也会为自家的代言行走奔走造势,同时各家开始合纵连横。
在汴州没有势力或者势力不大的百家,将会选派精干陆续赶赴汴州,又或者在汴州的人物当中选择一位或者几位做为己方的代言行走。
所有的代言行走一定会在中秋佳节之前全部浮上水面。
中秋与重阳挨得很近,正是激烈角抵的大好时机。
一波快筛筛完,其中翘楚将在重阳崭露头角,之后又有相当充裕的时间方便各方巩固和布局,直至最重要的除夕,春节。
这正是除旧迎新的大好时候,可以定鼎很多大事。
当然,这些是百家之间的暗战,一般浮不上台面。
在这个层面,风沙是考官,看别人下场乱斗,他当然一点都不着急。
隐谷休想拿这种理由说服他,总之低头喝茶,跟没听见一样。
何观察使也不气馁,含笑道:“我收到消息,新任的归德军军使快要到了,或许就在近日抵达,不知风少有否兴趣见见这位李军使?”
李重乃是晋国长公主的表兄,一旦抵达宋州,谁还敢扣他的妹妹?
如果风沙想要带走晋国长公主,必须在李重到来之前,先一步离开宋州。
这是拿李重来逼走风沙。
风沙直言不讳道:“为了路途安全计,我必须要跟赵老军使一起走。”
想要避开李重,根本不用走太早,只需错开个半天一天,在宋州附近等着跟赵重光汇合就行了。
何观察使微笑道:“实不相瞒,赵义已经离开,或许会在途中巧遇李军使,如果扣些黑锅给风少,李军使的行程怕是谁也猜不中了,或许马上就到宋州。”
风沙脸色大变。
……
第六百五十九章 临行上坟
隐谷向来喜欢谋定而后动,明面上看似什么都没做,其实什么便宜都占了。
真正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何观察使显然深得隐谷精髓,同样好似什么都没做,偏偏打乱了风沙的计划,逼得他不得不仓促地离开宋州。
为了行程安全技,风沙迫于无奈,只能向赵重光求助。
赵重光则让他的大儿子带上一支船队,亲自护送风沙一行人。
当然,打得名义是他的长子先行去汴州,安排他的致仕事宜。
虽然风沙有些不情愿,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最安全的办法了。
赵大公子本身是个纨绔不假,毕竟领了父亲的正差,既有官方的身份,又有赵家的身份,宋州玄武主事又支援了一些玄武卫,这支船队也拥有了四灵的背景。
足以让一切人等不敢轻举妄动。
风沙想着也就不过几天天的行程,忍忍便罢。
归德军军使一声令下,自然要船有船要人有人,尽管如此,至少还是需要半天时间。
风沙趁着这点时间,去郊外看望香香,也没打算再回凤仪客栈,是以能带的人都带上了。
除了绘声和孟凡,以及纯狐姐妹,彤管也跟来了,另外还有宋州玄武主事派来护卫他的玄武卫,打算带去汴州。
按理说四灵各有辖区,一般不能随意出境,好在风沙是北周玄武观风使,理论上北周玄武自主事以降都是他的属下,是以没有这方面的禁忌。
当然还是在地玄武为佳,如今实在没有人手,只能急就章先带着。
新坟新贡果,无碑小土包。
香香身份低微,没资格立碑,又不知道她家的祖坟在哪儿,孟凡只能寻个风景还算不错的地方葬下。
如果不是他来张罗,香香的归宿只能是乱葬岗。
按照江湖人的规矩,倒是可以给香香立块木碑。
奈何城镇近郊,香香身为女子,去世的时候年纪又不大,真要立了块碑,恐怕会被人刨开找陪葬,甚至遭受侮辱,反倒不美。
是以孟凡只能画了地图,记了位置,或许将来还有机会可以过来祭扫,他所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
孟凡苦兮兮的瘫坐,对坟燃纸钱,双眼直发呆。
风沙也跟着点了几张。
香香仅是乱世之中微不足道的小小缩影,先别说天下,就在宋州一隅,类似她这种情况的人数不胜数。
比较起来,她还算很幸运的,尚有人送葬、有人惦记。
就算天下安宁也不过如是了。
风沙道:“如果巧妍同意,我不反对你给她们个名份。以后别再乱来了,一个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一定会厚此薄彼,你没有那么多感情可分。”
孟凡难得这么安静,轻轻的点头。
彤管盯着坟堆,也点了几张纸钱,幽幽地道:“不知我死了,会葬在哪里,会有谁来看我,谁会惦记着我。”
风沙挑起眉毛,道:“长公主自然和驸马一起陪葬周太祖陵。”
彤管没有说话,仅是怔怔地发着呆。
风沙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来柴兴与郭武其实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一代还行,二代就很难说了,郭武一脉的陵墓一定不会受到重视。
二来她和驸马并不和睦,别说爱情,连利益交换都谈不上。
赵义敢扣她,期间没有半点尊重,说明根本没有把她当成公主,显然不打算让她活着回去,这背后恐怕有驸马的默许,甚至授意。
何止寒心。
风沙柔声道:“事到如今,不瞒你了,你的表兄李重卸任殿前司指挥使之后,由成德军使改任归德军使,不日将赴任。我这么着急离开宋州,正是为了避开他。”
彤管明眸亮起,不乏闪烁,平静的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还有些利用价值,不是个空有名分的长公主,那么我是否可以找你改善一下我的待遇?”
“当然。哪怕你不愿离开宋州,非要留下,我也不拦着。实话实说,我的日子并不好过。”
风沙凝视着彤管精致的脸庞,肃容道:“到了汴州恐怕也是举步维艰,有长公主相助,我或许可以更快打开局面,没有的话,我就慢慢地熬着罢~”
彤管笑了起来:“还装,当我看不出来你这叫以退为进?先不说你肯放我的话有几分可信,单凭你疑是南唐又或契丹细作的身份,你休想甩开我。”
风沙失笑道:“你寄人篱下,跟着我有什么用?”
“因为你十分需要我,否则你干嘛在我身上费这么大的力气?所以不管你情愿不情愿,到达汴州之后,你必须通过我做一些事,我多少能够窥探到一些情况。”
彤管淡淡道:“如果我最终能够活着离开你的身边,那是大周的幸运。如果不能,算我为父皇为大周尽忠了。”
风沙赞道:“巾帼不让须眉,长公主颇有平阳昭公主的风范。”
平阳昭公主是前唐高祖李渊的女儿李秀宁,曾率娘子军东征西讨,更与唐太宗一起攻破长安,为前唐立国立下不世功勋。
乃是史上唯一一位军队举殡,以军礼下葬的女子,真正的生荣死哀。
比肩平阳昭公主,对一位公主来说是最高的褒奖。
彤管微微一笑,道:“就算你真是南唐或者契丹的细作,在某些方面,我们并非没有通力合作的余地。”
风沙哑然失笑道:“比如帮南唐坏契丹的好事,帮契丹坏南唐好事?”
彤管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契丹派出一位特使由海路出使南唐,我得到消息,他将由陆路返回出使汴州,所以我逗留于前线意图护送,去下蔡仅是顺便。”
风沙愣了愣,问道:“特使?”
算算时间,该是他刚刚离开江宁,这位特使便到了。
彤管点头道:“契丹皇帝的持节特使。”
风沙哦了一声,道:“那就是要议定国事了。”
别看萧燕是燕国长公主,那仅是位尊,进而拥有一定影响力,实际上无权与他国议定任何国事。
持节特使不一样,那是代表本国皇帝出使他国,可以订立盟约。
以当今天下的局势,契丹皇帝派持节特使出使南唐,正常的很,不派才不正常。
……
第六百六十章 这边勾搭上,那边死老婆
面对风沙的疑惑,彤管回道:“契丹皇帝派使节出使南唐要干什么,我并不清楚。时移世易,目前大周并不愿主动寻求与契丹开战。”
杀持节特使等于宣战,高平之战是没有办法,北周不打不行,如今此役已经结束,北周不会找着契丹打仗。
何况人家已经由南唐返回,该订的盟约恐怕订完了,定有专人由海路回国传讯。
这位特使还特意去一趟汴州定有要务,对于北周来说,没有截杀的必要。
风沙略一思索,恍然道:“你是担心这位特使于出使汴州的途中被南唐人杀死于北周,嫁祸给北周。”
彤管嫣然道:“你真是个聪明人。”
风沙笑了笑道:“如果我真是南唐的细作呢?”
彤管微笑道:“那你就更需要我来接近他。如果你是契丹的细作,当然要拼命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你看,咱俩不就有合作的余地了吗?”
风沙苦笑道:“所以我怎么都有求于你,对吧?”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彤管那对漂亮的双凤眼迷了起来,笑得像一只刚偷到鸡的小狐狸。
……
自从孟凡在订婚店把赵大公子和弄珠扣下,两人算是结下仇。
这仇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
无非是个面子问题。
赵大公子显然认为自己在女人面前丢了面子,尤其以往他没少在弄珠面前吹嘘自己多么能耐,谁也不敢招惹云云,结果被人当面打脸。
对于一位本就没遇上过什么挫折,十分好面子的纨绔来说,绝对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果事后能够找回面子,那还好说。偏偏那个叫凌风的仅是不痛不痒的抽了孟凡几鞭子而已,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在装样子。
换做别人,他早就发飙了,奈何父亲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和凌风发生冲突,只好悻悻作罢。
这口邪火始终无处发泄,经人挑唆一下,自然一发不可收拾,才有之后围攻柳艳和花娘子,并绑了花娘子去订婚店的举动。
他已经摆好了场面,叫来了弄珠,绑上了花娘子,只待孟凡过来救人,便当着弄珠的面将孟凡和花娘子好生侮辱一番,意图找回自己丢掉的面子。
结果仍旧事与愿违,一大群使者逼着他放人。
至今,父亲更是逼着他亲自护送凌风去汴州,又是一番叮嘱,让他切不可得罪凌风,还得尽量套好关系。
两人的年纪其实悬殊的很,这个凌少跟他儿子差不多大,奈何从父亲那里论辈分,人家再小也跟他同辈。
赵大公子十分尊重,甚至畏惧父亲,尽管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看中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不妨碍他挤出笑脸,亲自迎凌风上船,并设宴款待。
心里一口气着实咽不下,便找了弄珠作陪。
起码在他看来,示威的意味很浓。
既然人家带了女伴,风沙也就叫了绘声作陪。
两人一阵假模假样的寒暄,先后入席,身侧各自有美人相伴。
风沙饶有兴致的扫量弄珠几眼,对她随船感到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
赵重光的大公子想要得到一个风月场的女子实在太容易了。
弄珠的身份又十分可疑,能够劳动赵虹饮出面相救,很可能是南唐的女谍,而且地位不低,那么她当然拥有十足的理由跟在赵大公子的身边。
两人虚情假意的喝了几杯酒,船身一震,船队启程。
风沙伸手给赵大公子斟满一杯酒,含笑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原来大公子与两位弟弟乃是一母三胞胎,这可是难得的祥瑞,足以载入史册。”
赵大公子的脸上头回现出腼腆的神色,干笑道:“凌少也知道了。”
风沙肃容道:“我还知道赵兄的二弟于高平之战立有战功,迁左千牛卫将军,果真虎父无犬子,假以时日,定当不逊赵老军使。”
这个职位在前唐时类似于殿前司都虞侯,现在仅是虚衔而已。
恐怕是对赵重光同意致仕,交出兵权的奖励之一。
最大的奖励还要看赵重光回汴州之后加封什么尊位。
风沙此言不安好心。需知弟弟有官位,哥哥没官位,此乃兄弟阋于墙的乱源。
他对一切乱源都很感兴趣,只要两方失衡,那就有操弄平衡的余地。
没曾想赵大公子竟是憨憨一笑,道:“二弟他比我这个大哥有本事。不像我,除了吃喝玩乐,狗屁不通。”
风沙认真地打量他,举杯微笑道:“实不相瞒,我那侍从得罪大公子,事出有因。”
赵大公子脸色一变,阴沉下来。
风沙自顾自道:“大公子知道我是你父亲安排下的,有人不给他老人家面子,对我耍了些手段,我为了自保,迫不得已反击,结果误伤了大公子的面子。”
赵大公子脸色仍旧很难看,默默地喝了口酒,并不做声。
风沙又道:“大公子不妨想想,赵老是何等英雄人物,眼里揉不得沙子,如果我真是有心得罪他最疼爱的大公子,他能放过我?”
赵大公子唔了一声,脸色稍微好看一点,口是心非的问道:“到底谁这么大胆子?”他不善掩饰神情,明显已经知道他是受人撺掇,故意装作不知道。
风沙叹道:“不管起因为何,孟凡那小子伤了大公子的面子是事实,千错万错怪我御下不严,没有教好。我向赵兄道歉。”
赵大公子干笑道:“凌兄言重了。你给我面子,我也给你面子,那件事我不追究了。”
“赵兄大度,我不能小气。”
风沙再度举杯,正色道:“赵兄不是喜好吃喝玩乐吗?待到汴州之后,我罚那小子伺候赵兄吃喝玩乐十天,一切用度不必费心,就当赔礼了。”
赵大公子颇有些得意的瞧了弄珠一眼,心里舒服了,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倒不在乎什么用度,要那个混账小子伺候他,他感觉面子找回来了。
风沙一口饮尽之后,砸吧两下嘴,似有意似无意的道:“赵兄一看就知道是风月班的魁首,人面广的很,我向你打听个人,与你同宗的赵义赵公子,认识吗?”
赵大公子皱眉道:“谁跟他同宗了,这小子不是好人,我不喜欢他。”
风沙来了兴致,又给他满了杯酒,道:“怎么不是好人了?我在赵老府上见过他一面,还有那位符家三小姐,当真一对贤伉俪,羡煞旁人。”
“什么贤伉俪,分明狗男女。”
赵大公子冷笑道:“我那大儿子月前来信说他跟符三小姐处的不错,让我在宋州照拂她,没曾想她居然和赵义那混账小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成奸,呸~”
风沙心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讶道:“还有这事。”
赵大公子面浮怒红,喘气道:“我爹亲口告诉我的,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风沙暗忖难怪你今天这么好说话,原来赵重光打过埋伏了。
面上仍旧摇头,似乎不信。
赵大公子急了,大声道:“你知道他以什么理由离开宋州?他的正妻死了,他急着回去奔丧。你说这事巧不巧,这边刚勾搭上,那边就死老婆。哼,哄鬼呢!”
……
第六百六十一章 未雨绸缪
不枉风沙与赵大公子废话半天,得到了一个十分有用的讯息。
赵家与符家企图联姻。
风沙一直很奇怪,符昭信参与佛门密谈,符尘修跑来算怎么回事。
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赵义来宋州的目的,除了针对彤管和参与佛门密谈之外,还有就是处理与符尘修的关系。
符家肯定无法接受女儿给人做妾,如果赵义想要迎娶符尘修,他的妻子非死不可,来到宋州正好置身事外。
证明联姻之事已经板上钉钉,否则那个可怜的女人肯定不会死。
赵义扣下彤管之后,转交给符尘修扣押,其实有投名状的意思。
关系稳固莫过于同流合污。
两人敢联手扣押甚至杀掉晋国长公主,那么还有什么事不敢联手?
风沙颇为疑惑。
这桩联姻看似对赵家好处多多,其实不然。
他不信玄武总执事看不到其中的凶险。
符家除了自身势力强大之外,明显拥有深厚的佛门背景。
按理说在柴兴到处找刀灭佛的档口,玄武总执事不应该答应这桩联姻。
这等于自己跳到漩涡里去了,还是个两边不是人的漩涡。
到底是帮佛家还是帮柴兴?
夹在两者之间又无法抽身的话,绝对能够把人逼疯。
玄武总执事不会如此不智吧!莫非已经决定支持佛门?
那又不对了,赵仪就任殿前司都虞侯,摆明是支持柴兴灭佛的姿态。
风沙思索良久,忽然眼睛一亮,品出些滋味来。
玄武总执事更像是两边押注,两个儿子各押一边,大小皆占。
他则居高临下,居中观势,待得适当时机,又或者事态明朗之时,再来决定支持哪一个儿子。
在此期间,无论佛门、符家,还是柴兴,为了争取他以及他背后四灵的支持,必须对他的两个儿子许以重利。
如果柴兴占得上风,赵义无非再死个老婆。如果佛门占得上方,赵仪身为四灵高层,拥有四灵的庇护,保管屁事没有,顶多把吃下去的好处吐出来。
玄武总执事,高明呐!
风沙不禁叹息。
他这个四灵少主,当年被废的不冤。
想通了玄武总执事的盘算。
风沙的心思一下子灵活起来。
对他来说,汴州早就被各方势力见缝插针,全部占据。
更是情况不明,高手如云。
以他这么单薄的实力,连立足都很勉强。
玄武总执事这一手,使他依稀发现了一些可以钻的空子。
有空子就有转寰的余地,有转寰的余地就有摆弄平衡的空间。
本来水泼不进,挣扎不透的汴州形势仿佛泰山般岿然不动,如今有一道山缝裂在他的眼前。
能否把山缝扩成山洞,甚至打入山腹,贯通整山,当然要看往后的手腕。
毕竟有了可以插手的余地,不再一筹莫展。
风沙盘点了一下到汴州可堪一用的筹码。
当今契丹和北周的关系错综复杂,没法提前预判。
如果借助萧燕办点什么事,北周和契丹忽然开战,甚至仅是小规模的冲突,又或者纯粹敌意提升,都可能导致反效果。
所以,萧燕恐怕指望不上。
纪国公夫妇内外煎迫,还指望他施以援手,除了一些场面上的事,也指望不上。
易夕若带着一支易门船队做了一路的疑船,打算在汴州也开起不恨坊,同样指望他给予庇护,至多帮他与北周司星宗搭上一些不浅不深的关系。指望不上。
韩晶带着三河帮的货船及寥寥几艘小型战舰同样做了一路疑船。
她可以像马玉颜一样帮他掌理具体事务,另外还够资格当个军师。
三河帮能够提供一些资金和少量的人手,以及临时布设几个小驻地。
仅此而已。
云本真带着风门可以提供贴身的保护,并且很快布设起一个小型的谍网。
因为马玉颜的关系,也因为救助闽王马政的关系,风沙能够轻而易举的获得闽人的信任、好感与支持。
风门中拥有相当一部分闽人,可以帮忙沟通汴州的闽商会馆。
闽人在东鸟,尤其在南唐毫无政治地位,受到严厉的打压,在北周并没有。
相反,因为贩卖北地相对稀少的海外奇珍的关系,非常有钱,势力不算小。
起码倚为援助不成问题。
再来就是和赵重光联手,他借助赵重光在四灵的威望避免被架空,同时借助赵重光的官面身份在汴州拓展触角。
他则帮赵重光维系四灵的权力。
赵重光在四灵仅剩青龙的职位,只能调动配给他的玄武卫,原来做玄武上执事时的属下要么改弦易辙,要么分散到各地。
空有威望而已,就算下令,没人奉命。
风沙作为北周玄武观风使,既然在汴州,可以调动汴州玄武,进而影响汴州四灵,只要他愿意奉赵重光的命令,赵重光就拥有实权。
赵重光愿意给他撑腰,他告状就有威力,更能调动汴州玄武。
形成一个正循环。
奈何本该呆在凤翔府的玄武总执事跑来汴州呆着,加上北周总执事,他这个玄武观风使的权力受到两位总执事的压制,赵重光也一样。
所以,两人称不上互为倚助,顶多算报团取暖。
至于隐谷,肯定忙着连山诀一事,风沙通过柳艳把隐谷拽入灭佛这滩浑水,能够帮他分担极大的压力。
隐谷的那位代言行走只要用得好,可以有限度的借助隐谷的势力。
起码目前比四灵好用多了,也可靠多了。
最后的筹码是彤管。
光凭她长公主的身份可以做很多事。
但是,这个女人聪明过了头,很容易反噬。
必须先设法把她的脾气给挫磨掉,又或者设法让她归心。
在此之前,顶多以相互帮忙的方式进行不深不浅的合作。
暂时没有什么大用处。
至此,风沙开始在心里展开筹谋,盘算细节。
整天猫在船舱里,一猫就是好几天。
在外人看来,他似乎什么都没干,天天拿把椅子靠坐在窗口旁,懒洋洋的望着窗外发着呆,几乎不出门。
好在绘声和纯狐姐妹早就习惯主人这副样子,该递茶递茶,该喂甜点喂甜点,该揉肩揉肩,该按脚按脚。
唯一与以往不同在于:主人明明不怎么动弹,偏偏特别容易疲倦,一天恨不能睡三回觉。
三女最后干脆披发单衣,既不化妆也不穿外裳,方便轮流给主人当抱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