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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后我成了爷全文阅读

作者:飞天小诸     上门后我成了爷txt下载     上门后我成了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67章不太好

    凌风本能地回想起从前所接触过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抽一块钱一盒便宜烟的, 却没想到已经参加工作,不再靠父母马军会抽‘秋泉’。在他过去的观念里,抽‘秋泉’会让人瞧不起的,但马军却说得那样从容自然,于是只是笑着说了句:“只是便宜烟太不好抽了。”

    “慢慢就习惯了。在咱单位,除了段长和班长,没有几个平时抽好烟的。”

    “那我明天也改抽‘秋泉’。”

    “另外不用老在人多的时候发烟,一盒烟发两圈就没了,发不起。除了淘哥、志成和我,别人不用理!咱前屋能玩到一起的就咱四个,剩下的人理不理没啥用。”

    凌风轻轻点了点头,暗暗觉得马军这个人很实在,有主见,很可交,因为他所说的话全是心里真实的想法。

    又过了十分钟中后,凌风低头看了看料仓口,里面的料粉已经堆积在料仓内壁很高了,由小“土包”变成了半米高的“山崖”,料仓口已经堵住了一半,随即问:“该往下搥了吧?”

    马军往里看了一眼,笑着说:“再等五分钟再搥都赶趟,但你刚来,不会搥,容易堵,保险点这时就该往下搥了。”

    “哦。”

    凌风刚要拿起钢钎往下搥,马军坐直起了身体说:“你先别搥,把钎子给我,我告诉你咋搥。”他接过钢钎,一边不慌不忙地往下搥,一边说:“别直接往下,如果料仓内壁上的料一下子全被搥下去肯定会堵,所以得先把堵在料口周围的料一点点搥下去,像这样……”

    只见马军仍然坐在长椅上,弯下腰,用钎子尖把即将要堵住料口的料粉阔大。

    “把料口的料都搥下去后,再把粘在料斗壁上的料粉分两次搥下去。如果料斗壁上的料一下全掉下去,堵住了料口,就赶快站起来,把钎子插到底,再快速把料搅碎,料就下去了。”

    马军边说边把堆积在料仓内壁上的料粉分两次搥了下去,便把钢钎重新挂回料仓壁上,双脚又踩在料仓沿上,安然地躺回长椅的靠背上说:“再过十五分钟

    你搥,搥两次就会了!”

    凌风想到这活比自己预想的轻松得多,可以有足够时间看小说,既不耽误挣钱又能继续追求“作家梦”,不免喜出望外地说:“咱一个班就干这活儿吗?”

    “对呀!就别让这三个料口堵住,下班清理一下传送带接口的地方漏在地上的料,再用扫帚扫一遍就行。”

    “漏的料多吗?”

    “不多,连清带扫有四十分钟就完事了。”

    “这活也太轻松了!”

    “是的,前屋的活就放料累点,剩下的活儿都不咋累,但一般人可干不上,都是通过关系来的。家里没有硬实人,干不上这活儿。”

    “你是通过啥关系来的呢?”凌风问。

    “我舅是咱段拉烧结矿的卡车司机。”

    “卡车司机也不是官呀?”

    “卡车司机可老牛x了,他们归运输处管,烧结矿的料仓满了,卡车半天不来,段长得急死,司机只要说车坏了,谁都不招。所以段长每个班都会派人给卡车司机买两屉小笼包子送过去,隔三差五还得请司机喝酒。”

    “哦。”凌风应了一声,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社会上还存在着这么多不公正的潜规则,眼睛盯着料斗沿上挂着的那根钢钎好一会,沉声问了一句:“钱从哪出啊?”

    “从咱工资里出呗,每人一个月扣三十块钱就够了。”马军不以为意地答。

    一个工段大概三四十人,每人一个月扣三十块钱至少将近一千块钱,这些工人的血汗钱,都用在了这种不光彩的胡吃海喝上,难道就没人上告、没人监管吗?

    凌风虽然这样想,却不想留给别人一个愤世骇俗的印象,况且这番话涉及到马军的舅舅,于是又委婉地问了句: “你舅告诉你的?”

    “不用谁告诉,这一直是公开的。发工资时,劳资员直接会告诉你,扣饭费三十块钱。”马军依然说得很坦然。

    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难道

    还能这样公开吗?

    凌风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至少不情愿看到这种事情就像市场上公开倒卖毒品、文物一样理所当然,木然问:“就没人往上告吗?”

    “咱都是临时工,谁听你的呀?段长跟上面领导全有关系,临时工在人家眼里狗屁都不是!能干就干,不能就走人。”

    “哦。”凌风应了一声,鼻孔里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住内心油然而生的悲凉,耳边反复萦绕着:临时工在人家眼里狗屁都不是!狗屁都不是!……

    “你是通过啥关系来的呀?”马军再度打断了凌风的沉思。

    “我爸是x钢的总调度,跟张厂长关系不错。”

    “你爸原来是当官的啊?”

    “不算啥官,就是总厂负责协调生产的科员。”

    “那权利也不小啊?”

    “具体负责干啥,我也不知道。我过去对x钢的事一点都不懂,今天第一次见过烧结矿,才知道那一车车火车皮运进x钢的不是铁矿石,而是磨成黑色粉末的精矿粉,还要通过这么多道程序才能炼成铁水。”

    “知道这些也没啥用,咱临时工不可能在x钢有啥发展,想转成正式工,除非后台特别硬,要不就得花很多钱给人送礼。”

    “得花多少钱啊?”

    “少说也得五千以上吧!”

    “五千以上?那么多?”

    “是呀!这个数也得门子杠杠硬。”

    “正式工和咱有啥区别啊?”

    “区别可大了!同样的岗位,人家比咱多挣一百多块钱,单位给交四险一金,也没有人敢扣他们钱,而且烧结厂的岗位可以随便挑,想上哪个岗位就去哪个。现在咱分厂开翻斗车的、电、钳工都是正式工,开翻斗车的都有人换岗,开四个小时翻车就可以睡半个班觉,电、钳工更牛x,设备没事就是干呆着。这么看,五千块钱也不算多,有个三四年也挣回来了,你爸要是能找人给你转正,还是趁早转正的好。”

第968章接龙游戏

    “你咋不花这钱呢?”

    “我没打算在这儿长干,再说我舅和上面领导说不上话,得里外托好几层关系,没个万八千的都办不成,我就干一天算一天得了。不像你爸,本身就在咱单位总部当领导,跟上面的领导都能说上话。”

    马军的这番话不是凌风一时能消化得了的,为了缓解心里的沉重,凌风换了一个轻松点的话题问:“看得出,你和淘哥、志成关系最好吧?”

    “嗯,我们仨闲班时总一起去舞厅。”

    “你们仨都会跳舞吗?”

    “谁都不会跳,就是放迪曲的时候跟着瞎跳。”

    “舞厅的人挺多吧?”

    “你没去过舞厅啊?”

    “一次都没去过。”

    “人老多了!主要是门票便宜,才一块钱一张!淘哥家就在舞厅附近住,我和志成晚上吃完饭没啥事就会去淘哥家,然后一起去舞厅。”

    “去舞厅的小姑娘多吗?”凌风装做很感兴趣的样子问。

    围绕康亮广和冷瞬的生活都是以酒局为主,康亮广不差钱,从来不屑于去这种一块钱一张门票的地方,脱离康亮广的生活,凌风只想在家看书,所以从前没去过舞厅,但马军、汤继淘、阙成志这三个未来要天天碰面的新朋友都是舞厅的常客,他也只能投其所好。

    “哈哈哈哈,当然多了,都是男的谁去啊?迪曲放完就是慢四,放慢四的时候就可以去请小姑娘,也不用会跳,一闭灯谁也看不见谁,就搂着人家跟着节奏转悠就行。尤其夏天,穿得少,跳慢四的时候,两人都是抱在一起来回蹭,然后上下一起蹭。”

    “呵艹……”凌风听到此,忍不住笑出了声音问:“不认识人家就跟人家抱在一起跳吗?”

    “是啊!都这么跳!闭了灯谁也看不见谁,慢四曲刚放时只开五分钟的灯,是为了让人在这五分钟请人跳舞的,等慢四曲结束才开灯。人家小姑娘一般都会在开灯之前离去,所以你只能在刚放慢四曲的时候看见对方,而那时的灯光也很暗,只能看清对方是男是女,穿什么样的衣服,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碰到人家人不得挨骂啊?”为了拉近与马军之间的距离,凌风刻意顺着马军的品味说。

    “呵呵呵呵……到那去的小姑娘都知道咋回事。只要她肯站起来跟你跳舞,之后会咋样,她们心里都有数,她们其实也和咱们一样,在找这样的刺激。”

    “哦,明白了。”

    “你想不想去?想去,我晚上吃完饭领去到淘哥家,咱们一起去!”

    “行。”

    “你家在哪住啊?”

    “xx墙外,西胡同。”

    “离我家不远啊!我家在xx宿舍楼!”

    “是在我家东边那个胡同,往南走五百多米的那个宿舍楼吗?”

    “对,就是那个宿舍楼!下班咱俩一起走,我去你家认认门,晚上吃完饭我去你家找你!”

    两个小时后,该聊的话题聊完了,两人也都像老朋友一样熟悉了,干坐着又太无聊,马军提议玩个歌词接龙的游戏。首先马军随便唱一段流行歌曲,然后让凌风以马军这段歌词的最后一个字开头,再唱一段任意一首歌,之后马军再以凌风所唱的歌词最后一个字开头接着唱,谁接不上就要站起来,被对方踢屁股一脚。

    “红花遇清风,聚散更离别回首伤情处,正是情太切尘缘多分扰,寸心意难决,天涯归乡路,相煎对残月……‘月’,你接!”马军显然唱了一段他最喜欢的歌。

    “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 到村口,阿哥去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难分手噢噢噢噢……‘噢’,你来!”凌风马上接了一段。

    “不带这样的!哪有‘噢’开头的歌呀?”

    “我能接上算你输行不行?”

    “行,你能接上,我就认输!”

    “噢吼,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

    “行了,行了!你可拉倒吧!差点让你懵过去!人家那是‘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也不是‘噢吼’啊?”

    “你回家好好听听磁带!听听刘德华倒底唱‘啊哈’还

    是‘噢吼’!”

    “没你这么懒的!”

    “那这个不算行了吧?刚才唱到‘难分手’了吧?你接‘手’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手’是不是?……手……手……”

    “下班前能不能想出来了?不带超过一分钟的!”

    “手牵着手不分你我昂首向前走,让世界知道我们都是中国人……‘人’!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我逼你了吧?”

    “人!……人……嘶……人……嘶……”

    “牙疼啊?嘶嘶半天了!能不能整出来了?一钟想不出来,就把屁股乖乖撅起来,让我踢一脚!”马军学着凌风刚才的语气说。

    “你别吱声!人……人……人家的闺女有花带,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扎呀扎起来……”

    “你可真行,‘白毛女’都整出来了!”

    “别管啥女,‘来’!你接!”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风’!”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的心里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

    “‘你’是吧?”马军一看就是已经想到了歌词。

    “等会儿!别急!没唱完呢!”凌风立刻打断了马军的话,接着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一朵雨做的云,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那儿去,吹啊吹吹落花满地,找不到一丝丝怜惜。‘惜’,你接吧!”

    “不带你这样的!还带加词的啊?”

    “我都说了没唱完呢!是你太着急接了!”

    “行!下次我也找个最不好接的的字让你接!”

    “下次再说下次的,你先把‘惜’接上再说下次。”

    “惜……惜……这个字我接不上,你踢吧!”马军说着站了起来。

    “哎卧去!你还真使劲踢啊!你等你输的!”

    “不玩了!哈哈哈哈……”

第969章 劳改犯

    “你踢完我一脚就不玩了,能行吗?要不你就让我踢一脚,要不就接着玩!”

    “我没输,凭啥让你踢呀?”

    “你要是不让我踢回来,你就欠我一脚,等你不注意的时候,我冷不丁的往你屁股上踢一脚。你后脑勺没长眼睛吧?我看你能防到啥时候!”

    “算你狠,接着玩吧!”

    “该我起头了吧?这回给你留一个你绝对接不上的字!前尘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眼前,就连说过了再见也看不见你有些哀怨,给我的一切你不过是在敷衍……‘衍’,你接吧!”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两人没什么可以聊的话题了,马军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便对凌风说:“你先盯着,我先眯愣一会儿,一会儿我再换你。”

    “嗯,你睡吧!我能盯住。”

    “像刚才那样,十五分钟搥一次就行。”

    “嗯,知道了。”

    马军叮嘱完便仰卧在长椅的靠背上睡着了。凌风没有丝毫困倦,仍然处在第一天上班的亢奋状态,总怕料仓口堵,目不转睛地盯着传送带上不断落进料仓里面的料。半个小时后,思想随着机械化的动作开始飘远,他回想马军的话,寻找着未来的方向……

    临时工在这个工厂有什么发展呢?当配料员?

    就算当上,又能怎样?最多像汤继淘一样,身在其中,却还在寻找脱离x钢的其它出路。

    像马军说得那样,让父亲托关系,花点钱转正呢?

    转正又能怎样?开个翻斗子或当电、钳工,像父亲一样,一步步熬到总部的科室?

    现在大专毕业生都得靠边站,你只有中专学历,而且还是混下来的,什么证书都没有,连个会计都当不了,能去上科室吗?

    你跟你父亲不一样,你父亲那个年代大学生不多,高中学历就算是人中佼佼者了。况且你父亲认学,从不甘于人下,他的梦想就是依靠自己多年所学,在x钢实现自我价值,你和你父亲能走同一条路吗?

    不走同一条路你就算转正,一辈子也只是个工人,最多像电、钳工

    一样,干点清闲的活儿,庸庸碌碌地混着索然无味的日子……

    不管以后怎样,目前来看,这个工作挺好,最起码能在岗位上看小说,能按照自己原本构想的路走,比跟母亲卖肉强得多。

    现在什么阶层都无所谓,苏秦、张仪没成事的时候,谁又能瞧得起他?十年之后,我花开后百花杀!

    胡思乱想和自问自答间,凌风抬头望向了远方,无意间看到传送带中间那个分料器下面的料仓周围已经堆满了料,分料器仍然把传送带上的料分流到料仓以外,将半米高的料仓埋没,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大土堆”。

    “哎!哎!马军!”凌风不知道怎么回事,马上叫醒了身边的马军。

    “咋了?”马军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眼,愣愣地问。

    “你看那个料仓的料咋冒出来了呢?”凌风指着那个料仓问。

    “哎卧艹!堵了呗!看住这个料口,千万别让这个料口堵!”

    马军边喊边心急火燎地冲了过去,紧忙把那个分料器翻转过来,转身朝楼下气急败坏地大喊:“志成!快按二号振动器!”

    之后马军又拿起地上另一个钢钎,往那个料仓口里搥了半天,才把料仓里面的料槌了下去,然后把分料器重新翻转的原位,又走到最东边那个料仓处向里面看看了,转过身,趴在栏杆上,玩笑般地对楼下又喊了一句:“阙志成!我x你媳妇!睡着了?都快冒楼下去了!”接着又笑呵呵地走回原位,掏出了一根秋泉烟递给凌风。

    “抽这个吧!”凌风马上掏出了火塔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嗫嚅地说。

    “行,抽你的。”马军接过了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脸颊上不断流淌的汗水掺合着一脸的黑色粉尘延着脖子,流进衣领里。

    “我光盯着这个料口了,没想到那个料口也会堵。”凌风一脸羞愧地解释。

    “没事儿!怪我,没告诉你也得看看那两个料口。一般白班、四点班都没事儿,志成在下面看到就会帮着振,轻易不会堵,但零班另外两个人都找地方睡觉去了,成志一个人在楼下看着,迷迷糊糊的,堵了也不知道。”

    “没啥大事吧?”凌风忧心忡忡地问。

    “没啥事儿!就是多挨点累呗!冒出的料得清理干净,重点是别让这个料口堵了就行,这个料口一堵只能停车,段长就该上来跟咱俩吼了。”马军指着面前的料仓说。

    “那我去把冒出的料清一下吧!”凌风说着要站起来,去拿地上的板锹。

    “哎呀!赶趟!你着啥急呀!抽完这根烟我去!”马军一把拽住凌风说。

    凌风快速地把那根红塔山抽完,抢在马军前面拿起了那把大板锹,走到那个料仓前,开始清理冒出在外边的料。

    清了十几锹后,马军走过来,笑着说:“你以前没用过大板锹吧?”

    “用过啊!往我家煤仓子里装过煤。”

    “那才用几次啊?一两吨煤还算干活吗?外边那些翻斗车,一翻斗的料就是一吨。咱二楼平台上漏得少,一个班最多也就一两翻斗,要是让你去放料,你这样用锹能把你累死。”

    “放料一个班得漏几翻斗车啊?”

    “十多翻斗吧!”

    “也就是十多吨呗?”

    “不是让你慢慢干,十分钟内就必须清完一吨,不然堆在地上的料太多,翻斗车开不进来,段长就会跟你嗷嗷喊。”

    “哦。”

    “但放料也比后屋轻巧得多。”

    “后屋一个班一个人得清多少吨啊?”

    “算呗!按一个班二百吨算,他就就十几个人。后屋的料都是用四轮子运里来的(四轮子:指老式拖拉机,后面拉着一个四个轮子的车斗),得把四轮车斗里的料卸进料斗里,一个人得卸将近二十多吨吧!”

    “那放料和后屋比咱得多挣不少吧?”

    “一个月也就比咱多挣一百多!咱俩一个班多牛x啊!坐在这儿,吹吹牛x就把钱挣到手了,放料和后屋得一刻不停地干一个班,多挣那两钱算多吗?”

    “那太少了。”

    “现在知道家里有门子和没门子的差别了吧?”

第970章我明白了

    “嗯,差别太大了!”

    “来,把锹给我,我教你咋用板锹!”

    马军接过凌风手里的板锹,开始挥舞起来。同样一把板锹,到了马军手里就像一下子有了灵魂一样,像沙和尚手中那把铁铲一样上下翻飞。

    “戳(chuo,发第一声的音。)的时候得用腰劲,锹头得贴着地面往里戳。往传送带上装的时候得靠惯性,不能光靠臂力往上端。”

    “明白了,我来吧!”

    “你回去看住那个料口吧!这点活我干!”马军说着继续埋头苦干。

    不到十分钟,马军便把料仓周围的料清理干净,回到坐长椅上坐下,笑呵呵地对凌风说:“我看着,你睡一会儿吧!现在不到五点,等六点半以后,我再叫你。”

    “我不困,你接着睡吧!”

    “那你上外边溜达溜达吧!你不是想知道劳改犯干啥活吗?出去看看吧!”

    “嗯,行。”

    “靠边走,看着点车,别让翻斗车撞到!”马军特别叮嘱一句。

    “知道了。”

    凌风应了一声,美滋滋地下了楼。走到楼下球盘平台下边,特别看了一眼平台上的阙志成。他正耷拉着脑袋,蜷曲着身体坐在平台上一把钢筋焊的椅子上,脑袋时而抬起了一下,又慢慢耷拉下去。

    离开了球盘平台对面那扇大门,凌风来到了扒炉现场。天色已经蒙蒙亮,灯光在曙光下暗淡下来。一个个光着头,穿着灰色囚服的劳改犯,正推着一台台两个轮子的小车,一车接一车地把小车里的料块往破碎机料口里面倒。

    接班时看到的被铲车堆起的几个大料堆已所剩无几了,料堆旁有十几个劳改犯在往小车里装料块。他们几乎没有停顿的时间,空车推回来后,便把小车立在料堆旁,刚刚推车的人也跟着装车。有的料块大得像一头大象,需要用大锤先砸出裂缝,再用一根两米长的撬棍分解,然后用大锤砸成能放进小推着里的小块,每个人手上都戴着厚厚的棉手套,一块块地把这

    些分解后的碎块搬到小推车上。

    有的劳改犯在用大号的板锹往小推车里装那些没燃尽的返矿,每装一锹返矿都会扬起大量的灰尘,灰尘被风吹得铺天盖地,他们的头上、脸上,以及敞着怀漏出胸肌的心口,全是灰尘与汗水混合成的黑泥,看不到一点肉色。

    正如汤继淘说得那样,带口罩干活儿喘不上来气,尽管他们明知道大量的灰尘会随着高强度的劳动而加速的呼吸吸入肺里,但没有一个带口罩的,仿佛像机器人一样百毒不侵。

    凌风过去以为秦朝时修长城的活儿算是最艰苦的,但看到这种场面便不觉得了。同样是一刻不停的劳作,但修长城至少没这么大的灰尘吧?

    (作者在此感言:那时的人可能对健康认识不够,不懂得什么叫“尘肺病”,不知道大量的灰尘沉积到肺中会造成什么后果。是的,不管什么活总要有人干,但可以不可以在干这种活儿时,抽出几个人专门往灰尘上浇水呢?可不可以多加一些人,放慢工作节奏呢?)

    凌风站在原地看了半小时,恰逢劳改犯开饭,几名劳改犯从远处培烧的火堆处,抬过来几个铁皮制的大水桶。几个水桶里分别装满了碗、筷、馒头、菜汤,但馒头不是白色的,表面上看是发黑的黄色,掰开两瓣后,掉下来很多面渣。

    凌风不知道这样的馒头是用什么面粉做的,但可以想像,肯定不如白面馒头好吃。他又凑近一点看了看一个水桶里的菜,里面是白菜,清汤清水,没有土豆,更没有肉。吃饭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劳改犯们又各自拿起撬棍、大锤、板锹、推车操练起来。

    这辈子可别犯罪!每天干这么重的活儿,就给吃这破玩意儿,一分钱挣不到,还天天像个牲口一样被关起来,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凌风的脸紧绷着,庆幸自己学生时代没中冲动得太出格。如果当时一步走错,很可能就会和这些人成为同甘共苦的狱友了。

    一个多小时后,凌风走回了车间的大门口,看到球盘前的平台上,依然只有阙志成一个人在半睡半醒地坐着,心里的对话油然而生:另外两个人从接班开始就找地方睡觉,让阙志

    成一个人看岗,六点多还不回来,这不是欺负人吗?社会上难道处处都是这样不公平的事儿吗?这个工厂难道跟学校一样,也要用拳头和脾气捍卫自己的尊严和地位吗?

    内心的问答不能对外人说,凌风脚步沉重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与马军闲聊到早晨七点后,马军便让凌风自己看着料口,他拿起板锹开始清传送带下边散落在地上的料,半个小时后便把地上的料都清完了,又用扫帚扫了一遍。

    快下班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子从梯子口走到二楼的平台上,四处看了一圈,沉着脸走到马军面前说:“墙根底下掉了点儿料。”

    “可能是刚掉的吧!我一会儿一走一过的时候清一下。”

    “嗯。”

    那人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去。

    “他是官啊?”凌风看着那人下楼的背影问马军。

    “不是啥官,就是下个班跟咱俩干一样活儿的。他外号叫赖牙子!天天接班斤斤计较的,事儿老多了!卫生差一点都不行,我都习惯了!但一般人可惹不起他,连厂长、段长都怕他!逢年过节的时候,正式工发福利,本来没咱临时工的份,但厂长特许给他发一份,大米、白面、豆油,哪样都不能差!”

    “他有啥背景吗?”

    “没啥背景,跟咱一样,都是临时工。”

    “那厂长为啥那么怕他呢?”

    “他手里攥着厂长、段长的小辫子,所以谁都不敢得罪他。”

    “啥小辫子啊?”

    “他每当端午节、中秋节、元旦、春节的前几天,都会去厂长、段长家门口,躲在一个没人能看见他的地方蹲点儿,一连蹲好几天,看到谁在此期间去过厂长、段长家,手里拎着啥东西,几点几分去的,都会用一个小本记下来,之后再去厂长、段长家,拿出那个小本给他们看。想干好活儿、保住自己的位置的,哪有不送礼的?当官的哪有不收礼的?厂长、段长都怕他往上捅,所以他提啥要求都好使。”

第971章没什么权利

    “他也真有这股劲儿啊!”

    “全厂都出名!谁都不敢得罪他!”

    “哦。”

    一个班就这样轻松地过去了。下班后,凌风回到休息室,坐在办公桌前的王段长笑着问他:“早晨碰到了张厂长,你爸是总调啊?”

    “是啊!”凌风伴着官二代的优越感回答。

    “哦。”

    王段长再次笑了笑,点了一下头。可当凌风光着上身,穿着衬裤转身去洗澡,马上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有个人问王段长:“总调是管啥的啊?”

    凌风放慢了脚步,在门口的转变处站住了,随后听见王段长说:“不算啥官吧!没啥权利,就是总厂一个科室的科员。”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一样,浇灭了凌风刚刚升温的那种以父为荣的自豪感。他迟缓地移动脚步,心里重复着王段长的话。

    “寻思啥呢?不赶紧走?一会儿劳改犯就来洗澡了!他们一来硬往上挤,咱就洗不成了!”随后跑出门口的马军一边往澡堂子方向跑,一边扭过头向凌风叮嘱一句。

    “等你呢呗!”

    凌风追上了马军,同时也把那句话抛到了心门之外,直到几天后,他发现自己的工作并不像前几天那样轻松,而自己原本构想的路又一点点被堵死后,才又回想起王段长在他背后对别

    人说的那句话……

    对于凌风而言,第一次去舞厅,第一次与刚刚认识的工友去舞厅是一件特别兴奋的事,这意味着新的生活开始。而且从学校毕业之后这两个多月,他很少再接触过异性,潜意识中,也期许着得到异性青睐的奇遇。

    人的心态或许往往就是这样矛盾:当周影、罗秀美、叶梦琪带着崇拜心理试图接近凌风的时候,他却在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中挣扎,最终选择放弃,而一旦长期接触不到任何异性的时候,又像犯了烟瘾一样难以排遣。他对自己的颜值一向有信心,虽然明知道自己面前没有追求任何女孩的实力和资本,但也可望人流中的异性能多看他几眼,

    像当初周影、罗秀美、叶梦琪一样,把他当成明星一样崇拜,至少这样他能找到一点自命不凡的优越感。

    马军晚上六点多就来到凌风家,他穿着一穿很干净的夹克衫和牛仔裤。凌风也像去相亲一样,穿了一套棕色的西服、棕色的领带、棕色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

    “还剩一根,给你留的,我也改抽秋泉了。”

    凌风把马军领进自己的房间,便把桌上刻意给马军留的红塔山从烟盒里掏出来,递给了他说。

    “烟盒别扔,给我!”马军接过烟,紧忙说。

    “要烟盒干啥?”

    “装叉呗!这你就不懂了吧?”马军点燃了叼在嘴上的烟,从怀里的兜里掏出了一盒的蝴蝶泉,把烟盒里还剩半盒的蝴蝶泉全都拽出来,装进红塔山烟盒里说:“咱们在单位抽秋泉,出去玩最次也得抽蝴蝶泉。你要是在舞厅抽秋泉,会被人瞧不起的。”

    凌风不自然地笑了笑,从前他并不认可马军的想法,甚至觉得有些讽刺。但经过马军的同化,他慢慢接受自己和马军是同一阶层的人,和康亮广、冷瞬的生活方式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月挣四百多块钱,四百块钱在康亮广和冷瞬眼里最多不过是十几天的花消,有时请一桌人吃顿就得花一二百块钱,像这样的饭局都是习以为常的事。而在x钢干活的那些临时工,干那么累的活儿最多一个月也就挣五百多块钱,他们大多数人都已成家立业,如果老婆没工作,一家人的吃、穿、住、行、用,米、油、盐、电全都指望这点钱。没有房子要攒钱买房,子女考上学要攒钱交学费,大学毕业还要给子女攒钱结婚……

    你又何尝不是这个阶层的人呢?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整日想着当作家来望梅止渴,夸父追日说的就是你吧?

    “咱们咋去啊?”凌风掩饰着内心的自嘲,随便问了句。

    “走着去呗!你还想打车去啊?”马军不假思索地说。

    凌风再次自嘲地笑了两声,算是给马军一个回应。

    “你见过有穿西装革履骑自行车去舞厅的吗?打车到舞厅就得五块钱,来回就十块,咱趁啥呀?别装这个叉了,没啥用!”

    “对。”

    凌风苦笑了一下说,本能避开马军谈笑自若的表情,再次想到与康亮广和冷瞬每次出门都打车,虽然自己从来没掏过打车钱,但仔细算一下,康亮广和冷瞬每人一个月光打车钱,至少得花掉他整个月的工资。

    “咱边走边唠吧!志成还在路上等咱俩呢!”

    “嗯。”

    ……

    马军和凌风在路上汇合了阙志成,一路有说有笑来到汤继淘家。舞厅七点才开场,几个人又在汤继淘家闲聊了半个小时。

    汤继淘家的经济条件和凌风家差不多,同样住着有几间屋子带着一个小院的平房。穿着一套黑服装的汤继淘像在单位时一样,与马军谈笑自若。由于对汤继淘不太熟悉,凌风很少插言,但在汤继淘和马军的谈话中,凌风了解到两人性格和看法上有很多共同点:同样实在、亲和、从容。两人所聊的话题都是凌风过去不愿谈论的日常琐事,但两人每说一句话都伴着笑声,一个人随便说一句话,另一个人马上能接上话,好像不笑不会说话,总有谈不完的话题一样。阙志成也能接上话,但相比这两个人显得嫩得多。凌风也能看出汤继淘就是把阙志成和自己看成稚气未脱的孩子,真正能被他当朋友看的只是马军。

    通过一天多的接触,凌风也自知自己没有同龄马军成熟,至少马军能够正确认识和看待自己的社会位置,从不在人前表露出他悲观的一面,好像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当然一样。这点是凌风暂时学不来的,这需要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才能做到像汤继淘和马军那样脚踏实地、从容不迫,而凌风的阅历还只局限在过去与康亮广和冷瞬那个有明显社会地位反差和内心盾矛的交际方式中,或是在学校时那种板着脸说话,在不为人知的心机驱动下,靠逞强斗狠争地位,去捍卫尊严的潜意识中,很难在短时间适应与相同阶层的马军、汤继淘、阙志成,摘下过去早以习惯的面具,用平和、自然的心态交往。

第972章暗忖

    “买四张门票。”走到舞厅的门口,走在前面的汤继淘抢先掏出五块钱买了门票。

    在汤继淘买完票的一瞬间,凌风突然感到脸一阵发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四人同去舞厅,并不是每个手里拿一块钱各买各的门票,而是需要一个人多掏三块钱请客的……

    凌风原本兜里有六块钱,在半路上买了一盒蝴蝶泉还剩三块,本以为门票一块钱就够,却没想到自己初次和三个工友去舞厅,理应抢先买四张门票,可在家、在路上、在汤继淘家,思维一直结合着马军在班中的那段“陌生的男女贴胸上下一起蹭”的叙述,去幻想着这个从未踏入的世界,丝毫没想过多付三块钱去给这三个工友一个见面礼,反而让淘哥替自己买了单。

    事儿没办,话儿得说!不能让别人把你当孩子看!

    伴着心里对自己的懊恼,凌风抢步走到汤继淘面前,掏出了兜里的三块钱,赧然地解释说:“淘哥,这次理应我请,但在路上买了一盒烟,钱就不够了。我这还剩三块钱,你揣着吧!算是我请的……”

    凌风感觉到话没等说完,豆大的汗珠子就从脸上掉了下来,后半句话没有经过大脑,变得语无伦次。

    汤继淘看着凌风笑了两声,低了一下头,仿佛在掩饰着内心反应到脸上的某些表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换了一副很淡然的笑容说:“别那么认真,我知道你咋想的。谁请都一样,几块钱的事儿,不用分得那么清。呵呵……”

    马军也笑出了声音接茬说:“别想那么多,好哥们一起出来玩,谁掏钱能咋的?又不是这一次,以后咱哥几个还得天天在一起混呢!”

    阙志平显然也发现凌风的脸色不好看,随后加了一句说:“对!咱都是跟淘哥混的!咱当小弟的,不用考虑那么多。”

    马军听了阙志成的话,却嗤之以鼻地说:“次……你这话说的,跟淘哥混就让淘哥总掏钱啊?再属铁公鸡的,也该拔点毛了吧?”

    阙志成听到这句话却用简单的一笑敷衍过去,就好像那个不愿拔毛的铁公鸡不是再说他一样。

    凌风抛开了惭愧的情绪,换了一种玩笑般的腔调说:“下次我请啊!你们谁都跟我抢!淘哥!这次兄弟掉链子了!但兄弟是个明白人,心里有数!”

    “呵呵,你又想多了,整得像挺大的事似的!走、走、走……别在这唠这事儿,几块钱的事儿,在这儿站着掰扯,多丢人?”

    汤继淘轻描淡写地说,用一条胳膊揽了一下凌风的肩膀,便踏着台阶往二楼舞厅走。

    舞厅的音乐早就响起,周围围着舞池靠墙的两三排连在一起椅子的前排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大厅里到处闪着各种颜色不断变化的灯光,舞池中间有很多男男女女在翩翩起舞。

    凌风等四人在后排的几个空坐上一字排开坐下,汤继淘挨着马军和阙志成坐在最外端。刚坐下一会,两人又开始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凌风身边坐着的阙志成也把身体谈过去加入他们的谈话。由于音乐声太大,凌风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眼睛虽然看着舞池里跳舞的人,思想却还在琢磨身边着三个人……

    他回想起汤继淘在舞厅门口那几句话,觉得此人是他接触过继康亮广之后,又一个有“大哥范儿”的人,但却与康亮广截然不同,不像康亮广那样争锋好胜,也不用言过其实的语言标榜自己,但气场却不逊色于康亮广,就像他内心有种强大的力量,能撑起他在外在的气质一样。言语间,就好像别人每说一句话,每个举动,每个表情,他都能猜出对方的出发点和心理活动一样,而且他话说总是特别得体,从不说让人不舒服的话……

    胡思乱想不知多长时间,舞曲也不知换了几首,最后在一首歌结束后,音响突然传出一声:“谁tm是爷!孬、孬、孬!孬、孬”、孬!孬、恼来斯够类围……”全场瞬间沸腾了,很多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男女女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纷纷涌向舞池跟着节奏扭动着身体、舞动着四肢、甩着头发。

    汤继淘站起来,向身边的三个人示意一起去“蹦迪”,凌风对跳这种舞不感兴趣,但被马军硬拉进了舞池。五颜六色的灯光熄灭了,只有带着强光随着鼓点爆闪的闪光灯时明时暗地闪烁,把舞池里跳舞的人群闪得忽明忽暗,像看幻灯片一样。凌风身体虽然学样他们的样子跟着扭动,手脚跟着鼓点瞎比划,但心里却觉得很无聊,不明白为什么汤继淘、马军、阙志成,以及整个舞厅的男男女女会跳得那样如狂如醉。

    迪士高曲结束后,凌风跟着汤继淘等人回到原位,舞厅里换了一首很缓慢的音乐,闪光灯也不再闪烁,借着刚刚亮起的幽暗灯光,凌风看到围着舞池周围一排排坐位前有很多男青年在走动。

    他们时而把一只手伸向坐位上坐着的女生面前,有的女生痛痛快快的抓了那只手站着来,两人便走进舞池搂抱在一起。但大多数的女生都摆了摆手,青年男子只好走开,继续把手伸向其他女生面前。有的女生尽管不停地摆手,但青年男子却硬生生抓住她的手,把她硬拽起来,她也只好和那个男子走进舞池搂抱在一起。

    凌风还注意到,在舞池里跳舞的男女无一例外,都是一只握着对方的手轻垂在身体的一侧,另一条胳膊搂着对方的后背或腰部,正如马军在单位描述的一样,两人的心口贴在了一起,佛仿这种舞就是这么跳的。

    “黑灯曲”不知放了几首歌后,在灯光重新亮起后结束了,搂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纷纷散去,舞厅里又闪烁起五颜六色灯光,音乐又接连换了“快四”“中四”“三步”等舞曲。

第973章套路

    他心里明白对方不是不愿和任何人跳这种“黑灯曲”,不然她不会坐在前排,只是自己没一米八以上的个头,颜值尽管还可以,但没有周润发、刘德华、梁朝伟那么抢眼,所以他只能用死皮赖脸去弥补这些不足。

    大不了被人家骂一次能咋的?给人下过跪,磕过头的人,还在乎被一个陌生的女生骂吗?

    女生并没有像凌风预想那样把手抽回去,骂他一句“神经病”,而是轻盈地站了起来,挽着凌风的手向舞池走去。凌风在转身的一瞬间,特别向三个工友招了招手,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容笑。

    尽管从来没跳过舞,但刚刚已经看到了别人怎么跳这种“黑灯曲”,并且知道这种舞不用什么特别的舞步,只要踩着鼓点慢慢走路就行。两只轻轻挽在一起的手同样自然地垂在身体的一侧,另一只手的前臂同样轻抚着对方的后腰。

    一首《爱江山更爱美人》结束后,又换了一首《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怀里的女生此时轻柔地问了句:“你好像不太会跳舞吧?”

    “嗯,第一次来舞厅。”凌风像手银被人抓到现形一样甩开了那种录像里的镜头,情急之下与怀里的女孩对话。

    “真的假的啊?”女生很自然地追问一句。

    “真的。”凌风被动地答,还没有从彻底从生理反应和意银被突然打断的慌乱中挣脱出来。

    “呵呵,第一次来舞厅就敢请女生跳舞啊?”女生轻笑了两声问。

    “我同事告诉我‘慢四’不用会跳,只要会踩鼓点、会走路就行。”凌风原来想说一些经过文学艺术加工的话,但脱离了学生时代,融入了这个**裸的现实社会,很难再找回从前的自己了。

    “你都上班了?我还以为你是学生呢。”

    “上班才一天。”

    “你跟你同事一起来的啊?”

    “嗯,你身后坐着那几个就是我同事,谢谢你能给我面子,让我不至于在他们面前掉链子。”几句平常话过后凌风自然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希望能进一步和这个女孩交往。

    “你在哪个单位工作呢?”

    “x钢的。”

    凌风明知道非私有企业上班的人,在别人眼里肯定没有事业单位的人社会地位高,但他不希望人人心里都会有社会地位的界限,更不希望怀里的美女瞧不起x钢上班的人,所以决定实话实说,想亲眼见证一下她的反应。

    “哦……”

    怀里的女生说得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她说了一声“哦”。随着这声“哦”出口,她再也没下文了,心口有意无意地向后闪了闪,与凌风保持一拳之隔。

    凌风的心头突然像堵了一块石头,伴随着耳畔传来的“她的心醉,我的心醉,是否都是你呀你亏欠的陶醉……”的歌曲声,心头那块石头压得他全身无力,以至于那只搂在对方腰间的手臂无力再碰触她的衣服,就好像早晨下班一直没洗手,怕弄脏她的衣服一般……

    他心里早有如实回答会让自己大失所望的预感,但没想到对方一听说他在x钢上班就直接按了停止前进的“红灯”,连他在x钢做什么的,是临时工还是正式工的话都没问,哪怕对方再多问一句,他都不会像此时这般失落。

    或许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人家只是不愿意多问而已吧?你跟人家只是跳了一曲舞,人家凭什么非要刨根问底的了解你呢?

    凌风还是心有不甘地骗自己,没话找话地问了句:“你是跟谁来的啊?”

    “朋友。”

    “刚刚坐在你身边那个吗?”

    “嗯。”女生突然变得冷言冷语。

    “你经常来这里吗?”

    凌风问到此,女生像没听见一样半天没有说话,两人间只能听见音响里的孟庭苇继续唱着:“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啊我的哥哥你心里头爱的是谁?……”

    “跟不会跳舞人跳舞太累了,咱还是散了吧?”走到原来的坐位前,女生的声音又夹杂在音乐间。

    “行,散了吧。”

    ……

    凌风回到自己的坐位时,三个同事同时起身离坐,给凌风让出一条回坐的路。马军拍了拍凌风的肩膀称赞一句: “牛叉!真没看出来,你的道行挺深啊?”

    “呵呵,没啥……”凌风硬挤出笑声说。

    “志诚,你坐最里边,我有话要问小凌。”马军几乎把阙志成推到了最里边,搂着凌风的肩头坐了下来,又迫切地问道:“啥感觉呀?”

    “胸挺大,软绵绵。”凌风知道马军想问什么,不想扫他的兴,强压住心里的失落,迎合着他说。

    “来回蹭了吗?”马军接茬问。

    “嗯,闭灯以后她两个大x就一直贴在我的胸前。”

    “那咋没等歌曲放完就回来了呢?”马军能这样问,足见他是个善于观察事物的苗头思考问题的人。

    “她问我是哪个单位的,我告诉她我是x钢的,她就不愿跟我跳了。”凌风语气低沉下来,装不下去了。

    “艹!你咋那么实惠呢?说你是x钢的干啥?”马军讥笑地说。

    “x钢咋了?丢人啊?非说我是公间法的吗?就这种势利女人,白让我干我都不干!”凌风终于掩饰不住心头的火气,不经过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小凌啊!我得劝你一句,你还是经历社会太少,慢慢你就知道了,长得漂亮点的女人都这样,你也别放在心上。”马军未改讥笑的腔调,拍了拍凌风的肩膀说。

    凌风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不动,他心里其实完全认同马军的话,只是不情愿接受和承认这种认知而已。

    ……

    慢四曲是最后一个舞曲,随着灯光亮起,舞厅里的人便纷纷往外走。

    出了舞厅门口,汤继淘笑呵呵地问凌风:“玩得高兴吗?”

    “嗯,还行。”凌风强颜欢笑地应了一句,强制自己把内心与实现的落差感暂时甩开。

    “小凌,你第一次去舞厅,有些事我得跟你说,不然你以后容易吃亏。”汤继汤试探地说,查看着凌风的态度。

第974章说话说三分

    “啥事啊?淘哥?”凌风一愣,放慢了脚步。虽然他猜不出汤继淘将要说什么,但知道自己肯定有什么地方做错了,用寻问的目光在汤继淘脸上搜索着答案。

    “舞厅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啥样的人都有。来这里玩,必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请小姑娘跳舞也不能乱请,想请谁,最好提前看好她跟几个人一起来的,有没有对象。尤其是请漂亮的女的跳舞,更得多留着点神……”

    凌风知道汤继淘的话只说了三分,还有七分没说透,便问道:“是不是我哪块做得不对呀?淘哥?”

    “没啥不对的,只是提醒你一下,心里有数就行了。刚才跟你跳舞的女生,一直坐在咱们前面不远,是跟另一个女的一块来的,她俩刚坐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刚放第一次慢四曲的时候,有个小子请她半天都没请动,你和那女的跳完舞回来以后,那小子就坐在咱们旁边,不是好眼神盯着你,估计看咱来的人多,没敢找你茬。”

    凌风不曾考虑过这些问题,但曾经有过多次跟别人争强斗狠的经历,并没太在意汤继淘的话,加上不想留给几个同事软弱的印象,头脑一热笑着辩解说:“就算我自己,我都不惧他!找茬就跟他干呗!能咋地?”

    话一出口,三个人都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凌风。汤继淘淡淡一笑说:“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在舞厅打驾,可和你在学校打架是两回事儿。那小子我从前在舞厅见过几次,是个小混混,认识人挺多,我不止一只看过他找茬打架。人家想要找你的茬都是预先有准备,你却一点防备没有,人家就在舞厅找几个人打你一顿就走,舞厅里黑咕隆咚的,你能知道谁打的吗?不是白吃个哑巴亏吗?”

    凌风低下了头,感觉到脸在发热……

    你曾经在立交桥下,这样劝说过差点被人用刀捅的赵磊,如今类

    似的情景轮到自己头上,却想不到这一层,看来“旁观者清,当事者迷”都是用代价总结出的教训。

    凌风想到此,低声回应了一句: “淘哥说得对,我没想到这一层。”

    汤继淘感觉到自己的话被对方接受了,又担心伤害这个好胜心很强的小兄弟自尊心,伴着笑声说: “呵呵,话说得有点多了!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要是谁敢故意找咱茬,咱就跟他干!但心里得数,别等人家动手了,咱还不知道咋回事,那可就吃大亏了!你看我一直在和马军唠嗑,但眼睛和头脑始终没闲着,把可能发生的事都预想到了。”

    如今的凌风看问题已经很理性化了,知道汤继淘此时希望看到自己表达一个态度,来确定自己对他的信服度,于是凌风收敛了被挫伤的情绪,恭敬地说:“看得出淘哥是一个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今天我真的在淘哥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希望以后看到兄弟有哪块做得不对的地方,淘哥还能像今天这样指出来。”

    “淘哥可不是一般人,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都多,他身上值得咱们学习的东西太多了!”马军在一旁迎合一句。

    “对!淘哥比咱多吃好几年咸盐呢!”阙志成也插了一句嘴。

    “哈哈……”汤继淘勉强压住内心的喜悦,低声笑了笑说:“你们仨这是是要把我捧上天啊?我哪有那么神啊!只不过是比你们年岁大点,出来玩必须得多想一些事情而己。”

    “淘哥,你今天没有事先瞄上的呀?”为了拉近与汤继淘的关系,凌风主动问了一句。

    “我没想瞄上谁,也知道瞄上谁没啥用,顶多能跟你跳个舞,人家要是不想跟咱跳,被人撅一顿犯不上。出来玩就图个乐呵,别指望太多,指望多了就不乐呵了。比方说人家跟你跳了一曲慢四,把你整得抓心挠肝的,你就会想到把她拿

    下,然后你就想到请她吃饭、开房。人家肯跟你去吃饭,也不一定能跟你去开房吧?咱就是个临时工,一个月就挣那点瘪子(工资),让人知道咱的底之后,下次见面都装不认识。你说咱钱花了,连毛都没摸着,咱心里窝不窝囊?”

    “不漏底不就得了?”马军玩笑般地说。

    “不可能不漏底,一顿饭拿不下,第二顿饭你就该漏底了。现在的女的一个比一个奸,尤其是长得漂亮的,打她主意的人多,见过的人也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你拿下的,你说话有一点漏洞都会被人家看出来。再说,现在三、五十块钱砸一炮的小姐有都事,跟她们扯那个犊子干啥?我现就是在家呆着没啥意思,去舞厅看看热闹,跟你们唠唠嗑就挺乐呵,别的啥都不想。”

    ……

    凌风笑着看着汤继淘继续跟马军、阙志成谈笑风生,更加由衷敬服此人,因为汤继淘跟自己过去所接触过的人全都不一样,是继冷瞬、康亮广之后,又一个特别复杂的人。

    凌风按预想的那样,第二个班便把从书店里租的小说装在一个黑方便袋里,藏在饭盒兜子底下。上岗后,还是照例跟马军闲聊,没什么聊的时候便拿出小说看。小说一天的租金就是五毛钱,所以他认为除了看小说,其他的事情都是在荒废时间,尤其是与整天见面的马军唠闲磕,只是出于礼貌不得不跟唠一会,但心思还在小说上。两个班之后,马军便让凌风自己盯岗,他像个散仙一样到处闲逛,只有到吃饭的时候换凌风去热饭、去水房吃饭。凌风吃完饭后,马军接着下去“溜达”,直到临下班一小时后再回来,清理散落在地上的料。看料口的活很好学,只要两个班就学得差不多了,凌风也乐得一个人在岗位上看岗,不受外界打扰,他原本以为活不累,又能看小说的工作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幸福感一落千丈……

第975章 尊严是何物?

    一次下午四点班,马军和以往一样下去闲逛,凌风一边看小说一边看岗。按以往的经验十分钟往下搥一次料斗内壁上的料就行,但他想多腾出点时间看小说,决定和像马军一样二十分钟搥一次,循序渐进的试了几次,发现自己能做到,于是胆子大了起来,不到二十分钟不往下搥,结果其中一次没搥明白,料斗壁上堆积很高的料一下子堵住了料口,他拿着钢钎插在料口里来回搅拌,但传送带上的料不停往料口里灌,料斗被灌满了,溢到外面埋没他的鞋,最终整个料斗的外壁都被埋没了,他只好向楼下大喊着:“停车!快停车!”.

    传送带停止了转动,眼前的斗成了一个大料堆。他知道这次惹的祸不小,第一反应是把小说藏起来,又拿起钎子继续搥。

    不到一分钟,王段长怒气冲冲地冲上来,劈头盖脸地大骂起来:“寻思j叉毛呢?啥j叉活干的!艹!”

    挨顿训或者挨罚是凌风意料之中的,想像中挨训的过程也就像从前在学校被老师训的样子,可他万万没想到王段长会对他脏话连篇。如果是在学校、在社会上,有人敢对他这样说话,他肯定会先给对方一“电炮”再说,但他知道此时一拳打出去,必然会打碎他日后的“饭碗”。尽管他心里忍住了这口气,但眼神中带出愤恨的火气。

    “瞅啥呀?往下搥呀!”王段长接着冲他喊,但这一次言语中没带脏字。

    凌风眼中的怒火暗淡下来,被动地拿起料斗上插着的钢钎接着往下搥。

    “连个料口都看不住,你说你还能干点啥?”

    伴着王段长的训斥声,凌风机械化地搥料口里面的料,汗水不停地滴落在眼前黑色的料粉中,思维处于麻痹和停滞状态……

    “我来吧!” 不多时,凌风耳边传来了马军的声音,手里的钢钎便被马军抢了过去。

    “你干啥去了?”王段长把恼怒转移到马军身上。

    “去上厕所了。”马军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动作稍微迟缓了下来。

    “撒愣搥吧!艹!”

    马军像被王段长这句话打了兴奋剂,玩命般地往下搥。几钟之后,料斗上堵满的料中间陷落一个大窟窿,顺着窟窿能看到下面的振动器和楼下的球盘,马军又一点点把周围的料顺着这个大窟窿搥了下去,转身跑到栏杆前,对楼下喊了一声:“起车!”传送带又继续转动。王段长狠狠地瞪了凌风一眼,悻悻地转身离去。

    凌风望着王段长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本能地想到为什么王段长训他的时候满嘴脏话,而训马军的时候却是那样轻描淡写?在凌风看来这件事的主要责任应该在于马军,因为自己是新来的,单独盯岗难免会有疏漏,而马军经常离岗,难道王段长心里没数吗?王段长对两个同岗的人态度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差呢?很可能是后台不一样吧?马军的舅舅是拉烧结矿的卡车司机,王段长得去主动巴结人家,而自己的父亲没有半点能制约王段长的地方……

    “呵呵……咋整的呀?”马军一边用袖口擦了一下满脸的汗,一边大笑着问。

    “没看住呗!”凌风怏怏地答。

    “挨顿呲吧?”马军笑着问,没把此事当回事。

    “何止挨顿呲,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这么骂过!我差点要干他!”凌风冷着脸说,心里认为马军是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心头的抱怨脱口而出。

    “你可别这么想,骂两句就骂两句呗!不罚钱就行呗?他没说罚你钱吧?”马军稍稍收敛了笑容,半认真地说。

    “我宁肯罚我百八十块钱,都不想让他跟嘴巴啷叽的!”

    凌风心里还想说:“下次他再敢带一句脏话训我,我肯定干他!”但又怕下次还会选择忍气吞声,给马军一个说话言过其实的印象,便把心里的话咽了回去。

    “咱上班不就是为了挣钱吗?你跟钱有仇啊?犯了错,骂两句能咋地?别往心里去,挣钱才是真格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尊严的问题!”凌风加重了语气固执地辩解。

    “尊严?呵呵……尊严?……”马军像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半天说:“你要是想要尊严,你一分钱挣不到!你去问问有几个人刚上班的时候没挨过骂?尤其是当班长的,隔三差五就会被段长骂得跟孙子似的!他们敢还一句嘴吗?还要段长动手?顶一句嘴就直接把你撵回家去了,你回家跟自己讲尊严去吧!一个臭临时工还想要尊严?能比外边的劳改犯强点就不错了!等你当上x钢的一把手时候,再跟人家讲尊严吧!”

    马军的几句抢白似乎打开了凌风的心结,他尽管低头不语,但心里很佩服这个与自己同岁的马军能说出这番话。

    “下次堵了搥不下去就赶紧喊停,别等到堵满了再喊。堵得少几下就能搥下去,像这样堵满了就拉j叉倒了!”

    马军说话的时候也偶尔会带脏字,这使凌风心里平衡了很多,觉得身边的人都说话都这样,就不能怪段长在情急之下说脏话了。

    在素质都不高的人群中,又能指望谁出淤泥而不染呢?但如果谁敢对我骂出那三个字,就算是工作不要,就算让我蹲监狱,就算我这条命不要,我都会毫不犹豫去干他!

    那本藏在饭盒兜里的小说直到下班没有再打开过,凌风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出神,只是十几分钟后机械化地用钢钎把料斗壁上的料搥了下去。在此期间,马军又与凌风唠了些闲磕,但凌风总是用“是吗”“哦”“嗯”“你说得对”“我没想过”这样的语句心不在焉地敷衍着,马军自知无趣又下去溜达去了。

    下班回到休息室后,凌风再次见到办公桌前的王段长,发现王段长从自己一进门时,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第976章看不进去

    “你俩明天都给我精神点儿!再堵不行了啊!”王段长冷着脸又训了一句。

    “嗯,你放心吧!”马军嬉皮笑脸地回应了一句。

    “一个料口咋还看不住呢?就是没经心!”王段长转而对马军笑笑说。

    凌风看到马军还是呵呵一笑,像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可他回到家里,直到凌晨五点多都没睡着觉,小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脑子里杂乱无章地想着从第一天上班开始,到这今天挨训的全过程……

    尊严是何物?值不值得舍弃一切去捍卫?

    想要尊严就得离开x钢,选择一个不受任何人制约的行业。离开x钢能咋样?是的,有手有脚肯定饿不死,但上哪去找上八个小时班,休息二十四小时,而且还能在单位看书学习的活呢?像母亲一样去卖肉,早晨三四点多就得起来到屠宰场上肉,晚上回家吃完饭、做完该做的家务最多到九点就得睡觉,哪还有时间和精力看小说呢?

    韩信受过胯下之辱,勾践尝过夫差的粪便,在他们眼里,尊严又是何物?

    关于尊严和梦想哪个更重要的问题其实并太难回答,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第一次挨训并没有使凌风的情心低落到底,好在还能在岗位上看书,只要不犯上次的错误有能避免再次挨训,但之后又接连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脱离了凌风的预想……

    一次上零点班,刚走进休息室王段长就告诉他:“你今天去放料,放料的两个人都没来。”

    凌风脑子里本能地浮现了马军那天与他对话……

    “外边那些翻斗车一翻斗的料就是一吨。咱二楼平台上漏得少,一个班最多也就一两翻斗,要是让你去放料,你这样用锹能把你累死。”

    “放料一个班得漏几翻斗车啊?”

    “十多翻斗吧!”

    “也就是十多吨呗?”

    “不是让你慢慢干,十分钟内就必须清完一吨,不然堆在地上的料太多,翻斗车开不进来,段长就会跟你嗷嗷喊。”

    ……

    想到此,凌风的心情沉重起来,但无话可说,只能低着头掩饰脸上的不情愿,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

    “你今天就跟霍班长干,让他帮你找把锹。”

    霍班长叫霍博仁,马军曾说过他的外号叫“祸祸人”(阴损的意思。),因为曾跟马军吵过架,马军一直想在下班的路上揍他。凌风没有问过马军与此人的具体过节,也知道马军说要揍他只是说说而己,但此人的长相也没给凌风留下好印相。他的样子在三十多岁,中等个,略瘦,长得尖嘴猴腮,让他当演员肯定只能演一些卖主求荣之辈。

    “你先把楸扛过去吧!”霍博仁从放锹的大工具箱里找了两把锹,递给凌风说。

    “嗯。”凌风机械化的应了一声,扛着两把楸拎着臧着小说的饭盒兜子,心头像坠着一块石头一样往外走。

    出了休息室,马军还像以往一样笑嘻嘻地凑到凌风身边说:“你今天可要挨累了。”

    凌风本来心情就沉重,听到马军的话更增加了坠在心头那块石头的分量,但他不想让马军看到自己认怂的样子,用鼻孔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地说:“没事,没啥大不了的,有人能干我就能干!”

    “累点是无所谓,关键是跟‘祸祸人’干活憋气呀!”

    “憋啥气呀?”

    “你没跟他干过活你不知道,他特么一点都不带多干的,就在那瞅着你干,你说憋不憋气?”

    “你跟他放过料啊?”

    “我刚来时就跟他一起放料,我是跟他干够够的了,要不我咋那么恨他呢?”

    “放料不是两人一起干吗?他咋能光在那瞅着呢?”

    “他说他只管放料,不管清料,不管漏多些,都让你一个人清。”

    “就这样自私咋还能当上班长呢?”

    “送礼上去的呗。”

    “哦。”

    “过去

    前屋缺人,平台就我自己,放料有一个不来的,就让‘祸祸人’顶上。现在平台上多个你,估计以后放料再有请假的,都会让你替岗。”

    马军这番话彻底堵死了凌风奔向理想到道路。他不在乎活有多累,只忧心以后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在岗位上看小说了。

    可忧心又有什么用呢?事情就摆在眼前,先挺过去这班再说吧!是爷们就得啥苦都得吃!啥罪都得受!我凌某人今天就要证明给你看,从前没有用过几次锹的人,照样能把这八小时挺过去!

    想到此,凌风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笑笑说:“你从前不也干过放料这活吗?”

    “干过三个多月。”

    “你能干这活我差啥干不了啊?不就是十多吨铁泥的事吗?”

    马军笑了笑说:“行!你要是样想,我佩服你!”

    凌风与马军交换了一下笑容,突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又想到另外一层问:“王段长为啥不抽咱楼下球盘的人去替放料的岗位呢?我看零点班的时候,都是志成一个人在看岗,为啥不抽那两个人呢?”

    “人家门子硬呗!像志成他妈是检斤员,产量稍微多填点,谁都看不出来,另外的两个肯定关系更硬。”

    “哦。”

    听到此言,凌风对这条追梦的路又残留一丝希望:回归到原来预想的轨迹不是没有可能的,只要把自己的“门子”变硬。至于怎么变硬,还得回家跟父亲商量。

    ……

    放料的活的确很累,每放一斗翻斗车都会在关料门的一瞬间洒落地上几锹黑泥球。何止是像马年说的一个班得有十几吨料,翻斗车没开进屋之前,得用不到十秒的时间差把地上洒落的泥球撮(chuo第一声。)到身边,翻斗车开进屋接料的时候,还要快速将身边的泥球一锹一锹装进翻斗车里。翻斗车的车斗到人的脖子那么高,每一锹都有三十多斤重。凌风不会用腰劲往上抛,只能用臂力硬把锹里的泥球端到脖子那么高,再倒进车斗里,而且要不停的干,没有偷懒和缓口气的时间,更别说想抽根烟了。

第977章 最难熬

    霍博仁也的确像马军说得那样冷漠无情,除了开、关料仓门之外,就站在那里看着凌风用锹的姿势冷笑,他身边靠墙立着的那把锹一直没动过。凌风似乎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心里再说:“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凌风的确没坚持很久,半个小时后身上的汗就已把后背和袖口渗透了,两个小时后摘下手套看到手心磨出了两个大泡,四个小时后原来的两个大泡被磨破了,又多了两个新泡,胳膊酸得已经无力再抬起来,每一锹都需要咬着牙齿对自己说:“一定要坚持八小时!” “就算是死,也就争这口气!”“马军能做到,我就不信我做不到!”“x他玛的!真特么的够劲……”

    “饿了!我要去吃饭去!”凌风实在挺不住时,没好气的对一直袖手旁观在一旁冷笑的霍博仁说一句。

    “你去地下室找邢建业,让他替你一会儿吧!”

    “快点吃,回来晚了,人家不乐意!”霍博仁笑呵呵地叮嘱一句,似乎在力求语气平易近人。

    凌风沉着脸,孔鼻中又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瞪了一眼霍博气,随后回应了一声“嗯”,转身向地下室走去。

    地下室并非像邢建业最初说的那样始终灰尘那么大,其实只有翻斗车往上面的料口里扣返矿的时候才满是灰尘,更多的时候和二楼平台的能见度差不多。凌风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汤继淘和邢业建正戴着猪鼻子一样的防尘口罩,并排坐在传送带前那张靠墙的椅子上打盹。

    能打盹就有看书的时间,将来有机会……

    凌风心里萌生了一个新的念头,不自觉地看了看椅子旁边那个配电盘上一排排按扭。

    “邢哥。”凌风走到邢建业身边轻声说。

    “呃?”邢建业被风帽檐遮住的双眼抬了起来,眼中也布满血丝,显然已经眯愣了很长时间。

    此时汤继淘也刚刚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眼中同样布满了血丝,可以断定他刚才也睡着了。

    “淘哥,霍班长让我邢哥换我吃饭。”

    “哦。”汤继淘强睁着眼睛回应一声。

    邢建业不情愿地离开椅子走在凌风前面。

    ……

    饭盒里的饭菜在水房里加了点水,拿到培烧的场地撮了一锹被烧成红色的泥球,加热了一会又端着饭盒返回到水房。吃完了饭已经是凌晨五点了,这意味着再有三个小时这个班就挺过去了。尽管凌风仍然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但似乎已看到曙光,胜利也就在眼前。

    凌风回到放料的岗位后,霍博仁又去吃饭,邢建业接着替霍博仁放料。邢建业与霍博仁不同,他一样和凌风一起干,甚至像与凌风比赛一样抢着撮地上的泥球。往翻斗车里装的时候,就像锹里面的泥球都如同黄豆那么轻一样,毫不费力地抛向翻斗车的车斗。

    有人比着干、抢着干使凌风又来了劲头,甚至忘了手上的血泡、忘了吃饭时那种胳膊都抬不起来的感觉,不觉间加快了挥动锹的频率,耳边仿佛有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

    可看见霍博仁吃完饭走进门口的时候,凌风耳边那首歌戛然而止,竟然幻想着门口会有辆翻斗车突然开进来,把他一下撞死。

    “吃完了?”

    “吃完了,谢谢啊!”

    “应该的!我回去了!还得换继淘出去看看火呢。”

    “好的,回去换他吧!”

    两人伴着笑声寒暄几句。

    凌风注意到霍博仁又把锹随手立在了两米远的墙根底下,显然不准备再碰它。有了邢建业对比,凌风对霍博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使他有一种想要冲上去一“电炮”打到霍博仁那两颗大门牙的冲动。

    “别瞅了,老盯着我瞅干啥呀?快点撮吧!又漏那么大一堆了?”霍博仁似乎看出凌风眼中对自己的杀气,但他没有针锋相对,还是用最为和暖的语气笑呵呵地说。

    “你咋不撮呢?”凌风终于沉不气质问一句。

    “我只管放料不管撮。”霍博仁处变不惊地说。

    “我干不动了。”凌

    风扔下了锹,慢慢掏出上衣兜里的秋泉烟,点燃了一根烟使劲吸了一口。

    “干不动了你跟段长说呀!跟我说不着!”霍博仁笑容依旧挂在脸上轻飘飘地说。

    一根烟抽没了,地上的泥球已经堆积成一个小山包,凌风没有捡起扔在地上的锹,对面的霍博仁还是只管放料不管撮,表情还是那样从容淡定。直到地上的料已经堆积一米高,翻斗车开不到料仓口时,王段长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

    “咋整的?”王段长厉声呵斥。

    霍博仁条件反射般地拿起了立在墙边那把锹,怯生生地说:“他说他干不动了……”

    “那你干啥的?”

    霍博仁的话还没等说完便被王段长更大的声音打断了。

    “我……那个……”

    “啥这个那个的?都特么不想干了吧?撒x愣清!”

    王段长再次打断了霍博仁的话,这次霍博仁没有再支支吾吾,而是羞愧的一笑拿起大板锹像身后有人用刺刀遇他一样,玩命地往面前停的那辆翻斗车里装堆积在地上的泥球。

    “你还瞅啥呀?”王段长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矗立的凌风怒声问。

    凌风看到霍班长被王段长骂得狗血喷头,而没有用同样的气调训他,眼中的抗争平复下来,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又重拿起锹与霍博仁一同往车上装。大半吨的泥球只用了四五分钟就所剩无几了,大部分都是霍博仁装上去的,凌风只是带着余怒未消的情绪装装样子。

    “再耽误事你俩招愣着办!”王段长看到已能正常开到料口接料,甩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歇够了吗?装吧!一会又该挨训了。”霍博仁的声音近乎哀求。

    “你装一锹我就装一锹!”看到了这样的结果,凌风已经有勇气和霍班长正面对抗了。

    “行、行、行,傻愣撮吧!”霍博仁无可奈何地边撮边说。

    心里平衡下来的凌风伴着战胜对手的快感,浑身又有了力量……

第978章 苦其心志

    八小时就这样熬过去了,与马军一同骑自行车拼行在回家路上的凌风虽然双臂、腰背胀痛麻木,手上的血泡也在隐隐作痛,但他眼中却闪着光……

    “咋样?放料的活够累吧?”马军笑着问。

    “嗯,真够累的。”

    “我都没想到你能挺下来。”

    “后半个班真的一点劲都没了,吃完了饭以后都是硬咬牙坚持下来的。”

    “祸祸人一点没帮你干吧?”

    马军问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正题,于是凌风简单的讲了一下他和霍博仁对抗,以及被段长训的过程……

    “我说‘你装一锹我就装一锹’,祸祸人一边撮一边苦着脸说‘行、行、行,撒愣撮吧!’,后来我就一直盯着他干,他撮一锹我就一锹,到下班也没比他多撮一锹。下班的时候,他还恬脸让我替他扛锹,我说‘你自己不会扛啊?以后少支使我,我可不惯着你!艹!’然后我扛着自己的锹转身走了。”

    “哈哈哈哈……”马军听到此大笑一阵说:“卧艹!你可真行!跟他干一个班就给他整服了!”

    “你跟他干三个月都没给他整服吗?”

    “整服还说啥了?我没想到段长会只训他没咋训你。实际放料岗位就是一个人放料一个人清料,放料的清料是人家在帮你干活。我来气是因为别的班放料的都会多少帮着干点,不那么计较,两人一个班乐呵的把活干了多好?可祸祸人一锹都不撮,你说瞅他来不来气?我忍了他三个多月才把他骂了,他也没咋当回事。后来平台缺人才把我调到平台上,但我心里这口气一直没出,就想找两个人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干他一顿,今天你算帮我出气了。”

    “谁规定的放料不管清料啊?”

    “不用谁规定,早就这样!你想想放料的岗位两人挣钱得一样多,谁愿意即放料又跟着清料啊?只是

    祸祸人现在是班长,你又是新来的,而且不在放料的岗位,是临时从平台抽过来替岗的,不然耽误事段长肯定训你不训他,很可能会劈头盖脸跟你喊‘干不动你就回家别干了!我这儿不是养大爷的地方!’”

    “两人换班放料不就得了?”

    “那玩意不是几天能学会的,反正我到现在还不会。”

    “有那么难学吗?”

    “关键是不给你时间和机会学啊!人家成手放料漏得少,你去学不一会就漏一大堆,两人清都清不过来,谁能让你学啊?”

    “哦。”

    凌风听了此番话后,也不再那么记恨霍博仁了,同时也少了那份征服此人的成就感。

    是的,人家也只是在追求公平,没有交情凭啥帮你干啊?

    ……

    凌风回到家对父亲说了段长让他替岗放料的事,本意是想让父亲想想办法别再抽他去放料了,但父亲只问了一句:“你还能不能干动?”

    “能。”凌风不想对父亲说软话,更不能提他只想在平台上,一边看岗一边可以看小说的真实想法。

    “能干动你就先干着!年轻人多挨点累没啥坏处!”父家一边炒菜一边说,只字不提托人情或者给王段长送礼的话茬。

    “行。”

    凌风堵着气应了一声,移动着沉的脚步回到父母那屋的客厅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圆桌上的碗筷……

    父亲的态度泯灭了他残留的最后一丝希望,他只能祈求放料的岗位那两个人别经常请假不来,更担心其中有个人彻底不干了,那他只能被“焊死”在放料的岗位上,直到重新有人能把他从放料的岗位上替换回到二楼平台上。

    担心什么来什么,接连几天放料的岗位一直缺人,段长一直都是让凌风替岗。好在放料的岗位

    不是同时缺两人,霍博仁就不用再替岗了,凌风的搭档换成了原岗位放料的那个人。此人略胖,膀大腰圆,胳膊很粗,显得很有力量,长得一副善面,总是笑呵呵的却不多言很语,也不像霍博仁那样计较,始终跟凌风一起清料。而且他放料的技术也比霍博仁强很多,一个班漏在地上的料比那天少了一半,加上凌风学会了使用锹,知道怎么用劲,虽然同样觉得累,但不像上次那样全凭意志咬牙硬挺的八小时。虽然回到平台看料口看小说已经成为奢望,但他对放料这活也不再那么打怵,可命运偏偏还要为难他,非要让他淋漓尽致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一次半夜十二点下班,凌风在放料的岗位上干了一个班,本来已经精疲力尽,可下班后段长通知全员要去卸火车。因为一次性进厂了大量火车皮的铁泥,(铁泥是精矿粉的俗称。)卸车队的人太少卸不过来,只能让下四点班的工人去卸。段长说是给钱,但没公布卸一吨给多少钱。

    凌风拖着疲惫的身体,扛着大板锹像有人用刺刀逼着走路一样跟在一行人中间。到了卸车现场,借着电线杆子上的电光能看到两排一眼望不到的火车箱停在轨道上,每节车箱有十多米那么长。

    “四个人一节车厢,先把车门子打开!”

    王段长命令了一声,四十多人遍分散在各各车箱门前忙碌起来。一节车箱一共五个门,中间是一个向两边开的大车门,大车门旁边各有两个向上翻的小车门,车门上有门插,怕门插不牢固又用铁丝把门插捆牢。

    凌风自然与马军、汤继淘、阙志成一节箱。马军和汤继淘显然从前卸过火车皮,知道在没有钳子的情况下怎么用锹把门插上的铁丝拧开。五个车门都打开后,马军爬上了车箱,骑在了一个小门上方的车箱壁上,汤继淘在车箱外指挥着凌风和阙志成三人合力用锹把车门向上翻到马军的胳膊能够到的位置,马军再把车门挂向面的钩子上。四个小车门都这样依次打开了,四个人便都爬上了车箱,各占一个小门开始顺着车门一锹一锹的往下卸。

第979章价格

    凌风和马军所卸的两个车门挨着,两人距离不远说话很方便。他一边卸一边问马军:“这一节车箱能有多少吨啊?”

    “一百二十吨。”马军答。

    “一吨给多少钱啊?”

    “段长从来没说过,但去年是按十吨十块钱算的。”

    “那咱四个把这节车箱卸完,一个人也就挣三十块钱呗!”

    “也就那样,卸车队也就这个价。”

    “咱总得像今天这样下班卸火车吗?”

    “那倒不用,一年就到这个时候连着几天大量进铁泥,卸火队卸不过来,咱得下班去卸。”

    “为啥每年这个时候要大量进铁泥呢?”

    “因为铁矿石磨成铁泥的时候都是参水的,铁泥里有大量的水份一到冬天就会冻在一起卸不了车,咱们也生产不了冻成块的铁泥,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得把冬季的铁泥都进够了,然后做好保暖封存起来,等到冬天再用。”

    “哦。”

    “你用点劲远点扔,别扔太近,要不然卸完还得钻火车底下清道线。”

    “道线是啥呀?”

    “咱卸下去的铁泥会越堆越高,开始往下扔的时候扔得越远越好,让它在远处成堆,如果太近的话一会就该把车箱轮子埋上了,咱还得钻到车皮底下把埋在轮子周围的铁泥扣出来。”

    “哦。”

    边聊天边干活能稍稍缓解一点疲惫,就像当年关羽一边刮骨疗毒一边下棋一样,可以暂时把注意力转移。但卸了两个时后,凌风和马军都没有力气再开口说话了,尤其是在放料的岗位抡了一个班大板锹凌风更是觉得体力完全透支,身上不停流淌的汗水早已把衣服和裤子渗透,两条胳膊已经不再像自己的,意识进入幻觉状态,但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心里只有一个信念:马军扔一锹我就扔一锹,不能比他慢一点儿,不能拖别人的后腿……

    “先歇一会儿,吃完面包再干!”

    当凌风把一个门口对应的铁泥卸到快剩下四分之

    一的时候,王段长的声音从车门外传来。

    “分面包了,走,下去取面包去!”

    马军对凌风说了句便转身下了车箱,凌风也跟在汤继淘和阙志成身后下了车。

    “一人一个,自己拿!”王段长手里拿着几袋子连在一起的面包说。

    “我饿得不行了,来两个行吗?”体重超过一百八十斤的阙志成马上问。

    “那咋不行呢?你体格给那儿放着呢!得吃两个呀!”王段长又从袋子里拽出一个面包递给阙志成笑着说。

    面包是最普通的面包,没有矿泉水,也没有榨菜,但凌风吃得狼吞虎咽,似乎觉得这个面包是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美味佳肴。他之所以吃得那么快并非是因为饿,而是觉卸车的速度稍稍落后于马军,于是便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返回了车箱拿起板锹又抡了起来……

    凌风几乎和马军同时把一个小门对应的铁泥清完的,又隔着中间那个暂时没人卸的大门对应的料粉,向汤继淘和阙志成的脚下看去,看到汤继淘那个门也快卸完了,而阙志成只卸了一半。

    “你这半天都干啥了?才卸这点玩意?”马军把心头的抱怨说出了口。

    “我没长劲,都累突突了,实在干不动了。”阙志成嘟嘟囔囔地说。(突突:东北话,浑身哆嗦的意思。)

    “你吃两个面包,俺几个就吃一个,你一个人的体格赶上我和小凌加一起的重量了,白长一身肉了!”马军半开玩笑地挖苦一句。

    其实他的话稍有夸张,凌风和马军的体重都在一百一十多斤左右。

    “志成,你先自己慢慢干,我们仨先把中间那个门的料清完再帮你干。”

    汤继淘把自己那个门的料清完,笑着对阙志成说了句,转身开始清中间那个门的料。

    这一次,凌风又看到汤继淘的确是有“大哥范儿”的人,对阙志成这个拖这么长后腿的人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像是根本没觉得阙志成在拖大伙的后腿一样。

    中间那个门的料被三个

    人合力清完时,阙志成那个门还剩下三分之一,当三个人过来的时候,他像看到救星一样说:“我真的实在干不动了。”

    “干不动你就歇一会吧!没事儿,我仨干!”

    汤继淘又笑着说,弯下腰就开始帮阙志成清。凌风和马军同时对还在一旁站着的阙志成鄙视的看了一眼,跟着汤继淘继续挥舞着板锹。凌风不知阙志成是怎么想的,竟然闪到一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板锹的把上,静静地等待着三个人把自己剩下的铁泥清完。

    一节车箱一百二十吨的精矿粉清完了,车门也被挨排关上了,原本以为这一宿总于挺过去的凌风,没想到阙志成那个车门底下堆的料真的像马军之前说的那样,由于往下扔时没使劲,料堆已经把整个车轮埋上了,需要钻进车箱底下,一点点的把料粉扣出来。

    阙志成此时又玩起了“肉头阵”,往旁边的料堆上一坐,装出一副累得奄奄一息的样子。汤继淘又再次率先钻进车箱底下,领着凌风和马军把阙志成剩下的“尾巴”干完。

    终于坚持下来了,太不容易了,回家好好吃点,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好好解解乏……

    凌风正在想着“美事”时,王段长领着同样干完活的七八个人走过来问:“你几个卸完了?”

    “嗯,卸完了!”马军笑着说。

    “卸完了跟我来,去那边还剩好几车呢!”

    王段长的话顿时让凌风觉得五雷轰顶,混乱的意识中听见阙志成近乎伴着哭腔说:“还有啊?”

    “这才哪到哪啊?连一半都没卸完呢!”

    “王叔,我真实在卸不动了……”

    “那你就先回家吧!”

    凌风看到阙志成像死刑犯得到特赦令一样,美滋滋地扛着锹转身就走,步伐一点不像累得要死的样子,好像生怕走慢一点王段长会变卦一样。

    在马军、阙志成与王段长对话间,凌风还注意到心目中那个敬仰的淘哥,没等王段长走到近前的时候,便向一旁走出了五六米,背对着王段长撒了一泡理,提上裤子后便消失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他伟岸的身影了。

第980章 毅力的较量

    凌风本想像阙志成一样对王段长说“我也干不动了”,但马军没开口说这种话,而是跟在那七八个人的身后,听从王段长下一步的按排。凌风此时可以像汤继淘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因为一个工段四十多人,除了前面走着的七八个“车轴”汉子之外,剩下的人不是借故请假回家,就是偷着“开小差”,再不就是原来分配的那节车箱还没卸完,但他不想就此输给马军,硬着头皮跟在马军身边。

    “你还能干动啊?”凌风沉声问了马军一句。

    “你干不动了?”马军笑着反问。

    “你能干动,我就能干动!”凌风几乎咬着牙把这句话说出来。

    “咱前屋除了志成之外,数咱俩年龄最小,体格最瘦。志成就那样了,别人也都把他当成孩子。我不知道你咋想的,反正我不能让人认为我干活不行,只要有人能坚持下来,我就要挺到最后,不能让任何人小看我!”马军眼中倒映着月光,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思想。

    凌风不明白马军要向别人证明自己能坚持到最后有什么用,但也实在不想在马军面前服一点软,深吸了一口气说:“行!我陪你坚持到最后!”

    马军对凌风点头笑了笑。

    ……

    王段长领着一行扛锹的人来到另一排车箱前,先从头数了一下车箱,回来后说:“就剩你们十个人了,剩下的人不是还没卸完,就是干不动回家了,我看也不能指望那些四个人一车到现在还没卸完的人了,你们几个能干动就多干点儿,多干多得,钱肯定不会差。还有五车没卸,四个人一车不够分了,只能两个人一车了!”

    两人一车?一个人还要卸六十吨?

    凌风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

    第203章 挑战极限

    作者:断桥飙车 | 发布时间 | 2018-12-11 05:42:07 | 字数:2798

    六十吨的精矿粉是什么概念?用板锹把车皮里的精矿粉撮起,顺着敞开的车门扔到两米以外

    的地方,按一板锹三十斤算,得需要大概扔四五千次。让一个刚刚学会用锹的人,抡了八个小时大板锹后,又卸了将近四十吨精矿粉,再让他去卸六十吨精矿粉,无疑是一次体能极限的挑战……

    马军能做到,是因为他以上班快两年了,什么累活都干过,体力肯定以你强得多。再说他在平台了呆了八小时,没怎么干活,你却比他多抡了八小时的板锹,跟他在一个起跑线上吗?

    想那么多有啥用?干就完了!不是有和你一样抡八小个时板锹又坚持到现在,去挑战这六十吨的人吗?无论如何,只要有人能做到,我凌某人就不能给自己找借口!

    想到此,凌风似乎感觉自己眼中冒着火,愤然去与马军一同打开车门的门插上拧着的铁丝。五个车门都被打开后,马军照例爬上了车火骑在车门上方的车箱壁上,凌风一个人用锹将车门举到马军能用手抓住的高度……

    四个小车门被马军挂起来后,两人都上了车箱开始卸车。这次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都觉得每说一句话都会浪费体力,整个车箱中只能听见铁锹摩擦车皮的底板,与车门外飞落的精矿精发出的“嚓”“噗”“嚓”“噗”的声音。

    凌风汗水似乎已经流干了,眼中依然像上阵杀敌杀红了眼的战士一样冒着火,胳膊每次端起满满一锹精矿粉向车门外抛去的时候,都需要紧绷着嘴唇、咬紧牙关,怕心劲一松就再也没有力气端起下一锹三十多斤重的精矿粉了……

    “歇一会儿,抽根烟再卸!”

    一个车门卸完的时候,凌风放下锹,掏出了还剩下五六根的秋泉递给马军一根说。

    “你咋还有烟呢?我的烟早没了!”一脸黑色粉沫与一道道汗水痕迹混合在脸上的马军,也终于露出了笑容说。

    “秋泉烟太难抽了,抽几口就反胃。”

    其实凌风在放料的岗位上一个班也没时间抽几根烟,刚才四个人卸一节车箱的时候,总担心比别人卸得慢会拖同伴的后腿,想不起抽烟,挑战这六十吨的时候,有马军这个一直埋头苦干的对手在与他较量意志,更没心思停下来

    抽烟。此时一个门卸完了,并没有落后于马军,算是完成了一个目标,需要奖励自己一根烟,给自己一个继续超越自我的动力。

    “总抽蝴蝶泉的人,当抽不惯这种便宜烟了!慢慢习惯就好了!”马军抽着烟笑着说,语气恢复了从前的状态。

    “天亮了!”凌风眺望着蓝天白云和空中飞过的一群麻雀,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估计都七点多了,天能不亮吗?”

    “都不知道啥时候亮的!”凌风感叹一句。

    “呵……都累懵了吧?”马军笑着问。

    凌风能够感觉到马军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在拿自己当成他的对手,于是便装做无所谓地说: “还行,没感觉太累。”

    “呵呵……”马军笑了几声说:“可拉倒吧!你就是嘴硬。”

    “你别管嘴硬,还是啥硬,没比你少卸几锹吧?”

    “嗯,咱俩卸得差不多,我都没想到你原来这么有刚。”

    “呵呵……不算啥有刚,反正你能挺,我就能挺。”

    你不想被别人瞧不起,我更不能让你小看我!

    尽管凌风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但得到了对手的赞许,他笑得更加灿烂,心里急于想抽完烟,拿起象征武器的板锹与马军较量到底。

    马军似乎领会了凌风的心意,快速地抽了几口还剩下三分之一的烟,用“弹指神功”将烟头弹了出去,拿起板锹看着凌风的眼睛笑着说:“接着壳呀?”(“壳”是东北话,“干”的意思。)

    凌风低笑了几声,也把烟头弹了出去说:“壳呗!”

    超负荷的劳动强度、极端透支的体力,就这样在谈笑间,变成了只是付之一笑的游戏。两人似乎都像又被充足了电,拿起板锹伴着亢奋的心境,加快了挥锹的节奏。车箱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嚓”“噗”“嚓”“噗”声,迎合着鸟鸣,在凌风的心里弹奏着一曲生命中最壮美的音律。

第981章放假

    大概在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凌风和马军才把整个一节车皮卸完。两人把五个车门依次关上,不约而同地躺在了自己一锹锹卸在车皮前的料堆上。凌风觉得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样,如果此时有蚊子叮他,他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但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心里格外温暖……

    不到一百二十斤的小体格,抡了十八个小时的板锹,卸了一百多吨的铁泥,还有谁能做到?是的,还有马军,你俩到最后也没分出胜负。但他如果在放料的岗位抡了八个小时板锹后,还能像我一样挺到现在,我就心服口服!

    凌风想到此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回家不喝点呀?”

    在料堆上躺了将近十分钟,马军缓过了劲儿,找个话题问。

    “回家喝啥?到饭店喝去!我请你!”凌风坐了起来说。

    他前两天管父亲要了一百块钱烟钱,先是请马军、汤继淘、阙志成去了一次舞厅,只为还汤继淘上次结账的人请,从此便决定以后不再去舞厅了,觉得去舞厅是在浪费时间,不如在家看书。请马军吃饭也在计划之内,因为马军是他走向社会的第一个领路人,他需要表示下一感谢。他原本打算等月底,除了买三条一块钱一盒的秋泉,以及支付五角钱一天的租书钱,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还能剩下三四十块钱的“存粮”再去请马军,但今天与马军共同经历了有生以来最极限的体能和意志的挑战,使他不自觉地决定立刻与马军“煮酒论英雄”。

    “你还是没累着啊?拼一宿命才挣那几个瘪子,上饭店喝啥呀?拉倒吧!各回各家得了!今天到家都中午了,父母在家不太方便,改天早晨下班到我家,咱俩炒两菜,买点花生米消停在家喝点多好啊?”

    “挣钱不就是为了花的吗?咱俩就去单位对面那个小吃部,要一盘护心肉,一盘老汤干豆腐,两屉包子,两壶酒,三十多钱的事儿!”

    “刚才咱和淘哥、志成卸的那节车皮也就挣三十块钱,三十块能买一条蝴蝶泉呢!”

    “呵呵呵呵……啥钱不钱的?这帐让你算的!喝酒就是图个心情,把帐算那么细就没意思了!走吧!到饭店再唠!”

    ……

    王段长可能把活儿分配完就回家了,休息室的门和放锹工具箱都没锁,锁头被藏了起来,可能是防止先回来的人不知道后面还有人,走的时候习惯性地把门锁上。

    两人洗完澡之后,来到工厂大门对面的小吃部。酒过三巡以后凌风问了一个他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你工资每个月往家交多少啊?”

    “只留一百块钱烟钱,剩下的都交家。”

    “就一百块钱?能够花吗?”凌风有些惊讶地问。

    因为一百块钱还不够康亮广随随便便请他和冷瞬吃饭的呢。康亮广请吃饭从来不喝白酒,啤酒按每人七八瓶算,三个人就得五十块钱以上……

    “就买三条秋泉,偶尔上舞厅装装叉,买一盒蝴蝶泉,能抽好几天,别的也不干啥。”马军实话实说。

    “哦,那你真够省的。”

    “不省也不行啊?咱都上班了,咋还能让父母养咱呢?你算一算,咱一个月就挣四百多,刨去一百块钱烟钱,在家吃饭啥的,一个月还不得一二百块钱啊?以后结婚还能光指望父母给你攒钱吗?”

    虽然马军还是用笑呵呵的腔调说完这番话,但听得凌风无比的心酸,以至于脸上的笑容都在僵硬,鼻孔里像堵塞一样……

    是的,走向社会还有什么理由依靠父母呢?还怎么忍心让为你操劳半辈子的父母,继续给你攒钱结婚呢?帐就怕细算:一个月挣四百块钱,就算交家三百,就算只刨去个人生活一百,只能攒二百块钱,一年下来也就两千多,五年能攒够一万。现在结婚没有三万块钱能下来吗?没有三万块钱,谁又能愿意嫁给你呢?

    挑战了体能极限后,凌风的心里也敞亮多了,最起码不再把替放料岗位的活当回事了。几天之后的一次下四点班,段长又通知卸车皮,这次车皮没

    有那么多,所以不想去的人段长都给了假。汤继淘和阙志成都没去,凌风其实也不想去,只早些回家看一通宵小说,但看到马军留了下来,便决定继续跟他较量个高低。

    这次还是四个人一节车皮,段长分配完活之后就告诉大家卸完就可以回家,而且卸车的钱不用打进工资里,两天之后就能与上次卸车的钱一起结算。

    凌风伴着马上就能见到钱的心劲,以及再次证明自己是条“硬汉”的荣耀感,卸完了三十吨的铁泥(精矿粉)却不觉得太累,似乎还能像上次一样再挑战一下六十吨。

    两天之后期待的钱到了手,但不是统一发放的,段长让马车帮凌风带领的。

    “卸车的钱下来了,你一百。”

    在上班后与马车并行在接岗的路上,马车把一百块递到凌风面前,满面堆笑地说。

    凌风接过钱先是一阵兴奋,而后又觉得钱数可能不对……

    马军说过去年是按十吨十块钱算的。按这个价格算,这两次加起来应该给一百二十块钱才对,难道今年的价格改了?如果改价,这一百块钱又是怎么算的呢?

    “给你多少钱啊?”凌风带着疑惑问。

    马车犹豫了一下说:“给我一百二。”

    凌风听到此言顿时觉到心口憋了一口闷气,原本见钱眼开的笑容沉了下来。

    “段长给我钱的时候特意叮嘱我,不让我跟你说实话,但我是拿你当哥们了,不想瞒你,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行了。”马军看到凌风变了脸色也跟着认真起来。

    凌风第一反应是找段长理论,但头脑稍一冷静想到,段长一直没公布一吨究竟给多少钱,自己知道这个核算价格只是马军给他交得底,如果找段长理论就必然要把马军出卖。

    是的,差的二十块钱肯定能拿回来,可以后马军还会把你当成哥们跟你实话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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