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告别
林婉如假装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那我下次小心一点,不让你发现!”
李崇总不能回答说我已经做好了被你惊吓的准备,于是挑开话题,“刘伯什么时候动身去重庆?”
“就这两天随时可以出发吧,我爸爸还让我叫你去家里商讨一番呢。”
“嗯,那你呢?什么时候走?”
“我肯定是最后和爸爸一起走了。你这么问,是不是不想我走?嗯?”林婉如原先踩着李崇的步子,听着问了于是破了节奏往前面跨了一大步,挑过脖子看着李崇。
见李崇不回答自己的话,老神在在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林婉如手一伸不满的捅了一下李崇腰间的软肉,“说一句‘不想’有这么难吗?”
“山宗先生,你听着!”林婉如揪住李崇的衣袖,然后面对面站着,抬头看着李崇的眼睛,身高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你跟着我来。”
林婉如拉着李崇的衣服来到路边的台阶上,李崇站在青石板路上,林婉如站在台阶之上,这样两人的个头勉强平齐,然后手腕往李崇肩膀上。
“你听好,山宗先生,这个称呼是我为你起的,所以只允许我叫你,还有......”林婉如的手抓紧了李崇脖子边的衣服,然后慢慢松开,脸上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李崇,在此刻我在你的眼里只看到了我的影子,而我的眼中也只有你,所以我喜欢你。你听清楚了吗?我喜欢你!”
直白的声音,最动心弦。
怔了一会儿,“跟我说喜欢我的人很多。”李崇这倒没有骄傲,这是事实,能文能武还有颜的李崇在港大也是众多女生眼中的优质股,所以粉红信笺也是收到不少的。
这话听着让人很是生气啊!林婉如手里揪着更紧了,小虎牙磨着,就差点要去掐李崇脖子上的手了。
“但你是第一个敢对着我的眼睛说喜欢我的人,这种感觉你不是我,你一定不会懂。”
林婉如渐渐松开手,舒了一口气,垂到背后,“我也是第一次主动跟男生说我喜欢他,这种感觉我想我会记在心里一辈子的。”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
“接下来你不应该做点什么吗?”林婉如心中有些小小的羞涩,扬起的俏脸上带着一些期盼,脚后跟微微抬起,慢慢眼睛闭上,身体一起一伏。
“你要在干什么?”李崇伸出食指抵住了林婉如的眉心。
“没有要做什么!”林婉如从刚才那种乱七八糟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从台阶上蹦跶下来,边往前走手掌边在脸前舞了舞,似要像赶走苍蝇一般赶走脑海中刚才那些浪漫的想法。
李崇感到好玩,上前问着,“你脑袋瓜子里哪来的这些千奇百怪的想法。”
“小说里面看来的呀!”林婉如下意识的回答,旋即反应过来,“哎呀!你不要跟我说话,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一路的笑着蹦着……
乱世之中,一家人能团聚在一起已然不易,不过团聚的日子总是短暂,在南京陪着爹娘和弟弟妹妹逛了两日,又勾留了一日买了一些东西之后,分别的时刻来到了。
李崇送父母弟弟妹妹来到南京站,随行的还有林家的刘伯,他是要去考察一下已在重庆买好的洋房,再重新按着南京林家的风格装修一下,身边还带着六个下人,两人带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的全是林家书房里收藏的书,像这样的搬运,先前已经来过一趟了。
林会长书房里的书加上他女儿书房里,可以说是藏书三千都不为过,林会长打算能带多少就带多少走,最后带不走的就捐给中央大学,让他们带走。战争来临的这一刻,不仅是对生命的剥夺,更是对一个民族文化的摧毁。而这些渊源流长的文化具化而来的就是这本本书籍。
这第四天的下午,也是黄埔军校放榜的日子,原本爹娘是要等李崇的考试结果出来的,但是没有办法南京开往武汉的火车是今天出发,再次出发时要一周之后了。
“你今天放榜,忙就不应该来送我们的。”来的路上,爹娘就两三回劝自己不必跟来,并没有甚么要紧的事情,何况还有林家的大管家一路照应着。
李崇帮爹娘拎着包裹,“不要紧,是我的跑不了,再说现在才一点,等送完你们二点半的火车我再过去也是一样的。”
进了站,爹娘照看行李,自己抱着小妹元秀随着刘伯来到窗口买票。
一家人买的联票,拣定的是靠前排窗户的椅子,包厢是不好买的,那是有官位的人才能专享,刘伯带着六个下人搬着三个厚实的大箱子坐在后一排。
李崇拿出箱子里的皮大衣铺在座位上,“爹娘,这下坐着舒服些。夜里睡觉就披在身上,不要受凉。还有你们三个小娃,不许离开座位,要上厕所要牵着大人的手知道吗?还有志新,我不在你年纪最大,照顾好两个妹妹。”
家里人从来没坐过火车,上了车的二弟三妹和小同叔的女儿趴在窗口很是好奇,叮嘱了一些火车上的一些防窃事项,又拜托了一旁的刘伯。其实这些事情恒生跟着自己出行了几次,已经很有经验了。
“你走罢。”母亲抓着李崇的手说道。
“下面又卖梨子的,我下去买几个,由你们路上解解渴。”透过窗子,李崇看到隔着一条废弃的股道外,有人推着小车卖梨,不少人买两个放到嘴里咬。
“我跟你一起下去吧,过会儿你就不用上来了。”父亲跟着后面站起身。
“爹,你就站在这儿吧,我买过来接给你。”李崇说着从石子水泥路上跳下,通过发锈的股道,翻过半米高的栅栏。这点障碍对李崇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身体微胖人到中年的父亲而言还是有些费力的。
“客官,买梨么?个大汁多。”
“多拿几个吧。”说着又在旁边挑了几串江心葡萄,李崇把外衣脱了下来,系成了一个包裹拎着。
“来,给我,你翻过来。”李崇正想着先把包着梨子的包裹放到栅栏对面的地上再翻过去的,然后父亲的手就伸了过来。
第62章:成绩公布 1
“爹,不是让你在那等着么?”
父亲李德润看着栅栏说道,“我搭把手。”
李崇把衣服扎成的包裹交予到父亲手中,自己翻越过栅栏。
在跨过股道后翻上水泥石子路时,李崇攀着石子水泥浇筑的月台上面很容易就撑了上去。但父亲身体微胖,且穿着灰色长马褂,束缚着腿没办法像李崇那样高抬起来。
李崇一手拎着盛满梨包裹,一手抓住父亲的手。父亲身体一侧的力量压在李崇的右手上,微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掀起马褂努力把脚往上缩。李崇不敢使大劲以免父亲胳膊脱臼,很不容易的爬上月台之后,父亲用手扑扑衣上沾染的灰尘。摘下头上的瓜皮小帽,擦去头上的汗珠然后重新戴上。
父亲在前,李崇在后面跟着。看着父亲费力的拎着一包裹的梨,抓着把手踩上高高的火车踏板,李崇只觉得眼里有股酸意。来到靠窗的位置,父亲解开衣服,一个个梨一股脑的滚在皮大衣上。父亲先是慷慨的分给刘伯这行人,二弟三妹和小同叔的女儿高兴的抱着梨子咬。
父亲从窗口把衣服拿给李崇,“你走罢,我们到那边来电报!”
“车还没动呢,再说说话。”父亲对面的母亲陈月英让小妹坐在中间通道一侧,自己要跟李崇说话。
月台上有很多对着窗口说话的人,直到火车一声鸣笛,火车轮子开始转动。二弟和三妹站在椅子上同自己招手,母亲用手帕在擦眼睛。
自古离别动人心,视线随着窗户前的一张张面孔远去,李崇转身往月台外走,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双熟悉到心底的眼睛看着自己。
火车上,直到看着大儿子的身影混入人群再也看不清楚,找不着了,李德润才坐在椅子上,默默的不发一声。
从火车站从来之后,李崇身上带着一股伤感的情绪,自己本可以同家人一同前往。就是不入黄埔,自己也有一番信心护佑家人平安。
但或许正如汉代大将霍去病所言的那句:“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日寇未除,何来小家?
路是自己选的,李崇并不因此而后悔,这种离愁的伤感虽然伤怀但决计不是颓唐!
“嘿,山宗先生!刚才还以为看花眼了,你没去看成绩嘛?”走在火车前的马路上,一辆在林家常年拉包月的黄包车“喀吱”一声,稳健的停在李崇旁边,林婉如轻盈的从黄包车上跳跃下来。
“这就去,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跟同学聚会去了么?”李崇愕然。
林婉如走到李崇旁边,“我提前出来喽,伯父他们去了重庆怕你孤单我正要去下榻的旅馆找你呢,你现在还没去看成绩嘛?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黄埔军校总务处临时下设的考务办公室内,经过三天的紧张阅卷,笔试试卷已经全部批阅出来了。阅卷的人都是从南京城各大高校抽调的教授,时值暑假,这些教授纷纷放下案头学术下场帮忙。
此刻黄埔军校的教育长正亲自执笔,用毛笔在崭新毫无折痕的大红纸上书写出前五十的名字。其余各部门的头头也在执笔写出笔试合格同学的名字,笔试合格之后的这些人还需进行面试、体能测试、体检以及政审一系列测试。但无疑笔试这一关是刷人最多的,两千多人报名如今经过笔试这一环节就刷下去了一千多人。
看着一众部门头头俯首案头,用毛笔郑重写上通过初试学生的名字,临时成立的考务办公室内,不会用毛笔写字的高鼻梁深眼邃的德国教官很有兴趣的看着同行在红纸上书写,不过对于这种由后往前的公布方式有些不解。
“陈教育长。”
“嗯?”
“为什么这个名次是由后往前向外公布?”
“哦,这是我们华夏自唐朝科举考试确立之始就形成的惯例,既然要排出一个名次,向来就是由后往前分批公布的。”
“哦,原来如此!这种方式很刺激呵,能制造悬念,知道自己已经上榜的也会继续关注其他人的名次如何?谁又会是榜首?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卖关子’吧。”
“哈哈哈。”身边的洋人忽然会用中国的俗语,让考务办公室内的头头们哈哈大笑,考务办公室繁忙的气氛欢快了许多。
李崇到了黄埔军校门前时,聚集的人比起报名之时已经少了许多,自知过不了初试的没来。周围是一片讨论声音。
“同学你考的怎么样啊?”
“不知道啊!”
“不用急等等吧,现在才第二批,公布了599名到300名的名字。”
“按照往年惯例,名次由后往前公布,我们等着罢。”有自信的人双手往背后一负,丝毫不担心自己不会上榜,于他们而言,要是名字过早的出现在红纸上面,那才是一种耻辱。
林家的黄包车停在路边,林婉如跟在李崇旁边。军校旁边少见女子,尤其是像林婉如这样的美女,更是难得一见,顿时眼光灼灼。
林婉如干脆胳膊往李崇胳膊上一挽,告诉众人自己是有主的。
“嘿,哥们,你过来了。”
李崇扭头一看,正是报名时认识的高重华。
“要不是这位美丽的小姐,我根本不可能一眼找到你!”
“这是我朋友,高重华。”李崇向着林婉如介绍道。
“我想这位美丽的小姐是哥们你的未婚妻?”李崇还没来得及介绍林婉如,高重华就自作主张的猜测。
“未婚妻”三个字让李崇和林婉如一瞬间都有些宕机,“呃......”李崇刚想说不,林婉如隐蔽的伸手掐住李崇。
“哥们你可以啊,放着这么漂亮的未婚妻在家里,还要过来考军校,佩服!佩服!”
“同学们,让一让!299到51的名次出来了!欸,同学们让一让,让一让啊!别挤别挤呀!”这个时候,大门里出来的六人胸前举着红彤彤的大纸,上面的黑色毛笔字写着的姓名整整齐齐,很显目。
红纸前涌上了一群人,一个个伸长脖子如同大白鹅一般。
“欸?有我!有我!”看到自己名字上榜的人自然欢呼雀跃。
“没有,怎么又没有?”没有看到自己名字对自身实力又不是很确信的,语气沮丧,神色间有些黯然。
第63章:成绩公布 2
“啊呀呀,也有你!”
“啊?真有我呀!你们帮我看看,我叫秦大鹏。”
“呀,真是有你呀!”
“我考上了!哈哈哈!我看到了!我上榜了!”只要是考试,只有运气极佳之辈,未成想到自己能上榜的哥们很是兴奋雀跃。
“走,我请你去吃饭!”秦大鹏搂住左右两边的人,高兴着要请吃饭。
“走什么呀!看看谁考第一。”
“对,看看前几位是哪些人物。”
“高重华,你上榜了么?”李崇挤进了人群,视线从一张张红榜上晃过去,尔后拍拍高重华的肩膀。
“没有,你呢?”
李崇摇摇头,“我也没有,走了走了,后面还有呢,不用着急。”
“有你的名字嘛?”看到李崇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站在自家黄包车旁的林婉如上前问道。
“才出来后一半,自然没有名字。”
“呦呦呦,某些人很自信嘛,不怕名落孙山,上不了榜?”
“这点儿信心没有,那还考什么考?”李崇抬首自信的说道。
“李兄的这份气度令人佩服啊!”旁边的高重华双手对着李崇一抱拳。
“哈哈,你不也老神在在的杵在这儿么?”
“我俩,好戏应该在后头!怎么也得压轴出场嘛。”
在门口对面蹲坐了一会儿之后,校门里最后一张大红纸出来了!之前已经上榜的同样蜂拥上前,他们要看看这位列前五十的究竟是哪些人?一般而言,进了前五十,若非身体素质或者政治上面出现重大问题的,都会顺利成为当期黄埔生的一员,而且会得到重点关注和培养。相比于其他初试者,他们已经得到了进入黄埔大门的入场券。
所有人视线下意识的往右上角。
右上角的三个名字比其他的47个名字字体要大,很醒目,因为这是前三甲的名字。
“太棒了!李兄,你是第二名!不愧是港大的高材生!”
“高兄也不赖嘛,第五名,祝贺你!”李崇嘴上说着,视线看向了第一名的名字“岳德香”,只能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在港大的时候李崇就明白了。
“我也祝贺你!我们以后就是同学了。”两人双手握在一起。
旁边众人看着二人,眼中露出厉害的神色。
“哈哈,有我,有我啊!”
“恭喜恭喜啊,考得真不错!”
进入前五十的人看到自己的名字,语气兴奋,相互勾肩搭背,当他们走进黄埔的大门,未来再出来时,就将是军队的同行!抗击日寇的战友!
中央军校第一道门的二楼柱子后面,教育长陈继承站在旁边看着大门前红榜下神情欢欣的上榜学子,嘴角挂着笑容。
“继承兄,在看什么?”代理校长蒋百里端着茶杯走了过来,忙活了三天,蒋百里才松下心喝了口茶润润嗓子。
刚上任不久的教育长陈继承双手握着栏杆,“当年太宗说过一句‘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如今有下面这群莘莘学子,又何愁我黄埔后继无人?”
“哈哈哈!”两人相识一笑,“另外,继承兄,委员长的意思是这一期多招录一些,淞沪战事如今愈发激烈,一个装备满员整编师早上开上去,晚上只有几个人侥幸退下来。底层士兵还好征集,但是有素质的指挥军官随着战事的进行会形成一个巨大的空缺。委员长的意思是这一期可以再组织两次招录考试......”
“李兄,前面酒楼我做东,庆祝一顿?”走出人群,高重华提议说道。
李崇指了指走过来的林婉如。
“哈哈,了解。”高重华拍拍李崇的肩膀,“这是我的住处,当然后天我们又将齐聚黄埔,哈哈哈!”
“怎么样,考上没?”看到李崇从人群中出来,林婉如上前问道。
“你这是问的什么问题?我可能考不上嘛?”李崇得意的竖起两根手指,“怎么样?某些人的话过得硬吧。”
“哟,某些人尾巴要翘起来了吧。”话虽如此,林婉如也替李崇高兴,高兴之中也有着对当军官危险性的担忧。
1937年夏,时年18岁的李崇,以第二名的初试成绩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黄埔军校),成为第十四期的学生!
……
“乓乓!乓乓乓!”林家别墅前,林婉如拍着铁门上的铜环。
“小姐,李少爷。”里面跑出丫鬟彩云把门打开。
“考上了!恭喜你啊,年轻人。”林父穿着黑马甲,坐在沙发上正看着关于前线报道的报纸,听着女儿高兴的声影放下手中的报纸,招呼着李崇坐下。
“也不能说考上了,毕竟还有下面的体检、政审之类。”
“不用谦虚,你第二名的成绩妥妥进得去了。”林远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能在高手云集之中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这给林远带来的震撼着实不小,他深知以往从黄埔中走出来的那些品学兼优者如今已站到了何等的位置!
哪怕就是没有打仗,升迁不容易的时候,这些成绩优异者走出军校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轻松升至尉官甚至校官。现在淞沪地区**正在和日军在血潭里打滚,而且有愈发激烈的态势。就自己得到的消息,第三战区苏州战区司令长官部目前已经成立并且投入运转,由南京大本营直接指挥,扩大目前在张文白将军指挥下的淞沪会战!
大量兵员的投入会带来指挥位置的大量空缺,虽然这个时候进军校是危险的,指不定出了校门就要被拉到战场上去实战,一颗流弹就能轻易的带走小命,万事皆空。
但是那也得从军校毕业之后再说,参照以往黄埔生的学习年限,在一年半至两年不到的时间。现在日寇大举侵犯,军校就算可能会缩短学习年限,那至少也得一年朝上,再短就学不到东西了。
而淞沪会战中日两国开打之始,日寇就嚣张的喊出要三个月灭亡中国,委员长可是拍着桌子骂“娘希匹”的发誓要在上海阻击日寇三个月。所以林远认为淞沪战场三个月基本就能出结果,那个时候,因牺牲带来的指挥位置大量的空缺就会急需人才的补充。地方派系自有自己晋升的那一套,但中央军里委员长可一直钟情于黄埔毕业生的。
第64章:开学报到
林远是一个纯粹的资本家商人,对一件事情的利与弊看的很清楚。现在进黄埔虽然百分之九十九会被送到战场上去,但是危险和机遇是并存的,一年之后当李崇从军校出来,至少会是从中央军的满编制的少校营长开始干起,那可就是实打实的兵权在握了。在兵马马乱的年代,手上有兵有枪,那就是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
要是福大命大,在战场上转悠一圈还能全胳膊全腿的活着下来的,那就妥妥的升为团长,可以说从黄埔走出来的优秀毕业生,出了军校门就已经有了一条畅通的上升渠道!
所以对于李崇这样一个看得见前途的年轻人,林会长是乐于交好的。
当晚,林会长特意让人在夫子庙的“永和园”订了一桌,为李崇庆功。
接下来的一周,李崇顺利的通过了面试、体检以及政审等一系列后续条件,经过后面的这几个环节,尤其是面试刷去了一百余人,最后只有750人拿到了进入黄埔军校大门的入场券。被刷去的自然有些不甘心,尤其是面试被刷去的,但是莫得办法。
官方给的说法很强大,黄埔军校是为**培养高层精英的地方,仪表堂堂也是领导军队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嘴歪眼斜者莫入,面对压力语无伦次者莫入!
李崇也见识到了初试第一的岳德香,是个全才,清华园学机械的高材生,二十三岁的年纪,华北沦陷前夕跑出北平城,一路南下,士农工商都干齐全了,阅历之丰富堪称全才。
初试前五十的分成十个小组,而负责面试考核这十个小组的,是由教育长和代理校长当头组成的豪华面试组,包括校务委员中的二级陆军上将,时任总参谋长的程潜也在百忙之中一身戎装出现在面试组之中。
这些大人物什么也不用做,开口的只有左边第三位显得并不那么有上位者气质的人。其余人全程一言不发,就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比划着什么。就这样,已经足够给坐在面试组前五张板凳上的同学以相当的心理压力了。
每组面试完都有专人带离,不给和其他面试考生接触的机会。
严格的招录程序之后,最终的招录名单红纸黑字熠熠生辉贴在校门前的墙上。
中元节过后,新生入学的日子到了。李崇收拾了一下旅馆中属于自己的落脚之物,扎成两个捆,挑在扁担上,关上房门预备从楼梯上下来。
“呔!站住。”李崇背着身子关上房门,正蹲下来准备把扁担挑在肩上,林婉如在背后拍了拍李崇的坚实的后背。
“呼!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淑女,要淑女。”李崇扭头一看,林婉如一脸汗珠,腿旁边放着一个布制的收纳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楼梯口林家的两个三个下人站在远处候着。
“哈哈,可算是吓到你了。至于淑女,嘿嘿,伯父伯母不在,淑女给谁看?”林婉如很满意自己终于成功吓到了李崇,“知道你今天要去报道,我带了人来帮你搬行李,顺道给你带点东西,有的还是我妈妈让我带的哦。你一个人呢家里人都不在,有的东西肯定带不齐全。”
“我就这些东西,用不着别人帮着搬的。你这满头大汗的,拎着这么大的袋子作甚么?”
林婉如看着地上孤零零的两个扎成捆的方块包裹,“就知道你一个人,肯定会丢三落四的,要知道你要去的可是军校,不可能跟其他学校那样学生可以随便出来的,所以呢一定要把东西带齐全了。”
边说着,把自己带来的大收纳袋打开,一个个翻开,“里面是给你准备的生活洗漱和日常用品,这个是不刺激皮肤的香皂、毛巾、剃须刀、杯子,反正全部都准备好啦。等你用没了,我在给你带。哦对了,这是加厚的毛毯。”
“呃,谢谢你啊。其实这些东西我很少用得到的,我在港大的时候生活就很简单的,我要用到的也可以自己去买的。”
“啧啧啧,你还跟我这么见外么?看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肯定小时候也是没受过什么苦,所以让你带你就带着,很重要的是。”林婉如往李崇面前靠近一步,“这样你在用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想到的就是我啦!”
在旅馆老板那里结完账,出了旅馆,李崇挑着担子往黄埔路健步而来,林婉如跟在后面,带来的大号收纳袋被李崇挂在扁担后头。
画风有些怪异,毕竟这路上穿着一身体面西装,又自己挑担的人独此一号。更多的是这些体面人坐在黄包车上,或者昂首阔步趾高气昂的走在前面,旁边跟着一个雇佣的挑夫。
“......诶,你用的这些私人物品别经其他人的手,不许借给其他人用,不干净的。还有,学校要是有什么休息日放假之类,你必须要来找我,听见了没?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去学校把你救出来!还有等伯父伯母到了重庆,刘伯会发电报的,到什么我通知你。”
一路上林婉如絮絮叨叨,直到隔着马路,能看到黄埔军校的校门了,“欢迎新同学!”五个横幅大字劲力十足。门口熙熙攘攘,不少告别的场景在上演。
“就到这儿吧,里面只让学员进。”李崇站在校门百米的距离处,人流不多,墙角下出墙的树木遮下一片绿茵,放下扁担,林婉如站在一旁。
“你一定要记得,不管是放假还是休息,一定要出来找我,知道么?”
李崇点了点头。
“那你进去罢。”
李崇挑起扁担,准备抬脚过马路。
“山宗先生!”林婉如忽然喊了一声。
李崇听着一挑头,林婉如一个跨步,鼻尖撞到一起,林婉如努力一抬脚。
唇齿相接,两人此前都没有接吻的经验。不过林婉如想着书上亲嘴好像不是单印着,于是小小的压了一下,慌张忐忑之下只会做这么多了。
时间很短,那一刻又仿佛很长。恍惚了片刻,清醒过来时林婉如后退一步,带着一些慌张,“书上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你在巷子里替我打走了混混,这就是契约。所以你就不许跟别的女孩谈恋爱了。”
第65章:室友
同林婉如告别后,李崇挑着扁担进入校门,这一次李崇在“陆军军官学校”六个大字前驻足良久,过去几次来此,只是匆匆一瞥,这一次自己算得上是“黄埔人”了。单从书法的角度讲,这个大字挺拔矫健,疏密得宜,通篇贯气,有大家风范。
站在这六个大字下,李崇耳边仿佛响起国父在黄埔第一届开学典礼上那振聋发聩的声音:“......要从今天起,立一个志愿,一生一世,都不存在升官发财的心理,只知道做救国救民的事业。”
径直来到一道门前的新生报到处。
“借过。借过!”报名的人不少,李崇挑着担子在拥挤的人群中有些行动不便。
“嘿,哥们你叫什么名字?”
“李崇。”
“嚯,我知道你,初试第二名!”
“榜眼郎自己挑着扁担来报名,少有啊!不雇个人?”
李崇丝毫不觉得局促,很坦然说道,“我年纪轻轻的,这点儿东西会拎不动?”
从报名处领完钥匙和宿舍床号,李崇挑着担子往住宿区而来,白石灰划了一道横线,旁边挂着一个牌子,“过此线者,自己动手。”同样过了此线,再有特权的家属也进不去了。作为民国鼎鼎大名的新式军校,它的管理自有一套严格的章法。
“李兄,你在哪个宿舍?”高重华坐在台阶上,身旁两个大麻袋,累的不轻正歇着,看到李崇从台阶上坐起来,挥挥手问道。
“114,听他们说这是打乱了随机抽取的。”
“搞什么名堂,我们不在一个宿舍。”
“反正在一个学校,不是么?”两人说着一同往住宿区而去。
李崇来到114的门前时,里面已经在热闹的交谈了。
“哟,我们的最后一位同寝室友来了,大家欢迎。”
“各位各位,从今天起我们这一个班十个人,就是同寝室的室友了,人来全了,那这就算是同寝之间的见面会,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大家相互认识一下,就从我这1号床开始说起。”
“好啊好啊。”
“我姓唐,叫唐宇才,四川开县铁销桥人。”
“于振中,辽宁昌图人。”
“张庆贤,河南商水人。”
“......”
“李崇,江苏东台人。”
“你就不用介绍了,金科榜眼嘛,谁能不知道啊。”
“就是嘛,哈哈。”
“以后大家可就是躺一个战壕的,就不论资排辈了,按年龄来,如何?”
“行。”
最后李崇报出生年月,18的年纪让众人讶然,当之无愧的这个寝室里年纪最小,比倒数第二还差两年零23天。
“好,那就这样排定了......”
“到头来我们的榜眼最吃亏嘛,年纪最小,勉强成年嘛。”
“哈哈哈~”
与志同道合之人相谈,不觉时间流逝。
“嘿,114的,领校服了。”外面兴冲冲的学生拍打了一下门,露出一个头说了一句然后就没影子了,风风火火,很是军校特色。
学校军需处前,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龙,领到军服的当场换上,中山式样的黄绿色军装,皮腰带,军帽,绑腿等零部件一应俱全,不过领子上带有“军校”、“学生”字样。绑腿腰带是训练时要用的,教室学习时则不需要。
原先穿马褂、西装,各种服饰五花八门的,现在上下一统一,全部整整齐齐,看着秩序多了。
稚嫩报国的脸,抗击日寇的决心,配上这一套干净利落的军装,南京上空正在以黄埔为起点向四周驱散战争笼罩下的阴霾!
夜暮降临。
“送电了!送电啦!”寝室外负责值夜勤的人敲着锣。话音落下,楼道寝室里,一盏盏炽光灯亮起,黄色的灯光破除了黑暗。黄埔军校可是委员长亲自担任校长,经费一向不缺,所以生活硬件设施上一向不差,第一次吃食堂供应的居然还是大白米饭,里面还有一块油汪汪的大肉!
114寝室里,来自四面八方的十个人继续着领军服前的话题,加深彼此的印象。
“好热闹啊,这里。”新生初来乍到,教育长和代理校长以及校长办公室的中文秘书张家瑞三个人正巡视一番,看到114里十个人热闹相谈,就顺脚走了进来。
“教育长好。”报名的时候教育长就在报名处,所以同学们都认识。但是后面跟着的两人就印象寥廖了,李崇看着后面穿着灰白色西服,头发花白梳向脑后的六旬老者,眼中闪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若自己没记错,这位就是实际负责军校事务的代理校长蒋百里先生,一本《国防论》振聋发聩!
事实上,委员长下决心开辟淞沪地区为第二战区就是出于这位老者,开辟淞沪战场强行逼迫日军由北向南的进攻方略正是出于这位老先生的大构思。他从未担任军职,但却是当之无愧的民国战略家。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军校的代理校务的校长蒋百里校长。旁边这位是校长室的秘书长张家瑞。”
果然是蒋百里先生,“校长好!”读过《国防论》的学生心中佩服的向蒋百里一鞠躬,“张先生好。”
“同学们好,我们仨就是来看望新同学的。怎么样,刚进学校,还住着习惯么?”
“习惯的很,作为预备军人,我们已经做好了‘天作被,地当床’的准备了。”
“哈哈,那要不得。你们可都是未来抗击日寇的精英。”蒋百里哈哈笑着来到唐志才的一号床,掂量了一下被子,“六斤半,够盖了,我年轻的时候在日本留学,经济紧张,就一条单薄的剩下皮的被子。”
后面的室友搬来板凳,“您们坐这儿。”
“来来来,大家都围过来,都坐下来,我们来聊一聊。”看着稚嫩的面孔,蒋百里心中有些感慨。
“同学们,来军校之前你们肯定已经想过了,为什么要放弃安稳来到我们黄埔,诸君很多都来自于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抗击日寇,抵御侵虐。”同学发自心底的喊出这一句。
蒋百里点点头,“诸君入我黄埔门,习军事之法,今后还要致力于抵御日寇侵虐,民国之军事强国,秉持这颗初心,才能学而得其旨,思而得其意。未来一年多的学习,功夫一定要下对地方,努力增强军事技能,不受外物干扰。”
“黄埔军校过往历史不需我这个老头子来说,从北伐到现在的淞沪,黄埔人永远冲在最前线,每一场战争都不缺少黄埔人的身影,校址虽迁但精神永存,流血牺牲却绵绵不绝生生不息,历期人才辈出灿若星辰。”
“同学们可知为何我黄埔历期人才辈出?”
第66章:黄埔第一课
看着四周同学们若有所思的神情,蒋百里没有让问题盘绕在众人心头太久,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想‘明清大家们’所言的四个字就可以一笔概括之,那就是‘经世致用’!将在这里所学致力于国家民族的独立富强!军事强则腰杆硬,腰杆硬则底气足,这样才能让中华民族在列强面前摆脱积弱的固有印象,才能将日寇赶出中华去!”
蒋百里越说越有劲,114寝室周围聚集的学生越来越多。
这下半年以来蒋百里越来越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得劲儿,自己不畏惧死亡,只是现在国难当头,他想把更多的东西灌输给这些未来冲在第一线来抵挡侵虐的同学们。
自己非黄埔嫡派,因为早年种种老蒋对自己并不信任,想用又不敢用,只给予了高参、顾问等虚衔。到了而今六旬的年纪,自己最高兴之事莫过于三。一则心血之作《国防论》出版、二则老蒋最终开辟淞沪战区,采纳了自己“以空间换时间,坚持长期抗战,拖垮、埋葬日寇”等一系列主张、最后就是老蒋因此而“报之以琼瑶”,任命自己为代理校长,委托自己培养抗战英才。
年已六旬,上战场已经上不动了,老来能为国家民族教授一批学生,倒也不错。
“校长,国父恢复了中华,那您觉得今时今日之我们又该如何才能振兴中华?”开口的是四川人唐宇才。
“按理,一个国家要富强振兴,首推开启民智,推广国民教育,扫除全民族的愚昧落后和封建。但那是按部就班和平过渡的说法,如今日寇大举入侵,欲行蛇吞象之举,那么我认为乱则以武平天下!”
“可是校长,您认为我们淞沪战场上我们会打赢吗?中日双方国力相差很大,我们的制空权和制海权相当于没有,沿海沿江对于日本军舰而言,构不成任何抵挡。”坐在前面的李崇接着问道。
李崇没想到这位蒋百里校长还知道自己的名字,“从纸面数据上中日两国实力之悬殊正如这位李崇同学所言,但请同学们记住:以今时今日之局势,首要大事就是坚持抗战!固然日本国在军事、工业、经济上都胜于我中华许多,但他们受限于国土面积狭小,战争物资如油料、钢铁都十分有限,难于长久消耗,我们虽经济工业落后,但胜在地大人多。也正如此,我泱泱中华一国之根本,永远不会出现如日本国‘大阪可抵半个日本’这般,全部国力集中几个城市的情况,所以日本军部以为攻占下北平、上海、广州甚至于南京,就妄图葬覆掉我中华民国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换言之,诸君不用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未来的阵地、守城日军上有飞机,下游坦克大炮,势必在局部占据优势,这是暂时的。以我中华之大地,一路西上山峦叠叠,在纵深腹地之处,步步为营,层层设防,持久消耗之!哪怕今后一城一池的失利也不要迷茫,同学们一定务必要树立抗战到底的信心!”
说到这里,蒋百里情不自禁的站起来,“......欲抗击日寇,强国富民,则以今日之所学,强我中华之军事,这不正是诸君入我黄埔门的意义所在吗?”
“哗哗哗,哗哗哗!”同学站了起来,掌声四起。蒋百里校长这一堂初入黄埔第一堂夜课坚定了在座同学抗击日寇的决心,在他日十四期这第一总队的黄埔学子走出黄埔校门时,他们一个个奔赴在抗日的前沿,成为了坚定抗日的中坚力量。
“好了,同学们,时如逝水,望你们在黄埔的这段时光里,每天有所得,今后走出黄埔校门的时候,承接前人光荣,不堕黄埔威风。试问诸君能否做到?”
“能!能!”
“哈哈,好,那么现在就洗漱休息吧。”
“百里兄刚才的一番言论,于我俩人也是大有裨益啊。”从学生寝室出来之后,教育长陈继承感慨着说道。
“乱世出英豪,这是一批好苗子,教好了就是他日走上战场抗击日寇的主力军!”
“是啊。”教育长陈继承点头,从今年春起,原教育长张文白将军辞去教育长职,走上淞沪抗日的前线,自己继任了这一职位。除了荣耀,“黄埔军校”四个大字也代表着沉甸甸的责任。这里是军队军官的摇篮,如何挑起这个担子往前,是陈继承一直在思考的。
清晨六点,哨音响起。每个人开始起床洗漱,吃完早饭接下来还不是课堂教学以及训练,而是进行甄别考试,包括试卷复试以及谈话。
其实报道后的这三天就是进行这一项工作,一则防止出现有初试替考等作弊现象,二则这也是综合初试成绩之后的分班考试,入学的750名学生并不是分成各个班级进行统一的教学训练的。三来嘛,也算是给这些初入黄埔的学子一些缓冲适应黄埔节奏的时间,
何谓“黄埔节奏”?那就是从早上起床号响起。睁眼的那一刻开始,洗漱、穿衣、叠被子必须五分钟内完成,然后集合出操,出操完早饭用餐15分钟,以此类推,多出的时间将会全部用于学习操练,晚上睡觉只允许在光板床上铺一条毯子,盖一条棉被,衣服在衣架上挂好,无论冬夏不允许盖在被子上,这也是一种纪律。
三天后,750名同学综合成绩以及自身特长,被相继编入步兵大队、炮兵大队、工兵大队、交通大队四个直属大队,编入之日起到中期考核时,按照考核成绩由低到高相继会被编入入伍生总队、高级班、军事教导队,有某方面特殊天赋,比如精于电台、军事无线电台编码的,则另有任用。
步兵大队人数最多,下设五支分队,总队长陈开甲,李崇被编入步兵科一队,任命为一队的队长。在中央大学学化学出生的高重华以及初试第一清华大学学机械出生的岳德香两人被编入炮兵大队下设的一队和二队,一个学习研究炮弹,一个学习研究大炮去了,同样分别担任两队的队长之职。
至此,真正的黄埔学习生活才正式开始。
ps:强烈推荐百里先生的《国防论》,至于那个时代,战略大家莫过于此。
第67章:站队列
“全体起立,向教官敬礼。”这里是黄埔军校,课堂上沿袭着军队的风格,上课前的行礼不来鞠躬那一套,而是干净利索的军礼。
“同学们好。”
“坐下。”初来乍到,站起和坐下的声音还不是整齐的齐刷刷,站在讲台上的教官身穿“军校”“教官”字眼的军服,下意识的皱眉一下,旋儿松开,毕竟是新生啊,都是这么过来的。
“今天是由我给大家上的第一堂课。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刘跃扬,步兵大队总教习,负责你们今后《战术学》、《地形学》、《筑城学》三门学科的教学。同学们不用自我介绍,接下来的学习时间里我会记住大家的名字,大家只需要记住我课上所讲,课下所学。学科教学所教授的军事理论知识是基础,不管你们术科学习还是野外训练多么占用时间,我的要求是军事理论合上书我说上半段,你们要能张口就来下半段!”
“我反对赵括的纸上谈兵,但是我认为当初赵王以及赵奢能够在平时给赵括足够的实践机会,那么拥有丰厚理论知识的赵括未尝不能如其父一般称为守国大将。事实上,你们的学长,如今已在军队中位列将军的他们,每个人的学科成绩都很优秀。在学校档案管,现在还保留着他们其中一些人的满分答卷。”
“所以我的第一句话是:背熟军事理论!”
“现在翻开《战术学》这本书,战术学大白话就是战斗的办法,具体到当前,就是在指导今后的你们如何在一场战斗中对日作战......”
一堂课两个小时,中间五分钟上厕所休息时间。上半节课讲解理论知识,下半节课结合理论分析战例,从北伐到一战典型案例,刘跃扬如数家珍,张口就来。既能一手撑着讲台畅谈良久,也能刷刷刷的在黑板上画出一张战例双方进攻态势图。
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一个小时到时间,各个大队按批次进食堂吃饭,每个大队一刻钟的时间。出去排队打饭落座,将食物送到肚子里的时间不足十分钟。
十二点半到两点,没有任何操练活动,当然也不可能奢侈到给你午睡。这个时间段,是每个黄埔生都必须学习的科目:画图作业。用高层的话讲:连在纸上画线都不准,那何谈什么指挥?
两点过后,就是术科的学习,要学的东西很多,从基本的射击到炮的使用,从卧倒匍匐到骑马劈刺、以及如何架桥渡河挖战壕层次设置火力点,等等这些基础内容全要学习。当然各个大队有所侧重,像步兵大队的,逮着炮了只要能弄响了,方圆十公里之内打的偏差不要太大也就可以了。至于炮兵大队的,他们的要求则更高。
上述所学是要一步步来的,目前还只是从最简单以及最能训练秩序和团队协同的队列开始。
“步兵科一队,全体都有!以李崇为基准。”
“到!”李崇昂首挺胸双手闭拢站直。
“向右看齐!”教官一声令下,一大队150人小碎步踱起来,有些杂乱。
从李崇这个一队长开始,基本全无从军经验,再跨入黄埔校门之前,很多还都是大中学里面的学生,除了一腔打日寇的热血,基本的军事素养一点儿没有。以往新入学的黄埔生还有从部队遴选上来的,但是现在淞沪会战正打得火热,官兵吃紧,哪还能抽掉优秀官兵进入军校学习的时间?
不过好在这些入校声很多就读或毕业于名校,学习接受能力很强,差的只是一些动手能力而已。
“向前看!前后排之间空出十丈的距离。现在我给每一排都演示一遍。”说着教官跑步走到第一排中间,从稍息立正到左转右转,包括齐步走小碎步全部演示了一遍,每一排如此,最后重新跑到队伍前。
“以李崇为基准。”
“到!”
“向右看齐,前后左右一拳的距离。”
“向前看。”
“报告教官。”队伍中间冒出一个声音。
“讲。”
“教官,我们是来学打鬼子的本事的,军校如今已全部使用德式训练,为什么还来苏联操练的那一套。”中间冒头的年轻人,乃是上海开打前夕从交通大学出来的。一想着自己的家人还在上海城里挨炮轰,他就恨不得立即速成一身本事,然后带着士兵打炮日寇,所以对现在黄埔居然让自己站队列显得很焦躁。
“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德式训练同样有三大操练,队列就是其一。其次,是部队就要有章法,军人就要服从命令。既然入了这扇大门,就要按照黄埔的规矩来。最后,从穿上身上这身军服起,就不要把自己定位成新入伍的士兵,黄埔军校不培养士兵,而是军官。端正你们的态度,提高自我要求。我要从你们的队列中看出士气,打日寇不要放在嘴上,放到你们的操练中。”
“我的回答完了。现在,以三十人为一组,分成五组,下面一组一组的进行,不合格的遴选出来别人休息你们继续。”
“第一组全体都有,目视前方,稍息,立正!齐步走......”
“那个谁,就你,手给我笔直了。你干什么呢你,晃来晃去的,不倒翁嘞?战场上埋伏的时候,你的一点小动作就有可能暴露目标!”
“你出来!”
“出来!”
六号床的室友左玉良被教官抓了典型。
“哎呀,你站好了。”教官上去腿就是对着小腿一踢,毫无客气可言,左玉良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李崇小小的为他默哀了一下。说起来这哥们还是老家河北保定的干了三年的警察,看不惯在老家当警察的那帮子人只会欺软怕硬,独自一人来到南京城,报考了黄埔军校。不过呢,干了三年警察,总归沾染了一些老油条的习气,但本性很好,只不过走队列时不经意的就露了出来。
从地上爬起来,头上的帽子歪了,模样有些滑稽。
“头抬起来,帽子戴好,立正!”左玉良连忙掸去灰尘,戴正帽子,站的笔直。
“这么简单的队列动作都不行吗?还怎么指望你上马带兵打仗?......”毫无疑问,左玉良被教官吐沫洗脸了。
第68章:开学典礼
“可累死我了,我这个腿,这半天下来,整的跟假肢似的。”吃完晚饭,回到寝室左玉良往床上一坐,然后瘫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一脸生无可恋。
“诶诶诶,老六赶紧起来,洗漱换衣服,今晚教育长要召开开学典礼的。”
左玉良面朝床板长叹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搭着毛巾,敞开衣服,敲着脸盆跟着众人走向澡堂。至于今天下午被当众捉出来当了典型,他并没有一点羞愧,根本谈不上丢脸。在老家干了几年警察,早已经诨色不忌了。现在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那么含泪也要走完......
洗完澡,众人在大礼堂前列队,有序进场,礼堂内一排排椅子擦得光亮。礼堂中间挂着国父和委员长的画像,左右两边挂着黄埔校旗和青天白日旗。整七点,站台旁的大门打开,教育长陈继承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
“全体起立,向教育长敬礼。”前排一身戎装的主持人一声令下,在军校里是看不到第二种衣服的。
“啪!”众人听令站起,声音整齐了不少。
“礼毕,坐下。听教育长训示。”掌声雷动。
陈继承左手竖起,掌声即停。
“各位学员教官们,晚上好。今天是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十四期新鲜血液加入的日子,说是训示,也兼着开学典礼,由我来主持。我特意翻来日历数了一下,今天离日本在宛平城发起七七事变刚好四十天,试问诸君多久可以走上抗日的前线?”
“这个问题,我不需要你们现在回答我。你们能够坐在这里,我就要代表学校感谢你们,感谢你们放弃撤离到后方的安逸做出了投身革命血荐轩辕的决定!正因为我们中华有你们这些血性男儿,才能不断的指挥着中华儿女,前赴后继的奔上抗日战场!所以谢谢你们!”
陈继承说着从讲台上的话筒前离开,站在台上向着750名新学员鞠了一躬,然后重新回到话筒前。与此同时,最前排的各个部门头头也站了起来,向着下面的学员鞠躬。
“......我知道在座的很多人此前还是一名学生,还没有摸过枪,但是当你们经过考核跨入黄埔的大门,穿上这身军装开始,你们就要把自己定位成一名预备军官!今天你们所有人经历了在黄埔的第一天,你们此刻脸上的疲惫告诉我你们现在很累,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往后的日子会比今天更辛苦,黄埔的冬天是热气腾腾的,你们的学长寒冬腊月刚从训练场下照样可以把内衣拧出一瓶水来。”
“在你们入校之前,你们的教官兼学长,就是我们中央军校教导总队已经走上淞沪战场,仅半天就从虹口一路打到汇山码头,前人榜样在前。对于你们,从走出这扇大门开始,就要既能上得了马指挥,又要能持枪攻城拔寨,成为这个国家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
不愧是教育长,口才真是没话说。从淞沪会战到黄埔历史,一个小时铿锵有力。
“诸君告诉我,我们的黄埔校训是什么?”
“亲爱精诚!”
陈继承点了点头,“相亲相爱,精益求精,诚心诚意,以谋团结,这是我们历代黄埔人的品质。你们永远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所以今后在训练场上一人掉队,全队受罚,因为在战场上一人犯错就可能导致整个连队的危险!”
“最后,我还有一些话对你们中间一些人说。我可以很坦然的告诉那些经过考试选拔进来的学生们,因为种种,在你们招录的人中有一些是免试的,他们的父辈都是党国的精英。但是我也告诉这些人,我们中央军校没有大公子,从你们跨入黄埔的大门起就剩下了一个身份,那就是之前提到的‘预备军官’,你们这些推荐进来的人如果在训练中敷衍了事,那就是在给你们的父辈丢脸。因为你们的每一次成绩,都会记录在册,随时都有人在翻看。”
教育长口中的免试学员,就是通过家长“塞条子”进来的公子少爷,所谓的“塞条子”就是一封书信派人交到军校,这些权贵子弟考试基本就是走一个过场。像寝室里的自己的下床,跟自己同姓的七号床李荫清就是,他老爹就是实业银行的董事长,大伯是总政治部的。
对此,李崇倒没有感觉不公平,因为他们的进与不进又抢不了自己的名额,或许只有成绩掉在车尾差一点就能考进的人或者那些付出很大努力才挤进来的人念头才会不通达。何况他们能轻松进入,那也是因为父辈作出贡献的缘故,人家老爹作出贡献泽润后代,某种程度上也说得过去。
“我的话说完了。”
掌声中,学员们有序退场。
“等等我,脚步这么快干嘛?”左玉良从后面搭上李崇的肩膀。
“下午被抓了典型,还这么开心?吃了蜜蜂屎了?”
“嗳,你们出澡堂得急,我出来时还四处溜达了一下,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左玉良脸上带着天大秘密似的。
“你这眼神像是看到美女似的发光,这军校里能见到啥?”
“这都能猜到。”左玉良震惊了一下。
“不会吧,真有女人?你眼花了吧。”李崇有些难以置信,印象中黄埔军校可是妥妥的和尚庙,哪来的女人?
“没有看到真人,但是我们浴室后面还有一栋小一些的,虽然贴着的纸已经模糊了,但凭着我这一双眼还是敏锐的辨识出来上面写着的是‘女生浴室’四个字。”
“真有女生学员,今晚人全在礼堂,没看到一个女性啊?”李崇回想了一下今晚礼堂,确信自己没看到一个女性。
“啧啧啧,看来要重新发挥我打探消息的能力了。我以前可是干警察的,三两句就能套出我像知道的东西,等着吧。”左玉良摸摸下巴,俨然把这件事情放到了心上。
第69章:实弹射击课
“老唐,你怎么起来了,吹起床号了吗?”李崇在床上揉着眼睛,听着动静醒转了过来,伸手掀开窗帘,天才蒙蒙亮。看了眼挂在墙上的小钟,才四点半吧。
“不好意思,我发出的动静吵醒你了。”唐宇才手脚更轻了一些。
“没关系,我这人天生睡眠浅,没吹起床号把,你这是?”
“哦,昨天教官讲的《战术学》我很多地方都没理解记下,所以早点起来花些时间看看。”
“哦,那你刻苦吧,我再眯一会儿。”说着李崇被子往头上一蒙,迷迷糊糊中同时感叹老唐的刻苦,昨天一下午的队列就连自己日常练武的身体此刻都感觉腰酸背痛的,老唐能有如此大毅力离开被窝,凑着天亮苦读书本确实厉害。
又眯了五十分钟,李崇从床上下来,五分钟洗漱完毕,出了宿舍大楼。
这个时候,空场上已经聚集了三三五五不少人,捧着书晨雾打湿了头发,手指着书本的字里行间,认真的背诵着。
“老唐,这么认真啊。”李崇走到低着头吟诵毫不知觉的唐宇才背后。
“哎呦我的妈呀!“幸好李崇撑住唐志才的后背,老唐扭头一看,“吓死我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是啊,你这榜眼郎要是都闻鸡起舞,那我们这些后进生可别活了。”旁边的人也在打趣。
“没有。”李崇摇摇手,做了一个打拳的动作,“以前我就习惯早起,练武。”
“练武?”众人愕然。
“是啊,以前我在香港拜了一个师傅学拳脚,日常早起练武。”
“看来我们寝室还是小瞧了你嘛,年纪轻轻的,难怪你这么一身腱子肉的,看不出来你手上还有拳脚功夫呀。”
李崇做了一个击拳的姿势,“好了,六点就要吃起床号了,趁着还有半小时我去练两下。”
李崇来到操练场上,摆开二字钳羊马的架子,一套拳下来开始出汗,趁着身体热度重来了一遍。没有木桩,只能对着空气在脑海中构想出一个木桩出来。练完拳后开始练腿,十二路谭腿练到现在,才稍微摸出了一点感觉。练功最讲究一力贯之、持之以恒,所以必须常抓不懈。
这个军校里,有早起习惯的人很多,包括一些忧国忧民的教官,也包括上了年纪一到天明就睁眼睛的代理校长蒋百里。在自己的身体已经发出某些信号的情况下,蒋百里每天都起的很早,生怕某一天自己醒不来。其实过到六旬,已经没什么不知足的了。自己也不是怕死,只是眼看着这个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他不敢永久的合上眼睛。
如今每一天的每一个清晨,蒋百里都习惯早起,杵着拐杖沿着学校走,脑海中盘算着在抵御日寇中的种种问题。
空地场上,不少捧书而读的学生向蒋百里鞠躬问好。
行至操练场上,一阵呼呼响的传到蒋百里的耳中。抬头一看,原来是初试第二的那个年轻人。
“喔,校长早。”李崇看到校长走过来,收腿鞠躬立正。
“李同学,你早啊。其他同学都在念书,你这是在练拳脚?”
“是的,书本上所学和拳脚上功夫两不误嘛,身体也是革命的本钱。”
“我看你拳脚很有章法,等过些天军校聘请的国术教官来了,我看可以让你上去切磋一番,哈哈。”
李崇要说什么,蒋百里摆摆手,“年轻就不用谦虚,将自己的闪光点展现出来,这样才能给这个国家带来更大的贡献。我走了,你继续吧,年轻好啊。”
起床号准时响起,李崇收拳立定了一会,静心平气,然后跑步向宿舍楼下集合处。
惯常出操、然后上午学科的学习,午饭过后练习绘图作业,不过下午走完队列后,全体学员受到通知:明日起开始实弹打靶,从步兵科开始轮着来,一周一次。
次日清晨,步兵大队集结后,由战场老兵带着来到郊外兵营的靶场上。一路上从黄埔军校出来,沿着黄浦路,整齐的队列让路两队的民众鼓掌赞叹。
郊外兵营得靶场上,宽阔的平地上设置着一排黑白人型靶纸。距离人形标靶100米的地方水平放置着一块块石凳,每块石凳上面放着一把中正步枪以及五发子弹。一排石凳后面,还有一个班十个人的士兵持枪而立,脚旁边有着一个铁皮箱子,里面盛满了黄澄澄的子弹。
再旁边停着五辆大卡车,里面全是自产的中正式步枪。这些枪全是崭新的,一拉咔咔响。这些枪就是黄埔学员今后在校出操时的配枪,同时日常举枪练习射姿用。
“步兵科全体都有,立正!”
这个时候从边上走来一个一身戎装,插着枪的团长。
“各位黄埔步兵科学员们,我是江宁要塞部队某团团长,因为驻军部队保密原则,具体番号不便透露。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是你们的学长,鄙人毕业于黄埔第十二期,今天由我来给你们开开荤,教你们实弹射击。”
“这一个班的士兵,全是战场上用子弹喂出来,指哪打哪的老兵,今天由他们手把手的教你们如何打枪。”团长挥挥手,十个老兵列队跑到十个石凳前,拿起上面搁着的长枪,从卧姿、跪姿,站姿不同的姿势开抢打靶,“啪!啪!”一阵阵清脆的枪响,靶纸中间出现了一个个破洞。
“这十支步枪,**大量配置的中正式步枪,它的性能我不浪费时间跟你们去多作介绍,因为你们现在需要的是扣动扳机,把枪打响,然后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打中标靶。期中会进行射击考核,成绩将会计入你们最终的评定成绩。面前石凳上的这十支长枪,刚才这些老兵已经向你们展示过了,不存在任何问题。”
先从李崇的一大队开始,150人,10个人一小组,一小组一小组的轮着上。其他等待的,就在一旁卡车上登记之后领到新枪,然后趁着拿枪的兴奋劲儿在教员的指导下一人半平方米的空地上练习基本的射击姿势。
“第一组,出列,跑步前进。”
“立定,卧倒。”
李崇这一排十人按照命令,在石凳前卧倒,李崇在十号靶位。这石凳边缘光滑,中间都磨出了凹槽,石凳旁十名老兵从握枪的姿势,枪栓的拉动到三点一线的瞄准方式开始讲起。
第70章:打飞了?
对于手枪,尤其是勃朗宁李崇已经很熟悉了,但在当下的中国,那可算得上是贵族枪,低级军官都配置不了,自然不可能拿那样的枪给这些学员练手。
像中正式步枪,李崇并没有射击经验,最多以前小时候玩过汉阳造的老套筒。
当下中正式步枪在手,李崇努力的从老套筒当中寻找长枪射击的感觉。
至于一旁老兵手把手教自己如何装弹拉枪栓,李崇没有不耐烦,虽然这些基本的东西自己都会,但是这些铁血的老兵都是饱经战火的老手,值得尊敬。更何况他们的经验都是在战火中拼杀出来的,他们所讲的快速装弹技巧非常值得去学。
李崇就像是一块海绵,努力的从老兵这里汲取着射击的技巧,毕竟以前并没有射击经验丰富的人给自己指导,全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把肩放平了,头不要抬高。”老兵大手摁住李崇的肩膀往下压了压,“保持住这样,否则像你刚才那样在战壕里,一颗流弹就能带你下去跟阎王爷报到。”
李崇依言往下压着自己的身体。
“姿势不错啊,比我第一次摸枪要好。”一旁走过的团长说道。旁边的老兵也多看了李崇两眼,不像旁边的其他学员,许是因为兴奋身体还在抖动着。但是眼前的这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平静的跟块石头一样,和往常看到的新学员完全不一样,眼睛里闪烁着光,那种目光旁边的老兵太熟悉了,那是渴望击中目标的反映。
从他扣动扳机的果断,速度,拉枪栓的干净利落声,老兵的直觉甚至能提前告知他这个年轻人能中靶。
“你以前是不是打过枪?”李崇持枪的感觉太冷静了,完全不像刚接触枪的新人。
“嗯。”李崇点了点头,“小时候家里就玩过枪。”
“难怪,伸出你的手掌。”老兵看了一下旋而恍然,这一定是拿过枪的手。
“教官,你是部队里的神枪手嘛?”
“你叫我‘教官’?”老兵有些讶然,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称呼。自己只是一个在战场上一次次侥幸活下来的士兵,团里的职务不过是一个排长,因为枪法好被调过来给黄埔的学员教打枪而已。而这些进入黄埔的学员现在虽然还是愣头青学员,但是人家今后可是天子嫡系,走出校门之日地位就会比自己高。
“有什么问题嘛?今天你叫我打枪,确实在担任教官的角色。或许我们这些学员走出黄埔后会成为军官,但很多人第一枪就是你教我们放的。”听着李崇的话,老兵心中一种莫名的滋味在涌动。
随后回答了李崇的问题,“我不是神枪手,只是枪打的准而已,又怎么当的起“神枪手”这样的称呼。那种超常人的能力都要有超常的天赋的,真正的神枪手对手上的准头天生就有一种感悟,正所谓七分努力三分天赋,我的枪法是在战场上一匣又一匣子弹喂出来的。你通过刻苦的训练以及大量的子弹去喂一喂,也能做到像我这样枪枪中靶心。但是我也就止步于此了,没有多大的提升空间。因为我还缺少一个最致命的东西:天赋异秉。”
“你第一次开抢的时候多大?”老兵一边纠正李崇的射击姿势,一边问道。
“唔不记得了,小时候就跟着护庄队后面放枪打黄獐子了吧,所以走的都是野路子。教官可以问问你,现在你枪打的这么准,有什么感悟之类的嘛?”
“要说感悟,其实就是两个字:熟悉!熟悉到了骨子里,感觉这枪是从里面的身体的一部分,就像你的手,你想让它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瞄准的时候你的眼睛甚至不用刻意就会三点一线,在战场上,自己的性命就长在这枪杆上,而它就是自己所有的依靠......”
旁边走过的团长听到两人关于“神枪手”的对话,插着腰说道,“我知道,真正的神枪手都带着天生的因素,那是需要天赋的,我就不是神枪手。所以没指望你们成为指哪打哪的神枪手,但是枪法准是可以刻苦练出来的,黄埔不是培养狙击手的地方,但是从这里走出去的每一个人,百米范围说打头绝不会打腿。”
十分钟后,等十人能利索的拉动枪栓,将子弹送上膛口了。
一旁的团长一声令下,“老兵归位,学员开始准备射击!”
听到命令,这十名老兵立即从石凳前离开,新手开枪整个靶场前可不敢有一丝的逗留。
“第一次打枪,紧张,害怕这些是在所难免的,我第一次放枪就在担心这枪打不响怎么办?害怕全打空了怎么办?最后的结果就是我五枪只有一枪中靶,所以越担心越犹豫就越没用,现在就大胆的瞄准扣动扳机吧。感受枪的反座力,今后这种感觉会渗入到你们的骨子里。”
“当然了,你们初始的射击成绩我们还是会记录在册的,不作为考核标准,但记录下每次射击成绩,让你们切身的有个提升的参照,并且第一颗子弹会报靶,后面四颗连续射击。当年我从五发子弹一发中靶,到五发子弹全部中靶一共花了67天。这六十七天里,除了每周轮流一次射击外,我起早贪黑的举枪练习瞄准。”
“好了,现在第一颗子弹上膛,射击!”
李崇心神聚焦到眼前的靶子上,“啪!啪~”十个人的枪声并不整齐,有先有后。
“停止射击,报靶。”
“是。”一旁的士兵拿着纸跑到靶位前。
“一号靶位,脱靶。”
“二号靶位,脱靶。”
“......”
“七号靶位,一环。”前六位脱靶都有些麻木了,忽然来了一个中靶的,众人投来关注的目光。七号靶位的正是本寝室的7号床李荫清,贵族子弟。作为带着身份通过特权进来的权贵,在以一介平民身进入军校的学生中仍有些不受认可,包括在114寝室中,众人和李荫清的话也不算多。
现在,李荫清在打靶中展现出了自己的一个实力。当然他对于枪支很熟悉了,大伯作为总政治部的,自己跟大伯家的哥哥小时候就玩着用枪打瓶子的游戏,那可不是拿着玩具木头枪说着“biubiubiu”。
“......十号靶位,脱靶!”
李崇有些愣楞,自己脱靶了?不应该吧?旁边的老兵也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李崇开枪时的枪口很稳,没有往左右上下飘动,按理来说应该上靶了。
“报告教官,我认为我中靶了!”李崇起身一个立正报告着说道。
第71章:正中靶心
“你在质疑我们的报靶员?”团长往前一步站在李崇面前。
“不敢,但是我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
“李队长,第一枪打不中很正常的。”旁边打空靶的同学说道,语气中不乏“你也就是这样”的想法。李崇以18岁的年纪作为步兵科一大队的队长,其实队伍里很多年龄大的是不服气的。凭什么初试成绩第二就能直接坐上队长的位置?
要知道“队长”二字在外面烂大街了,算不上什么,可这是在黄埔军校,从这里走出的,都是从连营级别开始起步,军衔至少从少尉起。这以后,甭管以后走到怎样的高度,都必须承认以前人家是你的队长。
而且坐上步兵大队、炮兵大队、工兵大队、交通大队这四个大队的每支分队的队长位置,最直观的好处就是,打底从满配加强营开始干起。而且提升速度很快,这些位置上的学员都是在军方大佬本上重点画上圈圈的。要不是必须要从基层锻炼一番再提上来,必须要走这样的一个流程,估计都能从团一级干起。
这样的一番隐形福利让很多人对分队长这样一个位置是有觊觎的。但事实上,黄埔军校方面把年仅18的李崇放在分队长的位置上是经过考量的。
首先李崇的初试成绩很亮眼,这是一个硬性的惯例。步兵大队下属三个分队、炮兵大队两个分队,工兵大队两个分队,交通大队独自一队,一个八个分队队长的位置有五个初试成绩在前十。
其次,能一开始就放在这个位置上的,在面试表现都很稳重优异,更为关键的是家庭背景经过政工部的考量认为更适合。以李崇为例,家里是干地主的,政工部一看这很可以啊。要知道以往军校里被红党“策应”过去的大多是家里一穷二白的赤贫子弟,家里干地主的首先红党那些人就下意识的放到对立面。
在政工部的那些人看来,红党在根据地斗地主,天生站在地主家庭的对立面,所以把李崇放到这样的位置上,立场上就让人放心。
但事实上,李崇一直对这个委员长视若死敌,甚至东三省不要了都要去剿灭的红党一直很好奇。在香港的那段时间里,各种消息渠道汇聚。尤其是在听说了红党带领下的红军四渡赤水出奇兵、跋山涉水滚草地经历了难以置信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摆脱数十万大军围追堵截等等这些奇迹一般的事迹时,更是渴望去青年人向往中的“陕甘宁边区”走上一番。
究竟是何等的智慧在指导?又是何等的信仰能坚持走完两万五千里?
听上去就让人头皮发麻!
“我是看出来了,你小子真傲,傲在骨子里。”团长盯着眼前这个学弟,看其一脸坦然,“好,我亲自去看靶。如果没打中,你就等着五公里负重越野跑吧。”
“队长,你没必要,打空了就打空了呗。”旁边队里的同学们杵着枪杆看着热闹。
走到十号靶位前,旁边跟着报靶的士兵,团长一眼就很清晰的看到靶纸上有六个弹孔,不由对着报靶员怒喝道,“睁大你的眼睛数数,这靶纸上是几个弹孔?”
“一、二......五、六!”报靶的士兵凑上前手指数着靶纸上面的弹孔,卧槽,怎么多出了一个!
“报告长官,是六个!”
“刚才我底下的士兵每人不过放了五枪,那你告诉我,这第六个孔怎么来的?”团长神色非常不愉,自己手底下的兵连数都数错了,这让自己在母校师生面前很没有面子嘛。
“报告,靶纸上的弹孔我以为是老兵打的。”报靶士兵嗫嚅着,暗叫自己不应该大意轻视这些自以为没有摸过枪的年轻人的,这下自己惨了。
“现在,负重越野五公里,去!”团长手朝外一指,没有丝毫的废话。不一会儿,这位报靶的士兵身上挂着十杆长枪,没有废话,开始绕着山头开始跑了起来,就当作跑一跑神清气爽嘛,回去还能多造他一个窝窝头。
处理完手下的士兵,团长来到李崇面前,“学弟,你的直觉是对的,我为手下士兵的失误向你道歉。首发命中靶心,学弟你很厉害,手上的准头很精确。”旁边的学员没了看热闹的心思,还想坐看打脸的,没想到还真打中了。
“学长,我以前打过短枪的,所以对射击感不陌生。”
“好,那你就打掉剩下的四发子弹,我看看今年母校招上来的新人如何?”团长走到李崇后边,“第一小组全体都有,接下来四发子弹连续射击,预备开始!”
“乓!乓~”一阵杂乱的枪响中,有四声枪声很有节奏感,站在李崇后面的团长点了点头,甚至隐约可以听到“噗!噗~”的中靶破纸的声音。
“射击完毕,报靶!”新上来的报靶士兵吸取了前人的教训,这一次核对的很仔细,尤其最后在李崇的标靶前,还怔了片刻,脸上带着震惊。
然后也顾不上抱前面的靶位了,一个立正挺着脖子大声朝李崇这边喊道,“报告团长,十号靶位全中靶心!”
“天啊!这也太厉害了!”旁边的人全部侧目不已,中央军校果然处处有妖孽,这个榜眼考试都这么厉害了,枪法还这么准。人跟人果然没法比,准确点说人没法跟妖孽去比。这个时候,队里的人才开始对这个比自己年轻却已经坐在队长位置上的“小子”有些佩服了。
一旁的老兵竖起大拇指,“你很厉害。”就算自己这些老兵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弹弹中靶。
后边的团长走了上来,口中也不复学长的架子,“你这家伙,邪性的很,打掉的子弹肯定不计其数,因此现在面对打靶一句屁话都没有,娘希匹的,手这么稳。”
李崇摇了摇头,“我只是打靶纸,不是打人。”
团长点了点头,射击场和战场是完全的两码事情,但是这样的枪法也确实让人惊艳,“我会向上面报告,免去你每周的打靶训练,你没有这个必要来浪费时间了。”
第72章:别轻易的倒下去
“李队长,你枪法怎么这么准?”下了射击位置,在领枪练习射击姿势的时候,旁边众人凑上来问道。
李崇登记完姓名枪支编号,然后说道,“你问李萌清,打中靶就是因为玩枪次数多,不然平白无故的,谁能第一次射击就能中靶。”
“是的,我小时候经常用短枪打玻璃瓶玩,所以握枪才不感到陌生的。不过我很少摸长枪,李崇你长枪都能打的这么准,可真是厉害。”
一个小组一刻钟,整个步兵科400人,10人一小组,一共40组,所有人小组不间断的练习实弹射击,需要十个小时才能全部完成,所以午饭就在靶场解决了。到了中午日照当头的时候,同样两辆军用大卡车开来,散发着饼香。没错,里面放着一张张出炉的大饼。
一人领一张大饼放到嘴里咬,要是口干只能就着军用水壶里的水。
“老六,来点水。”李崇大饼塞了一半,水却喝完了,往左玉良的水壶上碰了碰。
“这天干地燥的,我水早就喝完了,你看到我吃完整张饼全程都没有喝水。”左玉良把壶盖一拧,直接壶口往下一倒,“嗯?有个水滴!”说着左玉良眼疾手快的把手掌往壶底下一送,接住了这颗晶莹的小水滴。
“你是个狠人,这都吃得下。”李崇就这么看着左玉良把整张大饼就这么干燥着吞下了肚子。
“瓜皮,我在当警察之前,走远路上学堂还没顿顿吃的像这里这样有饱腹感。到了军校这里从来都不用担心下一顿怎么吃才节约钱,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这样绵软的大饼我家只有过节的时候才铺上几张,现在吃到嘴里美得很,要是喝水就尝不出大饼里的芬芳了。”
“唉,惨淡的童年!”李崇拍了拍左玉良的肩膀。
“跟你这种衣食无忧的少爷可不能比。”左玉良重新挂上水壶,李崇脸上露出惊讶。
面对李崇脸上的惊讶,左玉良解释说道,“我可是干了三年的警察,形形色色的人见不过少,这几天相处下来我敢肯定,你跟李萌清一样都是家境优渥的那一类人。你俩身上长期衣食无忧,浸透在身上的富贵气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不过你又跟其他富家公子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我词穷,形容不出来。”
“你这眼光没得说,这份观察识人的本事要是毕业以后进军情处一定大有所为。”李崇赞叹道。
“切,那地方尽做一些见不得光、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可不是我们军人光明正大的去处,身为军人就应当马革裹尸嘛。”
李崇点点头,但凡有驰骋疆场志向的军人都不太看得起军清处,实在口碑不好。然后李崇举手摇了摇手中的水壶,“谁还有水的,赏赐点儿啊!”
“我还有一点。”不远处抱着枪的李萌清看着手上的大饼没怎么吃,听到李崇这边的需求,走过来说道。
“多谢啊。”李崇乐意的递过来水壶,“够了够了,这饼实在太干了,没水根本咽不下去。咦,你这么不吃啊?”李崇看着这位或许几百年前还同宗同族的本家,拎着大饼只撕下了一角。
李萌清摇了摇头,“一点味道没有,我吃不下。”在家里吃惯了专厨小碗菜肴,这咂摸到嘴里糙的不行的大饼是怎么也不适应。
“上午只是打完枪教官讲些枪械知识,这整个下午可就惨了,要练枪姿之类的,现在不吃到时候肯定头昏眼花,这玩意儿虽然吃着没味道,但大量的碳水化合物可还是有的,强迫自己往下咽的,就像我这样。”说着李崇强迫自己咬下手中的半张大饼一大口,大口的嚼着,边嚼边对着李萌清说道,“你一定要大口大口的嚼,想象着这就是桂花酿米糕,嚼出麦香味儿。”
李萌清依言,也学着李崇咬下一大口嚼着。
“坐吧,站着吃算怎么一回事情。”李崇拍拍旁边的位置。
“好。”李萌清很高兴的坐了下来,按照家里的安排,自己进入黄埔军校,和这些新朋友住在一起,生活在一起。一开始李萌清是很高兴的,因为家中一成不变的生活李萌清已经厌烦了,他也希望生活有起伏。
所以在听到家中的安排之后,李萌清罕见的没发表反对意见,配和着同意了。
但是进了军校之后,除了一些自己以前同样家庭背景的朋友外,就没有融入到新集体中去。就比如在114寝室内,李萌清总感觉室友对自己客气,没有勾肩搭背的熟稔,这让他一直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所以现在李崇对自己的随意,让李萌清感觉很好。
吃完大饼之后,日照当头,前方打靶,后方举枪练习着射击姿势,每个姿势一组要保持半个小时,这还是对新人降低了要求。
初拿枪时不觉重量,很多人掂量着都觉得轻,但是七八分钟过后,练习站姿时平举着枪,渐渐的就感觉胳膊上像是压上了一块石头。过了一刻钟时,就感觉胳膊上平举着两满桶水,身体摇摇晃晃支持不住感觉要倒。额头上的汗珠落到眼睛里,难以言喻的涩人。
“噗通!”终于有人撑不住倒下,然后像多骨诺米牌一样,接二连三。倒下的,团长没有任何客气,上去就拿脚踢。如果是实在身体素质撑不住晕过去的,旁边就有紧急的医疗人员。
“在你们选择放弃倒下去前,自己想一想,当初你们决定加入黄埔的初心是什么!这点耐力都没有,还这么担当一个合格的军官,怎么指望你们在日军的炮火子弹下坚持?一场战役的打响,作为指挥官在地图前甚至几天不眠不休,就是为了根据下面的反馈及时作出部署。此刻淞沪战区上,你们的学长在战壕里咬着牙正在不眠不休着,就是为了提防日寇的时刻进攻,因为一闭眼就可能永远都醒不来!”
“所以,咬着牙撑着,别让自己轻易的倒下去!”
“这团长跟学校的政治教官一样的能说,说不定就是从政工口干上去的。”队伍中有的人举着枪窃窃私语调侃着,也算是苦中作乐,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去。不然真的要撑不下去了,不仅胳膊成假肢了,头脑也昏乎乎的。
第73章:十公里武装越野 1
夜晚回城的时候,挎着枪的步兵科大队400人,看到路两侧的行人脸上只剩下了强颜的欢笑,不复出城时对打枪的兴奋神情。
没打过枪的,揉着肩膀,也不知道是举枪举的,还是实弹射击时反座力震的。现在开玩笑的,也不去拍打肩膀了,否则那一击之下其中酸爽难以明说,因为一下午一组又一组的射姿训练让现在众人胳膊轻微一动就龇牙咧嘴。
“嘿,李崇今天下午打枪怎么样?中靶了没?”回到军校后,洗澡时高重华端着脸盆,一只手掌从后面拍击了李崇后背一下,李崇受力不住差点瘫倒在地,旁边的室友面露不忍,这时候要是有人跟自己勾肩搭背一定跟他急。
“我去,老弟你今天经历了什么?柔若无骨么?”高重华看着李崇表情一阵复杂乐道。
“呵呵,你也会经历的。”李崇呵呵一下作为回复。
晚上,寝室里很闷热。
“我们窗户开了没?”老唐的声音,此刻尽显有气无力。他是一号床,床位最靠里,热气全往他那边挤。
“走的时候关上了,现在应该没有吧。”
“或许我们应该把窗户打开,不然睡不着。”
“或许吧。”声音是有,动静却没有,躺在床上没人想动,也动不起来。肌肉全部冷却下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绵绵不绝的酸胀痛感,此刻躺在床上就像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动弹不得,眼皮也睁不开,仿佛说话的都不是自己,只是呓语。
“嘟!嘟!嘟~”众人的意识还沉迷在黑暗之中,这时候一阵阵尖锐的哨音仿佛由天外降临,冲破黑暗,直达神经中枢。
“紧急集合!紧急集合!集合!”李崇反应很快,受到信号的一刻就从床上弹着坐起,忍着肌肉的胀痛从床上往下爬,边下床边穿衣服,踩到地面时就剩下鞋带没系了,边系鞋带李崇边敲床叫醒其他九位室友。
“册那,别闹了,才打完枪怎么可能集合?”十号床方振兴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开,他昨天没用去打枪,跟5号床郝志秀两人同属于交通大队的,还没轮到这两人,但同样是累的不行,交通大队要掌握的理论知识任务更重,寝室里起早贪黑就属这两人最多。
黄埔军校交通大队可不是下意识理解中开卡车运送物资的,这里的“交通”二字不是指开车,而更多的是指无线电通讯。当年北上打军阀的时候,国民党军队曾经发生多起因为电台通讯技术落后导致上层命令传不到下面而险些栽跟头的事情,所以早在27年的时候就成立了军交技校招收无线电、有线电、汽车与铁道四大专业学生,不过现在军交技校已经并入黄埔成为交通大队,成为历史了。
“嘟!嘟!嘟~”哨音又起。
“册那,真是紧急集合。”这下众人睡意全无,从床上蹦哒着跳起,动作一大,昨天练了半天枪姿的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天啦,这是怎么了,这月亮还高挂着呢。”左玉良跳起帘子看了一眼窗外,又爬上二号床于振中的楼梯上,凑到挂在墙上的钟表面前,“才三天出头!”
“快快快,下面都在列队了。”寝室里难免一阵慌忙,用凉水冲了一下脸,胡乱摸了一把才清醒了一些。
出了寝室门,楼道里全是匆匆忙忙的身影。
到宿舍楼前各自入队,相比炮兵、工兵和交通大队,步兵大队明显落后许多,队伍稀稀拉拉的,不少人起晚了是夹着衣服光着膀子跑了出来,站在队伍里帽子斜着穿衣服,有些乱作一团的意味。
教育长陈继承站在台前,后面的侍从举着火把。
“今天是我们黄埔军校第一次紧急集合,之前没有练过,所以你们此刻衣容不整我不予置评。但这种紧急集合会不定期不定时的在任何场合开展,我希望之后你们的表现配得上‘军人’二字!”
“淞沪会战目前焦灼,南京城上空的飞机声你们也听见了,我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们,在飞机和飞行员数量严重落后日本的情况下,目前我们已经失去了制空权,南京城随时可能面对敌机轰炸。所以你们脑中随时要吊着一根弦,听到警报,听到哨声,随时隐蔽!”
陈继承撸起袖子,看了一眼手表,“立正!现在给你们一刻钟,整顿仪容,按照行军的标准全副武装,一刻钟后,越野十公里,全速冲击!”
面对教育长,不敢有反对声。到了各自的寝室里,全是哀嚎遍野的声音。
“疯了,是不是疯了?昨晚到现在,还没睡到六个小时吧,我这腿啊胳膊现在还不是自己的,现在还要武装越野?”左玉良边捆扎被子挂上食盒边抱怨着。
一刻钟后,各个大队全部集合完毕,各自后背上背着六斤半的棉被,脖子下挂着长枪。
陈继承看着步兵科一脸怂样,于是说道,“步兵大队,你们昨天经历了射姿训练,此刻要武装奔袭十公里,看上去比其他大队吃亏了。但是我告诉你们,战场上没有吃亏这一说,敌人不会因为你们刚打过一场就不来打你,只会不断的把你们压死。”
“所以,拿出你们的意志,十公里,你们就是爬也必须爬完十公里!”
“现在,全体向后转,跑步走!”
三公里后。
“呼哧!呼哧!”李崇胳膊架着枪喘着粗气,跟着前面的脚步往前。李崇的身体素质在同期的学员中绝对是顶尖的这一批,但昨天的射姿训练还没缓过来,三点钟被拉起来还没吃早饭,体力寥寥。
步兵大队是第一个出发的,此刻已经全部落后其他三个大队了。
“同学们,我们是步兵,怎可落后于其他三大队?比脚力我们怎能落后?”说话的是步兵科二队的队长张英杰。
“张队长,还没从昨天缓过来呢,是真的跑不动啊。”
“李队长,王队长,我们起个头喊个号子吧!从李队长开始,我们仨轮着来,鼓舞鼓舞士气。”张英杰口中的王队长就是步兵科三队的队长王景荣。三个队长中,张英杰是真把“队长”这个位置当作一个官来做了。王景荣和李崇,担着“队长”的身份,但也就仅仅止步于“队长”,不逾矩。而张英杰却是有点借着“队长”的身份,指手划脚的味道。
第74章:十公里武装越野 2
“张队长,你看看同学们的脸色,说话都带喘,哪里来的力气去喊号子?”王景荣转头看着一众同学,这几个字说出来就是他自己都感觉到喉咙毛刺毛刺到。
“所以我们作为队长,更要起好带头作用。”张英杰气喘吁吁的说道,“李队长,你说是不是?”
李崇并不想搭理这种“但凡有一点权利就觉得自己应该管着别人”的人,这个人太想在人前尤其是在教官面前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这样的人,考入黄埔的第一目的并不是抗日救国,而是升官发财。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算是捎带着罢。
李崇不去置评其他人的选择,但也不想与之有所交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张队长,没有所谓的‘带头作用’这个说法,我们仨和其他同学一样,都是学员而已。”
李崇虽当着“队长”一职,却并不认为自己凌驾于同学之上,当下虽没明确选择“不是”,但已经表露出自己并不认可张英杰的提议。不过李崇倒挺佩服张英杰的拼劲儿,昨天累的快瘫了,现在他也喘气的跟累牛一样,还能兴致勃勃的搞出动静吸引教育长的注意力。
“你们不喊,我来。步兵科二队的同学们,跟着我一起喊。”张英杰压着肺里面的细胞提上一口气刚要准备要喊号子,被后边传上来的声音打断了。
“张队长,后面有同学跟不上了,歇一歇吧。”步兵科二队里后面一个身材胖胖的汉子气喘吁吁的跑到张英杰旁边,拄腿哈着气的断断续续的说道,身上的肉一颤一颤的,这一段跑上来已经耗掉身体所有的力量。
张英杰皱着眉头停下脚步,“这都坚持不下来,怎么做军官?”语气很不客气。
“嘿,我只是跟你说一声,李队长说的对,我们可都是学员,都是一个身份,你可不是我们的教官。”胖汉子牛宝忠卸下身上的被子,往地上一坐,掏出水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站起来,你这么放弃对的起前线浴血奋战的同仁吗?”
“我说队长大人,你可别往我头上扣大帽子,我不过是等等后面的同学,大家一个队的,总得一同走完。”
“哼,烂木头躺一堆。”张英杰对牛宝忠对自己语气间的反讽很是皱眉不满,唾弃一声。
然后转头朝着旁边二队跟上来的学员喊道,“同学们,我们是步兵。在陆地上我们应该比交通、工兵、炮兵的脚力更好!同学们,冲啊,超过他们!”
张英杰说着率先跑了出去,跑到所有人前面去,让教育长和教官们看到自己的毅力,让上层明白笔头成绩不是唯一的。
“李队长,我们要不要也冲一冲,不然风头全被‘张马屁’那帮子人带走了。”李崇后面一大队的人说道。步兵科作为军校人数最多的大队,三支分队之间也是会相互比较的。
“二分队150人,只有零散三四十个人跑到前面去有什么用?我们一分队是一个整体,绝不落下一个人。跑过前面那座桥,一分队全体停下来喝水休息五分钟。”
过了桥后,五分钟后,李崇站在桥头上,做了一个简短的动员,“同学们,我们一分队是一个集体,现在才过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我们吊在车尾,在我们的后面就剩下了二分队的残兵。放弃了吗?不!决定胜负的永远不在前半程,考验意志的在后半部分,笑到最后的才是胜者!现在喝完水那么就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超过前面的交通大队!我们的人比他们多,速度也不应该比他们差!”
“跑不动的,就想着你落后一步,终点处的大饼就会被其他同学都吃掉,我们还能在后面磨蹭嘛,不能!话不多说,为了军人的荣誉,为了自身的尊严,碾上前面去!”
晨曦破开黑幕,雾气在蒸腾中打湿了众人的衣服,和汗水混杂在一起,这丝毫没有滋润到嘴唇,每个人嘴唇就像龟裂的土地。
“不行了,我实在是迈不动步子了。”被两人架着几乎是被拖着走的李萌清感觉自己像搁浅的鲤鱼,而且是鳞片已经白的脱落的那种。
李崇跑到瘫在地上的李萌清面前,“李萌清,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同,不想事事让人下意识的认为你的成就是获得了父辈的蒙荫。现在武装负重跑到底就是实打实的考验每个人的自身。如果你现在放弃了,那么前面所有就全部尽弃了。没人会记住半途而废的努力!”
“起来,让所有看到你的坚持,现在跑到终点,你就超越了军校里的一般人,至少说明你在毅力和体力上,胜过了这一般人!这些被你赶超的人今后就没资格说酸溜溜的闲话!”
“我起来!”李萌清搭住李崇的手,压榨自己的意志咬牙调动出一股力量站了起来,跟着大部队往前......
武装负重越野跑很考验一个人的意志力,一分队慢慢追上前面的过程中,一路上有不少各支大队落伍的同仁。八只分队李崇带领的队伍虽然位列第四,落后工兵大队第二分队还有五六百米的距离,但却是唯一一支人数整齐,一百五十人一个不少的队伍。
队伍的中间,那些跑不动的人被架着努力往前,体力好还能坚持的被李崇安排到队伍后面压阵,每当有人掉下来时就架着往中间跑,坚决不拉下一个人。尽管这些人拖累了队伍的行进速度,放弃他们至少可以把队伍往前推两位,甚至李崇自己放开步子跑,冲到第一貌似也可以尝试一下。
但李崇的一句话说服了他们,也说服了自己:“现在放弃同学,以后就要放弃自己的士兵嘛?”
尽管或许今后为了某些大局,一些局部战场需要放弃掉,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大伙是“步兵科一分队”这个集体的。
最终,抵达终点前时,步兵科一分队是浩浩荡荡的。150个人一个不少,脸上带着骄傲的冲过终点线。咬着饼捧着饭盒喝着热腾腾的粥,大伙三五成群有说有笑。
一旁看着身边只有二十来个人的张英杰才觉得自己这个“第一”似乎没有那么喜庆了。
第75章:家中电报
“李崇,谢谢你,不然我想我可能就放弃了。”在集合点休息的时候,李萌清端着饭盒坐到李崇旁边。
李崇碰了一下李萌清的饭盒,作干杯状,“所以你应该感谢的你自己的坚持。”
陆陆续续有学员抵达最终的集合点,一辆辆卡车从远处驶来,停在路边,但很明显不足以载走所有的学员。
“全体集合!”所有人开始列队,教育长站在卡车上,看着底下的学员们。
“这是你们第一次紧急集合加武装越野,因此我没对你们的行军时间作出任何要求,但今后会限定时间。作为军人脚力也是至关重要的,走出黄埔大门作为军官,那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坐汽车。”
“在你们行军的过程中,我们观察了你们的一举一动。在这里我要着重表扬步兵科一分队,因为他们自始自终都没有放下一个人!所以你们可以坐着后面这五辆大卡车回去,这是对你们全队坚持的奖励。但是有奖必有惩,其余七支分队,你们都是零零散散抵达这里的!还记得我在开学典礼的说的话吗:相亲相爱,精益求精,诚心诚意,以谋团结!你们做到了吗?”
“但是同时我也必须指出,在整个行军途中李崇你带领的步兵科一分队集体沿途一共休息了三次,如果战场上按照长官部的命令,限定时间赶到指定的作战区域,还能给你们休息时间吗?”
“报告教育长!”队伍里有人不服气。
“讲!”
“我们步兵科因为昨天的持枪训练,没有缓过劲,不然肯定集体跑到第一去!”
教育长陈继承听着皱眉正要斥责,站在前排的李崇昂首挺胸大喊一声,“报告!”陈继承咽下斥责之语,伸手示意李崇说。
“教育长训示的是,全队休息是学生下的命令,我可以跑回去。但学生认为没有做错,合理的休息并没有耽误时间,把握节奏休息有助于体力恢复,加快行军效率。在一战中,德国名将马肯森指挥第9龙骑兵中队在梅森的战斗中,由于战线过长又接连交战,追击敌军时人困马乏,正因为合理的休息调整在成功追上一路逃蹿的敌人!”
对于李崇的反驳,教育长旁边的教官们要训斥,在他们看来,命令怎么下的你就必须怎么做。
陈继承倒是一挥手止住了旁边的教官,也没有置评,“我前面已经说了,步兵科一分队可以坐车回去,军令已下怎可随意更改。”
“除步兵科一分队,其余七队,全体向后转,齐步走!”
汽车里,教育长看着旁边经过的学员,忽然笑了声,“打靶满环,有决策魅力,这人天生就是进军队的料子。”
“教育长,你在说谁?”旁边的司机好奇问道。
“哈哈,有想法的年轻人。”
......
待七支分队武装负重返回军校,下令解散时,一个个顿时往地上一瘫,这种不间断的折腾让很多原先还在学校里算得上娇生惯养的学生只感觉入了地狱历练一般。
倒没有人要放弃,叫苦的只是过过嘴瘾,从决定投笔从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他们都懂。
在新一期黄埔学员在身体素质、意志都在成长的时候,硝烟弥漫的上海战争所有交战点全部进入了白热化。
若是坐在飞机上高空观察,就会发现此刻**行军进攻点锋芒主要指向虹口和杨树浦敌之间的核心阵地。
虹口天通庵的驻沪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内,从陆战队司令官大川内传七往下,头上全扎着一圈白布条。司令部外圈已经一片稀烂,玻璃全部被震碎。五个大队一个炮兵大队以及直属共计四千余人武装到牙齿的陆战队此刻只剩下了一千人不到,但就算伤亡过了大半,却依然围着里三成外三成的工事,挡住了十倍于己一万多人**的进攻!
“长官,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不不不,中尉你害怕了。你以为我们会玉碎?不不不,现在这路上的局势看似对我们不利南京占了上风,实则这仅仅是开始!听听上空的飞机声,我们的空军已经掌握了制空权!现在罗店战场的持续胶着让大本营很不满意,现在我们就是要守住这里等待中心开花的机会。”
“我们外围的部队已经登陆上岸,只要守住这里就能让南京想要清除掉上海陆上根据地的目的落空,届时援军就会在外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一举打掉南京的主力!那时上海就在我们脚下!南京,哼,将会涂手可得!”大川内传七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撑着自己的指挥刀,一只手掌伸出慢慢握成一只拳头,脸上是不怕死的疯狂狞笑。
随后摆摆手说道,“休息去吧中尉,到时候我们要反攻的。”
......
“终于有个半天的假了。”周日下午,黄埔军校给新学员难得的放了一个假,需要适度的张弛,一昧的紧张会崩坏弦的。
“本家,吃饭不?永和园,我请大伙吃饭。”经过武装越野后,李萌清明显融入了很多,尤其跟自己一个姓的李崇。
“去不了,我外面有约了。”今天早上守门的大爷代传了一封信。接到信封的时候是开着的,这没办法,黄埔军校对外管理很严格,所有学员往来信件都要经过检验后才会通传。
信是林婉如递进来的,说是自己父母已经安全抵达重庆了,还打来了电报。
“对头,老李可跟我们这些光棍不一样。”趴在窗口来串门的高重华打了一个响指说道。
“你怎么来了?”
“跟他一样,约饭来着,可惜你有约了,我干脆就蹭饭喽。”
李崇摊摊手换下军装,走出校门。
“嘿,这边。”林婉如在大门口右边的屋檐下招手,灿烂笑着。
“黑了,也瘦了。”林婉如盯着李崇看了好大一会儿,然后从挂在腰间的包里掏出一张整齐的纸,“喽,这是伯父伯母的电报。”
李崇接过电报纸,“崇儿,吾家已平安抵重庆新家,虽小五脏却全,住的很舒适,惟饮食辣子不适……军校辛苦注意身体,望吾儿知。”
大城市拍电报不便宜,字数不多,但仍然勾起李崇思家的情绪。
“安心了吧,我带你去吃好的,你看才一个星期,脸上都快刷筋了。”
林婉如勾起李崇的胳膊,转移注意力来冲淡李崇刚提起来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