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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后我成了爷全文阅读

作者:飞天小诸     上门后我成了爷txt下载     上门后我成了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2章我要带什么

    凌风转过头,看了一眼工具箱的具体位置。整个一面墙被四个一人高的绿色大铁柜子掩盖,铁柜上有三排像药店的药匣子一样的工具箱。

    王段长又从身后的铁质的衣柜中,拿出三副半皮手套和一块肥皂,递给凌风说:“这是你的劳保,一个月三副手套,一块肥皂。”

    “嗯。”

    “一会儿点完名,你就跟马军走吧!”

    王段长点完了名,马军兴高采烈地等着凌风把另外两副手套和肥皂放到工具箱里说:“没带更换的衣服和澡具啊?”

    “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啥都不懂,也没人告诉我需要带啥。”凌风表示友好地笑着说。

    “明天你得带一套澡具,还有平时穿的衣服。再带个丝袋子,下班得把工作服装进丝袋子里,不然老埋汰了,全是灰,天天下班都得洗澡。”马军热情地说。

    “哦。”

    当凌风跟随马军走出寝室楼,马军再次眉开眼笑地说:“我都单岗快一个月了。自己一个人,在平台上一坐就是一个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今天终于把你盼来了!”

    “我刚从学校毕业,第一次参加工作,啥都不懂,以后都得靠你照顾了。”

    凌风客气地说,心里明白,这个人是自己走向社会的第一个朋友。无论对这个人的印象如何,必须尽量讨好他,尽快建立起友谊,让他成为自己熟悉这个陌生环境的眼睛。

    “那是肯定的呀!我初中毕业在这工作了,算是烧二(烧结第二分厂的简称。)的老人了。以后,有啥不明白的事情,尽管问我。”

    “那我得管你叫军哥吧?”

    凌风没有直接称呼马军为“军哥”,虽然有讨好马军的潜意识,但看他的面容,觉得他的年龄不会超过自己,心里不想管一个比他年龄小的人叫哥,那样就有点像电视剧里的“马屁精”了。

    “你今天多大啊?”

    “十九了。”

    “我也十九岁,都是同龄人,咱俩还是直接称呼名子吧!你叫我马军,我叫你凌风吧!”

    “嗯,行。锹给我扛吧!”

    凌风说着便要去把马军肩上的锹接了过来,同时也想把这个“称呼”的问题岔开。他知道马军肯定比他年龄至少小一岁,只是不愿意管他叫哥,故意这么说的。

    马军把手里的锹递给凌风,笑了笑说:“明天我再给你要一把。”

    “新人不发锹吗?”

    “咱前屋的活轻巧,都不给发锹,只能管后屋的人,要用坏的破锹。”

    “咱这里还分前屋、后屋啊?”

    “嗯,前屋是看机器的,家里门子不硬、不送礼肯定进不来。后屋是上料的,谁想去都能去,但活挺累,一个班没有闲着的时候,也就比咱多挣一百多块钱。”

    “噢。”

    凌风应了一声,注意力马上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

    寝室楼后面就是厂区,厂区中间有一条十米宽,至西向东走向的过道。在夜色下,凌风看到过道北侧是一座挨着一座,像坟丘一样的黑色“土包”,但是比坟丘大得多,大概有一人多高,占地面积直径在三米左右。每个“土包”上都有上百个拳头大小的红火色窟窿,窟窿里喷射着像火山爆发一样的火焰。火苗将近一尺多长,喷出的火焰是红色和蓝色混合在一起的火光。从喷射火焰的窟窿里,能看到类似于岩浆的熔液漫漫涌出来。没有窟窿的地方,散发着大量水蒸气,笼罩在“土包”周围。透过水蒸气,遥看这二十多个连成一片的“小火山”,甚是壮观,恍若走进了一个奇幻世界。

    随着脚步渐近,可以看每个“土包”旁边都有一个人影,正挥舞着大号板锹,往“土包”上抛撒黑色的小泥球。他们的衣着虽然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但样式很统一,胸前、后背都有一排醒目的白色的竖道。尤其是脑袋更统一,全都剃着光头。(那时的临时工都不给发安全帽。)

    有五六台类似于的小型叉车大小的翻斗车,正穿行在“

    土包”周围。翻斗车没有封闭的驾驶室,驾驶员是露天作业。车斗在驾驶员的正前面,里面装满了玻璃球大小的黑色小泥球,车斗的口径是边长为一米的正方形,从侧面看,是一米高的等腰梯形,大概能装下半吨沙子。

    翻斗车交替着停在这些“土包”周门围,驾驶员推动了一下方向盘一侧的推杆,前面的车斗便翻了一个身,将车斗里的小泥球倒扣在地上。挥锹的人便放下手中的锹,抬举车斗的前檐,把斗车猛地向上一举,车斗便被掀回到原位,继续将扣在地上的泥球,抛撒在“土包”上。

    “这里叫‘培烧’,是劳改犯干的活。”马军像个导游一样介绍说。

    “噢。”凌风应了一声问:“这些‘土包’下面是个炉子吧?”

    马军像听到一个话笑一样,笑了几声说:“没有炉子,下面只有一个像桌面那么大的炉箅子。他们往上培的球团里就参着焦粉,球团靠里的焦粉燃烧。最开始的时候,在炉箅子下面放一

    捆稻草点着,然后把球团一层一层地往炉箅子上面培,球团自己就着了。”

    “球团就是那些黑色的小泥球吧?”

    “对,咱们前屋就是负责生产这些球团。”

    “这么大一堆,都是一个人培的吗?”

    “是啊!培烧都是一个人一个堆。”

    “这得培多少吨啊?”

    “算呗!一个翻斗车正好是一吨,一个班大概要培三十多车吧!”

    “这活得老累挺了吧?”

    “呵呵,这算劳改犯干的最轻巧的活了,是为了照顾那些老弱病残的,一般的劳改犯还干不上呢!你看那帮扒炉的……”

    马军说着将手指指向前方……

    借着几根电线杆子上的灯光,顺着马军的手指望去,凌风看到远处道路的南侧,也有二十多个这样的“土包”。虽然“土包”整体发着暗红色的火光,但也不再喷发火焰和水蒸气了,有两台大型铲车正在挨个铲这些“土包”。

第963章 陌生的工作环境

    每个铲车有一间房子那么高,四个橡胶轮子高过了人的脖子,前端的铲子和轮子一样高,大概在两米宽左右。铲车铲得很吃力,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像头巨大的公牛,用犄角在拼尽全力地顶着其中一个“土包”。顶了半天,“土包”上才出现了几道火红色的裂缝,然后铲子向上一撅,裂缝越来越大,最终把“土包”铲成几个像烧得通红的岩石一样的“大块”。

    “这也没有劳改犯干活呀?”凌风随口问了句。

    “现在已经都干完活收工,去洗澡了,那辆卡车上下来的那些劳改犯,一会就会过来这里扒炉。”马军像个导游一样边走边说。

    凌风看到远处一排库房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后面的将近十米长的车斗是用军绿色的帆布包成的包厢,包厢里依次下来四五十个劳改犯,整齐地站成几排,几个狱井站在他们前面。

    “扒炉就是扒这些大块吗?”

    “对呀!”

    “我看都是用铲车铲啊!也用不着人扒啊?”凌风接着问。

    “铲车把这些大块铲起来,运到两台破碎机周围。然后那些劳动犯还是两人一个堆,把这些大块用大锤砸小块,再装进小推车,一车一车地运到破碎机料口破碎。”

    “这个就是破碎机吗?”凌风指了指过道旁,一个一米多高、两米宽的凹形铁板问。

    铁板是立起来的,如果从上而下俯视,就像一个“凹”字,下边有几根大螺栓将铁板的地脚固定在水泥的地基上。铁板中间是一个不到一米宽,和铁板等高的凹槽,凹槽底下有一个与凹槽等宽的长方形料坑,坑中有两块上下咬合的厚铁板,一块为四十五度角的斜坡,另一块垂直立在料坑内,将料坑变成一个长方形的“漏斗”,两块厚铁板的形状像一个侧立起来的洗衣板。靠“凹”形铁板一面的“洗衣板”在“咔”“咔”“咔”地颤动,显然是被整个“凹”形的大铁板后面的一台大电机带动。

    “对,那边还有一台。”马军指了指三十多米的远处另一台同样的设备说:“这是破碎机的进料口,所有的大块都要通过这两台破碎机破碎成鸡蛋大小的小块,再通过传送带运送到上面的电筛,把烧结矿和返矿分离出来。(返矿是指没有充分溶炼成晶体的烧结矿。)之后用卡车把这些料块运到炼铁分厂,分离出来返矿用咱厂的小翻斗车运回到后屋重新加工。”马车继续介绍说。

    破碎机进料口最下面显然有一条地道,地道从料口贯穿于整个破碎机,在破碎机后面有一个地道口,一条传送带从地道口以与地面成三十度角的斜线向上延伸。传送带的两边是用水泥砌成的两条一米高的墙,传送带在一个由低到高三十多米长的大铁架上面传动,最终到达两个三层楼那么高的大型料仓上面,料仓口正有一辆大型工业翻斗车在接料。

    凌风虽然此时没看到劳改犯“扒炉”的场面,但劳动量和劳动强度已尽现眼前。他曾在几部电影或连续剧中看过劳改犯干活,不过是干些挖挖树坑、抬抬土,或是收割庄稼之类的活。在他印象中,不过是像“勤工俭学”一样,只是失去自由,并没有那么累,万万想不到真正劳改犯干的活会是这样。

    “这么大一堆大料块,都得砸成能送进破碎机里的小块,还很一块块地搬上小推车,再往破碎机料口送,两人干一个班,能干完吗?”

    “反正得紧着干,偷点懒都干不完。”

    “干不完得挨揍吧?”

    “我就看过一次管教揍人,用三角带抽,但听说不是因为干活,回劳改队揍不揍就不知道了,最起码得要关几天禁闭吧?”

    “关禁闭不是挺好吗?不用干活呀?”

    “把你关进一个小黑屋里好几天,一天到晚除了送饭的都看不到人,你能受得了吗?还不如出来干点活呢!反正我单岗快一个月了,一个班八小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都快受不了了。”

    “刚才我看到这些‘土包’

    都是小泥球堆起来的,小泥球烧完以后,就成这样的料块了吗?”凌风又想到一个新的问题问。

    “对呀!这些料块就是烧结矿。”

    “小泥球烧成这样,应该全都溶化了,像岩浆一样啊!这‘土包’外形咋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这和配料有关系,焦粉加多了就会化炉,焦粉加少了就烧不透,产生大量返矿,只有焦粉加得正好,才能烧成这样的料块。咱分厂就配料岗位算技术活,配料技术也决定产量,厉害的配料员烧出的堆返矿会特别少,工段的产量也会提高。”

    “哦。”

    第一次参加工作的人,总会在无形间为自己设立一个目标。听完马军此番话,凌风的斗奋目标渐渐有个雏形——有朝一日,我能否成为一个配料员?想到此,他问:“配料岗位都得是大学生吧?”

    “哪呀?跟我一样,都连初中都没毕业,也都是临时工,只是干时间长了就会了。”

    “这么重要的岗位,挣得肯定多吧?”

    “嗯,比咱多挣二百多,咱前屋除了班长,配料员挣得最多,不过一般人可去不上。”

    “没有学历限制,也都是临时工,一般人咋就去不上呢?”

    马军像听到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一样笑笑说:“呵呵,看谁舍得花钱呗!”

    凌风看出马军对自己的嘲笑,也知道这个话题肯定涉及到不便直说的“潜规则”,便不再发问,但心里有了一个从前不曾想过的概念——要想干技术活,就要舍得花钱。但钱要对谁花?怎么花?花多少?却没有答案。

    穿过了“培烧”“扒炉”的厂区,便看到了厂房。厂房面南背北,有三层住宅楼那么高,占地面积在五百平米左右。厂房的正前方有两个相隔二十米的大门,刚刚穿行在“土包”周围的翻斗车,正从其中一个门口进进出出。进去的是空车,出来的载满了一车斗的黑泥球。

第964章仓库

    马军对凌风说:“这就是咱前屋,厂房的后面是后屋。这扇门里是放料岗位,咱们生产出来的球团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凌风向门里面看了看,有一个翻斗车正在接料,翻斗车的车斗上有一个比车斗稍大一点的倒梯形料仓。料仓上面有一个从墙壁上的一个大窟窿里通过来的传送带,传送带的尽头在料仓正上方,有一个像坦克链子前端的轮子一样的铁辊在不停运转,带动着传送带运转,将那些黑泥球源源不断地送到料仓里。一辆翻斗车前面的车斗对准了料仓口,翻斗车的两旁各站一人,其中一人正双手握着料仓口的一根一米长的铁杠,将料仓门打开,料仓里的黑泥球便涌进车斗里。另一旁的那个人正拿着一把大号板锹,快速地往车斗里装洒落在地上的泥球。当载满泥球的翻斗车倒退着开出门口后,手握铁杠的人猛地将料仓门关上,再把仓门上的一个挂钩挂在铁杠上,拿起身边的一把板楸,与另一个人一同把地上洒落的泥球倒到一边,跟着又一辆翻斗车开到了料仓下面,料仓门再次被打开……

    “这间门里除了放料,里面还有两间屋子和一间地下室,一间是混料,地下室是就是配料岗位,地下室上面就是后屋上料的,上料的屋子和前屋不通,得从后屋进去。现在都在等装车队装料,得到十二点半才能生产 。我先带你到咱二楼平台上看一下,一会儿再领你下来挨个屋转转。”马军接着说。

    “行。”

    马领着凌风进入另一扇门,门口的对面有三个相同方向旋转的巨大铁盘,铁盘高于地面一米五,直径在四米左右,以四十五度角倾斜,形状像三个放大近百倍的罐头盖,里滚动着一层和那些翻斗车里一样的小泥球,铁盘前端各有一个像笛子一样的水龙头往盘内喷水。水龙头前面是一条两米高、两米宽、与三个铁盘等长的走台,两个工人正站在走台上查看着盘里的泥球。走台和铁盘下面有一条被铁架拖着的传送带架,传送带与三个铁盘的下沿平行,直到最东侧的那个铁盘和走台末端开始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墙壁上的一个窟窿里。这条传送带显然是为了把铁盘里的黑泥球,送往隔壁

    放料口的料仓的。

    “这里叫球盘,铁泥(指精矿粉)就是通过这三个大铁盘变成球团的,球盘上面的平台就是咱俩工作的岗位,也叫‘二楼平台’。”

    顺着马军的手指和眼神望去,凌风看到三个铁盘的顶部有一个连接东西两面墙的平台。平台的宽度正好与铁盘前面的走台对齐,平台的边沿有一排铁栏杆,远远望去,像一个从西墙连到东墙的阳台,铁栏杆上挂着九块锈迹斑斑的铁牌,隐约能看到铁牌上各有一个大字,连在一起是:“安全第一,预防为主。”

    凌风之所以会被这四个字吸引,是因为潜意识中想到:这样的美术字我也可以写,如果能在这个工厂能靠画画、写字、写稿挣钱,该有多好啊?

    “看到球盘上那三个料口了吗?”马军打断了凌风的思绪。

    “嗯,看到了。”

    凌风看到三个铁盘顶部各有一个圆锥形的料仓,料仓口连接着一块五十厘米长,像幼儿园里的滑梯一样的料糟,料糟底下有一个像木工台锯一样的机械装置。三个料槽里正不断地向下面的铁盘倾泻着黑色的料粉。显然这些倾泻到铁盘里的料粉,是靠铁盘转动变成泥球的,泥球的大小取决于加水的多少。

    “咱俩就负责别让这三个料口堵了就行。西边那两个料口没事,下边有振动器,下边的人发现堵了,按一下振动器振动一会就能振下去,重点看最东边那个料口。因为最东边的料口出料量最大,最容易堵,一但堵了就振动不下来,只能停车用钎子把料口透开,耽误时间会被段长训。”

    “哦。”

    “我领你上去看看吧!”

    “嗯。”

    马军领着凌风,从铁盘西边那条通向墙壁窟窿的传送带下边钻过去,从墙根底下一个铁质的阶梯上走到了二楼平台。平台上的正中央是一条至西向东的传送带,传送带被一个一米多高的铁架托起,铁架东西两端相距二十多米各有一个直径为半米,比八十厘米宽的传送带略宽

    一点的钢辊。传送带的最西端与另一条从墙壁上伸出来的传送带末端,从上至下接壤在一个三面封闭的料槽中。

    最东端的钢辊连接着一台很大的电机,电机带动着钢辊和整条传送带运转。最东端的钢辊也是传送带的尽头,正下方有一个直径在一米五的圆桶形料斗,料斗的一半高于平台地面半米。从料斗的侧面看,像一个用一厘米厚的铁板做的洗衣盆,正放在钢辊下面在接传送带上输送下来的料粉。

    料斗旁有一把铁制的长椅,长椅上的靠背和坐板上铺着一条废旧的传送带。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坐在这把长椅的正中间,样子像在钓鱼。和钓鱼的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看不出肉色,满脸都是黑色的粉尘,也想象不出他洗完脸的样子。

    见到马军领着一个新人走上平台,他马上笑脸相迎,露出了与脸上粉尘形成鲜明对比的牙齿说:“终于给的配新人了?”

    “是啊!好日子终于盼来了!没啥事吧?”

    “没事。”那人拿起挂在料斗壁上的钢钎,向料斗内捅了两下说。

    凌风向料斗里看了看,料斗陷入平台地面那部分是一个深度在一米五左右的圆锥形,像一个口径由大变小的漏斗,漏斗下端的口径为三十厘米,连接着一个斜坡形的装置。(这个装置叫振动器。)料斗壁上挂着的那根钎子,是用一根不到两米长的钢筋做的,钢筋的一头是一个圆环,圆环的开口处能挂在漏斗边沿上,钎子的尖部延着料斗内壁,刚好伸到振动器上。

    “叮铃铃……”

    楼下响起了一阵响铃,那人紧忙从长椅上站起来,隔着平台的栏杆向下看。

    “把分料器打开,停盘了!”楼下的人喊到。

    “知道了!”

    那人回应一声,马上把传送带上的两个档板向外一翻,快步跑回长椅前坐下,拿起挂在料斗壁上的钢钎,加快向下捅的频率。

    “停盘是咋回事啊?”凌风问身边的马军。

第965章 初识的同事

    “停盘就是快没料了,需要把球盘里的球团清理干净。先把东边的两个球盘停下来,开始清两个盘里的料,只留让一个盘工作,所以听到楼下喊‘停盘’的时候,咱得提前把两个分料器分开,让传送带上的料都往一个料口里进。等到彻底没料的时候,再把最后一个盘停下来。”马军解释说。

    “那两个一横在传送带上的铁板就是分料器吧?”

    “对!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一下。”马军说着走向其中的一个分料器。

    分料器的铁架从远处看,很像横在乒乓球案子上的球网,只是分料器的铁架是斜着横跨在传送带南北两端的。两个分料器的铁架上各有一个占传送带宽度一半的铁板,铁板的一面用四根螺丝固定着一块高出铁板底部宽出五厘米的橡胶皮。(是用一块传送带做的,防止铁板直接摩擦传送带。)每个铁板可以把传送带上三分之一的料粉分流到下面的料斗口中。两个料斗的形状与最西端铁辊下面的料斗相同,很显然另外两个球盘里的料粉就是这样被分流下来的。

    “咱接班前,得先上来检查一下分料器挡板上的档皮,看看磨损严不严重,如果磨没了,就得找钳工更换,不然档板就容易把带卡子划开。”马军指着分料器说。

    “带卡子就是传送带接口吧?”

    “对,等会儿停下来,我再告诉你带卡子需要怎么检查。”

    “嗯。”

    五分钟后,传送带上已经没有料了,停止了运动。

    “这个就是带卡子。”马军指着传送带的接口处,一个像超大的拉锁一样的装置对凌风说。

    带卡子和拉锁的链接原理差不多,只是中间有一根铁根把咬合在一起的牙子穿在一起。

    “咱接班还要检查一下这个带卡子,看看连接得是否牢固,有没有翘牙现象。如果带卡子破损严重,就得修补或者找钳工更换,不然来一个大块卡在分料器上,就得把传送带卡断。”

    “卡断了会咋样啊?”

    “能咋样?挨训、挨骂、挨罚呗!”

    “哦。”

    “还有半个小时才生产,我领你下去找个吹吹牛x去。”

    “嗯。”

    马军又领凌风回到翻斗车进出的那个屋里。此时已没有翻斗车进出了,靠一侧的墙边的一把铁质长椅上坐着几个人,椅长和料斗旁边站着几个人有说有笑。

    “马军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一个和凌风年龄相仿的人走到马军和凌风面前,笑着对凌风说。

    此人略胖,长着一副善面,样子很憨厚。凌风在十几年之后,陪儿子看《熊出没》时,看到熊大、熊二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态,总会本能地想到此人。此人显然和马军的关系特别好,也对陌生的同龄人特别热情。

    “他叫阙志成,在咱平台楼下看球盘的,这回咱前屋数咱三岁数最小了。”马军同样热情洋溢地介绍说。

    “是‘朝天阙’那个‘阙’吗?”凌风觉得这个姓氏得少见,很想弄清楚这个字该怎么写。

    “啥叫‘朝天阙’呀?”阙志成一脸困惑地问。

    “就是朝天张嘴的意思。”马军在一旁笑嘻嘻地插嘴。

    “朝天张嘴干啥?”阙志成追问。

    “咱单位门口附近有个老傻子你见过吗?他不就是整天朝天张嘴吗?你问问他朝天张嘴干啥。”

    马军一句话引起周围的人一阵大笑。

    “滚犊子吧!你竟瞎扯!”阙志成笑骂着说。

    凌风跟着大伙笑了笑,向阙志成解释说:“‘朝天阙’是岳飞写的《满江红》里的最后一句,‘阙’是指皇宫,‘朝天阙’是带着捷报,朝见皇帝的意思。”

    “对!对!就是那个阙!”阙志成一听说自己的姓是皇宫的意思,喜出望外地说。

    “原来你是大学漏子啊?”马军惊讶地接过话茬问。

    听到马军的恭维,凌风心里有一些沾沾自喜的感觉,至少觉得自己比面前这些人学问高一点,但转念又想到: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饱读诗书的样子有

    什么好处呢?

    反而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于是又后悔刚刚在无意间的卖弄,本能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他第一次买的最贵的烟——十块钱一盒的红塔山牌香烟,拆开了封口,挨个发了一圈,又挨个点着说:“我叫凌风,不是啥大学漏子,我初中各门功课都没及过格,花钱上了中专。上中专以后也不爱学习,上课就看点闲书打发时间,中专毕业证也是混下来的。”

    “现在红塔山假得太多,这烟肯定是真的!过年的时候,我大舅哥送我两条,就是这个味!”插言的人样子在将近三十岁,长得有点像喜剧演员沈腾。他头上戴着一个军绿色的风帽,脖子上挂着一个像猪鼻子一样的防尘口罩,一边细仔看了看烟嘴上面的牌子,一边说。每说一句话眼珠子都瞪得特别大,好像在讲一个特大新闻一样,凌风后来知道此人叫邢建业。

    “我在我家附近的商店买的,不能有假吧?”凌风接了一句,想近一步了解此人。

    “假烟大多数也都卖给商店了!表面上看和真烟一样,不经常抽红塔山的人也抽不出来!现在假烟也用的都是好烟料,但里面用的酒不一样,真烟用的都是五粮液,假烟就不知道用啥酒了!”邢建业像个专家一样,极力在众人面前显示他的学问。

    凌风没再接茬,邢建业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问:“你中专在哪个学校念的啊?”

    “第x职业中专。”凌风答。

    “听说现在的中学生都特别乱,一次在x中(指凌风上中专时,隔壁的那所初中。)检查身体,就查出十多个女生上环的,厕所里都是避孕套!”

    凌风知道高中时代,男女之间发生关系的事情不足为奇,但初中的时候他不曾关注过这类事情,也不想在一些陌生人面前谈论这些,所以只是笑笑,没有做答。

    “啥叫上环啊?”

    阙志成在一旁插了一句嘴。这句话引起了众人一阵大笑,只有凌风盲从地跟着假笑了一下,因为他也不懂“上环”是什么意思。

    马军也在跟着笑,边笑边说:“连‘上环’都不知道是啥意思,白长那么大体格了……”

第966章教坏人家

    凌风判断不出马军是真笑还是假笑,但至少他此时的反应能证明自己是“过来人”,有嘲笑别人的资格。

    捂着肚子笑出声音的人是邢建业,他“咯咯咯”地笑了好久才能勉强地说出话:“哎呀……你处过对象吗?”

    “没处过,咋了?”阙志成不假思索地答。

    邢建业接着笑,仿佛认为阙志成没处过对象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家还是个孩子,你可别人给人家教坏了。”又有一个人插言说。

    此人在二十五岁上下,长得有点像香港导演王晶,身材略胖,眼睛不大,眼神却透着精明,总是笑呵呵的,给人一种乐观开朗了印象。他和邢建业一样头戴风帽,脖子上挂着一个防尘口罩。引起凌风观注意的是,他的肩上背着一杆家用的秤。

    “这位是咱淘哥,叫汤继淘。我和志成都是跟淘哥混的,以前咱前屋就淘哥、志成我们三个没结婚,现在又加你一个了。”马军刻意把这位淘哥介绍给凌风。

    “淘哥,以后我也跟你混了。”凌风知道马军如此恭敬这位淘哥,此人必然在马军和阙志成心目中是一个有很高地位的人,本能地对他肃然起敬。

    “呵呵……这回我又多了一个小弟。”汤继淘笑了笑说,只是把马军的话当成玩笑。

    “淘哥,你在哪个岗位呀?”凌风问,潜意识里真的把这位淘哥当成了社会大哥般的人物。

    “我在地下室配料。”汤继淘轻描淡写地说。

    凌风一听说汤继淘就是配料员,加深了对他的敬仰说: “刚才听马军说,配料是技术活呀!”

    “啥技术活呀?没啥难的,干几天谁都会。”汤继淘很随便的谦虚一句。

    “配料可不是谁干几天就会的!这里可老多说道了!”邢建业再次瞪着眼珠子开口说。

    “你才跟我干一个月,不也行了吗?”汤继淘笑了笑说。

    “你要是不教我,我干半年都不会!”邢建业加重语气说,似乎刻意强调

    配员是个尖端的技术岗位。

    “我也寻思把你教会了,我能轻巧点,这活儿我早干够了,没啥大粗细。”汤继淘满不在乎地说。

    凌风从两人此番的对话中判断出,汤继淘和邢建业同在“配料”岗位,是师徒关系,只是邢建业的年领比汤继淘大,不愿在形式上承认这个师傅,汤继淘也显然没把这层关系当回事儿。

    “淘哥这话是不想在这常干啊?”马军问了一句。

    这句话暴露出马军的思维很敏感,能够从别人一句平常的话中,看到一些隐藏在那句话背后的事情。这和阅历有一定关系,如果凌风没有经历过过去的那些事情,也不会看到这一层。

    “谁会在这儿常干啊?在这干十年,得少活十年!到处都是粉尘,都吸肺子里了。现在不觉得,等再过几年全是病!”汤继淘抱怨地说,语气和表情带有一定的气势。

    “淘哥,你不是戴防尘口罩呢吗?”阙志成问了一句。

    “你没戴过不知道,戴一会儿就喘不上来气。我在地下室只是上返矿的时候戴,平时带普通口罩。就算一个班都带着防尘口罩,也防不住所有的粉尘,下班照样鼻孔里全是灰。”汤继淘接着说。

    凌风原本以为配料员这个技术工种的工作环境,是在一个干净的操作室里,查看着几个仪表上的数据,调试着一些按扭。汤继淘的介绍与他的设想大相径庭,于是他问:“地下室的粉尘那么大吗?”

    没等汤继淘回答,不安于只当听众的邢建业又瞪大眼珠子插言:“粉尘最大的岗位就是地下室。一翻斗车的返矿,‘咵嚓’一下扣在上面的料斗里,粉尘都从料斗口出来了,而且一翻斗接一翻斗的扣,整个地下室全是粉尘,两人面对面都看不见人!”

    “你们平时也带着点口罩吧!咱整个厂区全都是尘粉,虽然没有地下室粉尘大,但一个班八小时下来,脸上、头发上也都是一层灰,吸到肚子里的更多,其实都沉积到肺子里了,没办法排出去,几年肺子就会被粉尘堵死。”汤继淘一本正经地说了句。

    马军稍带不以为然的笑容说:“我带那玩意也喘不上来气,带了

    口罩粉尘照样会吸进肺子里,唯一的办法是趁早离开x钢。”

    于是话题又被汤继淘岔,引到另一个凌风听不懂的相互调侃的话题上,直到凌晨十二点半,放料间墙壁上的电铃突然响起,闲聊的人都像凌风学生时代听到上课铃声一样,纷纷散去,各自匆匆回到自己岗位。

    马军回到二楼平台后,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双脚踩在料斗边沿,悠然自得地坐在长椅上。坐在马军身边的凌风从传送带运转后就开始紧张起来,当传送带上黑色潮湿的料粉落进面前的料斗里时,他紧忙拿起挂在料斗内壁上的钢钎,往下搥粘在料斗内壁上的料。

    马军在一旁笑笑说:“不用总搥,看到马上快堵了再往下搥就赶趟,你这样搥,一个班得把你累死。”

    “哦。”凌风随即把钢钎挂回了料斗壁上,继续盯着料斗口。

    “不用总盯着瞅,二十分钟都不带堵的,十多分钟看一眼就行。”马军又笑了笑说。

    “哦。”

    凌风应了一声,但浑身的神经还是紧绷着,眼睛还是无法离开料口。五分钟后,他看到料口壁上逐渐堆起了一个碗大的小山包,又要拿起钢针往下搥。

    “不用搥,一会儿等快要堵了,你看我咋往下搥,就知道这活咋干了。”马军又笑着制止了他。

    凌风又把钢钎放回到原位,渐渐缓解了紧张,又掏出了那盒红塔山,递给马军一根。

    马军点燃了烟,笑着问:“你平时就抽这烟啊?”

    “我平时抽‘蝴蝶泉’。”

    “‘蝴蝶泉’也三块钱一盒呢!我平时只抽一块钱一盒的‘秋泉’ 。”

    “我抽得少,一般三四天一盒。”

    “上班和在家待着不一样,尤其零点班,不抽烟盯不往,基本上一个班得将近一盒烟。往后你就知道了,钱不好挣,咱一个月顶多也就挣四百多块钱,一个月抽三条‘蝴蝶泉’就九十块钱,太犯不上了,所以出去玩装装叉买盒好烟还行,平时就抽一块钱一盒的便宜烟得了。”

第967章不太好

    凌风本能地回想起从前所接触过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抽一块钱一盒便宜烟的, 却没想到已经参加工作,不再靠父母马军会抽‘秋泉’。在他过去的观念里,抽‘秋泉’会让人瞧不起的,但马军却说得那样从容自然,于是只是笑着说了句:“只是便宜烟太不好抽了。”

    “慢慢就习惯了。在咱单位,除了段长和班长,没有几个平时抽好烟的。”

    “那我明天也改抽‘秋泉’。”

    “另外不用老在人多的时候发烟,一盒烟发两圈就没了,发不起。除了淘哥、志成和我,别人不用理!咱前屋能玩到一起的就咱四个,剩下的人理不理没啥用。”

    凌风轻轻点了点头,暗暗觉得马军这个人很实在,有主见,很可交,因为他所说的话全是心里真实的想法。

    又过了十分钟中后,凌风低头看了看料仓口,里面的料粉已经堆积在料仓内壁很高了,由小“土包”变成了半米高的“山崖”,料仓口已经堵住了一半,随即问:“该往下搥了吧?”

    马军往里看了一眼,笑着说:“再等五分钟再搥都赶趟,但你刚来,不会搥,容易堵,保险点这时就该往下搥了。”

    “哦。”

    凌风刚要拿起钢钎往下搥,马军坐直起了身体说:“你先别搥,把钎子给我,我告诉你咋搥。”他接过钢钎,一边不慌不忙地往下搥,一边说:“别直接往下,如果料仓内壁上的料一下子全被搥下去肯定会堵,所以得先把堵在料口周围的料一点点搥下去,像这样……”

    只见马军仍然坐在长椅上,弯下腰,用钎子尖把即将要堵住料口的料粉阔大。

    “把料口的料都搥下去后,再把粘在料斗壁上的料粉分两次搥下去。如果料斗壁上的料一下全掉下去,堵住了料口,就赶快站起来,把钎子插到底,再快速把料搅碎,料就下去了。”

    马军边说边把堆积在料仓内壁上的料粉分两次搥了下去,便把钢钎重新挂回料仓壁上,双脚又踩在料仓沿上,安然地躺回长椅的靠背上说:“再过十五分钟

    你搥,搥两次就会了!”

    凌风想到这活比自己预想的轻松得多,可以有足够时间看小说,既不耽误挣钱又能继续追求“作家梦”,不免喜出望外地说:“咱一个班就干这活儿吗?”

    “对呀!就别让这三个料口堵住,下班清理一下传送带接口的地方漏在地上的料,再用扫帚扫一遍就行。”

    “漏的料多吗?”

    “不多,连清带扫有四十分钟就完事了。”

    “这活也太轻松了!”

    “是的,前屋的活就放料累点,剩下的活儿都不咋累,但一般人可干不上,都是通过关系来的。家里没有硬实人,干不上这活儿。”

    “你是通过啥关系来的呢?”凌风问。

    “我舅是咱段拉烧结矿的卡车司机。”

    “卡车司机也不是官呀?”

    “卡车司机可老牛x了,他们归运输处管,烧结矿的料仓满了,卡车半天不来,段长得急死,司机只要说车坏了,谁都不招。所以段长每个班都会派人给卡车司机买两屉小笼包子送过去,隔三差五还得请司机喝酒。”

    “哦。”凌风应了一声,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社会上还存在着这么多不公正的潜规则,眼睛盯着料斗沿上挂着的那根钢钎好一会,沉声问了一句:“钱从哪出啊?”

    “从咱工资里出呗,每人一个月扣三十块钱就够了。”马军不以为意地答。

    一个工段大概三四十人,每人一个月扣三十块钱至少将近一千块钱,这些工人的血汗钱,都用在了这种不光彩的胡吃海喝上,难道就没人上告、没人监管吗?

    凌风虽然这样想,却不想留给别人一个愤世骇俗的印象,况且这番话涉及到马军的舅舅,于是又委婉地问了句: “你舅告诉你的?”

    “不用谁告诉,这一直是公开的。发工资时,劳资员直接会告诉你,扣饭费三十块钱。”马军依然说得很坦然。

    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难道

    还能这样公开吗?

    凌风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至少不情愿看到这种事情就像市场上公开倒卖毒品、文物一样理所当然,木然问:“就没人往上告吗?”

    “咱都是临时工,谁听你的呀?段长跟上面领导全有关系,临时工在人家眼里狗屁都不是!能干就干,不能就走人。”

    “哦。”凌风应了一声,鼻孔里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住内心油然而生的悲凉,耳边反复萦绕着:临时工在人家眼里狗屁都不是!狗屁都不是!……

    “你是通过啥关系来的呀?”马军再度打断了凌风的沉思。

    “我爸是x钢的总调度,跟张厂长关系不错。”

    “你爸原来是当官的啊?”

    “不算啥官,就是总厂负责协调生产的科员。”

    “那权利也不小啊?”

    “具体负责干啥,我也不知道。我过去对x钢的事一点都不懂,今天第一次见过烧结矿,才知道那一车车火车皮运进x钢的不是铁矿石,而是磨成黑色粉末的精矿粉,还要通过这么多道程序才能炼成铁水。”

    “知道这些也没啥用,咱临时工不可能在x钢有啥发展,想转成正式工,除非后台特别硬,要不就得花很多钱给人送礼。”

    “得花多少钱啊?”

    “少说也得五千以上吧!”

    “五千以上?那么多?”

    “是呀!这个数也得门子杠杠硬。”

    “正式工和咱有啥区别啊?”

    “区别可大了!同样的岗位,人家比咱多挣一百多块钱,单位给交四险一金,也没有人敢扣他们钱,而且烧结厂的岗位可以随便挑,想上哪个岗位就去哪个。现在咱分厂开翻斗车的、电、钳工都是正式工,开翻斗车的都有人换岗,开四个小时翻车就可以睡半个班觉,电、钳工更牛x,设备没事就是干呆着。这么看,五千块钱也不算多,有个三四年也挣回来了,你爸要是能找人给你转正,还是趁早转正的好。”

第968章接龙游戏

    “你咋不花这钱呢?”

    “我没打算在这儿长干,再说我舅和上面领导说不上话,得里外托好几层关系,没个万八千的都办不成,我就干一天算一天得了。不像你爸,本身就在咱单位总部当领导,跟上面的领导都能说上话。”

    马军的这番话不是凌风一时能消化得了的,为了缓解心里的沉重,凌风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问:“看得出,你和淘哥、志成关系最好吧?”

    “嗯,我们仨闲班时总一起去舞厅。”

    “你们仨都会跳舞吗?”

    “谁都不会跳,就是放迪曲的时候跟着瞎跳。”

    “舞厅的人挺多吧?”

    “你没去过舞厅啊?”

    “一次都没去过。”

    “人老多了!主要是门票便宜,才一块钱一张!淘哥家就在舞厅附近住,我和志成晚上吃完饭没啥事就会去淘哥家,然后一起去舞厅。”

    “去舞厅的小姑娘多吗?”凌风装做很感兴趣的样子问。

    围绕康亮广和冷瞬的生活都是以酒局为主,康亮广不差钱,从来不屑于去这种一块钱一张门票的地方,脱离康亮广的生活,凌风只想在家看书,所以从前没去过舞厅,但马军、汤继淘、阙成志这三个未来要天天碰面的新朋友都是舞厅的常客,他也只能投其所好。

    “哈哈哈哈,当然多了,都是男的谁去啊?迪曲放完就是慢四,放慢四的时候就可以去请小姑娘,也不用会跳,一闭灯谁也看不见谁,就搂着人家跟着节奏转悠就行。尤其夏天,穿得少,跳慢四的时候,两人都是抱在一起来回蹭,然后上下一起蹭。”

    “呵艹……”凌风听到此,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问:“不认识人家就跟人家抱在一起跳吗?”

    “是啊!都这么跳!闭了灯谁也看不见谁,慢四曲刚放时只开五分钟的灯,是为了让人在这五分钟请人跳舞的,等慢四曲结束才开灯。人家小姑娘一般都会在开灯之前离去,所以你只能在刚放慢四曲的时候看见对方,而那时的灯光也很暗,只能看清对方是男是女,穿什么样的衣服,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碰到人家人不得挨骂啊?”为了拉近与马军之间的距离,凌风刻意顺着马军的品味说。

    “呵呵呵呵……到那去的小姑娘都知道咋回事。只要她肯站起来跟你跳舞,之后会咋样,她们心里都有数,她们其实也和咱们一样,在找这样的刺激。”

    “哦,明白了。”

    “你想不想去?想去,我晚上吃完饭领去到淘哥家,咱们一起去!”

    “行。”

    “你家在哪住啊?”

    “xx墙外,西胡同。”

    “离我家不远啊!我家在xx宿舍楼!”

    “是在我家东边那个胡同,往南走五百多米的那个宿舍楼吗?”

    “对,就是那个宿舍楼!下班咱俩一起走,我去你家认认门,晚上吃完饭我去你家找你!”

    两个小时后,该聊的话题聊完了,两人也都像老朋友一样熟悉了,干坐着又太无聊,马军提议玩个歌词接龙的游戏。首先马军随便唱一段流行歌曲,然后让凌风以马军这段歌词的最后一个字开头,再唱一段任意一首歌,之后马军再以凌风所唱的歌词最后一个字开头接着唱,谁接不上就要站起来,被对方踢屁股一脚。

    “红花遇清风,聚散更离别回首伤情处,正是情太切尘缘多分扰,寸心意难决,天涯归乡路,相煎对残月……‘月’,你接!”马军显然唱了一段他最喜欢的歌。

    “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 到村口,阿哥去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难分手噢噢噢噢……‘噢’,你来!”凌风马上接了一段。

    “不带这样的!哪有‘噢’开头的歌呀?”

    “我能接上算你输行不行?”

    “行,你能接上,我就认输!”

    “噢吼,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

    “行了,行了!你可拉倒吧!差点让你懵过去!人家那是‘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也不是‘噢吼’啊?”

    “你回家好好听听磁带!听听刘德华倒底唱‘啊哈’还

    是‘噢吼’!”

    “没你这么懒的!”

    “那这个不算行了吧?刚才唱到‘难分手’了吧?你接‘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手’是不是?……手……手……”

    “下班前能不能想出来了?不带超过一分钟的!”

    “手牵着手不分你我昂首向前走,让世界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人’!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我逼你了吧?”

    “人!……人……嘶……人……嘶……”

    “牙疼啊?嘶嘶半天了!能不能整出来了?一钟想不出来,就把屁股乖乖撅起来,让我踢一脚!”马军学着凌风刚才的语气说。

    “你别吱声!人……人……人家的闺女有花带,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扎呀扎起来……”

    “你可真行,‘白毛女’都整出来了!”

    “别管啥女,‘来’!你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风’!”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里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

    “‘你’是吧?”马军一看就是已经想到了歌词。

    “等会儿!别急!没唱完呢!”凌风立刻打断了马军的话,接着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吹啊吹吹落花满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惜’,你接吧!”

    “不带你这样的!还带加词的啊?”

    “我都说了没唱完呢!是你太着急接了!”

    “行!下次我也找个最不好接的的字让你接!”

    “下次再说下次的,你先把‘惜’接上再说下次。”

    “惜……惜……这个字我接不上,你踢吧!”马军说着站了起来。

    “哎卧去!你还真使劲踢啊!你等你输的!”

    “不玩了!哈哈哈哈……”

第969章 劳改犯

    “你踢完我一脚就不玩了,能行吗?要不你就让我踢一脚,要不就接着玩!”

    “我没输,凭啥让你踢呀?”

    “你要是不让我踢回来,你就欠我一脚,等你不注意的时候,我冷不丁的往你屁股上踢一脚。你后脑勺没长眼睛吧?我看你能防到啥时候!”

    “算你狠,接着玩吧!”

    “该我起头了吧?这回给你留一个你绝对接不上的字!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给我的一切你不过是在敷衍……‘衍’,你接吧!”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两人没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了,马军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便对凌风说:“你先盯着,我先眯愣一会儿,一会儿我再换你。”

    “嗯,你睡吧!我能盯住。”

    “像刚才那样,十五分钟搥一次就行。”

    “嗯,知道了。”

    马军叮嘱完便仰卧在长椅的靠背上睡着了。凌风没有丝毫困倦,仍然处在第一天上班的亢奋状态,总怕料仓口堵,目不转睛地盯着传送带上不断落进料仓里面的料。半个小时后,思想随着机械化的动作开始飘远,他回想马军的话,寻找着未来的方向……

    临时工在这个工厂有什么发展呢?当配料员?

    就算当上,又能怎样?最多像汤继淘一样,身在其中,却还在寻找脱离x钢的其它出路。

    像马军说得那样,让父亲托关系,花点钱转正呢?

    转正又能怎样?开个翻斗子或当电、钳工,像父亲一样,一步步熬到总部的科室?

    现在大专毕业生都得靠边站,你只有中专学历,而且还是混下来的,什么证书都没有,连个会计都当不了,能去上科室吗?

    你跟你父亲不一样,你父亲那个年代大学生不多,高中学历就算是人中佼佼者了。况且你父亲认学,从不甘于人下,他的梦想就是依靠自己多年所学,在x钢实现自我价值,你和你父亲能走同一条路吗?

    不走同一条路你就算转正,一辈子也只是个工人,最多像电、钳工

    一样,干点清闲的活儿,庸庸碌碌地混着索然无味的日子……

    不管以后怎样,目前来看,这个工作挺好,最起码能在岗位上看小说,能按照自己原本构想的路走,比跟母亲卖肉强得多。

    现在什么阶层都无所谓,苏秦、张仪没成事的时候,谁又能瞧得起他?十年之后,我花开后百花杀!

    胡思乱想和自问自答间,凌风抬头望向了远方,无意间看到传送带中间那个分料器下面的料仓周围已经堆满了料,分料器仍然把传送带上的料分流到料仓以外,将半米高的料仓埋没,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大土堆”。

    “哎!哎!马军!”凌风不知道怎么回事,马上叫醒了身边的马军。

    “咋了?”马军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愣愣地问。

    “你看那个料仓的料咋冒出来了呢?”凌风指着那个料仓问。

    “哎卧艹!堵了呗!看住这个料口,千万别让这个料口堵!”

    马军边喊边心急火燎地冲了过去,紧忙把那个分料器翻转过来,转身朝楼下气急败坏地大喊:“志成!快按二号振动器!”

    之后马军又拿起地上另一个钢钎,往那个料仓口里搥了半天,才把料仓里面的料槌了下去,然后把分料器重新翻转的原位,又走到最东边那个料仓处向里面看看了,转过身,趴在栏杆上,玩笑般地对楼下又喊了一句:“阙志成!我x你媳妇!睡着了?都快冒楼下去了!”接着又笑呵呵地走回原位,掏出了一根秋泉烟递给凌风。

    “抽这个吧!”凌风马上掏出了火塔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嗫嚅地说。

    “行,抽你的。”马军接过了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脸颊上不断流淌的汗水掺合着一脸的黑色粉尘延着脖子,流进衣领里。

    “我光盯着这个料口了,没想到那个料口也会堵。”凌风一脸羞愧地解释。

    “没事儿!怪我,没告诉你也得看看那两个料口。一般白班、四点班都没事儿,志成在下面看到就会帮着振,轻易不会堵,但零班另外两个人都找地方睡觉去了,成志一个人在楼下看着,迷迷糊糊的,堵了也不知道。”

    “没啥大事吧?”凌风忧心忡忡地问。

    “没啥事儿!就是多挨点累呗!冒出的料得清理干净,重点是别让这个料口堵了就行,这个料口一堵只能停车,段长就该上来跟咱俩吼了。”马军指着面前的料仓说。

    “那我去把冒出的料清一下吧!”凌风说着要站起来,去拿地上的板锹。

    “哎呀!赶趟!你着啥急呀!抽完这根烟我去!”马军一把拽住凌风说。

    凌风快速地把那根红塔山抽完,抢在马军前面拿起了那把大板锹,走到那个料仓前,开始清理冒出在外边的料。

    清了十几锹后,马军走过来,笑着说:“你以前没用过大板锹吧?”

    “用过啊!往我家煤仓子里装过煤。”

    “那才用几次啊?一两吨煤还算干活吗?外边那些翻斗车,一翻斗的料就是一吨。咱二楼平台上漏得少,一个班最多也就一两翻斗,要是让你去放料,你这样用锹能把你累死。”

    “放料一个班得漏几翻斗车啊?”

    “十多翻斗吧!”

    “也就是十多吨呗?”

    “不是让你慢慢干,十分钟内就必须清完一吨,不然堆在地上的料太多,翻斗车开不进来,段长就会跟你嗷嗷喊。”

    “哦。”

    “但放料也比后屋轻巧得多。”

    “后屋一个班一个人得清多少吨啊?”

    “算呗!按一个班二百吨算,他就就十几个人。后屋的料都是用四轮子运里来的(四轮子:指老式拖拉机,后面拉着一个四个轮子的车斗),得把四轮车斗里的料卸进料斗里,一个人得卸将近二十多吨吧!”

    “那放料和后屋比咱得多挣不少吧?”

    “一个月也就比咱多挣一百多!咱俩一个班多牛x啊!坐在这儿,吹吹牛x就把钱挣到手了,放料和后屋得一刻不停地干一个班,多挣那两钱算多吗?”

    “那太少了。”

    “现在知道家里有门子和没门子的差别了吧?”

第970章我明白了

    “嗯,差别太大了!”

    “来,把锹给我,我教你咋用板锹!”

    马军接过凌风手里的板锹,开始挥舞起来。同样一把板锹,到了马军手里就像一下子有了灵魂一样,像沙和尚手中那把铁铲一样上下翻飞。

    “戳(chuo,发第一声的音。)的时候得用腰劲,锹头得贴着地面往里戳。往传送带上装的时候得靠惯性,不能光靠臂力往上端。”

    “明白了,我来吧!”

    “你回去看住那个料口吧!这点活我干!”马军说着继续埋头苦干。

    不到十分钟,马军便把料仓周围的料清理干净,回到坐长椅上坐下,笑呵呵地对凌风说:“我看着,你睡一会儿吧!现在不到五点,等六点半以后,我再叫你。”

    “我不困,你接着睡吧!”

    “那你上外边溜达溜达吧!你不是想知道劳改犯干啥活吗?出去看看吧!”

    “嗯,行。”

    “靠边走,看着点车,别让翻斗车撞到!”马军特别叮嘱一句。

    “知道了。”

    凌风应了一声,美滋滋地下了楼。走到楼下球盘平台下边,特别看了一眼平台上的阙志成。他正耷拉着脑袋,蜷曲着身体坐在平台上一把钢筋焊的椅子上,脑袋时而抬起了一下,又慢慢耷拉下去。

    离开了球盘平台对面那扇大门,凌风来到了扒炉现场。天色已经蒙蒙亮,灯光在曙光下暗淡下来。一个个光着头,穿着灰色囚服的劳改犯,正推着一台台两个轮子的小车,一车接一车地把小车里的料块往破碎机料口里面倒。

    接班时看到的被铲车堆起的几个大料堆已所剩无几了,料堆旁有十几个劳改犯在往小车里装料块。他们几乎没有停顿的时间,空车推回来后,便把小车立在料堆旁,刚刚推车的人也跟着装车。有的料块大得像一头大象,需要用大锤先砸出裂缝,再用一根两米长的撬棍分解,然后用大锤砸成能放进小推着里的小块,每个人手上都戴着厚厚的棉手套,一块块地把这

    些分解后的碎块搬到小推车上。

    有的劳改犯在用大号的板锹往小推车里装那些没燃尽的返矿,每装一锹返矿都会扬起大量的灰尘,灰尘被风吹得铺天盖地,他们的头上、脸上,以及敞着怀漏出胸肌的心口,全是灰尘与汗水混合成的黑泥,看不到一点肉色。

    正如汤继淘说得那样,带口罩干活儿喘不上来气,尽管他们明知道大量的灰尘会随着高强度的劳动而加速的呼吸吸入肺里,但没有一个带口罩的,仿佛像机器人一样百毒不侵。

    凌风过去以为秦朝时修长城的活儿算是最艰苦的,但看到这种场面便不觉得了。同样是一刻不停的劳作,但修长城至少没这么大的灰尘吧?

    (作者在此感言:那时的人可能对健康认识不够,不懂得什么叫“尘肺病”,不知道大量的灰尘沉积到肺中会造成什么后果。是的,不管什么活总要有人干,但可以不可以在干这种活儿时,抽出几个人专门往灰尘上浇水呢?可不可以多加一些人,放慢工作节奏呢?)

    凌风站在原地看了半小时,恰逢劳改犯开饭,几名劳改犯从远处培烧的火堆处,抬过来几个铁皮制的大水桶。几个水桶里分别装满了碗、筷、馒头、菜汤,但馒头不是白色的,表面上看是发黑的黄色,掰开两瓣后,掉下来很多面渣。

    凌风不知道这样的馒头是用什么面粉做的,但可以想像,肯定不如白面馒头好吃。他又凑近一点看了看一个水桶里的菜,里面是白菜,清汤清水,没有土豆,更没有肉。吃饭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劳改犯们又各自拿起撬棍、大锤、板锹、推车操练起来。

    这辈子可别犯罪!每天干这么重的活儿,就给吃这破玩意儿,一分钱挣不到,还天天像个牲口一样被关起来,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凌风的脸紧绷着,庆幸自己学生时代没中冲动得太出格。如果当时一步走错,很可能就会和这些人成为同甘共苦的狱友了。

    一个多小时后,凌风走回了车间的大门口,看到球盘前的平台上,依然只有阙志成一个人在半睡半醒地坐着,心里的对话油然而生:另外两个人从接班开始就找地方睡觉,让阙志

    成一个人看岗,六点多还不回来,这不是欺负人吗?社会上难道处处都是这样不公平的事儿吗?这个工厂难道跟学校一样,也要用拳头和脾气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吗?

    内心的问答不能对外人说,凌风脚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与马军闲聊到早晨七点后,马军便让凌风自己看着料口,他拿起板锹开始清传送带下边散落在地上的料,半个小时后便把地上的料都清完了,又用扫帚扫了一遍。

    快下班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从梯子口走到二楼的平台上,四处看了一圈,沉着脸走到马军面前说:“墙根底下掉了点儿料。”

    “可能是刚掉的吧!我一会儿一走一过的时候清一下。”

    “嗯。”

    那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他是官啊?”凌风看着那人下楼的背影问马军。

    “不是啥官,就是下个班跟咱俩干一样活儿的。他外号叫赖牙子!天天接班斤斤计较的,事儿老多了!卫生差一点都不行,我都习惯了!但一般人可惹不起他,连厂长、段长都怕他!逢年过节的时候,正式工发福利,本来没咱临时工的份,但厂长特许给他发一份,大米、白面、豆油,哪样都不能差!”

    “他有啥背景吗?”

    “没啥背景,跟咱一样,都是临时工。”

    “那厂长为啥那么怕他呢?”

    “他手里攥着厂长、段长的小辫子,所以谁都不敢得罪他。”

    “啥小辫子啊?”

    “他每当端午节、中秋节、元旦、春节的前几天,都会去厂长、段长家门口,躲在一个没人能看见他的地方蹲点儿,一连蹲好几天,看到谁在此期间去过厂长、段长家,手里拎着啥东西,几点几分去的,都会用一个小本记下来,之后再去厂长、段长家,拿出那个小本给他们看。想干好活儿、保住自己的位置的,哪有不送礼的?当官的哪有不收礼的?厂长、段长都怕他往上捅,所以他提啥要求都好使。”

第971章没什么权利

    “他也真有这股劲儿啊!”

    “全厂都出名!谁都不敢得罪他!”

    “哦。”

    一个班就这样轻松地过去了。下班后,凌风回到休息室,坐在办公桌前的王段长笑着问他:“早晨碰到了张厂长,你爸是总调啊?”

    “是啊!”凌风伴着官二代的优越感回答。

    “哦。”

    王段长再次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可当凌风光着上身,穿着衬裤转身去洗澡,马上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有个人问王段长:“总调是管啥的啊?”

    凌风放慢了脚步,在门口的转变处站住了,随后听见王段长说:“不算啥官吧!没啥权利,就是总厂一个科室的科员。”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灭了凌风刚刚升温的那种以父为荣的自豪感。他迟缓地移动脚步,心里重复着王段长的话。

    “寻思啥呢?不赶紧走?一会儿劳改犯就来洗澡了!他们一来硬往上挤,咱就洗不成了!”随后跑出门口的马军一边往澡堂子方向跑,一边扭过头向凌风叮嘱一句。

    “等你呢呗!”

    凌风追上了马军,同时也把那句话抛到了心门之外,直到几天后,他发现自己的工作并不像前几天那样轻松,而自己原本构想的路又一点点被堵死后,才又回想起王段长在他背后对别

    人说的那句话……

    对于凌风而言,第一次去舞厅,第一次与刚刚认识的工友去舞厅是一件特别兴奋的事,这意味着新的生活开始。而且从学校毕业之后这两个多月,他很少再接触过异性,潜意识中,也期许着得到异性青睐的奇遇。

    人的心态或许往往就是这样矛盾:当周影、罗秀美、叶梦琪带着崇拜心理试图接近凌风的时候,他却在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中挣扎,最终选择放弃,而一旦长期接触不到任何异性的时候,又像犯了烟瘾一样难以排遣。他对自己的颜值一向有信心,虽然明知道自己面前没有追求任何女孩的实力和资本,但也可望人流中的异性能多看他几眼,

    像当初周影、罗秀美、叶梦琪一样,把他当成明星一样崇拜,至少这样他能找到一点自命不凡的优越感。

    马军晚上六点多就来到凌风家,他穿着一穿很干净的夹克衫和牛仔裤。凌风也像去相亲一样,穿了一套棕色的西服、棕色的领带、棕色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

    “还剩一根,给你留的,我也改抽秋泉了。”

    凌风把马军领进自己的房间,便把桌上刻意给马军留的红塔山从烟盒里掏出来,递给了他说。

    “烟盒别扔,给我!”马军接过烟,紧忙说。

    “要烟盒干啥?”

    “装叉呗!这你就不懂了吧?”马军点燃了叼在嘴上的烟,从怀里的兜里掏出了一盒的蝴蝶泉,把烟盒里还剩半盒的蝴蝶泉全都拽出来,装进红塔山烟盒里说:“咱们在单位抽秋泉,出去玩最次也得抽蝴蝶泉。你要是在舞厅抽秋泉,会被人瞧不起的。”

    凌风不自然地笑了笑,从前他并不认可马军的想法,甚至觉得有些讽刺。但经过马军的同化,他慢慢接受自己和马军是同一阶层的人,和康亮广、冷瞬的生活方式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月挣四百多块钱,四百块钱在康亮广和冷瞬眼里最多不过是十几天的花消,有时请一桌人吃顿就得花一二百块钱,像这样的饭局都是习以为常的事。而在x钢干活的那些临时工,干那么累的活儿最多一个月也就挣五百多块钱,他们大多数人都已成家立业,如果老婆没工作,一家人的吃、穿、住、行、用,米、油、盐、电全都指望这点钱。没有房子要攒钱买房,子女考上学要攒钱交学费,大学毕业还要给子女攒钱结婚……

    你又何尝不是这个阶层的人呢?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整日想着当作家来望梅止渴,夸父追日说的就是你吧?

    “咱们咋去啊?”凌风掩饰着内心的自嘲,随便问了句。

    “走着去呗!你还想打车去啊?”马军不假思索地说。

    凌风再次自嘲地笑了两声,算是给马军一个回应。

    “你见过有穿西装革履骑自行车去舞厅的吗?打车到舞厅就得五块钱,来回就十块,咱趁啥呀?别装这个叉了,没啥用!”

    “对。”

    凌风苦笑了一下说,本能避开马军谈笑自若的表情,再次想到与康亮广和冷瞬每次出门都打车,虽然自己从来没掏过打车钱,但仔细算一下,康亮广和冷瞬每人一个月光打车钱,至少得花掉他整个月的工资。

    “咱边走边唠吧!志成还在路上等咱俩呢!”

    “嗯。”

    ……

    马军和凌风在路上汇合了阙志成,一路有说有笑来到汤继淘家。舞厅七点才开场,几个人又在汤继淘家闲聊了半个小时。

    汤继淘家的经济条件和凌风家差不多,同样住着有几间屋子带着一个小院的平房。穿着一套黑服装的汤继淘像在单位时一样,与马军谈笑自若。由于对汤继淘不太熟悉,凌风很少插言,但在汤继淘和马军的谈话中,凌风了解到两人性格和看法上有很多共同点:同样实在、亲和、从容。两人所聊的话题都是凌风过去不愿谈论的日常琐事,但两人每说一句话都伴着笑声,一个人随便说一句话,另一个人马上能接上话,好像不笑不会说话,总有谈不完的话题一样。阙志成也能接上话,但相比这两个人显得嫩得多。凌风也能看出汤继淘就是把阙志成和自己看成稚气未脱的孩子,真正能被他当朋友看的只是马军。

    通过一天多的接触,凌风也自知自己没有同龄马军成熟,至少马军能够正确认识和看待自己的社会位置,从不在人前表露出他悲观的一面,好像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当然一样。这点是凌风暂时学不来的,这需要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才能做到像汤继淘和马军那样脚踏实地、从容不迫,而凌风的阅历还只局限在过去与康亮广和冷瞬那个有明显社会地位反差和内心盾矛的交际方式中,或是在学校时那种板着脸说话,在不为人知的心机驱动下,靠逞强斗狠争地位,去捍卫尊严的潜意识中,很难在短时间适应与相同阶层的马军、汤继淘、阙志成,摘下过去早以习惯的面具,用平和、自然的心态交往。

第972章暗忖

    “买四张门票。”走到舞厅的门口,走在前面的汤继淘抢先掏出五块钱买了门票。

    在汤继淘买完票的一瞬间,凌风突然感到脸一阵发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四人同去舞厅,并不是每个手里拿一块钱各买各的门票,而是需要一个人多掏三块钱请客的……

    凌风原本兜里有六块钱,在半路上买了一盒蝴蝶泉还剩三块,本以为门票一块钱就够,却没想到自己初次和三个工友去舞厅,理应抢先买四张门票,可在家、在路上、在汤继淘家,思维一直结合着马军在班中的那段“陌生的男女贴胸上下一起蹭”的叙述,去幻想着这个从未踏入的世界,丝毫没想过多付三块钱去给这三个工友一个见面礼,反而让淘哥替自己买了单。

    事儿没办,话儿得说!不能让别人把你当孩子看!

    伴着心里对自己的懊恼,凌风抢步走到汤继淘面前,掏出了兜里的三块钱,赧然地解释说:“淘哥,这次理应我请,但在路上买了一盒烟,钱就不够了。我这还剩三块钱,你揣着吧!算是我请的……”

    凌风感觉到话没等说完,豆大的汗珠子就从脸上掉了下来,后半句话没有经过大脑,变得语无伦次。

    汤继淘看着凌风笑了两声,低了一下头,仿佛在掩饰着内心反应到脸上的某些表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换了一副很淡然的笑容说:“别那么认真,我知道你咋想的。谁请都一样,几块钱的事儿,不用分得那么清。呵呵……”

    马军也笑出了声音接茬说:“别想那么多,好哥们一起出来玩,谁掏钱能咋的?又不是这一次,以后咱哥几个还得天天在一起混呢!”

    阙志平显然也发现凌风的脸色不好看,随后加了一句说:“对!咱都是跟淘哥混的!咱当小弟的,不用考虑那么多。”

    马军听了阙志成的话,却嗤之以鼻地说:“次……你这话说的,跟淘哥混就让淘哥总掏钱啊?再属铁公鸡的,也该拔点毛了吧?”

    阙志成听到这句话却用简单的一笑敷衍过去,就好像那个不愿拔毛的铁公鸡不是再说他一样。

    凌风抛开了惭愧的情绪,换了一种玩笑般的腔调说:“下次我请啊!你们谁都跟我抢!淘哥!这次兄弟掉链子了!但兄弟是个明白人,心里有数!”

    “呵呵,你又想多了,整得像挺大的事似的!走、走、走……别在这唠这事儿,几块钱的事儿,在这儿站着掰扯,多丢人?”

    汤继淘轻描淡写地说,用一条胳膊揽了一下凌风的肩膀,便踏着台阶往二楼舞厅走。

    舞厅的音乐早就响起,周围围着舞池靠墙的两三排连在一起椅子的前排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大厅里到处闪着各种颜色不断变化的灯光,舞池中间有很多男男女女在翩翩起舞。

    凌风等四人在后排的几个空坐上一字排开坐下,汤继淘挨着马军和阙志成坐在最外端。刚坐下一会,两人又开始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凌风身边坐着的阙志成也把身体谈过去加入他们的谈话。由于音乐声太大,凌风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眼睛虽然看着舞池里跳舞的人,思想却还在琢磨身边着三个人……

    他回想起汤继淘在舞厅门口那几句话,觉得此人是他接触过继康亮广之后,又一个有“大哥范儿”的人,但却与康亮广截然不同,不像康亮广那样争锋好胜,也不用言过其实的语言标榜自己,但气场却不逊色于康亮广,就像他内心有种强大的力量,能撑起他在外在的气质一样。言语间,就好像别人每说一句话,每个举动,每个表情,他都能猜出对方的出发点和心理活动一样,而且他话说总是特别得体,从不说让人不舒服的话……

    胡思乱想不知多长时间,舞曲也不知换了几首,最后在一首歌结束后,音响突然传出一声:“谁tm是爷!孬、孬、孬!孬、孬”、孬!孬、恼来斯够类围……”全场瞬间沸腾了,很多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男女女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纷纷涌向舞池跟着节奏扭动着身体、舞动着四肢、甩着头发。

    汤继淘站起来,向身边的三个人示意一起去“蹦迪”,凌风对跳这种舞不感兴趣,但被马军硬拉进了舞池。五颜六色的灯光熄灭了,只有带着强光随着鼓点爆闪的闪光灯时明时暗地闪烁,把舞池里跳舞的人群闪得忽明忽暗,像看幻灯片一样。凌风身体虽然学样他们的样子跟着扭动,手脚跟着鼓点瞎比划,但心里却觉得很无聊,不明白为什么汤继淘、马军、阙志成,以及整个舞厅的男男女女会跳得那样如狂如醉。

    迪士高曲结束后,凌风跟着汤继淘等人回到原位,舞厅里换了一首很缓慢的音乐,闪光灯也不再闪烁,借着刚刚亮起的幽暗灯光,凌风看到围着舞池周围一排排坐位前有很多男青年在走动。

    他们时而把一只手伸向坐位上坐着的女生面前,有的女生痛痛快快的抓了那只手站着来,两人便走进舞池搂抱在一起。但大多数的女生都摆了摆手,青年男子只好走开,继续把手伸向其他女生面前。有的女生尽管不停地摆手,但青年男子却硬生生抓住她的手,把她硬拽起来,她也只好和那个男子走进舞池搂抱在一起。

    凌风还注意到,在舞池里跳舞的男女无一例外,都是一只握着对方的手轻垂在身体的一侧,另一条胳膊搂着对方的后背或腰部,正如马军在单位描述的一样,两人的心口贴在了一起,佛仿这种舞就是这么跳的。

    “黑灯曲”不知放了几首歌后,在灯光重新亮起后结束了,搂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纷纷散去,舞厅里又闪烁起五颜六色灯光,音乐又接连换了“快四”“中四”“三步”等舞曲。

第973章套路

    他心里明白对方不是不愿和任何人跳这种“黑灯曲”,不然她不会坐在前排,只是自己没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颜值尽管还可以,但没有周润发、刘德华、梁朝伟那么抢眼,所以他只能用死皮赖脸去弥补这些不足。

    大不了被人家骂一次能咋的?给人下过跪,磕过头的人,还在乎被一个陌生的女生骂吗?

    女生并没有像凌风预想那样把手抽回去,骂他一句“神经病”,而是轻盈地站了起来,挽着凌风的手向舞池走去。凌风在转身的一瞬间,特别向三个工友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容笑。

    尽管从来没跳过舞,但刚刚已经看到了别人怎么跳这种“黑灯曲”,并且知道这种舞不用什么特别的舞步,只要踩着鼓点慢慢走路就行。两只轻轻挽在一起的手同样自然地垂在身体的一侧,另一只手的前臂同样轻抚着对方的后腰。

    一首《爱江山更爱美人》结束后,又换了一首《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怀里的女生此时轻柔地问了句:“你好像不太会跳舞吧?”

    “嗯,第一次来舞厅。”凌风像手银被人抓到现形一样甩开了那种录像里的镜头,情急之下与怀里的女孩对话。

    “真的假的啊?”女生很自然地追问一句。

    “真的。”凌风被动地答,还没有从彻底从生理反应和意银被突然打断的慌乱中挣脱出来。

    “呵呵,第一次来舞厅就敢请女生跳舞啊?”女生轻笑了两声问。

    “我同事告诉我‘慢四’不用会跳,只要会踩鼓点、会走路就行。”凌风原来想说一些经过文学艺术加工的话,但脱离了学生时代,融入了这个**裸的现实社会,很难再找回从前的自己了。

    “你都上班了?我还以为你是学生呢。”

    “上班才一天。”

    “你跟你同事一起来的啊?”

    “嗯,你身后坐着那几个就是我同事,谢谢你能给我面子,让我不至于在他们面前掉链子。”几句平常话过后凌风自然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希望能进一步和这个女孩交往。

    “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呢?”

    “x钢的。”

    凌风明知道非私有企业上班的人,在别人眼里肯定没有事业单位的人社会地位高,但他不希望人人心里都会有社会地位的界限,更不希望怀里的美女瞧不起x钢上班的人,所以决定实话实说,想亲眼见证一下她的反应。

    “哦……”

    怀里的女生说得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她说了一声“哦”。随着这声“哦”出口,她再也没下文了,心口有意无意地向后闪了闪,与凌风保持一拳之隔。

    凌风的心头突然像堵了一块石头,伴随着耳畔传来的“她的心醉,我的心醉,是否都是你呀你亏欠的陶醉……”的歌曲声,心头那块石头压得他全身无力,以至于那只搂在对方腰间的手臂无力再碰触她的衣服,就好像早晨下班一直没洗手,怕弄脏她的衣服一般……

    他心里早有如实回答会让自己大失所望的预感,但没想到对方一听说他在x钢上班就直接按了停止前进的“红灯”,连他在x钢做什么的,是临时工还是正式工的话都没问,哪怕对方再多问一句,他都不会像此时这般失落。

    或许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人家只是不愿意多问而已吧?你跟人家只是跳了一曲舞,人家凭什么非要刨根问底的了解你呢?

    凌风还是心有不甘地骗自己,没话找话地问了句:“你是跟谁来的啊?”

    “朋友。”

    “刚刚坐在你身边那个吗?”

    “嗯。”女生突然变得冷言冷语。

    “你经常来这里吗?”

    凌风问到此,女生像没听见一样半天没有说话,两人间只能听见音响里的孟庭苇继续唱着:“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啊我的哥哥你心里头爱的是谁?……”

    “跟不会跳舞人跳舞太累了,咱还是散了吧?”走到原来的坐位前,女生的声音又夹杂在音乐间。

    “行,散了吧。”

    ……

    凌风回到自己的坐位时,三个同事同时起身离坐,给凌风让出一条回坐的路。马军拍了拍凌风的肩膀称赞一句: “牛叉!真没看出来,你的道行挺深啊?”

    “呵呵,没啥……”凌风硬挤出笑声说。

    “志诚,你坐最里边,我有话要问小凌。”马军几乎把阙志成推到了最里边,搂着凌风的肩头坐了下来,又迫切地问道:“啥感觉呀?”

    “胸挺大,软绵绵。”凌风知道马军想问什么,不想扫他的兴,强压住心里的失落,迎合着他说。

    “来回蹭了吗?”马军接茬问。

    “嗯,闭灯以后她两个大x就一直贴在我的胸前。”

    “那咋没等歌曲放完就回来了呢?”马军能这样问,足见他是个善于观察事物的苗头思考问题的人。

    “她问我是哪个单位的,我告诉她我是x钢的,她就不愿跟我跳了。”凌风语气低沉下来,装不下去了。

    “艹!你咋那么实惠呢?说你是x钢的干啥?”马军讥笑地说。

    “x钢咋了?丢人啊?非说我是公间法的吗?就这种势利女人,白让我干我都不干!”凌风终于掩饰不住心头的火气,不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小凌啊!我得劝你一句,你还是经历社会太少,慢慢你就知道了,长得漂亮点的女人都这样,你也别放在心上。”马军未改讥笑的腔调,拍了拍凌风的肩膀说。

    凌风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他心里其实完全认同马军的话,只是不情愿接受和承认这种认知而已。

    ……

    慢四曲是最后一个舞曲,随着灯光亮起,舞厅里的人便纷纷往外走。

    出了舞厅门口,汤继淘笑呵呵地问凌风:“玩得高兴吗?”

    “嗯,还行。”凌风强颜欢笑地应了一句,强制自己把内心与实现的落差感暂时甩开。

    “小凌,你第一次去舞厅,有些事我得跟你说,不然你以后容易吃亏。”汤继汤试探地说,查看着凌风的态度。

第974章说话说三分

    “啥事啊?淘哥?”凌风一愣,放慢了脚步。虽然他猜不出汤继淘将要说什么,但知道自己肯定有什么地方做错了,用寻问的目光在汤继淘脸上搜索着答案。

    “舞厅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啥样的人都有。来这里玩,必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请小姑娘跳舞也不能乱请,想请谁,最好提前看好她跟几个人一起来的,有没有对象。尤其是请漂亮的女的跳舞,更得多留着点神……”

    凌风知道汤继淘的话只说了三分,还有七分没说透,便问道:“是不是我哪块做得不对呀?淘哥?”

    “没啥不对的,只是提醒你一下,心里有数就行了。刚才跟你跳舞的女生,一直坐在咱们前面不远,是跟另一个女的一块来的,她俩刚坐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刚放第一次慢四曲的时候,有个小子请她半天都没请动,你和那女的跳完舞回来以后,那小子就坐在咱们旁边,不是好眼神盯着你,估计看咱来的人多,没敢找你茬。”

    凌风不曾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曾经有过多次跟别人争强斗狠的经历,并没太在意汤继淘的话,加上不想留给几个同事软弱的印象,头脑一热笑着辩解说:“就算我自己,我都不惧他!找茬就跟他干呗!能咋地?”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凌风。汤继淘淡淡一笑说:“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在舞厅打驾,可和你在学校打架是两回事儿。那小子我从前在舞厅见过几次,是个小混混,认识人挺多,我不止一只看过他找茬打架。人家想要找你的茬都是预先有准备,你却一点防备没有,人家就在舞厅找几个人打你一顿就走,舞厅里黑咕隆咚的,你能知道谁打的吗?不是白吃个哑巴亏吗?”

    凌风低下了头,感觉到脸在发热……

    你曾经在立交桥下,这样劝说过差点被人用刀捅的赵磊,如今类

    似的情景轮到自己头上,却想不到这一层,看来“旁观者清,当事者迷”都是用代价总结出的教训。

    凌风想到此,低声回应了一句: “淘哥说得对,我没想到这一层。”

    汤继淘感觉到自己的话被对方接受了,又担心伤害这个好胜心很强的小兄弟自尊心,伴着笑声说: “呵呵,话说得有点多了!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要是谁敢故意找咱茬,咱就跟他干!但心里得数,别等人家动手了,咱还不知道咋回事,那可就吃大亏了!你看我一直在和马军唠嗑,但眼睛和头脑始终没闲着,把可能发生的事都预想到了。”

    如今的凌风看问题已经很理性化了,知道汤继淘此时希望看到自己表达一个态度,来确定自己对他的信服度,于是凌风收敛了被挫伤的情绪,恭敬地说:“看得出淘哥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今天我真的在淘哥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希望以后看到兄弟有哪块做得不对的地方,淘哥还能像今天这样指出来。”

    “淘哥可不是一般人,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都多,他身上值得咱们学习的东西太多了!”马军在一旁迎合一句。

    “对!淘哥比咱多吃好几年咸盐呢!”阙志成也插了一句嘴。

    “哈哈……”汤继淘勉强压住内心的喜悦,低声笑了笑说:“你们仨这是是要把我捧上天啊?我哪有那么神啊!只不过是比你们年岁大点,出来玩必须得多想一些事情而己。”

    “淘哥,你今天没有事先瞄上的呀?”为了拉近与汤继淘的关系,凌风主动问了一句。

    “我没想瞄上谁,也知道瞄上谁没啥用,顶多能跟你跳个舞,人家要是不想跟咱跳,被人撅一顿犯不上。出来玩就图个乐呵,别指望太多,指望多了就不乐呵了。比方说人家跟你跳了一曲慢四,把你整得抓心挠肝的,你就会想到把她拿

    下,然后你就想到请她吃饭、开房。人家肯跟你去吃饭,也不一定能跟你去开房吧?咱就是个临时工,一个月就挣那点瘪子(工资),让人知道咱的底之后,下次见面都装不认识。你说咱钱花了,连毛都没摸着,咱心里窝不窝囊?”

    “不漏底不就得了?”马军玩笑般地说。

    “不可能不漏底,一顿饭拿不下,第二顿饭你就该漏底了。现在的女的一个比一个奸,尤其是长得漂亮的,打她主意的人多,见过的人也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拿下的,你说话有一点漏洞都会被人家看出来。再说,现在三、五十块钱砸一炮的小姐有都事,跟她们扯那个犊子干啥?我现就是在家呆着没啥意思,去舞厅看看热闹,跟你们唠唠嗑就挺乐呵,别的啥都不想。”

    ……

    凌风笑着看着汤继淘继续跟马军、阙志成谈笑风生,更加由衷敬服此人,因为汤继淘跟自己过去所接触过的人全都不一样,是继冷瞬、康亮广之后,又一个特别复杂的人。

    凌风按预想的那样,第二个班便把从书店里租的小说装在一个黑方便袋里,藏在饭盒兜子底下。上岗后,还是照例跟马军闲聊,没什么聊的时候便拿出小说看。小说一天的租金就是五毛钱,所以他认为除了看小说,其他的事情都是在荒废时间,尤其是与整天见面的马军唠闲磕,只是出于礼貌不得不跟唠一会,但心思还在小说上。两个班之后,马军便让凌风自己盯岗,他像个散仙一样到处闲逛,只有到吃饭的时候换凌风去热饭、去水房吃饭。凌风吃完饭后,马军接着下去“溜达”,直到临下班一小时后再回来,清理散落在地上的料。看料口的活很好学,只要两个班就学得差不多了,凌风也乐得一个人在岗位上看岗,不受外界打扰,他原本以为活不累,又能看小说的工作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幸福感一落千丈……

第975章 尊严是何物?

    一次下午四点班,马军和以往一样下去闲逛,凌风一边看小说一边看岗。按以往的经验十分钟往下搥一次料斗内壁上的料就行,但他想多腾出点时间看小说,决定和像马军一样二十分钟搥一次,循序渐进的试了几次,发现自己能做到,于是胆子大了起来,不到二十分钟不往下搥,结果其中一次没搥明白,料斗壁上堆积很高的料一下子堵住了料口,他拿着钢钎插在料口里来回搅拌,但传送带上的料不停往料口里灌,料斗被灌满了,溢到外面埋没他的鞋,最终整个料斗的外壁都被埋没了,他只好向楼下大喊着:“停车!快停车!”.

    传送带停止了转动,眼前的斗成了一个大料堆。他知道这次惹的祸不小,第一反应是把小说藏起来,又拿起钎子继续搥。

    不到一分钟,王段长怒气冲冲地冲上来,劈头盖脸地大骂起来:“寻思j叉毛呢?啥j叉活干的!艹!”

    挨顿训或者挨罚是凌风意料之中的,想像中挨训的过程也就像从前在学校被老师训的样子,可他万万没想到王段长会对他脏话连篇。如果是在学校、在社会上,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他肯定会先给对方一“电炮”再说,但他知道此时一拳打出去,必然会打碎他日后的“饭碗”。尽管他心里忍住了这口气,但眼神中带出愤恨的火气。

    “瞅啥呀?往下搥呀!”王段长接着冲他喊,但这一次言语中没带脏字。

    凌风眼中的怒火暗淡下来,被动地拿起料斗上插着的钢钎接着往下搥。

    “连个料口都看不住,你说你还能干点啥?”

    伴着王段长的训斥声,凌风机械化地搥料口里面的料,汗水不停地滴落在眼前黑色的料粉中,思维处于麻痹和停滞状态……

    “我来吧!” 不多时,凌风耳边传来了马军的声音,手里的钢钎便被马军抢了过去。

    “你干啥去了?”王段长把恼怒转移到马军身上。

    “去上厕所了。”马军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动作稍微迟缓了下来。

    “撒愣搥吧!艹!”

    马军像被王段长这句话打了兴奋剂,玩命般地往下搥。几钟之后,料斗上堵满的料中间陷落一个大窟窿,顺着窟窿能看到下面的振动器和楼下的球盘,马军又一点点把周围的料顺着这个大窟窿搥了下去,转身跑到栏杆前,对楼下喊了一声:“起车!”传送带又继续转动。王段长狠狠地瞪了凌风一眼,悻悻地转身离去。

    凌风望着王段长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本能地想到为什么王段长训他的时候满嘴脏话,而训马军的时候却是那样轻描淡写?在凌风看来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应该在于马军,因为自己是新来的,单独盯岗难免会有疏漏,而马军经常离岗,难道王段长心里没数吗?王段长对两个同岗的人态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呢?很可能是后台不一样吧?马军的舅舅是拉烧结矿的卡车司机,王段长得去主动巴结人家,而自己的父亲没有半点能制约王段长的地方……

    “呵呵……咋整的呀?”马军一边用袖口擦了一下满脸的汗,一边大笑着问。

    “没看住呗!”凌风怏怏地答。

    “挨顿呲吧?”马军笑着问,没把此事当回事。

    “何止挨顿呲,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骂过!我差点要干他!”凌风冷着脸说,心里认为马军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心头的抱怨脱口而出。

    “你可别这么想,骂两句就骂两句呗!不罚钱就行呗?他没说罚你钱吧?”马军稍稍收敛了笑容,半认真地说。

    “我宁肯罚我百八十块钱,都不想让他跟嘴巴啷叽的!”

    凌风心里还想说:“下次他再敢带一句脏话训我,我肯定干他!”但又怕下次还会选择忍气吞声,给马军一个说话言过其实的印象,便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咱上班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你跟钱有仇啊?犯了错,骂两句能咋地?别往心里去,挣钱才是真格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凌风加重了语气固执地辩解。

    “尊严?呵呵……尊严?……”马军像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半天说:“你要是想要尊严,你一分钱挣不到!你去问问有几个人刚上班的时候没挨过骂?尤其是当班长的,隔三差五就会被段长骂得跟孙子似的!他们敢还一句嘴吗?还要段长动手?顶一句嘴就直接把你撵回家去了,你回家跟自己讲尊严去吧!一个臭临时工还想要尊严?能比外边的劳改犯强点就不错了!等你当上x钢的一把手时候,再跟人家讲尊严吧!”

    马军的几句抢白似乎打开了凌风的心结,他尽管低头不语,但心里很佩服这个与自己同岁的马军能说出这番话。

    “下次堵了搥不下去就赶紧喊停,别等到堵满了再喊。堵得少几下就能搥下去,像这样堵满了就拉j叉倒了!”

    马军说话的时候也偶尔会带脏字,这使凌风心里平衡了很多,觉得身边的人都说话都这样,就不能怪段长在情急之下说脏话了。

    在素质都不高的人群中,又能指望谁出淤泥而不染呢?但如果谁敢对我骂出那三个字,就算是工作不要,就算让我蹲监狱,就算我这条命不要,我都会毫不犹豫去干他!

    那本藏在饭盒兜里的小说直到下班没有再打开过,凌风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只是十几分钟后机械化地用钢钎把料斗壁上的料搥了下去。在此期间,马军又与凌风唠了些闲磕,但凌风总是用“是吗”“哦”“嗯”“你说得对”“我没想过”这样的语句心不在焉地敷衍着,马军自知无趣又下去溜达去了。

    下班回到休息室后,凌风再次见到办公桌前的王段长,发现王段长从自己一进门时,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第976章看不进去

    “你俩明天都给我精神点儿!再堵不行了啊!”王段长冷着脸又训了一句。

    “嗯,你放心吧!”马军嬉皮笑脸地回应了一句。

    “一个料口咋还看不住呢?就是没经心!”王段长转而对马军笑笑说。

    凌风看到马军还是呵呵一笑,像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他回到家里,直到凌晨五点多都没睡着觉,小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杂乱无章地想着从第一天上班开始,到这今天挨训的全过程……

    尊严是何物?值不值得舍弃一切去捍卫?

    想要尊严就得离开x钢,选择一个不受任何人制约的行业。离开x钢能咋样?是的,有手有脚肯定饿不死,但上哪去找上八个小时班,休息二十四小时,而且还能在单位看书学习的活呢?像母亲一样去卖肉,早晨三四点多就得起来到屠宰场上肉,晚上回家吃完饭、做完该做的家务最多到九点就得睡觉,哪还有时间和精力看小说呢?

    韩信受过胯下之辱,勾践尝过夫差的粪便,在他们眼里,尊严又是何物?

    关于尊严和梦想哪个更重要的问题其实并太难回答,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第一次挨训并没有使凌风的情心低落到底,好在还能在岗位上看书,只要不犯上次的错误有能避免再次挨训,但之后又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脱离了凌风的预想……

    一次上零点班,刚走进休息室王段长就告诉他:“你今天去放料,放料的两个人都没来。”

    凌风脑子里本能地浮现了马军那天与他对话……

    “外边那些翻斗车一翻斗的料就是一吨。咱二楼平台上漏得少,一个班最多也就一两翻斗,要是让你去放料,你这样用锹能把你累死。”

    “放料一个班得漏几翻斗车啊?”

    “十多翻斗吧!”

    “也就是十多吨呗?”

    “不是让你慢慢干,十分钟内就必须清完一吨,不然堆在地上的料太多,翻斗车开不进来,段长就会跟你嗷嗷喊。”

    ……

    想到此,凌风的心情沉重起来,但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掩饰脸上的不情愿,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

    “你今天就跟霍班长干,让他帮你找把锹。”

    霍班长叫霍博仁,马军曾说过他的外号叫“祸祸人”(阴损的意思。),因为曾跟马军吵过架,马军一直想在下班的路上揍他。凌风没有问过马军与此人的具体过节,也知道马军说要揍他只是说说而己,但此人的长相也没给凌风留下好印相。他的样子在三十多岁,中等个,略瘦,长得尖嘴猴腮,让他当演员肯定只能演一些卖主求荣之辈。

    “你先把楸扛过去吧!”霍博仁从放锹的大工具箱里找了两把锹,递给凌风说。

    “嗯。”凌风机械化的应了一声,扛着两把楸拎着臧着小说的饭盒兜子,心头像坠着一块石头一样往外走。

    出了休息室,马军还像以往一样笑嘻嘻地凑到凌风身边说:“你今天可要挨累了。”

    凌风本来心情就沉重,听到马军的话更增加了坠在心头那块石头的分量,但他不想让马军看到自己认怂的样子,用鼻孔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地说:“没事,没啥大不了的,有人能干我就能干!”

    “累点是无所谓,关键是跟‘祸祸人’干活憋气呀!”

    “憋啥气呀?”

    “你没跟他干过活你不知道,他特么一点都不带多干的,就在那瞅着你干,你说憋不憋气?”

    “你跟他放过料啊?”

    “我刚来时就跟他一起放料,我是跟他干够够的了,要不我咋那么恨他呢?”

    “放料不是两人一起干吗?他咋能光在那瞅着呢?”

    “他说他只管放料,不管清料,不管漏多些,都让你一个人清。”

    “就这样自私咋还能当上班长呢?”

    “送礼上去的呗。”

    “哦。”

    “过去

    前屋缺人,平台就我自己,放料有一个不来的,就让‘祸祸人’顶上。现在平台上多个你,估计以后放料再有请假的,都会让你替岗。”

    马军这番话彻底堵死了凌风奔向理想到道路。他不在乎活有多累,只忧心以后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在岗位上看小说了。

    可忧心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就摆在眼前,先挺过去这班再说吧!是爷们就得啥苦都得吃!啥罪都得受!我凌某人今天就要证明给你看,从前没有用过几次锹的人,照样能把这八小时挺过去!

    想到此,凌风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笑笑说:“你从前不也干过放料这活吗?”

    “干过三个多月。”

    “你能干这活我差啥干不了啊?不就是十多吨铁泥的事吗?”

    马军笑了笑说:“行!你要是样想,我佩服你!”

    凌风与马军交换了一下笑容,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又想到另外一层问:“王段长为啥不抽咱楼下球盘的人去替放料的岗位呢?我看零点班的时候,都是志成一个人在看岗,为啥不抽那两个人呢?”

    “人家门子硬呗!像志成他妈是检斤员,产量稍微多填点,谁都看不出来,另外的两个肯定关系更硬。”

    “哦。”

    听到此言,凌风对这条追梦的路又残留一丝希望:回归到原来预想的轨迹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把自己的“门子”变硬。至于怎么变硬,还得回家跟父亲商量。

    ……

    放料的活的确很累,每放一斗翻斗车都会在关料门的一瞬间洒落地上几锹黑泥球。何止是像马年说的一个班得有十几吨料,翻斗车没开进屋之前,得用不到十秒的时间差把地上洒落的泥球撮(chuo第一声。)到身边,翻斗车开进屋接料的时候,还要快速将身边的泥球一锹一锹装进翻斗车里。翻斗车的车斗到人的脖子那么高,每一锹都有三十多斤重。凌风不会用腰劲往上抛,只能用臂力硬把锹里的泥球端到脖子那么高,再倒进车斗里,而且要不停的干,没有偷懒和缓口气的时间,更别说想抽根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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