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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风落木     兴风之花雨txt下载     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 南唐无男

    关于赵仪搭渠道的提议,风沙非常不以为然,不好直接拒绝,仅是回了句“让我考虑考虑”。

    赵仪也不强求,岔话道:“今次郊游踏青,乃是辰流使团起的头,柔公主早就带着人出城布置场地,好歹你也算半个主人,来的这般晚,乱了不少心。”

    风沙抬目道:“怎么说?”

    “风少跟我还装糊涂。若非柔公主打了你的旗号,能来这么多人吗?你一直没到,有人等之不及,出城找你去了。”

    风沙唔了一声道:“赵兄倒是留下来了。”

    赵仪含笑道:“本来我也打算走的,贞儿笃定你绝不可能一大早跑出城,恐怕是睡懒觉起晚了。”

    风沙不禁干笑:“贞儿,咳,赵夫人还真是挺了解我的。对了,她人呢?”

    赵仪伸手遥指:“她身体虚弱,受不得风冷潮气,在车里呆着呢!”

    风沙刚想张嘴,忽而失笑道:“没想到赵兄也会吃醋,居然拐弯抹角的试探我。”

    心道这小子没有那句话不带坑的,稍不注意就会掉进去。

    赵仪似乎有些尴尬,掩饰的笑道:“没有没有。贞儿最近情绪不佳,身子更加易乏,我想请风少有空开导一下。你说话,她肯听。”

    风沙点头道:“有空一定。”

    赵仪像是拿贺贞打感情牌,试图绕过伏剑,直接与他建立更紧密的互信。

    可惜他再也无法信任贺贞,顶多装模作样,绝对回不到从前。

    两人正聊着,契丹使团的驻地大门忽然大开。

    一众骑士策马出门,为首正是萧燕,人人跨刀挂弓,更是架鹰携犬。

    无一马车。

    契丹使团占据着绣山坊最好的位置。

    这片聚集众人的空地就是在契丹驻地的大门坡下。

    如今一架架装饰华贵的马车正排着队出坊,比风沙刚来之时已经松散不少。

    大家很有默契的依着一定的顺序,总体来说地位高的比地位低的后走。

    目前在场之人,除了三五成群的南唐权贵子弟之外,也就是风沙、钱玑、赵仪等为数不多的要人。

    萧燕红裙白马,甚至英姿飒爽,当先领头自坡上奔驰至坡下。

    二十余契丹骑士紧随其后,明明速度不快,偏偏黑压成片,好似千军万马。

    宛如乌云盖顶的气势令街边那些拉车的马匹受惊躁动,扯得车厢咣咣乱响。

    在场的南唐贵胄,无论男女似乎比惊马还惊,有些惶惶尖叫,有些慌慌逃避,甚至不乏跳车,偶有摔倒。

    何止狼狈,颇为不堪。

    一众契丹人于马上哈哈大乐,或凌空甩鞭,或遥遥戟指,口中叽里呱啦。

    就算听不懂契丹语,也知道定是满嘴讥讽,绝对没什么好话。

    风沙和赵仪相视一眼,皆感颜面无光。

    萧燕忽然夹马加速,驰至风沙面前拉缰跳马,喜笑颜开的抓着风沙的手,毫不避讳的说些好想你之类的话。

    凡是听得懂汉话的契丹骑士无不黑脸。

    萧燕回手拍拍马鞍,冲风沙笑道:“你骑着马儿,我抱着你。”

    风沙摇头道:“我还有事,你先去吧!”

    几名契丹人怒不可遏,然而刚吐几个字,萧思速完已经扯着缰绳、甩着马鞭狠狠地抽了几下,冷着脸以契丹话厉声训斥。

    萧燕回首斜瞟一眼,众骑士顿时噤若寒蝉。

    不怪他们胆小,原先的副使室里在萧燕的支持下宰了正使胡里,然后把使团上下来回清洗。

    胆敢不服的,男子当场杀掉,女眷就地为奴。

    几轮下来,连个多嘴的都没有了。

    萧燕转回俏脸,握紧风沙的手,娇笑道:“我先出城了,在山里猎几头虎豹送给你。”

    风沙不动声色的点头。

    萧燕翻身上马,向风沙招了招手,领着一众契丹骑士奔腾而去。

    契丹人走后,在场那些华服男女心有余悸的安静了好一会儿,有个南唐的公子突然愤愤不平的破口大骂,另有几人随声附和。

    风沙和赵仪再次相视一眼。

    赵仪讥笑道:“人家都走远了,你们现在骂给谁听呢?”

    数名发声之人本来勃然大怒,扭头瞧见是赵仪,马上不吭声了,阴着脸走人。

    余下那些贵胄公子也颇感灰头土脸,纷纷登车驶离。

    包括周嘉敏在内,那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跟着登车。

    赵仪冲风沙笑道:“南唐无男,可灭也。”

    风沙淡淡道:“力少畏强,人之常情,尚可知耻,知耻而后勇。就怕人前无胆,人后勇敢,于是心安理得,永远恬不知耻,可灭也。”

    赵仪想了想,深以为然。

    本已松散的空地很快更加空旷,钱玑匆匆回返,向风沙问道:“我看见一位姑娘,身形气质好似风掌教,她也来了吗?”

    风掌教就是云本真,钱玑对她颇为爱慕。

    云本真担心主人吃醋,哪里敢回应,避之唯恐不及。

    钱玑乃谦谦君子不会强求,然而的确很把云本真放在心上,人家越是冷漠不理,他越是百爪挠心。

    风沙没料到今天会遇上钱玑,加上绘声和流火都有事忙,所以带上了云本真和授衣。

    尽管云本真蒙了面,却是一副婢女打扮,瞧见钱玑便立刻闪身躲避。

    钱玑仅看见一闪即逝的倩影,与流连在心的佳人高度重合,偏又无法确认。

    风沙往自己车架那边瞧了一眼,正好和躲在车厢后面探头的云本真对上了眼。

    主人一个眼色便令云本真了然于心,立时闪身进了车厢。

    风沙收回目光,故作讶异道:“二公子好眼力。实不相瞒,风掌教扮成了我的侍女随行。以她的身份需得时时持重,难得有机会踏青散心,二公子别揭破了。”

    钱玑那张俊脸兴奋的微红,正色道:“钱玑岂是大煞风景之人?绝不会坏了风掌教的雅兴。”

    赵仪插口道:“这位风掌教居然能让钱二公子念念不忘,必是风华绝代。我也好生好奇,不知是哪门哪派的掌教?”

    钱玑瞧了风沙一眼,没有吭声。

    他一直认为风门乃是隐世的百家遗脉之一。

    百家有很多禁忌,乱说话太犯忌讳。

    风沙瞧了赵仪一眼,缓缓道:“风门掌教,和隐谷走的有些近。”

    一听和隐谷相关,赵仪立时闭嘴不问。

    ……

第五百二十四章 双赢

    四灵中人不是谁都够资格跟隐谷勾勾搭搭。

    连六位上执事也仅能在势力层面和隐谷做些交涉,如果涉及百家层面,只有风沙能够搭上话。

    无他,就因为风沙身负墨修的传承。

    若非贺贞曾经是四灵少主的青龙近侍,赵仪不会对百家有更深入的了解。

    简而言之,四灵因为四灵之首是墨修才算百家之遗脉,如果抛开墨修,仅是个强大的势力罢了。

    在百家中人看来,世间最强大的势力莫过于大一统的皇朝?

    那也仅是过眼云烟,迟早会有崩塌的那一天。

    唯有思想的传承源远流长,可以融合、可以发展、可以超越,永不湮灭。

    所谓天下,不过是百家施展理想的画布,大家争着抢着往上面画自己的画。

    这一张画乱了、画崩了,那就汲取经验和教训,换下一张继续。

    所以势力的大小并非是百家承认的前提,可以利用、可以攀附、可以嫁接,但也仅此而已。

    再小的百家也是百家,再大的势力就是势力。

    ……

    钱玑邀请风沙和赵仪登上他的马车。

    马车并不算奢华,仅是足够宽大,三人围坐小几,煮茶品茶。

    随便一聊,聊到了契丹灭渤海,柴兴代郭武,以及王萼据潭州,当然也少不了南唐父子僵持的局势。

    钱玑的话很多,其忧心忡忡溢于言表。

    风沙和赵仪的话相对少些。

    尤其对南唐和北周的形势皆是寥寥几句带过。

    钱玑终于忍不住道:“来江宁之前,我便听到些风声。实在想亲口问一问风少,南唐真的有可能联手契丹攻打北周吗?”

    赵仪立刻盯上了风沙,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风沙之前抛出萧燕,其实就是拿这个问题把四灵和隐谷一起扯进一个大局。

    四灵总堂希望契丹不要攻打北周,更不能和南唐联手一起。

    四灵分堂的态度则恰恰相反。

    隐谷除了不乐见起刀兵之外,还想通过燕国公主巩固他们在幽云十六州的势力。

    无论风沙回答可能还是不可能,这个大局都算破了一半。

    因为四灵总堂和分堂的态度将会立刻泾渭分明。

    对风沙来说,来自四灵的支持等于被四灵的内斗给平衡掉了。

    只有处在可能和不可能之间,人家才会费尽心思的争取形势倒向己方一边,风沙也才能够从两边取利。

    如果大局已定,无论结果是有利、还是不利,要么选择接受、要么选择不接受,风沙失去转寰的余地。

    总之,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风沙思索半晌,还是决定旁敲侧击,缓缓道:“契丹连手北汉出兵北周已是事实。依我看契丹未来的态度,更取决于这一仗的胜负。”

    钱玑和赵仪相视一眼。

    钱玑追问道:“愿闻其详。”

    风沙沉吟道:“若北周胜了,契丹可能兴兵报复,也可能心生顾虑。若是北周败了,契丹必定大举南攻,谁也拦不住,燕国公主也不行。”

    赵仪以拳击掌道:“风少所言,一针见血,与柴王爷的看法不谋而合。他在信中对我说,这一仗堪称大周立国之战,绝对不容有失。”

    柴王爷就是刚刚登基为周帝的柴兴,赵仪叫习惯了,一时没能改口,当然也有示意两人亲近的意味。

    钱玑正色道:“算算时间,风少助我筹集的大量物资应该已经运抵渤海国。渤海与中原向来亲厚,一定会激烈抗争,必使契丹后方不稳。”

    赵仪含笑点头。

    风沙摇头道:“再亲厚的关系,血战之下也将随着尸骨累叠而消耗殆尽。无论之后成败如何,渤海遗民对中原的态度怕是将由亲厚转为仇雠。”

    钱玑筹措大批物资送给渤海,说白了就是支持渤海遗民拿命去跟契丹人拼命,用以牵制契丹,给中原一统争取时间。

    奈何海途遥远,物资援助更是有一有二未必有三,待到青黄不接之时,渤海遗民顿失希望,又因反抗太激烈与契丹结下不解之仇,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赵仪收敛笑容。

    钱玑嘴唇动了动,黯然低头。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就是拿渤海的命给中原续口气。

    风沙叹道:“当真时不我待。若是现在能攻幽云十六州,便能与渤海互为侧翼,一左一右拽住契丹,渤海尚能喘上口气,如今不过是飞蛾扑火而已。”

    赵仪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什么,然而犹豫少许,垂目岔话。

    “风少回避了二公子的疑问。你不愿明说,我们也不好勉强。对于东鸟的形势,风少总可以说一点看法吧?我们可都说过了。”

    钱玑附和道:“就是就是。风少独具慧眼,见解高超,听之令人如饮琼浆玉液,当真欲罢不能。”

    风沙哑然失笑:“二公子的马屁,才真令人如饮琼浆玉液,欲罢不能啊!”

    赵仪大笑。

    钱玑笑骂道:“居然把琼浆玉液说的这么恶心。”

    风沙跟着笑了会儿,敛容道:“我认为东鸟平静不了多久,还是会继续乱下去。王萼得位不正,难以服人。起码会乱在两人,一是王振,二是王崇。”

    钱玑和赵仪相顾动容。

    风沙低头喝茶,不再多言。

    正因为推测出东鸟的局势走向,所以他还能拿出一份大礼送给将来的周嘉敏,足以使她坐稳后位。

    不过,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如今透露点风声,乃是希望拉上钱玑和赵仪同路。

    为了各自利益,两人一定会做出相应的布置,将来自然而然演变为助力,非但更加顺风顺水,攫利也绝不再仅止于南唐,更不止于周嘉敏。

    把饼子烙大些总归是没错的,哪怕份额上占少一点,实际上赚得更多。

    赵仪沉思少许,正色道:“希望以后能够常向风少请益,还望不吝赐教。绝不会凭白让你出谋划策,一定厚报之。”

    钱玑笑道:“风少可瞧不上你那点钱。”

    赵仪意味深长道:“我自然有令风少心动的回报。”

    风沙瞬间明悟,含笑点头:“好说。”赵仪摆明想以四灵的支持,换取他其他方面的谋划和助力,这是笔双赢的好买卖,值得大做特做。

    ……

第五百二十五章 燕雀湖畔

    江宁东门白下亭,白下亭东燕雀湖。

    燕雀湖之北,元武湖;燕雀湖之东,青龙山。

    元武湖与燕雀湖之间相连的水路名为清溪。

    清溪往西入城直通清溪别院,往东溯溪过水有一座背靠摄山、右倚蒋山、左护青龙山的小山。

    这座小山便是南唐四灵的总部,南唐上执事的居所。

    此次辰流使团选择踏青的地点,位于燕雀湖西南之尾。

    这里芳草清清,林木葱郁,鸟语花香,有小坡有草地,草地接湖,湖又接山,恰是青龙山之龙头。

    正是春风得意的时节,万物萌动,迎春于郊。

    云虚早就设置好场地。

    湖畔杨柳之间系着许多彩绳青线,是为秋千。

    已有早到的贵家小姐于上晃荡,裙袂袅袅,成排飞飘,更是此起彼伏,清脆的笑声高扬于粼粼湖面。

    当然引来贵少公子于侧殷勤,相当热闹。

    左侧有斗鸡场,右侧有射柳地,亦围了不少人。

    此外还有数处拔河,以及一片空着的蹴鞠场。

    无论斗鸡、射柳,还是拔河、蹴鞠,那些贵人自然不会把自己闹个酣畅淋漓,都是派出仆役、护卫、家丁、下场争胜,他们则于旁酣畅高呼。

    或为鸡或为人,喝彩争胜,顺便押筹赌钱。

    被四面欢乐围于当中的大片草地之上,人头攒动,纸鸢漫天。

    鸢首以竹为笛,使风入竹,其鸣如筝,又名风筝。

    岸边有码头,湖上亦有船,悠闲到漫无目的,仅是随波逐流。

    天上有声乐,地上有欢笑,端得喜悦,更见热闹。

    此次受邀之人多数未曾婚娶,哪怕有家室的人年纪也不大,青年男女混成一片,自然免不了春意盎然。

    其实这是个类似相亲的场合,男女女女于游乐之间增进感情,尤其南唐风气靡靡,各国使团入乡随俗,多少会受到些影响,甚至不乏勾搭成奸跑去野合的。

    风沙、钱玑和赵仪到得最晚,谈了一路也算尽兴,下车便即分开。

    钱玑迫不及待跑去邀请云本真,赵仪则赶着去陪夫人贺贞。

    这种场合是可以随意搭讪的。

    两人显然不想云本真和贺贞被别的男人给搭讪了。

    风沙带着授衣找云虚。

    他只答应露个脸,和云虚打过招呼就可以走人了。

    岂知下车没走几步,七八名妙龄少女从旁边围了上来,有些带着侍女,有些孤身一人。

    风沙仅认得其中两位,其中一位是纪国公的夫人钟仪慧的妹妹钟仪心,另一位是辰流赵正使的小女儿赵茹。

    风沙忙向赵茹打招呼道:“赵小姐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余下少女只好停步,皆露出失望之色。

    钟仪心的神情尤其黯淡。

    赵茹是个文静清秀的小姑娘,俏脸难掩喜色,忙快走几步,欣喜道:“风执事还记得奴家。”

    风沙含笑道:“当然,不知赵小姐愿不愿意陪我随便转转。”

    赵茹十分腼腆,红着脸蛋使劲点头。

    风沙拉了到掩护,边走边问道:“知不知道柔公主在哪儿?”

    赵茹想了想道:“好像和北周使团的几位公子小姐去游湖了。”

    风沙哦了一声,心道云虚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他一来就走。

    两人踏着草地,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

    风沙心思重,一直没有说话。

    赵茹似乎觉得气氛尴尬,勉强壮起胆子,秀声秀气道:“奴家带了纸鸢,放给风执事看,好不好?”

    风沙随口道了声好。

    赵茹身后的小婢女赶紧把怀抱的一幅纸鸢递上来。

    赵茹接来捧住,忐忑的展示。

    如意的样式,结以喜节,描绘着燕子,笔法十分可爱,裁剪相当精致,显然用心了。

    风沙顺着纸鸢的骨架轻轻抚摸道:“真好看,赵小姐亲手做的?”

    赵茹羞涩的点头,扬手牵线迎风,小跑着将纸鸢放上天。

    风沙含笑看着她跑远。

    钟仪心由斜里走了过来,其实她一直跟在附近,仅是趁机凑过来。

    赵茹的那个小婢女顿时瞪大了眼睛,心道这是谁家的小姐,好生不懂规矩,气鼓鼓的盯着,挪步过去阻拦。

    钟仪心只好停步,可怜兮兮的瞄着风沙。

    风沙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小婢女满脸不甘的让开,赶紧去瞧自家小姐。

    钟仪心近身福身,怯生生道:“风少。”

    为了救父亲,她和她姐姐钟仪慧几乎把所有能找的门路找了个遍,所有能求人也全部求了一遍。

    纪国公李善倒是尽心帮忙,奈何自身难保,根本无力回天。

    两姐妹最后找到的门路就是托宫天霜通过黄莹去求周嘉敏,结果风沙授意周嘉敏找借口婉拒。

    这一下,所有的门路全部堵死了。

    若非实在无计可施,钟仪心也不会再次跑来求风沙。

    风沙只是不愿意淌这滩深不见底的浑水,对钟仪心并没有恶感,甚至有些好感,柔声道:“钟小姐找我,还是为了钟学士吗?”

    钟仪心秀目顿时红通,轻轻的点头。

    风沙无奈道:“非是不想帮,实在不能也。还请钟小姐安心住在凰台,只要纪国公安然无恙,将来某一天自然会水到渠成。”

    钟仪心哽咽道:“父亲的身体一向不好,奴家实在担心。”

    风沙垂目道:“钟小姐为父奔波,孝心着实感人。”

    钟仪心脸色阵阴阵晴,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垂首道:“有一件事情好教风少得知,如果您觉得值,还请救救奴家的父亲。”

    风沙不觉得她能说出什么要紧的事,无非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叹了口气道:“钟小姐请讲。”

    “奴家无意中得知风少似乎对王龟颇有恶感,甚至希望他死,对不对?”

    风沙神色微变。钟仪心一直住在凰台,又与宫天霜交好,的确有可能知道这些情况。

    钟仪心沉默一阵,忽而咬牙道:“王龟就躲在凰台养伤,他们似乎知道您今天一定分身乏术,所以打算今天把他送走。”

    风沙呆了呆,忍不住问道:“他们?都是哪些人?要把王龟送去哪?”

    似乎因为背叛朋友的关系,钟仪心的俏脸上满是羞愧之色,细弱虫鸣般道:“求风少救救家父。”

    ……

第五百二十六章 王龟无龟

    钟仪心一下把话扯回救钟学士,风沙沉吟不语。

    这时纸鸢已高,赵茹拽着线跑回来,轻轻喘着气,雪白的额头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更衬得红脸鲜嫩,

    她也不说话,仅是睁着黑宝石般的美瞳好奇的打量着钟仪心。

    钟仪心则眼巴巴的瞧着风沙。

    风沙思索道:“我救不出钟学士,顶多让他的日子好过点,可以见见家人。”

    钟仪心略感失望,忙又打起精神使劲点头。

    “既然钟小姐同意,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些人合谋把他送走,又要送去哪里?”

    钟仪心咬了咬唇,缓缓道:“宫天霜,楚涉,白绫,好像还有一位柳仙子,我姐夫今天在宫里,他已经安排好了,王龟随时可入内侍省。”

    风沙听成了大小眼,结巴道:“内侍省!”

    内侍省又称内侍监,掌侍皇帝,管理宫室之事。

    简而言之,里面都是宦官。

    看来云本真当初踹王龟那一脚当真又准又不轻!

    有意思了。

    凡是柳艳掺和的事情,泰半有隐谷的影子,何况王龟和隐谷的关系本就十分密切。

    宫天霜之所以这样帮王龟,十成十得到宫青秀的授意。

    王龟好歹是宫青秀的未婚夫,宫青秀想帮他很正常,可以理解。

    但是,把王龟送进南唐皇宫当太监是几个意思?

    肯定不会是宫青秀的主意。

    何子虚常驻凰台,就近办事很容易,八成是他说服了宫青秀和王龟。

    隐谷到底想干什么?针对唐皇,针对李泽,还是针对钟皇后?

    甚至针对周嘉敏?

    奇怪!

    何子虚绝对算得上精明强干,更称得上君子坦荡,向来正直耿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风沙没少欺之以方。

    这件事实在不像何子虚的手笔,何子虚更像是单纯的执行之人。

    何子虚在隐谷的身份有些特殊,基本上只听命于王尘。

    恐怕王尘已经到江宁了。

    纪国公居然也插了一手,他跟隐谷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对隐谷来说,南唐的皇权交替必须稳定,不能给四灵半点可乘之机,所以绝不会让纪国公有机会威胁李泽的地位。

    把纪国公赶去出使北周,就是风沙通过隐谷弄下的手笔。

    隐谷顺水推舟,彻底断了纪国公继位的可能。

    只要李泽还活着,隐谷不会与纪国公建立任何可以被他利用的联系。

    那么问题来了,哪怕一位皇子,想往宫里安插个人也并不容易。

    无缘无故,纪国公凭什么为王龟下这种大力气?

    出自谁的授意?抱有什么目的?

    另外,扯上了柳艳、楚涉和白绫,李玄音是否知情?暗中有没有出什么力?

    风沙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理不清头绪。

    明显少了一个或几个环节,以及一位可以把所有人物和事情串联起来的关键人物。

    会是谁呢?又是想要达成什么目?

    以往都是风沙绕别人,这回好像被别人给绕进去了。

    虽然他希望王龟死,那是个人恩怨,实际上王龟的死活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对他的影响仅止于心情而已。

    尽管风沙不喜欢王龟,这小子的能耐还是毋庸置疑的,能屈能伸,特别能混,脑子好使,武功也高。

    加上隐谷的帮助,法眼宗于禁军的势力等同于王龟的助力。

    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澜,实在难以预测。

    风沙从不怕什么阴谋诡计,更不怕什么艰难险阻,就怕未知。

    王龟进宫,就是未知。

    赵茹轻轻唤道:“风执事风执事,钟小姐叫您呢!”

    风沙回神道:“最快明天,最晚后天,我会安排你见钟学士。现在你就回去,会有一位升天阁的侍剑联系你,以后你听从她的安排,也可以通过她联系我。”

    钟仪心松了口气,追问道:“哪位侍剑?”

    赵茹突然说道:“奴家掉了手帕,去去就回。”

    作为使团眷属,自然懂得规矩,知道什么事情能听,什么事情不能听。

    赵茹一手扯着纸鸢,一手拽着自己的小婢女,急忙忙地跑远些。

    风沙瞧她一眼,转向钟仪心道:“她说父慈,你答女也孝,她回孝子爱日。也将由她来安排你去见钟学士。”

    钟仪心忍不住哭了起来,抹泪道:“谢谢风少,奴家这就走了。”

    风沙目送她走远,微微歪头。

    授衣跨步探头,把自己的耳朵送到主人嘴边。

    “你现在就传信安排。另外,设法阻止王龟离开凰台。”

    授衣应了一声,问道:“可以杀他吗?”

    风沙脸色不太好看,摇头道:“不能杀,尽力而为吧!”

    其实他知道已经阻止不了了。旁的不说,如果宫青秀非要把王龟带在身边硬往外闯,他亲自去也拦不住。

    授衣快步退去。

    虽然风沙下车之后仅带着她,实际上除了跟钱玑走的云本真,尚有十余名剑侍和十余名弓弩卫候在附近,守着车架。

    派人赶去凰台传个信就行了。

    赵茹又跑了回来,故意抖了抖手帕,居然还真的抖下点草叶泥灰。

    风沙哑然失笑,郁闷的情绪一时好多了。

    赵茹扯扯绷线,娇憨的道:“您想不想放一下?”

    风沙伸手接过线团,仰着头或拽动或松线。

    赵茹借机擦拭香汗,甜甜笑道:“风执事好厉害,一下就这么高了。再放高些,然后把线剪断,无论忧愁烦恼还是灾病病患,全都随着它飞往天涯海角啦!”

    “这是你辛辛苦苦描绘裁剪的纸鸢,飞不见了多可惜。”

    “能为风执事带来好运呢!不可惜。”

    赵茹明眸含羞,脸颊晕红,娇美中带着腼腆,别有一番风致。

    “我还是喜欢把烦恼忧愁留给自己,好运留给别人好了。”

    赵茹俏眸异彩忽闪,凝视道:“风执事是胸怀宽阔的大人物,不像我这小女子就顾着自己。”

    风沙笑笑不语。

    上次在膏粱楼事件,加上这一次守候相见,虽然时间短短,风沙依然心如明镜,这个小丫头看似天真无邪,其实颇有心机,是位白莲花似的少女。

    在他看来当然还稚嫩的很,以年纪来说已经很了不起。

    若是嫁个好人家,定是一位贤内助。若是嫁给一个寻常男人,那就难得驾驭了。

    ……

第五百二十七章 贵圈虚伪

    授衣传完信之后很快赶回主人身边。

    风沙扯线放着纸鸢,有意无意的带着赵茹逐渐靠近湖边的码头。

    其实他仅是拿人家小姑娘打下掩护,别要那么多怀着不同心思的少女跑来套近乎,顺便打发下时间,待云虚靠岸之后,打个招呼好走人。

    湖边多是柳树和秋千,以及荡秋千的少女和看少女的少年。

    秋千往后荡高,发似柳条婆娑,风压裙裾飘飘,惹来少年目不转睛,瞄得少女心儿荡漾。

    秋千往前荡高,似乎下一刻就会飞投高抛入水,惹得少女娇呼连连,听着少年心儿痒痒。

    赵茹见风沙频频扫量湖边,撒娇道:“奴家也想玩秋千。”

    风沙含笑点头,开始卷线收纸鸢。

    其实他看得不是秋千,看得是少女。准确说,是周嘉敏。

    周嘉敏并没有坐在秋千上,反而站在秋千后面,用力推着一位秋千少女的粉背,一下接一下,推得很重很高,都快反转翻上柳树梢。

    秋千上的少女殊无半点欢乐之意,如花似玉的俏脸上充满惊悸的神情,样貌有些眼熟,尤其她右颊那个略肿的掌印瞧着更加眼熟。

    好像刚才绣山坊被黄莹插着腰教训的那位少女。

    在场诸人都不是傻瓜,就算是傻瓜好歹也在贵圈里长大,哪怕没有心眼,眼力价还是有的,早就看出周嘉敏名为陪伴耍乐,实为当众羞辱和折磨。

    大家看破不说破,各自玩各自的,装作不知道而已。

    周嘉敏口口声声为不懂事的婢女向人道歉,亲自陪玩秋千,不管内里怎样,好歹面上仍是玩耍没错,往后总还说得过去。

    贵圈从来虚伪,面上过得去,那就过得去。

    一旦揭破,不但得罪周嘉敏,更是让那位得罪周嘉敏的少女愈发难堪。

    没人会傻到自讨没趣。

    黄莹一向眼尖,很快瞧见离近的风沙,骇了一个哆嗦,忙向小姐附耳。

    周嘉敏转头,恰好和风沙对上了眼,不禁花容微变,手上用力小了很多。

    一直很重,一下又一下很有规律,突然变轻。

    那位双手紧抓秋千,浑身僵硬过头的少女用错了劲,屁股从窄窄的皮坐垫上滑开。

    这一下失了兜托,又正好往前高抛,双手瞬间失脱。

    真好似仙子下凡,凌空飞飘而后踏波,可惜坠水。

    水花很大,扑腾乱响,更兼得短促的呼救和呛水声,惊得四方齐相张望。

    岸边会水的少年其实不少,一直等着英雄救美的少年更多,然而全部围观,无一人下水。

    周嘉敏瞧见风沙的脸色蓦转阴沉,心中自然慌张的很,急忙叫道:“都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呀!”

    还是没人动弹,谁不知道周家二小姐心胸狭窄,更是睚眦必报,天知道这是真心还是假意。

    如果好心救人,却被人家给惦记算计,来个秋后算账可就不好了。

    湖边一片安静的时候,一副纸鸢自凹湖弯对面飞出,带着重重的筝啸横掠湖面,准确无误的扎到那位落水少女的手边。

    少女胡乱的挣扎,绝望的扑腾乱抓。

    这时一根稻草也是要抓的,何况纸鸢乎!

    不止抓,简直缠。几下扑腾,两臂都缠上了线。

    纸鸢线蓦地绷紧,接着哗啦一响。

    那少女居然被生生拉出水面,打水漂一样迅速扯回岸边。

    身体已经瘫软,四肢还在无力的划动,仿佛仍在水中。

    尽管双臂被线割破,染红衣衫和草地,好歹命是保住了。

    凹湖弯的两岸人树叠挡,究竟是谁出手救人,风沙这边看不见。

    授衣明眸光闪,附耳道:“是位内家高手,内功绵柔,像是道家正宗,精纯但不深厚,否则那个女人的手臂不会被线割破,婢子和姐姐联手可以敌过。”

    流火和授衣的父亲纯狐执法出身蜀地的武林世家,蜀亡之后投靠了辰流,从渝水帮的帮主变成副帮主,渝水帮被三河帮吞并之后,成为渝水堂执法。

    两女家学渊源,所学也是武林正宗,武功很高,眼力也好。

    要不是伏剑仗着三河帮的势力对已是属下的纯狐执法威逼利诱,这么厉害的一对双胞胎美人,绝对拿不到手里。

    风沙十分信任授衣的眼光,心里立刻有谱了,救人之人八成是武从灵。

    赵茹心有余悸的拍着心口道:“还好还好,吓死奴家了。陈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受伤了怎么办。”

    风沙微怔,问道:“你认识她?”

    “陈小姐可是江宁府的名媛,奴家跟着父亲在宴会上有过几面之缘。她的叔父深得唐皇陛下的倚重,就是名声不太好,与另外四位南唐权臣合称南唐五鬼。”

    风沙想起来了。

    之前在不恨坊对面的银阙楼,周嘉敏凭着凰台宴会上探听到的一些消息,把一位陈公子拉出来杀鸡儆猴,大肆羞辱了一番。

    这位陈公子的父亲就是南唐五鬼之三。

    各方势力于凰台宴会之上达成一致针对唐皇,唐皇之后被逼得动弹不得,无论南唐五鬼多么位高权重,又多么受唐皇倚重,终究免不了被强行剪除。

    这位陈小姐仅是那位陈公子的堂妹,家里并没有遭受诛连,但是地位肯定一落千丈。

    周嘉敏的行为看似刁蛮乖张,其实乃是延续之前的立威,提醒旁人别忘了她不但消息灵通,更有根底。

    无论李泽私下多么听她的话,明面上她既没有身份,太子妃姐姐去世也是事实,这是为了保持地位的应有之举。

    起码在周嘉敏看来,你不压人,人就压你。

    风沙向赵茹笑道:“原来赵小姐还是个百事通。我这一眼扫过去,就没几个认识的人。”

    赵茹羞涩道:“风执事是大人,无需看别人的脸色,都是别人巴着认识您。奴家可不敢认错人、说错话,否则不仅要挨父亲的教训,更会抹了使团的颜面。”

    风沙将收回来的纸鸢递给授衣:“这是赵小姐送给我的礼物,小心收好别弄坏了,有空还要约赵小姐一起放玩。”

    授衣小心翼翼的接过纸鸢捧住。

    赵茹玉面飞霞,既羞且喜。

    ……

第五百二十八章 招蜂引蝶的风少

    当初风沙故意让武从灵随韩晶的船回到王萼身边,其实是方便韩晶交好武从灵,建立一个与王萼沟通的渠道,韩晶可以通过武从灵设法影响王萼的决策。

    韩晶之后传来的密信表明,武从灵做的还不错。

    具体影响其实难以衡量,王萼成功在时限之内占据潭州则是既成事实。

    升天阁、三河帮和不恨坊在潭州庇护了一大批亲隐谷的高官,使他们免遭四灵和王萼的清洗,风沙立刻在东鸟拥有了举足轻重的势力。

    这份势力并非仅属于风沙,属于他和云虚一起撑起的七人核心组织。

    另外,以潭州府一大批产业作为抵押换来的巨款也不用还了。

    因为这些不再是借款,而是保护费。

    这份好处全部属于风沙。

    风沙只看结果,不太关心过程。

    既然结果成功,他赚大发。

    那么,武从灵不但有功,而且功莫大焉。

    尽管之前和武从灵有些不愉快,风沙不会放在心上,反而还要大力奖赏。

    不光他要重赏武从灵,目前是云虚掌总,所以云虚也要予以重赏。

    当然,这些还得等韩晶正式抵达,厘清收获之后才能实施。

    无论赏人或者被赏,都会令人愉悦,风沙现在的心情就很愉悦,不知不觉绕过凹湖弯到了对面湖岸。

    那位陈小姐已经清醒,从头到脚湿漉漉的,双手掩面哭泣,瞧得狼狈可怜,偏得无人问津。

    本以为出手救人的武从灵也不在旁边。

    赵茹偷眼打量着风沙的神情,小声试探道:“瞧着怪可怜的。”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陈小姐惹了惹不起的人,这种事情她见多了,早就见怪不怪,不知道风执事惹不惹得起,所以抛了句万金油的话。

    如果风执事无力英雄救美也不至于难堪,如果愿意帮忙正好可以接话。

    风沙偏头道:“把她扶去车架裹伤,顺便换身干净的衣服。”

    授衣嗯了一声,过去安慰搀扶。

    附近诸人接连望来,不禁窃窃私语,又纷纷回望周嘉敏,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陈小姐夫人情绪很快平复,在授衣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过来,垂首道:“谢谢公子,给公子添麻烦了。”

    风沙随口道:“快去吧!春寒水冷,小心着凉。”

    两女走远之后,赵茹笑道:“风执事心肠真好。陈小姐从前很清高的,姐姐有次想搭话,没能搭上,回来还哭鼻子了呢!”

    尽管赵茹没出恶言,风沙还是听出弦外有音,恐怕不光没搭上话,还受了些羞辱。

    风沙柔声道:“以后不会了,柔公主尚有些面子,之前也是委屈你们了。”

    作为使团的眷属,要随之出席很多场合。

    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搭关系,使团官员去搭各家的显贵,使团的眷属则去搭各方显贵的眷属。

    辰流国小,本就没什么地位,加上至今还没得到南唐的正式册封。

    尽管云虚设法让使团混进了绣山坊,弄了个驻地,实际上辰流使团在南唐的官方层面就是草头使团,地位相当之低。

    赵夫人身为堂堂正使夫人,都被拉去过堂受刑,甚至关到牢里受罪,其他人的处境可想而知。受得委屈大发了,可不止是受人冷眼的问题。

    凰台宴会之上,李泽为此挨桌道歉,之后钟皇后亲自宴请赵夫人于中宫,辰流使团的悲催处境才得以逆转。

    赵茹甜甜笑道:“都是大人们努力争取,我们下面人才有了面子,风执事的功劳肯定不小。如今大家走出去也能昂首挺胸,连奴家都收到了好几份请柬呢!”

    风沙随意笑笑,转着视线到处找寻,始终没找到武从灵,倒是看见凹湖弯对面一个样貌普通,装束绝不普通的青年正和周嘉敏赔着笑、说着话。

    武从灵居然带着侍女跟在他的身边,稚嫩的娇容木无表情,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看着像是很恭敬,实则根本心不在焉。

    赵茹一直留意着风沙的视线,刚才风沙夸她是万事通的话,她牢牢记住了,忙予以介绍。

    “别看这位张泪张大人年纪不大,其实是南唐礼部的高官,我们使团收到的诰书都是他亲笔起草的。另外他还曾是郑王府的外执事,和风执事您一样呢!”

    风沙哦了一声,眯着眼睛打量。

    李泽现在受封吴王是为太子,之前一直封为郑王。

    郑王府的外执事其实就是李泽的首席幕僚,就像他名义上是柔公主府的外执事,实际上也是柔公主云虚的的首席幕僚一样。

    府外执事非心腹不可为,府内执事也是心腹,不过是太监。

    总之,官阶不高,地位很高,能够参与众多机密之事,也是夺嫡的操刀之人,起码也是之一。

    难怪对周嘉敏那么毕恭毕敬,显然对李泽和周嘉敏的关系也是知情之人。

    赵茹瞧着武从灵想了半天,羞赧道:“奴家不认识张大人身边那位小姐。”

    风沙不动声色道:“你过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不要惊动。”

    赵茹微怔,旋即点头道:“奴家这就去。”

    风沙踱步到了一棵垂柳之后,掩住了大半身形,安静的注目。

    赵茹带着她的小婢女脚步匆匆地转过凹湖弯,待稍微离得近了些,装作观看人家荡秋千。

    附近除了观看少女荡秋千的少年之外,也有一些等着上秋千的少女。

    赵茹混在其中并不显眼。

    旁边有公子见她文静清秀,兼得年幼俏美,于是凑上来搭讪。

    赵茹俏脸微红,羞涩的回话,耳朵竖得高高,偷听人家讲话。

    风沙就顾着偷窥武从灵,忘了身边没了护身符,一些早就盯上他的少女见赵茹离开,立时围了上来。

    一位少女似乎会轻功,一个迈步行礼道:“奴家闽中连氏,见过风少。”

    风沙愣了愣,想起马玉颜前些天跟他提及的一件事:

    她兄弟马政想要再娶一位夫人,好像正是连氏。

    就知道一群妙龄少女跟着他铁定没好事,看似招蜂引蝶挺有女人缘,恐怕多是来求他帮忙的。

    ……

第五百二十九章 近之不逊,远之怨

    马政身为降王,一直住在皇宫东面的台城。

    台城原是东吴苑城故址,由孙权所筑,之后东晋重臣谢安主持改建,定名建康宫,历经南朝宋、齐、梁、陈,乃是多代皇宫。

    后来隋灭陈,将壮丽的建康宫殿群彻底夷为平地。

    南唐前朝于原址之上兴建金陵城,南唐取而代之后,恐怕觉得这里气运晦暗,于是另起炉灶,修筑起现今的皇宫,并改金陵为江宁。

    台城宫殿群并未完全废弃,命名为七福院,用以安置俘虏的敌国之宗室,比如闽王马政。

    看似优待,其实当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马政被封为羽林大将军之后,仍旧居于七福院之中,受到的限制相对小上很多,他对受尽屈辱的王后及一众嫔妃难免生出心结,甚至算得上骨鲠在喉。

    另外,闽王后的遭遇使她的确不再合适以马政夫人的身份示众,更无法服众,那么另择一位夫人迫在眉睫。

    南唐方面,自然希望马政迎娶一位南唐的贵女,当然八成是宫娥奴婢之类,册封一个看似高贵的身份而已。

    闽国方面,包括马玉颜在内,强烈希望马政迎娶一位出身闽地世家,身份高贵清白的少女。

    然而,这样一定会引起南唐皇室及南唐朝野的强烈疑虑。

    无论是马玉颜选中了闽中连氏,还是马政看上了连氏,只能去求风沙设法予以政治上的庇护,使这场敏感的联姻不至于造成严重的后果。

    风沙在马玉颜身上有着重大的利益,对闽地则有着重大的企图。

    他十分希望通过这场联姻使闽王室与闽地本来被割断的联系重新勾连。

    届时,闽王室对闽地不再仅仅是“千丝万缕”的影响力,连家在地的势力将成为闽王室重回闽地的前哨站,实打实的伸手进去。

    连家也能够打着闽王室的旗帜于闽地收揽人心,扩张势力。

    对闽王室对连家乃是双赢的局面,对风沙来说更是大赢特赢。

    所以他愿意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庇护这桩婚事,哪怕会因此欠下一把大人情也在所不惜。

    对于连氏个人来说,这并非一桩好婚姻,马政也的确并非良人,奈何这场联姻的政治意味极其浓厚,她个人的意志无足轻重。

    风沙默不吭声,连氏急切道:“奴家多方打听,方知风少对闽国遗民庇护有加,玉颜公主更是对风少言听计从……”

    风沙打断道:“流言不足为信,我不过一介闲散人士,和玉颜公主有些交情罢了,远远谈不上什么言听计从。”

    连氏蹙眉道:“只要你能说服马玉颜,我保证不会让你白忙活。”

    风沙笑而不语,觉得连氏不但幼稚,而且实在拎不清。

    连氏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话语尖刻起来:“实话告诉你,我在南唐有很多朋友。贵国正在谋求南唐册封,你不希望有人帮倒忙吧!”

    风沙委婉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小姐找我,无异于缘木求鱼。”

    连氏顿时一窒,恼羞成怒的道:“如果柔公主知道是你导致求册封遇麻烦,你觉得她是否会放过你?”

    风沙耸肩道:“请便。”

    他惯常与聪明理智的人打交道,却也知道更多人并没那么冷静理性,任性无知才是常态,与之解释争辩是浪费时间。

    连氏粉脸涨起怨恨之色:“你这是什么态度,瞧不起人吗?当我不知道是你买通内宦,把那些贱妇从宫里偷运出来?这是灭九族的死罪知道吗?”

    风沙微微皱眉,有些事可做不可说,连氏太没分寸。

    连氏见风沙皱眉,反而娇笑道:“知道怕了?如果我去告上一状,你和马玉颜,还有马政,全部吃不了兜着走。”

    风沙淡淡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连小姐慎言。”

    这女人没见过老虎咬人,还以为自己能把老虎打死,甚至吓死呢!

    只能说无知者无畏。

    “想要我不乱说话,可以啊!我不要嫁给马政。”

    “容我考虑一下,连小姐请回。”

    连氏非但不肯走,反而迈前一步,逼视道:“我现在就要听个准信。”

    风沙不想落到直面泼妇的境地,实在丢不起那个人,敷衍道:“也罢,我回去找马玉颜说道。”

    连氏自以为把柄在握,得意的得寸进尺:“现在就去。”

    风沙垂目道:“我还有点事。”

    连氏怫然不悦:“什么事比我的事更重要,你走不走?不走我……”

    话语忽然顿住,赵茹带着她的小婢女走了过来。

    赵茹仔细打量着连氏,脚步加快了些,冲风沙道:“让您久等了。”

    风沙笑了笑,拉着赵茹转身面湖,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闲话。

    赵茹那个小婢女瞪着圆眼睛站连氏面前拦着。

    连氏几次插不上嘴。

    过不一会儿,授衣归来,瞧见当下的情况,不动声色的又拦了一道。

    连氏的脸上仿佛可以刮下一层霜花,偏得一个巴掌拍不响,有气都没地方撒,只得冷哼一声,悻悻然地离开。

    风沙扭头瞟了一眼,向授衣使了个眼色。

    授衣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赵茹明明看到了,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风沙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赵茹忙道:“那位是刚到江宁的东鸟公主,请张大人邀请周二小姐以及她的一位朋友于私下聚餐。”

    风沙恍然。

    张泪显然是帮武从灵通过周嘉敏约见李泽。

    这样的话相当私密不官方,能够相谈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就好像四灵和隐谷在凰台宴会上通过他私下约见萧燕一样,不是两方没办法见到萧燕,而是不同的中人,能够相谈的深度和程度不啻天渊。

    如果走官方的渠道,那就全是官腔,不用见面都知道对方会说什么。

    走周嘉敏的路子,那就几乎没什么不能谈了。

    肯定不会是武从灵的主意,八成出自王萼那个儿子,以及东鸟使团的授意。

    张泪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帮这种大忙,更不会轻易向人透露李泽和周嘉敏的情人关系。

    既然亲自领着武从灵请周嘉敏帮忙,那么一定有值得他如此卖力的好处。

    ……

第五百三十章 念家山破

    风沙低头琢磨事情,赵茹忍不住偷眼的回瞟,寻找授衣在哪里。

    她刚才看见风沙给授衣使眼色了,授衣随即退走,显然不会没事乱跑。

    连氏气冲冲走到外围,授衣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忽然打了个手势。

    一众剑侍四下冒出来一拥而上。

    连氏顿时被捂着嘴牢牢制住,生生塞到旁边一架马车里。

    整个过程也就一眨眼的工夫,除非一直盯着连氏,否则肯定认为自己眼花。

    赵茹啊了一声,几乎同时掩上小嘴。

    风沙听声回神,顺着她的视线瞟了一眼,柔声道:“别乱说,知道吗?”

    赵茹捂着嘴使劲点头。

    之前风沙就在膏粱楼外面当场塞了北周正使的公子,之后不久那位邹公子还跑来道歉。

    当时赵茹很忐忑很担心,这一次也算有经验了,仍旧忍不住惊讶而已。

    这时已临近午时,在场公子小姐的侍从奴婢纷纷取来素缎铺地,摆上早就准备好的香炉香茗、春酒冷食、糕点果品。

    欢呼喝彩声没了,谈天欢笑声多了。

    授衣带着两名剑侍抱着素缎食盒过来,于岸边树下铺开摆上。

    风沙邀请赵茹同食。

    赵茹优雅的并膝斜腿,侧坐于素毯边缘,瞧着十分淑女且乖巧,抢着给风沙盛粥。

    这种情况在场很常见,不少青年男女并缎同餐。

    有些早就认识,有些上午刚刚熟络。

    当然也有三五成群,也有单人独享。

    湖对面的青龙山里冒起了烟火,一直高空徘徊的两只凶猛的鹞鹰不见踪影。

    萧燕才不会过什么清明喝什么冷粥,直接带着人马,猎犬和鹞鹰绕过燕雀湖尾,跑进青龙山里狩猎去了,看样子似乎有了收获,正在烤肉以做午餐。

    湖上忽然传来琴声和歌声。

    琴声如泣如诉,歌声嘶哑感怀,唱词悠然悲怆。

    大家突然安静下来,无不寻音眺望,更是沉浸其中。

    弹琴唱歌的人正是钱玑,背坐于扁舟之首,对面是端坐于舟尾的云本真。

    这一手对别的女人多半好使,对云本真根本是对牛弹琴,她心里没有半点欣赏和感动,就顾着担心主人吃醋该怎么办。

    风沙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忍不住问道:“谁写的词、谱的曲?像是念家山,偏又焦杀急促,催人泪下。这么好的词,我怎么不知道?”

    赵茹正听得不住抹泪,闻言一愣,小声道:“太子亲自作词谱曲,写给太子妃的念家山破,宫中民间日夜奏唱,短短几天已经遍传全城了。”

    风沙恍然之后又沉脸。

    李泽当皇子当太子不咋地,论才艺论文采绝对斐然,绝妙词曲出自他手不令人意外。

    令风沙意外的是,这首词曲居然是李泽写给周宪的。

    端得情真意切,思妻之苦、爱妻之深字字揉心摧肝。

    差点让人忘了李泽在周宪病中亡后仍与周嘉敏苟且。

    总之,落在风沙的耳朵里,异常刺耳且扎心,寒声道:“花言巧语,淆乱视听,我必禁绝。”

    赵茹心道此乃南唐太子所作,数日已遍传全城,恐怕数月就能遍传天下,怎么可能禁绝。

    也不知是否心有灵犀,风沙忽然和凹湖弯对面的周嘉敏对视,发现对方瞳中闪烁的冷意。

    同样是冷,含义大不相同。

    周嘉敏是嫉妒姐姐、怨恨李泽,风沙则是愤怒李泽、怜惜周宪。

    风沙余光往旁一扫,又瞧见僵坐一旁的武从灵。

    武从灵蓦地和风沙对上了眼,稚嫩的脸蛋腾地涨似滴血。

    自从她离开潭州,与韩晶同船同行,沿途没少受到韩晶的蛊惑。

    韩晶很快洞悉武从灵的叛逆刚愎且扭拗的性格,看穿她的心结就是被逼着与风沙联姻,居然还被风沙拒绝。

    于是反其道而行之。

    父亲当皇帝,女儿不就是公主了吗?岂不是能让拒绝联姻的风沙悔不当初?

    韩晶的策略十分简单,用对了人又极其有效。

    武从灵本就有相仿的念头,果然更加心动,到朗州之后千方百计的撺掇王萼起兵。

    兵是起了,事与愿违,王萼决定向南唐称臣,还把她送来江宁为质。

    寄人篱下的日子当然不好过,为质的日子更不好过。

    身边充满了高人一等的轻视氛围和不胜枚举的轻佻言行,偏还无法反抗,能不能忍也只能忍。

    大势之下,没有给一个小女子留下任性的余地,甚至连死都不敢死。

    就算武从灵不怕死,也毫不在乎东鸟的利益,总还有生母的羁绊,更有着牵挂的家人。

    如今正是她倍感窘迫的时候,倏然与风沙对上了眼。

    无颜以对自不必多说,心中更是百味杂陈,尽管倔强的板住俏脸,毫不躲避的直视风沙的注视,异常荡漾的瞳眸总免不了闪起羞愤的情绪。

    风沙报以微笑,颌首示意。

    武从灵冷哼扭头,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周嘉敏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本来不想答应的事情忽然想答应了,叫来黄莹附耳几句。

    黄莹向坐于对面的张泪附耳传话。

    周嘉敏和风沙的关系见不得光,更不能让李泽对她和风沙的关系生疑,自然也不能在李泽的心腹张泪面前表现出对风沙有任何兴趣。

    初云被侍卫司除名之后,她和风沙之间已经失去了稳定且秘密的沟通渠道。

    两人都太引人注目,每天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想见上一次面太麻烦,每次都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实在令人头疼。

    周嘉敏迫不及待的寻找可以替代初云的渠道,发现风沙和武从灵似乎有点眉目传情,自然而然动上了心思。

    张泪面露喜色:“多谢二小姐赏脸,届时我将和从灵倒屣相迎。”

    武从灵没露半点喜色,反而又恼火又无奈,十指指尖都拗白了。

    钱二公子功成身退已经撒手,东鸟急需一位足够分量的中人与李泽重新搭建一条密商的渠道。

    王萼希望在国内一切以皇帝礼仪,面对南唐之时也希望条件放宽松一些。

    这种事情相当敏感且棘手,东鸟使团求了很多人,始终没人敢做中人,唯独张泪回应,并且保证可以长期稳定的沟通。

    不过,武从灵就是东鸟为这个渠道所付出的代价。

    简而言之,张泪看上她了。

    ……

第五百三十一章 张德和罗欢

    午饭吃完,草地岸边又开始热闹起来。

    风沙已经很不耐烦,云虚把他拖这么久实在很过分。

    云虚也实在了解风沙,抵在风沙将要发飙的临界点使船靠岸。

    包括云虚在内,船上一共下来两男四女,一贯女扮男装的伏剑居然也在。

    六人似乎聊得很开心,两两成对散步,登岸之后仍旧相谈甚欢。

    风沙向赵茹报了声歉,带着授衣迎上去。

    六人缓步排开。

    云虚含笑相迎,几句客套之后介绍道:“这位是大周驸马都尉张永张大人的大公子张德,如今他的父亲正率领大军迎击北汉与契丹联军。”

    风沙悚然动容,颌首示意。张永原有发妻,郭武称帝之后,把唯一尚存的三女儿嫁给了张永,可见亲厚和倚重。

    赵仪刚才更是说了,柴兴认定此次与北汉、契丹这一仗乃是北周立国之战,授命张永领兵击之,可见柴兴同样信任和倚重张永。

    张德年少英俊,面白唇红像个瓷娃娃,行礼道:“父亲与南唐司天监提点齐大人师出同门,齐师伯对小侄提过风少,对风少赞誉有加,今日一见当真荣幸。”

    风沙心领神会,回以行礼。

    南唐司天监提点就是南唐司星宗的高层齐不凡,与他在凰台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还为易夕若没能隆重亮相而打抱不平。

    张永与齐不凡师出同门,显然出身司星宗,张德提及此事,说他也是司星中人。

    云虚又介绍道:“这位是大周护圣军右指挥使罗彦罗大人的大公子罗欢,如今是梁州骑兵指挥使赵仪赵大人的副手,他的父亲罗大人正带兵驰援张大人。”

    护圣军乃是护圣营挂靠北周的招牌之一,护圣营左军使就是玄武上执事,护圣营右军使就是白虎上执事。

    短短一番话透露了太多情况。

    罗彦肯定是总堂白虎的中层,虽然在四灵位阶不算太高,顶多与风沙相平,然而兵权在握,等于实权在手。

    既然罗彦亲自带着护圣军驰援张永,说明总堂不惜血本助力北周击退这次契丹和北汉的联手侵犯。

    这也算正常。

    护圣营实际上替中原镇守着两条外族入侵中原的必经之路,一是河西走廊。一是河套平原之南的山脉“川”口。

    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无法驻关而守,只能坐镇机动,通过渭水迅速封堵。

    凡敢伸手,雷霆斩之。

    然而中原失却东北面的幽云十六州,中原的防御顿时出现了巨大的破口,护圣营驻扎西北,自然顾此失彼。

    另外,罗欢八成是总堂上执事带来参与四灵大会的俊杰之一,很难判断是由哪位上执事带来的。

    就好像赵仪虽然是玄武上执事的儿子,却挂在白虎名下一样。

    毕竟严父难教亲子,托于同僚易有出息。

    罗欢面黑短髯,是位魁梧的壮汉,气派作态一看就知道出身军旅,抱拳道:“罗欢见过风少。”

    风沙回以抱拳。

    云虚笑道:“三河帮伏帮主自无需介绍,这两位分别是北周使团正副使大人的大小姐。”

    两女优雅的福身,唤道:“风少。”

    风沙回礼道:“幸会。”心里不禁琢磨云虚会见这两位身份复杂的北周人物是想干什么?带上伏剑又是什么意思?

    云虚瞧出风沙的疑惑,含笑道:“伏帮主之前跟我说,三河帮有意过江都溯大运河往北方拓展,两位公子愿意助益,端得如虎添翼。”

    风沙恍然。

    云虚很不淑女、更不公主的拿手肘抵了抵风沙的腰,毫不避嫌的凑来俏脸小声道:“我们已经大体商定,最终还得你来点头,我可没你那么大面子。”

    风沙不禁苦笑。云虚肯定不止和人家商定三河帮的事,估计夹带了不少私货,这是绑在一起让他点头。

    他和云虚密不可分,为此宁愿交权让云虚掌总,也不愿两人生出嫌隙。

    这种当面的场合,必须要给云虚面子。

    尤其张德和罗欢一个是司星宗人,一个是四灵中人。

    风沙不能让人认为他和云虚分歧相左。

    根本不用问几人到底商谈了些什么,云虚之后会送来清单的。

    好在两人利益交融,所以风沙并不担心云虚损害他的利益,顶多为自己多谋些利益罢了。

    风沙掌总的时候,这类事情也没少干。

    比如建设君山青龙需要海量的资源,为此他把云虚从江陵一路坑到潭州,离开潭州也没放过。

    拿来抵押换巨款的那一大批潭州的产业,云虚也有份,而且份额不小。

    风沙没有经过云虚同意,来了个先斩后奏,弄了个木已成舟,总之先押来换钱了。毕竟云虚也有君山青龙的份额,算是给了。

    总体来说对两人都是有利的。短期来说,云虚没少大出血,更同他一起承担了巨大的风险。

    当时他认为这叫守望相助、风雨同舟,现在自然不能认定这是同床异梦、自相鱼肉,只能捏着鼻子向张德和罗欢道:“既然诸位已经商定,我定当鼎力支持。”

    张德和罗欢相视一眼,皆露喜色。

    云虚等于拉着伏剑和他们两人在风沙与赵仪商定的大局之下撑起了一个小局,割出了独立的一块。

    风沙这一点头,意味着这一块的利益将由他们四人共享,风沙和赵仪出力护苗,他们来收割果实。这么便宜的事情,能不高兴吗?

    当然,对于风沙来说,也等于借着两人把两人的父亲拉上了同一条船。

    归根结底还是把饼子烙大那一套。

    饼子大了,分饼子的人多了,护饼子的人自然也多了,敢来抢饼子的人就少了。

    总归还是赚的。

    风沙又道:“如果将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两位可以随时向柔公主通个信报,在下定当义不容辞。”

    云虚掌总,他就不能绕过云虚与人家私相授受。

    人家有事找云虚,云虚决定答应或者不答应,答应之后又交给谁来完成。

    这是规矩。

    比如他和赵仪达成共识,帮伏剑与贺贞搭上线之后,伏剑和贺贞具体怎么做就不归他操心了,他还得维系和赵仪撑起的大局。

    其实挺苦逼的。

    但是需要操心的事务会少上很多,省下了大量的精力。

    云虚这段时间忙得没空睡觉,层层粉彩都没能遮住黑眼圈,疲累可见一斑。

    谁要她身边没有马玉颜这种精明强干,又自带势力的人物。

    能力够的人,不够资格处理四灵相关的事务,够资格的人能力又不够,所以只能自己顶上。

    如此一想,风沙心里畅快多了,与几人闲聊一阵,托辞告辞。

    ……

第五百三十二章 雨雾看花

    李佳音安葬在隐里,隐里在江城附近,江城在江宁之西,所以风沙由城东郊外驱车穿城,去往城西。

    城西是长江,江心白鹭洲。路上过了晚饭点,出城之后已黄昏。

    出城之前,随从成排、车马架架;出城之后,云本真伴左,初云伴右。

    天明之时天尚晴,月明之后雨带风。

    多情白鹭洲前水,月落潮生声自哀。

    风沙面向西南远眺,夜幕之后是重逢,又转东墙望东宫,歉疚惋惜,悲感萦胸。

    云本真和初云各自张罗着贡品纸钱,一在西、一在东。

    火光起腾,照亮细雨,细雨成帘,不但模糊了火光,也模糊了视线。

    风沙左敬一杯酒,无言。右敬一杯酒,叹气。

    他对不起李佳音,但是夫妻同心同体,没有什么对不起。

    他对不起周娥皇,单纯因为利益,接受了周娥皇的感情。

    初云跪在一旁,一点点将火堆点得更亮,飞灰高飘,星火渺茫,随风入江。

    风沙半跪于侧,轻声道:“绘声已经安排好了,城外渡口有艘船,船上有相关人士护送你到汴州,当地会有人负责你的安全,不会涉入你的生活。”

    初云冲火堆叩头,又转来向风沙叩头,含着泪笑道:“如果将来风少路过汴州,还请来看望初云,初云还想再把您灌醉一次。”

    风沙微笑着点头道:“一定。”

    初云起身又福身,走入夜幕不见香踪。

    风沙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至消失,仿佛看见了正在远去并消失的周娥皇。

    人一旦失去了什么,总需要寻一个寄托,初云已经被他当成了周娥皇的寄托。

    那么对李佳音的寄托又在哪里?

    风沙再次转目东墙,遥望宫墙。

    这时授衣匆匆而来,没敢靠近,轻悄悄的打着手势。

    云本真过去附耳一阵,神情陡然一变,然后赶紧回到主人身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做声。

    风沙回神问道:“是不是没能拦住王龟?”

    云本真迟疑道:“二小姐不知怎么甩开绘声亲自护送,谁都不敢拦阻,也就没有露面,仅是远远跟着,宫门外等候接手的人不是纪国公,是……是永嘉公主。”

    风沙心道李玄音果然还是卷进来了,绘声办事从来就没有牢靠过。

    也幸好如此。

    如果宫天霜没办法出面护送,王龟一定会被拦下,宫青秀一定会亲自出面送走王龟,然后再跑来道歉。

    到时宫青秀免不了难过,还要哄她不难过,更麻烦。

    风沙叹气道:“安排钟仪心尽快见到她的父亲,并让她交好诸人,必要时让她立功,借此探知内情。”

    宫天霜、楚涉、白绫、柳艳、花娘子、纪国公夫妇和李玄音,已经在实质上成为了一个密切攸关的小团体。

    其中柳艳和隐谷千丝万缕,楚涉、白绫通过黄莹可以和周嘉敏扯上关系,宫天霜则和他密不可分,纪国公夫妇、李玄音显然和唐皇同进同退。

    花娘子是孟凡的女人,如果相求绘声,绘声就是个弟奴,恐怕会很好说话。

    幸好孟凡还没到,否则关系更乱。

    再往外攀扯的话,关系网愈发复杂。

    八个人为什么会凑成一团,暂时没法从头到尾捋顺。

    宫天霜、楚涉、白绫就是个三角恋的关系,本捏不到一起,偏偏捏到一起去了,加上柳艳和花娘子的话,还可以说为了追查最近的江湖之乱生拉硬凑。

    然而,李玄音和纪国公夫妇怎么都不会跟这些江湖琐事攀扯上。

    不过,楚涉、白绫、花娘子和柳艳四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忠于李玄音的,否则不会为了查李泽那本黑账,卷入那么多麻烦。

    另外,纪国公夫妇之前背叛了李玄音,李玄音已然知晓。

    这些人居然联合一起把王龟送进皇宫当太监,一定怀着什么相同的目的。

    其中明显少了一个或者几个关键环节,以及一个或者几个可以把所有人全部串联到一起的关键人物,

    目前太多未知。

    从外面往里看,宛如雾里看花。加上这些人和他风沙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李玄音和宫天霜更被他视作家人,难免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所以需要一双眼睛深入进去,抽丝剥茧看到核心。

    钟仪心的价值就在于此。

    云本真问道:“要不要婢子派人时刻保护永嘉公主和二小姐?”

    其实就是监视的意思。

    风沙皱眉道:“除非她们遇上危险,否则我无意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如果我想知道些什么,我会直接问她们。派钟仪心是为了盯住柳艳,明白吗?”

    柳艳武功太高了,不可能盯梢盯住,加上有隐谷罩着,很多手段没法用,只能派奸细一点点地靠近。

    云本真赶紧点头。

    这时两堆祭火渐熄,风沙垂首不语。

    又站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授衣的喝阻声。

    授衣过来道:“赵夫人求见,就一辆马车一个婢女。”

    风沙微微点头,转头望江。

    贺贞体弱,微雨江边又泥泞,抱着个小包裹颤颤巍巍独自行来,看见东西两堆将熄的祭火不禁一愣。

    风沙比手向西,柔声道:“佳音,贺贞来看你了。”

    贺贞随之拜倒,低声道:“夫人,贞儿来看您了。”

    展开包裹,摆上贡品,再点祭火。

    风沙仅是默默的瞧着,被细雨打湿的脸庞又被随风明暗的火光照得阴晴不定。

    许久后,贺贞起身,面向风沙垂首道:“我知道少主永远不会再信任我,我也仅能保证在不背叛仪哥的前提下,仍旧忠于少主。”

    “我记下了。在不与赵仪起冲突的前提下,我是可以信任你的。”

    贺贞苍白的俏脸浮现些许笑意,轻声道:“少主或许还记得,永嘉公主被迫离开纪国公府之后,我曾经庇护过他们一行人一段时间。”

    风沙目光幽闪起来,问道:“你是否知道些什么,又想告诉我什么?”

    “当时除了我,还有另一股势力于暗中给予帮助。当然,手还伸不到四灵的地盘,仅在外围偶有接触。有意思的是,我居然查不到是谁,永嘉公主也不肯说。”

    风沙喃喃道:“那就不出百家了。”

    ……

第五百三十三章 取连山易,守天下难

    贺贞寻来陪祭也好,刻意透露情况也罢,无非是想和风沙弥补关系。

    她很清楚,少主心中已生嫌隙,这条裂缝永远不可能弥合,所希望的也仅仅是抹平表面而已。

    其实不为风沙也不为她自己,单纯为了赵仪。

    都说嫁夫从夫,就这是了。

    风沙十分理解贺贞的选择,但绝不认同贺贞的立场。

    他又不是博爱过头的宫青秀。

    回神之后,既谈不上冷淡,也谈不上热络,回了句:“你说的情况很重要,我记下了,定有回报。”

    有来有往,是为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就光言利别谈情,谈情也是虚情假意。

    贺贞冰雪聪明,当然懂得含义,幽幽道:“除开那个未知势力之外,我发现柳艳的一切行为皆有隐谷操纵的痕迹,她对永嘉公主大有影响,不可不防。”

    风沙不动声色道:“感谢提醒。”

    贺贞打光了手中仅剩的两张底牌,见少主仍旧不冷不热,只能黯然轻叹,福身告辞。

    风沙静立片刻之后,返城直奔凰台。

    特意叮嘱不要惊动宫青秀,只找宫天霜。

    岂知宫天霜居然不在。

    宫天霜送王龟进宫之后立刻回来凰台,大家都以为她仍在凰台里。

    若非风沙特意找来,没人知道她不在房里,更不知道她深更半夜去了哪里。

    无论是她身边的剑侍还是侍剑,居然完全不清楚二小姐什么时候离开的。

    风沙气得火冒三丈,更是心急如焚。

    大姑娘家家的,深更半夜人不见影,能不着急吗?

    何况有一就有二。

    恐怕宫天霜已经偷溜出去很多次,这是第一次被发现而已。

    风沙不想让宫青秀跟着一起着急,只能强压下火气,让云本真立刻派人散出风门人手,撒开去找。

    着重找楚涉。

    风沙秘密到来凰台,能瞒过宫青秀,瞒不过何子虚。

    何子虚很快赶来求见。

    风沙猛地一拍脑门。他也是傻,宫天霜的行踪,何子虚怕是比他清楚多了,赶紧让人进门,当然没个好脸色,冷冷道:“你何子虚还要脸不要脸?”

    劈头盖脸的怒火使何子虚一脸莫名其妙,缓步道:“风少何出此言?”

    风沙拍案怒道:“霜儿呢?我的霜儿呢?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宫天霜深更半夜溜出凰台吧?”

    何子虚难掩讶色,忙道:“我确不知情。”

    风沙愣了愣,脸上怒色散淡。

    何子虚这小子的人品没得说,从来不撒谎,他说不知道,肯定不知道。

    风沙忍不住道:“不是为了宫天霜,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有正事急着找你,知道今天你可能不太方便,打算明天一早再去芙闺楼,刚才得知你来凰台,当然要过来说上一声。”

    风沙皱眉道:“你哪次找我有好事,我不听行不行?”

    何子虚哭笑不得,摇头道:“事情待会儿再说,我先安排人去找天霜小姐。”

    风沙使劲点头:“还不快去。”

    何子虚出门之后又很快回转,安慰道:“天霜小姐仅是活泼贪玩而已,绝不至乱来。”

    风沙阴着脸不住拍桌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一个大姑娘深夜不归,溜不见影,岂有此理。”

    何子虚不吭声。

    风沙越想越气,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没好气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何子虚肃整神态,一字字道:“好教风少得知,江湖上最近将会兴起一句谶言:取连山易,守天下难。”

    风沙脸色微变。

    前半句“取连山易”,明显一语双关。

    既可以理解为取得“连山”容易,也可以理解为取得“连山易”。

    加上后面那句“守天下难”,含义就更加深刻且微妙了,立时关联了前唐魏征谏太宗十思疏中深入人心的那句:“取之易而守之难乎。”

    就是“取天下易,守天下难”的意思。

    简而言之,何子虚所言这句谶言把连山易和天下勾连了起来。

    因为只有先取得了天下,才够资格考虑守天下容不容易的问题。

    隐含着取得“连山易”便得到天下的意味。

    加上取得连山易的确比取得天下容易,所以更会让野心家趋之若鹜。

    风沙沉吟道:“明白了,我能做些什么?”

    何子虚以极其郑重的神情和语气,斟酌道:“伏帮主那边,不要停。另外,隐谷希望风少能够在四灵大会之上,以墨修的身份提及此谶言,并且认同之。”

    之前风沙觉得隐谷为了把连山诀再度炒热,有拿伏剑开刀的迹象,所以让伏剑赶紧把最近江湖上的混乱往连山诀上牵扯,声势闹得越大越好。

    王尘通过三河帮发现伏剑的举动之后,果然乐见其成,更从中发现风沙已经洞悉隐谷的想法,于是搬出这句谶言,让何子虚找风沙言说。

    明显不再满足与区区伏剑在江湖上打配合,更希望通过墨修在四灵大会之上,当着百家的面前重重加码。

    何子虚这一番话看似简单,仅是让风沙在合适的场合说句合适的话而已,实则重如泰山。

    四灵和隐谷乃是当今百家之中势力最大的两股。

    一旦风沙以墨修的身份,代表四灵当着百家的面认同隐谷对连山诀的认定,必会引起连锁反应。

    万民如草,百家如风。东南西北风横刮,左右不定草乱趴。

    一旦百家所向,那么下至黎民百姓,上溯王侯将相,人心皆向之。

    人心所向便大势所趋。

    天下间绝不会有什么利益比人心所向更大。

    握着连山诀的隐谷就像拿上了一把巨大的摇扇。

    隐谷往哪边扇,风就将往哪边吹。

    大势将会因此落到隐谷的手里。

    风沙当然很想大势落在四灵的手里,可惜四灵短时间内形不成合力,根本无力争抢。

    如今契丹虎视眈眈,威胁迫在眉睫。

    中原大地到处割据,仅是半死不活的吊着口气,根本没有时间等四灵整合,更何况能否成功整合尚在未定之天。

    如果中原再不尽速统一,元气内耗愈大,终有喘不上气的时候。

    那时一切休矣。

    风沙木无表情的沉默半晌,冷冷道:“叫王尘来跟我谈。”

    ……

第五百三十四章 攻和不攻

    何子虚连夜急传风沙的回应。

    风沙的回应在紫极宫引起轰动。

    夜雨刚停,夜空分外清晰,空气分外清新。

    幽夜的花香似乎都荡漾起喜悦的情绪。

    包括王尘在内,隐谷于紫极宫的一干高层兴奋地聚首商议。

    墨修居然没有明确反对这一项注定能让隐谷在此次天下大乱归大治的过程中彻底掌握主动权的提议。

    胜利的曙光已经在天边升起一线,尽管遥远且细,但已可见光明。

    王尘一直力主向风沙这位被废黜的四灵少主进行相当程度的妥协,在隐谷高层之中并非没有非议,相反非议极大。

    隐谷全面势败于东鸟之后,王尘更是承受了巨大的责任,不得不亲回隐谷面壁思过,连少主之位都受到质疑乃至动摇。

    隐谷之首长乐公不得不亲自出马,才稍定人心,也仅是稍定而已。

    如果王尘一败再败,黯然退隐是唯一的选择。

    一切的责难终于在今夜风淡云轻,对风沙的妥协终于换来了可喜的回报。

    墨修愿意商谈而非坚决反对,这种态度本身对于隐谷来说就是一种跨越天堑鸿沟似的胜利。

    天下间再也找不到比掌握天下大势的主动权更大的利益。

    隐谷等于已经立足不败之地,剩下的仅是赢上多少而已。

    一位儒袍中年人含笑捋须道:“既然墨修愿意谈,那就什么都可以谈。依我看,就算将来科举增设墨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千百年下来,儒家已将为官的渠道渐渐缩紧至几乎只剩科举一途。想要从人下人变成人上人,唯有通过寒窗苦读换得鱼跃龙门的机会。

    如今兵戈乱世,尚不明显。

    一旦天下大治,那么除开相对寥寥的贵胄,寻常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想要求取功名,只能研读科举限定的经典。

    一辈子只读某些经典,思想自然也只会贴近这些经典,反过来又会维系这些经典,不乏增进修补,乃至发扬光大,形成良性循环。

    天下聪明人尽皆囊括其中,不太聪明的人同样囊括其中,哪怕穷经皓首依然考不上半点功名,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多瞟其他典籍半眼。

    于是经典之外,端得难求一徒,时刻遭受压挤,无奈愈发式微,形成恶性循环。

    对于百家来说,这是最为渴求分食的一张饼,仅有将既得利者扫荡一空的乱世,方有机会咬上一口。

    隐谷之所以在南唐对四灵占得全面上风,正是因为南唐自立国起,历经两代皇帝皆重视科举取士,以致儒风鼎盛的关系。

    朝野上下充斥隐谷门徒,想不一呼百应都不行。

    一位长眉老者接口道:“进士科绝对不能让墨家染指,明经科增设墨经,我不反对。”

    科举来说,进士科最为贵重,明经科逊之,诸科最次。

    一位苦脸老者皱眉道:“墨家信奉非攻,却比谁都好斗,实乃民乱之源,国乱之因。我不同意。”

    在墨家看来,想让别人也非攻的前提是你要拥有足够的实力让别人不敢攻。

    淮南子有云: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自墨家伊始,就不仅是学术思想上独树一帜的学派,还是一个组织严密的政治团体,拥有悍不畏死的刺客团,规矩严苛的剑士团,乃至纪律严明的墨家军。

    先控己,再控人。

    另外,先秦时期遍布天下的墨家游侠,就是江湖的雏形。天下间大小帮派的组织结构追根溯源,无不源起于墨家。

    在儒家看来,墨家的确是乱之源。

    当然,在法家看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都不是好东西。

    王尘淡淡道:“明经科可立也可废,一旦大势所趋,无非时机而已。”

    几人相视一眼,或捋须或抚掌,皆笑。

    ……

    四灵继承了墨家之武,近十年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完全忘了攻是为了不攻。

    看似过程相同,结果大相径庭。一旦失去理想,外乱终不免反噬成内乱。

    何子虚走后,风沙发了很久的呆,终也就剩幽幽一叹。

    敲门声忽响,授衣进门禀报道:“找到二小姐了。”

    风沙立时挺身,急声问道:“她在哪?和谁在一起,哼,又干了什么?”

    授衣回首一眼,小声道:“绘声姐一直和二小姐在一起。”

    风沙抬眼望向房门。

    房门半掩,绘声战战兢兢的探出半边小脸,又过电般缩了出去。

    云本真秀眉一拧,长腿飞掠,一手抓出门外,把缩着颈子的绘声生生扯进门来,直接拖到主人面前,刚想一脚踹倒,绘声已经趴在地上抖若筛糠。

    居然也是女扮男装。

    风沙瞧了绘声一眼,向授衣问道:“二小姐呢?也在门外吗?”

    授衣声音更小:“宫大家把二小姐带走了。”

    风沙不禁挠头,看来动静仍旧大了些,还是把宫青秀给惊动了。

    宫青秀绝不会包庇徒弟。

    如果宫天霜真做错了事,只会被罚得更狠,还得去求宫青秀下手轻点。

    一念至此,风沙忙问道:“宫天霜今晚到哪去了,干了什么?”

    绘声头也不敢抬,抖着嘴唇细弱虫鸣般道:“二小姐去,去了傲雪凌霜楼。”

    风沙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第二时间脸色剧变,喝道:“她去那种地方干什么?”

    傲雪凌霜楼乃是秦淮河畔艳名最盛的几家风月场之一,楼里的姑娘以玩法极其特别而久负盛名。

    所谓傲雪的傲,其实是傲弄的傲,所谓凌霜的凌,乃是凌辱的凌。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

    周嘉敏为了给不恨坊购买荷官和婢女,没少到各家风月场挖头牌,又因为缺钱,向他讨了个好处,从升天阁走账。

    其中花钱最多,挖人最少的就是这家傲雪凌霜楼。

    但凡看过账本的人都会发觉不对劲。

    升天阁的帐一直是宫天霜管着。

    宫天霜发现账目不对,报给他查,他才发现傲雪凌霜楼挖人贵的原因。

    这种事当然不好跟个小丫头说,何况这家楼名与宫天雪、宫天霜犯冲,所以当时含含糊糊敷衍过去了。

    莫非宫天霜起了好奇心,屁颠颠地跑去查探究竟?

    这个小丫头居然跑去逛青楼,简直岂有此理。

    ……

第五百三十五章 弟奴绘声

    不久之前,李玄音从风沙手中接手了一大批产业。

    这么多产业,李玄音又没经验,当然管不过来。

    分派给与她共患难的几位朋友管理,她仅是就近打理离芙闺楼不远的一处码头,以及城郊山中的四处庄园。

    柳艳完全没有接受。

    楚涉和白绫被迫逃离江城会,不愿再沾惹帮派斗争,选中了郊外的马场和农庄。

    城中的三条街市及上铺面落到了花娘子的手里。

    花娘子曾是潭州第一大帮香竹帮帮主的妹妹,本身也是位堂主,管理街面事务驾轻就熟。

    她认为香竹帮是被王龟摧毁的,与其有着深仇大恨。

    当初在潭州马场,曾经当众行刺王龟,并致重伤。

    王龟被关在纪国公府上的时候,终于落到她的手里。

    一杀了之不觉解恨,要让王龟生不如死才感痛快。

    其实云本真那一脚踹的挺狠没错,准倒未必准。

    王龟武功高、反应快,避开了大半。

    之所以彻底断根,主要还是拜花娘子所赐。

    花娘子人称花蛛,精擅用毒,残忍狠毒。

    王龟被折磨的痛不欲生。

    奈何柳艳很快介入,尽管花娘子又悔又恼,也只能悻悻罢手。

    她出身江湖帮派,讲义气、少服人,一旦服气那就言听计从。

    柳艳同样出身潭州帮会,与她经历相仿,武功又远比她高,更救她于危难,所以她十分服气。

    既然柳艳非要保下王龟,花娘子再不甘心也只能忍下,起码暂时忍下。

    寻找时机,再待报仇。

    毕竟她死了亲哥哥和一众感情深厚的帮会兄弟,这份血海深仇不是柳艳那一份恩情就能全数抵消的。

    岂知永嘉公主和柳艳突然一齐决定把王龟送进皇宫,深感报仇无望的花娘子在心态上起了变化。

    开始探寻王龟被送进宫的原因。

    虽然她与永嘉公主和柳艳交厚,很多事情也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永嘉公主乃是高贵的公主,天然的畏惧使她不敢询问。

    柳艳本就是老江湖,又因为身负连山诀的关系,历事甚多,根本滴水不漏,什么都没探问出来。

    花娘子没可奈何,只好把视线投往宫天霜。

    无论如何要弄清楚背景,否则根本没办法向已经入皇宫的王龟报仇雪恨。

    宫天霜亲自护送王龟进宫,是以她认定宫天霜乃是知情人。

    奈何她与宫天霜谈不上多深厚的交情,唯恐交浅言深不管用,于是打起楚涉的名号,又拉上绘声帮忙。

    绘声就是个弟奴。

    花娘子在她面前从来以弟媳自居,一口一个二姐别提多亲热了。

    绘声被哄得耳根软,心儿更软。反倒帮着花娘子说服宫天霜。

    宫天霜知道深更半夜跑去那种地方不好,奈何实在好奇楚涉为什么会在那儿约她,更经不住绘声一个劲地撺掇。

    到了之后才发现楚涉根本没在,只有花娘子。

    花娘子怕风沙怕的不行,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对宫天霜起坏心思,就是一个劲的哭,哭哭啼啼的把王龟与她的仇恨说了个彻彻底底。

    恳求宫天霜能够告诉她一些王龟进宫的背景。

    尽管宫天霜听得怒火萦胸,仍旧不相信王师伯会做出屠帮灭派的事情,倒是不再生气花娘子打着楚涉的旗号约她来这种地方了。

    可惜,她对王龟进宫的背景的确不清楚。

    之所以亲自护送,一则王龟是她师傅的未婚夫。二则也是楚涉相求。

    白绫的父亲就是楚涉的师傅,与王龟乃是至交好友,相助落难的王龟实在很正常。

    宫天霜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加上情敌白绫居然在楚涉面前放低姿态恳求她,令她倍感得意,更是心内窃喜,于是同意。

    仅此而已,就算想告诉花娘子什么,也实在说不出一二三。

    绘声所知更少,哆哆嗦嗦的把傲雪凌霜楼前后之事说完,像只受惊的小鹌鹑,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听候主人发落。

    风沙听得气不打一处来,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

    “我一早让你掌控花娘子,最近又派你到宫天霜身边看着她,结果你反倒变成花娘子的碎催,把宫天霜带往那种地方。你到底哪边的?”

    云本真一张俏脸都快涨出血来,裙下蛮足飞翻,一脚把绘声踹了个跟头,娇叱道:“主人问你话呢!”

    她是主人的剑侍首领,绘声是副首领,是她的属下。属下吃里扒外,都怪她有没调教好,自然倍感丢脸,更是羞愧难当。

    绘声那双妩媚的桃花眼睁得溜圆,瞳孔完全散开全然失神,失血的唇瓣好似被牢牢粘住,用尽全身的力气都张不开。

    已经连抖都不敢抖了,娇躯侧倒,四肢屈僵,活像一只假死的小羊羔。

    云本真伸手去解自己的腰带,一抽一扯竟是一根精致小巧的软鞭,唰唰两甩冷笑道:“装死是吧!”

    她罚剑侍向来不喜欢伤其皮肉,免得主人心生疼怜,分了她的疼爱。

    这根软鞭其实是常备给主人抽她的,如今居然拿出来抽绘声,可见气急。

    风沙没好气的摆手阻止,绘声天性如此,向来记吃不记打,罚多狠都没用,叹了口气,柔声道:“我问你,花娘子为什么会约在傲雪凌霜楼?”

    主人态度突转温柔,绘声僵硬的身子几乎瞬间春风化冻,心儿怦怦跳动几下,赶紧撑着趴下重新伏首,颤声道:“她刚买下了,现在是东主。”

    风沙抬眉道:“她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傲雪凌霜楼乃是秦淮河岸有数的顶尖风月场,绝不是有钱就能盘下的。

    风沙之前查过背景,这是江宁朱雀的产业。别说花钱,有权都没用。

    绘声说秃噜嘴,不禁呆了呆,怯生生道:“婢子替她出面说和了一下。”

    风沙苦笑起来,就知道是这样。绘声出面,江宁朱雀肯定认为他看上了。

    “她花了多少钱?”

    绘声结巴道:“五十两……银子。”

    风沙差点晕过去。

    要知道周嘉敏跑去挖傲雪凌霜楼的姑娘,从来就没有低于过五十两金子……每人。

    mmp~以为人家傻吗?这分明是拿来送人情的,以为不用还啊!

    风沙噎了少许,又问道:“花娘子买傲雪凌霜楼干什么?”

    绘声红着脸道:“她说孟凡喜好这口,特意买给他玩的。”

    风沙彻底无语。

    ……

第五百三十六章 守灵人

    绘声大致讲完了经过,风沙紧提的心总算放下。

    不管怎样,霜儿没有吃亏就好。

    风沙急匆匆跑去找宫青秀求情。

    宫青秀猜到风沙一定会跑来求情,前所未有让侍女守在门外拒见。

    显然非要把宫天霜狠狠罚上一顿不可。

    房内传来宫天霜含痛哭泣认错之声。

    风沙心都快疼化了,守在门外急躁的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宫青秀亲来开门。

    风沙迫不及待的往门里伸头。

    宫青秀赶紧拦住:“上了药正趴着呢!”

    任谁屁股上挨了顿板子都不会太雅观。

    惊鸿一蹩之后,风沙尴尬的缩回头,岔话道:“这事怨我,派了个不顶事的绘声。霜儿年幼活泼,好奇心重,你别生她气了。”

    宫青秀立时秀上白眼,端得风情万种,当真迷死个人,顺手牵起风沙的手,去往偏室就座。

    风沙有段时间没见宫青秀,心防难免有些松,陡然被这迷人的眼神电上一下,又被柔弱无骨的柔胰握上手,差点散了魂,止不住的露出色魂授予的神情、

    从走廊到入室入座,死活拔不开半点视线。

    不怪风沙定力低,实是宫青秀的容颜身段无不钟天地之灵秀,仿佛天工之巧雕,拥有超乎寻常的魅力,绝非生理所能克制。

    宫青秀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眼神没有看过?也仅有风沙的目光能够拨动她的心弦,双颊止不住地透出热霞,端得美艳至不可方物,螓首羞嗔道:“清明呢!”

    风沙倏然回神,施以最大的意志方才敛目斩断宫青秀所散发出的诱人引力。

    宫青秀皓腕轻动,给风沙倒了杯茶,柔声道:“燕国公主傍晚来过,好像先去过一趟芙闺楼,找你找不到。”

    风沙一拍脑门道:“怪我怪我。她说要送我猎获的,我当时赶着出城,把这事给忘了,最起码该给她留个口信。她没生我气吧?”

    宫青秀没好气道:“谁敢生风少的气,她还不是眼巴巴的盼您多瞧她一眼,哪怕多上一眼都倍感荣幸,如果还能陪在您身边一会儿,岂止十代积德的福气。”

    风沙干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阴阳怪气了。”

    宫青秀自觉失态,敛容不语。

    她一直想照顾风沙的生活,又怕自己太主动把风沙吓跑,想着慢点也无妨。

    毕竟夫人早已去世,完全可以润物细无声的来个水到渠成。

    岂知李玄音横空出世,还以女主人的姿态接管风沙的家务。

    宫青秀深受打击。

    尽管她性子和顺不想争什么,心中终不免感到难受。

    风沙觉得宫青秀今天有些奇怪,想了想道:“我最近太忙,陪你少了,心中老想着你。正好我手上有艘空下的画舫,你有空能来陪陪我吗?”

    就是初云的画舫。

    宫青秀簇拥太多,更需保持超然的姿态,除了寥寥一些应邀参宴之外,很少抛头露面,几乎足不出户。

    一开始尚能乘着凰台的画舫四下转转散心,后来也被人给盯上了,去哪都围来一堆狂热的男人。

    初云的画舫算是小有名气,就算停泊凰台也不会令人联想到宫青秀,应该足够遮掩一段时间。

    宫青秀心里喜滋滋的,面上故作不在意的露出思索神色,矜持少许方才轻轻地点头。

    风沙笑道:“你肯同意,实在太好了。”

    宫青秀淡淡道:“光我同意有什么用,就算到了门前想要见你一面,还不是得永嘉公主点头?”

    风沙摇头道:“你想什么时候见我都可以。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不能拦你。”

    宫青秀嫣然道:“你这张嘴呀!死人都能被你说开怀了。”

    风沙笑了笑道:“玄音年纪小,和霜儿一样不太懂事,还比霜儿喜欢充大人,我这做姐夫的有些事真的不好管,你有空替我手把手教教她,我和她姐感谢你。”

    宫青秀心里更加高兴,凝脂般的脸颊露出淡抹胭脂的微晕,明眸流转的道:“我又不是她什么人,她哪里会听我的话。”

    “玄音可喜欢你了,就是小女孩性情,喜欢又生怯。她知道你要出席不恨坊的开业庆典,吵着要去,我说你只参宴不演舞,她居然气呼呼的掐我一把。”

    宫青秀温柔的微笑道:“我知道啦!”

    风沙沉吟道:“待霜儿好点,能下地走了,要她尽快来见我”

    宫青秀收敛笑容,轻声道:“她给你添麻烦了吗?”

    风沙摇头道:“谈不上麻烦,我想知道一些事。”

    宫青秀螓首低垂,幽幽道:“王龟入宫,我是知道的。王家已经绝后了,青秀对他不起,更对不起王庄主,求风少放过他好吗?”

    风沙不动声色道:“与王龟无关,我有正事想问问霜儿。”

    宫青秀起身道:“我现在去把她带过来。”

    风沙忙道:“算了,现在恐怕多有不便。”

    宫青秀微嗔道:“知道不放便,刚才还使劲往里面瞅,你可别说什么都没看见,又来句误会了事。”

    当时风沙关心则乱,真不是有意,不免大窘,进而羞恼:“我误会你更多。”

    宫青秀霞生玉颊,嗔怪地白上一眼,露出的表情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流城升天阁的练功房和浴室连着,的确有那么一两次误会。风沙很快退出去了,之后没少搬出来调戏她,其实存在嘴上的远比看见的更多。

    风沙自觉重新占据主动,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我现在并不关心王龟的死活,我更关心谁主使他入宫,以及入宫之后想干什么。”

    “霜儿说是楚少侠求她帮忙,楚少侠是王龟的世侄,有什么不对吗?”

    “安置在哪里不行?为什么非要进宫?”

    宫青秀横了风沙一眼,意有所指道:“天下间最险恶的地方便是皇宫,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也是皇宫。”

    言外之意:如果不躲进皇宫,说不定哪天死个莫名其妙。

    风沙干笑。虽然他没有明着来,的确没少暗害王龟。

    宫青秀嘴上埋怨,心里终究还是偏袒风沙,想了想道:“霜儿隐约听到永嘉公主与内宦交谈,似乎要把王龟送进东宫执役,为太子妃守灵。”

    风沙立时色变。

    ……

第五百三十七章 釜底抽薪

    清明深夜绣山坊,膏粱楼上文绣阁。

    文绣阁通常以衣做墙,以裳为顶,围得花团锦簇,端得缤纷旖旎。

    隐含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意味。

    这是一个让男人随意择衣更衣的地方。

    更,是耳鬓厮磨;衣,是温香软玉。

    伏剑不仅是三河帮的帮主,在辰流使团也挂有身份,经常来此就餐宴客,甚至仅是娱乐。

    有时一呆一整夜,不仅有喜欢的衣裳,而且远不止一件。

    总之,三河帮的伏少在膏粱楼很有名,大家都知道伏少喜欢女扮男装,但并不妨碍她上文绣阁择衣更衣,衣裳也都喜欢让她随意更之。

    伏剑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叫做碧凝,今夜也是碧凝伺候。

    凝碧就是云虚。

    谁也想不到,堂堂辰流王储柔公主居然跑来膏粱楼的文绣阁当一件衣裳。

    当然,仅供伏少更之。

    云虚就像文绣阁其他的衣裳一样,细致的替伏剑渐渐解衣,柔媚的以身覆之。

    伏剑脸色说不出苍白,衬得红袍鲜艳,更是渐敞渐散,渐落于脚边,一寸又一寸的展露健康且匀称的身段、滑腻如凝脂的肌肤。

    云虚出神的凝视,白嫩的食指仿佛毛笔,于凝脂上一寸又一寸的勾勒描绘,神情略带戏虐,指尖更显轻佻,含笑问道:“才分手又紧急约见,出什么事了?”

    伏剑似害羞又似害怕的道:“有人正在追查我哥的下落。”

    云虚那对美眸中蓦地闪过恐惧神色,戏虐的神情同时凝固,指尖随之顿停,问道:“谁?”

    伏剑启唇吐出“流火”两个字,几乎立刻感受到公主的指尖倏地冷下,并且开始微微轻颤。

    伏剑忍不住道:“他追查我哥的下落,说明已经开始怀疑我。流火和授衣是我送给他的,既然怀疑我,为什么又让流火查。婢子,婢子实在糊涂了。”

    云虚凝眸道:“的确奇怪。”

    “婢子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你先别慌。”

    伏剑忙道:“是,是。婢子不慌。”

    云虚忽然怒道:“叫你别慌,你抖什么抖。”

    伏剑缩着脖子不敢作声。发抖之人,分明是把她当成椅子的公主。

    云虚深吸口气,定神道:“你怎么知道是流火在查?流火告诉你的?”

    伏剑摇头道:“今天下午的时候,流火问到了知情人,知情人没敢说,赶来告诉我。我赶紧回查,方才知晓她最近秘密问询过很多人。”

    云虚神情微变,凝眸不语。

    伏剑继续道:“我已经把知情人全部扣下,随时可以灭口。”

    云虚拧眉怒道:“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等于告诉流火有谁知情吗?”

    伏剑怯生生道:“起码没有人证……”

    云虚伸手掐住她的两颊,逼视道:“蠢货,你以为是官府查案?他杀人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伏剑不敢躲闪,亦无法点头,只能拼命眨眼。

    云虚松开手,闪眸道:“明白了,这既是试探流火也是试探你,无论最终查到或者查不到,你和流火注定完蛋一个,或者一起完蛋。”

    伏剑啊了一声,露出不解的神情。

    云虚起身负手,幽幽道:“流火为了自保,只能把事情查个底掉,她的妹妹授衣就是人质。这一招叫做驱虎吞狼,又叫做以毒攻毒。”

    伏剑不解的神情转为惊惶。

    云虚沉吟道:“你立刻去见流火,威胁向风沙透露她们姐妹是你的奸细。告诉她,你是风少疼爱的三小姐,顶多挨顿板子,她俩则必死无疑。”

    无论流火和授衣一开始是不是伏剑塞到风沙身边的奸细,只要在风沙身边呆了一段时间,伏剑就能够以此威胁她们做奸细。

    正因为两女是伏剑送给风沙的,所以只要风沙起了疑心,她俩没有任何办法洗清自己的奸细嫌疑。

    其结果,要么真给伏剑当奸细而活,要么被风沙误当成奸细处死。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伏剑匆忙穿衣,顺口道:“我这就回去找她。”

    云虚冷笑道:“你扣下所有知情人,接下来必定有所动作,比如灭口之类。你以为流火不会盯死你?居然傻到约见我。”

    伏剑也是心急则乱,否则不至于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一经提醒,立即恍然,结巴道:“公主是说,流火已经来了?并且发现我们见面?”

    云虚回以冷哼。

    “你今晚必须收服她,否则风沙明天就会找个我讨说法。他能奈我何?但是你,哼,你猜风沙会怎样对你?不会真以为挨顿板子就能了事吧?我的三小姐。”

    伏剑香汗淋漓,坐而瘫软。

    ……

    尽管已经很晚,风沙还是向宫青秀告辞,离开凰台返回芙闺楼。

    他答应过李玄音,每天再晚也要回来住。

    哪怕李玄音今晚在宫里不在别院,他也不愿食言。

    绘声并没有受到惩罚,风沙仅是吩咐她留下照顾宫天霜。

    云本真心里很高兴,绘声恐怕很难再回到主人身边侍奉。

    这才是对绘声最大的惩罚。

    她终于可以独占主人,腻着讨宠了。

    风沙抱着手感大不相同的抱枕心事重重,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李玄音、柳艳和纪国公等人为什么会下那么大力气把王龟送进东宫为周宪守灵。

    到底是谁的主意,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渐渐睡着,迷迷糊糊中又被云本真在耳边轻轻唤醒。

    “什么事?”

    “流火回来了,说有急事。”

    风沙打着哈欠扭头,睡眼惺忪向流火问道:“什么事?”

    流火将柔公主与伏剑密会的事说了,末了道:“三小姐威胁婢子,如果不替她掩盖,就说婢子是她的奸细。如今三小姐正在门外等候主人发落,柔公主也在。”

    为了让流火不受威胁,风沙早就埋下了伏笔。

    他并没有禁止流火将所查之事对谁保密,但亦告诉流火,泄露的结果是他再也无法信任伏剑和她们姐妹俩。

    换句话说,如果流火查不出什么,风沙将会默认她和伏剑联手掩盖,并且提前告之了下场。

    所以,流火只剩两条路可以选:一是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二是再也不受他的信任。

    只要踏上前路,就算流火曾经是伏剑的奸细,以后也不是了。

    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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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风之花雨介绍:
人人都喜欢美人,风沙喜欢成就美人。路数邪门的幽诡妖女,圣洁无暇的清丽仙子,冷艳娇娆的江湖帮主,名闻天下的绝色舞姬,掌控一国的冷酷女王……性格迥异的美人一一现身于残酷的乱世,成为当世瞩目的焦点,肩负起不同的使命,推动天下从纷乱走向统一。作为操纵和塑造者,风沙始终处于少有人知的幕后,历史并没有记下他的名字。岁月的灰尘渐渐掩盖至深埋只剩一句:若见花雨,必是兴风。郑重强调:本文很正经*3兴风之花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兴风之花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兴风之花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