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文人笔下鬼怪生,黑白雄浑乱乾坤!【我要日万了
何运鸿说得一切都没错,李避也愿意相信他会给自己复仇的机会。但是西楚先帝教给李避的是:
永远给自己多留一个后手。江湖也好、庙堂也罢,一旦你的全部身家放在一个篮子中,那你便是最容易被击垮的对手。
就像当年先帝布下这般局势一般,何运鸿的确是看到了车中的两个小孩,但真正的西楚皇子不在车里,而在山顶。
“避小子,为父此生无法给你和之之过多的关爱,不是父王不爱你,而是不能爱你们。天下六朝都在布局,谁都在给自己留后手,这场持续百年的战争没有什么意义,多少人都在算着如何收官才对自己最划算。我倒希望你们能做一个平凡之人……
我西楚众多皇子中,比你聪明的哥哥有,比你更懂权术的哥哥也有,但是我只在你身上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你的心里装着民,而不是权。
这不是好的君王该有的观念,但这是一个父亲最愿意看到自己儿子拥有的品性。你不是喜欢医术么,我就送你去长景岳,那老道人可是天下医术之魁甲,无人胜其右。
至于我们大楚当年的左尹黄三千,若是有缘能遇到他,帮不帮你,便看你自己的因果了,不论你能学到什么都是你的命。
好好活下去吧,山下之人便是留给你的一条退路。
多少人希望生在帝王家,又有谁人能懂帝王苦呢?帝王何尝不想有家人?若是你准备下山,父王在雁门关给你留了一套局,一套父王毕尽穷生之力的局。若是解得开,再去参与那六朝纷争吧……”
李避小心地躲开了地上一片枯叶,深怕踩响碎叶声,吵到熟睡的李之之。双手托着李之之的大腿,这小家伙最近总嚷嚷着饿,看来是在长身体啊!手上不禁加了几分力,将她搂紧在自己的背上。
二十里外忠烈苑。
李之之睡醒后,砸了砸嘴,跳下李避的后背,舔着吃了一半的小糖人道:“哥,这就是另一处毒药的存放地么?”
李避感受到这小家伙流了自己一背的口水,再看她醒了就吃的模样,轻笑着点头道:
“在这里咱们可得安稳点,这里的每个人都值得我们尊敬!”
寻夏城中忠烈苑!
这是两年来多少文人最爱挥斥笔墨的地方,他们从未到过忠烈苑,却是能不出门而知天下事,借以各地对于忠烈苑的描述文章,便能写出一份全新的文章。
在他们UU小说:
“忠烈苑的诞生便是为了防止边防的战士逃生,而将他们的家人全部集中放在了防线之后。如果边关失守,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的家人。
为了提升边关将士的战斗力,他们的家人成了第一牺牲品。
这里遍地都是鳏寡孤独废疾者,到处都是民不聊生的哀号声。他们没有属于自己的农田,只有时不时传到家中的抚恤金。他们不知天下事,苑外甚至还有重兵把守,不得擅自离开。凄惨的一生,伴随着命运成了他们一生的悲剧。”
每次写到这,不少文人墨客甚至泪洒宣纸心痛异常,消散其墨遍满纸张。
一腔文人泪,
落满宣纸墨。
心痛忠烈苑,
无名忧自来。
自从文人发现写此类文章,最容易被朝中贵人赏识,江湖便是传出了各类忠烈传、边关记事、边关岁月……换得名满财溢,换得青睐有加。终其一生,却从未有人真正到过西北雁门关。
编就足够了,为何要舟车劳顿呢?
没有人知道何运鸿为求一名御医而泪洒朝中,世人只知何运鸿对待其手下残暴异常,忠烈苑也就成了千古伤心地。
李避想着脑中文人们对于这里的描述,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江湖总说:文人UU小说鬼怪生,黑白雄浑乱乾坤!
西北的天,黑得要比中原晚,忠烈苑的大门外,只是立着一块朴素的碑:鬼怪没入忠烈苑,悍边收疆谢春秋。
李避识得这般充满着战意的字体,西楚还是大楚时,书法大家文墨的楚雄体被称为军中硬楷。字力雄浑剑气逼人,锋芒毕露不带丝毫收敛,该回锋处绝不回锋,宛如上阵杀敌不破楼兰终不回的铿锵之气。
李避感受到这般字体的豪情,不禁高声朗诵起来。好一个边关,好一块石碑,不知写那忠烈苑的文人,有朝一日亲临此地,会不会悔不该提笔?
年轻时本欲嫁一个读书人的杜慕裳,因为意外的邂逅来到了这忠烈苑,一住便是十年整。趁着烧饭的功夫正在院中用捣衣杵敲打着一套军甲内服。盆中之血虽不吉利,但这却是忠烈苑荣誉的象征。
住在这里的人们,丝毫没有文人们所说的担惊受怕之情,相反,他们很自豪!自豪自己的丈夫、父亲、儿子,是悍守边关的一名战士!无论中原忧喜多大事,他们从不关注,他们只在乎自己家中的荣耀之人何时归来。
运气好的人等来的是一身是伤的丈夫,运气不好的等来的便是满身是孔洞带血的军服。忠烈苑的人们早已经习惯了亲人的离别,对他们来说,离别也是他们等待的荣耀。
杜慕裳已经洗了三十遍这套内服,依旧能从服中洗出红色的血丝来。听着苑外的朗读声,杜慕裳心头一动,捣衣杵的力又加了几分,心头暗道当年幸亏没有嫁给这般文人。
只会哀怨,如何能为边关助力?
她的男人就算战死了,那也是死在了归路上,何况现在的他还没死。即便她的丈夫曾是西楚国的将士,为了中原却是依旧悍守在边关。
不分朝代只为人类,这是属于边关人的荣誉。至于文人UU小说的边关,他们也不会去看,也不愿去看。
袅袅炊烟升起像是在飘过异乡召回阴阳相隔的烈士,遥遥直上。李避没有遇到丝毫阻拦便进入这忠烈苑,静静地感受着独属于这一片生活的宁静。
江湖有厮杀,忠烈苑中静。
似是受到这里异样的情绪,兄妹二人并未多做交谈。
第十七章 鬣翼营百夫长
小小的一方庭院中,晾晒着女子刚刚洗好的简朴的布满了补丁的被单,旧而不乱,淡淡的芳香顺着简陋的边墙飘出院外。
循着空气中的一丝血腥味,听着噗噗的敲打声,李避叩响了忠烈苑中第一家院中门。想来这里应该是有伤病之人,不然不会有如此浓郁的血腥味。
杜慕裳遥声喊了句门未锁,忠烈苑不需要锁门。江湖之中盗亦有道,对这里的边关将士的亲属,诸多江湖人多是感激的。
没有他们自没有这太平的世道,诸人各有其活路,终不会将手伸向这里。
“这位姐姐下午好,晚辈乃江湖游医,李避。
听闻此乃忠烈苑,寻至此处欲以医术为诸边关之士亲属,尽一分责。我在远处便感受到了一丝血腥味,不知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杜慕裳识得这声音正是刚刚的诵读声,她以为的文人没想到是一名游医。想到屋中躺着的丈夫,不由得丢下捣衣杵,惊呼道:
“您是郎中?太好了!但凡您能将我夫君救活……”
“不用你以身相许!”李之之没好气地说出声,这世道是怎么了,女子不是讲究三从四德么?怎么动不动就要以身相许了?那麻裙大婶也就算了,毕竟是那如狼似虎的年纪,莫非是我哥长相过于引人?老少通吃,咸淡皆宜?
杜慕裳这才注意到李避身后跟着一个手中带着山楂的少女,心头一动自己刚刚倒是过于失态。半口气吊在床上的丈夫唯有一个心愿,想要重新穿上崭新的甲服,奔向沙场!将士一生最大的侮辱,不就是卧榻而亡嘛?
这也是她洗衣的原因,也是她失态的原因。
丈夫的甲服,血腥太重啊!
压下心头的激动,看着这个衣着朴素挺着医杆的年轻人,杜慕裳不由得摇头苦笑。自己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怎么心有所急便连骗子都认不出了?
“你要多少钱呢?”
杜慕裳的语气里有挑逗有讥讽,她到底还是想不通,居然真的会有人冒着江湖之避讳,将手伸入纯洁的忠烈苑。
“那要看伤者的情况,倘若我治不了,那便不收钱,但是会给您吊命的方法。”
“倘若能治呢?”
“五十文起,一两银终!”
“你倒是不贪心。”
“不过是为自己二十年不受关外之敌的生活,略表心意。”
杜慕裳正视起了这个年轻人,即便他是在骗人,不得不说他的骗术也是出神入化。既能动之以情又能晓之以理,让他看看又何妨?
床榻之上,面容整洁的男子显然是有人在精心照顾,紧闭着双眼似乎陷入沉痛的梦魇,微冒虚汗牙床紧摩。
杜慕裳心头悔恨,自己何必要在外面浪费时间,夫君成了这般痛苦的模样却不知。正要上前的她,却被李避一手拦下,欲要发怒却又见李避从怀中掏出一个针灸包。这般专业的模样不像是造假,她不得不压下心头的怒火。
杜慕裳捏红了她的双手骨节,紧咬的嘴唇紊乱的呼吸亦是欲发急促。情之一字,最为致命。为了这卧榻的男子,杜慕裳抛却自己的身份,忍着痛苦学会了洗衣做饭。她生活在忠烈苑中,却是比曾经的富裕生活活得更要开心。
想到家中过去的富足生活,杜慕裳虽有不能尽孝的遗憾,以他父亲的脾气绝不允许自己跟一个边关将士婚配的;但她又是满足的,至少这十年,她活得是自己心头所想的模样。这世间有多少人,无法替自己而活呢?
李避只用了三根银针,便将梦魇的将士平复下来,比起杜慕裳松开的眉头,李避的眉头却又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银针泛黑,视为剧毒!
“杜夫人,不知您丈夫是何时从边关战场伤退下来的呢?”
杜慕裳像是溺水之人又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语气中再无调侃,急切地出声道:“半旬多一日,大夫,您能让我丈夫站起来嘛?”
六日,算起来正是李避兄妹二人到边关的那一天,李避轻声道:“他伤于何处?”
“后腰!”
三人一起合力将男子翻过身来,李避解开包裹的伤口,看不出这女子居然也略通医术,这包扎的手法还是很讲究的。螺旋包扎法,这般军旅中都少有人会的止血法,可不该是一个普通女子该会的。
李避对于此女的身份有了一丝好奇……
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男子低语痛哼一声。
触摸着伤口边缘,李避轻声道:“杜夫人,可否请您带我妹妹去院中静候?接下了来的治疗,涉及到我的**……”
杜慕裳自是懂李避的意思,让这小女孩跟着自己,一方面是让她放心,另一方面也是借这小女孩监视她。
关上了房门,李避站起身,点燃药箱中的一丝清香,将锋利的小剑收于衣袖之内,轻声道:“既然醒了,又何必装睡呢?”
“厉害……不知您是哪方的势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眼界,是被派来杀我的么?”
“我只是江湖游医罢了,此番只为医人而来,不代表任何势力!
你这腰伤不假,是被巨力震断腰椎,但是你身体中的毒素又是如何一回事呢?”
躺在床上的男子答非所问道:“小郎中何必假惺惺,你们是想得到我的秘密嘛?死了这条心吧!”
“我不救你,这般毒素,你最多再活半旬!你愿意看着屋外的女子,孜然孤苦一生么?”
趴在床上的男子,好一番天人交战后,继续试探道:“真的要趟这趟混水嘛?”
“不愿趟浑水,只愿救浑人!”
“何为浑人?”
“混蛋么。”
男子噗嗤笑出声,牵动伤口却又倒吸凉气,一丝平复后轻声道:
“鬣翼营百夫长,韩嘉杰,先谢过大夫!”
鬣翼营!
李避心头一惊,这可是西楚曾经称王一时的六朝唯一一个可以飞行作战的军种!身为西楚皇子的李避,如何能不懂他们的强大?
人在前面飞,魂在后面追。一旦追不上,化成一捧灰。
第十八章 又闻阿芙蓉!【剩下两更放下午吧
从高山之处俯冲而下,借以气流张开特殊的翼装服,上天入门无所不能。尤其是西北这般特殊的地理环境,这般兵种作为刺探情报的利器,高飞而下,管你如何排兵布阵暗藏玄机,皆是一目了然!
同样的,这也是伤亡率最高的一个兵种。
韩嘉杰并不知道身后站着西楚皇朝曾经的皇子,趴在床上的他也看不到这小郎中的表情。
但是近日来不断地陷入那般幻境中,他深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索性要将自己受得委屈全部讲出来!即便他是碟探,也要让他心头有一番取舍。
“我本是西楚边军,因为先皇战死,我等被何将军直接收编于雁门关。
起初我等也是想过要造反,但为了生存,我们不得不重新接受现实。先帝对我们有言在先,无论是谁统治,总要有人御守边关的。
既然这是先帝的遗愿,我们自当全力以赴。
随着三年的接触,我们已经诚服于了何将军的统治。即便我们嘴上不说,但我们逐渐变强的事实在解释着一切。
西域十六国无人再敢入侵,这是为何,便是因为我等鬣翼营的存在。每次战斗前扔下一片装有烈酒的酒坛于他们的阵中,辅以火箭助燃,短兵未接,对方以伤亡过半!当初若不是我们被夺了翼装服,西楚也不会灭亡的这么快!”
李避静静的负手而听,想必夺去他们翼装服也是自己父亲的安排。算无遗策的他,怎么会忽略这种细节呢?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人对于父亲的赞誉,李避的心头还是喜悦的。
“我是鬣翼营中唯一一个百夫长,也是唯一一个掌握了安全降落技术的人,大将军告诉我,边关有奸细,秘术不可传!
起初我是不信的,三天前,大将军微服私访,似乎是去追寻刺杀他的刺客。我等被安排去巡查寻夏城的情况,起飞前喝下了六公子的壮行酒。当时我虽有不解,往日无恩近日无德的六公子为何要给我们敬酒,直到我空中巡查之时,才发现这酒有问题!
我的同行战友全部从高空坠落身死,我却是因为私藏秘术侥幸苟活,却也摔断了腰椎。亏得我之前有安排内人接应,不然怕是我都回不到忠烈苑的家中!”
李避想到当日自己和黑毛巾战斗之时,空中掠过的黑影还让自己有过怀疑,此刻心头瞬间了然,看来这家伙不是在骗自己!
六公子,又是何人呢?
“我思前想后不知何时得罪了六公子,近日来出现诸多幻觉,才知我有可能是中了那个毒!想到是被您一眼看穿,我也就大概知道您的身份了。”
韩嘉杰顿了顿,像是想看看李避的脸上有没有震惊的表情,没有听到李避的回话,当即决定再来一记猛药:
“不知道大夫可曾听闻阿芙蓉?”
这一次李避是无法平静了,起初他是打算通过刺杀何运鸿的刺客,来进入自己的故土,寻找父亲留下的局。意外地发现包子铺中香味居然有阿芙蓉的味道,一番深入虎穴后又陷入了毛巾会的谋杀,牵连出边关将士尸体的消失案。
现在有循着三处放有阿芙蓉的痕迹,特意来收取这般禁药。
如果这些都是父亲留下的局……
想了想,李避摇了摇头,那家伙估计没这么好的脑子,不然现在一统天下的为何不是西楚而是泰安呢?
蓦然李避想到了一个人,何运鸿还说过他最敬佩的那司徒智川!说不定是自己老爹算不过那家伙,便故意给自己长脸才说出了这番话。
搬出皇恩榜中一百零八人的司徒老儿!想来世间也只有这个人能将触手,伸入到每一团势力背后啊!
李避轻声道:“你为何肯定你中的是阿芙蓉的毒?”
“因为,我看到了六公子和他们的交易!”
“交易?”
“我们边关战士虽无大的战斗,但是训练、斥候、巡防,小摩擦不断总会受伤,可我们又没有郎中,所有人受伤只能凭运气治疗。运气好了敷点药草还能好,可同样的药草敷在不同之人身上的效果就会截然不同!
有人说六公子那里可以买止痛药,不少受了伤的军士都会去买这般药,那药口服效果虽好,但却总容易使人陷入幻觉。
我本就是敏感之人,身为西楚先朝之兵,更需小心谨慎。我观察这些买了止痛药的士兵,过不多久就会消失。巧合跟踪之下,我看到了他们是在和六公子交易之时,被人从背后放倒……”
李避出声表示回应,看来这六公子的身份八成有可能就是毛巾会的紫毛巾。能将这般迷幻类的慢性毒药带入边关,又能让不少士兵白日消失,很好地抓住了边关没有医生的病根,乘虚而入。
六公子的身份韩嘉杰并不知道,似乎是那个身份,他还无法接触的到。只是买药的将士这么称呼他而已。六公子从来都是蒙面见人,从不露脸,也不胜任任何官职。
李避不禁思索起来,这六公子之事,何运鸿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你又是如何知道大将军微服私访的呢?”
“那日大将军召集我们各个兵种骨干集会,告诉我们他明日要去寻夏城,替我们寻到一个好郎中!一个他等了十三年的郎中!告诉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病痛……”
“莫非这些年,你们一个御医都没请来?”
韩嘉杰的声音出现了一丝变化,怒从心生的他犹如野兽的嘶吼:“那些朝中之人要么不给御医,要么就给昏医!我鬣翼营本有一百一十名能熟练使用翼装服的将士,却是被那来自祥符的御医一夜之间治瞎了三十个!
谁还敢用朝廷派来的御医?
而江湖之中愿意来的郎中,根本到不了寻夏城!
于其叫我们雁门关,不如说是禁医关啊!不瞒您说,我无比想念西楚的日子,至少那时,我不用看着自己的弟兄死在自己的怀中!”
李避心中微动:何运鸿啊何运鸿,此人要是你安排的,你未免也太懂我的心思了!这是硬逼着我去雁门关啊!
……
第十九章 西楚左尹
李避环视这简陋的屋中一圈,这便是一个边关将士的家居之处,何等简陋,何等令人心碎?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大夫,您既能看出我的伤病,能否请您去趟雁门关?鬣翼营百夫长愿倾其所有换您为我边关战士治一次病啊!”
“阿芙蓉的毒,我解不开。”
“我知道忠烈苑也有阿芙蓉!”
……
李避缓缓退出了屋中,杜慕裳冲上前来,满脸担忧地就要问道韩嘉杰的病情,李避轻轻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三人走过庭院外,李避注意李之之红红的双眼,犹豫一番,还是决定瞒住毒素,说出无法救治的实情。
杜慕裳颓然地坐在场中拂面而泣,失落的神情配以落魄的模样让人痛心。李之之上前安慰杜慕裳之时,发觉此女衣领微张却露出好一片大风光。自惭形秽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小号菜包,不由得悲从心头生,跟着女子一同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见到的女人都一个比一个女人?
麻裙大婶就不说了,钰苓那是比不起,怎么这个满身悲伤的爱情的大姐姐也比她有女人味?”
李之之心头默想着,莫非只有经历过爱情的女人,才会拥有傲人的双物?
目光从侧面盯着这才露尖尖角的高山,李之之瞬间抬头,果不其然,李避的双眼那是带着金光放着**毫不掩饰得直勾勾地俯视着杜慕裳。
李之之转身挡在李避身前道:“你去帮别人治病吧,我陪一陪大姐!”
李避嘴唇微张,心中微动。那个标志他可是再熟悉不过的,没有多说,李避摇头道:
“我不能把你一人留在这里,咱们让大姐自己冷静一会,她可能更想一个人静静。
听说忠烈苑深处有一家药房,你和我一起去给大哥抓点药,还能帮他缓解疼痛!”
李之之虽是心疼杜慕裳的哀嚎,但她也明白伤心之时更需伤心之人自己解。
抱了抱颤动着痛哭不能自已的杜慕裳,李之之关好院门才和李避退出了院中。
“色棍!”
“无耻!”
“你就会盯着别的女人看!”
李之之走几步便回头对李避一顿拳打脚踢,她是越想越气,自己小的原因说不定有李避不看的影响!
这么一想,她心头便是生出一丝幽怨,自己跟了十五年的男人,居然敌不过才见一面的女人。是自己的魅力问题嘛?
不,肯定是李避有问题!
忠烈苑的街头没有小商小贩,也就自然少了一分市侩的喧闹。孩童低声的念书声,悠悠地从远处飘来,环绕着参天的槐树盘旋,带起了一丝故乡情。
“将军百战活,壮士十年归!”
念书的孩童可能不懂将军和壮士的区别,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便是其中一种。他不愿让自己从军的父亲有任何一种意外,所以便更改了这般诗句,以活以归虽不压言韵,却是压心韵。
一旁的老先生,举起了手中的戒尺,想到什么便又轻轻放下。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终是黄沙穿了一个个金甲,埋了一片片忠骨,却是守了雁门破不了楼兰,何人能回?
“师傅,楼兰有产什么药呀?”
老者举起手中稀有的羌活,细心地解释着它的药理。
李避轻轻叩响药店门,老先生转身开过店门。
耄耋的老者寻医一生,双目带有辩智之力,他可是西楚曾经一人之下的左尹,看人之术不会差。
探视一人自知其成就当属**不离十,以药分人,寻常人等不过是寻常草药;将士侠客气血旺盛,多有血药之类。
但看清眼前二人之时,老者不禁心生一顿。
这可不是忠烈苑该出现的人!
一男一女气血之旺盛当属平生罕见,头顶略带青光,气运更是通天。即便是最普通的衣服穿在二人身上亦是熠熠生辉。
“龙涎香!”
李避未懂老者之意,双手抱拳道:“晚辈江湖游医李避,前来买些许药材!”
“何药?”
见这老者年岁虽长,却声如洪钟形如春风,硬朗的身板可是比不少年轻人还富有朝气。对方明显也懂医术,为何不救那韩嘉杰呢?
“三七、元胡……”
“紫皮大蒜?”
李避还没说完,便被老者张口打断,仿佛已经看穿了李避心头所想。老者摆摆手道:“这般止痛药我是不卖的,你若是想救那男子,没必要来我这里,另寻他处吧!”
救人一命乃李避行医之根本,为何这老者如此决绝?
“你虽贵有天子之命,但劝你莫要过多插手人间事!帝王将相本无情,世俗纷扰会搅乱你的气运,一手好牌莫要因为爱管闲事,落得草草收场!”
李之之正欲开口,却没想到老者立马对着她道:“红枣、桂圆、桔梗,可以加速你的发育,你本就是凰体,发育成形自然慢……”
李之之骄傲地挺起了胸口,仿佛是得了什么不得了地夸赞。
李避抬头皱眉道:“花草树木,人皆有情,何来高低之分?”
“要教训老道救一人而胜造七百万级浮屠嘛?
老道一生行医无数,早已对这世间不念情。你要修万民之道,就要明白自己会失去什么;好好的帝王之路不走,做什么春秋大梦!”
“晚辈只为一剂止痛药而来!”
“你可知救了他们,会带来更多的因果报应?不若就让他们这般死去,你已知他们的身份,却愚蠢地以为自己在行善。殊不知是在行恶!”
六朝征战,多少血骨忠魂葬于荒郊野岭,所谓救人不过是救活了魔头,助长了杀戮而已。老者想到自己当年救起的那个人,真是悔不当初!
这也是为何他会这般禁医售药,双耳不愿再闻天下事!
江湖也罢,庙堂也罢……
太脏了……
李避双眼如星辰,胸有成竹行医布道岂能被人三言两语给说退?
人生之河深浅不一,有人淌河而过,只是一涓小溪,漫不过小腿,人生自是平步青云;
有人淌河,溪水过腰,稍有不慎便会顺流而下迷失于长河之中;
更有淌河而过瞬间溺亡,再无半步寻找人生真谛的机会……
第二十章 妾愿为君舞一曲【万更求个收藏
老者宛如看透了李避所有,倾口一言道:“你以救天下人为药,来治自己的心,岂不知天下独你有这颗心?”
小孩的读书声不知何时已然停下,李避自知在这里无法得到需要的药材,看着正坐朝前转头看向自己的孩童。那双清澈的双眼犹如天山之雪莲,让人瞬间心旷神怡,李避脱口而出道:
“我要待你长大,便只能从书中看到这些战争!”
自诩世间无他不知事的老者,确实发觉李避头顶的青光中出现了一丝紫光,盛然如浓夏之薰衣草,紫得耀眼而摄人!
这年轻人居然敢说如此大话?
“那你要杀多少人才够?”
“郎中放下手中的处方,和杀人魔提起手中的刀,并无多大区别!”
“你真要救那人?不,你已经救不了他了!”
胖墩墩的小孩跑至门口道:“叔叔,给你楼兰药,我等着长大看这盛世呦……”
李之之看清李避手中之药,不禁轻呼一声:“羌活!”
止痛药中最神奇的一种,不需要和任何药材搭配。老者见小男孩给了李避神药,没收回也没要钱,将兄妹二人礼貌地请出了药店。
想到那可爱的小胖墩,李之之朗声对着关上的店门道:“小胖子谢谢你呦!”
“姐姐,你也要抓紧时间胖起来!”
李之之闭上眼,微张口,若不是被李避直接架起,说什么她也要拆了这家药店门!死胖子欠收拾,居然敢出言嘲讽她?
李避缓步停在一家亭房外,这便是韩嘉杰所说的阿芙蓉藏匿的地方。
感受到李避的气色不对,李之之这才不再挣扎,想要开口询问又被李避的寒气给深深逼回了口中的话。
“帮我看好药箱!”
“哥,你要干嘛?”
“医魂!”
韩嘉杰或许只是听过这药的名字,连完整的阿芙蓉长什么样都不曾见过,凭他独有的感知能力,李避进入的庭院一定有问题。
但是他没告诉李避的是,何运鸿在离去的当晚,曾单独告诉过他一番话,这才是他能布置后手安排人接他回到忠烈苑的原因。
“……待一小郎中来为你治病的话,不妨告诉他,忠烈苑中的亭房深处,有一家挂有蓝色毛巾的庭院。”
老翁带着破烂的草帽,慢吞吞地转着石磨,像是受不了天上的阳光直晒,又像是受不了年老体衰。动作的韵律越来越慢,在李避驻足于门外之时,便已经缓缓停下。
随着李避一步踏入庭院,老者的口中多了一片淡绿色的树叶。
树叶本能吹,香烟龙口出。
四道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四到身影从院中角落奔出,老翁掀开自己的草帽,露出满脸不可思议!
他们明明已经很小心了,怎么可能会暴露?寻上门来的又是谁?
转身就要带着信报离开,告知紫毛斤这里已经暴露的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竟是多出了一记手刀。
黑毛巾的绝学?
自己人?
剩余八人还在愣神之际,李避竟是已经将他们的蓝毛巾斩杀!
毛巾会第二条规矩:长老死,则分会灭!
李避轻轻一抖身,一片药香兀自散开而来。自知活不下去的八人,当机立断就要拖死李避,下一秒,内力像是在经脉中被人隔断,引以为傲的内力再无用武之处。
八人犹如断了线的木偶,不知何时中了李避的毒!
李避的声音随着清风,荡在场中:“你们中了内力的毒,我来救你们了!”
李之之待着话音落下这才进入院中,她跟在李避身后用乾坤袋收起了装有阿芙蓉的箱子,快步跟着李避走回杜慕裳的院外。
……
杜慕裳静静地坐在屋内的地上,脸上布满着泪痕。她爱这个男子,恨不能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过去有无数个夜晚,她都在梦中惊醒,深怕自己得到他牺牲的消息。好在他回来了,他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她却更加安心了。
韩嘉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他的一生总是愧疚于她的。好男儿谁不想征战四方为一国退敌贡献自己的青春?得到了沙场的荣誉,便要失去情场的得意。他觉得自己人生最值得的时光,便是和她相遇的岁月。
因为爱,所以两人才会至于此地。
又因为两人相爱,却是终究没要一个孩子。
他有他的顾虑,她有她的担忧。
相视一笑,杜慕裳轻抚着韩嘉杰的面庞,像极了每次送他回边关前的离别。
“军服终于洗干净了,你想看一看吗?”
韩嘉杰抿了抿嘴,笑容却带着一丝期盼:“咱们的孩子,真的夭折了么?”
杜慕裳噗嗤一笑,擦拭着面颊两旁的清泪道:“傻子,你好好养伤,咱们还可以再有一个的。不用什么都靠你,我也可以自己来。”
韩嘉杰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双眼泛红,呢喃一声:“还想看一次你跳的西域舞。”
杜慕裳缓缓起身,在韩嘉杰的背后褪去衣物,重换一身西域风情的舞娘服。纤细的腰肢在舞服的衬托下更显得美轮美奂,玉足轻点地,犹如白玉般的洁足轻踏在这黄土之上,屋中的一丝春绿小草,更显生机勃勃。
“君住昆仑山脉头,妾自心语山脉尾。
君主西北雁门关,关门余年不见君。
妾自忠烈苑中望,望中夫石更念妾。”
杜慕裳的身姿伴随着这般委婉却不哀怨的歌声翩然起舞,犹如春之含苞幺幺绽放。旋转的身姿带动起暖旭的春风,吹散脚边沙,静碎屋中草。
简陋的屋舍盖不住春意的繁华,绝美的歌声荡于忠烈苑。梁上余音三淼声,玉足点地百回转。
韩嘉杰大口咬着颔下的垫枕,便是上阵杀敌撕破臂间血肉,都不曾皱眉的汉子,此刻却是被泪珠蒙住了双眼。他拼命地挤着眼睛,想要将这泪珠拭去。不擦还好,一擦犹如破关而入的西域异族,迸流不息滔滔不绝,顷刻间便打湿了这芳香的垫枕。
一声歌舞终了,院中归为平静。李避叹了口气道:“我们还是来晚了……”
第二十一章 还是说两句人话吧
也是在李避进入那放有阿芙蓉的庭院之时,四名暗中隐藏的男子,收到绿叶传音的讯号,一人报信离去,另三人便要将这忠烈苑统统杀尽。
一人黑衣蒙面,只露出炯炯有光的双眼,充斥着一丝悲哀的善良。又一片无辜人要受难了,他们的家人悍守整个中原西北门,却终究逃不过受难的宿命。他手中的惨白色的长刀,注定要从苑尾饮尽忠烈苑中的血。
另两人在苑头站定,比起苑尾的同伴,他俩的眼神中则多了一丝忧虑。就像要去偷蛋的蛇,拼命隐藏着自己,深怕被对方发觉。这忠烈苑中,可是有不少高手的!
毛巾会第三条规矩:分会暴露,毁尸灭迹!
正在念书的小童听到院中嘀嗒一声,刚要抬头去看,便被师傅的黄色戒尺按住了头颅:“学而尽心致志,不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老者的另一手凌空直指,五道琴弦掠过就要翻墙而入的毛巾会刺杀之人。弦震血落,尸首分离。那偷袭之人被杀后,轻落于院墙之外的断头中出现了一丝解脱的神情。落在院内的只有唯一的一丝血珠,发出嘀嗒一声轻响。
“师傅,您说如果我不好好读书,父亲是不是就会打我的!”
老者收回手中的琴弦,这般调动内力对他这副身躯实在是消耗巨大,不然他也不会让这血珠落于这药铺的店内。捋不顺的呼吸,好一阵才压下心头逆血,轻声回应道:“对!”
小男孩捧起书本道:“幼不学,老何为;子不学,父之过!今天不念书了,想被父亲打!”
苑首的毛巾会刺杀之人,也是极为讲究。
看到紧闭的院门,便轻身翻入院中,身影之轻,便是连院中的小草都不曾压弯。二人屏息而动,静静地等待着最好的暗杀时机。
不可在此留下丝毫活口!
屋中传出一丝如夏日般呼唤的歌声,融化了这初春的天寒地冻。声音又如六朝名手画家的笔,在这二人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美轮美奂的画面。
但二人并未有被此美色动摇,江湖之内,美物皆蛇蝎,越美越致命!
精通刺杀之人很了解所谓气机命门,即便这两个凡人,一弱一残,他们还是静静地暗中埋伏着。等待着舞至**时,旧气已断,新气未生之时,一击毙命!
二人蛰伏着,蛰伏着……
不知何时,蛰伏着的二人眉心之处,多了一颗碎牙,多了一颗碎甲。
“妾愿为君舞风尘,何日再回阜阳城?”
韩嘉杰浑身一震,他心头猛然浮现出当年骑马带着杜慕裳来这边关时所说:等我平定了边关,便带你回阜阳城,我们种两亩地,一亩蔬菜一亩芝麻。喂一头牛三只羊,生两个娃带两只猪。你在炕头读诗诵曲,我在炕下为你捏脚搓指。
将头埋在垫枕之上,韩嘉杰咽下口中的另外半截碎牙,哽咽道:“对不起……”
一曲终了,杜慕裳捂住食指处的裂开的碎甲,痛在其手,疼在其心:“对不起……”
“我没有给你想要的家!”
“我没有给你想要的家!”
杜慕裳要的是安定的生活,心头虽对边关将士惊叹不已,可她终究还是个妇人,也想要平静的生活。满心心头泪的韩嘉杰给不了她这个家。
韩嘉杰要的是一个孩子,一个可以子承父业,让他和杜慕裳的爱情能有一个承载者的孩子。泪散红妆的杜慕裳给不了他这个家。
“慕儿,你能帮我翻个身嘛?我不想趴着离开这江湖……”
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翻过韩嘉杰的身子,看着他咬牙忍痛五官皱缩的表情,杜慕裳心头更加难受。
“慕儿,咱们可以在白日里相爱一次嘛?”
杜慕裳红着眼点着头,再次褪下只舞了一曲的西域舞服,随着衣服的落下,她的泪水越聚越多。只剩一件肚兜之时,忍了十年的杜慕裳愤恨地痛哭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继续装下去,为什么你要告诉他阿芙蓉的下落,为什么你要惊动毛巾会……”
韩嘉杰看着杜慕裳胸口妖艳的日轮花,伸手扯下臂旁的衣物,衔尾蛇瞪着双眼,像是在俯视二人的命运!
“皇城司——解甲汉!”
“日轮花——长木芏!”
杜慕裳紧紧抱着躺在床上的韩嘉杰,在李避和李之之冲入房间的一瞬间,二人同时出剑捅在了对方体内。
一丝解脱出现在二人空洞的双眼中。
杜慕裳满面红光道:“我一点都不爱你,我根本就不会爱你,你只是我完成任务的道具,我怎么可能爱你?”
韩嘉杰大笑着从口中喷出几口鲜血道:“日轮花果然名不虚传,我皇城司又怎么可能低头?你也多想了,我的命运只是为了泰安的皇朝,真情六感早已闭合!”
李之之咆哮着拉开两人,二人默契地松开了手中的剑,李之之将杜慕裳放在床尾,双手按压着长剑边缘渗出的血。回头却是看到韩嘉杰口中鲜血不止,不禁哭声道:
“哥!你帮忙啊,救救他们,他们明明是相爱的啊!”
低头看着杜慕裳豪硕的白皙之物上那红艳的日轮花,李之之突然想起,之前李避不是在看女子的胸而发愣,而是他早就发现了!
怪不得他会说来不及了!
“救他们,救他们啊!你看穿了一切,为什么还不救他们?”
李避在李之之的催促下,一手接起韩嘉杰的手腕,脉象紊乱强弱不齐,显然是杜慕裳捅入其体内的长剑上蕴含着雄厚的内力。内力放肆地破坏着韩嘉杰体内的每一个器官,便是神医转世也救不活这般内脏只剩一团血水的可怜人。
想来杜慕裳也不会好过,两个顶尖势力的碟探,出手便不会留情!
眼看的二人是活不长了。
一抖腰间长针,三根银针直直射入杜慕裳的心口;左手一转,七根续命针定在韩嘉杰的胸口。李避铜钟般的声音带着一丝江湖的不忍道:
“做牛做马一辈子,临了了到头,还是说两句人话吧……”
第二十二章 十年夫妻两茫茫
“说什么不爱对方都是胡扯,以为这样就能减轻对方对自己出剑的愧疚感了么?
十年夫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你们还有半炷香的时间可活……”
李避心头有恨却说不出口,压下心底对于这两个势力的愤怒之情,咽下没说完的话,快速起身,带着李之之退出了房间,将最后的时间留给了独处的二人。
“哥,你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为何不去追究他们组织的秘密?”李之之此刻还没从这般情绪中平复出来,杜慕裳太爱韩嘉杰了,韩嘉杰的心中又何尝没有杜慕裳呢?
但这就是碟探的一生,无情无欲,一切只为任务而活。
情感只能成为完成任务的绊脚石!
杜慕裳爱韩嘉杰,他们彼此的情谊岂能是一个任务就能阻拦的?
李避的声音颤巍巍的,像是饱含着深潭一般厚重的情感道:“从他们爆出自己在组织中的名号时,韩嘉杰就不是韩嘉杰了,他已经成了皇城司的千命侩子手——解甲汉了,杜慕裳亦是如此……
他们两人明知着对方的身份,不过是把名号颠倒一番取出的假名,却是在假戏真做中越爱越深。
爱上了自己角色的戏子,便是无法舍弃这段感情,曲终之时便是戏子揭开面具之时。
越是沉浸、越是爱之深,当他们褪下外皮,便会越痛!
或许他们在对彼此刺出那一剑之时,才领悟到自己这生究竟是谁吧……”
李之之咬着牙哄着眼,提着小剑刺向了趴在窗沿门口的两具尸体。蛰伏着的毛巾会刺客,到死都在蛰伏,这是他们的宿命,和屋中相拥而死的二人,没有任何区别。
以物杀人,隔空毙敌,皇城司和日轮花当真没有俗人!以斗划分的内力境界,倒不是这兄妹二人此刻可以相敌的。
韩嘉杰没有杀李避,杜慕裳亦没有杀李避,因为他们二人知道,边关之内最缺良医。即便此人的身份不明,但他却愿意为了天下人去得罪毛巾会!
这是他们夫妻给李避的考验,生死的考验。
李避愤怒也就愤怒在这里,原本自己在包子铺中戳穿毛巾会的过程,无人知晓,顶多是遭人怀疑。他将击毙毛巾会和那强大的翊麾校尉的嫌疑,都扔在了逃走之人的身上。现在倒好,忠烈苑中进入了神医,日轮花、皇城司、毛巾会,三家分会皆是有人死去。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李避!这便是拜韩嘉杰所赐!
但是在看到韩嘉杰和杜慕裳,互相刺给对方夺命一剑,口中说着不爱对方之时,李避又心软了!
为了不让对方愧疚而死,不惜骗他。
这份爱,厚重却又可怜!
所以李避才会给他们续命,让他们卸下所有的伪装!解甲汉和长木芏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韩嘉杰和杜慕裳!
即便他们将李避孤立在所有的敌人面前,让想要活命的李避兄妹,不得不前往唯一的躲避之地雁门关,去接受何运鸿不知真假的好意。
李避不恨了,至少他救了一份爱,不是么?
感受着体内的生机逐渐消散的杜慕裳,咬着牙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爬过漫长的炕头,留下一条血痕,静静地躺在韩嘉杰的臂弯。
“想着这一天想了好久……”
“让你久等了……”
“其实,我们的孩子没有夭折!我还教他背过三字经呢……”
“咳咳……”韩嘉杰兴奋地喷血,像是得到了青天大赦一般,越咳越兴奋,“他……长得像我嘛?”
“和你一样塌鼻子!我把他交给你说的那个先生了……”
“哈哈……是嘛,大爷当初可是对我失望透顶了。他说我是病到骨子里的人,救不得。”
“那我可就放心了,这么毒辣的双眼,一定不是一般人!”
“他可是号称天下唯一一个能医白骨的先生,幸亏当初没让他救我……”
“为什么?”
“只有你才是我的药!”
……
纵使二人流尽身中之血,便是这屋中依然残留着血腥的杀戮气息,在生命凋零的这一刻,二人紧紧相拥长眠。一脸幸福祥和的模样,像是活够的老者放心地闭眼离开这世界。
李避给韩嘉杰穿上晾晒在庭院中的甲服,李之之帮着含笑而终的杜慕裳再次穿上了那身西域舞服,款款将二人埋在院中。立碑之时,李避将那羌活折断半根,种在二人坟头,轻声道:“羌活解那百痛,这该是你们儿子给你们的祝福……”
老人领着不想读书的孩子,目送着李避和李之之走出忠烈苑,进入这家忠烈苑第一户的庭院。看着那截羌活,小孩突然嚎啕大哭:
“人之初,性本善……慈杜母,择邻处!”
小孩跪倒在地,老者久久不语,看了眼庭院外四起的风声,心头呢喃道:
“韩嘉杰啊,你当初起那解甲汉之名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好了有这么一天?
我说她此生三穿舞服必死于你手你不信,你却非要和我对着干!白瞎了你这大气运,非要和这俗尘女子沾染,留给老道这么个小尾巴,麻烦啊……”
老人凝息传音,冲着这空荡的四周,传出渐曳渐细的声音,像扯细的糖丝,袅袅地在空中回旋:
“老夫今日在这育那药苗,但凡我这小苗有丁点损伤,刨坟鞭尸!究根查底!”
老者领着小孩重回药铺,暗中欲要收回尸体的日轮花和皇城司之人,莫敢入此院门!
祥符城中,天子放下手中的奏折,笑道:“不问世事的老家伙居然发声了?是谁的孩子,让他不惜违背自己的誓言呢?
看来,这天下当真是要乱了啊……”
当夜,泰安皇城天子令:西北寻夏城忠烈苑再有敢擅入、打扰军属生活者,刨坟鞭尸!
何运鸿、十五路诸侯、九位皇子连夜下令,务必保护好忠烈苑,不能误入,亦不能让人栽赃陷害!
江湖之内千百帮派更是好奇声起,又是何人在那座不平凡的小县城掀起了一番风雨?
西北的忠烈苑中,有不能招惹的对象,自有必须招惹的对象……
第二十三章 好一个女校书【下午再更
日轮花、皇城司、毛巾会,皆是盯上了那对江湖游医的兄妹!
白毛巾追杀令:得江湖游医兄妹二人头颅者,可往任意分会获此白毛巾!
这般赏赐对不少亡命江湖之人,可是最好的刺激,杀两个人就能得一份白毛巾的丰厚待遇!而且这两人只不过是一对没有任何背景的兄妹,这可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肥肉!
不少江湖人士,纷纷朝着寻夏城赶去。即便是边关战事吃紧时,他们都不曾去过那寻夏城,毕竟守那国之门,和这江湖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庙堂的事。
叶慕波看着手中的长信,不禁颤抖道:“来人,备水!不要温水,要烫水!”浑身湿透的他,便是在冒着热气的木桶中,仍觉得寒冷刺骨。
皇城司:“不知叶大人可曾注意,我司已有近两年不损一兵一将,不知为何今日在贵县迷失一人。起因经过,烦请叶大人详细告知,务必记得不要打扰忠烈苑的清净。我司已派专人前往,若是叶大人的回答并不令他满意,寻夏城的知县也该更换了!”
毛巾会:“阿芙蓉两箱丢失,碎肉之体被何运鸿发现,九皇子已经开始关注我们!且行且珍惜,拜别道弃子。”
两封信慢慢在手中融化,叶慕波不禁将自己的头埋入了这般烫水之中。直到无法呼吸,面上出现红肿之时,才从水中站起。
“我不能就这样被抛弃,我必须活下去!对了,不是有个背锅者在么!”
起身的叶慕波顾不得擦拭身体,光着身子便跑回书房,将今日来寻夏城中发生的一切事,全部以那江湖游医的兄妹为轴,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了一番。
看这手中两封能挽救自己事业的长信,叶慕波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会编故事!
“再让这寻夏城中的第一老好人去打个掩护,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寻找那对江湖游医的时候,完成六公子吩咐的事,这寻夏城的知县只能我叶慕波来当!”
……
出了忠烈苑,李避兄妹二人直接走向了脑海中记下的地点,第三堆放在寻夏城中的阿芙蓉的位置。
他们必须赶在毛巾会转移这药材之前,将这毒药带走。不然,又不知多少人要被这本是救命之药的毒药所祸害!
莫泊怀看着手中短小的信件不由得摇头苦笑,这算是什么事?自己来到寻夏城中多年,一直安心做着老文人,凭借点文化,在这城中起了多年的名。
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西楚当道还是现在的泰安,寻夏城中一半人的名字都是他起得。起名不仅深谙五行,更是有理有据别有诗意,关键是还不收费。莫泊怀的名声在这寻夏城也就格外好,许多孩子可能不知知县是谁,却知道莫爷爷是城中最好的老先生。
正因为他相交甚广,三教九流皆有熟知之人。每当一些大户人家要办那婚丧礼俗之事,都会来找他。常在河边走总得湿鞋,昨天在给叶知县千叮咛万嘱咐的送丧行队中,意外被一个一年前混入的小骗子给搅黄了局。
据说来自中原的那位大人物非常生气,现在叶知县又叫他去办另一件事,原以为自己不会再被重用的他,意外得知这个消息还兴奋了一番。待他看清详细之时,这才生出了进退不得的尴尬。
莫泊怀有自己心底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他就不能得罪叶知县。小小的寻夏城,知县就是这片天,谁敢和天过不去呢?
“去问柳楼,与这六个姑娘呆一夜。”
莫泊怀自问一生是个清贫文人,中年丧妻之后就从未再碰过女色。不少人笑称他和他在边关从军的儿子莫提,是一对老光棍。莫提更是在探亲之时,放出话来:等我爹的大事解决了,在考虑我的小事!
问柳楼又岂是莫泊怀能去的地方?他这年过古稀的身子,若是被那年轻不知礼节的女子一挑拨,可是要涌血而亡的!可他敢不去么?叶慕波给他的信件中,只是一个简短的陈述句,越是平淡的语气越容易让人生畏!
想到昨天自己丢出的面子,莫泊怀心头安慰着自己:不过是和几个女子待在屋中罢了,又不做何过分之事,一天想必是过得极快的!
连番大战,李避的药物早已经消耗一空,便是出门时配好的断肠散、散功粉、断脉粉,早已经用光。路过药店时,便将半截羌活换满了整个药箱。药店老板见到这般西域神药那叫一个兴奋,但凡是给李避的药物都是用极佳的年份。
“小兄弟,虽说打听别人的秘密并不对,但我还是很好奇,你这药箱为何如此能装?”
李避自然不能告诉老板李之之的秘密,这些药材看着装进了他的药箱,实际上全被装进了李之之的乾坤袋,和那两箱阿芙蓉,放在了一起。
李避清点了一番药材,倒是摇头不语。老板也不好强人所难,恰好店中又进来一名可人儿,老板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呦!女校书今日这是要采购何种药材啊?”
波浪般的秀发随风飞舞,如月的凤眉,一双美眸含情脉脉,香腮微晕,鹅蛋脸颊甚是美艳。露在衣外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霜如雪,身姿纤弱,一如出水的芙蓉。
女校书,李之之心头一寒!
这般青楼中的有才的女子才有的称谓,倒是让她最看不起的。青楼之中的女子分两种,一种是没有庇护被强买强卖进的,只得向命运低头的可怜人;另一种则是像这女子一般,本有些许文采,却自甘堕落,以身换钱的。更何况这女校书,还美得不可方物。
似乎习惯了众人对她们这般异样的眼光,女校书并未理会李之之眼中的鄙夷,自顾自地开口道:“鹿角胶、熟地黄、肉苁蓉,各来二两。”
李之之暗中碎骂一声,别的药材药性她不熟悉,也不知为何,对于这些壮阳的药物李避说过一次她便能记得清清楚楚。
青楼女子来买春药,还不是为了迎接什么贵客?想到李避和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李之之这才会如此生气。
寻夏城中的第一青楼——问柳楼!
第二十四章 三十年磨一枪
女校书的余光同时也在打量这一男一女,一身锦袍背着书箱,身材修长如那书中行走的字,这般衣着打扮倒是很像外地来体验西域风情的书生,身后跟着女子倒像是这些书生最爱带着的玉女书童。
接过包好的药材,女校书瞥见这年轻人紧盯着自己的腰臀,不由得身姿一错散发出曼妙的妩媚之感道:
“公子,只过眼瘾可不算过瘾,若是感兴趣可跟我来问柳楼以解风情啊!”
面前这年轻人似含蓄似紧张,这般想要寻花问柳,却又在廉耻之心间徘徊的登徒子,她可是见过不少。
一男一女,年龄倒是和寻夏城发出的通缉令相似。
只是想到那大凶人,能杀毛巾会,敢惹日轮花和皇城司,又岂是这般扭扭捏捏的作态?
“这位姐姐……不知问柳楼可有安静的房间?我想准备准备温习功课,以备寻夏县试,为得那六月的功名拼搏一番。”
女校书笑了个花枝招展,看着这年轻人注视着自己胸前的摇摆起伏,心头暗骂臭男人倒是会给自己寻借口。
一提衣袖遮住半颜,女校书故意挺了挺自己的傲人之物,娇羞道:“若说这寻夏城中最安静的地方,莫过于我问柳楼了。闺房既空,三杯两盏淡饮,白日读书,晚间阅女,岂不快哉?”
明显眼前这年轻人就是个还未碰过女色的雏,这般钱倒是最好挣的,三言两语,女校书便是挽上李避的胳膊,在李之之怨毒的眼神中走进了问柳楼。
想到李避今早用全身所有的银子换了这身打扮,李之之就觉得气愤不过。他不理解能两天不吃饭的男人,为何会在打扮上下如此大的精力。
尤其是这女子欲拒还迎地用那四两胸脯蹭着李避的手肘,还轻笑着说:“你我二人二舌交谈岂不更好,为何要带书童?莫不是,怕我一个人伺候不好你?”
李之之恨不得抽出自己的短剑,给这女子横竖捅她四剑八个洞:你才是书童,你全家都是书童!
问柳楼的大娘娘君芷莹,今日可是开心坏了,传闻死了老婆便丢了男儿本色的寻夏城大文人莫泊怀,今日一反常态,挥手便是包下了问柳楼中的头牌——七仙女!
当她捧着那枚提前送来的金锭时,大娘娘的嘴都乐歪了,赶忙派女校书去购那壮阳神药,务必可要伺候好这位款爷。
每年一到初春时节,邻近县城的九黎城、西陵城、云轩城中的富家子弟,都会来寻夏城,美名其曰踏春采风,实则便是为了体会这西域风情的女子。
七仙女,又名西域七朵花,一花一色,七种性格截然不同。
寻常人体会一个便能回味三年,这莫泊怀当真是好气量!一口气挑战七个,君芷茵想想就乐得合不拢嘴。
这不,好事必成双!
女校书去买个药的功夫,就带回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书生。判断这些人富不富裕可不能通过他们的衣着打扮,而要看他们的底蕴!
什么是底蕴?大娘娘自有妙招,那便是看这公子身后的下人。这下人若是行如风坐如钟的铁血好汉,这人的身份八成是官人之嗣;若是一群吆五喝六的下人,不过是有点钱财的粗人!
如女校书带回的李避,那可是天字第一号的大肥羊。没接过女色,书童眼中清澈无比,显然是对这胭脂俗粉极为排斥。这样的人家,那家中的地位可决不是寻常人家可攀比的。
尤其是听到这年轻人只要一个安静的书房,还要在此温习文章之时。大娘娘心头更加得意,若不是自己早已出海,今晚她可要先吃了这小雏儿!
正当这时,莫泊怀缓步走进问柳楼,霎时间犹如除夕之夜升起的万家烟火,整个问柳楼自上而下陷入一阵欢声笑语。七仙女同时迎客,这可是实属罕见的一幕,又是寻夏城中的老古董今日破戒,好事之人早就在问柳楼中占好了座。
“不知道这放了三十年的老枪,有没有生锈啊?”
“古有十年磨一剑,想不到莫大师是三十年磨一枪啊!”
众人碰杯之时,眼巴巴地看着莫泊怀被搀进了正楼中最大的鸳鸯抱水屋。
寻常人等便是在这找个戏女陪酒聊闲,都要十两白银起步。十两白银可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开支,而那七仙女这般头牌人物,怕是要至少百两白银,七位便至少是七百两!
“莫泊怀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更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那早就不曾迎客的女校书,今日竟是挽着带着书童的书生进入了侧厢房。
心头一对比,诸男儿心头更加不爽,都是裆中带有小老弟的好男儿,为何差距便是如此巨大呢?
李避感受到一道气机牢牢锁定了自己,回首看去,竟是那莫泊怀在七位女子的簇拥下,射来一道如箭一般的目光。
一进屋中,女校书还想着怎么将这小书童支离这里,却不想被李之之一记手刀便劈晕至床头。
李避轻车熟路地将女子宽衣解带放在被中,又取出几根银针扎在女校书的穴位之上,只要他不拔针,女子就不会醒来……
取出药箱中备好的蟾蜍之毒,均匀地涂抹于被单之上,又将这装饰极其细致的木雕之上的花瓶轻轻捧起,将瓶中水洒在被单之上。蟾蜍之毒本无色无味,一遇清水便会发出女子欢交时流出的私水之味。
吸入这般蟾蜍之毒融于的水,想必女校书清醒之后便会浑身酸痛无力,至少二三日内无法下地。也为李避做一个很好的身份掩护,至少这段时间他可没离开过这间屋子。
李之之悠哉悠哉地看着李避抓紧时间配制着各种,轻笑道:“这么着急着配药,莫不是想抓紧时间来一发?”
李避满脸黑线,自知解释不通,也不再多语言,刚刚相交而过的七仙女绝对有问题!她们的气息浑厚,这可不该是青楼女子该有的气息。
想到最后的一箱阿芙蓉便藏在这里,李避说什么也要抓紧时间去探寻一番……
第二十五章 身份暴露!【万更哈,求个收藏推荐
李之之背着双手,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女子抑扬顿挫道:
“娉娉袅袅,停停当当。山水至此猛收束,原来盈盈一握。
娇娇嫩嫩,晃晃荡荡。横看成岭侧成峰,竟是难以掌控。”
叹了口长气,李之之看着被子上的清水,摇头晃脑道:“好湿啊,好诗!”
另一边进入正房之中的莫泊怀还没来得及欣赏这堪比庭院的房屋,也是如那女校书一般被敲晕放在床头,只不过他的身边还躺着同样被敲晕的大仙女。
其余六人站在屋中,七仙女本以彩虹七色划分,除去不是她们一伙的赤姐姐,其余六人便是按照各自的颜色,划分为毛巾会的成员。
她们才是这寻夏县中毛巾会真正的王牌,包子铺和忠烈苑充其量算是个打杂的,所有关于西北的消息皆是从她们这里递交给毛巾会高层。
橙衣女子是六人之中的大姐,转动一番手腕再无先前的妩媚之气,看着这间放满了奇珍异宝场地空旷的空屋,冷声道:
“从现在到明日清晨,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多。
紫毛巾让我们迅速转移最后的阿芙蓉,据说九皇子和何运鸿都已经盯上了我们,我们必须赶在他们拦截之前将这批药送给雁门关的六公子!”
彩虹七色中并无紫色,而以黑色代替,黑衣女子也是她们六人中武力最高的。
眉宇之间有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人的美丽,淡淡的柳眉分明仔细的修饰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象两把小刷子,亮得让人觉得刺目的一双漂亮到心悸的大眼睛,异常的灵动有神,黑衣女子此刻也是皱眉道:“为何不让其他人去运送?”
“包子铺和忠烈苑中的分会皆被铲除,其余同门还要负责围剿那神秘的郎中、应付两边的势力。
我们只能依靠叶知县开出的后门,靠自己去运送这阿芙蓉!”橙衣女子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势力,居然短短两日就搅浑了寻夏城这摊静水!”
袒露着修长的大腿穿着一条宝石蓝裙的女子看向床头,心思灵活的她瞬间就想通了来龙去脉:
“所以,这莫泊怀也就是我们的护身符,证明我们一夜并未离开这里嘛?”
“没错,他这年纪若是吃下这般春药铁定会受不了,但做戏要做全套。老规矩吧,抓阄,输的人去给他擦银枪!”
橙衣双手环于胸口,今夜注定不会平凡,且不说这六公子还未告知交货地点;她们六位女子虽有内力加身,但抬这重物终究不能一直靠着内力。
要比六人合起来的体重还要重的阿芙蓉,她们又该怎么转移呢?
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抓阄输了的绿衣女子坐在床头,双手一摊道:“二姐,这老家伙的银枪没用啊,实在是弄不出!”
橙衣本就焦急担心时间来不及,若是一旦她们六人的行踪被发现,寻夏城中毛巾会便会被连根拔起,等待她们的便是会比死亡更可怕的苟活。
“噗!”
一只信鸽感受到橙衣女子的气味,轻轻落在了窗边,女子取下信鸽腿边的暗号,微微颔首道:“赶紧用嘴弄出来,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绿衣女子感受到莫泊怀身体的晃动,没有多想,当作是男人的正常反应,便按着大姐的说法做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弄罢,六人将屋中的场景布置为凌乱的模样,这才轻轻沿着后窗跳下。
听着六声轻响落地,李避沿着窗边进入了女子们的房间,论实力,他知道自己可不是这些女子的对手;但是他有他闯荡江湖的办法。
郎中的药,救得人,亦杀得人!
将散功粉沿着屋中撒了一圈,看着床上的一男一女,李避轻叹一声造孽啊……古稀的老人被如此凌辱,不知是福还是祸。床上的女子颔首低眉,模样像极了钰苓,李避心头一震,没有出声,拿起放在桌上的壮阳药包就要离开。
蓦然,药包下方居然有一根丝线被李避拉断,两根飞镖旋转着直射李避心口。
双手一推桌面,李避翻然后坠,稳稳地站于凳子之上。
六道人影从窗边轻轻翻入,看着李避的面庞没有丝毫意外。
橙衣轻笑一笑,从袖中抽出一截长鞭,看破世间一切阴谋诡计一般的女子淡然道:“擅于用毒的小郎中,用完了毒去药材店买药,居然还能被女校书当成是富家弟子的小雏,带回了我问柳楼。
李避,你的胆子可不小啊!”
李避没想到对方会使这般回马枪,六位强者,他该如何逃脱?
“啊……啊……”
一阵女子的浪潮迭起之声,带有抑扬顿挫的磨牙之感从侧房发出。问柳楼中的酒客默契地安静下来,不少江湖之士愤怒之下竟是直接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无他,女校书可是他们心目中不容亵渎的存在!
七仙女的价格过于昂贵,他们追求不起也就不会多想,但是女校书便宜呀,便宜也是因为她只陪酒吟诗作对。可今日,这般净土竟是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鬼给污染。
这般想着,他们手中不禁捏住身旁酒女的小兔,好一顿揉搓。可是想到这般进屋的价格,众人又不得不在桌头叹气,起身走向了茅房。
自己的枪,还是得自己擦。
橙衣女子一抖鞭花,打出一个轻响,邪魅地看着李避道:“不错啊,计划的很详细,这般**声怕是你身后的小书童吧?
交出你藏起的两箱阿芙蓉,否则我们让这小姑娘在这里叫他个不分春夏与秋冬!”
这般鞭声落在屋外众人的耳中,那便是换了一种意义。他们可感受不到李避那般行走在生死线上的后怕,反而是称赞这莫泊怀如此会玩。
古稀之人,居然懂如此人间乐事!
“你们说,会不会是老家伙攒了三十年的钱,只为今日爽这一次?”
“怪不得他要给我起名,能忍二字!”
“不知兄台贵姓?”
“在下乃寻夏城中当铺掌柜之子,单姓一个超字……”
第二十六章 庙堂岂能管江湖?
周围之人纷纷举杯道:“好一个超能忍,我等敬你!
也敬这忍了三十年的莫泊怀,他才是真的超能忍啊!”
“啊……”
李避没有理会橙衣女子的质问,而是仰起头舒适的长长呻吟了一声,丝毫不在乎对方诧异的眼神。
在李避潜入这间屋子的时候,就已经给李之之叮嘱过:
“之之,哥去旁边的屋中瞧一瞧,十息之后,你开始学那叫声。你别不乐意,你这叫声若是三长一短,我就知道你这里没问题!我们这么巧合的被带到问柳楼,肯定是我们的身份已经被发现!
如果我呻吟着回你,就说明我那里出现了问题,你可记得来救你哥!”
此刻换了一身夜行衣的李之之低俯在屋顶,透过乌绿色有些年头的瓦片缝隙看着屋中对峙的双方,摇头道:
“李避啊李避,你怎么就这么胆小,什么事情都要留一手?还偏偏就被你给留对了!
我这个带着一身神功的妹妹,可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啊。不过也好,安静地当你的小跟班,才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李之之没有动用自己的神力去看那六名女子,毛巾会之人罢了,再强也不会强过那个黑毛巾。记得李避告诉过她,最危险的对手一定不会藏在幕后,而是会在场中静静地看着自己布下的一切局。
双眼发出微光,李之之看向躺在床上的二人。
莫泊怀和那赤衣女子。
“皆是一斗的内力!”
李之之深吸了一口屋外的清凉之气,果然如李避所料,这两个家伙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李之之从小就是武学天才,见过一面的人就不会忘记。想到那天哭丧队伍中的老者,这莫泊怀可是面对那些杀气腾腾的黑衣男子都没有丝毫颤抖,怪不得李避会说他一定有问题。
只是不知这二人,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
似是知道李避心头是在等待着药效发作,五女身后的黑衣女子深吸一口气,凌空打出一道气掌。两道劲风打着旋儿飞起,震碎窗边这寻夏城少见的中原之花,将空中慢撒的药尘直接逼出了窗外。
“同样的招数,对毛巾会是不顶用的!”
分会被剿的消息众女早已得知,尤其是奇怪的中毒死因,六女本就是实力不俗的高手,自进入屋中就屏息提防,哪里会再着李避的道?
橙衣女子右袖猛然胀起,手腕翻转犹如水波横荡一般,反手抖出长鞭。声势浩大的攻击之中却不是她的杀招,真正夺命之处在于她左手无声无息掷出的一柄小剑!
一明一暗的攻击是要打算直接将这小郎中毙命,不过十几石的内力,是不可能挡下她的攻击的。
在这小小的房中,根本没有给李避辗转腾挪的机会!
眼看攻击就要得手,六名女子齐声娇笑了起来。这江湖敢和毛巾会作对的,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李避脚掌一蹬木凳,看似迎着这番必杀之击而来,殊不知他整个人像是踩空了一般滚落地面翻身而起!
鲤鱼一跃在床榻之上,双手同时扶起“没有意识”的一男一女,李避在赌,赌这二人会出手救他!
屋外之人听到屋中众女的娇笑声,口中的酒水愈发显得苦涩。不少人心头皆是在想:“我是不是也该超能忍一下?花三十年攒钱换一夜风流?”
多日后便有一篇酸溜溜的文章传入中原:
“磨枪三十年,
攒银七百两。
梦中何所忆,
只愿美人颜。”
不谙世事的女子还以为这是一首为爱所作的情诗,深谙内涵的文人骚客则是暗笑不已,花三十年换一夜风流,倒真像是西北的莽夫干得出来的事。
六朝混战之时,天下西方有两座皇朝,一座是那瘦死骆驼比马大曾经中原的霸主大楚,沦落后的西楚;另一处便是占尽江湖一半好汉的选夏皇朝,刀枪棍棒剑,十八般武器榜上有名者一半以上都从这里来。
选夏王朝武风淳朴,虽说远离中原,但不少江湖好汉的傍身武技皆是传自选夏王朝。西域十六国最恨的是阻拦他们百年未入中原的西楚,而中原的江湖则最恨选夏!
无论他们如何修练,选夏始终是难以逾越的高山。
泰安皇朝在得知何运鸿打通西楚后,派八路诸侯马不停蹄地围剿选夏。
没有外人知道那一战的经过,只用了不到半天便结束了所有的战斗。但熟悉那一仗之经过的人,都明白,这是选夏留给泰安不可言说的耻辱!
没有任何百姓参战,也没有其余埋伏着的隐藏兵力。选夏皇朝在中原的争斗中,早就失去了主力的夏虎军。又在掩护皇室撤退之时,数十万大军被泰安十五路诸侯瓜分,逐一消灭。
泰安以为选夏是最好啃的骨头,便放在了最后。
却没想到,这软食……差点崩掉了大牙!
面对八路诸侯的八路禁军,先是有十六人正面踩脸突破;后有昔日的武林盟主瞿尽一纸江湖令,八千江湖人悍守选夏都城姑臧。
八千名打扮迥异来自于各门各派的江湖人士,给从不正眼去瞧江湖人的泰安皇朝一个巨大的惊喜,没有一人是死于正面冲锋敌人之手,通通是自身内力干绝逆血翻心而死。
八千对八万,伤敌五万五!
那一仗打伤了八位诸侯,同样打伤了整个江湖。
眼看双方到了不死绝不罢休的场面,有一个门派凭一己之力结束了这场战斗!
从那一仗流传出一个名字,八震门!
人有七窍,拳有八震!
一震碎心肺,二震破奔马,三震无人敌,四震神鬼避!
那一日,战至最后,八震门走出了三位长老,血衣翩翩毫不畏惧,江湖高手从不畏惧死亡,他们满口血牙大笑道:“庙堂终究是庙堂,管不得我江湖事!”
三人合力打出了洞彻天地的五震山川碎!
可以改变地形的攻击该是有多恐怖?
三人以性命之代价,生生在姑臧城外砸出了一条沟壑,生埋泰安三万兵,直接致死五千人!
第二十七章 不举三十年,今日愁可消!
这只是排在江湖中流的八震门,便已经将强大的八路诸侯打成这般狼狈样,谁也不知晓,选夏还有多少高手,还有多少门派?
便是如今,泰安虽得天下,这姑臧城却不属于任何一位诸侯。这是赵氏皇帝对于选夏的尊重,亦是对江湖的尊重。
强大至极悍不畏死的八震门,用三名长老,震惊了天下人,更是得到整个江湖的敬重!
“砰!”
一声轻响,橙衣女子那以百兽精血浸泡,号称生而千年不钝,钝而千年不锈,锈而千年不腐的百兽鞭,竟是被莫泊怀一拳震断。
江湖人谁会不知这横阻泰安皇朝的招数?
“八震门!”
六声娇喝传出,六名毛巾会的女子,如临大敌!
莫泊怀用衣袍擦着自己身上的污渍,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愤声辱骂着:
“造孽啊!造孽啊!你们这是毁去了老夫多少年的精华?我都已经再三避让你们了,你们为何非要自寻死路?”
黑衣女子一步上前,抱拳作揖道:“毛巾会黑毛巾久仰八震门大名,这般冲撞了龙王庙,叨扰前辈了,还请前辈原谅!毛巾会愿以黄金百两赔礼道歉!”
身后五名女子,同时抱拳低身。身在江湖,何人不对江湖的传说动心?
莫泊怀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胡,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长着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他并未回礼,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等了你三十三年又二百一十一天!”
李避一惊,这是在对自己说话?
不对!这屋中除了他,哪有三十多岁的人?
莫不是此人又是自己的何种长辈,自己未免也太幸运了点,遍地都是自己的熟人?自己就是那福星高照?
莫泊怀接下来的一番话,瞬间将李避的沾沾自喜打到了谷底:
“父债子偿,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莫泊怀一字一顿地说出这般话,浑身气机砰然一顿,将那由百年巨木通体打造的黄花梨床板直接炸裂开来。
屋外众人听到这般声响,不由得喝彩道:“想不到莫先生,不仅装了一肚子水墨,这床上功夫也好生了得,这才多久便是将床都弄蹋了!”
君芷茵摇着轻扇,左右招呼着众多酒客,陪笑着的面孔下却是在惊呼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问柳楼中这最大的正房可是用中原名贵的黄花梨经千道工序,打磨整整三年而成。那结实程度堪比皇宫之物,莫说一男六女,便是十个壮汉在上面奔腾也无事。
君芷茵心中一动,想到当年一个传闻,说这莫泊怀的老婆便是在和他行交合之事时,直接被震碎内腑而死!
可怜自己的七仙女,死在床榻上倒也算是妓子最好的归宿吧?摸着怀中的金锭,君芷茵不禁莞尔一笑,安下心来。去他的仙女,这天下,有钱什么样的姑娘买不来?
李避踩这名贵的木板床碎片上站起身,后背贴住梨花雕,满脸疑惑道:“我可是第一次见老先生您,实不相瞒,我已经十三年没见过我爹了!”
“不用你见过!就你这年轻的模样和你爹那时一模一样!老夫深居这寻夏城,当年就是为了趁乱杀入那西楚边关雁门关,去寻仇!
却不想被何运鸿那臭小子抢了先,我知道鬼谋神算的栗帝,一定会给自己留后路!
泰安不知他西楚皇室有四百零三人,老夫可是一清二楚!他的儿子一定会回来,老子等了三十三年!
为此,我便是连三年前的宗门令都没有理会,就是为了等你!
你的模样我早已经刻画在脑海中,一万多天我的梦都是你,我怎会认错?”
毛巾会的六女没有在这时去触霉头,八震门的名号如雷贯耳。江湖中有人会不知今几何年,却无人不知八震门!
李避轻笑一声:“老人家,这么说就非得是不死不休了嘛?”
躲在屋顶上的李之之浑身一颤,她知道这是李避要发怒了,跟着自己的哥哥这么多年,不死不休只听得他说过三次!
长景岳上的师傅们,一怕李避喝醉,二怕李避发怒!这小子一旦生气开来,可不是寻常人等可以阻拦的。
“你父亲做的事,你自然要承受代价!”
“不知我父亲又做何事了?”
莫泊怀屏息而立,双拳灌注于丹田之内力,一脚扫开一旁的赤衣女子,毫不在意对面还有六位强敌。此刻的他,心头充斥着无边的怒火。
李之之眉头紧锁,在屋顶的她可知道这女子也是隐藏的高手,可她却是毫不反抗继续装睡,莫不是她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天下人怕八震门,恕不知八震门却怕西楚皇!
那个强大的男人,一身皇袍一匹黑马,三进三出选夏朝,无人敢拦无人敢劝。作为选夏江湖的八震门自然无比愤恨这般嚣张的行为,派出门内十位弟子,袭杀西楚皇。
却不想,西楚皇一刀便将十人齐斩,提着十人的头颅走进了这八震门内。当时还是门中代掌门的莫泊怀眼睁睁看着西楚皇将那十个头颅挂在姑臧城上,更是当众将一杯烫茶浇在他的额头。
莫泊怀愤恨自己为何没有反抗,就因为怕死,让他凌受了这般屈辱!
“我为西楚皇,西北唯我狂!”
这句话被莫泊怀永远地记在了心里,当晚想要在自己妻子身上发泄心头的不爽,却不想内力迸发生生震死了自己的妻子。
莫泊怀也是得上了不举的毛病,他带着自己的小儿离开姑臧城,来到这寻夏。想方设法送自己的儿子进入了雁门关边军,一切只为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他愤怒的是因为楚皇害得他震死了自己的妻子,是这般屈辱导致了他的不举!
不举三十年,今日愁可消!
莫泊怀没有丝毫解释心中的愤恨,双拳如爆瀑直接洞穿了李避身后的墙板。
问柳楼本就时常发生这般为某一女子斗殴之事,也是君芷茵为了图省事,所有的墙板都加固了三层!这也是屋内墙板没被洞穿的原因……
第二十八章 苍雷一震碎秀颅【还有两更
李避划出一道游鱼身步,险险地避开了莫泊怀充满杀机的双拳,双手指缝间多出了六根银针。食指微动,李避侧翻之际,向着那毛巾会六人射出了这六根银针。
六位仙女常年行走江湖中,甚至懒得去挪动身形,因为这六根银针一点准头都没有!即便是有,他不过十几石的内力又能干什么呢?
武者讲求气机自稳,一力贯通。
这李避耗费一丝力躲避,再费一丝力射银针。像极了死到临头的猎物,在拼命地挣扎,却忘了越挣扎,死得越快。
这般功夫,莫泊怀已然从墙板中抽出双手,瞪了眼毛巾会的六人,戏谑道:“你们很懂我八震门的规则,若是插手,你们也活不过今日。我不管你们是何方势力,这李避必须由我来杀!”
六女应声后退,这正房的好处便是足够宽敞。用来让男宾贵客和那胭脂女子寻那追逐之感的场地,用来打斗倒也算合适。
橙衣眉头轻皱,若是李避被杀,阿芙蓉的下落又该如何知晓?
美眸微动看向黑衣女子,黑衣女子深懂二姐心思的女子,只用唇语比划了两个字:
“可杀!”
知其名时,黑衣自不敢动这八震门之人,但是看着莫泊怀两次出手,不过千石的内力,那可不是她的对手!
即便莫泊怀还有什么隐藏的招数,杀了他可能带来的影响巨大,但是黑衣女子却不怕。只要追回了阿芙蓉,她们就会继续被毛巾会重用。
毛巾会可是如今泰安朝中最大的隐藏黑帮,手段可通天!
莫泊怀很满意这六位女子的恭敬,尤其是多看了眼绿衣女子的红唇,这张小口竟是帮他治好了多年的顽疾!
恨了三十三年,心头的恨早就变成了实质,不举变举又有何用?自己的妻子已然死去三十三年了!
莫泊怀右腿浑然一震一蹬地,气息锁定李避,双拳自肋下以环抱之势打出,犹如戏台之上的锣叉。这一下双峰贯耳若是打个结实,李避的脑海会被直接震碎,再无丝毫生机。
不退反进,李避在莫泊怀双拳汇聚之前,出现在其臂弯之内,双指同时点向莫泊怀汹汹而来的内臂。脚下不停,右脚后跟旋转踩下!
脚背之上穴位虽少,却是人体经脉循环低点,寻常人一旦供血不足,便会双脚冰凉。李避这一记螺旋钉,直直封死了莫泊怀的太冲穴。
“踩脚?当真是小孩子的伎俩!”
莫泊怀被一击击中,不忧不伤。这点轻痛对于江湖之人可不在话下,顺势将左脚回收一抽,钉在他脚上的李避重心忽而不稳,身形向后仰去。
曾是八震门代掌门的莫泊怀战斗经验自然丰富,所有的交手环节都在他的脑海中映照了一遍,岂会放过这般必杀的机会?
右脚向前踏出一步,左引身躯,右手肘回收。整个人犹如引而代发的长箭,转腰挥出这必杀的一拳!
一震碎心肺!
右拳犹如苍雷劈下,夹带着雄浑的破空之声,没有重心的李避如何能挡下他的这一击?三十年的愤怒今日得消,愁有多深,便是那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年?
断头台!砸首断颈分尸首!
莫泊怀心头有一丝解脱,又有一丝质疑,这便是他等候了三十年的人生,值得吗?他的眼中出现了自己震碎的妻子,出现了西楚皇当着他的额头倒下的那杯烫茶,那个他恨了半生的男子的声音又出现在耳旁:
“你太浮躁了!不是热燥,而是冷燥!烫茶压下你心头的寒,清水剥下你的燥!”
只当是侮辱的话语,今日才得以真知,莫泊怀没有想象中的解脱,反而像是背上了更深的罪孽。
他的右肘已然挥直,劈下的苍雷终究收不回天!
若是世上还有后悔药该多好,何必非要活此仇恨的半生?
“都去死吧!”
短短的一瞬,无人知晓莫泊怀心中会想到这么多。黑衣女子已然身动,在莫泊怀将李避断首之时,便是他整个人的气机绽放之时,此时的他,最好杀!
内力高低决定了武功的强度,但是功法本身还是存在不同的差距。可惜这黑衣女子不知莫泊怀的内力有一斗之高,若是正面挨莫泊怀的一击,她是不可能活下的。
这个世界的人,终究都是血骨肉身。
“咻!”
场中场景瞬间变化,出现的一幕让橙衣女子当即要逃离这个房间,却不想被凌空落下的李之之逼回房屋之内。
明明是要将李避斩首的莫泊怀的攻击,他竟是突然转身,将身后准备偷袭的黑衣女子给拳碎眉头。
黑衣女子落在地上被砸碎的半个头半脸写满了不可思议,莫泊怀是怎么转身的?
莫泊怀自己也是一脸震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何时朝向的相反的方向。
“你最后的想法,我感受到了你心思的变化,我能救你,你愿意吗?”
场中的局面变换的太快,五位女子不愧是毛巾会的得力手下,在微微愣神的一瞬间,便向着五个不同的方向突围而去!
八震门和李避联手,最强的小妹都被秒杀,她们如何会是其对手呢?五对三,她们至少能跑出去两个!
李之之轻笑一声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哥的习惯,他布的毒从来都是无色无味的!若是让你还能发现粉末,我们也就活不到这么大了!”
后仰的李避将橙衣女子初见他之时,射在墙上的那柄暗剑拔出,狠狠地扎在莫泊怀的大腿之上。
莫泊怀感受到身体内传来的麻痹之意,索性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才是江湖啊,一代更比一代强,他太老了,已然更不上这个时代的步伐。
单手成剑,李避毫不留情地用手刀洞穿五人的身体,杀伐果断,穿胸而过,没有丝毫留情。管他对方什么身份,他只知道她们不该得罪他。
不死不休,便是对毛巾会说的话!
莫泊怀惨然一笑,他看着李避用熟练的手法搜尸、摆尸,甚至还比划着在受到了攻击之后是如何倒下的,这才将尸体按着自己倒下的身形摆放好。心头暗道:
“虎父无犬子啊!”
第二十九章 你有一两白银嘛?
莫泊怀知道,他输的不冤!
便是他再练武至百岁,都不会是这小鬼的对手。
“古稀之人,活得还不如个孩子洒脱……”
李之之歪头看向李避,声音清脆道:“你上床将他们两个人托起缠上真丝绳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到了这后面发生的一切么?”
李避手中一边磨着药粉一边道:“这大爷看我的双眼中充斥着仇恨的愤怒,加上他自爆八震门的身份,面对待宰的羔羊,肯定不会小心谨慎。
攻击自然大开大合,定住他的太冲穴,便能让他只有一次攻击的机会。
趁他心机麻痹之时,给他一个微小的力,用丝线牵引就能改变他攻击的方向。
借刀杀人,才是这江湖最锋利的杀人之刀!
六女之中,我原本以为会来偷袭的是橙衣女子,没想到是黑衣。”
“那射向她们的六根银针是干嘛的?”
“吸引注意力啊,不然她们看到这大爷腰上的丝线不怀疑啊?”
李之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李避是天生的战斗鬼才,就像他救人一样,从来都是只针对病。选择最有效的办法,从不考虑费力与否。
“厉害,不愧是西楚皇的后人,这般心计,老夫是服了!”
李避收拾好屋中的一切,坐在莫泊怀的对面道:“我能救你,但是我不想给我的未来增加隐患。”
莫泊怀长笑一声,这家伙和他爹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这般天下竟在他的掌控之中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或许自己也不是受了侮辱,而是纯粹的嫉妒吧。
“我已经恨了半辈子了,这病已经入了骨,小娃!你虽好心救我,但我告诉你,救活了我,我还是会杀你!即便杀了你,我的心头并得不到什么有效的安慰,但这是我的执念,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拔出刺在莫泊怀大腿的小剑,李避比划着受伤的动作,又一剑捅进了他的侧腹。
这一瞬,莫泊怀可是更惊讶了,李避捅他的这一剑,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器官,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后遗症。效果就是,他有一副重伤的模样,会流血,却不会致死!
拍了拍莫泊怀的肩膀,李避像是长辈再给晚辈说着老生常谈的大道理,一副看淡世间风云之事道:
“七十多的人了,不要那么孩子气,成天报仇报仇的,这江湖就是给你报仇用的么?
练不出八震门的后四震,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影响了你的心境,纯粹是你天赋不行!
这事怪不得我爹,自然也怪不得我,毕竟我们都不是你爹,没给你这样一颗不好的种子。
你身体阴寒,拳风带湿冷之气,这是阴燥。病因是你全身经脉只通了两条,自然修不出这八震的后几震!
我已经帮你打通了你的太冲穴,好生修练,八十岁之前,还是有机会进入四震的境界的!
回去之后记得多喝烫茶,多泡热水脚。
今天治你的不是西楚皇的儿子,而是小郎中李避。你我无端的孽缘因果已经抵消,下一次再来,我必杀你!”
莫泊怀心中大震,多喝烫茶?多喝烫茶?
他陡然明白过来,当初西楚皇在选夏皇朝得罪了那么多人,专门来八震门,除了威慑,分明是在用烫茶点拨自己啊!
若是他直言相告,自己岂不是会被整个选夏皇朝针对?不也正是西楚皇的出现,自己才名正言顺地去掉了代掌门的“代”字么?
恩将仇报,忘恩负义,不就是说的是自己么?
莫泊怀摇头苦笑,自己当真是卑鄙至极,居然花了三十年才幡然醒悟西楚慈皇的一番好意?
这么多年的复仇计划,全然成了一个笑话……
一丝无力的感觉从莫泊怀心头升起,这可比被李避击败要对他打击更大!
“对……对不起……”
看着向自己低下头的莫泊怀,李避伸手连点老者的双臂六下,这才轻笑道:“还不错,没有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是个冥顽不灵的老古董。
不然你这双拳,再敢八震铁定会废!”
莫泊怀带着明悟的双眼泪,看着李避喃喃道:“少侠大恩,该当如何相报?”
“你有一两白银吗?”
莫泊怀微微一愣,张手拿出一堆碎银。李避一番挑捡后,选了最小的半两银子:“我治病收你半两白银,从此你我因果两消。
再见既是路人,若你得病,可来雁门关寻我。
这六名毛巾会的女子想必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若是你不想招惹麻烦,就安心睡在这里吧?”
莫泊怀轻轻点头道:“老夫今日从未见过李少侠!”
拔出莫泊怀小腹的利剑,李避玩味道:“我叫什么?”
“李……小郎中!老夫今日从未见过男人!”
“怪不得我爹要点拨你呢,悟性如此之高!何必浪费时间在这复仇上呢?若是你早年领悟,选夏朝都姑臧城外战死的就不会是那三人以命换来的五震之力了,你一人足以挡下八路诸侯……”
莫泊怀久久不语,不顾小腹娟娟流出的红血,看着一地的狼藉,心头自语道:又有多少人被自以为是的仇恨蒙蔽着双眼呢?
李避伸手弹了一下李之之的额头,指向屋顶。
抬头一看,李之之吐了吐舌头,赶忙翻身上屋,将自己弄乱的瓦片摆放回原位。
“哥,你说哪个男人有这么七个美女陪伴是不是很幸福啊?”
见李避摇了摇头,李之之继续道:
“为什么呢?你看这七人,长腿、丰臀、娃娃脸……各有风姿,岂不快哉?”
“腰疼!”
走向窗边的李避,瞥了眼躺在地上的赤衣女子道:“大姐,白白浪费了您的好心,马上我就要离开这里,应该对您道谢一声的,再见!”
李之之挠头听着李避的话语,似乎这里有什么东西,她一时却反应不过来。
趴在地上的钰苓心头一震,自己隐藏了多年的身份,又是如何被发现的呢?
伪造的人皮面具本就是选夏皇朝钰姓之人必学的技艺,分有羞答、张胆、自欺、不露四种境界……
第三十章 西北再现一皇子
四种面具的境界中:
羞答境界最低,应付一般凡人还行;
张胆境界虽有提升,一般武者看不出,但是内力深厚者还是能看穿气机的不同;
自欺便是恍然照铜镜,可以将自己都瞒过去的高境界,钰苓脸上带着的就是一副自欺面具;
至于传说中的不露,她是没有见过的。
没有起身回答李避的问话,毕竟这里还有一个八震门的人,钰苓也不愿多暴露自己的身份。嘴角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夕阳又烧红了整个天脉,残阳落于山丘之下,酸溜溜的文人最爱感叹这般美景。寻夏城郊没了光芒的照射,迅速带上了神秘的黑暗面纱。
或许这里什么都没有,但人们还是会下意识地远离这里。黑暗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们对于黑暗的猜想。
李避和李之之收起藏在问柳楼茅房后的装有阿芙蓉的箱子,看到橙衣女子身上搜出的纸条:火烧城郊,阿芙蓉箱——六!
对于这六公子的身份,李避还是很好奇的。解甲汉可能骗他,但是韩嘉杰不会,他口中的六公子,会不会是毛巾会的紫毛斤呢?
“李避!我告诉你,这般事了之后,你给我进我的小宝库里把里面的臭屎味全部吸干净!”
李之之越想越气,搞不懂李避是什么心态,居然把阿芙蓉全部塞进自己的乾坤袋。然后用这个空箱子,装了满满当当的一箱屎!还让自己帮他运到城郊!
虽说那箱子在李避的密封下,并没有什么屎味溢出,但是李之之的心头还是非常膈应!
将这屎箱放在指定的地方,兄妹二人藏在了暗处,不知这六公子究竟是何人!
十名白马轻骑今日很是纳闷,归来不久的何裴浩居然要带着他们回寻夏城白马营去取东西。
他们一直在白马营中休整,重型武器根本不曾佩戴。凭那各路诸侯再大的胆,他们也不敢进入白马营为非作歹。若是针对白马轻骑,那简直就是打何运鸿的脸!
谁都希望别人去招惹那个屠夫,却又怕自己被连带。
这便是白马营骄傲的资本,整个泰安皇朝还有何方势力能有他们的这般待遇?白马营中会放有什么呢,十人好奇却不发问。
今日的何裴浩格外奇怪,在白马营中发了一统大火,在忠烈苑面色更寒,因为禁令的缘故,他们没有在忠烈苑多停留。借着这个机会,十人看了眼自己在忠烈苑家中的院落,心头不由得生出一丝暖意。
刘易川看着站在墙头不语的老父亲,有心搭话。想到军中的纪律,咬紧牙关,微微颔首。高高地挺起自己的胸膛,抖了抖自己腰间的刀鞘。
白马轻骑来得快,去得也快,正值傍晚晚饭之际,待着一传十十传百诸位家属围来之时,留给他们的只剩下一个背影。
不少军属趴在刘老汉的院头,看着他兴奋地讲述自己见儿子的经过:
“我家那小子,骑得有两人高的大马,对我说了句,老汉,等儿立了军功就回家看您!
那有声有色的模样,简直羡煞旁人。那白马白的那叫一个白,我儿腰中的长刀得有我的大腿这么粗。那小子最后还特意对着我挺了挺他的二两胸脯,告诉我可以以他为傲了!”
哈哈……
一片笑声传在刘老汉的院门边,大家自知他在吹牛,白马轻骑军纪严明,岂会允许行伍之中随意讲话?
刘老汉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他那饱含着深情的话语,却感染了场中多少亲人已经战死的烈士军属?他们心头虽有难过,但看着刘老汉这般滑稽的模样,还是在心头幻想着自己的亲人骑上那高头白马的模样。
“师傅,那骑大白马的人也太威武了吧?”
“到你落子了。”
“师傅,你说下棋不能三心二意,可你用这棋盘来当天下,岂不也是多心多意了?”
“好,那咱们只下棋。”
“只下棋!”
老者看这小男孩一子落定于天元之上,不由得摇头苦笑:多少人的人生,又不能活得说只下棋,就只下棋如此单纯呢?
晚风吹过忠烈苑苑头的那间空房,半截羌活静静地屹立着,像是一名尽职尽责的哨兵。刘易川看了眼这个地方,那是他的百夫长韩嘉杰的屋子,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那就是鬣翼营的存在!
从现在起,他要一直保守这个秘密,直到六公子被人处置!
否则,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他的心头。
何裴浩一行十一人走过城郊,找到了那巨大的箱子。刘易川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何校尉要去白马营拉这推车呢,原来是为了转移这般东西。
出了寻夏城,众人却又更加疑惑了,他们去的方向不是雁门关,而是一处极难走的山路。刘易川的心头出现了一丝不安,他可还有不可言说的秘密,不能就葬身在这里啊!
直到看到六名高举着火把的男人,刘易川的心直接从嗓子眼到了牙齿尖,仿佛他要微微张嘴,他的心就会摔在地上砰然而碎。
火光之中还站着一名口上带有铁环的男子,不是皇宫中二皇子独有的标志嘛?
“这些人看到了我们,要杀嘛?”
何裴浩摇了摇头道:“白马轻骑,从不泄密!只是,你真的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么?”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们在这里斗吧,说不定以后我们还会在战场上见的!”
何裴浩摇头道:“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是对自己没自信么?六公子?”
“是你对自己太自信!”
刘易川心头一惊,何裴浩就是六公子?
那一夜的山路,并不难走,却是走湿了刘易川十人的甲服。汗水顺着后背,流过马背,流淌在遍地的草丛上。
草丛不属于泰安,而是西域。
“何裴浩是六公子,六公子莫非是六皇子?”
李避拉着李之之飞快地跑回了问柳楼女校书的房间,听着李之之的疑问,李避摇头:“那人绝不是何裴浩!”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