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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鲨鱼禅师     唐朝工科生txt下载     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章 鱼饵

    在周围的人看来,张德干什么都是赶着去投胎一样,当年怀远郡王就觉得纳闷,大河工坊这么大的产业你还不满足,还跑去武汉打开一片天,你这是要疯啊。

    赶着去办学,赶着去另辟蹊径,赶着去折腾……东南西北就没有张德没折腾过的地方。

    塞上牛羊空许约,去过!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去过!

    凤鸣岐山,玄鸟生商,还是去过!

    唯有最容易嗝屁的大江大海,某条土狗是半点不去涉险,但有一点,谁下海,他给谁发路费……良心大大滴!

    “宾王,民部核算如何了?”

    “账……是算出来了。只是……”

    洛阳宫中,马周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一扫以往的干练,让李董很是不满意,眉头紧皱:“作甚如此?”

    马周一咬牙,递了折子给康德,康德转交给了李董。

    翻开折子,入眼的都是数字,哪里哪里要开支多少,哪里哪里最少几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还没有看完,李董就暴躁无比地吼道:“怎会要恁多——”

    “这……便是‘华润号’手头的信号机,也是如此。”

    马周的回答顿时让李董一愣:“投入如此之巨,这是为何?难不成他还是个忠臣?为这江山社稷甘愿费尽心血?”

    “这……臣不知。”

    也难怪李董会吐槽,实在是不讲道理。哪怕是在商言商,也没有哪个商人会投入百几十万贯,就为了修信号机传个口讯吧。

    是,信号机是传递消息快,可它也有上限!姑且就算它传递一次消息是能赚钱,这百几十万贯,猴年马月能赚回来?

    更离谱的是,那江南子又不是只有西域这条线,还有广州,还有六诏,甚至在河北都有。

    马周无奈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张公莫不真是个忠臣?只是当朝诸公误解了他?

    可转念一想,都逼得皇帝难以继续集权下去了,忠个屁的臣。

    这几年朝廷粮赋折算为现金,大概也就是一千万贯左右,占朝廷总收入的比重,已经相对降低。实物税的优势和麻烦都是眼睛看得见的,想要推广信号机,朝廷入账的实物收入基本没什么卵用。

    现金为王。

    至少在这种高端装备上,就是如此。

    一个武汉出身的锻工,根本不愁找不到工作,也不差那三五斗七八石。以武汉水力锻工的收入,抵得上同一条大河流域的小地主,而且更加自由。财政上比小地主更加健康,小地主现在想要把土地产出变现,难度非常之高。

    市场中的各种行会,都是盯紧了每一块土地,人为压制收购价不说,还跟随者官僚资本,一起挤压小地主的生存空间。

    甚至是他们科举入仕、地方推举的名利场上升渠道,都逐渐地从地方名宿转移到了进奏院院士手中。

    毕竟说到底,进奏院院士固然是被皇帝老子当狗来嫌弃,可他们毕竟身处权力中心,不去触皇帝眉头,给达官贵人摇尾乞怜的机会,也比地方乡贤要多得多。

    “若是朝廷要主持信号机修建……需几年,方能贯通四方?”

    李董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盯着马周问道。

    周围弘文阁的学士们,都是大气不敢出,这光景皇帝的怒火,眼见着就要喷出来,也就是“千古一帝”的修养还在,才压制住了这种暴躁。

    “二十年。”

    早就聊到李董会这么问,作为大唐帝国有限责任公司的职业经理人,还是金牌经理人,马周早就找过“权威”人士咨询过,除了“权威”人士,马周还抽调敦煌宫出身的历年官吏,细细推敲,才得出了一个相对不怎么保守的数字。

    实际上,修信号机不是难题,难题在于,修信号机用不上现行帝国的“人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年鼓励“王学”真是走对了路,至少在运行的时候,帝国上下不缺这方面的“人才”。

    一个消息从河中传递到洛阳,只要天气合适,就能控制在一天之内,还能给予反馈,这种效率,对帝国的统治者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

    只要能够有效运行,帝国疆域之大,将会旷古烁今!

    马周心知肚明,这种诱惑放在老板面前,根本是没有任何免疫力的。然而头疼的事情就在这里,信号机就在那里,可是制造和修建信号机所需要用到的人才,必须从武汉这个“地上魔都”中寻找。

    不错,“帝国祥瑞”当真是忠臣,皇帝要什么给什么,鲜有阻挠挣扎的时候,除了说尚公主,其它都是好商量。

    可是帝国上下,难道只会拿了就跑玩装逼跑路的刺激感吗?当要把信号机这个特殊的系统掌握在手中的那一刻起,帝国最核心的知识教育,就出现了偏差。

    这不是说一句“奇技淫巧”就能糊弄过去的,想要把人才贬低成“贱人”,还要合理地有效地运行信号机这个系统工程,马周很清楚,这是痴心妄想。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将会是帝国内部发生剧变,绝非是武汉这个“地上魔都”的图谋不轨。

    一切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都是自我选择。

    每每想到这里,马周甚至诞生过一个念头,要是张公是个奸臣想要做权臣那该多好,至少,战场只会在争权夺利之间,所用无非是权谋二字。

    可惜,某条土狗对于争权夺利对于权谋是非,寡淡到简直像个圣人……

    “朝廷现在的税赋,撑得起?”

    李董冷冷地问道。

    马周叹了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还要增加进项。”

    “陛下圣裁。”

    这是个很清晰的答案,但是,进项这个东西,不是说你想增加就能增加。在外抢劫只能抢一时,贞观君臣这都很清楚,重头戏,还是在合法合理地收取保护费。

    “海外”开了个头,但这个头要不要扩大,贞观君臣都处于犹豫之中。

    只不过,这场弘文阁会议,在内容传播出去之后,就在进奏院中发酵出了别样的味道。

    “朝廷现在缺钱,想来是要增加收入,立竿见影见效最快的,无非是加税。”

    “粮税是不可能再加了。”

    农业上的税赋,卡在对对半在贞观朝已经算是极限。规模不小地区的小农覆灭,导致农业税赋要是进一步拔高,搞不好就要出大问题。

    洛阳城中的老司机既然都能看明白,没理由“千古一帝”贞观名臣看不懂。

    “莫不是要加盐税?”

    “再加又如何?就恁多人吃。”

    “茶马税、丝帛税……”

    一个个数过来,总觉得有点不够数的模样。

    终于有个院士幽幽地冒出来一句:“说恁多,不若增补商税,还怕没钱么?”

    一言既出,全场静默。

    商人们是绝对不愿意多掏一个铜板出去的,但是贞观二十二年,还真是不一样。

    要是能掏钱出去,未必不是好事。

    “此事……还要跟诸院士多多商议,才能提交上去。”

    “房相那里……”

    “且再等等看。”

    五百多条恶狗都在那里忙碌着,而洛阳宫的主人终于有了闲心,捧着鱼食喂着池塘中的锦鲤。栏杆处挂着一只鸟笼,鸟笼中有只能说会道的鹦鹉,这只鹦鹉是幸运的,它不用被魏徵逼死……

    “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鹦鹉的“洛下音”很是标准,听得李董很是高兴,赏了鹦鹉一块鸟食。

    逗趣之间,却见康德过来:“奴婢参见陛下。”

    “甚么事?”

    正在投食play的李董没有看康德,直接问道。

    “马相公到了,就在宫门外。”

    “带他过来。”

    “是。”

    不多时,康德领着马周到了亭台栏杆处,行礼之后,马周直接道:“陛下,饵料已经投下,鱼儿上钩了。”

    “噢?”

    听到马周所说,李董来了精神,难得又脸上带着微笑,“商贾逐利,天性如此,身不由己啊。”

    “可是……陛下,倘使开了这个头,只怕……于社稷有害啊。”

    “总有取舍。”

    李董神色陡然变得平静,将手中的鱼食扔回鱼食罐,看着还在争抢漂浮在水面上鱼食的锦鲤:“朕赴黄泉之后的事情,不是朕能左右的。这世上……”

    池塘水面倒映出来的,仿佛是当日张德那张信誓旦旦的脸。

    这世上没有万世一系的王朝!

    他李世民已经打下了前所未有的基业,终唐一朝,绕不过他;古往今来,依然绕不过他!

    抛出去的鱼饵,既然有了鱼儿在那里争食,那就争吧,抢吧。

    半个月之内,进奏院的院士们不断地联络,或是聚餐,或是宴会,整个城市比杜如晦的葬礼还要热闹,简直就像是新年一般。

    而导致这一切的,不过是一个消息,一个念头。

    “进奏院不是摆设,倘使事事瞻前顾后,还做个甚么大事!这议案,我看行!”

    “朝廷缺钱,咱们就让朝廷多收钱,增补商税,没甚么不妥当的。只是,道理要两边分说,朝廷可以多收钱,但也要准许百姓行商。”

    “就是,哪有只许胡商赚钱,汉人种地的!”

    “莫要说这可有可无的,这议案,倘使诸君不反对,那边如此提议,交由房相。”

    “我同意。”

    “我没意见。”

    “我赞成。”

    ……

第八十八章 难论输赢

    进奏院的五百多条恶狗打了鸡血一样在那里兴奋,然而在长安城陪着表妹养胎的老张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

    一帮“贱人”推出来的大嗓门,也想指望能够左右“江山社稷”,做梦呢。

    且不说进奏院里面的恶狗到底有多少是李董调教的,或者是洛阳大佬们偷偷摸摸养着的。只说将来哪一天进奏院出了一条狗王,大约上台后的第一件事情,也是杀“贱人”给众恶狗打打牙祭开开荤。

    “阿郎不看好进奏院新进的案子?”

    “没有不看好。老夫不看好的,是进奏院背后那些人,以为得计,以为能显贵。”

    商贾贱业想要翻身,靠一个案子就能成功,那他张某人几十年土狗白当了?

    梦里面就能商人左右社稷,反正中原大地这行情,老张两辈子没瞧见有这尿性。

    “在予看来,此次进奏院闹的这般欢实,却不见弘文阁有甚阻挠,想来……是洛阳宫的手笔。”

    隆庆宫之主没有“一孕傻三年”的迹象,反而好像除了感情敏感之外,智商蹭蹭的往上涨。

    以老张的智力,其实也没发现这里面有李董什么事儿。

    等李丽质说了之后,老张才猛地一个激灵:这他妈钓鱼啊。

    进奏院里面李董不是没有人,要说养狗技术哪家强,还得看咱们董事长……

    抛了鱼饵就招来一窝不知道什么品种货色的杂鱼,李董一网下去,总归是不亏本的。

    当然了,老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么干呢?

    信号机这玩意儿……有毒啊。

    贞观二十二年能烧得起的人家,也就两家,一个自然是他张某人,另外一个,非李董莫属了。

    不过一贯以来的,每当掏钱李董就心疼肉疼肝疼蛋疼,皇银内帑带进九层山埋着,也未必愿意拿出来给朝廷好好爽两把。

    勒紧裤腰带这种事情,现在的李董是肯定不会再干了。当年吃蝗虫,可真心是吃伤了他。他这辈子就是饿死,从洛阳宫跳下去,也不会再吃一口蝗虫!

    既然不愿意吃蝗虫,那就只能噶韭菜……

    粮税盐税等等都不能指望,这商税,也就自然而然地摆放在了案头。

    但是问题来了,钱老板收税也就是贴着运河搞事,最多在扬子江两岸闹腾两下,就这,还得有老张一干“忠臣良将”配合。

    真要是老张不愿意配合,就凭钱谷这个瘪三,老张让他过不了楚州,到淮阴就暴毙而亡,半点难度都没有。

    强行去搞事,基本没戏不说,搞不好现在的商税还要鸡飞蛋打。算算得失收益,名利场中的动物做选择题都是能人行家。

    于是乎,想要从别人的口袋里把钱掏出来,要么卖产品,要么卖服务,什么都不卖,也能卖个概念,让人意淫一下爽爽。

    李董知道进奏院背后那些大大小小的“贱人”在琢磨什么,他要增补商税,但又暗示可以谈。

    而进奏院里面,就有人提出一个很好的概念:皇帝老子那里要商税,门儿也没有,除非让咱们可以合法合理地经商。

    简而言之,就是哪怕是要做“贱人”,那必须也是个合法的“贱人”。否则平时操持业务,还要额外多一笔雇佣胡人的用人成本……增加开支就是亏,这是祖传的道理。

    李董邪邪一笑,就把一众进奏院恶狗们的“馋虫”勾了出来。这“合理合法”只有四个字,可诱惑力跟李董的“千古一帝”比起来,差不多一个意思。

    沉迷游戏不能自拔,重度成瘾难以戒断,徒呼奈何,徒呼奈何啊。

    进奏院有人带了节奏,这事情就不是说理性思考,从权衡利弊,直接跨越到“只要能‘合理合法’经商,那么皇帝增税多少,都能谈一谈”,讲白了,活脱脱自己挖坑自己跳,李董就在旁边看戏。

    至于说将来百几十年几百年啥的,固然李董看不见,那这帮恶狗就能看见了?大家都看不见,可现在最爽的是李董,输赢天知道。

    总不能说将来李唐王朝覆灭,起因是李董这里埋了个大雷,于是就说李董一败涂地输了个干净吧。

    在黄泉之畔跟杜相公搓麻将的李董大概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而跟李董一起过招的进奏院恶狗们,大概死了也只配在黄泉里面泡着……

    “姜还是老的辣。”

    有点小不爽的老张感慨了一声,一旁隆庆宫之主掩嘴轻笑,大约是在嘲讽土狗的智商。

    果不其然,进奏院那里节奏带的飞起,恶狗里面出了节奏狗,这事情就不受控制。别说进奏院了,院士们背后的“金主”“老爷”,一个个也跟打了鸡血一样,在那里意淫如何如何。

    唯有进奏院的院长,江西总督房玄龄,他很冷静,进奏院内部压倒性优势同意,但议案提交上去之后,房相公就回家继续处理江西快递来的公务。

    虽说传言他明年要从江西任上下来,但江西还在搞大建,有房相公镇场子和没有,毕竟是两回事。

    更何况,房相公退下来之后,谁上位比较好?

    这还是个难题。

    不过房相公不掺合这个议案,显然是看穿了这其中的把戏,李董抛了鱼饵出来,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却变成了进奏院反过来求他,身份调转,其中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进奏院果然都是忠臣辈出啊。”

    弘文阁内,一帮老江湖们都在那里面带微笑。

    整个议案从发起到通过再到提交,名义上就是“为君分忧”,“为江山社稷着想”,“为黎民百姓而为之”,总之,就是各种高大上不要脸的优秀品德往上靠。

    当然了,笔锋一转,就是要嘉奖一下这种“高尚的情操”“令人感动的德行”。

    于是乎,纳税人得有点小福利不是?

    增补的是商税,那这一回小福利就得用在商人身上。

    而小福利当真是小福利,进奏院的议案,居然只是要求让汉人可以随意经商,半点江湖地位的提高都没有提……

    “这他妈比我还能为封建帝国主义做贡献。”

    长安城中的某条土狗,非常无语地吐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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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德不配位

    中原帝国的有效统治极限,汉朝已经给出了东西的空间跨度。超过这个极限,除非要改变中原帝国的经济基础,而一旦如此,帝国的根基又会发生剧变。

    贞观二十二年,剧变已然发生,那末,帝国选择了超越极限。

    谁叫某条土狗在技术手段上,打破了规则呢。

    张德抛出诱饵,让李皇帝盯着“旷古烁今”“千古一帝”,而李皇帝同样抛出诱饵,让胆小如鼠的“贱人”们盯着“自由经商”。

    别人看重的东西,在张德和李世民眼中,都是不值一哂的。

    “这功名,看来这些个院士自己也清楚,靠钱是买不来的。”

    抖了抖《长安日报》,张德笑呵呵冲李丽质说道。

    坐躺椅上抚摸着肚子,感觉到腹中的生命在扭动着,李丽质面带微笑:“你这话说的,他们自己,或是他们将来的子孙,不也是要做官的?倘使出将入相靠花钱就行,岂有他们翻身做主的一天?”

    “嘿……娘子说的真是有道理。”

    没发现啊,这隆庆宫之主还真不是盖的。

    皇族的教育果然有门道。

    可为什么李承乾这个神经病就成了种地小能手?李泰这个死胖子整个一精神病患者?李恪更离谱,自己射了一发之后,趁热观察小蝌蚪的生命轨迹……

    想什么来什么,外头来了一个宫婢,小声说道:“殿下,太子殿下驾到。”

    “兄长来了?让他过来吧。”

    “是。”

    外头李承乾羡慕不已地看着隆庆宫,和寒酸冷清的东宫相比,这隆庆宫都快赶上洛阳宫了。

    也不怕说逾制……

    不过暖男太子心中一想,也就是现在,往后李丽质后人,岂敢住在这隆庆宫?还不是皇家的锅中肉?

    然而正这么想着呢,就见不远处一群幼儿园小朋友嘻嘻哈哈地在那里奔跑,原来是课间休息,正在做健身操。

    看到这场景,暖男太子虎躯一震,顿时了然:这隆庆宫啊,还是妹妹家的。

    恁大的地盘办教育,谁敢说住不得?买房子买在附近的土豪们不答应,将来长大起来“蒙师”是长乐公主殿下的小屁孩们不答应,还有那些在这里求学,“山长”是李丽质的青少年们也不答应。

    二十年以后,能跟妹妹比“门生故吏”多少的,能有几个?

    脸皮一抖,李承乾瞬间觉得自己图样……

    幸亏妹妹是个女子。

    到了里头,就见李丽质正在翻着书,而张德在那里画图纸。见李承乾进来,李丽质眼皮抬了抬,指了指一张椅子,李承乾点点头,自己就坐了过去。

    一旁宫婢脸又麻木了起来,人家是储君啊,这么做不太妥当吧。

    “大郎,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殿下但说,一定帮。”

    老张把图纸摞了一摞起来,然后喊道,“小菊,把这些归档,然后通知‘湖北会馆’的人过来取。”

    “是,使君。”

    小菊有点精神错乱,她年纪小,可不代表是傻子。这都是什么君臣关系啊,还有,自家殿下的肚子一天天都这么大了,怎么也没见皇帝皇后派人过来拿人?这是通奸吧?

    “小菊?你是不是病了?”

    “没、没有……”

    低着脑袋,抱着文档往外走的小菊总感觉在隆庆坊这些日子,跟做梦一样。

    李承乾也不客气,自己坐在那里倒了一杯茶,一边喝一边道:“进奏院那个新案子,可以让天下百姓随意行商,东宫老人有不少也做点买卖,只是都借着胡人的皮。如今既然可以光明正大,这些胡人,自然也就要开掉。只是一气赶走,也有二三百人,本王也于心不忍,大郎能不能帮忙收拢?”

    “可以,殿下只管放心,我通知一下维瑟尔,此事举手之劳。”

    “多谢多谢,又叨扰大郎一回。”

    “这从何说起啊殿下。”

    老张笑了笑,“也就殿下还讲良心,换作旁人,胡人死活干他们何事?”

    “说是这么说,可这些胡人也以唐人自居,家中子女半点‘胡言’都不会,关中乡音比本王还要正一些。于心何忍啊。”

    “你这样,将来登基,也是不长久的。莫说进奏院那些吃肉喝血的,就是弘文阁那些……你也是斗不过。”

    张德摇摇头,智商在线是好事,良心在线也是好事,可在这个时代,群狼环伺之下,还要不紧不慢温文尔雅,死路一条。

    这么多年,李承乾不是没有狠劲,真要是没有狠劲,那就根本下不了地。一个手掌有了老茧的太子,能没有狠劲吗?

    只可惜,在食肉动物这个圈子里,你偏偏还要吃素,这不是找死是做什么?

    李承乾自己不知道吗?知道,可有时候人是很难自控的。

    有的人就是不忍心这个不忍心那个,先天后天的因素揉杂在一起,造成了这种性格这种生活态度。

    这和圣母病这种精神疾病不同,圣母病出发为私,本质为假。而李承乾这种,纯粹是生错了时代。

    “唉……本王知道。可如何说好呢?便是见不得这个。”

    讲白了,二十几年储君生涯,李承乾见惯了人情冷暖不说,连家庭冷暖也体会了一遍。天家无情人有情经历过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也感受过了,要是个窝在宫里混吃等死的储君,倒也还好,偏偏还下地受苦……真·受苦之后的感受,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圣贤的话只是一句话,但身体力行之后的感悟,就不是一句话,也不是一场良心发现。

    这本该是低配圣人或者高级纯臣贤臣才应该有的素质,偏偏放在一个储君身上。

    将来登基,还不得精神分裂?

    “殿下啊,还是太子当的太久了。”

    老张也是一声叹息,拿起茶壶,给李承乾倒了一杯茶,“储君这个位子,上得下不得,进得退不得。一旦下来,一旦推了,必死无疑。”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

    连连点头,李承乾拿起茶杯,仿佛是烈酒一般,一饮而尽。

第九十章 填人

    “重农抑商”是历朝历代经过大量社会实践之后,得出了一个优选结果。当然,假如稳定社会的主要经济基础还是小农的话,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贞观朝发生的剧变,由不得贞观英杰们去停下来好好地撸一撸,谁站着撸谁就哭。

    即便是武德朝,看似经商大户都会胡商,尤其是粟特人。但实际上,大量的粟特人改姓不是没有原因的,难不成真的因为唐朝的月亮太圆,于是爱大唐这块土地爱的深沉?总不能是关中的空气特别清甜吧。

    粟特人的生存环境,使得他们不得不进行“交易”。当“交易”成为生活的主流,那么他们的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

    认爹流的开启,仿佛是因为隆庆宫盖学校,仿佛是杜相公办葬礼,实际上认爹改姓这个套路,胡商们玩的更加彻底。

    给唐朝权贵做白手套,改姓算得了什么?草原大漠之上的规矩,能有个姓氏,就已经很不错啦。

    “没曾想,长安城这般多的胡商,居然都是被人养着的?”

    进奏院的新案子通过之后,跑来张德这里找门路疏通的人不少,其中就有尉迟氏。当家人肯定不会来,来的是尉迟环。

    “那你以为呢?朝廷兵强马壮的,看着你胡商大赚特赚,然后无动于衷?但凡不能动的胡商,有几个背后无人?”

    拍了拍尉迟环的胳膊,青少年还是图样。

    “便是多,我也没曾想过,居然有好几万。”

    好几万胡商是没有的,好几千胡商连带着他们的家族,倒是有好几万。好几万,也足够打生打死的了。胡商中的主流,也不是成天跟权贵吹牛逼巴结的远方土豪。大多数和唐朝苍头黔首一样,不过是有一技之长,出来叫卖换取收入。

    维瑟尔这种“呼风唤雨”的是胡商,那些个酒肆茶馆之中当街卖唱的胡姬,就不是胡商了?

    那些个胡姬,便是贩夫走卒跑去调戏,她又能如何?

    为了一点叫卖钱,什么都得忍。

    “这不过是半个长安城,才几万阿环就一惊一乍的,你要是知道京城内外有二十几万‘胡蛮’,你当如何?”

    “啊?!”

    尉迟环眼睛圆瞪,显然是不信的。

    这怎么可能呢。

    不过他却没听懂张德说的是什么,老张没说是“胡商”,而是“胡蛮”。实际上洛阳内外用工,大多数女工,都是高丽奴、新罗婢还有倭女。

    纺织业大量使用童工和女工,而其中用工成本最便宜的,便是这三地。

    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地方人口相对多一些,类似契丹、室韦、靺鞨这种,人口本就少,一个河北就消化的干干净净,还想到京城?到京城也不剩几个人。

    “算了,也不去说京城还是哪里。哥哥,眼下既然不限身份,总是能省就省。只是我家好些个要被开掉的,都跟老人有些交情,说情到了这里,可家里的事情,不能说谈感情就能作数的……”

    “说恁多废话,花名册拿过来,改日老夫给维瑟尔送过去。”

    “谢谢哥哥。嘿嘿……”

    尉迟环顿时露出笑脸,然后又道,“都是能吃苦的,哥哥只管使唤。”

    哈……能吃苦你家不自己留着?这不还是要省钱么。

    一个政策一个法令的出台,不知道要改变多少人家。洛阳城内一页纸,千里万里伤人情。

    只是老张见惯了这些的,纵然有恻隐之心,也是点到即止。

    “要是有落籍的,倒是可以投军。三郎那里,缺人少用的,这光景,用漠北的人极多。你家大人原本就是三郎的上官,交情放在那里,倘使还有多的人出来,往西送就是了。”

    “这不成流放三千里了?”

    “怎地?难不成还想中进士做官不成?”

    “哥哥还别说,还真有个中了进士。老家康国的,跟着我家姓,今年春考中的进士,如今去了辽东做县令。”

    “嘿……”

    这也行?!还真有啊。

    兄弟二人聊着聊着,就聊到尉迟日天在漠北的日子大概也不多了。如今朝廷在漠北的定牧政策执行很到位,而且“减丁”效果不错,基本能控制漠北人口在五十万以下。

    每年抽丁都是按照比例来的,每次抽丁,原本都是往辽东、朝鲜道塞人。现在政策一变,漠北抽丁之后的主要人力投放,都在西域、河中。

    说起来也是唐朝“仁慈”,抽丁才没有引发太大的对抗。更何况,抽丁不是说赶人去死。唐朝不是没有给好处,承诺还是有的,这是一条拿命换户籍换粮饷换前程的路子。骨力干人就出了不少队正、旅帅,也有自己成立镖局,在丝路上混出名声来的。

    室韦人更不用说,朝鲜道如今的“辅兵”,主要就是室韦人,论及对唐朝的忠心,胜靺鞨人太多太多。

    皇帝“巡狩辽东”那两三年,室韦人出了好几个县令、县尉。

    不管是不是样板工程吧,“衣锦还乡”的骨力干人、室韦人,给漠北老乡的刺激是极大的。

    这就导致唐朝在安北都护府的“减丁”政策能够贯彻,因为这种“减丁”不是屠戮一空。虽说也有灭族,安北都护府毕竟不是吃素的,但灭族也都找好了由头,“不服王化”“诽谤圣人可汗”什么的罪过,挑不出太多的刺。

    “倒也不知道你家大人到底要迁多少人出来。”

    “我也不知,不过家里兄长是去过漠北的,只是……”

    说到这里,尉迟环有些尴尬,家里老哥被打的吐血,知道的人不少。进奏院一事,对尉迟家而言,居然想着投机,实在是丢人。

    “尉迟都护想来也是琢磨着填充西域、河中,朝廷大政上,他从来不含糊。”

    老张只当没听见,没有去和尉迟环扯他家的“黑历史”,这让尉迟环多少好受了一些。

    “听哥哥的意思,这几年都是要填充西域、河中?”

    “河中、西域那些地,扔给突厥人就是浪费。这几年勘探队没少跑,那些地,养活个七八百万人,不成问题。朝廷是要把河中经营成‘粮仓’,至于进奏院嘛……”

    那些个院士们背后的“金主”,都琢磨着如何挖空金矿呢,可挖金矿要人,炼金还是要人,把金子运出来依旧是要人,哪怕是防着别人抢金子,不还是要人?

    可现在那地界,能养活几个人?土地产出实在是太低。

    以碛西为例,疏勒原本才多少人?可现在呢?程处弼要是立地建国,人口数量直接就是西域霸主。

    而且还是个疆域跨度六千里,胜兵十数万的地方强权。

    往西域、河中填人,因时而动,不过是赤裸裸的现实需要。

第九十一章 共同认知

    人口大迁徙带来的连锁反应是无法预料的,贞观朝短短二十来年,进行了两次人口大迁徙,最终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不管是对贞观君臣也好,还是某条非法穿越乱入唐朝的工科狗也罢,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驱赶西突厥疯狂西进,引发的第一次人口迁徙,已经造成了远西地区的文明冲突。那里就是斗兽场,那里就是绞肉机,原本应该在文明进程中大放异彩的历史人物,在刹那之间,不过是变成了一碗红烧肉,可能还加了许多从唐朝出口而来的白糖……

    “填人是要死人的啊。”

    洛阳临时的进奏院议事大厅,地址在南市,有三层楼。整栋楼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天井,各地院士都会有自己的休息间。而南市这里,还有大量的各地会馆,院士们平素出入,多是在乡党之间交流感情。

    至于要发起什么议案,想来也是听听乡音怎么说。

    “死人怎么了?徭役不死人?征发民夫不死人?不过是让你两条腿走路,死人怎么了?死人就可以不去了?”

    “哎,兄台何必急躁,某不过是说个死人的事体。”

    “今年要填多少人进西域、河中,那都是有指标的。诸君以为此事是随随便便起的兴头吗?驻军五千,就要养民五万。就河中、西域那些杂胡野种的手艺,一亩地能有三五十斤没?”

    一个院士拿起茶碗,猛喝了一口,环视四周,“这光景,北天竺有七八万奴工要迁过去,不把天竺奴迁走,哪里能空出田地来养活天竺地的人?这不是一家一户的事情,这是百几十家的事情。北天竺如此,漠北何尝不是?安北都护府要稳固北地,光杀人顶个甚么用?还不是要给人出路?杀人要是能太平无事,那倒是简单了。”

    说话间,他双手一摊,一副讥诮的模样。

    周围几个院士也是连连点头:“如今就是这个道理,钱粮人才到了别处地头,总计不能用土人太过。虽说把土人迁徙东南西北,是糜费不少,可要说这进出,我看还是赚了的。土人一次作反,多的不敢说,毁你一个庄园,几万贯甚至十几万贯付诸东流,不算过吧?”

    “嗯,确实如此。”

    有人非常赞同这一点,“冯氏前年在苍龙道南,就是用土人过甚,折了两个庄子,还死了十几个冯氏子弟。至于‘民团’之流,更是百几十个。小心无大错啊。”

    “几家在敦煌做屯田的,还有在西域在勃律国的,屯田产出不低,就地养活人现在看来是无甚大碍。河中地的状况,更是要好一些,‘华润号’那边有勘探队的报告,要甚地方的地力水力,掏钱买了就是。多了不敢说,河中北地,稻米出不得,这麦饭还是能吃上的。”

    “噢?一亩能出多少麦?”

    “机密。”

    “……”

    勘探队的报告是要掏钱的,哪里可以种地,哪里可以山地畜牧,哪里有水源,哪里有盐碱地,哪里可以中碱蒿子,哪里可以种桑麻……这些原本在家乡司空见惯的东西,在远方,每一个消息,都要掏钱。

    不是说没有院士想要互通有无,集资买消息买“舆图”的也不在少数。但这种事情,没有背后“金主”“老爷”们先行通气,他们自己干就是找死。

    勘探队十几年下来死了多少人,外界是不知道的。

    但死多少人,勘探队还是要去看山林水泽,还是要去敲一敲荒山野林里头的一块块石头。

    天知道这里那里是不是有金矿银矿煤矿?

    正如三大船团一直在海洋上作死,陆地的勘探队同样没有停歇脚步。

    不管是知识、冒险、利益或者其它什么驱动着,这个事业是不会轻易停下脚步的。

    进奏院外,南市的“关中会馆”中,有个老汉正小心翼翼地研磨着咖啡豆,然后用纱布过滤着煮开的咖啡,给在座的一个个端上。

    “‘卡瓦哈’好了。”

    “嗯,有劳。”

    会馆内有些安静,关中汉子大多沉稳,略微喝了一点苦到眼睛圆瞪的咖啡,有个中年人抖了抖袖袍:“这‘卡瓦哈’真是苦的骂娘。”

    “加糖么,加糖就不苦了。”

    “苦了好,苦了提神。这物事,也就西军给大兵配着。那豆子贵的要死,在岭南都能当钱使。”

    众人说着,却听一人咳嗽一声:“‘华润号’那边买的河中消息,都看过了?”

    “看过了,窦公,有甚说道,讲讲?”

    “对,窦公,讲讲。”

    “那就讲讲。”

    “窦公”于是看了看周围,道:“河中北地要是种麦,一亩能出八十斤。不算多,但在河中,够了。”

    众人纷纷点头,就河中那点人口,突厥人跑的比兔子还快,留给唐朝的人口,有没有原来的一半还两说呢。

    典型的“地广人稀”,还特么没什么人折腾。

    放中原的话,那真是优质条件,但在河中,就是场冒险。

    “要是引水呢,这产量,我看能翻一番。就是河中入冬,难熬,比辽东都难熬一些。”

    “那消息上说,不是还能种棉花吗?”

    “种是能种,可眼下最好的棉种,都在河北。朝廷未必会愿意让良种流入河中,都知道套种好,可这也得能过手才行。”

    “别说棉种,就咱们现在这杯子里的物事,你瞧见交州人弄去天竺没?李交州杀人可不手软,你要是敢在东天竺种‘卡瓦哈’,包你死全家。”

    “这要是朝廷能占住了东天竺呢?”

    “那就是两说了。中国之内,有甚不好做的。”

    听着也是微微点头,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我看啊,可以搞搞。咱们关西的乡党,得找门路。隆庆坊那里,可以走一遭。我可是听说,那张梁丰这几个月,都是住在……”

    “住口!”

    有个老汉顿时跳了起来,连咖啡都洒了一地,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指着乡党吼道,“你他娘的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口无遮拦的也是一个激灵,连连给自己打了几巴掌,额头上冒着冷汗,冲老汉道:“多谢窦公,多谢窦公……”

第九十二章 马相公求援

    增税是个大事,有了共识只是基础,具体到条款上落字成文,那是一个复杂又冗长的事情。

    皇帝盯着的不是过程,而是结果。进奏院院士们固然在盯着过程,但落实过程跟他们无关,背后“金主”们有什么要求,一天一个样。

    焦头烂额的人不少,弘文阁大学士马周就是其中之一。

    “相公,商税增补,怎么增,怎么补,不是说说就算的事情。要让商贾把钱掏出来,光靠钦定征税司衙门,不够啊。”

    幕僚们也是急,业务压力太大了。要是年前没做好,这个年就别想好过。不过和幕僚们比起来,马相公更急。

    什么税最好增?农税。

    因为土地不会飞走,税官到了秋收农忙的时候,连夜就给农户提前“征收”,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可商税哪是那么容易盯着的,大宗货物还好,各大码头撒网就是。可还有大量的商人一直在路上,这就恶心了。

    “叫轨道局的人帮老夫留一班去长安的车。”

    “是。”

    幕僚一愣,却也没有多言,转身就去预定车厢。

    马周揉了揉太阳穴,将老花眼镜放下之后,整个人坐在那里休息。

    “相公,喝点大枣茶吧。都是碛南的大红枣……”

    鸡蛋大小的特种红枣被泡的发散开来,枣香扑鼻,里头还有七八颗枸杞,便是参须也有一二根。

    “有劳。”

    马周点头致谢,他已经留宿衙门有半个月了。班师回朝最轻松的一段时间,居然是在杜如晦的灵堂前默哀……这他娘的!

    外头,幕僚们在办公桌前也是一脸愁容,皇帝三天两头差人过来问进度。很不满意的样子,不过内官们也没有耀武扬威。这一回内府也要出人,康德也是焦头烂额,皇帝主子让他一个家奴办事,他还能怎样?

    可内府一向就没打过这个交道,要是勒索农户,哪怕是勒索盐户盐商,都要容易一些。天下诸道诸州,举凡盐司,都有他们阴阳人死太监。

    现在么……听天由命,抱着马相公的大腿走一步算一步吧。

    浑身的猪队友,马周也是前所未有的辛苦。皇帝因为集权的最后一步被人用“九鼎”给恐吓了,要说心情愉悦,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开打剿灭叛逆又没把握,加上家大业大的,不比从前,总不能“千古一帝”就做个十来年就不做了吧。

    如今一切的努力,都是希望赶紧把钱攒起来,够本之后,能干死叛逆最好,干不死也要干残他们。

    “弘文阁那群吃闲饭的,便只盯着本职,身为阁臣,就是个应声虫瞌睡虫,半点正经事也不干!相公当真是受累。”

    “相公现在去长安,是要作甚?”

    “公干?”

    “公干要连夜去?”

    “那依你之见呢?”

    “照我看,相公是要去找救兵。”

    “……”

    “……”

    大家都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有点沉默。虽然不想承认,可“帝国祥瑞”毕竟还做过马相公的上司,怎么算也是叙叙旧吧。

    弘文阁那帮阁臣简直是坑爹货,马相公带猪队友实在是带不动了,也只能另外想办法。

    “最近遴选阁臣,都是一帮甚么东西!也不知道……”

    “哎,口无遮拦。”

    同僚略微提醒,但两边都是满肚子的怨念。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帮皇亲国戚塞进弘文阁混饭。原本弘文阁的诸学士就够水的了,像孔颖达、褚遂良、许敬宗之流,只盯着自己的本官职位,部门有什么事情,他们忙的起劲。

    轮到弘文阁要拍板了,一个个缩卵不说,目光全看向马周。

    很复杂的目光,谁叫马相公是“阁揆”呢?

    羡慕嫉妒恨,活该!

    衙门里正忙碌着,外头有人过来禀报,说是板轨车厢已经定好。马周听到之后,便出来唤道:“都随老夫往长安走一遭吧。”

    幕僚们应了一声,跟上去之后,有人开口问道:“相公,可是去寻张梁丰?”

    犹豫了一下,马周还是点点头。

    众幕僚松了口气,但神色又显得憋屈了许多。

    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马周不至于深更半夜就去隆庆坊叫嚷。一众官吏在城外官舍就睡下,天微亮就入了城,把守城门的吓了一跳。

    隆庆坊的工地忙起来更早,工头们为了混这碗饭也是不易,跟着工人在大通铺睡不说。起得要比鸡早,睡的比狗还晚。整个工地上几十个工头,一个个都是精瘦精瘦的,和隆庆坊之主派出来的膀大腰圆监工比起来,根本是天上地下。

    “咦?怎是马相公的人?”

    隆庆宫卫士眼力记性都很好,看到马周的幕僚,在看这辰光,就知道事情不小。等到一辆马车停当下来,卫士赶紧上前问候:“见过相公。”

    马周下了马车之后,对卫士道:“劳烦通禀张……通禀长乐殿下,就说马周拜见。”

    “相公少待,且先入内歇脚。”

    卫士招呼了左右,大门打开,迎接宾客的大厅依然有人把热茶上桌。

    马周打量着四周,虽然他很急,但也知道再急也就只能等着。隆庆宫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不过马周很清楚,隆庆宫再大,大多数也是给办学用的。一个公主顺利占据一坊而建宫室,古往今来也不多见。

    可以说马周相当的佩服长乐公主,能够有这等手段,着实不凡。

    通禀的人也很聪明,马周是不可能来找长乐公主殿下的,他马周找公主殿下做什么?要买学区房不成?

    此时李丽质还睡着,张德跟她是分开睡的,隔了一道门,榻上女婢听到外边动静,轻轻地摇了摇张德:“郎君,小菊儿在唤你。”

    “别闹,她不是睡旁边么……”

    迷迷糊糊的老张嘟囔了一声,女婢听了顿时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昨夜跟郎君睡一起的是我啊。”

    “你是小菊儿,那谁在喊我?还有一只小菊儿?”

    “……”

    睡迷糊的老张又被摇了两下,顿时清醒了不少,转头睁眼:“小兰儿,叫老夫作甚?”

    “郎君,小菊儿在外间喊你。”

    “大早上的,喊我作甚?老夫要睡个回笼觉。”

    外头也是听得见,轻轻地敲了敲门:“二姐,我进来了。”

    小兰儿无奈道:“进来吧。”

    说话时,悄悄地拉了一下被毯,遮掩着自己裸露粗来的部位。

    外头小菊儿进来之后,倒也见怪不怪,凑到榻前,跟张德轻声道:“郎君,马相公就在前厅,正候着呢。”

    “马周?”

    老张眼睛猛地一瞪,立刻坐了起来,精赤的上身暴露在空气,被毯一卷,一旁小兰儿整个人娇喘一声,整个人蜷缩起来,把自己抱的严严实实,实在是一丝不挂,有些羞恼。

    “这正经人上门准没正经事!”

    骂归骂,老张还是起了床,双手一伸:“更衣。”

    “是。”

    小菊儿瞪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兰二姐,拿了张德的衣袍,赶紧给他穿上。

    好一会儿,略作洗漱的张德掀开门帘先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李丽质,这才出门前往前厅。

    廊下卫士见到张德过来,立刻道:“宗长,马相公是昨夜就到的。”

    被提醒了一下,张德更是点点头:“操恁娘的,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第九十三章 口感炸裂

    “宾王,吃了没?”

    “嗯?”

    老张打了个招呼,马周愣了一下,一套说辞都被“吃了没”给摁了回去,下意识地摇摇头。

    啪。

    拍着手搓了搓,老张笑道:“既然没吃,一起。”

    “这……”

    马相公有点小为难,他现在心里揣着事情,可“老上司”都这么说了,回绝也不太好。而且马周很清楚,他要是说不用,那张德绝对做得出自己吃东西别人看着这种事情。

    十几年如一日,“老领导”就是这么任性。

    一众幕僚面面相觑,也没想到江汉观察使还真他妈住隆庆宫!更没想到的是,看上去很好客嘛。

    官舍也不是没有早点,可这光景赶得急,连个黄馍馍都没塞上,空着肚子就跟着过来。

    老张一招呼,就去了餐厅,大长桌上早就摆好了碗筷盘子。

    带着马周坐下,众人看到桌上的早餐,顿时咽了一口口水。

    且不说茶鸡蛋、火腿片、油煎香肠和鲜肉馒头,只说糕点就有七八种,有点红枣的有不点的,有打了枣泥瞧着黑里带红红里带紫的,有洒了桂花或是不洒的,米粉做的面粉做的,林林总总颜色各样,便是个绿豆糕,还带着点薄荷的味道。

    只是这些东西,老张便也不吃,他早上胃口极好,上来就是一盘蟹黄炒饭。这时节,正是螃蟹肥美的光景,蟹黄满满当当拿来炒饭,卖相极好还香气四溢。

    配蟹黄炒饭的汤倒是简单,紫菜蛋汤,只是小菜就有点过分,码放整整齐齐的蟹腿肉和竹笋交叠,一筷子夹起来,鲜脆咸香交叠在一起,裹着炒饭,那口感简直炸裂。

    马相公作为当朝宰辅,还是弘文阁大学士,吃的东西肯定不差。

    但像张德这么一大早就吃的无比瓷实,也是没见过。

    大早上吃炒饭……不怕撑得慌?

    老张表示老子把铁锅弄出来,可不是给你们当头盔用的!

    “都随意,吃,只管吃。”

    这餐厅其实是卫士们用餐的地方,隔了一条走廊,是宫婢和仆役的食堂。除了张德,李丽质和伺候她的人,从未踏足过这里。

    不过老张在这种细枝末节上,不怎么讲究。真讲究起来,这不是反复打非法穿越之前的脸么?

    其中心思,张德也没兴趣跟人分说,不过马周跟他打了多少年交道,当年督建文宣王庙,马宾王比别人心中有数。

    当下也没有客气,摆什么相公架子,反而自顾自拿了一碗豆腐脑,自行加了各种料头,最终……狠狠地一勺白糖。

    “……”

    张德眼皮抖了一下,最见不得这个。你说你一个山东人,吃这么重口味,对得起山东父老乡亲吗?

    老世族家中多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那是必须的。

    但是时代在变化,公门中业务繁忙,时间十分紧张,吃饭时间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摆放“逼格”。边吃边谈,边吃边说,成为了官场常态。

    甚至连酒宴,也逐渐演变成进一步的“研讨”场所。

    “张公,老夫此来只为一事。”

    马周喝了两口豆腐脑,手中攥着一根一尺来长的油条,那架势……大概就是张德不答应,就会抄起油条打过来。

    扒拉着蟹黄炒饭,老张嘬了一口紫菜蛋汤,左手汤勺右手筷子,悬在半空看着马周:“进奏院那个案子?”

    “不错。”

    马周点点头,“公议已经定了,只是这如何操作,却成了难处。”

    收保护费最好是别人主动来给,可大多数保护费,还是得小弟在缴费最后一天去催收。

    用人成本高啊。

    马周手头并非没有人,可现在到处都在用人。薛大鼎那里还要修路,巡抚辽东是轻松的事情?不要用人?徐孝德在湖南修路,摆平湖南地头蛇是轻松的事情?不要用人?安北都护府要修路,维护乌堡据点是轻松的事情?不要用人?

    要是把薛大鼎、尉迟恭、徐孝德封王,那倒是不用管,由得他们自己搞定。毫无疑问这是痴人做梦,吃什么饭当什么心。

    “还是缺人。”

    马周一句话说的有点扎心,历朝历代,就怕官吏太多,偏偏贞观朝居然出现官吏不够用的情况。

    莫名其妙嘛。

    “此事其实简单。”

    老张又扒拉了一口炒饭,狼吞虎咽吃了个爽,又喝了口汤,这才看着马周还有一众马周的幕僚:“钦定征税司那里其实有不少东西,只不过钱谷这个废物一窍不通,空守宝山去挨饿。”

    “此话怎讲?”

    马周来了精神,幕僚们则是赶紧往嘴里塞鲜肉馒头,这他妈真好吃!

    “扬子江两岸……不拘扬子江,黄河两岸也是如此,还有渤海、东海,乃至朝鲜道、扶桑、岭南、南海……如今票证极多。只说这凭票,如今还在流通。因宣纸缘故,如今民间借贷,也多用纸条来写个借据甚么。”

    听张德这么一说,马周顿时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

    “之前杜二郎在扬子江溜了一圈,别人手中攥着多少条子?”

    张德说着,又道,“要是杜相公之子赖账,他们又能如何?可要是有人作保,给做个中人呢?这中人,可不是甚么房二公子或是甚么魏大公子。便是要让攥着欠条的人,都服服帖帖的。”

    “张公是说,让朝廷作保?”

    “他们给点钱,朝廷就给他们条子上盖个章,将来这条子,便是王子公孙又如何?总不能扇朝廷的脸吧?”

    “江湖上票证极多,老夫是知道的,但多到能贴补国库?”

    “马相公,你知道天下诸道,仅仅是大盐商之间拆借,就是个甚么规模?粮食换产本那光景,一个襄州来的盐商,换个身份去东海,从华润号走账,就要十万贯。而这等盐商,在杜二郎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张德伸出小手指,比划了一下,看得马周一愣。

    “这种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要要说朝廷给他手里的小纸片盖个章,然后问他拿个千分之一的好处,他必定毫不犹豫地掏钱。”

    说着,张德又喝了口汤,慢条斯理道,“十万贯混个一百贯,听着是不多,天下诸道诸州诸港口,一天交易何止是十万贯?累加起来,凑个岁入绰绰有余。”

    “告辞。”

    攥着个油条,马周起身就走,一众幕僚还在埋头狂吃,一看老大居然起身就走,情急之下,好几个幕僚连吃带拿,攥着鲜肉馒头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追着跑。

    老张倒也淡定,继续扒拉着蟹黄炒饭,筷子夹起笋丝和蟹腿肉,入口咀嚼,口感再度炸裂,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第九十四章 恩·威

    对金融手段金融工具,老张基本就是个白痴,但时代不会因为某条土狗的无知就停滞不前。当交易大量存在,当票证高频出现,自然而然地,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工具诞生。

    追逐利润的商人,哪怕双方是亲兄弟,也很难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但硬要挑拣一个让双方认可的第三方“仲裁者”,那毫无疑问,横推天下三十年的大唐帝国,就是最合格的选择。

    且是唯一选择。

    马周并不知道,朝廷只要一枚小小的印章,哪怕只是在卖方收据上盖个戳,商人就会很高兴把钱掏出来。

    聊表心意嘛。

    老张固然是无知的,但底下有什么样的强烈需求,却是知道的。

    似维瑟尔这等胡商,巴结唐朝权贵的成本极其昂贵。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去巴结唐朝政府,他们可以说是毫不犹豫。

    固然顶级权贵依然“无法无天”,但那些不那么顶级的权贵,就要考虑如何跟政府周旋,这其中的成本,自然是大大地降低了不少权贵们四处讹诈的几率。

    张德并不在意马周回去之后到底要刻多少个章,和马周忙个不停的身影比起来,他更在意这个老实人比当年还要瘦削的形貌。

    一副气血不足的鬼样子,哪天传来消息马周死在办公桌前,张德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知遇之恩啊。”

    有点小感慨,心说自己特么的也算是对马周“知遇之恩”啊,怎么没见他给自己送好处?吃了老子的就跑倒是比谁都快。

    “啊哬……”

    正坐在中厅发呆消食,一旁门帘掀起,李丽质打着呵欠过来,挺着大肚子揉着眼睛问道:“听小菊儿说,马宾王来过了?”

    “连夜来的长安,这个劳碌命的。”

    吐了个槽,李丽质笑道:“他是宰辅,又是弘文阁大学士,阿耶对他有知遇之恩,岂会不忠心任事?”

    “甚么狗屁不通的大学士,他就是个秘书监的大秘书。”

    摇摇头,老张一脸的不屑。

    “哈,想来马宾王是在你这里捡了便宜就跑,如若不是,阿郎才不会这般冒酸。简直就是房相公家的夫人……”

    “嘿……”

    被表妹打趣,老张还真无话可说。

    要说没点小怨念,那还真是假的。不过老张也可以理解马周,以他的出身,能够混到贞观朝的宰辅,还要让他跟杜如晦房玄龄有一样的心态,很难。

    “寒门”冒他这么一个人出来,还被李皇帝竖立成了当朝榜样,固然千几百年后“房谋杜断”一定和“萧规曹随”一样属于一个朝代的标杆,但马周……也会有一席之地。

    至于皇帝会不会努努力,让他在史书中多搞几页,以彰显“贞观”,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山东小土鳖,陡然登上了帝国的最大舞台,灯光照耀其上,还要让他跟其它的台柱子一样跟戏班老板作对,不存在的事情……

    且不说怕砸了饭碗这种比较低级的理由,人性上来讲,马周当真是吃什么饭当什么心。不管是修建文宣王庙还是给李承乾这个暖男布局,可以说是一丝不苟面面俱到,职业经理人中,职业操守似他的,贞观朝不多。

    饶是魏徵,其大部分人设,也跟山东士族有关。

    至于房谋杜断长孙无忌……是真可以跟李皇帝唱反调的帝国巨头。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之中,要是没有某条土狗的乱入,长孙无忌这位国舅大老爷,早就踩着一帮废柴在中枢呼风唤雨。而如今都已经“沦落”为无业游民,也没有被起用,从马周的角度来看,皇帝对他真的是相当够意思。

    见张德还有点出神的模样,李丽质摇了摇他的肩膀:“莫要再去想恁多,予问你,那送来的螃蟹,怎地都不见了?适才问小菊儿,她便说是不知道。”

    “噢,可能是水土不服,都憋死了。老夫怕腥气重,让人剁碎了去喂鸡。”

    李丽质一脸狐疑地看着张德,这光景的蟹肉带甜,她在武汉时,极爱吃这个,蟹黄更是美味,和豆腐一起做了,很是合口。

    “那螃蟹还能憋死?”

    “扬子江到长安,多远啊。人都会水土不服,何况是螃蟹?”

    言罢,老张安慰道,“少吃几只也是无妨的,待你生产之后,老夫一定让你吃个够。莫说这等河蟹,便是海蟹,只要你想吃,老夫便让人去流鬼国抓来给你。”

    “海蟹肉多,予却不爱吃。还是河蟹肉甜。”

    “……”

    固执,非常的固执!李氏女郎的特点简直是如出一辙的。

    河蟹肉质胜过海蟹是不假,可肉甜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投食肉类饲料才能增加肉质甜度。野生的螃蟹,反而未必好吃,如今能够送来长安的螃蟹,是江阴人捕捞亚成年的野生螃蟹之后,再投食养殖培育而成。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从蟹苗开始培育,成功率为零。

    “待生产了,予便要去江阴。”

    “不行!”

    “嗯?”

    “要等孩子大一些,再出行比较好。”

    “予要吃蟹肉炒饭。”

    李丽质瞄了他一眼,很平静的样子。

    “老夫这就让人去准备,兴许春明楼还有螃蟹卖,想来也是好东西。”

    言罢,张德连忙起身,向外走去。

    李丽质眉头一挑,面带微笑,坐在椅子上看着左右:“去,剥几个石榴来。”

    “是,殿下。”

    不一会儿,兰二姐就端着盘子出来,上面摆放着兴福寺才有的大石榴,便是表皮就有三色,黄的如蜡,红的似火,紫色更是油亮如宝石。抄起小小的划刀,不多时,手法熟练的兰二姐就剥了一颗出来。

    李丽质一边吃一边道:“这几日阿郎伺候的还好?”

    将手中的物事放下,兰二姐便对长乐公主殿下道:“前几日还好,龙精虎猛;昨夜便有些力不从心,草草了事,早上起来,还有些恍惚,把奴婢认作了小菊儿。”

    “嗯。”

    李丽质满意地点点头:“夜里继续操练他。”

    “是,殿下。”

    应了一声,兰二姐继续剥起了石榴。

第九十五章 已非当年少女

    从“小娘子哪里走!”到“女侠饶命!”,一条好汉的心路历程是复杂的。

    扶我起来,因为腿软……

    “郎君,且先躺着,奴婢与你捏捏。”

    泡浴池里整个人就是一条死狗,毛巾盖在脸上,啥也不想去想。左右伺候的宫婢纵使再怎么貌美如花年轻俏丽,老张这光景当真是“圣如佛”。

    我他妈佛系!佛系还不行吗?

    兰二姐过来给他按摩肌肉,只是手指太过灵活还是怎么地,总是不着痕迹地挑逗一番,当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兰二姐和小菊儿是双胞胎,梅大娘子和竹三娘也是双胞胎,平常穿着衣服的时候,各有发饰装扮用来区分。比如竹三娘,随身的香囊,就有一个玉质的竹笛,一寸来长,很是显眼不说,让人一下就知道,这是梅兰竹菊的三娘子。

    要说趣味,这四个宫婢远不如郑琬。那当真是热情似火的女郎,身体丰腴成熟不说,更是个懂情趣的。只是各有各的千秋,四个宫婢虽说年少,却也见多识广,想来自有专业人士的指点调教,“专业性”比较强,这不是郑琬“业余选手”可以比拟的。

    “呼……”

    沉重地喘了口气,两对双胞胎瞧他这副随时要嗝屁的模样,顿时喜上眉梢,知道今日的业务,又算是完成了。

    梅姬给兰二姐一个眼神,便见兰姐儿揉捏的手法收了挑逗,倒是有板有眼一本正经地按摩起来。

    舒服的老张直哼哼,每天工作有这么四个伺候着去去乏,还要啥小霸王……不行,小霸王学习机是一定要的!

    精神一震,老张掀开盖脸上的毛巾,眼神倒是清爽起来。

    梅姬见状有些诧异:“大郎怎么了?”

    “没什么。”

    温柔乡是英雄冢,自来道理都是有跟脚的。没日没夜四个美妞在身上摇,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何况老张也是“一把年纪”,这样下去不是早晚耳聋耳鸣腰酸腿软?

    要节制啊。

    这光景要是没回过味来,江南土狗也实在是太猪头了一些。

    娘的,表妹对俺洪七很关照啊……

    “梅姬,今日皇后那里要来人?”

    “是闻喜县主带人前来。”

    “带人?”

    “人不少,马相公回转京城的光景,她便是到了长安。眼下住在大宁坊前廷尉故宅。”

    “是师兄原先那住处?”

    孙伏伽升职大理寺卿的时候,就是住在那里。没想到这李婉顺还挺会挑地方的,孙伏伽住处有个“报德寺”,原本是修不起来的,但禅宗在黄州很会做人,老张让干啥就干啥,让摆什么姿势就摆什么姿势。

    于是乎,禅宗的boss就委婉地表示,想去大一点的城市旅旅游,你看张使君能不能帮个忙?

    老张没意见,那就只剩下怎么疏通国朝权贵。

    又因为大理寺卿位高权重,即便孙伏伽慎之又慎,每年复审的人命案子,还是有不少冤魂。

    整个衙门总要有点东西来辟邪,禅宗讲话又好听,看上去法力也不差的样子,于是禅宗几个老法师过来说盖个小庙吼不吼啊。

    孙师兄当时就准了,吼啊!

    至于“报德寺”报啥德,老张估摸着,应该是黄州光头拍他马屁,报啥德?报张德啊。

    老张内心啊,坦荡。

    “正是那里,前廷尉宅邸修缮极好,不落俗流,如今便是闻喜县主在长安的物业。”

    “哈?”

    很是讶异的张德看着梅姬,“这女子居然已经能在长安置办物业了?皇后就这么放心她?”

    梅姬掩嘴一笑,一边给张德揉捏着臂膀,一边望着他:“倘使从前,岂能让她出得掖庭宫?如今么……当真有人掳掠了她起事,反倒是一桩好事。”

    那是……何止是好事,李董现在巴不得有建成余孽跳出来好大开杀戒。嘁哩喀喳砍起来多痛快,还不费力。

    这年头,反贼光靠“揭竿”那就是自寻死路。就算十二卫十六卫三十六卫六十四卫啥的……管你多少卫,还不是被羽林军一炮干死。

    “说的也是,皇后见识非是常人可比啊。”

    说话间,张德从浴池中起来,梅姬见状,也是跟着上岸,拾起一件干爽浴袍给他裹上,略作擦拭,一旁兰姐儿已经将躺椅放平。

    趴了上去,四个宫婢又是各自熟练地揉捏拍打起来,不多时,小菊儿更是给张德踩背,让老张整个人的困乏,都是一扫而空。

    整个人放空的厉害,无比舒服。

    “大郎,可要选个时辰,去见闻喜县主?”

    “老夫见她作甚?既答应了丽娘,便不去理会这女子。随便叫个人应付一下,这事体又无甚难处,她不过是讨要些人来用。”

    “闻喜县主早就想要和大郎见上一面,听闻她在京城,很有名声。因身材窈窕,多有人拿‘尪娘’称她。”

    “这是甚称呼,当真蹩脚。”

    一旁给张德捏着脖颈的梅姬听了,连连点头,兰二姐笑而不语,四个宫婢互相递了眼神,随后一起点了点头。

    放空了身子,夜里早早地入睡,睡眠质量还出奇的好。

    隔壁李丽质大概是肚子里的狗崽还在折腾,无奈之下,便捧着书卷看个传奇故事。

    “他便是这般说的?”

    “这几日累的不行,到后来虽说还有些性质,便是甚么也出不来,多是一些清汤寡水。奴婢四个人,他便是平日里素有锻炼,也是抵抗不得。”

    “嗯,你们几个辛苦了。”

    “奴婢为殿下效命,岂敢言辛苦二字。无非分内之事。”

    梅姬和兰二姐说罢,又看着李丽质:“殿下,那闻喜县主……当如何处置?”

    “这光景,便是那贱人脱了干净,想来阿郎也是无甚心思。便是有……有心无力,又有何惧?”

    将书卷放下,灯火摇曳之下的李丽质一如既往的美丽,氤氲灯火更是增添几分光彩,只是眼眸之间的自信气度,跟当年懵懂少女比起来,毫无疑问是天壤之别。

    “到底是阿娘差遣过来的,又是皇族女子,不能怠慢了。她要见阿郎,便让她见见好了。”

    轻描淡写之间,却是底气十足。

第九十六章 蜜糖

    当年李婉顺和郑观音还在掖庭宫的时候,远远地也的确见过张德。后来李董的“贞观”大业越来越稳,这种“建成余孽”,也就无所谓有没有人裹挟跳反。真有人出来造反,对李董来说,他“贞观”大法根本无所畏惧。

    刚放出来那会儿,郑观音还琢磨着李婉顺有机会跟张德搞上,可惜,某条江南土狗运气还不错……

    当然了,也可能说运气很糟糕就是了。

    一窝的公主在家里养着,精神抖擞啊!

    “这张梁丰逗留长安多日,却又不去武汉料理公务,朝廷不过问的么?”

    大宁坊孙伏伽的故宅内,伺候李婉顺的新罗婢有些好奇。当朝诸公,哪个不是矜矜业业的?便是马相公,皇帝陛下去辽东,他便去辽东;皇帝陛下去河北,他便去河北;皇帝陛下说要回家,他还是得陪着,多劳碌啊。

    偏偏还是有另类。

    “既然如此,必有缘由,这还需要我来说?”

    李婉顺说罢,招了招手,婢女将蜂蜜水端了过来,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喝完了蜂蜜水之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便是这蜂糖,如今能养起来,也全多亏了他。你以为随随便便来个地方官长还是说边关封臣,就能如此?”

    蜜蜂养殖经过多年的努力,如今已经相当的科学。最重要的是,蜜蜂过冬比以往容易的多,有白糖喂养,怎么地也不至于死全家。

    武汉现在定点养蜂的蜂蜜年产量,时节好也能有二十斤,这跟某条土狗非法穿越之前的新世纪水平几乎是一致的。

    至于说能够到处浪的意大利蜂……暂时还没有意大利呢。

    如今蜂蜜还是贵重物品,并没有下放到普通消费阶层,顶级蜂蜜还是皇室特供。剩下的才是豪门贵族的享受,七品以下的官吏,就已经很难消费。须知道,七品官已经属于地方“巨头”,一人身家影响万人吃饭不是说笑的。

    相较番邦“取蜜”靠野外捕获蜂巢然后压榨的方式,“高产”的唐朝蜂蜜,同样成为了硬通货。

    尤其是在天竺地区,如东天竺十六雄国,一罐品质中下的蜂蜜,就足够换取五十个奴隶。

    一罐蜂蜜,大概也就是三十斤左右。

    但是,三十斤蜂蜜,却又不能等同为三千贯或者几千贯。唐朝是彻底不认的,有狠角色可以通过倒卖蜂蜜和奴隶来赚钱,但能够做这种买卖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

    能够把蜂蜜顺利地大量运送到东天竺,本身就是一种实力。至于能够在唐朝内部搞到大量蜂蜜的人,少之又少。

    武汉方面并没有把“秘方”流露出去,而每年蜂蜜作为“土贡”,留给市场的配额是相当少的。

    所以,对很多眼馋的“巨头”们而言,这是一个知道很赚钱,却又只能眼馋干瞪眼的事情。

    毕竟少量的蜂蜜扔到东天竺,也没有任何意义。

    “娘子,今日见那张梁丰,可要有甚准备?”

    “从京城跟来的女子,气色如何?”

    “都还好。”

    “他少年时便极为好色,应国公有一双女儿,年幼时,便被他掳往河套。多年已过,却还未曾结婚,虽说定下湖州徐氏之亲……想来,也未必有甚变化。”

    “而立之年,还喜好幼女不成?”

    “他当年在长安,乃是有名的‘幼女狂魔’。”

    李婉顺一脸惋惜,心中暗想着,当年要是能和张德见上一面,说不定是有机会的。

    婢女听了,双目圆瞪:“未曾想还有这般过往。”

    “奇人总有些许癖好。”

    喝完了蜂蜜水,李婉顺整个人又精神了不少,倚靠在椅子上,面带微笑道,“便是这椅子,若是无有‘保利营造’,也是不曾有的。”

    “这般厉害……啧啧。”

    那边大宁坊中有人啧啧称奇,从隆庆坊找了匹马就上路的老张打了个哈欠,整个人萎靡困顿,喝了咖啡居然也没什么卵用。

    原本还想坐马车的,但李丽质说骑马显得精神,他就依了她。

    可骑马之后,整个人都觉得最后的一点气力,都要浪费在骑马上。

    明明大宁坊离隆庆坊才一丢丢的路。

    “宗长,怎地瞧着气色不甚太好?”

    亲随牵着马,回头关切地问着张德。

    “夜里办公,总是要累一些的。”

    不等张德说话,一身男装的梅姬接过话头,跟亲随说道。

    亲随也不理她,只是看着张德。

    老张抬手摆了摆:“这几日就是公务多了些,无妨。”

    “是。”

    亲随这才点点头,继续牵马往前走。

    梅姬见状,若有所思,心中暗暗道:这几个跟着阿郎的……不简单。

    尽管年纪不大,梅大姐搞“学区房”那真是什么样的奇葩人都见过了。眼力什么的,该历练的,也都历练了出来。

    张德带来的这些亲随,典型的藐视天家目无王法。

    不过梅姬毕竟是长乐公主的人,长乐公主又是张德大人,她自己也是跟张德睡了不知道多少回,说不定此时此刻,肚子里也怀上了一条狗崽。便是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怎么地也不会拿张德这点“痛脚”作死。

    “师兄当年为大理寺少卿时,就住这地界,只是要简朴一些,没如今这般雅趣。甚么太湖石都能弄过来。”

    到了大宁坊,如今改名“李宅”的园子很是有些格调。进门之后前庭就有假山,倒是有点镇宅的意思,也没注意看上面的题字,只不过用了朱漆,想来也不是阿猫阿狗写的字。

    李婉顺亲自迎接的张德,一番客套,这才进去。

    也没废话,老张打着呵欠入座就问:“县主此来是为女圣办事,要甚人物,其实不必亲力亲为,差遣个小厮,便是妥帖了的。”

    “为圣人办事,岂敢随意。”

    李婉顺打量着张德,当年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是个蹁跹小郎,此时此刻,一个而立之年膀大腰圆须髯浓密的大汉,着实有些粉碎美好记忆的感觉。

    但是李婉顺也不得不承认,张德现在有类“武人”的模样,反而更显威风,倒是真有镇压一方的“诸侯”气派。

    “县主忠心任事,德甚为钦佩……”

    说话间,竟然又打了个呵欠。

    李婉顺愣了一下,只觉得奇怪,不过还是面露微笑:“吾旧年便想一观使君风采,如今得见,何其幸甚。婉顺为今日之会,略备薄酒,还望使君勿要推辞。”

    场面活动老张熟悉的很,便笑道:“岂敢推辞,便是叨扰了。”

    只见李婉顺跟婢女使了个眼色,便见几个姿容俏丽年纪不大的少女鱼贯而出,而此事,厅堂一侧隔着屏风,丝竹管乐顿时响起。

    竟是还准备了舞蹈节目,老张兴致勃勃,倒是饶有趣味地看了起来,只是看着看着,便觉得奇怪:这些小姑娘怎么穿的这么少,入秋了,不怕冻着么?

第九十七章 粗鄙老汉

    看青春美少女“清凉装”歌舞表演睡着……对于一个性功能正常的成年公狗而言,是一个很令人惊讶的事情。

    “娘子,莫非这个张使君,还是个正人君子?”

    “……”

    李婉顺眼神相当复杂地看着侍婢,他要是正人君子,至于声名狼藉?总不能都是别人泼的脏水吧?

    当年在洛阳,他可是还跟柴二郎当街争抢女郎,把柴令武搞的无比狼狈。

    那郑氏“敢怒不敢言”这么多年,是假的?

    “呵……”

    马背上,老张打着呵欠,揉了揉眼睛,困的要死。牵马的亲随还是觉得奇怪,表情有点严肃:“宗长,可要叫巢氏、吴氏过来看看?”

    亲随琢磨着,是不是宗长被人投毒了。怎么这幅鬼样子。

    “就是累,实在是困乏的不行。少待回去,要昼眠一番。”

    言罢,张德又道,“如非要紧的文件,让武汉的秘书自行处置即可。”

    “是。”

    一旁跟着的梅姬见他如此,心中窃喜,暗暗道:殿下果是好手段,我们四个轮番上阵,钢筋铁骨也要融了去。

    回了隆庆坊,也没力气跟李丽质说道说道,看见软软的床榻,当时就趴了上去。

    和衣而睡,实在是困的不行。

    趴被子上不多时,就是鼾声大作。

    “把他翻过来,衣服都剥了去。”

    李丽质从屋内走了出来,隆庆宫之主面带微笑,“阿郎可还好?”

    “回禀殿下,那边有个女班,都是豆蔻小娘,姿容都是上上之选,舞技想来也是承自宫中。不过……郎君看着看着,便睡了过去。”

    “嗯?”

    听到梅姬这么说,李丽质顿时掩嘴笑出了声,“想来那贱人的表情,定是好看。”

    “闻喜县主当时都惊呆了。”

    梅姬也是笑了起来,“原本不觉如何,便是见她惊诧神情,奴婢料定,闻喜县主是有心算计郎君的。”

    “嗯,很好。”

    手虚按挺大的肚子,李丽质一头长发只用了一条丝巾打了个结,随意地耷拉在肩头一侧,略作走了两步,感觉到又来了胎动,她站定在那里,一脸幸福道:“要说郎君不爱美娇娘,那大概是假的。只是这许多年,予便没见过他寻的哪个女子,是没有跟脚来历的。”

    隐隐约约,李丽质觉得张德跟十二姑姑安平公主,可能会有点感情。

    只不过看到阿史德银楚、李葭、李月之后,她便知道,感情什么的,即便有,大概也是寡淡如水。

    公主们对江南子的感情付出,远远多于江南子的回馈。

    薄情寡义铁心心肠,说的就是这种人形畜生。

    虽说入眼处皆是厉害,可李丽质也不得不承认,张德从不把利益摆放在女郎们的案桌上,不会恶心她们。

    幻想就算是个泡泡,没人主动戳破,那就是真的!

    琅琊王氏如今重新冒头,虽说只是个地方豪门,可相较当年几近全灭,这种恢复能力,已经是相当恐怖。而琅琊王氏能够起来,其厉害关系,尽数在江淮、江东。

    其中的桥梁纽带,大约就是安平公主……至于有没有和祖父李渊有来去,李丽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殿下,那……闻喜县主此来,岂非其本意?”

    “阿娘不放心罢了。”这么多年,李丽质回望过去,心中也推演过,要是没有张德的出现,大概舅舅长孙无忌,应该会掌控中枢。到那时候,为了拉拢“权臣”……以及外戚,大概自己就会“和亲”长孙氏。

    她将会成为长孙氏的嫡长子之妻。

    “世事变幻,岂能预料?”

    略微感慨,李丽质心知肚明,有得有失,想要万物事己,这不过是白日做梦。和失去的比起来,李丽质感觉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得多。

    倘使真成了拉拢长孙氏的工具,她岂会有成为隆庆坊乃至隆庆宫之主的一天?

    古往今来,似她这般的公主,一个都没有!

    而这一切的一切,冰雪聪明如她,自然晓得,是榻上这只鼾声大作江南土狗的缘故。

    “把枕头放低一些,这鼾声,怕不是呼吸不畅了。”

    “是。”

    梅姬带着竹三娘,将张德的枕头放低了一些,果然,那轰轰烈烈的鼾声,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沉重有力的呼吸声,倒是让人觉得舒服了不少。

    某条江南土狗睡的很死,大宁坊内的闻喜县主就睡眠质量差了不少。她想到了很多种结果,就是没想到张德会睡着。

    张德只要醒着,哪怕应景拍个手鼓个掌,她都能有理由把一队豆蔻美娇娘送到张德那里消遣。

    偏偏江汉观察使公务繁忙,在长安城劳累到这等地步。

    真是……恐怖如斯!

    虽说有武汉的探子,也说张梁丰是个“加班狂”,可这也不至于吧,加班到这种地步?

    这是要疯啊。

    “唉……”

    一声叹息,李婉顺夜里当真是睡不着,不眠之夜除了自己没机会跟张德勾搭一番之外,皇后那里的安排,也彻底被打乱。

    第二天一早,闻喜县主就带着人先行返转京城。

    回到洛阳之后,长孙皇后目光冷冷地看着李婉顺:“这等事体,你居然失手了?”

    “臣知罪……”

    李婉顺匍匐在地,没有任何分辩的意思。

    失手是错,分辩是错上加错。

    把事情搞砸了,上峰要的,不过是你一个知错能改的态度。争辩,只会让上峰放弃你,觉得你“桀骜不驯”,觉得你“不堪大用”。

    “他少年时,便极为好色。便是予为陛下所选‘秀女’,他也狗胆包天,收入房中。郑氏、白氏、萧氏、崔氏……还有湖州徐氏。”

    气质越发强悍的长孙皇后语气略微停顿,看着匍匐在地的李婉顺,手一挥,“起来吧。”

    “谢陛下。”

    李婉顺并没有表现得战战兢兢,而是极为恭顺地低着头,等候着女圣的发落。

    “此事,本就是得之我幸。既然不得,也是无妨。”长孙皇后说完,语气肃然道,“从武汉借人之事,总不会也失手吧?”

    “回陛下,引入楚才之事,已经妥当。”

    和“勾引”张德,往他身边塞枕边人比起来,人才引入,才是正经大事。

    “如今行商之事,不同往昔。”

    “是,臣必不负陛下所期。”

    “退下吧。”

    “是,臣告退。”

    又是一拜,这才缓缓退去,等离开之后,李婉顺走到宫门口,这才掏出丝绢,擦了擦额头上逐渐渗出来的冷汗。

    回到家中,郑观音见她又是这幅模样,连忙将蜜糖水端了上来,糖水碗中还有红枣、枸杞、莲子、银耳、桂花。

    “尪娘怎么这幅模样,不是才入宫么?”

    李婉顺先把糖水一气喝了,这才回道,“之前去长安办的差事,失了手,适才在宫中,被皇后点了几句。”

    听到这个,郑观音连忙默念几句“佛祖保佑”,这才拍着胸口道:“能平安回家,就是很好。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也不知道有没有过路的佛祖来保佑她们,喝了一碗糖水精神好了不少的李婉顺倚靠在椅子中,对郑观音道:“母亲可知道当年那梁丰县男,如今是个甚么模样?”

    “甚么模样?”

    郑观音一愣。

    “又高又壮,须髯浓密,半点文士风流都没有,是个看小娘起舞也能睡着的粗鄙老汉……”

    噗!

    听李婉顺这么一形容,郑观音顿时笑出了声来。

第九十八章 讲究

    “皇后借的人,有点意思。”

    长安东市“华润号”,原本只是一个小铺面,如今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以往一万多家的商铺,此时早就十不存一。能够留存下来的商铺,大多都只是做东市本地的生意,不管是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已经鲜有再做外边的。

    整个东市,发展到现在,早就不以实物交易为主,而是纸面交易。

    一张在东市起早的买卖合约,可能跟东市、长安甚至整个关中都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它可能只是远在万里之外的某块土地的所有权变更。

    又或者,发往西域的某一种牲口精料,价值十万贯八万贯,也不过时东市某个旮旯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档头、掌柜,互相盖个章签个字。

    仅此而已。

    关内道、河东道、剑南道以及六诏地区的农副产品大型交易,都是在东市完成约定或者合同的。

    东市现在也仅仅只有地理位置上的意义,其变化,早就脱离了武德朝老人们的固有印象。

    “噢?有甚意思?”

    “大多都是精于算学的,有几个,还是在临漳山读过书的。最差的一个,也是入行三年,给陆公做过账房。”

    “岂不是都管过账?”

    “正是如此。”

    “此事……还是要禀告宗长。”

    “正有此意。”

    华润号在长安城的正副档头,都是张氏族人,在大事上,想法自然要简单一些。发现有点微妙的不对头,就把事情上报。

    老张得到消息的时候,也有些诧异,之前没注意,现在才反应过来,长孙皇后要的人才,居然清一色跟一线技术人员无关。

    “这是要干什么?”

    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但大概方向,肯定跟计算有关系。

    让人去打探消息,也没多久,一天功夫,就从京城传了消息过来。皇后居然把手头掌握的钱庄、钱铺、票号重组,原先二三十家大大小小涉及现金借贷存柜业务的铺面,重组整合之后,变成了一家“银号”。

    之所以叫“银号”,是因为皇后手掌,掌握了规模极为庞大的白银。仅仅是银锭数量,现行在“巨头”之间流通比较广泛的五十两银锭,皇后手上掌握六万锭。而这个标准,是武汉的规制,因为当年武汉定准的时候,没有采用旧有的计量。

    于是这么多年下来,“巨头”之间的银锭,也多是以武汉规制的五十两为多数。至于市场上流通的,则是银元,银锭是不会出现的。

    按照这个计算,长孙皇后手中仅仅是五十两规制的白银价值,就超过三百万贯。如此庞大的财富……把整个大唐江山搅个血雨腥风没有任何压力。

    更何况,长孙皇后并非只有白银,金银铜铁锡,她没有哪个少了。

    她不仅仅是帝国数得着的超级“地主”,还是帝国数得着的超级“财主”。而几百年如此,长孙皇后还是觉得自己“很穷”……非常穷!

    六部能够调动的资金,都未必有长孙皇后这么富余自由,更何况,白银就是现金。融了铸造成银元,还能多赚一笔。

    可即便如此,长孙皇后还在疯狂地累积财富……这让老张觉得不可思议。

    大唐帝国这家夫妻店,经营的真心霸气红火!

    “妈的,六万锭……这又不是纱锭,怎么做到的?六万锭五十两的白银!就算是做海盗,抢劫十年也抢不到这么多吧。”

    这么多现银,长孙皇后一个人就能把市场砸垮。整个大唐帝国一年的财政收入才多少?

    “来人。”

    “宗长,有甚吩咐?”

    “自家人在长安,现在多住在哪里?”

    “普宁坊有百几十家,都是亲随子弟。本家多在修行坊跟中山张氏毗邻,张德立之子洛客为渭南令时,有本家人跟去做事。”

    “张德立?张行本?”

    “是。”

    张德微微点头,张行本能力不差,家底也是不凡,跟江水张氏原本也尿不到一壶去。不过伴随着张公谨、张德的崛起,天下张氏又多有拜祭“挥公”的习俗,鲜有拜祭开宗祖先的,这就使得张氏凑一块攀交情,要容易一些。

    好听点叫容易相处,不好听点,大概就是下限设置的门槛比较低……

    正常情况下,哪有世族门第出身的,跟一个土鳖“寒门”窝一块做邻居的。

    都是姓张,含“高贵”量的差距,如果不是某条土狗乱入唐朝,这就是天堑鸿沟,李皇帝到死都没可能把这破事儿给料理干净。

    “老夫要点几个人去京城。”

    “是。”

    亲随应了一声,又小声问道,“宗长,可要安排个地方?”

    “去应国公住处。”

    “是。”

    盯着老张行踪的人不少,想要偷偷从隆庆宫出去不被人发觉,没点布置还真不行。

    寻了个日子,武士彟虽说有点尴尬,但还是清了个场地出来,让张德开会。

    “这小郎瞧着面善,像是哪里见过的。”

    都是本家子弟,其中几个面孔,看着就有点眼熟,只是年纪要轻得多。

    “北宗老家人,是张礼青家的三郎。”

    “噢?”

    张德顿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没曾想,他家三郎,都有这般年纪了?”

    庶出的三郎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和当初那些长安少年的成熟比起来,张礼青的三子明显要青涩多。安定祥和的社会环境,自然而然地改变着人们。艰苦岁月能把人垂怜的老辣成熟,而安逸的日子,便让人的青春期,似乎都要漫长起来。

    “见过使君。”

    “是个乖巧的孩子。”

    张德轻轻地拍了拍他,然后问道,“读过书?”

    “读过几年,也学过算术。”

    “好。”

    老张又点点头,“这光景,京城那里有个活计,便让你们去历练历练。平素也有贴补,毕竟,那是个苦差事。”

    “使君放心,我等省得。”

    “好。”

    多少还是懂一点的,又不是把他们阉了送宫里,只是跟着会计们到处看看到处走走,打打杂扫扫地,做个officeboy而已。

    长孙皇后这么大动静,别说老张了,只怕是京城江南一窝又一窝的巨头们都在琢磨怎么掺沙子。

    像老张这么要脸要体面的,只是送几个办公室小弟过去……太讲究了。

第九十九章 圣裁

    “陛下睡了?”

    “禀圣人,陛下适才入睡。”

    太医署升格为太医院,原本隶属太常寺,现在却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层级上,已经是比照六部的档次,只是官吏品级还没有提上去。不过太医院原先的岗位品级,大多数都是流外官,也就是“吏”,如今却大多数都是官身,而不是吏员。

    这一切对医者而言,来之不易。

    跟脚缘由在哪里,天下诸道名医,心中自然也有一杆秤。

    如今受封“御医”的“医师”,一共有三个流派,一是老牌的甄氏;二是开创医者新风的巢氏;三是护士。

    尤其是最后一个,现如今属于国朝不可动摇的一个流派。因为举凡产妇,不管丈夫还是产妇自己,更愿意选择女性医者来帮忙助产。

    早年张德并非没有想过助产钳,但那破烂玩意儿其实没什么卵用,反而有可能把婴儿变成智障。于是最后的选择,还是培养大量心细手巧的女子从业。

    前几年从业“护士”的女郎,大多都有一双令人侧目的“小手”。而且最近几年,顶级的“小手护士”的那双手,在妇产科这个领域是,是有保险承包的。坏“小手护士”的一双手,承保的行当,绝对肉疼三年。

    大约就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根基,这就导致“护士”能够稳稳当当地在国朝卫生医疗行业占据一席之地,固然不能做大,却不可缺少。

    更何况,当朝女圣鼎力支持,乃是长孙皇后的重要“功业”。

    “护士”拜的绝非是神农、扁鹊或者华佗之流,而是长孙皇后。

    此刻,“御医”刚刚给皇帝号过脉,从旁协助的,便是“护士”,让诸多名医都避之不及的女性医者。

    “确诊是风寒?”

    “陛下本就有‘气疾’,秋冬风大干燥,体虚了一些,偶感风寒,一时支撑不起,也是有的。”

    老老实实回禀的“御医”并没有去遮掩什么,皇帝的身体,全靠青年时期锻炼的底子支撑着。前年往辽东走一遭,正常人觉得这仿佛会劳累着,但实际上,在“御医”眼中,五十岁的皇帝多加运动,本就是好事。

    反而回到京城,皇帝就停止了运动,更不要说锻炼。身体逐渐胖大,加上又有“气疾”,一旦天气反复,反而大不利。

    这个事情,“御医”们也不是没有提醒过。而且手头也是有数据支撑的,武汉那里有过统计,经常活动的孩童和常年猫在家里不走动的比起来,后者虽说大多小康富裕之家,反而身体不如前者,时有受了风寒上吐下泻头昏脑涨。

    每年因病夭折的孩童,主力并非是穷苦人家。苍头黔首之家孩童的夭折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其它。

    “下去吧。”

    长孙皇后挥挥手,“御医”们行礼之后,依次退了出去。

    等医者们尽数离开之后,长孙皇后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揉捏着睛明穴。皇帝的身体其实还好,但皇帝却难以继续维持这种好身体,处理政务依然很勤快,但鲜有锻炼的时候。

    不要说骑马,就是射箭,班师回朝的途中,就一次都没有。

    人的身体要松懈起来,那种偷懒的快感,当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长孙无垢的紧迫感非常强烈,和长安城那个八十多岁的公公比起来,自己的丈夫贞观八年之后,就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固然房事和谐,但这毫无意义,对一个帝王来说,便是如此。

    而八十多岁的公公,还能保持每年添丁进口……

    老的不服老,小的却也不小了。

    饶是成天病恹恹的李治,如今也有了不小的班底,日常的琢磨,也不再是旬日间跑来母亲面前撒娇,而是想着如何为自己的晋王府增加贴补。

    至于名义上的储君李承乾,跟父母几近路人的态度,可想而知其中的心路历程。

    “陛下……”

    见长孙皇后如此模样,康德小声地唤了一声。

    长孙无垢睁开眼,看了看康德,问道:“那些炼丹的道士,不是早就赶走了吗?怎么又会在京中如此喧嚣?”

    “回禀圣人……那炼的都是一些糖豆,至多加了一些‘卡瓦哈’的粉末,吃了不会延年益寿,但也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康德老老实实地跟长孙无垢回禀,见长孙无垢微微点头,他接着道,“如今政务繁忙,即便只是京畿诸事,也是连篇累牍……着实忙得不可开交。大政大事要批复盖章,一日少说也有二三百件,这纵使是个铁打的身体,想要再去骑马射箭或是跑上两圈,几无时间啊。”

    集权对皇帝来说是个好事,但想要承担集权的红利,也必然要承担集权的责任,大量的业务摆放在案头,哪怕只是盖个章扫一眼,一天下来,根本不可能看完全国的重要文件。

    弘文阁作为秘书团队,固然都有自己的“本官”,分管业务是不用担心的,可即便如此,弘文阁能够分流走的业务,也多是一些本职工作中的“小事”。稍微像样一点,有可能涉及到敏感问题的,还是要摆放在李皇帝的面前。

    按照历朝历代的业务范畴,倒也够用,不但够用,以李皇帝的精力,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偏偏当代的贞观朝,业务量百倍都不止。皇帝的思想就算吃得消,身体也不可能吃得消。

    越是勤勉,越是发现时间不够用,反不如在辽东时候,要操心的事情少之又少。

    “那孙思邈来了京城,不是也教授了一套甚么健体之术吗?怎么不督促……”长孙皇后皱着眉头正要诘问,忽地反应过来,就算是督促,督促了又怎样?

    一时间自己也沉默了下来,康德见状,也是有些愁恼地叹了口气:“也是生了‘宁可信其有’的心思,这才招了道士。陛下并非不是不知道道士无用,也并非不知道旬日服用的‘金丹’只是糖豆,就是求个心安理得。”

    万一有用呢?这不是有如神助?

    结果自然是没有神助,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这种恐怖的业务量,秋冬季节气温的一点点变化,把皇帝少年时期的“哮喘”都勾了出来。要不是康德灵醒,指不定当时皇帝会发生什么。

    集权的后遗症很快就显现出来,当中枢的唯一决策者生个病,一应大事,就像是断了线一样,处处都充满着小心和谨慎。

    马周固然敢担着责任硬上,可不代表弘文阁这帮“阁臣”也有这个胆量。孔颖达和呃褚遂良是跳不出文教这个领域的,正如侯君集只敢在军事上略作表态,李大亮只能在工程领域开口……

    这不是那个贞观二三年大家一起在朝堂上疯狂嘴炮输出的时候了。

    “偏偏这时候病倒……”

    头疼不已的长孙皇后揪心的事情并非只有老公病倒,这片刻的权力变化,鬼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太上皇、东宫太子、京城魏王、进奏院、弘文阁……错综复杂的程度,远超历朝历代。

    “圣人可要召唤太子入京?”

    康德冒死问了这么一句,问出口的时候,已经是满头冒汗,但他不得不这样问,他是皇帝御用的家奴,必须为主人筹谋,哪怕他的履历上,有不少不为人知的黑历史。

    “不必。”

    长孙皇后目光冰冷地看着康德,“传召内府及诸监令前来。”

    “是,奴婢这就去。”

    浑身哆嗦的康德忍住了擦拭汗水的冲动,缓缓地退了出去。刚才的一刹那,他已经知道了皇后的选择。

    离开洛阳宫,京城各监精干人员都是被临时抽调,虽然不能调动羽林军,但羽林军的人看到皇后印玺之后,还是听从了旨意。

    到夜里,内府及诸监长官前往皇后驾前听命,长孙皇后没有训话,只是叮嘱着内官们,以防有人在皇帝身体不虞的时候搞事。

第一章 放手

    没有传召太子的决定是长孙皇后拍板,但她还是很快就告知了皇帝。只是这其中有先后顺序,皇帝以为这个决定,是在告知他之后。其中的微妙时间差,只有亲手操办此事的康德才清楚。

    “大人,孩儿此去东海,也不知道甚么时候才能回转……”

    正式拿到“太监”官身的欧文,成为贞观朝以来最年轻的“太监”。他将会以“东海宣政院”镇守太监的身份,辅助杜构料理东海事物。而且欧文身兼数职,整个太监衙门的总部,安置在了平壤宫,毫无疑问,李皇帝安排这个事情,考虑的绝非只有捞钱。

    “回转个甚么?多事之秋,你在外边多上点心吧。之前跟着杜总去朝鲜,一个月办砸了多少事情?若非用人之际,你又忠心,岂会让你‘将功补过’?”

    “是,孩儿明白。多谢大人提携。”

    “不是老朽提携你,是陛下给你的机会!”

    “是,孩儿一定不忘陛下天恩。”

    “走吧。”

    “孩儿……告辞。大人……保重。”

    之前跟着杜构渡海,因为不熟悉朝鲜道诸事物,欧文把百济奴和新罗婢混编在了一起。结果两家本就是世仇,一船的奴隶因为一个口角,奴隶火并死了一多半。损失极其惨重,若非欧文灵醒,紧赶慢赶,赶在消息传回京城之前到了康德面前求救,只怕有人稍微添油加醋,他就是死路一条。

    好在求情也是一门艺术,康德把欧文不通朝鲜道事务的过错,轻描淡写揭过,只说是新罗婢、百济奴野性难驯,日后还需警惕,于是就顺利过关。

    当然能够顺利过关的原因,也是皇后抬了一手……

    等到周围的人都散了,康德这才疲惫地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总算明白当年史大忠在长安,是个什么体会。

    老老实实在洛阳做个残破洛阳宫的大监,反而舒服的多啊。

    新修的积德坊有个康德的宅子,不大,主要也是迎来送往之用。最要紧的是在城北,终究还是贵气一些。

    上东门把人送走,康德就返回宫城。走的是宣仁门,此时宫卫已经换了班。整个洛阳宫的宫卫,就没有康德不认识的,不过今天居然遇见了生面孔。

    “唉……”

    能在贞观朝混出姓名来的阉人,没有一两手绝活,那是不行的。史大忠左右逢源人面广,是个任谁都挑不出刺的人物。而康德,则是有几近“过目不忘”的能力,凡是跟他聊过一两句的人,没有他记不住姓名来历跟脚的。

    洛阳宫出现了生面孔,能做出这个决定的,只有二圣。

    皇帝身体不舒服,人是清醒的,能下这个决定,显然是皇帝那里过了关。

    看来,陛下往后要倚重皇后了。

    康德内心如是想着。

    “真的不要召承乾入京?”

    凝碧池畔,长孙无垢看着丈夫,如是问道。

    “来了作甚?跟李泰斗吗?”

    李世民嘴唇有点灰白,但精神不算太差,贴着靠背,又喝了一碗莲子粥,他才又看着长孙皇后:“外朝如何了?”

    “予是女流,外朝岂能过问?”

    “持朕印玺又有何惧?倘使担忧不便,垂帘即可。”

    “……”

    听了丈夫的话,长孙皇后一时无言。

    人在京城的长孙无忌早上就来探望过了皇帝,君臣互相问了个好,就没有了下文。长孙无忌的打算,原本想着,皇帝身体不舒服了,也该想起“自己人”的好。更何况,他是国舅啊,用用怎么了?

    偏偏李世民根本不给大舅哥这个机会。

    他可以信任老婆,但没可能信任大舅哥,哪怕两人都是姓长孙。

    实际上长孙无忌探望过后,就和长孙皇后私底下聊了聊,言外之意就是现在需要用外戚的力量震慑宵小。

    皇后只当亲哥哥的话是放屁,打了个哈哈,就揭了过去。这光景,诸王都是废柴,偏你国舅老爷中外都有联络,谁上台不都得重用舅舅老大人?到时候当真皇帝身体又大好了,难不成还把国舅轰走?

    老阴货的如意算盘,噼里啪啦作响,但妹妹不接招,他也就是耍个猴戏。

    “予原本打算年底之前,在北市把‘银号’做起来,那‘汇丰号’的牌子都已经让褚遂良题了字。如今你却病了,几百万两的来去,予岂敢再动手?”

    “你是皇后!”

    李世民重重地说了一句,“朕的皇后,外出即朕!”

    两人几十年夫妻,少年相伴至今,又历尽磨难,可以说感情极其坚固深厚。皇帝碾压老世族之后反手镇压外戚,长孙皇后对娘家也没有手下留情。毕竟,现如今的长孙氏,最大的依仗,还是她长孙皇后,而不是什么中书令老大人长孙无忌。

    长孙氏可以没有长孙无忌,但却不能没有长孙皇后,这就是现实!

    “这些钱,予一个人还是不敢放手。外朝六部……谁不是盯着,想要从皇家掏钱出来贴补朝廷。”

    “你不去施展,怎知自己才能?观音婢,你天生聪敏,虽是女流,却比多数男儿都要杀伐果决。倘使外朝有甚变化,除了朕,那江南子也不会坐视不理……”

    李世民说话间,将银碗放下,拿起一条丝巾,缓缓地擦拭着嘴角。

    听丈夫这么一说,长孙皇后眉头微皱:“予多年以来数次走眼,便在此人身上。你又怎说他不会坐视不理?难不成,还会因为丽质?”

    “呵,丽质何德何能?”

    李世民不屑地冷笑一声,旋即目光淡然地看着前往,“他不是反贼,却是反的最彻底。不过……于朕而言,至今却也是大有裨益。至于将来……他到底要年轻,身体又康健,想来,活得比朕长命。”

    跟张德在杜如晦的葬礼上会面之后,李世民虽然当时极为愤怒抓狂,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梳理,他的想法就现实的多。

    张德不是反贼,但实际上,反的比谁都多,只是大部分人都在局中,看不穿罢了。不跳出利益之外,根本难以看透。

    “若如此,予倒是有个事业,可立竿见影。”

    得到丈夫的保证,长孙皇后便打定主意,不再去思考江南子到底在干什么,索性彻底放开了,只管着手于眼前。

第二章 名动

    多年操持业务,长孙皇后不敢说比照“房谋杜断”,但在实务经验以及管理资历上,比地方大多数州刺史强了太多太多。

    一个上州刺史管理的人事及业务,也未必能有长孙皇后手中掌握诸产业的规模来得大。

    只是长孙皇后到底没有真正插手过政务,她的管理思维,依旧停留在旧有的经验上。不过这并不妨碍,于长孙皇后而言,她只要一手抓着钱袋子,一手抓着官帽子,事情就算不能变好,也不会变坏。

    更何况,她老公还没死呢。

    “圣人,派去隆庆宫的人,回来了。”

    “噢?事情办得可算妥当?”

    “旧年武汉做华润银元的家当,内府只要掏钱,连人带物,都可以送来京城。还有一套永兴象机,乃是二十一年造新款,比‘巨灵神’那一款还要强一些。”

    “……”

    长孙皇后琢磨过很多结果,就是没想到张德那里会这么爽快。银元,原本只是华润号内部流通的“货币”,后来扩散到了华润号的商业伙伴中,再后来,整个“忠义社”为其撑腰,最后天下工商贸繁荣之地,都会用到银元。

    即便它不是官方货币,但的的确确在市场中,充当了大额面值的货币,是开元通宝的重要补充。

    而铸币的利润,单个来看不高,可随着白银大量增产,市面上流通的银元数量已经相当可观。

    武汉方面从中捞了多少,朝廷早就眼馋到了极点。

    只是早先的铸币尝试,狠狠地抽了朝廷的脸,最终又不得不放下身段,委托武汉来帮忙铸币。

    且不说技术如何,仅仅是货币设计都是一个古怪的学问,让人不得不感慨“地上魔都”的功力深厚。

    原本要推动这件事情的人是李皇帝,陡然李皇帝似乎身体不太舒服,这个事情就出现了变数。

    铸币局的衙门班子是已经组建了的,但长孙皇后现在根本不用,重起炉灶,凭借自己手中掌握的几百万两白银,玉手一挥,横推中国……

    “这厮眼中,到底甚么厉害才会在意?”

    别说长孙皇后觉得奇怪,张德周围的人也是替他肉疼,可老张自己淡定的很。“铸币税”还真能握在自己手中不成?这是唐朝,这是中国,大唐不是阿妹你看,“忠义社”也不是白莲花一般干净的FR。

    “康德。”

    收拾了疑虑,长孙皇后看着他,“铸币局遴选内监,你要亲自过问。”

    “陛下放心,奴婢绝不松懈。”

    康德连忙回答,说罢,又问长孙皇后,“有一事,奴婢在想是否要告知陛下。”

    “噢?何事?”

    “柴二郎听闻‘汇丰号’要落地北市,他便来打听,问问看能不能从‘汇丰号’借上一笔钱。”

    “柴家落拓至此了?”

    长孙皇后以为柴令武家里大概是日子不好过,以至于都要举债度日。

    见皇后误会,康德连忙道:“勋贵之家,岂能失了体面。是柴二郎在‘域外’有些营生,只是手头缺钱,他又不敢问‘华润号’开口,怕失了脸面。听闻陛下这里有,便起了心思。”

    听到康德的话,长孙皇后眼睛一亮,按捺诸了兴趣,淡然道:“似有柴令武之辈的人,多么?”

    康德略作思考,想了想道:“多如牛毛,大多都是缺钱。”

    “唔……”

    缺钱一直是常态,长孙皇后是知道的,她手中捂着的现金越多,她的身份地位也就越稳固。

    不过现在身份发生了转变,一时间思考方式还有点患得患失。

    片刻,她对康德道:“你酌令诸监调派精干人员,可去诸地打探消息,以便‘汇丰号’立足。”

    “是。”

    宫中事物变化就算再怎么千奇百怪,外朝也是鲜有过问,除非涉及到“国本”。要是哪天变换个太子皇后,外朝才不会说这是皇帝家世跟我们没有一根毛的关系。

    然而这光景长孙皇后陡然要署理一些联络中外的事物,顿时引起了外朝的些许非议,只不过皇帝召见了弘文阁诸学士,把此事摊开来说,于是纵然有非议,也压制在了下级官吏圈子中。

    只要六部堂官不废话,一切都好说。

    弘文阁内,马周看着新签发的政令,上面除了皇帝印玺之外,还加盖了皇后的印玺。神情有点复杂的马周叹了口气,随后也盖了个章,然后命人派发下去。

    “陛下作甚宁肯让皇后从旁辅佐,也不愿传召太子?最不济,魏王殿下尚在弘文阁内……”

    “此乃圣裁,你岂敢揣摩?”

    “嘿,这光景说恁多作甚?倒不如好好琢磨,跑去铸币局混个差事,那当真是个肥差。”

    “呵……你若是自宫,倒是能混个肥差。也不想想,前后已经换了两拨铸币局衙门的人,你当别人不想削尖了脑袋钻进去?可此事是想做就做的吗?‘汇丰号’的钱,外朝想要染指,门也没有。”

    “说到底,这些钱,是女圣私产,外朝用甚名堂来碰?”

    说话间,弘文阁的中下级官吏们,都是心思飞起,这要是能沾染一点油水,简直是一夜暴富。

    只可惜,没太大的门路。

    不过也有人心情不错,跟众人笑呵呵道:“这铸币局就算进不得,又有何方?听闻‘汇丰号’便是拿‘域外’‘海外’物业来抵押,也是能借上一笔。现如今,谁家在外边还没个亲朋好友?”

    “你以为那是白捡的钱?要还的!再者,莫要生了歹念,想去骗‘汇丰号’的钱。你可知道,‘汇丰号’如今在北市的护卫,是甚么来头?那是羽林军!但凡认账的‘海外’‘域外’物业,皆有王师驻扎,你想赖账……你倒是试试。”

    “……”

    众人听了,有心思不纯的顿时尴尬地笑了笑:“岂敢如此?‘汇丰号’这利钱低的很,哪能借了不还?如今在海外的营生,只要赚了,这点利钱,也不算甚么。”

    各种说道泛起,心思更是复杂,那“汇丰号”还没有正式开张,朝堂江湖之间,已经名声响亮,传得沸沸扬扬。

    京城有些老于交易的巨贾豪商,此时也不得不赞叹:“女圣陛下这一手,生意还没做,名声已经打响,当真是稳赚不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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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工科生介绍:
玄武门发生了点小事情,没过多久,大唐就换了一个新皇帝。而一只野生的工科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了此刻的长安。原本因为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大牛沾亲带故,想要混吃等死,但没想到大牛不要几年就会嗝屁。
于是,这只闯入大唐的野生工科生,决定发奋图强,争取有生之年做一台小霸王学习机出来,好名留青史。
他已经想好了,他的墓志铭上会这么写:小霸王其乐无穷啊!
唐朝工科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朝工科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朝工科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