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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沽梦师     剑是一夫用txt下载     剑是一夫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章:鏖战仙人

    朝天火焰纹的仙人全无推脱否认的意思,只是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道:“是我门中弟子,可我天下剑宗只为收回镇派灵剑,其他种种皆非天下剑宗意思,只是那些小辈肆意为之。”

    墨茗不由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只是那些小辈肆意为之,你们既为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俗世掠夺,当真是天地不管了么?”

    “小娃娃,若我等要灭你这庄子,不过挥挥手······”

    墨茗手中黑白双色的莫语剑朝前一摆,全然不给这些仙人解释机会,正声道:“请便!”

    父亲不知去处,母亲开了口,纵然墨家今日毁在了他手上,那也只是自己无能。可若因为畏惧而后退,那当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那受伤的白衣仙人再次御剑飞来,与黑龙扫尾那次不同,这次虽说看去更加狼狈了些,可丝毫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师兄,今日我就引天雷烧烬这庄子,要这不知死活的蝼蚁看看,何为天道之威!”

    语甫落,受伤的白衣手中宝剑挥动,天空之中竟当真乌云密布,遮住星辰。隐隐的,还能听到闷雷声响。剑斩下,乌云之中,一道四人环抱粗细的天雷落下。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动作即便迅速,也不及这落雷十分之一。

    落雷所指,正是墨家掌剑人墨茗所处位置。墨茗布满血丝的眸子眼神依旧狠厉,面对天雷,却全无后退意思。手中双色莫语剑再次挥斩,天雷落在了剑尖,刹那贯穿墨茗身体。那强大电流也是顷刻就令墨茗身子没法动弹,头发被毁,衣衫烧烬。

    也是这时,在墨茗身后的郡主大人才看清自己长子的身躯。他不同萦如歌,墨茗要白上几分,身子也不如萦如歌健壮。可当他一丝不挂,那背后纵横交错的疤痕,触目惊心。

    天雷灌入大地,不等虎佬有所反应,墨曲儿动作灵敏,直接扯着二人手腕急急后退。

    也是她反应迅速,才没让郡主大人同虎佬受到牵连,落得个被天雷余波殃及从而灰飞烟灭的下场。

    天雷贯穿了身体,墨茗全身麻痹,再难支持,也是扑通,正面朝下,摔倒在地。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恨恨看向自己的师弟,语气愤怒,问:“你,你,你,即便回了宗门,长辈们不怪罪,天地法则发怒······”

    那受伤的白衣却是嘴角勾起弧度,轻蔑一笑,随后道:“狗屁的天地法则,如果那玩意真存在,我们想要下界都做不到。师兄,你就是太怂,胆怯。如果我们没法带回这柄剑,那才是罪大至极!”

    事情已然发生,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也不愿再多废话,几声招呼,让师兄弟们都抓紧动作,早早了事,回宗门复命。

    可捣乱的人有一个两个,就会有第三个,一声凤鸣自远空传来,循声看去,一点火星自远处黑夜快速靠近。等火星靠近了,才看的清楚,那是一只燃火的凤凰。

    这次来的这些都是修为有成的修仙者,虽说样子平平,没有上次那些来的仙风道骨,可能为差距却如天地,不可比拟。

    坐骑燃火凤凰,又会来墨家天水山庄的,天底下除了萦如歌,怕再找不出第二人。

    等萦如歌也到了天水山庄的上空,座下燃火凤凰化为虚无,他也同时身子跃起,再化鬼神模样。长发赤红,双眼充血若魔瞳,身上妖斑也在衣服被火烧毁的刹那浮现。身子跃至空中,背上一对黑羽双翅展开。又听他一声大喝,十三恨如受召唤,飞到了他周身,绕着这小主人开始漂浮旋转。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仔细打量了来人,眼中再次流露惊讶。今天当真是捡到了宝,地上晕了个难觅的风灵根,现在又来了个火道奇才。那风灵根的黑脸汉子还未入门,这面前的火道小子本事未成,可凭他眼力,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小子根基扎实,不像散修。

    “小辈,你也是来夺这把灵剑的?”

    面对询问,萦如歌更在意这被毁殆尽的天水山庄,看到昏厥的仲西侯,还有被火灼伤的倒在地上墨茗,他的杀意刹那弥漫。

    有那么一瞬,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竟有种错觉,好似看到了东阴界的大门,打开了。可也只是那么一瞬,稳住心神,也明白了来人不是善茬。

    可即便不是善茬,在他们眼中,萦如歌终究只是个修仙一途才入门的娃娃,构不成什么威胁。

    不等言语解释,萦如歌手一握,握住的是那柄帮助过仲西侯的山河一梦。十三把剑之中,他最陌生的,就是这柄山河一梦,可关于它的故事墨茗自不会忘。也不回忆往昔,只是嘴角勾起,淡淡一笑。

    随后眼神凶戾,翅膀扑扇,冲向了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一剑挥斩,却非剑招。

    一记“山城明王灭轮斩”出,化魔之人催用佛招,实在有趣。

    那巨大金色刀刃袭来,如同金乌天车的车轮,碾向一众白衣。那个秀美的白衣仙人一个闪身,挡在了众师兄弟身前,手中长剑不断挥斩,数十道浩然剑气打出。那金色刀刃,刹那消散。

    “空有气势,却没那修为催用这等极招,有趣,有趣。”

    占了上风,言语挑衅,萦如歌更是愤怒。他脑中所想,是白云剑术的各种剑招,可当他想要挥剑催动,却是招式难成。当真是剑意已失,再难催动。

    “如歌,这些是仙人,正是你淬炼战体的好机会!”

    自他脑中传出一个声音,除了柳三青,自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这般提醒。柳三青从他身子里蹿出,依旧一身纯白,眼睛也是空洞的白。

    “我能帮你的,只是护住这些人······”

    当看到柳三青的身影,那个受过伤的白衣仙人不由眼睑微动,压根恨恨咬得“咯咯”响。就听他声音怨毒道:“没想到你小子死了还没去东阴界,还成了他人鬼侍,当真是给我天下剑宗丢人!”

    柳三青抬头看去,也是认出这白衣仙人,嘴角带笑,道:“修行三百年做仙人,斗剑却败给了一个不到三十的俗世蝼蚁,可恨?”

    听到嘲讽,这原本就脾气有些暴躁的白衣仙人登时怒意再添三分,握紧手中剑,飞身向柳三青袭来。柳三青不敢托大,手一招,口中喝道“瘦马”!

    一道青光闪过,那柄短剑瘦马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再次握住生前佩剑,柳三青面露笑意。若非那日机缘,自己哪来的机会让身子由虚

    化实,再次同老伙计并肩作战。

    瘦马也似给予回应,剑身闪出几道青光。

    战场之上,对手强大,容不得半丝犹豫,若是踟躇,毕竟命陨。柳三青挥动手中短剑,人间快剑,九星飞伏,再临!

    柳三青已非俗世之人,这受过伤的白衣仙人自是更无顾忌,剑上散出七彩流光,绚丽夺目。这般看去,两个白影在那颤抖,一个身上散着隐隐发黑的鬼气,另一个身上流露绚丽的七彩流光。

    孰正孰邪,只是看看,当真难说。

    若是柳三青还在,与仲西侯相斗,或难相抗。可奇怪的是,能轻松碾压仲西侯的仙人,却和已是亡魂的柳三青缠斗在那,高下难分。

    少了一个,还有七个白衣仙人要面对。方才已经用过了剑,萦如歌自觉应当放弃,手一挥,包括手中山河一梦在内,十二把灵剑都齐齐飞向了柳三青那处。而他自己,则双拳紧握,从拳头到小臂,也都化为了漆黑颜色。

    有一个身材健硕的白衣仙人看到萦如歌这般动作,也是觉得有趣,这小子,莫不也是喜好淬炼体魄的修仙者?只见他身体肌肉膨胀,身上宽松的衣袍也难包裹,刹那崩碎成了布条,有的散落,有的依旧挂在身上。

    “师兄,容我来会会这小娃娃。”

    语落,也不用剑,握紧拳头向萦如歌飞袭过去。

    仙人不同武夫,多靠仙术、法宝战斗,靠淬炼体魄,用**抗衡的,少之又少。遇到了同类,这身体健硕的白衣仙人也是难免觉得痒痒,不鏖战一场,难以平息体内翻涌的热血。

    这两个修仙之人竟就这般在空中你一拳我一脚,偶尔萦如歌得势,偶尔这健硕仙人更胜一筹。

    剩下的六个白衣仙人见两位同门拖住了来人,也知自己该做什么。换了阵法,重新去困锁黑龙。黑龙的咆哮声再次惹得山庄里躲藏的人耳朵生疼,心神不宁,更有精神脆弱者,直接昏死过去。

    而在外的郡主大人、虎佬同墨曲儿,竟同没事人一般,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墨曲儿不断拉扯郡主大人衣袖,乞求着对方早早随她去到安全地方避难。

    那郡主大人不知什么心思,在那看着空中那个一对黑羽同仙人颤抖的萦如歌,眼神呆滞,身子僵硬原地,化作石人一般。

    而柳三青那头,他有了十三恨助阵,气势大增。每一次躲过那受伤仙人的攻击,都会角度刁钻得递出一剑。他只为躲闪抓住空隙,然后借机出剑。柳三青就如泥鳅一般滑来滑去,惹得那仙人更是睚眦欲裂,愤怒非常。

    他再次想要引动天雷,可不知为何,这次,却是失效了。

    稍稍分神,柳三青握着那把桃妖已到身前,躲避不及,侧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得手的柳三青疾疾后退,随后漂浮空中,冷笑道:“昔年入门,你目中无人却被我这个小辈教训,现在,你更可能陨落再此!”

    听到这话,受伤仙人却一反先前模样,愤怒平息,嘴角浮现不屑。同样是轻蔑冷笑道:“我等得道,而你柳三青,终究是个凡人。既然你已是鬼,那么,我就让你连鬼也当不得!”

    随后七彩流光更甚,纵横交错,编织如蛛网,扑向了柳三青。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你在寻死

    五彩流光编织成的蛛网扑向了柳三青,柳三青左手双指竖在了眉心,随后一声大喝“破!”

    十二把灵剑剑尖朝外在他周身围成一个圈,剑圈开始旋转,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看不清了剑的模样。剑圈朝上升起半丈,随后射向了那五彩流光编织的蛛网。

    剑圈同蛛网触碰,随后听得“蹭蹭蹭蹭蹭”,更是火星溅射,如兵刃交接一般。

    受伤的白衣仙人口中默念什么,那蛛网开始收缩,将由十二把灵剑包裹其中。他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他或许不知道何为十三恨,可他却忽略了在柳三青的手上,还握着一把稍短些的灵剑。

    柳三青身影闪动,如同鬼魅,不过刹那竟出现在了受伤仙人的背后。随后一剑刺出,用的却是人间剑招,九星飞伏-阡陌临峦!

    出剑迅速,甚至不见白光。受伤的白衣仙人后心位置被刺一剑,不由闷哼一声,愤怒回头,柳三青早早不见。

    “三青,黑龙!”

    柳三青正打算催力一剑废了这受伤的白衣仙人,可从另一处听得萦如歌的声音,也是收招向黑龙地方疾疾而去。

    而萦如歌那边,与那健硕的白衣仙人**搏斗,已处下风。

    “小娃娃,你很不错,可有兴趣拜我为师?”

    提醒健硕的白衣仙人同萦如歌这一战打得酣畅淋漓,爽快至极,竟也起了爱才之心,直接问出了口。墨茗不由眼神轻蔑,嘴角勾起,露出不屑。

    “就凭你么?若不是本座师尊不好干涉人间同天上之事,尔等杂鱼,早已死了千八百次!”

    萦如歌说的是实话,他不清楚颜啸到底多大能耐,可相信只是天下剑宗这般的宗门,颜啸也好,三位师兄也好,都能挥一挥手,令其刹那灰飞烟灭。可强大的是师尊和师兄们,不是他。

    萦如歌的话再健硕的白衣仙人听来,不过顽童戏语。又哈哈大笑,越来越觉得萦如歌这俗世的修仙者颇对他胃口。可想要收服,好似就没那般容易了。

    拳头握紧,再次奔雷之势冲向萦如歌,拳拳带风,凶猛至极。萦如歌却不愿再与他拳脚相斗,直接一声大喝,一条金龙无形而现,直直冲向了健硕的白衣仙人。

    健硕的白衣仙人眼睑不由微微一动,这小娃娃用的,好似不是仙术,可又不是什么妖法魔术。他的拳头连续挥出,那金龙被打出一

    个又一个空洞缺口,还来不及洋洋得意,又听破风之声,一辆金乌车又冲了过来。

    健硕的白衣仙人双臂交叉,抵挡胸前,那金乌车撞来,硬生生将他撞飞了十几丈。

    “碍事!”

    萦如歌吐出二字,双翅快速扑腾,朝黑龙那头飞去。在黑龙那,六个白衣仙人换了阵再次困锁黑龙,柳三青屡次偷袭骚扰,可实在是实力差距,不曾得手。

    “星辰决-角木蛟!”

    大喝之后,萦如歌一拳挥出,自那拳头之中飞蹿出一道黑光。这黑光也是刹那成形,竟化形成了一条尺寸稍稍小些的黑龙。这小黑龙咆哮一声,飞蹿向了被一众白衣仙人困锁的那条黑龙。

    黑龙救黑龙,虽说知道这小黑龙是萦如歌招式所化,但其中散出气息竟也有一丝丝相近。在这些白衣看来,也是误以为这火道的小家伙已经将招式开始实物化。可这些却是忘了另一件事,他们即将彻底困住的黑龙,并非实物。

    这小黑龙即将靠近,不等一众白衣仙人有所动作,那被困住的黑龙先有动作。他的眼睛微微一睁,随后更加狂暴,身子扭动力道再添四五分。也是这微微的狂暴,令那困住黑龙的一众白衣不由手上吃力。

    当小黑龙被其中一个白衣随手一道白光打散时候,黑龙稍稍一愣,停顿了几隙,可随后继续咆哮怒吼,身子再是扭动。

    “师兄,这畜生刚才已经奄奄一息,现在啊怎的又开始生龙活虎了?”

    那个打出白光的仙人这般询问,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也是眉头皱起,手上仙力依旧源源不断外放,不敢松懈半分。

    郡主大人发现了黑龙的异常,上前几步朝着空中的萦如歌嘶声吼道:“长空,继续用方才的招式,忽略这众仙人,杀黑龙!”

    听到郡主大人的声音,原本准备再次催用星辰决的萦如歌不由愣住,身体僵硬在了空中。也是这一失神,那个身材健硕的白衣已经回来,他也知事分轻重,对萦如歌不再留情。

    剑指竖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一声大喝。萦如歌来不及防御,自天水山庄的方向土地山壁碎裂,随后重新汇聚,化为一柄又一柄一人大小的石铸飞剑。

    剑指一挥,石铸飞剑纷纷夹着风声飞向萦如歌。

    萦如歌终于有了反应,可人在空中,无物借用,无法催用“星辰决-女土

    蝠”。也是这时,最初受伤的白衣仙人汇聚的乌云散去,月亮不再被遮挡,月光倾泻,打在众人身上。萦如歌的眉头微微一松,想到一记。

    “星辰决-毕日乌!”

    随着仙力散出,在那月光之中逐渐汇聚,一只两只三只,合计十只三足金乌现身。三足金乌不断嘶鸣,伴着嘶鸣声,在它们后边的月光照亮出仙力再次汇聚一物。那汇聚之物,形如战车,随后战车之上射出十条铁索,锁住了十只三足金乌的脖子。

    那形式,竟是羲和战车。

    羲和战车迎着几十上百的石铸飞剑呼啸而去,战车冲锋,攻无不克的气势刹那体现。那些石铸飞剑还未来得及靠近,都已崩碎化为石块散落下去。

    这一招稍稍拖住了那健硕的白衣仙人,萦如歌再次朝黑龙方向打出一记“星辰决-角木蛟”。那小黑龙再次出现,怒吼呼啸着飞扑向了黑龙。

    小黑龙消失再出现,黑龙好似误以为这小黑龙是在挑衅自己,终于气息爆发,挣脱了控制。

    黑龙这一挣脱,那六个困锁住他的白衣仙人被铺面而来的强大气息震退了十几丈,能力低微的甚至不由捂住胸口,呕出一口黑血。

    小黑龙撞向了黑龙,黑龙血口怒张,竟是一口将小黑龙吞没。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原本是那锁阵的主要核心,所耗仙力自也是最多,如今阵破,所受反噬也是最大。可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当真是修为有成,不过几个呼吸,已经调整了状态。

    不等他再整合师兄弟,重组锁阵困住黑龙,那个秀美的白衣仙人却发现了异常,声慌张道:“不好,仙界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师兄,不可再耽搁了!”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自明白这位师弟的意思,想来那位帮他们牵扯住天地法则的长辈即将力竭,他们的行径也将被天地法则发现。

    “小娃娃,快退下!”

    这一声喝,萦如歌也是不由愣住,那声音穿透身躯,直击灵魂,即便是这驭鬼尊者,也是不由刹那惶恐。可纵然惶恐,却依旧目露凶光,杀意凌然。

    “滚!”

    如此一字,态度表明。也是这么一字,彻底惹怒了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

    再无那仙人风范,面色之中流露了轻蔑,不屑,只听这朝天火焰纹的仙人悠悠然道:“小辈,你在寻死!”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二章:十二灵使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动怒,萦如歌此刻要面对的,是六个仙人加一条发怒的黑龙。此时局面,不亚于昔年他一人一剑独闯柳家。摧城主一战成名,可那濒死模样,如何狼狈,却无人提及。

    六位白衣仙人齐齐出手,天雷地火、飞剑法宝,各色流光散出,照得整个天水山庄好似被包裹在一团彩云之中。

    “如歌,你试着让我等出来。”

    一个低沉声音在萦如歌脑中传来,萦如歌眼睛微微一睁,不由大喜。他尝试解封阴阳策多次,可即便有一丝丝缝隙打开,令他将游灵溪剥离了身体,又令他让柳三青能拥有独立意识能自由活动。可任他如何努力,如何煞费苦心,脑中传来的这声音的主人,却依旧如同一座雕塑,任是风吹日晒,也无反应。

    “啊呜!”

    “如歌,是老僧。你且试着让我等出来,老僧已将他们一一催醒他们。”

    萦如歌脸上大喜,随后手一摊开,那卷阴阳策再次浮现掌心。算算日子,即便没有上次在墨家的经历,阴阳策也过了解封的时间。

    口中默念:“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

    随后用力将这阴阳策展开,这一次竟是异常轻松,全无半点受阻感觉。萦如歌心中大喜,这才是自己苦修得来的力量,阴阳策,鬼神之力,不惧阴阳。

    “十二灵使,此刻不出,更待何时!啊呜!”

    随着一声呼唤,一道白影自萦如歌身上蹿出,又穿透了阴阳策,随后化为人形站在了萦如歌身前。这个被称作啊呜的白影体形巨大,与朱谏男的贴身护卫雷牛相比,还要高出一个头。他头戴斗笠,身披僧袍,手中更是握着一杆僧杖。这一身装扮,与萦如歌寻常时候混迹市井的装扮如出一辙。

    “人介!”

    又是一声呼唤,同样一道背影自萦如歌身上蹿出,又穿透了阴阳策,随后化为人形站在了萦如歌身前。这个人介倒不再如啊呜那般高大,相较萦如歌,他还要矮上半个头。看他装扮,就知是东离武士。这极具代表性的月代头,头顶头发剃光,露出光溜溜的脑袋。两肩尖尖的武士服,左腰一把长些的打刀同一把短些的肋差。一双白袜,踩着木屐。虽双眼纯白,可脸上流露的高傲,也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

    “羡晨、慕落!”

    这次蹿出的是两道白影,同样穿透了阴阳策后再化为人形。这二人一个与萦如歌差不多个子,另一个则同人介差不多高。初看样貌,还以为是一对双生姐妹,两个美娇娘。可细细看去,那个个子高些的白影不单喉结外凸,胸部也是平坦,当是男儿身。

    “游灵······”

    话未尽,萦如歌顿住,因为他要喊出的这个名字,再无法跟随在他左右。虽刹那感慨万千,但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又是念出一个名字:“艾先生!”

    这次的白光如同一个巨大皮球,化为人形之后也相差无几。白光所化,是一个怕得有三百斤的胖子,脸上的肥肉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又或许是顶好的裁缝也无法制作出得体的衣裳,看过去,那衣服被肥肉撑得快要崩裂一般。

    在随后的,一声声名字呼唤,天择、海岛、面婆婆、星日马、房日兔,又有五道白光穿透阴阳策化为了人形。有瘦

    高个子,有朴实汉子,有佝偻老婆子,最后两个,却是毫无特色。

    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却是身形一般,体态一般,身穿的袍子,也是一般,毫无特色。

    与其他白影所化之人不同的,是最后这二人的脸上,都有面甲遮盖。一个是马、一个是兔。看到这二人,萦如歌强忍情绪,生怕自己会不争气的落泪。

    “久见了!”

    “尊者,安好。”

    “小如歌,受苦了。”

    简单几句,情感流露,不用多语。

    在一旁催用十三恨的柳三青察觉到了浓郁鬼气,自是明白萦如歌这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用呼唤,摧使着十三恨就回到了萦如歌身侧。

    “十二······”再一次话才出口又顿住,随后萦如歌声威严,道,“十二灵使,随本座,赴死!”

    萦如歌会死,死后化作鬼。可这十一个身体纯白,眼睛也纯白的灵使,已经是鬼,可会再死?

    十一人回应萦如歌的话语,虽说言语不同,可语气坚定却是相同。

    看到萦如歌刹那再添十个帮手,八位重新汇聚一起的白衣仙人们也是一惊,感受这些白衣身上浓郁鬼气,竟有刹那不由受寒一般打了个哆嗦。可伴随着黑龙的咆哮声,众人惊醒。

    “小小鬼修,倒也的确瞒过了我的眼。天地正道,怎容得你这等歪门邪道!”

    面对黑龙来袭,萦如歌竟还有心同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道人斗嘴,就听他道:“仙人说过的话可当真如同放屁,本座来时,仙人不是已经认出本座修的,是鬼道了么?”

    语才落,黑龙已在眼前。

    被打落了两个境界的黑龙再如何也是金丹期的仙道能为,那呼啸袭来,那个唤作啊呜的老僧却是在空中缓步前行。手中僧杖作长枪拖着,面目慈蔼,看去人畜无害。当黑龙近了,却是双目怒睁,那原本应当纯白空洞的眼刹那射出一道金光,随后全身也开始一点一点如庙中石佛贴上了金箔一般,

    佛光大盛,普度众生。

    僧杖挥举,力劈华山之势,时机精准,狠狠打在黑龙鼻头位置。愣是虎狮,亦或巨象,鼻头都是脆弱位置,这般狠狠遭创,都是痛彻心扉。

    原本呼啸霸气的黑龙在被老僧啊呜一记僧杖击中后竟如小狗,呜咽起来。那羡晨同慕落兄妹二人身影闪动到了黑龙头顶,二人各自抱住一个龙角随后身子用力后翻。这庞大凶悍的巨龙竟这般轻轻松松被这兄妹二人给一个倒摔,甩飞甚远。

    一众仙人看到这些白影这般凶悍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如何能信,小小俗世,几个灵使会有这般强悍的战斗力。

    “星日马、房日兔!”

    随着萦如歌大喝,星日马、房日兔二人已然出手。二人一个迅捷,一个灵敏,双手所握均是一对剑刺。几个闪身,二人就到了一众仙人身前。

    星日马率先出手,一双尖刺直直刺向一个瘦弱白衣仙人的腹部。与此同时,房日兔手中那双尖刺也已出手,目标也是那瘦弱的白衣仙人。可她的出手有些阴毒,所刺的是那瘦弱白衣仙人的双腿之间。

    这一众白衣仙人虽也惊讶区区灵使能够打退黑龙,但个个本事不差,若被星日马、房日兔二人轻易得手,那才是笑话。瘦弱白衣仙

    人身子疾疾后退,顺势挥剑,打出一道又一道火焰半月刃。

    星日马、房日兔二人左右躲开,这瘦马白衣仙人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见十二把灵剑如离弦之箭射来,其势凶猛,不论自己上升下落,向左向右亦或后退,都将被追上。更悲催的,是自己才打出几道火焰半月刃,反应慢了半拍。

    可毕竟白衣仙人一众,一共八人。

    原先与萦如歌搏斗过的那个健硕白衣仙人此刻出手,身影闪动到了同伴身前,双臂交叉,一层又一层的八卦纹浮现身前。

    看向柳三青这头,只见他剑指挥动,十二把灵剑如骏马被勒了缰绳,得到了命令,齐齐向左飞去。而左边的,是那个俊秀的白衣仙人。这仙人眉头微蹙,那样子就更似女子。只见他手一挥,一个法宝无形而现,是个龟甲。龟甲刹那变大,挡在了他身前。

    随后听得一阵“叮叮当当”,十二恨无功而返。

    那受过伤的白衣仙人好似更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动作迅捷,握剑朝萦如歌刺来。而还在萦如歌身侧的那个东离男子不由眉头微皱,扭过头看向了这突袭过来的仙人。

    这唤作人介的东离男子长相俊秀,可就是这月代头的发型实在怪异,令人无法欣赏。只见月光打落在那脑袋上头发剃光的那块位置,反光锃亮,夜明珠也不过如此了。

    人介左手握住左腰那柄打刀刀鞘,右手缓缓摁上了刀柄。随后只见这东离武士一个闭眼随后睁眼,眼睛依旧纯白,可那刹那的气势,却胜似鬼神。

    刀出鞘,一斩迎敌。受过伤的白衣仙人以手中白剑相对,可他自大过头了些,误以为区区灵使不足为惧。

    无奈,人介这一刀力量、速度、角度,皆为上上,受过伤的白衣仙人还未来得及长剑斩落,人介的那柄打刀已经划破了他的胸口。

    一道伤口流出鲜血,使得白袍浸湿染了红。这受过伤的白衣仙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趟出宗门办事,会这般狼狈。

    另外的战场,灵使们或者一对一,或者游走配合,竟是硬生生同这一众仙人僵持在了一起。可有一位白衣仙人并未与这一众灵使战斗,这人自然是这一众仙人的首领,那个眉间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

    他握着手中灵剑,此刻面目再无温和可言,狰狞之相,倒真的令人不由有些胆寒。

    “小辈,我等一再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今日若不将你从六界抹除,我等还有何颜面回宗门!”

    语落,这仙人身如利箭射向了萦如歌。那动作迅速,萦如歌也是眉头微皱,不由惊叹。可此时此刻,哪有空闲功夫容你去赞叹对手。

    萦如歌扑扇翅膀不断躲闪,同时,自那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周身也是一而再的出现金色巨龙。

    他一剑又一剑斩杀金色巨龙,巨龙化为烟雾消散,随后又自某个刁钻角度出现。

    萦如歌自信阴阳策的强大,这些受阴阳策影响的灵使此刻战力,更非他们生前能比。可他终究还是再次忽略了那个本质的问题,他们面对的,是仙人,是真真正正能被称为仙人的修仙者。

    还是那个受过伤的白衣仙人率先动手,一道天雷再次落下,那东离武士人介被天雷直接轰中,顷刻化为云烟消散。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阴阳分水

    随着人介被天雷击中化为乌有,萦如歌也是呕出一口黑血。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看到萦如歌反应,明白了过来。随后听他喝声道:“各位师弟,将这些灵使一一除去!”

    语落,这些白衣仙人开始催动仙力,各出极招对付与他们缠斗的灵使。首先遭殃的,是那个唤作天择的高个子灵使。随着天择的消散,萦如歌再次呕出一口黑血,不由有些眼睛发花。

    那个唤作艾先生的胖子扭头看向了萦如歌,声音恭敬道:“尊者,可要再唤出他们?”

    萦如歌抹去嘴角黑血,点了点头。这艾先生看着萦如歌如今模样,不由犹豫起来,可随后却听到萦如歌的怒喝声。

    “只要我还在,你们就死不了!动手!”

    艾先生不由叹了口气,双手快速结印,紧接着一声大喝,随后肥胖的身子不由泛起了白光。白光渐渐分化出一团,随后再次分化出另一团。三团白光逐渐暗淡,直到光芒彻底散去,肥胖的艾先生、高个子的天择同东离武士人介再次出现在了萦如歌身侧。

    若细细看去,那个艾先生的身躯,好似稍稍小了那么一圈。可不等一众仙人再仔细打量这重新出现的三个灵使,那高个子的天择抡着手中巨大的镰刀朝一个白衣仙人冲了过去。

    东离武士人介则双刀齐出,再次冲向了那个才用天雷让他消散过的白衣仙人。

    又是一番缠斗,面对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的进攻,无奈修为境界的差距,令战斗成了单方面的碾压。萦如歌竭力躲闪,随后趁着者白衣仙人的出招收招间隙,钻空子一般打出适用招式。

    萦如歌的星辰决说是仙法,夹杂了俗世的炁,说是人间术法,又是靠仙力催动。若是星辰决完善,即便对抗仲西侯这般鸿蒙四重、三重境界的高手,也是秋色平分,甚至还能压对方一头。

    可如今面对的,毕竟是催用仙力使用仙法的仙人,他的星辰决,俨然成了笑话。

    萦如歌此刻不敢使用星辰决里头的那招角木蛟,生怕一个不好,又惹怒了那条黑龙,反倒给老僧啊呜添了麻烦。

    不论萦如歌顾忌或不顾忌,黑龙终究是血口一开,使得啊呜化作烟雾,随后为风吹散。啊呜的消散,使得萦如歌呕出数口黑血。那妖魔化的样子也难维持,头发逐渐恢复黑色,双眸褪去了血红,身上妖斑也开始暗淡。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最大的危机,是他背后的那双羽翼羽毛开始散落,翅骨也逐渐缩回了他的背部。

    万幸这一切发生时候所处高度凑合,萦如歌就此摔落,也只是疼痛,没有伤到,或者就此坠亡。

    随着萦如歌的力量不支,任是处于下风的人介、天择和海岛,还是勉强平手的羡晨和慕落,更牵连到了略处上风的面婆婆同星日马、房日兔。同一刹那,这些灵使都是身影开始暗淡。而还停留在原先萦如歌所处位置的艾先生,也是身躯开始透明,直到彻底消失。

    原本对抗一众仙人和黑龙勉强还有一战之力的十一灵使,如今只剩下了柳三青一人。

    看到萦如歌散去那妖魔化的形态坠落在地,柳三青十二把灵剑疾疾催动,连环攻击打退了面前的仙人,随后身影闪动,回到了萦如歌身侧。

    纵然柳三青双眼纯白不见黑色,可那面部表情所流露出来的关心,半点不假。

    “可有碍?”

    萦如歌的嘴唇惨白,脸上血色散了七八,已如此模样,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三青,这黑龙究竟怎的情况,你可有觉察出什么?”

    柳三

    青眉头皱起,语气之中流露忧愁,道:“上次见到这黑龙,怎的也有化神修为,如今再看,估摸着也就只有金丹左右修为。这段时间,也不知这黑龙是遭了什么劫难,才会境界跌落得这般快。”

    萦如歌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散出神光,道:“可还记得那只白羽凤凰?”

    柳三青不明白萦如歌现在怎的会提及那只白羽凤凰,随后也是空洞的眼神隐隐射出神光,语气惊喜,问:“如歌,你说的,可是曲儿?”

    不愧知己,萦如歌微笑点头,随后坐直了身子。天上的白衣仙人正要重整阵势杀向萦如歌,那黑龙却又突然冲撞向他们,也不知这阻挠是有意还是无意。

    白衣仙人们无奈只得去应付黑龙,这倒给萦如歌这边多了点喘息的时间。

    萦如歌双手结阵,右手双指作剑朝天一指,厉声道:“曲儿,来!”

    时间慢慢过去,满是星辰的夜空却无半点反应,萦如歌同柳三青也是不由心里咯噔,莫不是,萦如歌失去了同那火凤曲儿的联系?

    看到战败坠落,没了人样的萦如歌,郡主大人心如刀绞,更是甩开了墨曲儿的手,双眼含泪向萦如歌跑去。

    听得有人喊着“荼儿”“荼儿”,萦如歌同柳三青均是皱眉循声看去。当萦如歌看到梨花带雨跑过来的是郡主大人,也是不免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郡主大人到了萦如歌身前,扑通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她双手颤抖想伸过去抚摸自己孩子的脸,可那份愧疚却是让那双手最终停留在了空中,没进,也没退。

    当郡主大人身后的墨曲儿同虎佬这次清晰看清了萦如歌的脸,也是心里头一颤。这二人又看向了趴倒在地,衣袍烧毁一丝不挂的墨茗,随后又转过头盯着面无血色的萦如歌。

    这人,竟和庄主有着一般的面容。

    墨曲儿心里明白,可虎佬毫不知情,几番犹豫,最终还是不合时宜得问出了口:“夫人,这,这,这位,这位公子怎的和庄主……”

    不等虎佬问完,只觉右脚脚趾生疼,是墨曲儿正狠狠在踩他。看墨曲儿,蹙眉瞪目,又微微摇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等疑惑,此时询问,并不恰当。

    萦如歌幼时时常梦见的女人,这个应当称为“母亲”的女人。她可真美,既有成熟女性的风情万种,也有大家千金的贤淑端庄,隐隐之间眉宇更是流露一股英气。

    想来她年轻的时候,也是眉黛青颦,莲脸生春,倾国倾城之容。

    这张脸可真清楚,岁月的细纹,胭脂未遮盖住的斑点,是好是坏都能看入眼中,不似梦中连眉眼嘴巴都是一片模糊。

    看着她双眼流泪,嘴巴颤动,萦如歌不愿再多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不过一句:“墨夫人,退后些,容易伤着。”

    墨夫人,墨夫人,万般言语最终汇成的,也就这么三个字。

    墨曲儿的小脸上刹那怒意浮现,她正要开口,却被虎佬拦住。毕竟活了几十年,看过了太多怪事。虽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但虎佬清楚,此刻,旁人不好干涉。

    郡主大人强忍情绪,起了身,一步三回头随着墨曲儿又到了一旁。墨曲儿看着郡主大人伤心的模样,心里头也是跟着抽抽,随后她又恨恨看向萦如歌那头,想破骂,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郡主大人的出现,萦如歌的心神有些不稳,若非柳三青提醒,差点就忘记此刻最重要的,是唤出曲儿本体。

    再次双手结阵,右手双指作剑朝天一指,厉声道:“曲儿,来!”

    可无奈,不论如何稳住心神,亦或催动仙力,愣是感受不到半点同曲儿之间的联系。再看黑龙那头,那八个仙人已经死死将他困住,想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也将功成。

    “这柄剑,当真这般重要么?”

    提问的是萦如歌,不是柳三青。而给予肯定答案的,却是柳三青,不是萦如歌。

    “这柄剑,不能被带到天上。”柳三青的语气之中满是担忧,随后继续解释,“若只是你的十三恨,也就一些练体练气还有筑基的修士会认作珍宝,对于这些结丹以上的修士,虽说算不得尔尔,但也不至于专门落俗来争夺。可这条黑龙,万不可被带到天上。化神境的剑灵,若被一个同等境界的仙者握在手中,怕是天上的宗门势力,该重新洗牌了。”

    不过一柄剑,怎会有能力令天上宗门势力重新洗牌?不论怎么听,都有些危言耸听。可说这句话的是柳三青,也因此,萦如歌深信不疑。

    没法唤出曲儿作为战力去阻止黑龙同这一众仙人,萦如歌看向了趴倒在地上,头发烧焦,身上也已一丝不挂的墨茗,悠悠然说出了一句话。

    “这柄剑在古龙潭怕也有数百近千年,三青,你觉得这般长的岁月,可当真一直安宁,没有贪心者来掠夺么?”

    柳三青跟随萦如歌有些年头,除了萦如歌修为被封的第一年这一人一灵失去了联系,随后的日子灵封逐渐淡化,柳三青凭着同萦如歌强烈的羁绊也是能偶然同他对话,甚至谈天说地。

    更不提自踏入西地,在古木林受伤后,那封灵的力量减弱不少。不说他柳三青,也不提这自行沉睡的灵使,其他被封入萦如歌体内的灵也偶而能出来作妖,恶心恶心萦如歌。

    要说自从死后成灵的他同萦如歌的联系有多紧密?

    二人更似双魂一体,萦如歌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一句话,甚而一个眼神,他都能清楚个七七八八。

    “如歌,你想做什么?”

    萦如歌面带微笑看着柳三青,声音平静道:“三青,你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墨家的秘密了吧?”

    柳三青愣了,他不知该如何言语。

    “三青,你是忘了么?阴阳策一旦解封,你们重新化为我灵魂的一部分,你们所知的一切,我都能一清二楚。”

    柳三青的语气无可奈何,随后淡淡一句:“若如此,你这一生,当真······”

    “三青啊,我除了曾是个武道不差的高手,我还是个修仙者。若只是炁源全废,那与朱一诺,也无差别。”

    柳三青不由冷哼一声,却非嘲讽萦如歌,随后又语气平淡道:“如歌啊,你可知道,朱一诺天生没有炁源,他的身体不清楚炁为何物,活了十几年自也不曾依靠炁的流转。可你生来炁源强悍,你的身体早已习惯了炁的流转。你自行废了一半炁源,不过鼻孔被堵一个,还能呼吸。如果你将炁源全部剥离,那你该如何活?”

    听到这等比方,萦如歌哈哈大笑,随后用嘴几个吸气吐纳,随后道:“谁说只有鼻子才能呼吸,嘴巴,不也是能做到么?”

    “那你可知道你不再依靠炁源,若某日你再受伤濒死,无力维持仙力运行,那等待你的,当真只有一死了!”

    萦如歌依旧是点了点头,声坚定道:“上一次,我的确留有私心,但这次,该还给墨家的,都还给他们吧。”

    “好,你既然决定了,我自不会拦你。你已知道如何催用这阴阳分水术,你要做就做吧,纵然可能灰飞烟灭,我也会护你这段时间周全。”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四章:触底反击

    萦如歌看向了趴倒在地已经昏厥的墨茗,心中万千感慨,最终未有一语。他又看向了柳三青,声音平静道:“三青,后边就劳烦你了。”

    柳三青背对着萦如歌,只是点头,未出一语。长路漫漫,既无法代你前行,唯有紧握手中剑,站在你身后。

    东极扶桑,西极若木。阳起之所,日落之处。

    两极相生,阴阳相互。

    若夜不再临,徒留白昼,金乌十二个时辰照耀大地,可会江河不流,生灵枯死?

    黑龙同八位白衣仙人的战斗还在继续,萦如歌这头,手作爪一招“纳云手”,强大的吸力使得墨茗身躯飞向了他。双手探出,稳稳接住,看着自己这位兄长如今模样,萦如歌心里头也是不由抽抽。

    平日里俊朗文雅的墨家公子,如今再看,却是头发烧焦毁了大半,身上脸上的皮肉一块又一块的灼伤也是触目惊心。即便如此狼狈,可他的手中依旧是紧紧握着那柄已经再化墨色的莫语剑。

    我魔慈悲,我魔慈悲!

    这是剑招,还是感慨?若佛无情,魔来救世,慈悲一词,为谁量身定制?

    “墨宇折空,北辰独当。”

    口中喃喃着最初写给月儿的这句话,那时起,自己已经做出了抉择。

    天上星辰万千,除了北极星,也就那颗唤作启明星的要稍稍特别些。听师尊说,启明星是颗影星,不见光明。它是启明星,是长庚星,也是太白金星。任它如何璀璨,终究是颗影星。

    既然影星无光,那就莫再强求了。

    萦如歌双指作剑探向了墨茗膻中穴的位置,不等他输送自己的炁,墨茗的炁源就开始强行索取。那感觉,就好似有人用尖利的牙齿咬破你的喉咙,贪婪得吸取着你血管里的血。

    随着炁源慢慢的枯竭,萦如歌的面色愈发惨白,力气也好似在一点一点被抽空。也有几次,手臂直伸双指作剑的动作也难维持。萦如歌接下来的动作更为直接,对自己颇为残忍。

    他索性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想也不想,一口咬在了小臂上。不过一口,令他精神振奋不少,可那自残行径令小臂鲜血淋漓的样子,在远处的虎佬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由揪心。

    郡主大人已经背过身去,肩膀依旧在微微颤动,可却听不到哭泣的声音。原本还对萦如歌怀有恨意的墨曲儿,也是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就这般持续了近一刻钟,萦如歌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也是这时,白衣仙人同黑龙的战斗也快到了尾声。不论从哪方看,也都是黑龙势尽,白衣仙人们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几番打斗下来,黑龙也似精疲力尽,面对攻击束手无策。而黑龙的反击,也只是无力挥舞几下龙尾,如离了水的鱼儿,无力的挣扎。

    随着萦如歌的炁传输殆尽,他的眼前所见,已经模糊。而再次接收萦如歌炁的墨茗,也是逐渐睁开了眼。他身上被火灼伤的皮肤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当他睁开眼看到萦如歌的刹那,也是不由瞪大了眼。

    看到墨茗苏醒,萦如歌没了半点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凄白而温暖,又听到了他毫无生气的声音。

    “你醒了,就好。”

    语落,伴随着最后一丝炁的输出,萦如歌仅剩的炁源六脉彻底枯竭崩碎。炁源的损毁,无异于内脏的枯竭坏死,伴随着一口黑血的吐

    出,萦如歌终究力气也是耗尽,身子向一侧倾斜,昏倒过去。

    墨茗才苏醒,身体还未习惯,想伸手去搀扶,终究是慢了一步。这时听到“当”的一声响,随后一道白光射入了萦如歌的身体。萦如歌再次有了动作,将要摔倒的萦如歌左手猛一撑地,那地面甚至被摁出了一个掌印。

    墨茗看向这与自己有着一般面容的人,一脸惊愕。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中透露的恨意与怒意,也是不由心头一颤。此时的墨茗大脑几乎一片空白,随后万千情绪又是一片混乱。

    疑惑、诧异、惶恐、畏惧、担忧,甚至,还有隐隐一丝的杀意。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站起了身,他盯着自己的双手,随后一声哀叹,道:“如歌啊如歌,墨家是存是灭,早与你无关,又是何苦?”

    墨茗也是缓缓站起了身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何人?”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侧过头,看向了他,嘴角却是露出一丝不屑的笑。那双眼睛,依旧射出着恨意与怒意,可随后雷动的笑声扩散在了整个天水山庄。

    郡主大人一干人等看到墨茗重新站起,不由心喜。可看到萦如歌的变化又是不由心颤。可当听到那雷动笑声,又是不由一脸苦闷。

    这笑声同样引起了天上与黑龙缠斗的仙人们的注意,那朝天火焰纹的仙人眉头微皱。他看了看黑龙,又看了看墨家兄弟,最后还是黑龙为先,将墨家兄弟那头暂且放下。

    “墨茗,墨玄荼,今日记住了,你的性命,你们墨家,是这个墨家弃子,萦如歌所救!”

    听到这等话语,墨茗不由眼睛睁得更大。

    “墨家,弃子?”

    墨茗的口中喃喃这几个字,在看到对方面容的时候,对方所说的话语,墨茗已经信了七八分。不等他再问什么,也不容他再细细回想,他的膻中穴处一股火烫感觉再次袭来。

    这感觉的出现,他欣喜,又畏惧。

    墨茗的额头同鬓角开始渗出细汗,牙齿咬得咯咯响,握紧的拳头指甲已经陷入了掌心肉中。可即便如此,即便胸口好似被人强行塞入了一颗滚烫的火球,墨茗硬是没有哼出一声。

    又是这般,过了得有半刻钟,白衣仙人那头也基本降服了黑龙,黑龙庞大的身躯即便还会偶尔扑腾几下,但也已是无用功。八百多年行为,曾是化神境界的剑灵黑龙,此刻,与将死的泥鳅,也无差别。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自方寸物中取出一个造型朴素的剑鞘,准备将黑龙打回宝剑本尊模样,再收入这剑鞘中。正当他要打出最后一招,异变再起!

    只觉他们后方杀气漫天,随后听得无尽的“簌簌”声。只是一个回头,就看到漫天剑气暴雨梨花一般向他们射来。

    眼见大事将成,却又来了搅局者,白衣仙人们怎会不愤怒。那个健硕的白衣仙人直接一个飞身挡在了众人身前,随后再次双臂交叉,他们下方的大地开始碎裂,随后悬浮汇聚在他们身前十余丈的位置。那些碎石泥土,就在他们身前十余丈位置的地方融合成了一个八卦纹形状的盾。

    那漫天剑气打在了那八卦土盾上,这仙人所化用于防御的八卦土盾在漫天无尽的剑气攻击下,竟开始出现了细细裂纹。随后裂纹越来越大,碎裂趋势更加严重。

    不等八卦土盾碎裂,那个俊秀的白衣仙人已然出

    手。只见他轻轻一挥衣袖,一个巨大的龟壳出现在了八卦土盾后方。这巨大龟壳才到了防御位置,那个八卦土盾已经碎裂。随后漫天剑气打落在巨大龟壳之上,如利箭射在铁盾之上,不断发出“钉钉”声响。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余光扫去,看到了这漫天剑气的源头。那个被火焚烧,近乎丧命的墨家掌剑人。此刻的他身子**,头发焦黑,眼神犀利。手中握着剑,双脚踩着一柄灵剑漂浮在了半空。

    他手中的还是那柄莫语剑,这莫语剑的颜色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漆黑色。

    而在地上,那个也被他们打倒的鬼道小子,则双手负后腰,一脸轻蔑看着半空战局。在他周身,还有十二把灵剑漂浮回旋。随后,只见他剑指一挥,十二把灵剑汇聚成一条直线,纷纷射向了他们。

    朝天火焰纹的仙人不由睚眦欲裂,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早早结果了这些俗世蝼蚁的性命,大事将成,这节骨眼上,这俗世蝼蚁又来碍事。

    “隆成,杀了这地上的蝼蚁!”

    朝天火焰纹所唤之人,是那个最初受伤的白衣仙人。一听自己终于可以开杀戒,这个唤作隆成的白衣仙人也是满脸笑意。随后他握着手中灵剑,背后剑匣打开,又是飞出七八柄飞剑跟随在他身后,朝萦如歌飞去。

    墨茗不知道,郡主大人等人不知道,可这隆成仙人再清楚不过。这鬼道小子虽说站立大地之上,潇洒御剑骚扰着他们,但这鬼道小子并不是原先那个鬼道小子。

    话听上去奇怪,解释一番,就是令他恨得牙根痒痒的那个柳三青,此刻附身在了这个鬼道小子身上。现在种种行径,也不必多说,都是这柳三青在捣鬼。

    除了被墨茗踩在脚下的无常剑,其它十二把灵剑已经飞向了白衣仙人一众。看到这隆成仙人朝自己飞来,柳三青手一张,自十二把灵剑群中脱离了一柄,向他飞回。折回的这柄,自然就是他的那把快剑,瘦马。

    “柳三青,你个不知死活的,已经死了,就早早去东阴界投胎。现在想后悔,晚了!”

    面对言语嘲讽挑衅,柳三青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轻蔑,冷笑。瘦马握在了手中,自己又附身在萦如歌身上,生前所学剑术,所学仙法,都可催动。

    “泰山,镇!”

    三字吐出,隆成仙人只觉身子重如泰山,竟是急速下坠,随后正面朝下摔落,甚至陷入了大地。自他剑匣飞出的八柄飞剑则继续飞向了柳三青,隐约之间,速度好似越来越快。

    柳三青不敢托大,更怕伤到了萦如歌的身子,只得左右躲闪。费了好大功夫,又被飞剑划破后背三剑的代价下,瘦马剑将七柄飞剑,悉数斩断。

    稍稍松懈,那泰山镇的威力减缓了几分,隆成仙人一催力,挣脱了束缚。他自土坑之中飞离,冲撞向了柳三青。

    却是这时,另一个搅局者,也出手了。

    隆成仙人只觉一股强大风劲自他右侧袭来,他收住冲势,身子疾疾后退,险险躲过。可即便没有被从侧面贯穿身体,他的右脸,自笑肌到颊肌到鼻翼,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肉已翻开,血也是刹那覆盖了小半张脸。

    那自他侧脸划过飞走的,是一柄冰蓝的宝剑。

    随后一个声音有些慵懒,悠悠然道:“他人之力杀不了你,那么孤就催用自己的能耐,看能不能杀了你这,仙人!”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五章:恩怨两清

    “半生闲隐卧西林,万里黄沙不见卿。一朝提剑破天道,睨世孤傲问王侯!”

    又听四句诗,风更盛,呼啸声中似有鬼哭神嚎,阴森渗人。这隆成仙人竟也不由慌乱,没了仙人风采。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是剑中的灵在畏惧。

    那冰蓝的听雨剑在空中几个回旋,随后飞回了那黑脸汉子手中。仲西侯手朝上一举,握住了听雨剑。他眼神孤傲,除了那王者睥睨天下的无双气息,再无其它。

    又有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声音有些戏谑玩笑,道:“侯哥,你也真是,一个剑客,出门连剑都不带。”

    仲西侯冷哼一声,随后道:“小雨,你已答应了为兄同师尊,会助墨家度过此劫。”

    那个声音的主人,自然是仲西侯的十二师弟,萦如歌的十二师兄,简雨蜓。简雨蜓自一棵只断了些枝桠的大树上跳下,他一身冰蓝袍子,原本白净的脸此刻也显露了几分狼狈。当仲西侯看到这张脸,眉头微微一皱。

    “小雨,你受伤了?”

    听到自己师兄关切询问,简雨蜓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可惜,听他道:“唉,当真是可惜啊可惜。侯哥,我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被人乱剑砍死了。可惜啊可惜,那家伙体力不支,最后跑路了。”

    仲西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虽知道小雨一心求死,但这样的话每每听到,终究觉得有些,有些,别扭。

    “既然没死,面前这八个仙人,可是你的机会。”

    简雨蜓先是看了看面前不远处的隆成仙人,却是不屑得摇了摇头,随后抬头看向了空中七个白衣仙人同黑龙,这回倒是点了点头。

    简雨蜓的这般表情变化,隆成仙人自然是看在了眼中。他不曾料想,区区俗世蝼蚁,对待自己这么一位仙人,也敢露出这等鄙夷神情。隆成仙人不由怒意更甚,握紧手中剑,也不去理会柳三青,就那般冲向了简雨蜓。

    就在他离简雨蜓距离拉扯到一丈不到的位置,简雨蜓一个眼神怒瞪,隆成仙人脚步停顿,随后小腿一软,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简雨蜓就那般从他身侧走过,声音冰冷,语气依旧轻蔑,道:“区区蝼蚁,未窥天道,也敢妄称仙人?可笑。”

    简雨蜓随后手一挥,大气之中水汽凝结,结为冰晶宝剑。剑握手中,虽不如听雨剑来得趁手,但也不差。可这把剑,简雨蜓却不是用来挥斩,正手换反手,随后一个射标枪的姿势,助跑两步,“嗖”,冰晶宝剑就这般被他射了出去。

    冰晶宝剑威势迅猛,即便那众仙人,也是不曾见过。不等这一众仙人再有动作,冰晶宝剑已经靠近。那俊秀的白衣仙人不由摧使那巨大的龟甲法宝换了方位,去挡住这把冰晶宝剑。

    巨大龟甲才变更位置,在他们正前方,又一波漫天剑气疾疾射落。

    那健硕的白衣仙人只得仙力猛提,一连化出四个八卦土盾,这才挡住了墨茗的攻势。他如何也不曾想到,在他们眼里,孱弱得如同小娃娃的墨家掌剑人,苏醒之后的战力竟恐怖如斯。

    而当冰晶

    宝剑才触碰到那个才变更位置的巨大龟甲,冰晶宝剑刹那崩碎。俊秀的白衣仙人嘴角露出冷笑,眼神也如仲西侯一般孤傲。可随后,他的眼神呆滞,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当冰晶宝剑崩碎的同时,他的巨大龟甲,也同时龟裂损毁。随后化为了一片一片不过拳头大小的碎片,风吹过,这些碎片又化若西沙,消散。

    白衣仙人们也都注意到了同伴宝物的损毁,均皱眉疑惑,百思不得其解。那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知道这新来的冰蓝袍子年轻人不是泛泛,看了看黑龙,又看了看这冰蓝袍子的年轻人,最后握紧手中灵剑,身影迅速,朝简雨蜓射来。

    看着仙人纵横天上,潇洒快哉,简雨蜓摇头叹气,语气之中竟还透露出几分羡慕之情,道:“不说飞天遁地,不说乘风而行,只是御剑,我能这般逍遥,那也好啊。可惜啊,我做不到的,你还在我面前得瑟,太不厚道!”

    最后四字声异常重,随后只见简雨蜓双手一张,两把气刃刹那形成。又见他双膝微曲,随后一个弹射飞跃而起。那飞跃而起的速度,不亚于他那柄冰晶宝剑射出的速度。

    看到简雨蜓朝自己飞来,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先是一惊,随后眼中满是狂喜。双手握住手中灵剑,一个挥斩。可无奈,事情未如他所料想。当剑砍到简雨蜓的身体,剑刃已经陷入了皮肉,可想再入一分,却难如登天。

    看向对方的脸,那脸上一个狰狞可怖的笑脸,随后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只觉腹部微微一凉,低头看去,不由眼神黯淡。简雨蜓手中的气刃已贯穿了他的腹部,鲜血流出,很快浸湿了那皓白如雪的仙袍。

    可简雨蜓手中不止一把气刃,另一把气刃挥斩,朝天火焰纹白衣仙人的右臂,被齐根斩断。再随后,简雨蜓右腿抬起,用力一踹,将这白衣仙人踹向高空,自己则落回地面。当那柄飞剑脱离简雨蜓身体的刹那,鲜血自伤口彪溅,甚至还有不少直接沾到了这白衣仙人的衣袍之上。

    落地后的简雨蜓手一松,气刃消散。他的伤口开始流血,血也同样浸湿了他的冰蓝袍子。左手食指抹过伤口,沾上了不少鲜血。食指放到嘴边,轻轻一尝,满脸陶醉。

    身子还在后飞的白衣仙人自也看到了这一幕,此刻他的心中再无怒意,取而代之的,是畏惧。

    随后,他听到地面上这冰蓝袍子的年轻人声音无奈道:“唉,终究不是什么真正仙人,只能破开这点口子。”

    再那之后,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眼中所见,更是令他脑中一片空白。那种空白,是恐惧到极致的畏惧。

    冰蓝袍子的年轻只是用手摸了摸伤口,那划开的剑伤口子,刹那愈合。甚至那流出,或浸透在袍子上的殷红鲜血,也都自行飞回伤口处,不留一滴。而那些溅射在自己身上的鲜血,此刻竟化为了血红色冰晶,这冰晶还在不断蔓延。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失去知足,不过几隙的功夫,还来不及呼喊,全身已被血红冰晶包裹。

    在简雨蜓身后一个声音依旧是悠悠然的传来,听他道:“小雨,这些人可能

    算你对手?”

    简雨蜓转过身去,仲西侯的身上又多了几道新鲜的血口子,但那些血口子也只是伤到皮肉,连胫骨也未触及。

    “侯哥,你这回可是坑了师弟了。这些人,不过金丹修为,要不,我试试这条黑龙。不对,不对。”简雨蜓看着那快没生气的黑龙,不由摇头,喃喃着,“听闻墨家的黑龙是化神修为,我随便瞄了一眼,也不过金丹修为,这等差距,不是一两点。”

    不过金丹修为!

    这等狂傲话语,仲西侯也只得一脸苦涩。当真是师尊座下一众弟子,只有自己,是唯一的那个废材么?

    “侯哥,你早早可以用御剑术对付这些半吊子,怎的就磨磨唧唧?”

    听到御剑术,仲西侯苦涩更是添了几分,随后道:“一次催用,剑意少一分,为兄可不是你同小师弟那般的妖孽。为兄的剑意消散,无法重新修炼。另外啊,为兄虽不畏死,但更想好好活着。”

    简雨蜓哈哈笑笑,使劲点头,道:“活着好,活着好。不同侯哥你废话了,我先帮你去宰了那些个所谓仙人,你么,就去那边,把小师弟身体里那个死鬼拽出来!”

    语落,简雨蜓又是一个纵身飞跃,射向了天上的仙人。

    而柳三青这头自也听到了仲西侯同简雨蜓的对话,他又看了看地上满身剑痕,失血而死的隆成仙人,也是表情复杂。

    “仲城主,你若一开始就催用这等本事,如歌,也就不必这般下场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小师弟天资,不亚于小雨。可惜啊可惜,小师弟一生所学,太过繁杂。孤曾探测,小师弟的武道修为想要突破至鸿蒙四重境,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机会。所以,三青兄弟,你可明白孤的苦心?”

    柳三青一脸无奈,语气却是轻松了不少,玩笑道:“仲城主,歪打正着就是歪打正着,你怎就有这般厚的脸皮,说的好似用心良苦?”

    仲西侯一听,哈哈大笑,随后也是一本正经道:“三青兄弟,你也该出来了。再这般占着小师弟的身子,终究损他阳气。”

    柳三青也是点了点头,随后一道白光自萦如歌的身躯散出,萦如歌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可一阵风徐徐而来,萦如歌的身子漂浮到了原先简雨蜓站立过的树旁,背靠坐下。

    看到萦如歌失去了行动能力,再次昏厥过去,在远处的郡主大人再难压抑情绪,又跑向了这头。

    可不等她靠近,仲西侯挡在了她身前。看到这本该风韵诱人的成熟美人梨花带雨哭泣着,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大半,那样子,看着实在是怪异。

    “仲城主,可能让开,让我,让我看看我的荼儿······”

    眼神恳切,语气之中满是哀求。

    可拦在她面前的这个黑脸汉子,却是摇了摇头,随后语气冰冷,听不出感情:“墨家生他有恩,弃他无义。小师弟已经将炁源十二脉悉数转给了墨庄主,又屡次为墨家解去危机。如今小师弟与你墨家,恩怨两清,此生无关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六章:庄主墨茗

    听到仲西侯这般言语,第一个不乐意的,是那个奶猫一般的墨曲儿。这丫头满脸怒意,声音也是愤愤,道:“仲西侯,这是我墨家的事,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墨家家事!”

    仲西侯对这墨曲儿虽说谈不上好感,但厌恶,倒是丝毫没有。墨曲儿站出来说话,立场互换,再明白不过。可仲西侯还是冷哼一声,随后依旧眼神轻蔑,道:“小丫头,你墨家的事,孤的确无权干涉。可你这丫头可是忽略了,孤的小师弟,唤作萦如歌。萦如歌是孤的师弟,是暮寒楼的尊者,也曾化名千万游历江湖,这其中就有摧剑主令狐长空。纵然他身份多变,唯独,不曾是你墨家少主。”

    墨曲儿指向天上还与白衣仙人们缠斗的墨茗,随后又指向靠着大树已经昏厥过去的萦如歌,蹙着眉头,喝问:“仲西侯,你眼神不好吗?萦如歌和少,和庄主一模一样的脸,天底下的人再相像,会相似到这种程度吗?萦如歌是我墨家遗失在外的少庄主,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仲西侯又是一声冷笑,不是他的身世,他却神情落寞,声音之中流露了几丝悲哀,道:“的确是事实啊,的确是。”

    听到仲西侯松开,墨曲儿如同斗胜的公鸡,脸上流露出几丝得意。可不等她再开口,仲西侯随后话语却是令她,令郡主大人,令虎佬,都哑口不语,满面羞红。

    “孤还知道另一个事实,孤的小师弟萦如歌,才呱呱落地,第一口奶都来不及喝到嘴里,就被你们墨家,遗弃。”仲西侯又是一声冷笑,那落寞神情更甚,长长吁了口气,继续道,“算你墨家有些良心,没有直接把还是婴儿的小师弟给当作牲口献祭,至少还给了额条活路。也是你们给的这条活路,今时今日给你墨家,开了一条活路。如此,恩怨两清,互不相欠,可有错?”

    再之后,也不给墨曲儿同郡主大人开口机会,仲西侯随手一挥,一阵风起托起了萦如歌的身子。

    “三青兄弟,小雨来了,墨家也就没我等什么事。”

    柳三青看了看郡主大人等,又回想萦如歌一路所受之苦,纯白的脸上也是平静,没了表情。柳三青再化白光,回归萦如歌的身躯之中。

    仲西侯慢步过去,将萦如歌背在了背后,又是风起,身如纸鸢乘风而去。

    看到萦如歌被仲西侯带走,郡主大人如神魂离体,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墨曲儿纵然再愤怒,看到夫人如此模样,也是小脸忧愁跪坐她身侧。而那一言不发的虎佬盯着仲西侯化作星点消失不见的远空,眼神之中,情绪复杂。

    墨曲儿则一脸惊愕,这个西地的黑脸汉子,是如何知晓萦如歌的身世?为何他的口中,还能说出献祭二字?

    再说战斗那头,身怀炁源二十四脉的墨茗有

    如神助,愈战愈勇。区区俗世之人以武道修为同凡人之躯力战两位天上仙人,更是隐隐压了这两位天上仙人一头。

    而简雨蜓那边,更似故意戏耍对方一般,不断落地再跃起,身如利箭射向天上仙人。每一次落地再跃起,均有一位白衣仙人负伤挂彩。已经断臂的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已经融化了身上的血红冰晶,恢复自由。

    这仙人想将简雨蜓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可身体的冰凉同还未恢复正常的呼吸,令他心头恐惧压过了仇恨。当简雨蜓再次跃起与他侧身而过,那个狰狞笑脸,凶戾眼神,不由再次令他鬓角生寒,身子也不自觉后退。

    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纵然今日不死,他的修行之路已然到了尽头。因为他的道心,崩碎了。

    纵然此刻的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对墨家对黑龙没了威胁,可简雨蜓如何会放过他。在侧身而过时候,随手化出数十道寒冰剑气射去。

    这剑气并非由俗世武夫炁源中的炁所化,而是真真正正的仙法。若非同门师兄弟出手护住,他这时已满身密布了血窟窿。

    “宁灿师兄,宁灿师兄!”

    眼前这白白胖胖的师弟的话语本该清晰无比,可听在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耳中,却是朦胧模糊。他双眼看到师弟的嘴一张一合,可他在说什么?看那口型,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可为何他的双眼,满是焦急?

    唤作宁灿的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眼皮一重,双眼不由闭上,随后身如千斤重,摔落大地。发生不过刹那间,他面前的师弟纵然追赶,却如何也赶不上这宁灿师兄坠落的速度。终究听得“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当这位追赶的白衣仙人脚踏大地的时候,宁灿已经昏死墨家天水山庄的破碎石板之上。

    原本五位白衣仙人防范简雨蜓骚扰,又要试着彻底封锁黑龙,已是勉强。此刻为首者昏厥,另一人去查看,局面刹那变成了三位仙人封锁黑龙的同时还要防范简雨蜓的偷袭骚扰。

    而简雨蜓落地再跃起的频率又逐渐加快,令这三位仙人更是手脚渐慌乱,快没了招架之力。

    那守在宁灿仙人身侧的白胖仙人眼中怒火伴着杀意迸射,剑指挥动,背后剑匣七把飞剑飞出,迅雷之势射向了墨茗。

    他选择的是这俗世之人墨茗,而不是这才伤到他宁灿师兄的简雨蜓。

    这白胖仙人也算沉着,处事不惊。至少此刻的他,还清楚明白,只有将墨茗彻底击垮,他们这一众的剩余站立才能集结,迎面才能提高几分。

    可同样的,这白胖仙人终究犯了个其他师兄弟也犯过的错误。俗世之人,尽皆蝼蚁,挥手间,可灰飞烟灭。然今日所遇蝼蚁,却是个个身有双翅,飞来蹿去,

    好是快捷。这些蝼蚁口中利齿更是一口下来,就能扯下自个儿身上一块肉。

    在同另两位师兄弟联手半柱香,结果却是即没法远程用飞剑用仙法轰杀,又没法近身抹杀墨茗的情况下,这白胖仙人气得原本白嫩的胖脸,刹那鼓成了红色。就听他破骂道:“俗世蝼蚁,只会这般阿扎手段,可敢堂堂正正,用剑厮杀!”

    墨茗听着觉得有趣,这些仙人怎的一个个这般滑稽。墨茗催动着十三恨,可这些白衣仙人的飞剑更是他的数倍,怎的自己就是阿扎手段,而他们却算堂堂正正了?

    墨茗剑指竖在眉心,那封锁这些个仙人动作又与之缠斗的十二把灵剑如同受到召唤,飞回了墨茗这儿,在他周身漂浮旋转。若墨茗此刻模样未毁,白衣翩翩,那样子,当真也是仙人风范。

    墨茗手中莫语剑一竖,随后声冰冷道:“墨家掌剑人墨茗,向仙人讨教!”

    随后这白胖仙人就见墨茗如同中了激将法一般踩着一把灵剑朝他飞来,白胖仙人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可他所不知的,正是他这所谓的激将法,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随手一剑,就是无情剑法中的语话三千。剑气自漆黑的莫语剑之上迸射而出,游若田里的蛟龙蹿向白胖仙人。

    白胖仙人全然不介意墨茗将他做为第一个要收拾的对手,面带邪佞笑容,他没用剑,却是一掌击出。这一掌,是足可碎山的仙法。仙法之威,怎是俗世蝼蚁能够抵抗。可他再次忘了,面前的蝼蚁,并非他们这等仙人能随意捏死之辈。

    墨茗并未躲闪,自身上散出浓郁无比的炁,那一掌威力打散了那如泥鳅游蹿的剑气,才触碰到墨茗身上散出的炁,却如水滴落入了墨池,消散不见。

    不等白胖仙人惊讶表情展露,只见一道寒芒袭来,莫语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这一剑力道、速度、准头,都属上上乘,纵然这白胖仙人一身肥肉,也是被这一剑自前胸刺入,后背透出。

    墨茗拔出剑,脚下所踩的无常剑载着他快速飞离,同另两位先前就被他缠住的白衣仙人拉开了距离。

    这白胖仙人睁着眼睛,可面上生气尽散,纵然他们的师尊来了,也已回天无数。

    肥胖的身子坠落向大地,落地声响更是胜过了先前几人,甚至碎了石板陷入大地几分。他的眼睛依旧睁着,目光所向,是他的师兄,那位宁灿仙人。可即便宁灿师兄此刻醒来,对他痛哭流涕,告知会替他虐杀这俗世蝼蚁,为他报仇,他也是看不到,听不见了。

    看着已经殒命的两个仙人,还有那断臂昏厥在地上的仙人,墨曲儿的眼中感情复杂。她又紧紧盯着墨茗,这将她捡回的小哥哥,墨家的少主,此刻俨然已真正成为了墨家庄主,墨家掌剑人!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七章:黑龙化剑

    看到又折损了一位师兄弟,另两位仙人杀气更甚,法宝、灵器、灵符、飞剑,一股脑打向了墨茗。纵然墨茗身怀炁源二十四脉,战力堪比仙人,甚至更胜一筹。可面对这漫天而来五花八门的攻击,也是不由狼狈得踩着无常剑左躲右闪。

    不等那两个白衣仙人再催招式,却又听到了一声惨叫,二人齐齐循声看去,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到时候已经晚了一些,他们那个俊秀的师兄弟已化为一个冰雕,又被那个冰蓝袍子的家伙一掌拍毁,化作成百上千的碎冰落下大地。

    当简雨蜓再次落地跃起想对另一位白衣仙人出手,一道剑气自天下落下,打退了简雨蜓。简雨蜓被这剑气正面击中,却是毫发无伤。

    众人齐齐朝天看去,安静数隙,天上再降千百道剑气。这些剑气化若游丝射向了活着或殒命的白衣仙人,射向了简雨蜓,也射向了黑龙。

    简雨蜓知晓了这剑气对他全无伤害,也就欣然接受。可那些还活着还有行动能力的白衣仙人纷纷祭出了防御仙法,那条黑龙也耗费着最后的力气挣扎着。

    这些剑气所化游丝不在伤人夺命,如木偶丝线一般黏住了那些白衣仙人、黏住了简雨蜓,也黏住了黑龙。随后剑气被收回天上,这些被黏住的白衣仙人也好,简雨蜓也好,那黑龙也好,也都被牵扯,飞向了天上。

    墨茗落回了大地,回到了郡主大人身侧。他一身**,实在尴尬。虎佬解下身上长袍让他披上,这才让场面好看了些。众人抬头望天,就这般盯了近半柱香的时间,全无反应。

    而此刻天上,黑龙同还活着的白衣仙人们都是显露出了惊慌,唯有简雨蜓一脸淡然。

    一个白衣白发,面容俊秀,一身英气的年轻男子自云雾后慢步而出。他的确是一步一步走过来,每走一步,就有云朵浮动到他身前。一步又一步,一条白云大道就在他脚下生出。

    简雨蜓很少见到这人这般模样,更多时候这人不是孩童模样,就是化身一个黑发的俊秀少年。如今白衣白发的模样,虽说也见过,但每每见到,总会有种想上去干一架的冲动。

    可惜啊可惜,这人有能力杀了他,但这人已非寻常仙人,杀了他,他也无法彻底解脱。

    白衣白发的俊秀男子冲简雨蜓微微一笑,随后又看向了漂浮空中的白衣仙人,还有那条还在挣扎的黑龙。

    那个健硕的白衣仙人心中畏惧,可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听他道:“前辈何人?”

    白衣白发的俊秀男子手一张,那些缠在众人同黑龙身上的丝线消散,随后有白云漂浮到他们脚下,令他们如同站在大地之上。

    “二哥,你又装神弄鬼了。”

    听到这冰蓝袍子的年轻人喊着白衣白发的仙人二哥,一众白衣仙人不由心中一颤,脸上更是流露出了畏惧。

    本以为只是俗世蝼蚁,轻松抹杀的角色已经另他们损伤惨重,可如今又来了一位高手前辈,这是孩子被欺负家长出来报复了么?可问题是,一直是他家孩子在欺负人啊!

    白衣白发的仙人自然就是颜啸的二弟子,仲西侯、简雨蜓同萦如歌的二师兄,那个本名底光明的藏刃。

    藏刃微微一笑,这一笑,没有丝毫杀意同怒意,更是令人如沐春风,身体竟也轻松了不少。随后他开口了,声音也是温柔无比,听他道:“你等小辈不过是受了宗门蛊惑,才会冒着天地法则轰杀神魂的危险下界掠夺。你等小辈相斗,本尊不便出手,而今惨白,再容你等缠斗下去,天地法则必将降下惩罚。”

    “天地法则?不可能不可能······”

    那个俊秀的白衣仙人满脸质疑,正要解释,却见这白衣白发的仙人手一招,众人也是朝着他身侧看去。

    一团白云漂浮而来,白云散去,一个满身剑痕不成人样的中年人无形而现,摔落在了藏刃身侧。一众白衣仙人

    看去,不由个个倒吸凉气,后怕不已。

    “这小辈可是尔等的门中长辈?既然仙地禁府存在,自有他存在的道理。小辈潜入其中,行贿守门仙者,妄图遮住天眼,简直可笑。”

    这将死未死的中年人,的确是这一众白衣的门中前辈,论辈分,还是与掌门同辈的师叔祖。师叔祖的修为已过化神,将破炼虚,这等高深莫测的修为怎会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

    除了那昏死过去的宁灿仙人,其余还存活的仙人都是刹那跪在了云朵之上,脸色惨白,快与云朵相近。

    可他们面前不远处,这白衣白发的前辈好似并不打算对他们出手。他只是摆了摆手,随后声音依旧温柔道:“已经说过,错不在你等小辈,本尊不会怪罪。且带着你们的这位同门,回宗门去吧。”

    那俊秀的白衣仙人咬了咬唇,随后嘴巴张开又闭上。如此反复,犹豫几隙之后,最终开口。

    “前辈,那师叔祖······”

    回答他们的不是话语,是这白衣白发的仙人挥了挥衣袖,极为随意的一个动作。顷刻,那将死未死的中年人身躯化为白光消散,随后那白光又分散千万道流光向俗世各处射落。这白衣白发的仙人又是挥了挥衣袖,这一众白衣仙人身侧那两个已经命陨的同门的身躯也是散出白光,随后也是分散千百道流光向俗世各处射落。

    这一众白衣仙人不敢再多语,其中一人抱起了那个断了一臂昏厥未醒的宁灿仙人,随后个个身后剑匣飞出飞剑到了脚底下,纷纷御剑离去。

    这一片高空,如今只剩下了藏刃、简雨蜓同那条黑龙。

    简雨蜓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二哥,弟弟我差那么一丁点就成功了,你,你,你可真误事。”

    藏刃身形一闪,到了简雨蜓身前,一个板栗,疼得简雨蜓捂着脑袋哇哇大叫。随后这藏刃的语气再不如先前温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十二啊十二,你,你可当真令人无语,无可奈何,真是无可救药!”

    简雨蜓却是嘻嘻一笑,随后一脸讨好道:“好兄长,好兄长,不如,你也挥一挥衣袖,让我死了吧······”

    简雨蜓话才说完,藏刃当真一袖子挥来。简雨蜓没有化为白色流光射向俗世,只觉一股难以抗衡的怪力袭来,将他拍向了俗世。至于这等高空落下,是否会摔死,藏刃倒也不会在乎。

    这天上高空,立马就只剩下了藏刃同黑龙。

    藏刃的表情也恢复了温柔,身子飘到还在挣扎的黑龙身侧,探出手摁在了黑龙鼻梁位置。一股暖流自他掌心流出,灌入了黑龙身躯。神龙闭上了眼,变得安静了不少。随后黑龙身上散出了黑光,黑光逐渐产生了变化,化为人形。

    他一身黑色袍子,样子秀美,隐约之间,竟也是与墨茗有些许相似。

    黑龙所化之人看到藏刃,不由身子一颤,险些跪倒在地。藏刃手一挥,将他扶住,随后声音温柔道:“天机,若我今日违背师父意思,将昔年种种告知与你,你可会再对墨家之人下手?”

    黑龙所化之人听到墨家二字,那双眸子刹那射出杀意,即便面前之人是藏刃,也是毫不遮掩。

    见到这黑龙所化之人如此模样,藏刃也是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道:“你呀你,怨恨了墨家八百年,却不知,这个墨家才是你应当守护的。”

    黑龙所化之人听到这话,不由眉头一皱,满脸疑惑看向了藏刃。

    既然已经打算违背师父的意思,已经开了口,那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就倒豆子一般,统统说尽。至于再后边这黑龙所化之人会如何抉择,也就不是藏刃所能左右的了。藏刃所能左右的,是这黑龙的命。

    “昔年前辈白一禅,同师父的确是无双的天才,但那个年代的俗世太过混乱。各片大陆,各个国家,各个氏族,各个宗门,他们拼的靠的,不是钱财,不是权力,不是武夫,而

    是修仙者。哪个势力的修仙者多,哪个势力的修仙者修为深厚,哪个势力就最有发言权。即便武道修为强如公子无双,面对花家老祖那般的人物,最终也无可奈何,唯有败下阵去。”

    听到藏刃说起八百多年前,大邺初建前后的年月,黑龙所化之人的神魂好似也刹那回到了那个年代。

    他随着主人那埋伏在黑暗处静待时机给人致命一击,看着主人囚笼中忍受各种酷刑,旁人的眼神尽是鄙夷与不耻。

    他随着主人在战场厮杀,在天上厮杀,在东阴界厮杀。

    他也看到了那个卑鄙该死的白天枢咬住自己主人的脖子,他狰狞的脸,如同吸血的蝙蝠一般贪婪吸取着主人的鲜血,掠夺这主人的炁同仙力。直到主人最后身体干瘪,倒在了地上。

    可这卑鄙该死的白天枢却飞天离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主人的尸体,为人踩踏,最后化作肉泥,尸骨无存。

    黑龙所化之人沉溺在那昔年的痛苦之中,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

    “天机,或许是我大师兄唤回了你的少许记忆,可是那些并不是全部。你无须知道太多,因为白一禅前辈同我师父双生降世,他们与寻常双生子不同。他们兄弟二人除了心念不同,身上的气息,还有那血脉均是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他二人原本就是一个人。又是时间过去八百载,血脉开始淡化。所以,天机你未察觉感受出墨家人真正的气息,我不怪你,墨家也不会怪你。”

    黑龙所化之人昔年一直跟在白一禅身侧,受其影响,也是聪慧万分。当他听到藏刃这般言语,他不由睁大了眼,眼神却是空洞。他想到了什么,可他如何也不愿去相信。双腿一软,膝盖一曲,不由跪倒在了地上。

    黑龙所化之人抬头看向了藏刃,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种渴望,他渴望这位仙人给予他答案,让他亲耳听到那个他不愿相信的答案。

    藏刃看出了黑龙所化之人的心思,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温柔,道:“天机,现在的墨家,就是你应当竭尽所能,以死相护的白一禅前辈的后人。你若不信,我愿为此,立下九天誓言。”

    眼前的藏刃何等修为,黑龙所化之人再清楚不过,他不过随手挥动,就能令自己修为被打落两个境界。这般的人物,若要自己为墨家而战,只需催用一点小手段,更改他的记忆,如此简单而已。

    “不用了,我信了,是我,是天机错了······”

    语落,黑龙所化之人满眼泪水,泪水自高空滴落,在坠落过程之中化为了水汽消散。

    “是我错了,主人,是天机错了······”

    这俊秀的脸庞因为哭泣变得扭曲,藏刃不去阻拦,任由这黑龙所化之人尽情哭泣。一个简单的秘密,何须隐瞒八百年,师父啊师父,你究竟有何苦心?徒儿今日所为,是对,是错呢?

    黑龙所化之人止住了哭泣,朝着藏刃以敬天之力跪拜三次,随后起身。他的脸上依旧留有泪痕,眼神微微有些迷离,可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

    他问:“恩人,天机该如何补过?”

    不过三言两语,藏刃见这黑龙所化之刃表明了态度,不由脸上露出了笑,那笑,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他依旧是那温柔的声音,道:“白已化为了墨,世上再无阴阳分水。莫语剑已毁八百年,如今所留,不过残次品,莫语能否苏醒,犹未可知。天机,你可愿再化一禅道天机,护着墨家?”

    黑龙所化之人没有言语,他的身上再次散出了黑光,黑光化形,黑龙再次现形。伴着星光月光,黑龙的鳞甲开始变换了颜色。原本的漆黑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庄严佛像那般的纯金色。金龙向下蹿落,直射墨家的天水山庄。

    藏刃向下看去,只见天水山庄,现任墨家掌剑人墨茗的身前,一把纯金色的宝剑深入石板,隐隐散出了五彩佛光。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八章:笑问诸神

    底光明又看向了天上,他双眼所望,不是此片天空,更不是那天下剑宗所在高度。底光明手朝天一举,纳漫天星光汇聚成剑。这柄剑质若琉璃,星辰之色,隐隐散出的紫气却是令这柄剑多了几分诡异气息。

    手一松,这汇聚漫天星光所化的宝剑飞到了底光明的脚底,随后这白衣白发的仙人双手负后腰,御剑直上九霄。

    而在那人所不见,仙不可及,甚而此间天地,神也只是听闻,不知是真是假。

    这片天地只是看去,与俗世倒无差别。连绵山川,无际的大海。蔚蓝长空,青青草地。若只是看看,当真会误以为,此间天地,依旧俗世。

    此间天地,被这淡黄衣袍的道君取名神无山野。

    这淡黄衣袍的道君今日漂浮空中,那座下异兽不见身影。他眯眼微笑,看着不远处这疲惫万分的红袍男子。

    这道君同红袍男子,自然就是书难同颜啸。

    纵然此刻颜啸已身体疲乏,可嘴角依旧带笑,眼神冰寒。已将他击倒了一次又一次,可这不过耗费八百载,就已凌驾众生的俗世蝼蚁,他此刻那种意念坚定却毫无使命感的态度让书难颇为不喜,更收起了笑脸。

    随着书难的怒眉,山河大地开始回应他的情绪。

    脚下的土地不断颤动,好似马上会分裂成道道沟壑,原本还是白日的长空也刹那暗下,明月星辰高挂,随后乌云掩月黑夜无光。天地变色不过一瞬,好似是这淡黄衣袍的道君在宣告颜啸死亡的来临。

    周边空气温度也在刹那降至冰点,千里之外的风沙,五条参天龙卷愈来愈近。

    风扬起了二人的衣袍,灰暗的神无山野,隐约可见一黄一红两个人影对峙。那个黄点慢慢腾空飘起,用雪山飞鹰那样的眼睛看去,黄衣道君竟开始周身起了变化。

    就见书难白光包裹,玉冠崩坏成七八片,原本一头乌亮的黑发任由风抚,渐渐的竟成了淡黄色,黄中带白恍若上好的缎子。皮肤白皙细嫩好似吹弹可破,原本就俊俏的脸庞五观更为锐化,尖刀化作羽玉眉,凤眼深沉若海,寒光泠泠,高鼻薄唇,俊俏秀美。却又有如冰川千年不化,又令人情不自禁解襟暖之,一颦一笑竟已难分男女。

    再往下,原本淡黄色的书生袍子换了款式换了料子,领口袖口,似有黄金打造的六耳蛇饰品,袍子上也用金线绣了这么一条闭目安静的六耳蛇。

    风呼呼狂啸,黄白相间的长发同宽大的袍子随风而动,衣袂翩翩,如緱山之鹤,似华

    顶之云,俨然天神降世。

    与之对应的颜啸,竟再无凡间武者世外隐人那种潇洒淡然与处事不惊。

    他是疯了吧?他是疯了?他疯了!

    他竟在神无山野解开了自我禁锢,就因为自己不认同他的理想么?

    扑通,毫无防备,颜啸跪倒在地。

    那一跪,同样竟是山河为之震撼,好似此间的生灵万物都明白了红衣人的心意与决心,乌云散去,阳光一缕一缕射穿厚厚云海照耀大地。大地恢复了平静,唯独那参天龙卷的沙尘半分未减。

    黄衣道君那黄袍上原本沉睡模样的六耳巨蟒刹那睁开了眼,吐着信子不断在袍子上游动,栩栩如生恍若实体。在下一瞬,这道君开始仰天狂吼,那声音,竟能胜过鸿蒙巨兽望天犼。

    整片神无山野开始颤动,神无山开始快频率震动,山石开始聚拢。四肢、躯干、头颅,神无山竟化为一山石巨人,同样一声朝天怒吼,怕是方圆百里都能听到这一声震天之怒吧。

    跪着的颜啸低下了头,双手合十,好似虔诚的信徒在向苍天祷告。他开始磕头,双掌摊开,手背朝上触碰大地,“咚”“咚”“咚”,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声同样响彻了神无山野。

    黄衣道君开始愤怒,他们存在了多久?千年?万年?数十亿年?

    他对时间早已没了概念,他只明白一件事,他们六个,是无上的存在,他们六个,本该同心协力一道前往天外天去寻找本主。然而除了他,也只有他,同胞们竟齐齐拒绝了他。

    “你给我停下来,我让你给我停下来!”

    土灵子右手猛力一挥,就见那支青帝玉笔凭空而现,玉笔空中挥舞,将玉笔散出的浓墨化为箭雨射落而下。

    颜啸一动不动,继续磕拜,所有的箭矢竟无一正中。

    书难不断挥舞青帝玉笔,箭矢成千上万不断落下,颜啸的身影时而左时而右,箭矢无一命中。

    参天龙卷愈来愈近,在约摸还有五六里地的地方,颜啸起身站直。

    就见他阖上双目,红袍随风而动,风如锋利的刀刃,不断划破他的衣袍他的脸颊,长发还在飘动,这长发早已黑白相杂。

    他并未变得如同黄衣道君那般,样貌俊秀非世间该有,唯一不同的,是他眉心出现一道慑天火焰纹。

    又是一个简单动作,伸直右臂,张开右手,竟是收风沙为剑。再见左手,同样伸直左臂,张开,竟是左手燃火,火焰刹那形成一把唐刀。

    一刀一剑,一刀一剑!昔年褪去凡胎化为神罚者,就是靠这一双刀剑。刀剑无差,殊途同归,或将再见灭世之招!

    右手轻轻挥动,就见风沙之剑褪去沙尘,颜啸周身刹那飞雪,那把剑也渐渐化为一把冰蓝风雪剑,定睛看去,竟是清梧空枝。

    黄衣道君更加愤怒,牙齿间慢慢几个字:“为何?为何?为何!就连勾陈,为何连他也与你一般无知!”

    他握紧了青帝玉笔,在空中又是来回,竟无形之中一把开天巨斧,神无山人握上巨斧又是一声狂啸。

    就见神无山人一斧落下,颜啸恍如纸鸢左右飘忽,竟也如同先前箭雨全无顾虑。

    身子御风而行,竟比想象更加吃力,就见他踏上神无山人肩膀,一剑刺出,听得石头人痛苦怒吼。同时那一声“噌嗒啦”,曾陪同颜啸游荡此间天地近八百年的清梧空枝竟生生折断。

    颜啸蹙眉,是他忘记了,这可是神无山所化的巨兽。同样的,黄衣道君也忘了极其重要的一件事,他是颜啸啊,他只是被火灵子附身从而苟延残喘的颜啸啊,可他,终究不是火灵子。

    神无山人左掌拍向右肩,颜啸又是身子跃起御风而行,同样不曾料到,愤怒近狂的黄衣道君竟是用力吐气,有如塞北狂风,怕是六人环抱的大树也会被连根拔起。

    此间天地无法飞行,本就不擅长御风而行的颜啸刹那失去借力,重重摔落在地。红袍脏乱处处裂口,锋利的山石更是割破皮肉满身是血。

    黄衣道君呵呵笑笑,颇为感慨颇为惋惜,又是几声哀叹,道:“是啊,其实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啊,你原本就不是火儿,我又如何强求于你呢?”

    颜啸颤颤巍巍站起了身,怒眉以对,松开右手,无上宝器清梧空枝落地,有如烈日融冰,顷刻消无。

    黄衣道君眉头微蹙,怎的?这凡间佼佼的修仙者是要放弃了吗?清梧空枝可收天地元素从而化形,他大可再集风雪再铸宝器。

    可颜啸随后表现,却与他所想恰恰相反。

    就见颜啸双手握住火焰幻化的刀,渐渐,刀也起了变化。原本虚无为火的刀竟也有了实体,就见这把唐刀造型的火焰长刀,刀柄造型恍若翎羽,刀刃赤红,刀背如金,刻有翻飞的凤凰,侧身刻字:山城明王!

    颜啸双手持刀在空中画下半圆,竟是一个“卐”字,又听他喃喃:“度苍生,无妨坠无间;斩罪孽,何叹安何远!千人指,万人争,善恶从头如是辩! 山城明王,笑问诸神!”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九章:仙者书难

    黄衣道君睁大了眼,他不曾见过这把刀,自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颜啸!唇角微启,轻语:“山城明王,笑问诸神!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又见他眼神轻蔑,这,也不过蝼蚁!

    “好一个笑问诸神,可惜啊可惜啊!我本就不是神。神?神是何物?与我,也不过丑角舞姬,陪同玩乐度过这无休无止的光阴!你呢?为何你生为凡人,机遇造化短短数百年得乐神罚者之位。可你为何却不愿抓住机会成为洪宇之主?为何你不愿去往天外天探知不曾通晓的事物!”

    黄衣道君不再继续问,他一声怒吼,随着这一声怒吼,神无山人再次挥舞巨斧。可颜啸却不再躲避,低着头,又闻得一声轻蔑嗤笑:“蝼蚁尚能五窍入体,啃食心肺,亡毙巨象。为何,你高高在上,为世界之主,却不曾仔仔细细看过你们所创造的一切!”

    同样伴随一声怒吼,不到四尺的火焰长刀山城明王一对百丈巨斧,红光闪耀,这弱小的蝼蚁,竟硬生生以凡胎**接下了神无山人一击。

    神无山人不会思考,没有感情,它是鸿蒙之时土灵子的玩物,它的存在,单纯为了杀戮。就见山石飞来,硬生生一脚踹飞了颜啸。

    在飞出去四五百丈后重重摔落在地,这一次,怕是折了手臂,断了腿。

    他勉强用火焰长刀支撑起身子,在黄衣道君看来,却依旧那张令人不悦,大慈大悲虚伪至极的脸。神无山人一步一步,一步一震,一步一震,不过五六步,怕就能一脚将之踩死巨石之下。

    神无山人不动了,又听得轰隆隆,轰隆隆的响动,山石巨兽又恢复成了巍峨巨山。

    黄衣道君降到颜啸身侧,用纤长若白玉青葱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问:“修仙问道不就是期待有朝一日飞升么?如今给你机会直接成为世界主宰,为何如弃草芥?”

    颜啸呵呵笑笑却是不说话,左手依旧紧握着那把烈焰长刀山城明王,黄衣道君也看向了那把长刀。好似明白了什么,又颇为好奇,问:“这把刀,可是来自天外天?”

    “万能的主宰,你不是有黄帝天书么?又为何,为何这么问?”

    面对嘲笑,黄衣道君竟未恼怒,只是收回了手,闭上眼,吹着风,却是变了腔调:“火儿,不,颜啸,你可明白五帝子是如何存在的?”

    不等颜啸开口,却是他自己补充:“五帝子不是人,不是仙,不是神魔,不是妖鬼。吾等自无的世界孕育,却不知岁月,时间停顿,难解尽头。这样悠长又有始无终的时光年月,已逼疯了他们。”

    这黄衣道君唤作书难,更或者说,他唤作土灵子。颜啸认识土灵子,亦或认识书难已经八百余年。命悬一线,也曾是这游荡凡间的土灵子救了自己。

    他的目的,简单不过。若他单人之力,无法脱离此间天地,那么,他就重聚五灵之力。而颜啸,则被他灌入了留存在神无山野的火灵之力。

    颜啸抬头看着这黄衣人,这俗世之名唤作书难的无上神祗竟然哭了,恍如珍珠的泪滴从脸颊一颗一颗滴落,湿润了衣袍落在歪草地上。

    颜啸心中竟是千种复杂情绪难再压制,却见,青帝玉笔化作青木长剑一剑袭来。颜啸本能挥动山城明王,却听兵刃断裂的声音“噌嗒啦”。火焰长刀,山城明王刹那折断。

    青木长剑依旧风势难挡,剑刃刺入,圆睁的双眼,收缩的瞳孔,竟是一代传奇就此终结!

    风冰冷刺骨,吹过,不再如同情人的双手轻轻抚摸,更似那无情的利刃割破衣袍。土灵子,亦或是书难,就见光芒褪去,黄白相间的长发竟已如凛冬白雪难复乌玄,原本大气优雅的袍子已成黄衣破布,道道裂口,六耳灵蛇难觅踪影。那张脸,不再雌雄难辨,虽是俊俏非凡仙家之风,然其精美却不如先前十一。

    即便舍去

    了土灵子这无上的身份,他也还是书难啊!

    他是白泽为骑,天书玉笔,仙人难阻的书难啊。

    看着眼前红衣男子倒在血泊中,那张脸却全无痛苦,分外安详。地上的人,在土灵子眼中虽为蝼蚁,可这人毕竟是书难的挚友。

    终究是令他死在自己的剑下!

    “何为?何为?何为!”

    慑天怒吼难复故友生前潇洒风姿,道君书难两行血泪翻涌而出,愤怒、不甘,仇恨、悔意,千百种情绪刹那交织,双膝落地,跪倒故友亡躯一侧。这时候或该一段祈福一段往生咒吧?用对待亡人的形式送他一尘,或者?

    颜啸的灵魂是否也会同自己苦寻千万世的小石头一般轮回不入,三界无名?

    如真是那样,好友啊,有何颜面再见?

    风肃肃,好似人间凡灵在为他悲鸣;雨铃铃,又似天外天的注视者为这局面落泪。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书难站起了身,单手捂脸,仰天而笑,望天而哭,泪珠不断滴落,从棱角完美的下巴滴落,湿了袍子。鬼风呼啸,他停止抽泣不再欢笑,却露出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那种诡异的笑,即便往年的嗜血狱卒亢金龙也难如此。

    又见书难俯下身子,秀美却诡异的脸竟缓缓贴上亡者平静毫无波澜的脸,柔软的薄唇吻在颜啸脸颊。他动情如佳人,下一刻那双唇竟吻上了亡者早已冰冷的双唇。

    那种场面,怕是看到的人都会以为是龙阳之好的男风。可下一刻却是令人害怕又不愿挪开视线,一缕蓝白色的烟被书难从亡者嘴中咬了出来。定睛看去,如何相信,白烟成人形,竟是颜啸模样。

    又见书难右手散出红光,长发衣袍无风自动,刹那,白烟颜啸竟被吸收,不断浓缩,渐而化为一颗凤纹火云赤金丹,握在手中,却是满脸苦涩。

    五帝子之化身,仙风道骨,竟收人魂魄炼化成丹,本已难以置信瞠目结舌,可后面发生的,更是教人不敢相信。

    就在一刹那,命陨青木剑下,魂散故友之手的颜啸,竟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而起。一旁的书难虽是震惊,却难掩盖欣喜,正要上前,同是一瞬,周边空气刹那飙升。

    书难将青帝玉笔换到右手,猛然挥动,青木长剑再次现形,一剑格挡,看去,竟是清梧空枝。

    清梧空枝火焰熊熊,不似先前风雪模样。每一下挥剑,每一道剑花,力量速度都胜先前数倍。

    青木长剑再次接下一剑,却见死而复生的颜啸左手一挥,刀风呼啸,竟是同样已经折断的火焰长刀,山城明王!

    即便此时此刻无法化身五帝子,书难依旧是书难,就听他一句默念,一个八卦纹章格挡山城明王。

    扭头看去,瞳孔放大,颜啸的眼睛……

    那双眼睛早已不再是人的眼睛,左眼纯白,右眼漆黑,没有瞳孔,无法判断焦距,那样的眼睛,早已不是人!

    “柩,你竟然化身成了柩,这不是,不会!”

    发狂近癫的书难朝天怒吼,与他道君模样全然不相符,发泄了,更加握紧了手中青木长剑。

    又见他竖剑胸口,阖上双眼,左手双指抚过,怒声喝道:“百岳山高人为峰,无境无我……”

    刹那,山城明王再次夹带势不可挡的风劲同焚烧万物的烈焰一刀落下,那八卦纹章再次出现,却是琉璃碎裂的声音,山城明王一刀划过,却见刀刃沾血,书难捂着左臂身子向后滑翔五六丈。这人,疯了吗?非也,他不再是颜啸,他不过是“柩”。

    “一捧尘沙青云坠,山河祭,戎马嘶,优昙花落,复复年年!”

    又见青木长剑包裹淡青色光芒,长剑形变,竟又化为一杆木枪。双手挥舞,枪

    轮夺目,枪头直指颜啸,又一声喝:“莫话无间!”

    颜啸依旧面无表情,一刀一剑,破风而来,剑刺刀砍,可那杆青木长枪动若游蛇,左拨右挑,竟让颜啸无法近身。

    颜啸飞身而起,刀剑挥动,刀光剑影若利箭离弦,瞬息而至。同一时间,书难手中青木长枪射出,忽闻一声震天龙吟,青木长枪竟化身百丈苍龙,呼啸蹿向颜啸。

    刀光剑影如风吹薄雾刹那消散,颜啸一刀一剑一对巨龙,却又乌云密布,轰轰天雷九天而落。颜啸躲闪不急,痛苦呼吼,然未见,面容半丝变化!

    再看去,清梧空枝再次变化,散去烈焰,再收大气寒冰为剑!一剑刺落,却是巨龙痛苦嘶吼,半个头颅已为冰封!

    巨龙直直坠落,尘烟起,待消散,再无颜啸踪影。

    巨龙身形消散,再度化为青帝玉笔,飞回书难手中。此刻的书难却是仙力耗尽,难再支撑,一个踉跄,颠倒在地。

    那怀中的凤纹赤金丹散着微弱的红光,黑风忽至,好似常年以来潜伏在神无山的凶兽邪魔同恶灵们都嗅到了坠仙的气味,也一个个确定了这拥有仙体仙灵之人再无抵抗之能。

    一个接一个,正准备群起攻之,却听得天马嘶鸣,刹那白光驱散黑暗照耀大地,书难努力睁开了眼,透过那微微一道缝隙,却是看到灵兽白泽蹄踏冰蓝火焰从天而至。

    白泽四膝皆曲,伏在他身侧,巨大的白羽翅膀恍如顶好的羽衣,盖在了昔日主人身上。这似马非马,似鹿非鹿的灵兽,竟全无惧意阖上双眼好似睡去。

    白泽携图献明主,通鬼神,寰宇洪荒,古今莫辩!

    可就是这样的洪荒灵兽,自无而来,不知归期,却奉凡人为主,或可歌?或可悲!

    书难嘴角笑意,阖上了眼,他太累了,累得再无法站起,或就此长眠吧。他活了太久,四百年?五百年?多少故人的轮回,他遇到太多太多次,可这一世,也可尘归尘,土归土。

    脸颊忽有水滴滴落,温热舒适,体力在渐渐恢复,伤口在慢慢愈合。直到他勉强能睁开眼,才看见,滴落身上,滴落在地的,那是血泪啊。

    那一刹那,疲惫与无力一瞬消散,他站起身看向那如雄狮健壮,鹿头马身,还身有巨翼的洪荒灵兽,热泪竟再难压抑。

    书难哭了,就同离家多年再次与亲人团聚的浪子,今天是怎么了?一次,两次,三次,怕是千万亿万年的眼泪都积蓄到了今天吧。

    他挥手化出一块丝娟手帕,替白泽擦拭血泪。又用额头抵在它的眉心,再难有言语。

    门前青山亘古森森,日升月落千载悠悠。

    天外天,天外天,那不曾见过却依稀脑中的本主可是真的存在?若存在,又是何模样?

    日落湖海,独立高峰不胜寒,从头看,不见江源不见山。

    莫不如,洗去往昔,如蝼蚁之辈,百年轮回吧!

    正要如此,白泽却光芒胜从前,仰天嘶鸣,竟满是悲情。怀中凤纹赤金丹散出的光芒愈发强烈,这白发道君恍然大悟。

    那占据了颜啸肉躯的“柩”,莫不是这般放纵?

    又见光芒闪耀,褪去,道君白发已由睡蛇银环束起,身上破布衣袍已然换新。面目清秀,含笑俊脸,一把玉扇在手,衣袍任风拂动,轻叹:“道常无为无不为,哈哈,哈哈,是啊!”

    道常无为无不为,可惜啊,怕是在两百岁的时候已然忘记了吧。

    身子由风而起,坐上白泽,闻得一声嘶鸣,灵兽载主,蹄踏冰蓝火焰愈来愈远。

    失去魂丹为“柩”所占据肉躯的颜啸,土灵子潜去意识令肉躯重拾本心的书难,二人的羁绊恩仇或将继续。

    至少此方天地这一世,游走**八荒的,是仙者书难,而不会再是先天之灵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章:天帝之威

    底光明御剑而上,九重天境,直越三重。这三重天境的神魔仙妖,只是察觉到这不可阻挡的剑气,纷纷避退。

    直到到了第四重更天之境,连绵百里的一片银白已出现城阙上空。

    底光明剑指挥动,自他身后千百万剑意凝滞成实物,那是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远远看去,汇聚一片恍若银河。不等那一片银白有所动作,这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率先有了动作。

    飞剑嗡嗡作响,其后化作银芒射向城阙之上的那片银白。破风之声如苍龙怒吼,震彻天地。

    飞剑靠近了那片银白,这才清楚,那片银白竟是百万红袍银甲,手持各类兵器的天兵天将。随后这些天兵天将各自催用仙术神法,轰向那飞来的一片银河。

    顷刻,在这第四重天的长空,各色流光将整片天空渲染。面对数量如此之众的阻拦者,底光明却是速度再添几分,全无畏惧。

    一个身有四丈,手握鎏金锤的天将烂在了他面前。这天将上身**,那古铜色的肌肉一块一块,如岩石立体。天将手中鎏金锤挥落,巨大的锤头如泰山落下,令人窒息。

    纵然如此,底光明眉宇之间依旧流露着那份坚定。身子一跃,原本踩在脚下的那把紫色琉璃宝剑握在了手中。宝剑朝前挥斩,那巨大剑芒如薄刀切开了豆腐一般将天将手中的鎏金锤斩成两半。那切口光滑平整,若这一剑是朝着天将头颅挥斩,后果不可想象。

    天将一个后怕,面对飞窜而来的底光明,竟本能性避向了一侧。底光明顺势而过,身子靠近天将头颅位置,却是道出一语:“道友,得罪莫怪!”

    语气温柔,满怀歉意,这天将更是傻愣愣立在了原地。这下界中天之境的天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底光明自他身侧掠过,那身后寒光泠泠的飞剑却不会同他一般,怀有歉意。飞剑若游龙一般夹杂破风之声射向了那巨人一般的天将,这天将眼神一变,自知沙场分神为大忌,便催用仙法神术去打落那些飞剑。

    可面对已经飞离的底光明,他却没了阻拦的意思。

    那四丈高恍若巨人的天将不过是这茫茫百万天兵天将之中的一人罢了,会有一人阻挡,自会有成百上千,十万百万的人来阻挡。

    底光明一人一路,一剑破万法,当真鬼神难当之势。可奇怪的是,他杀出了一条路,那些阻拦的天兵天将虽有受伤,也不过轻微,危及生命或缺胳膊少腿的,却是不见一人。

    底光明每每伤了一人,或破了人家兵甲,都是一句语气温柔的抱歉。这杀神之威,仁者风采,也是折服了那阻拦的他的一群天兵天将。

    当一众天兵天将还想去追拦这中天之境的天帝时候,一个银袍金甲,手握三叉戟的天将却是拦住了一众人等。这浩浩荡荡的百万天兵天将,也是就此偃旗息鼓。来的快去的也快,唯一能说明这儿曾存在过战斗的证据,也就那漫天还未消散的剑气了。

    而那个银袍金甲,手握三叉戟的天将望着底光明离去方向叹了口气,随后只听他细语悠悠然道:“人力难以抗天,纵然你是中天之境的天帝,在羡天之境,你也只是个能力不差的凡人。底光明啊底光明,在你自己的地盘逍遥快哉如何不好,怎的非要越天而过?放水令你过了更天之境又有何用,睟天之境的那位老怪物,你该如何抗衡?”

    一个声音却在这银袍金甲的天将脑中响起,那是此片天地的主宰者,也可称为是此片天地,是这更天之境的天帝。

    那声音平

    静空灵,如同修行钵,也就是那佛音碗发出的声音一般,令这天将心神刹那宁静。

    “青云,中天天帝修行不过八百载。若能了了尘缘牵绊,苦修千年,不说我更天一境,咸天一境天帝之位换人也非不可。”

    这唤作青云的天将对这更天天帝的话并不怀疑,因为讲这话的人是更天天帝,此方天地的主宰。

    当底光明破开了更天之境的隔离法阵,到达那睟天之境,迎接他的不再是百万天兵天将,只有一只体形胜过五岳的巨龟。

    巨龟漂浮空中,四肢迟缓的上下摆动。而巨龟背上,更如俗世一城。有连绵山川,有潺潺流溪,更有高楼建筑美轮美奂。

    “哦,看来天地法则所说不差,的确是中天你这小鬼。已经来过了,就此回去吧。”

    一个声音此间天地八方传来,余音回荡久久不散。

    底光明再将剑意凝滞成实物,化作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那声音又自八方传来,语气之中带有笑意。

    “中天啊中天,吾等虽不知一向隐匿不出的你为何此番逆天而行,可睟天之境不是你能踏足的,就此回去吧!”

    语甫落,此间天地起了异象,日月同天,以巨龟为界限,一半白昼一半黑夜。白昼那半,九只金乌散出金辉,使得半边天地如赤炎低语,若非此间天地生灵侵入,怕是刹那被这金辉融化。黑夜那半,半轮圆月由明黄化为冰蓝,漫天星辰也刹那色变,同为冰蓝,只是一瞬,极寒地狱般的威能可令非此间天地的生化一瞬成冰。

    底光明站在中间线上,一半身子此刻热汗浸透了白袍,一般身子已被冰封。那才凝滞的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也是刹那化作虚无。

    可随后,他嘴角露出邪魅笑容,身子一震,寒热之力尽褪。热汗蒸发,寒冰碎裂,那白发白袍再次无风自动。

    双臂张开,双手作爪向左右天地一抓。随后极寒极阳之气汇聚,底光明借此方天地之力,纳金乌蓝月之威化为极寒极阳双剑。双剑色为红蓝,质地也如琉璃一般,经营剔透。

    双剑互换,左手握那极寒之剑,右手握那极阳之剑。

    “中天之境天帝,底光明,以下克上,拜见睟天天帝!”

    声传八荒,那一瞬间,睟天之境时间停顿,万物静止,死界一般。可随后老者笑声传来,此间天地重燃生机,那黑夜白昼的奇异景象也作镜面碎裂,真正的睟天之境出现在了底光明眼前。

    脚下所踩,不再是大地,是那一片平静映射蓝天白云的透澈湖水。湖面宽广,不见边际。在离底光明不过六七丈的位置,有一雅亭,亭中三人围坐,二人下棋,一人旁观。

    这三位都是须发皆白老态龙钟,衣着道袍的老者。走近些,看清面容,三位老者一般面容。现在模样,那执黑子的老者眉头若川,好似棋局与他,已是苦战,难以杀出血路。那执白子的老者抚须而笑,淡然自若,好似胜局已定。而旁观那人原本盯着棋子密布的棋盘,当真观棋不语真君子,随后抬头看向了底光明。

    老者冲底光明微微一笑,随后声音慈蔼,道:“小友,多年未见,依旧是后生脾气。”

    底光明双手一松,双剑化为红蓝流光消散,随后冲那观棋老者作天揖之礼,声恭敬道:“睟天前辈,多年未见,依旧这般明镜止水。”

    “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缘无事可思量。中天,你本道心坚固,何苦作茧自缚?”

    “既为弟子,当以父母之礼相待。若畏惧有损道心,作

    不见状,此生大道,无望。”

    观棋老者哈哈一笑,伴着笑声,那对弈的两位老者身体变虚,随后不见。观棋老者手前伸,作请的动作。

    底光明几步迈过,到了雅亭之中。那棋盘换了位置,底光明落黑子座,老者落白子座。老者手又前伸,依旧是请的动作。

    看棋盘,不过一目,底光明也看出了些许。这盘棋没有布局,想来之前厮杀也较为激烈精彩。但白棋四十二拐之后,黑棋陷入困局。

    琴棋书画非底光明所擅长,若大师兄或三弟在此,或能与这位睟天之境的天地棋盘厮杀一番。可今日在此的,是他底光明,不是韩孟,也不是叶不凋。

    底光明最终双指夹住一颗黑棋,缓缓落下。原本清晰的棋盘,上头的棋子却是虚影一闪,微微变动了位置。棋子误落,棋局已定。

    不等底光明怒目,老者却是放声大笑,这笑声爽朗,隐隐含有欣慰之意。

    底光明定睛一看,随后瞳孔放大,不由咋舌。

    棋子误落,竟是一子解双征,一手棋,左右逢源,救下两侧征子。此刻白子,已无棋可下,败局已定。

    老者笑声依旧,站起了身,棋盘也好,这雅亭也好,在他起身刹那,也作虚无。底光明也站起了身,同老者一道站立湖面之上。二人所踩湖心,依旧平静,不见涟漪散出。

    老者笑声止,平静几隙,随后开口,道:“小友,你住宅中天多少春秋?”

    底光明不知老者为何突然此语,也不思索,开口回道:“至今,不足四百年。”

    老者点了点头,却是一声哀叹,随后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冥灵一春五百年,小友,你这三百多载,为小年,还是大年?”

    底光明不知老者这话何意,正欲开口,却是老者抢了话,继续着。

    “吾睁眼看世三千年,闭目一梦三千年,可是大年?小友之小年,与吾之大年,与这天地相比,均只是尘埃。”

    老者转过身,满脸笑意看着底光明,最初的哀愁之意已经彻底消散,那双老眼射出满怀希望同期许的光芒。

    “中天啊,于天地之间,你我皆尘埃。蚁穴亦可毁了千里之堤,微弱尘埃难胜蝼蚁,那可能叫天地改色?”

    底光明此行,不过为了见到颜啸,老者所言所语,均非他心之所向。

    “中天之境,天地法则为我所控。那成天之外,或束缚我等的天地法则,如何不能为我所控?”

    如此豪言壮志,却是那般痴愚。可老者听到,却又是一阵笑声。

    “天帝之威不可触,吾年迈嗜睡,就此入梦。”

    语落,老者身影渐作虚无,直到彻底消散。

    那等狂妄言语出,天地法则好似不曾察觉。这睟天之境,依旧湖面平静,不见风起,不见雷落。

    底光明自知是这睟天之境的天帝,是这位老者掌控了此间天地法则,令二人心意言语都困在了睟天之境,没被传向再上境的天地法则之中。虽不知老者究竟何意,可心中谢意,诚然不假。

    “天帝之威不可触啊,睟天天帝,晚辈谢过了。”

    一壶酒,十步歌,百年孤影。

    剑在手,天下游,纵横长歌!

    百年孤影与纵横长歌,如何不能并立同行呢?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一章:天机秘密

    且不说那九重天的故事,再说回大邺帝国临城墨县的墨家天水山庄。

    黑龙所化的金剑深入石板,墨茗同郡主大人等都怔怔看着这把金剑,均是一脸错愕,随后也都个个心怀警惕,生怕有诈。

    而那较金剑更早被打落到天水山庄的简雨蜓则从深陷的土坑中爬起了身,随后他慢悠悠向金剑同墨茗等走了过来。

    众人知道这一袭冰蓝袍子,又有些不着调的年轻人与仲西侯同萦如歌一伙,相助墨家,当无恶意歹心。可本能性的还是对简雨蜓有了几分警惕性,毕竟这人方才所展现出的能为,即便此刻墨茗,也不好说能够抗衡。

    “墨庄主,愣什么,拔剑啊!”

    听到简雨蜓的话,墨茗再次皱眉看向了这把金剑。他又看向了自己的母亲,郡主大人眉头微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墨茗伸出了手,握上了这柄名为一禅道天机的金剑。在握剑的刹那,脑中却是浮现了如走马灯般的万千画面。

    那是一个世家,产房之中伴着响彻天地的啼哭声,一对双生子被产婆抱到了产妇身侧。产妇此刻面色凄白,鲜有血色,汗水早浸湿了头发,也使得脸上好似抹了层油。她吃力得伸手摸向两个还在哇哇哭泣的孩子,这两个孩子好似感受到了女人散发出的母爱,虽说眼睛紧闭,却还是伸出小手去抓握女人的手。

    这两个娃娃开始长大,随着私塾先生读书,随着一身戎装的教头习武。再后来,有位须发皆白,一身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从天上飘落,到了这户人家。这仙风道骨的老者带走了这两个娃娃,这两个娃娃在老者处修习本事经过磨练。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两个娃娃长成了俊美的少年郎。他们辞别的老者,开始下山游历。天下、江湖,自有其精彩,也有其凶险。两位俊美少年郎就如此浪迹了一年又一年,当他们回到了出生的家,却不见父母。不知是他们的父母为人所害,还是别的因素,这两个俊美的少年郎化作人屠,杀光了宅子里的人。

    他们被通缉,只得躲回了老者处。

    老者已不在,在老者洞府地方,有一个衣衫邋遢握着个酒葫芦喝酒的牛鼻子道士,还有个僧衣敞开露出胸脯独自恍若弥勒的笑脸胖和尚。这一道一僧,强行各自带走了一个俊美少年郎。

    又是几载春秋,那个在和尚处修行的少年郎辞别的那恍若弥勒的笑脸胖和尚,出山去游历。此时的山下已逢乱世,民不聊生。或是双生子之中隐隐有着联系,他同他的兄弟,终于在乱世相聚。

    一个假和尚,一个满嘴谎言的假道士,再次一同闯荡江湖,游历天下。

    再后来,兄弟二人误入了杀手组织,几次生死,终是存活了下来。他们又遇到了不少人,有好有坏,有美有丑。结识了不少好友,也结下了不少梁子多了不少仇人。

    在之后他们跟随好友开始征战,在这期间,二人各自遇到了命中注定之人,成

    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战争,永远是残酷不堪。当兄弟二人被逼入绝境,那假和尚受伤惨重,奄奄一息,显然命不久矣。

    那假道士含着泪如吸血蝙蝠一般吸干了假和尚的血、炁同仙力,最后那假和尚虽面带笑容,可生命显然已经逝去。假道士飞天离去,不知去了何处。那假和尚的躯体人踩踏,最后化作肉泥,尸骨无存。

    再后来的画面,又是一对双生子的出生,相似的场景重复。可不知为何,这双生子均是孱弱不堪,还未足月,双双夭折。

    又是一对双生子的出生,历史重演,那对双生子再次还未足月,双双夭折。

    那个假道士出现了,他憔悴不堪,满脸胡渣,头发也是黑白相杂。他的道袍不知多久未洗,满是油渍。他左手握着一个酒壶不断往嘴里灌酒,右手则伸进胸膛,好似挠痒痒。

    最后他带走了一个孩子,不知这个孩子被带到了何处,不再出现过。

    而剩下的那个孩子开始成长,他天赋非常,不过二十的年纪便已天下无双。

    这个长大的孩子也迎来了他自己的孩子,可如同诅咒一般,又是一对双生子的出生。当娃娃才呱呱坠地,这长大的孩子却带走了一个孩子。这次出现在墨茗脑中的画面令他如遭雷击,更是觉得胃里返佣,甚是恶心。

    那个被带走的孩子被埋在了一个树下,好似男人根本听不到自己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黄土一抔一抔将那可怜的孩子活活深埋。这个时候,画面开始变得离奇,那个男人好似化作了厉鬼一般,这个视角看去,是这个男人不断挥剑斩来,催用的,正是墨家的莫语剑法。

    可要说是莫语剑法,又有些不同,两者相近又有相差。

    随后画面消散,到此终止。

    当墨茗回过神来,那一连串的画面令他惊恐。更令他惊恐的,是画面最后的庄子,同他墨家的天水山庄,太像了。还有画面中出现的一个又一个人物,竟与自己,多少有几分相似之处。

    随后墨茗听得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是郡主大人、墨曲儿同虎佬的,是他们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可墨茗的脑中却浮现了另一个画面,他知道,这不是金剑传递给他的画面。画面中的那张脸没有半点血色,可他微笑得看着自己。那个笑容,凄白而温暖。

    随后这个人开口,声音之中毫无生气,只听他道:“你醒了,就好。”

    那张脸,同自己太像了,太像了。那个声音,他如何不清楚,那个声音,那是令狐长空的声音啊。

    两行泪水不自觉从墨茗双眸流出,他口中不自觉念叨着:“长空,长空······”

    看到墨茗这般模样,再听到他口中所念,郡主大人同墨曲儿皆是心中一颤。他,这是知道了么?

    “茗儿,茗儿······”

    郡主大人已经妆容哭花的脸出现在了墨茗的眼前,她在不断摇晃着

    自己的身体。可不知怎的,墨茗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的口中依旧在念叨着那个名字,“长空”。

    他终究是昏死过去,若非虎佬出手及时,墨茗怕是要再次正脸朝下,摔倒在地。

    昏死之人的手一松,金剑脱手,发出金属落地的声音。那金剑落地后,还散出淡淡金光。简雨蜓看着这柄剑,却是摇了摇头,好似有些无奈。

    随后他语气之中流露了几丝鄙夷,又微微有些不屑道:“虎毒还不食子,你们墨家,可当真是丧心病狂啊。”

    虎佬这会儿正在给墨茗渡炁,郡主大人再次梨花带雨哭泣着跪在墨茗身侧。唯有墨曲儿这丫头涨红的脸满是怒意,气冲冲走到简雨蜓身侧,泼妇骂街的势头。

    “你,你,你,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帮了我墨家不假,我墨家自会重礼酬谢。但你再这般,再这般······”

    简雨蜓看着这小奶猫一般的丫头,也觉得好笑,还反问道:“说了就是说了,说了,你又能奈我······”

    语未落,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天水山庄。向二人看去,简雨蜓头朝一侧,脸上赫然浮现了一个不大的巴掌印。而墨曲儿此刻也依旧保持着那个扇巴掌的姿势,她双眼之中,尽是怒同恨。

    简雨蜓扭过了头,脸上没有怒意,也散去了先前那般的无赖模样。他双眉皱起,满眼不解同疑惑。

    这一巴掌实在是来得令他措手不及,他怎的也料不到,这小丫头这一巴掌,倒也是真疼。

    简雨蜓收回了心神,手一扬,那还悬浮在空中的十三把灵剑纷纷飞到了他周身。也不等墨曲儿再说什么,这简雨蜓身体开始液化,最后化作一滩血水渗入大地。而那十三把灵剑,也在简雨蜓化作血水时候向下坠落。

    可奇怪的是,当飞剑插入血水,却不是深入石板泥土,而是如同被血水吞噬,消失不见。

    这简雨蜓就这般消失,消失得干脆彻底。墨曲儿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由一惊。随后她回头看向了墨茗那头,郡主大人跪在墨茗身前哭泣,虎佬正背对着她再给墨茗渡炁。想来,他们也都应当没有看到这一幕吧。

    也将近,天边隐隐的有了些许光亮,可风,依旧冰寒彻骨。

    当墨曲儿将金剑自地上拾起,那金剑散出了强烈的金光,随后金光如流苏一般滑向了墨茗。金光又化作万千流丝,包裹墨茗。

    这画面,似曾相似。好似那日墨茗出现的大木匣子,透出金光,也是这般金光包裹了墨茗。

    只见自墨茗膻中位置也如上一回一般散出似墨浓稠黑气,那黑气与金光相容,也剧情重现,为金光包裹,而金光渐渐转入墨茗膻中。

    再看墨茗面容,添了血色,神情舒展。

    墨曲儿捧着这把金剑,却是蹙起了眉,这把唤作一禅道天机的剑,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这些秘密,对墨家,对墨茗,到底有利?还是有害?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二章:朱门凶酒

    这一天的金陵城城门外有个少年拉了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这少年踩了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咯咯作响,一袭青衫随风而动。他往日装扮就是如此,今日虽是同样,可额头却多了一条白色抹额。

    少年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若山岩,可那疲惫是如何也掩藏不论。不说少年,即便是那拉车的黄牛,也是步子迟缓,每次提蹄落下,都有些许颤抖动作。少年太累了,黄牛也近乎力竭,可少年依旧拉着牛车继续前行。

    等少年拉着牛车近了,城门口执勤的校尉认出了少年,他快步迎了上去,满脸讨好同关切,问:“李三少爷,这是打哪儿······”

    这校尉的话顿在了嘴中,他看到了牛车上拉的东西,这牛车之上拉了一口薄木棺材,棺材做工粗糙,看样子,也是新打的。

    青衫少年停下了步子,黄牛也停下了前迈的蹄子。在黄牛停下蹄子的刹那,纵然是壮牛,也已体力透支再难支撑,随后膝盖一曲,一声重响瘫倒在了地上。黄牛先是用力喘息,它太累了,累得再无法起身,甚至,再无法痛快呼吸。

    黄牛急促的喘息不过几下,终究停下,再听不到半点黄牛喘息的声音。青衫少年蹲在了黄牛的脑袋前,那黄牛的双眼还睁着,眼神已经空洞。青衫少年闭上眼默念了一段好似往生的经文,随后他伸手抚过了牛眼,黄牛已死,一路艰辛,总不该死不瞑目。

    青衫少年的步子也有些微微颤,好似也将同那黄牛一般再摇晃几下,将要倒地。守城校尉扶住了这李三少爷,语气之中关切更是多了几分。

    “李三少爷,李三少爷······”

    青衫公子终于难在支撑,眼皮一闭,沉沉睡死过去。

    等着青衫公子醒来时候,他躺在了自己那舒适的大床上。他想起身,可身上力气好似都被抽空一般,连抬手动作也是做不出来。

    一个细腻声音传来,语气平静,听不出半丝情感。

    “云鸿,路上辛苦了。”

    青衫公子李云鸿看向了坐在床边的人,这人面容与自己也有几分相似,可相较自己,这人的面容要更柔美些。

    李云鸿呵呵一笑,那笑声苦涩,其中更是透露了无奈,听他道:“老二,我没有杀她。”

    坐在床边的,是李家这辈的老二,李平鸿。李平鸿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三弟的肩膀,语气之中终于流露了情感,那是安慰同释怀。

    “既如此,就如此吧。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公

    子俏,李家再无李冈鸿。云鸿,我在书房给兄长立了个暗格牌位。可李家以后,得辛苦你了。”

    李云鸿却又是呵呵一笑,令李平鸿有些不解,不用他问,他这三弟先开了口。

    “我的确该遵王令,亲手杀了兄长。可惜啊可惜,我终究下不去手。可惜啊,兄长终究是因我而死。”

    李平鸿不由皱眉,李云鸿没有下手他早早料到,毕竟李云鸿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可兄长因他而死,又是何意?

    “你或是想问,兄长如何因我而死,我这番出行,又做了些什么,对否?”

    自己兄弟,不必歪歪绕绕,李平鸿点了点头,他这三弟自然也是将答案告之。

    “八斗先生一剑风摧之,我的刀,我的剑,终究还是泛泛。”

    “所以,你本可以杀了八斗先生?”

    李云鸿点了点头,继续道:“兄长本意是杀了八斗先生,令这天下优秀后辈,不必担忧是否功未成名未就而夭折。可兄长最终还是没有下这杀手,他说八斗先生救过玄荼大哥,他不能杀她。自然,我也不能杀她。”

    那之后一炷香的时间,兄弟二人不过聊了十来句,李平鸿也就让这三弟好好休息,自己也就出了门去。

    离开李家的李平鸿直接坐上马车去了紫禁城,那城卫见到这马车上悬挂的马牌,都是打开侧门,不敢阻拦。

    一路畅行,进了紫禁城后李平鸿又是小步快走,直奔东宫。

    金陵城的世子殿下朱谏男今日也未在书房批复公文,与前几日一般,还是在御花园里头,一把藤椅一壶烈酒。就那般好似悠然得躺在藤椅上,喝着烈酒,看着云卷云舒的长空。

    一个宫娥小步走到了朱谏男身后曲身跪下,正要禀报,朱谏男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他也不起身也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随后道:“令他直接进来即可。”

    宫娥起身后在这世子殿下身后一个行礼,又小步后退十余步,再转身小步向外走去。

    未久,李平鸿一身褐色袍子快步走来。

    同样到了朱谏男身后,与先前那宫娥所跪位置无差的地方,单膝跪地,声恭敬道:“参见殿下。”

    朱谏男再次摆了摆手,随后道:“起来吧,说说,问到了什么?”

    李平鸿犹豫,沉默。可十几隙后,他终究是开了口,将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朱门富贵喝凶酒,三尺青锋谓何求?夫勇万人伏称首,待见书生结天仇。”

    朱谏男听到来报的四句诗,久久不语。就此一主一仆,一躺一跪,宁静无声。约摸过了半柱香,躺在藤椅上的朱谏男站起了身,手中酒壶举起,倾倒。酒水落成一线流入口中,烈酒辣喉咙,可朱谏男却是颇为痛快的“啊”了长长一声。

    随后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哈哈大笑,狂笑,声音高傲重复了这四句诗:“朱门富贵喝凶酒,三尺青锋谓何求?夫勇万人伏称首,待见书生结天仇。公子俏啊公子俏,三尺青锋谓何求,谓何求啊!”

    李平鸿依旧单膝跪地,低头不语。朱谏男回过神扶起了他,满脸温柔笑意。可他越是如此,越是令李平鸿内心惊恐。随后李平鸿“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

    “殿下,云鸿忠心,天地可鉴!”

    朱谏男听到这话,依旧不改那温柔笑脸。他再次将这李家正宗一脉的李平鸿扶起,随后却是叹了口气,长长吁了口气,道:“有的时候,本王会觉得,本王所为,皆是错误。平鸿,你觉得本王所为,是对是错?”

    李平鸿双手抱拳,腰微弯,头微低,声恭敬又语气坚定道:“李家世代为金陵王左右,从前现在,亦或今后,忠心不改。”

    朱谏男却是哈哈笑出了声,声爽朗,传甚远。

    “本王信你李家忠心,不如这般,让云鸿进京吧。”

    听到让李云鸿进京,李平鸿不由瞪大了眼,满脸惊恐,猛一抬头。当他看到这世子殿下那双眼睛,却是不由鬓角生寒,险些身子颤抖,要颠倒在地。

    朱谏男那瞬的眼神冰冷若寒渊,看不出半丝情感。可随后这世子殿下的眼神变了,再如先前一般温柔。

    “就此吧,平鸿,你且下去吧。以后的金陵,以后的临城,你李平鸿也要多多劳心劳身了。”

    伴君如伴虎,李平鸿不愿去猜朱谏男的心思,也猜不出朱谏男的心思。他只得再是一抱拳行礼,回了个“是”后同先前那宫娥一般,小步后退几步,随后转身小步离去。

    这御花园除了在边缘处有宫娥同侍卫,在中央休憩处,再次只剩下朱谏男一人。他没再躺回藤椅,只是身子笔直双手负后腰,抬头看着蓝天白云。风过云动,微微的呼啸声。偶有飞鸟掠过,几声长鸣。

    朱谏男的鼻子微微一动,闻到了自自个儿身上散出的浓郁香气后,嘴角流露了苦涩。随后这世子殿下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也尽是苦涩。

    “朱门富贵喝凶酒,呵,朱门凶酒,朱门凶酒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三章:名唤青衫

    李平鸿才出紫禁城的宫门就碰到了令他皱眉不悦的事情,那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哥。若只是一般寻常富家公子哥,自不会引起临城第一权贵李家二公子李平鸿的注意。

    他认出了那富家公子哥中的其中一人,这人他虽不放在眼中,但多少也得给对方几分薄面。因为这人,也姓朱。

    这人是宁川府尹之子,唤作朱谏衾。对,这朱谏衾同当今的世子殿下朱谏男为同辈。算起来,朱一诺遇到这人,按辈分也得喊一句堂兄。可毕竟隔了四五代,即便同辈,身份差异也摆在了那。

    这朱谏衾同另几个富家公子哥围成了一圈,看众人动作,像是在用力踢踹着什么。隔了有些距离,李平鸿听不清他们嘴里在叨叨什么,不过随意想想,也当只是些市井粗鄙言语。

    李平鸿的马车缓缓经过了众人身侧,他不愿去理睬这纨绔,只是自坐车中。

    小纨绔们的爱好,是调戏秀色可餐的小娘子同欺负欺负市井里头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可大纨绔们的爱好,就多了些,除了同样喜好调色秀色可餐的小娘子同欺负欺负无权无势之辈,还有就是攀比同打压。

    这朱谏衾看到马车自紫禁城出来,开始以为是朱谏男或朱一诺的马车,再不行,就是那墨家小子的马车。可当他看清了马车上悬挂的马牌后,他的脸上浮现了痞子无赖一般的笑。

    就见他拍了拍身上尘灰,将束髻冠后的两条长绳往后一摆,轻咳几声,昂首挺胸,迈着步子向李平鸿的马车走来。

    李平鸿坐在车里不曾注意,可随后只觉车子一个急停,随后就是骏马嘶鸣声。李平鸿身子往前一颠,险些在车厢里头摔倒。他眉头微蹙,也是想到了个七八分。不等车夫报上话来,李平鸿就掀开帘布,从车厢里头走了出来。

    无须车夫搬下落脚梯,他直接跃到地上。

    果不其然,这朱谏衾正杨着头,眼神轻蔑,嘴角勾起邪魅弧度看着自己。

    可惜啊可惜,朱谏衾想打压他人从而提高自己身份,可他选错了人。他可以选其他达官显贵之子,甚至李云鸿也非不可,可他偏偏遇到的是李平鸿,又偏偏去挑衅了李平鸿。

    人所不知的,是这成日带着自家三弟,又拐着小王爷朱一诺在风花雪月之地厮混的李家三公子,实际在金陵城扮演的角色,是最为年轻的谋臣。

    比起有迹可循,终会被人循着蛛丝马迹找出破绽的阴谋,这李家三公子更喜好阳谋。随势而动,随势而发,若手段高明,甚至无迹可寻。

    不等这宁川府尹之子先行开口亦或先行动手,李平鸿直接甩手一个巴掌扇在了对方脸上。响声清脆,朱谏衾还算俊秀的脸上也登时出现了一个血红手印,被打的侧脸也好似隐隐有些肿胀起来。

    朱谏衾怒目圆瞪,手指颤抖指着李平鸿,睚眦欲裂的模样,好似恨不得就在此刻将李平鸿生撕活剥了一般。可对方回应他的,却是另一只手迅猛袭来,又是一声脆响,在朱谏衾另一半脸颊上也留下了一个颇为对称的巴掌印。

    “何方狂徒,胆敢在金陵城撒野。你可知你身后为何?乃是我金陵城王之所在,金陵紫禁城。巡城司何在,巡城司呢?”

    先动手,自然也得也开口。

    打了人,在占了理,这才能令人压根痒痒,又无可奈何。果然,随着李平鸿一声喝,一队甲士自已经将道路填满堵塞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这对甲士的头头时常轮岗秦淮河,怎会认不得这李家二公子。他立马上前几步,身子微曲,作揖行礼,道:“李公子,卑职来迟,敢问何事叨扰到李公子?”

    李平鸿对这甲士头头也是面熟,可即便面熟,此刻不野给予好脸色。只见李平鸿眉头微皱,满脸怒意,声音之中更是愤愤,道:“光天化日的,竟还有不长眼的敢在金陵城拦截车马,欲行伤人性命夺人钱财之事。你们巡城司,干什么吃的?若本公子有个好歹,世子殿下非把你们通通发配洛县,这辈子别想回来。”

    这甲士头头实在不明白这李家二公子今日怎的这般火爆脾气,往日里,或他人口中,都说这李家二公子虽流连风月之地,但为人谦逊有礼,有李家大公子风采。无奈,身份尊卑,这甲士头头唯有带着一众甲士纷纷单膝跪地,嘴中齐齐念着“有罪”。

    别人吃这套,朱谏衾身份不差,可不会被忽悠进去。他将手从脸上挪开,又开始指向了李平鸿。可依旧是不等开口,李平鸿再次先动了手。他手往前探,一把抓住了对方双指,随后那么用力一掰,只听骨头响动,随后就听到朱谏衾杀猪般的痛苦叫声响彻这片街道。

    那随朱谏衾一道来的公子哥同家仆们早早拳头痒痒,打算上来暴走这不开眼的小子,如今见到朱谏衾如此狼狈,个个眼中冒火,冲了上来。

    可这群纨绔忘了,这儿是金陵,不是宁川。他们在宁川作威作福,可他们到了他人地盘,来的是金陵城,临城之主所在。

    那群巡城司的甲士也是刹那起身,纷纷长刀出鞘同一众纨绔对峙。

    李平鸿还握着朱谏衾的双指,眼神轻蔑,看着对方那痛苦表情,却是心里舒坦了不少。随后他余光瞥见,是原先这群纨绔围立之处。看到地上画面,李平鸿的牙齿不由咬得咯咯作响。随后他手上力添八分,又传出一阵骨头声响。

    李平鸿松开了手,朱谏衾面色惨白捂着双指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细细看去,他那双指,竟诡异角度向后曲折,即便医好,也无法再如先前灵活了。

    李平鸿向这一众纨绔走去,这一众纨绔看到了朱谏衾的惨状,也都呆若木鸡,竟不自觉得给李平鸿让出了一条道道来。

    李平鸿走到了这一众纨绔原先围立之处,只见地上有个瘦小灰衣蜷缩成圈。看他样子,衣衫破烂,裸露的手臂细弱枯柴。或是常年食不果腹,皮包骨的样子显得身子瘦小,脑袋大大,不成比例。

    这孩子依旧蜷缩地上,用手死死护着脑袋。他的身上,脑袋,嘴角,都有裂口,血还在流。甚而伤口处已经参进了尘沙碎石,那该有多痛,可即便是痛,却听不到这孩子一声闷哼。

    这孩子,可是个哑巴?

    可即便是哑巴,怎会连哼哼声也没有?

    李平鸿的手按上了这孩子的肩膀,手才触到,那瘦小若骷髅的身子不由一颤,随后缩得更紧。看到这孩子瑟瑟发抖的身子,李平鸿的怒火在刹那爆发。

    他起身朝回走来,看到那些纨绔,不是一拳就是一脚。虽说李平鸿不同他兄长

    同三弟一般,武道修为高深,但毕竟也是自由习武,也已稍稍触及了两极门槛。面对这些真真正正不学无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们,自是如同打沙包,一打一个破。

    李平鸿站在了一众纨绔之中,那些家仆想上前去暴揍这小子。可不知为何,这看上去也不弱泛泛若文士的小子身上,竟隐隐透露了一股杀气,令他们不寒而栗,甚至脚如灌铅,寸步难移。

    李平鸿又走两步,从一个巡城司甲士手上夺过一把长刀。那甲士先前还不肯松手,直到他们的头头一声轻轻咳嗽,这才松了手,任由李平鸿降刀夺去。

    “打过那孩子的,自己站出来!”

    声音响彻,怕是能传到紫禁城的城门口,可平日里思绪紧密,但求步步稳健的李平鸿,今日却全无顾忌。过了十几隙,那些纨绔公子无人敢动。

    李平鸿手中长刀散着泠泠寒光,可他却将刀丢了,他将刀丢向了那个被打得瑟瑟发抖身子抱成一团的那个苦命孩子。李平鸿走到了那孩子身子,低声道:“把刀捡起来。”

    那孩子听到这话,虽未站起,可身子却停止了颤抖。李平鸿也不管这孩子乐意不乐意,手一探一抓,直接将这孩子从地方抓了起来。当他看到这孩子的脸,李平鸿整个人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这孩子或是个乞儿,他头发脏乱若枯草,还隐隐泛黄,这原因,他那骷髅般皮包骨的身子同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已经说明了这孩子长年食不果腹。若只是如此,倒不会令李平鸿惊讶。

    李平鸿盯着这孩子的脸,久久说不出话,究竟是怎样的人心,才会对一个这么点大的苦命孩子下此狠手?

    这孩子的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的鼻子塌了还不断滴落鼻血,他的一只眼睛泛着淤青,另一只则肿胀得快赶上了他的小拳头。

    “孩子,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面前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面带笑容,语气温柔,这苦命的孩子哭了。纵然此刻流泪,眼睛只会更疼,可他还是无法抑制情绪的哭了。他还不到十岁,可他已尝过了太多世间疾苦。他所求的,不过是能吃饱一顿饭,穿上一件暖和衣裳。

    为此,他同野狗抢食,可背野狗咬伤过腿。他去偷人们晾在外头的衣服,又被打得十来天动弹不得。

    可他还不到十岁啊,还来不及作恶,就要开始接受惩罚了么?

    这孩子声音颤抖,他不是哑巴,可少与人言,他口齿并不清楚。

    “名字,名字,我想要名字······”

    话未尽,已经痛哭出声。再难的日子,再痛哭的折磨,他都不曾落泪,可面前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不过一句询问,那笑容,那温柔语气,却好似刹那击中了这个孩子心中隐匿某处,情绪如开闸洪水,再难抑制。

    那一瞬间,所有的心酸,所有的委屈,通通伴着哭声宣泄而出。

    可随后,这孩子的哭声止住了,这孩子愣住了。那种淤青未肿胀的眼睛大大盯着,他被人抱在了怀中,被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抱在了怀中。

    随后听得这富家公子依旧是那温柔语气,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起,你姓李,你叫青衫。李青衫,这就是你的名字。”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四章:李家福祸

    这乞儿不知道李青衫三个字意味什么,他只晓得,自己有了名字。虽不知那三个字怎么书写,可他自今日起有了名字,他叫李青衫。

    二人松开,李青衫抬头看着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他冲着面前这人咧嘴嘻嘻笑。这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伤口,一只眼睛满是淤青,另一只眼睛肿成了大包。他用手背抹去了鼻血,再是咧着那被划开的嘴继续着嘻嘻傻笑。

    李平鸿看着李青衫的笑脸,这笑脸有些难看。可那笑脸之中,竟似阳光打落,这阳光也在刹那照进了李平鸿原先密布了寒霜的心。刹那冰原化雪,青草盈盈生长。

    他牵起了李青衫脏兮兮的小手,又拾起了地上的长刀,领着小乞儿慢步向那一众纨绔子弟走去。

    不说那些纨绔子弟,就连地上的朱谏衾也是不再疼痛翻滚,那呼声也刹那停止。朱谏衾睁着眼看着这一大一小二人朝自己走来,大的那个脸上平静没有表情,小的那个咧嘴嘻嘻笑,笑容之中是对未来的期许,更流露出了丝丝邪气。

    这小乞儿在邪笑,猪儿虫化作了巨蟒,好似准备吞噬日月,竟也令这在宁川作威作福无人敢阻拦的府尹之子,自心底生寒发慌。

    “青衫,谁裂开了你的嘴?”

    听到询问,李青衫伸出小手,手指指着一个身着淡紫罗衣的纨绔公子。他只是用手指着,也不说话。

    李平鸿点了点头,松开了李青衫的小手,随后双手握刀,跨步如飞箭一般射向这淡紫罗衣的纨绔公子。那些奴仆正要阻拦,只觉身体某处疼痛,却是被那些巡城司的甲士直接挥刀砍翻在了地上。

    没了碍事的人,李平鸿刀高举,力劈华山之势落下。随着一声惨叫,那淡紫罗衣的纨绔公子右臂分离,摔倒在地疼得不断翻滚。那断臂口鲜血直流,而那才脱离身子的断臂,手指竟也微微曲动几下,随后化作死物躺在地上不动。

    一出手,就令一人残废,不说那纨绔子弟一众,围观百姓,甚而那一众巡城甲士也是一脸惊愕。这李家二公子,怎的会是这般脾性?

    李平鸿全然不去理会旁人目光,又是开口询问,语气依旧温柔。

    “你的鼻骨,又是谁打断?”

    李青衫再次伸出了小手,在他抬头的同时,一个身着浅蓝色华丽袍子的纨绔公子嘴里咿咿呀呀,可跑的方向却是相反。

    李平鸿手中长刀反握,用力一掷,长刀破风之势飞向逃跑的纨绔公子。一声“噗”声,那逃跑的纨绔公子一口鲜血喷出,随后正面倒地。而巡城司的那把长刀,后心插入,前胸透出,贯穿了这纨绔公子。

    不说寻常闹市,还是紫禁城不远处,李平鸿却无视法规,当街杀人,这下连巡城司的甲士头头也是怔在了原地。他已明白,这李家二公子口中所说的发配洛县,已经注定。可现在情形,他不知该上前去拦住逮捕这李家三公子,还是继续作路人旁观。

    李平鸿没再继续问李青衫,谁伤了他的眼睛。李平鸿走到了那甲士头头身侧,轻声道:“不是所有姓朱的人,都配用谏这个字。”

    那巡城甲士头头的眼睛射出了光,随后他所为,更是围观的人不明所以。这甲士头头下令了,他下令竟是教手下们将一众纨绔子弟,包括那宁川府尹之子朱谏衾一并上了

    枷锁带走。

    金陵城的大街上场景有趣,一队巡城司的人押着一众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就那般慢悠悠走在了大街上。

    李平鸿又看了看地上那条断臂,还有那已经没了生气的浅蓝色华丽袍子的纨绔公子的尸体,却是嘴角露笑。随后他又走向了那小乞儿李青衫,牵起他的小手,面带微笑,语气温柔道:“青衫,我们回家。”

    这儿是金陵城,以往的金陵城容不得进城的人同上街的人携刀带剑,更不说当众打斗。闹出人命,不论双方身份,都是头等大事。可今日这李家二公子当真杀了人,却作无事人一般带着小乞儿回了家。

    事情在金陵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单因为李平鸿当街砍残一人,捅死一人,还因为这一众纨绔子弟身份来头。宁川府尹之子,宁川刺史、司马之子,更有宁川商贾大家之子。即便这些人的家族都在宁川,可伸手到金陵,又怎会是难事?

    不等李平鸿带着李青衫回到李府,有关这件事的参奏已经被送进了紫禁城。不是一封两封,而是整整一百二十七封。

    朱谏男还在御花园里头,他的身侧是那一百二十六封参奏,而宁川代理书写的那份,则被他看完后丢在了草地上。在他身侧站立了一人,身子笔直,面色平静。

    他本打算跪下,可朱谏男阻止了他,还邀他一道看了这宁川代理书写的参奏。

    朱谏男开口问:“李叔叔,你觉得平鸿这次做的,是对,还是错?”

    李家之主沉默有许,随后声音平静,恭敬道:“当街砍残一人,捅死一人,不合临城法规。李平鸿知法犯法,罪过属实,但听殿下发落。”

    “哦,任凭本王发落么?那,如果本王要平鸿自缢驿站门口呢?”

    李家之主听到这话,虽是心颤,可脸上神情不变,只听他淡淡回道:“殿下为未来临城之主,不说李平鸿,即便殿下要老臣自缢殿下面前,老臣也绝不皱眉。”

    朱谏男呵呵而笑,随后手轻拍,宫娥端着一个精致玉盘小步走来。那玉盘之上有两个白色瓷壶,那瓷壶里头,当是美酒,亦或烈酒。

    朱谏男取过一壶,也不用杯,高举令酒水淌落成线。他张开了嘴,就那般接着。一壶酒,不过几口,就空了瓷壶。随后朱谏男又取过另一壶,倒没再喝,反倒递给了这李家之主。

    李家之主依旧那没有表情,看不出其心所思所想的脸,他身子微曲,双手接过瓷壶。一句“多谢殿下恩赐”之后也是同朱谏男一般,瓷壶高举,酒水淌落成线。嘴张开,酒水尽落口中。

    也是几口,空了一壶酒。这酒太烈了,辣得这李家之主喉咙若火烧一般。可他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表情。

    他喝的,只是一壶烈酒。

    朱谏男看到这李家之主如此模样,也是面带笑容。果然啊果然,上一回因为对象是李冈鸿,这狐狸才会那般慌乱。随后朱谏男呵呵笑出了声,他觉得有趣,人人都夸赞李冈鸿同墨茗,却是把李平鸿、李云鸿还有朱一诺当作笑话。

    莫不是,面前这狐狸也是这般认为么?

    “李叔叔,酒喝多了只是醉意上涌,醉酒睡去倒也无妨。若是,酒喝多了,贪睡不起,那可就不好了。来人呐!”

    声才出,就有披甲侍卫快步

    走来,在二人身后一丈位置单膝跪地,静待命令。

    “送李大仁回府。”

    得了令,这侍卫一个请的动作,而李家之主冲朱谏男行退拜礼之后,也随着这侍卫离去。

    朱谏男又躺回了躺椅,望着天空。藤椅摇晃,悠哉悠哉,舒坦至极。他轻轻拍着自己腹部,这身子可当真好使。纵情饮酒,相拥美姬,也不觉得有啥不舒服。可闻惯了自衣服上散出的香薰气味,却是不由皱眉不悦。

    这气味,太过浓郁,有些刺鼻。看来得叫宫娥再换香料,免得没恶心到别人,自己快被熏吐了。

    也是这时,一个厚重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李家那老小子走了?”

    听到声音,朱谏男从藤椅上起来,随后转身,作天揖行礼。

    来人一身宽松睡袍,也如李家小子李云鸿一般踩着一双木屐。不过他这双木屐较李云鸿那双,是双薄木木屐,走起路来倒也没那般“咯咯”声响。

    来人年迈,脸上已有不少黑褐色的老斑,可他精神奕奕,不似垂暮该有模样。

    能在紫禁城这般穿着随意走动的,除了金陵老龙王,可还会有第二人?

    老龙王摆了摆手,示意朱谏男坐下。他才走到藤椅旁,就有几个侍卫搬来了一把样式相同的藤椅供老者躺坐。老者也躺在了藤椅上,摇晃摇晃看着长空。他伸手去抡茶几上的瓷壶,可瓷壶空空,显然是空了酒水,没得喝了。

    朱谏男不由皱眉,随后道:“祖父,您来同孙儿谈话,可不是您能偷着喝酒的借口。”

    听到自己孙儿这般言语,老龙王哈哈大笑,可还是打开了瓷壶的盖子,确定里头的确空空,只得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气味来解馋。这一幕,看得朱谏男当真哭笑不得。

    随后朱谏男开口道:“祖父,你我爷俩有多久没一道饮酒了?”

    老龙王一听,倒没去细想,只是随口回道:“自那西地黑炭来过之后,我这金陵王就被你这小崽子管住。不说同你这小崽子,自个儿想偷偷喝酒,都有宫娥劝阻。唉,人生无趣啊,人生无趣。”

    看到自己祖父孩童般的样子,朱谏男也是“噗哧”笑出了声,随后声音平静,甚而有些一本正经道:“那不如,今个儿祖父就陪同孙儿,一醉方休如何?”

    老龙王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看着自己孙儿。可朱谏男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笑脸,又微微点头。老龙王确定无误,哈哈大笑。

    可随后老龙王想到了正事,开口问:“那么,李家这小子,你打算怎么做?”

    朱谏男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感情,他吁了口气,随后道:“孙儿想过,未来云鸿做临城大将军。可惜啊可惜,这孩子心善,孙儿打算让他去京州。”

    老龙王点了点头,对这安排甚为满意,可他所问并非李家三子。老龙王也不开口,只是等着自己孙儿继续往下说。

    朱谏男自也明白自己祖父意思,若李平鸿只是杀了个达官显贵的公子哥,这事情可大可小。可明面上看,李平鸿今日是将朱家人的脸面剥离摔在了地上,如此罢了,他还狠狠踩了几脚,又用力跺了跺。

    朱谏男微微一笑,却是反问:“祖父,除了我们兄弟三人,您可在外头,可还有孙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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