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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是一夫用全文阅读

作者:沽梦师     剑是一夫用txt下载     剑是一夫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章:不见归途

    朱一诺刹那认出了这翩翩公子为何人,若真如师爷所言,这里是他的心境,这翩翩公子是他的心结,那为何,自己的心结会是自己的表兄,墨茗?

    他本该早早认出这身形,到了最后还是因为那形如戒尺的莫语剑才认出了自己的心结。

    此时状况不容他踟蹰,这心化墨茗握着莫语剑一剑袭来,朱一诺慌乱之中随手一握,只觉握到了一把剑的剑柄。低头一看,自己所握,竟是自己才把玩了小半天就消失不见得快剑瘦马。

    心化墨茗的剑将要刺入朱一诺眉心,朱一诺手腕一动,一个崩剑,令硬生生将心化墨茗给弹飞了出去。

    朱一诺眉头不由一皱,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只是随手一剑,竟是这般威力。

    可那心化墨茗好似在空中双脚用力一蹬,那空中仿佛有面无形的墙作他的着力点。

    心化墨茗再次飞身而来,朱一诺已经明白眼前的只是自己的心结,眼神之中流露了兴奋。因为此刻与自己斗剑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表兄,那人人夸赞的墨家少主,墨茗。

    朱一诺心里迫切想知道,自己同表兄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随后一剑出,九星飞伏白狼却水。

    可是奇怪,这。心化墨茗不躲不闪,依旧迎着自己得瘦马剑而上。朱一诺心有杂念,手腕微微一抖,也是这时,心化墨茗也出了剑。他的莫语剑触碰过了朱一诺的瘦马,剑刃顺着剑刃滑落过来,近身了,心化墨茗一脚飞踹,将朱一诺踢飞四五丈。

    朱一诺重重砸落地面,本该被砸进湖水之中,可这湖面也是奇怪,若非有一圈一圈涟漪扩散,当真会以为自己摔落地方,是一面铁板。

    朱一诺一声闷哼,来不及揉搓摔疼地方,心化墨茗再次一剑袭来。朱一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随后脚下催力,跃向一侧。

    才迈出两步,身后威胁阵阵,回头望,他认得这招。这心化墨茗,竟催用了连墨茗都甚少使用的莫语剑法夫子令。

    来不及躲闪,朱一诺后背被这夫子令打中,剑气窜穿身躯,打入了他身前湖面。

    朱一诺咽喉一甜,呕出一口鲜血,随后脚步一乱,跪倒在地。

    可那心化墨茗怎会给他喘息机会,再次快步袭来,剑挥斩,此刻催用的,却不再是墨家剑法。

    一道剑气射出,炸裂成千百道剑气,那些剑气再如利箭射向了朱一诺。

    这分明是仲西侯催用的招式,好似唤作风乎舞雩。朱一诺此刻反应迟钝,下一瞬,万箭穿心。

    虽是梦境,可那疼痛却清晰无比。

    朱一诺膝盖一曲,跪倒在湖面之上,手中瘦马脱落,却是直直没入湖水之中。

    朱一诺的嘴角流淌着鲜血,眼神之中满是不甘与疑惑。自己最

    初一剑能打退这同墨茗一般的心结,可为何在那之后,自己没了招架之力?

    那心化墨茗不再上前,站立原地,那漆黑颜色再化血红。手中莫语剑一横,也恢复原先折扇模样。

    “心如止水!”

    年迈苍老得声音说出这四字,声音恍若自八方传来,久久回荡不散。

    那个垂暮的老天师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湖面的血红淡化几分,直到这老天师走到了朱一诺身前,这一片血红的湖水恢复成了最初的清澈模样。

    白云落影,湖面的二人,老者站立,少者曲膝而跪。

    沉默许久,跪在地上的朱一诺先开了口。他情绪好似有些崩溃,气馁。

    “师爷,徒孙这一生,终究是赶不上墨茗了。”

    听到墨茗二字,老天师却是摇了摇头,随后道:“鹓鸟破杀戒,凤雏正鬼道。身影两相随,天子话逍遥。”

    最一诺听不明白老天师的话,满眼疑惑。可老天师却是抚须而笑,随后道:“说漏了天机,不可为,不可违……”

    老天师也不再理会朱一诺那不解眼神,眼中重新流露了温柔,道:“孩子,师爷给不了你太多东西,这梦蝶留你。你若哪日当真心如止水,也好慰藉你师尊穆知途在天之灵……”

    老天师再次挥动了他的衣袖,那衣袖再次遮住了朱一诺的视线。

    面对熟悉动作,朱一诺好似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急忙道: “师爷,徒孙还有疑惑……”

    话终究未说尽,当朱一诺视线恢复,那广阔无垠的湖面不见,那心化墨茗自也再寻不到。

    朱一诺朝四周看,自己的师爷,那老天师已经不见身影。再寻觅,这已经显得破败的演武厅也不见了奎木狼的尸体。

    诺大的演武厅只剩一堆宝剑插入地板同墙面,在门口不远处,还有那把忻都圣物,巨剑不恨。

    朱一诺盘膝原地,闭上了眼,可不论他如何冥思,再无法进入自己心境,那被老天师称作梦蝶的地方。

    朱一诺不曾注意,再没雨水自屋顶破洞滴落,屋外疾疾而落得雨水也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而在高空之上,依旧一身天师道袍,白须白发,可面容同皮肤再次化若少年的老天师踩在浮云之上。

    那静静躺在云朵上的奎木狼尸体已经看不出人形,一个身子透明,不过四五岁年纪,虎头虎脑的童子从奎木狼的身上站了起来。

    这童子看到了老天师,眼中流露惊恐,随后化为愧疚。身形透明的童子朝老天师作跪拜礼,奶声奶气道:“弟子拜见师父。”

    老天师看到童子,脸上露出了慈蔼笑容,手微微上抬,写童子被一阵微风扶起。

    老天师声音温柔道:“知途啊,你我师

    徒太久没见了。”

    童子稚嫩的小脸之上满是羞愧,可这毕竟是张童子的笑脸,配上这么个表情,显得颇为有趣。

    老天师被童子这模样逗乐了,笑得颇为开心,随后道:“知途啊,人生得意万千重, 春回梦醒原是空。 红尘佳人如烟事, 云淡风清一笑中。生前罪孽有万般,入了东阴界,诚心悔过,纵然时光漫长,一百年,一千年,终有到头那天。”

    这童子眉头皱起,可毕竟童子模样,不见忧愁,只觉一脸可爱有趣。

    老天师呵呵一笑,随后道:“知途,你这徒儿虽未成熟,可幼蛟不越雷池,难以化龙。你为他做的,够多了。为师有一事不解,你可能说说?”

    童子大大的脑袋使劲点了点,意思让自己的师父只管说,他会如实作答。

    老天师点了点头,继续道:“知途啊,为师问你,暮知途为何会犯下滔天杀孽?”

    童子没有迟疑,回道:“暮知途为杀尽天下恶人,可杀戮多了,最终心魔难抑,化作人屠。”

    老天师点了点头,沉思有顷,随后又问:“那暮知途为何化名奎木狼,奎木狼是如何收住杀心?”

    童子依旧直接回答:“人有千面,作尊者相,剑主相,又化催城之相。纵然双手血腥,依旧心存善念,当引回正途。”

    听到童子这般回答,老天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张家术法,因何而忘?”

    这次童子迟疑,上牙咬住下唇,犹豫许久,最后答道:“血海涛涛,不见归途,故遗忘。”

    听到了答案,老天师却是满面愁容,哀声道:“知途啊知途,为师年迈,早晚会抗衡不了天地法则。你这点孽债牵连,与为师而言,无关痛痒。可与你而言,却关乎重新轮回的机会。知途啊知途,你为何这般的傻?”

    童子咧嘴哈哈笑,可那若葡萄般的大眼睛却是不自觉流出了泪。

    那哭腔依旧奶声奶气,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老天师看着这孩子,自己终究无法做到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境界,到头来,面对自己的弟子,还是起了偏袒之心。

    老天师摇头叹了口气,随后道:“如此,就由为师亲自送你入东阴界吧!”

    老天师才探出手,这童子却是急忙躲闪。老天师不解,眉头皱起。

    童子再次跪拜在地,声坚定道:“师父,弟子还有事未了,望师父成全。”

    老天师收回了手,这般多年,自己终究还是改不了这差点毁了自己道心的臭毛病。纵然相关自己大道,老天师依旧决定再偏袒自己弟子一回。

    见老天师不作言语,这童子又是犹豫些许时间,最后语气空前坚定道:“请师父将弟子送到如歌身旁,做他侍灵!”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一章:侍灵知途

    听到自己弟子心愿竟是这般,老天师再次叹气,无奈道:“世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知途啊,这叫如歌的小友,是人,是鬼?”

    童子沉默不语,不知如何作答。

    老天师看向了东南方向,随后抚须道:“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亦如,人之畏鬼。人死不为鬼者,万中有一。鬼死化作魙者,千万不见其一。”

    童子微微皱眉,不明白所言何意。

    老天师继续道:“数百年前,曾有一人,凡胎入魔,鏖战天神。不知该说万幸,还是可惜,他虽化魔,却是心中人性不灭,也是如此,最后惨死天兵天将冲锋之下。”

    童子盯着老天师,当真如孩童一般,乖巧听着故事。

    “这人死后作鬼入了东阴界,本该炼狱受尽折磨再往轮回,可他的几位师兄却都是大能,愣是逼迫东阴君把他们的师弟放了。”

    童子突然问:“师父,这些人可都是同如歌一般的修仙者?”

    老天师点了点头,继续道:“不单是修仙者,还都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妖孽扎堆在了一起。”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这小子,或该尊称为前辈。这前辈终究是个不安分的主,作了鬼修,依旧去挑衅世间不公。可惜啊,纵然他自己领悟鬼道变化所创的《阴阳策》再是如何生猛,终究还是败……”

    “《阴阳策》!”

    童子突然喊出来老天师口中那位前辈所创神通,老天师也被这突然一吼黑纳闷住。

    “知途,你晓得阴阳策?”

    童子点了点头,随后道:“想来弟子是知道师尊口中前辈是何人了?”

    老天师眼神之中流露金光,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语气再无先前平缓,有些急切道:“知途,你知道那位前辈?”

    童子又是点了点头,道:“师父所说的那些前辈,可能就是如歌的师兄们。那位创造鬼道神通阴阳策的前辈,应当是如何的六师兄。弟子不知前辈本名,只听如歌说他这位师兄唤作断枪……”

    “断枪,断枪,果然是那位花前辈,果然是。”

    老天师满脸笑意看着童子,随后手一挥,奎木狼那残剩无几的尸体逐渐淡化,最后化作透明泡沫,消散。

    “近万年来,由鬼化魙者不过二人,其中一人就是这位花前辈。知途,为师答应你了。”

    童子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随后满是欣喜,可随后,却不由流露了对自己师父的愧疚。

    老天师自也看出了自己弟子的感情变化,他手微微一台,童子身体不由被风托起。随后竟是双腿叉开,坐在了老天师的脖子上。

    童子不由一惊,正要说话,老天师却双手一抓,抓住了童

    子那短短肉肉双腿。

    又听老天师语气略带淘气道:“徒儿,坐稳喽,咱们出发了。”

    相隔数百里,对老天师这等已与天地相通,知四季变化的人而言,不过一步。

    这天鸾峰鲜有这般多人的,任是参水猿,或是心月狐,今日都在天鸾峰上。

    看去,正好十人,除了那矮个子参水猿赤拳击树外,其余人要么围着石桌喝茶,要么倚着墙看书,那妩媚妇人心月狐更是躺在树上小憩。总体言之,除了参水猿哼哼哈哈外,都颇为安静。

    一道白光,众人都齐齐看了过来,参水猿停止了打拳,树上的心月狐也化作一抹红,到了同道身侧。

    白光散了,是个身着天师道袍,白须白发面容若少年的人,他的脖子上还骑了一个身子透明,虎头虎脑的小娃娃。

    见到这天鸾峰上的人反应这般大,老天师哈哈一笑,身子微微一低,把脖子上的童子放了下来。

    童子看到一众同道,嘴巴开合,还是没说出话。

    那化名张月鹿的同道仔细打量了童子一番,随后那面甲未遮掩的眼睛流露疑惑。她看向可心月狐,这唯一面不负甲的妩媚女子未开口,点了点头。

    张月鹿的眼神流露了惊讶,难以置信。

    矮个子参水猿不同他人对这老天师心怀戒备,直径走到童子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准备去摸这童子脑袋。

    当他的手穿透童子身躯,眼神之中没有震惊,只有无奈。

    童子一脸苦涩,可那娃娃脸这般表情,还是显得可爱同有趣。童子是逐渐年迈的奎木狼所化,身形变了,内在未变,外貌与神情一对比,也就显得有趣了。

    童子老气横秋,声音却是奶声奶气道:“死猴子,你可是手痒了,想被剁么?”

    听到童子这般言语,天鸾众里的同道,那些猜测的同全无所知的都是不由一愣。

    参水猿笑了,笑声震天,最初的笑声幸灾乐祸,随后平淡,最后苦涩,甚而还隐隐带有了哭腔。

    童子伸出小手抚摸着参水猿的脸,那小手还时不时陷入参水猿的脸蛋。童子微微抿嘴,依旧奶声奶气道:“臭猴子,生死一度,贫道虽死,却是无憾,实在要说,也算得上喜丧了。”

    参水猿再次伸手,可惜他的手再次穿透了童子身躯。无奈,唯有握紧了拳头使劲捶地来发泄心中苦闷。天鸾峰上的石头地只覆盖了薄薄一层土,他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是打进石头地再拔出,那石头地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小洞。若去丈量,这拳头打出的坑,怕有近半尺深。

    参水猿停止了捶地,双手撑地跪着,眼泪自面甲缝隙滴落。

    “奎老狗,你为何要这般做啊?”

    童子微微一笑,道:“本以为渡了劫修为

    会多一些,也就能多帮如歌一些。只可惜,怪只怪贫道道行浅薄,渡不过那雷劫。万幸还能行尸走肉一些时日,剿了道门叛孽之辈。”

    参水猿睁大了眼,问:“奎老狗,你,你剿灭了黑山?”

    童子摇了摇头,叹息道:“臭猴子,贫道只是灭了黄门,没那能耐颠覆黑山。臭猴子啊,你也听贫道一句,若黑山不曾危害到如歌,你也就不要搅进这混水里头了。”

    参水猿还想再说什么,咬了咬牙,还是作罢。

    那妩媚妇人心月狐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知途大哥,你可知,如歌已经打算归隐。可惜啊可惜,我们的酒馆,没了掌柜的。”

    童子满脸苦涩,叹气摇了摇头,道:“世事无常,最终没能和各位同道再饮一杯酒。”

    听到这,张月鹿也是情绪难以抑制,哭出来声,呜咽道:“奎木狼大哥,鹿儿,鹿儿还有很多不懂的要奎木狼大哥指导。鹿儿,鹿儿不想和奎木狼大哥分开……”

    张月鹿在现存的天鸾一众之中年纪最幼,众人也是当妹妹一般对待。不说奎木狼这般与人为善的前辈,就连已经亡故的亢金龙,对这年纪比尊者还小的张月鹿,也是百依百顺,万般宠爱。

    看到张月鹿哭泣,童子心中万般滋味,难以言述。情绪纠缠,最终一句:“贫道虽身死,这般年纪,与夭折无关了。你等好好活着,贫道就能一直与你等同在,所以啊,又何必因为贫道没了俗世肉躯,难过呢?”

    众人听到童子言语,纷纷疑惑看向了童子。童子未作答,童子身后的老天师一手负后腰,一手抚须而笑。

    老天师清了清喉咙,随后道:“你们这些娃娃与知途一般,造孽不少。知途应了劫,死前也算做了件大善事,积攒了些阴德。知途,或该说奎木狼已经没了机会继续偿还,你们余生还长,多行善事,方知归途。”

    参水猿不知老天师为何人,他与奎木狼同来,也是将老天师的话放进了心里。参水猿对老天师抱拳行礼,随后道:“不知前辈哪座山的仙人?”

    老天师未开口,童子替老天师回答了这问题。

    “这位是贫道师父,俗姓为张。”

    听到这白须白发,却又面容若少年的前辈是奎木狼的师父,都是不由恭敬,纷纷行礼。

    参水猿再次抱拳行礼,随后问:“奎老狗,你方才所说,与我等同在,又是什么意思?”

    童子眼中放光,面带微笑道:“既然贫道未渡劫成功,身死道消做了鬼,那你们可是忘了?我们跟随的人可是驭鬼尊者。”

    听到童子言语,心月狐这妩媚妇人不由面露惊色,道:“莫非,莫非你想……”

    童子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贫道做了决定,不赴东阴界,只在俗世,作如何的侍灵。”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二章:如歌苏醒

    奎木狼的决定震惊了天鸾众所有人,可随后有人放声大笑,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随后天鸾一众都放声而笑。

    童子看到一众同道都在笑,也随着一起哈哈大笑,可他的笑声还是孩子那奶声奶气的笑。没有豪迈,唯有可爱。

    老天师抚须而笑,随后摸了摸童子脑袋,道:“知途,既然做了决定,就一道进去吧。”

    童子点了点头,随后向一众同道抱拳行礼,领着老天师向萦如歌那间屋子走去。

    等童子同老天师进了屋子,天鸾峰上的天鸾一众都停住了笑声。除了心月狐,虽都个个面甲遮掩,可面具下头,都是一脸愁苦。反倒是没有面甲遮掩的心月狐满面笑容,风调皮弄乱了她的头发,竟她更魅更诱人。

    心月狐看着萦如歌那间屋子,声音细柔道:“已经有两位同道不赴轮回也要跟着如歌身边,多个知途大哥,又有何不可呢?”

    童子领着老天师进了萦如歌的屋子,屋子里两个人,一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又一脸病态的萦如歌,另一个自然就是坐在萦如歌床边的秦月儿。

    秦月儿修习的是音功,本当感官敏锐,尤其听力异于常人。可奇怪的是,童子领着老天师推开门,进了屋,秦月儿也未听到半点声音。

    童子轻声呼唤道:“月儿。”

    也是听到稚嫩声音,秦月儿这才惊恐回头,当她看到这半透明的童子同老天师也是秀眉微皱。

    秦月儿试探着问:“你是,大郎?”

    老天师疑惑不解,看向了童子,童子解释道:“如歌曾有机遇,救下一有千年道行的鬼婴,这婴灵还有两个同胞兄弟,他就寄生在他二弟身上。”

    老天师眼睛一亮,随后问:“那这大郎,如今在何处?”

    童子叹了口气,答道:“为了救如歌,已经神魂消散。”

    老天师不由露出遗憾表情,随后却是上前两步走到了床边。

    秦月儿玉手作爪,那么一吸,挂在墙上的宝琴飞了过来。可这宝琴却在距离自己四五尺的位置漂浮半空,任是秦月儿如何催力,再无法过来半分。

    老天师呵呵一笑,面容慈蔼道:“女娃娃莫怕,老夫不会伤害你这小情郎。听知途言,你这小情郎曾与一生来就千年道行的婴灵为友,这等婴灵魂魄消散,不大可能。老夫想探一探,可行?”

    秦月儿没怎么听清楚老天师后边的话,有两个字,她听得分外清晰。

    “知途?”

    听到秦月儿喊出来自己的名字,童子一脸无奈,向秦月儿点了点头。

    秦月儿看着童子,虽说面容看不出,可那双若葡萄般黑亮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芒,不就是奎木狼么?

    “知途大哥,你……”

    童子摇了摇头,道:“当做之事已做,虽有代价,但也不虚此行。月儿,如歌,如何了?”

    秦月儿的眼睛刹那朦胧,泪水将要涌出。老天师好似看出了什么,手一扬,秦月儿眼眶里的眼泪消散,想要落泪,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泪来。

    随后老天师眉头成川,不解道:“女娃娃,你的眼睛,哎,当真可惜了。”

    秦月儿一听

    这话,也是惊讶,问:“前辈您能看出奴家的眼疾?”

    老天师点了点头,随后却是摇头叹气道:“可惜啊可惜,你这娃娃的眼睛先天有疾,若是作寻常姑娘,哪怕学习女红,也不会损坏至此。可你这娃娃为何偏偏要修习音功,你可是以为修习了音功,用不到眼睛,你这眼睛,就不容易伤到了么?”

    秦月儿更是惊讶,又连连点头,道:“义父最初也是这般认为,可音功修习到深处,眼疾反倒加重。”

    “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每种器官各司其职。人以为五感互不相同,殊不知,载体同一,五感自是相同。五感为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先前说的,你先天眼疾,只作寻常姑娘,就与常人无异。可偏偏你要入这武道,修习的还是五感之中最耗心神的声之道,音功。如此一来,音功渐长,消耗与日俱增,你的眼睛如同被抽干养分的花朵,自会日渐枯萎。”

    听到是这般情况,童子忙问:“师父可有医治法门?”

    老天师最终无奈摇了摇头,叹气道:“各有定数,不可违。女娃娃,你这余生,可弹琴,可奏乐,但万万不可再催动音功。若是强行催用,怕有一日,眼不可见,耳不可闻,更甚者,另外三感,也将缺失。”

    再听老天师这般恐怖言语,秦月儿却是作无事人一般,那童子却是慌了神,又忙问:“师父,那你一定得救救月儿······”

    老天师依旧是摇了摇头,他伸手探向萦如歌,这一回,秦月儿倒也没再阻止。

    老天师未触碰萦如歌,他双指作剑,一道金光自指尖射出,打入了萦如歌眉心。那沉睡在床上的萦如歌身子微微一动,老天师的眉头也是微微一动。

    老天师问童子:“你这小友,是修仙者不假,可怎的,没有炁源?”

    童子离开萦如歌有些时日,虽未参与那日墨家争斗,可也是知道了萦如歌做的事情。摇了摇头,颇显无奈,道:“师父能测天机,当是知道如歌命途如何。这一切,也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可老天师却摇了摇头,道:“为父能测天机不假,但一切种种,只能一二。说到底,为师终究只是个鸿蒙一重境的武夫罢了,修仙一途,不曾踏足。”

    听到老天师自称是鸿蒙一重境的大能,秦月儿不由杏目圆睁,颇为惊讶。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鸿蒙一重境界的武道强者存在,她见过鸿蒙三重境的有几位,也曾听闻有可引风雷,踏水而行的鸿蒙二重境高手,可一重境界,只以为是传说而已。

    老天师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或许是仙人的规矩太过繁琐,你那些个师兄们只能为你铺路,却没法背着你走。老夫还属俗世,就由老夫,来推你一把!”

    随后,老天师剑指一曲,萦如歌的身子散着微亮白光自床上飘起。渐渐,那光由白转黑,再作黑气散出。那黑气如被风穴吸引,开始汇聚。渐渐,黑气汇聚成人形,与奎木狼所化童子相差无几的形状。

    老天师又是剑指一松,萦如歌的身子也就缓缓飘落,重新躺回了床上。

    老天师俯下身子,蹲在了这黑气童子身前,面容慈蔼,眼神温柔。这黑气童子如才到陌生地方的小奶猫,各种警惕,想要躲到一边,可无奈,身子竟是没法动弹。老天师呵

    呵一笑,将手探出,按在了黑气童子头顶。

    再其后,一股金色流光自老天师掌心散出,灌入这团黑气之中。渐渐,如同戏法一般,黑气童子化作金色,这金色童子有了眼睛,有了鼻子,也有了嘴巴。他的小手五指形状清晰,那小手胡乱抓着空气,小脚不断蹦跶,好似想要溜走。

    等金色童子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也就安静了下来。那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的小手,盯着自己的小脚,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随后又用小手拍了拍小肚子,小肚子一弹一弹,如同实物。

    “孩子,你得上天恩赐,可惜生错了年代。若你早生个几百年,想来也是一代人杰。可惜啊可惜,你偏偏生活在了这俗世之人不可为仙的年代,等待你的,自然也就只有夭折一途了。”

    “我,没有死?”

    老天师摇了摇头,道:“你可以算作没死,也可以算作又死了一次。若你死了,有高人相助,或能由鬼化魙。可惜,有这般能为的仙者或道士,无法在此间天地停留。老夫在俗世,造化可算通天,但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帮不了你。”

    鬼童子大郎也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看到躺在床上如困梦境无法清醒的萦如歌,忙问:“萦哥哥呢?他为什么一直睡着?”

    老天师眼神温柔,看了看大郎,又看了看自己徒儿,那奎木狼所化的童子,随后问这大郎:“孩子,你可愿帮你的萦哥哥?”

    老天师以为人心为私,不曾料想,大郎却是毫不迟疑,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老天师点了点头,秦月儿却是眉头微皱,她虽有眼疾,可她感官敏锐,老天师那奸诈若狐狸的表情虽说只是一瞬,但终究是被秦月儿捕捉到了。

    老天师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柔道:“女娃娃,你无须担心。老夫不会害你的小情郎,也不会害这孩子。可人啊,总是自私的。老夫想做的,是令这孩子同老夫的弟子,如灯芯一般,合二为一。这孩子不曾活在世上一日,而老夫的弟子自由修习张家术法,二人合一,当是融合了鬼道,与天道。孩子,你可愿意?”

    大郎开口问:“那,能帮到萦哥哥吗?”

    老天师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能,你的萦哥哥有一通天法门,唤作《阴阳策》。你二人合二为一,今日起,名作知途。于你萦哥哥而言,入鬼道,不成魔。修天道,话逍遥。如此,可好?”

    “好。”

    “好。”

    两个童子,异口同声,奶声奶气。诸多相同,就连语气之中的坚定,也是一般。

    老天师左手散出金色气息,右手散出白色气息。金色气息包裹了鬼童子大郎,白色气息包裹了奎木狼所化童子。这两个愿为萦如歌付出所有的童子身形逐渐缥缈,随后彻底消散,只剩金色同白色两股气息。

    老天师双手合一,将两股气息融合,那气息最后却是化为了如墨黑色。老天师手一扬,将黑色气息打入萦如歌膻中穴位置,随后,老天师双手负后腰,满脸笑意看着床上沉睡的人。

    秦月儿时刻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她也同样死死盯着床上的萦如歌。不过几隙功夫,萦如歌的手指微微动了下,随后却又平静。又是几隙功夫,萦如歌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三章:驭鬼之道

    看到萦如歌苏醒,秦月儿娇美小脸刹那浮现欢喜神情。萦如歌一睁眼就看到心爱之人,也是眼神温柔,嘴角露笑。

    “月儿,你真美。”

    随口一句,却是令美人羞红了脸,更是用玉手遮住小脸掩饰。

    这屋子里除了这对小情人,还有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人家在。老天师抚了抚须,随后轻轻咳嗽一声。听到咳嗽声,萦如歌立马戒备望去。看到老天师白须白发,面容若少年,心里头猜测,对方应当是位不差的修仙者。

    萦如歌方才已经被老天师悬浮半空过,再落下,也只是躺在被子上。他直接起身,下了床。虽说语气恭敬,可眉宇之间,依旧能看出那份戒备之心。

    “不知前辈修身哪座山,又居哪处洞府?”

    老天师微微一笑,明白这驭鬼尊者误会了自己身份,摆了摆手,道:“老夫不过荒山道观糟老头子,不是你们修仙者里头的同道,小友,莫要误会了。”

    萦如歌不由眉头皱起,仔细打量了这老天师,不由惊讶。这前辈身上气息似有似无,好似与天地同在,又不属于这天地。萦如歌唯一能确定的,这前辈的确不是修仙者,他身上,当真寻觅不到半丝仙力波动。

    老天师有话要同萦如歌道道,也有事要问萦如歌,自不会在自己身份的事情上多废话。老天师又是轻轻咳嗽了声,道:“老夫不曾踏入修仙一道,老夫只是寻常武夫,懂些道法,又较常人多活了那么些年。久了久了,也就发现了一些道道。”

    “望前辈解惑。”

    看萦如歌这份恭敬由心而出,老天师点了点头,道:“世上有仙人,而俗世之人以为,要做仙人就要踏入修仙一道。不说修仙资质万中无一,只说你们这一道,修行困难,不好言语。是故,俗世之中,大部分人就放弃了修行。可老夫多活了些年岁,却是发现,武夫习武,道士修道,和尚念经,儒生读圣贤书,甚而农夫锄田,渔民捕鱼,行也好,坐也好,皆是修行。感悟自然规律,通了天地变化,虽非修仙者,却得大神通。言而总之,就是一句,殊途同归。”

    萦如歌又是皱眉,试探问:“所以,前辈只是武夫?”

    见萦如歌一脸不信,老天师哈哈一笑,抚须道:“正儿八经的武夫,按此时人间言语,算作鸿蒙一重境吧。”

    “鸿蒙一重······”

    听到老天师自报修为境界,萦如歌不由睁大了眼睛。可回头想想,自己也问过师尊武道修为一事,师尊只是笑笑不作答。想来,也是想让自己去探查内中门道。

    老天师又是笑笑,随后道:“老夫若是修仙者,我那徒儿也就不会就此陨落了。不过如此也好,他顺了心意,守在你身边,顺了心意,就是最好。”

    “前辈的徒儿?”

    秦月儿面色一苦,悲从心来,声音略带哭腔道:“这位前辈,是知途大哥的师尊。”

    知道了老天师的身份,萦如歌眉头舒展,随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老天师也不阻止,等萦如歌行了礼,手一扬,萦如歌自觉被一股暖流托起了身子,恢复站立模样。

    “前辈竟是知途大哥的师尊,怪了,知途大哥怎未与前辈一道回来?”

    话出口,秦月儿却是抽泣,萦如歌眉头再次皱起,看向自己的月儿妹妹。不过一眼,一种不祥之感自心底传出。随后他胸口一疼,身子不稳,险些颠倒在地。

    老天师及时出手,又是一股暖流托住了萦如歌,随后老天师却是面带笑意,道:“奎木狼已死,可知途却是与你那鬼童小友融合为一。本该将之纳入你的阴阳策,可小友你炁源空空,知途寄宿在你膻中位置,倒也不错。”

    听到老天师这般言语,萦如歌摸了摸自己膻中穴位置,又细细去感受体内气息流动。果不其然,在原本已经空空了的炁源位置,多了一颗金白相间的珠子。这珠子金色一面散着金色光芒,虽是金色可那气息却似鬼气,白色那面散着白色光芒,气息却似仙法。说是仙法,相近,又不同。

    老天师怎会看不出萦如歌的疑惑,解释道:“奎木狼同你那鬼童小友化作了知途,知途与你相融,未来的你,可修鬼道,可修天道。鬼道,你的师兄花前辈修为通天,神魔不惧,是不二人选。可天道,罗列了神魔仙鬼人妖兽,至于你如何抉择,当是遵循本心。”

    “知途啊知途,我萦如歌何德何能······”萦如歌不由感慨,可他细细回味老天师的话,又是疑惑道,“我的师兄,花前辈?”

    这次换做老天师微微一愣了,疑惑道:“小友不知你师兄名讳么?那你的师兄之中,可有一人,唤作断枪?”

    听到断枪,萦如歌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六哥姓花,莫非六哥是那位圣贤花邺的后人?”

    老天师摆了摆手,道:“自不是,花将军姓花,你那师兄也姓花,只是同姓,可不能代表什么。正如,你屋外那些同道之中,可有姓张的?那他们可不曾与老夫有半点沾亲带故。”

    萦如歌点了点头,觉得有理。

    老天师或许是觉得站得累了,手一扬,一把竹椅自行挪动到他身后,顺了顺天师道袍裙摆的裙摆,也就坐了下去。秦月儿有些尴尬,这前辈进屋这些时间,自己还不曾奉茶,立马跑到碳炉边开始煮茶。

    老天师又是手指微微一曲,萦如歌也是不受控制,坐到了床边。二人平视,老天师仔细打量了萦如歌一番,却是微微叹气,这娃娃,当真是鹓鶵同凤凰的命格。

    随后老天师再次面带笑意,道:“你那六师兄为鬼道天才,你当是知晓。”

    萦如歌点了点头,道:“晚辈所习的《阴阳策》就是六哥所创。”

    “若非你拥有这阴阳策,你这身子,早就被阴鬼侵蚀。自然了,你若没有这阴阳策,我那徒儿也该入了地狱,不知要受多少年酷刑惩戒了。小友,人若天生没有炁源,可活。可人若后天没了炁源,必死。这般道理,你应当明白,你又是为何会自行剥离炁源?”

    萦如歌面色一苦,道:“生我未养我,有恩不义。修得一身本事汇聚炁源,晚辈把这炁源给了他们,也算两清,不相欠。”

    老天师问话同时也在测天机,萦如歌话说完了,老天师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他不赞

    同,又不反对萦如歌这般做。萦如歌做了,是个傻子,可就是这个小傻子,却同他那一会儿心如止水一会儿又血海翻涌的徒孙朱一诺一般,讨得了他的欢心。

    “既然老夫作甩手掌柜,把知途丢给了小友。老夫也不好当真什么都不做,就为小友指一条路,算交换,可好?”

    老天师这哪里是交换,摆明了是赠送,萦如歌内心欢喜,奎木狼身陨道消的悲痛也淡了几分。

    老天师又是轻轻咳嗽了声,道:“小友,修习鬼道,需自身作鬼,与万鬼做同道。你修的仙法,鬼道为辅,杂而不精。仙道一途,门槛种种,你那些个师兄已属大拿人物,受天地法则束缚,不可做你护道者。不如,你依老夫所言,舍弃仙途,潜心鬼道。令知途与你这法门阴阳策相融合,自此,由知途化为阴阳策,作你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

    面对萦如歌的疑惑,老天师纳闷了,问:“小友莫不是,不知何为本命法宝?”

    萦如歌羞愧地点了点头,老天师不曾想到眼前这小友既然为修仙者却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是一头雾水,只得微微一笑,解释道:“本命法宝可由修行者内心所化,也可外物。法宝与主人神魂相连,心意相通。你这阴阳策似有若无,无需担忧法宝毁坏危及自身。再由知途与之融合,你与知途之情,无需担忧侍灵反噬。待鬼道大成,正如方才所言万法殊途同归,你再由天道入仙道或神道,未来由你几位师兄相顾,大道可期。”

    听到老天师为萦如歌未来做的安排,秦月儿手一抖,炭炉上的的茶壶被触碰到,滚烫茶水洒出。

    老天师一个眼神,洒出的茶水若时间倒退般回到壶中,溅起的火星也刹那消散。

    看到如此,萦如歌的心也安了下来。

    而老天师却是哈哈笑道:“女娃娃莫怕,你这情郎在此俗世的时间相较于你,要长久不少。你该担心,若哪日你,若哪日你老死,不在了,你这情郎孤身一人,该如何痛苦。”

    秦月儿听到老天师言语,娇美小脸涨得更红。老天师看到秦月儿这般模样,哈哈一笑,这笑里头有些苦涩。或许是这一对小情人,令他回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夫人与红颜知己。

    老天师清了清喉咙,继续道:“驭鬼之道,初窥门径者,以鬼为奴。小成者,以鬼为友。这两点在你身上皆有体现,而大成者,正是先前所言,自身作鬼,以为同道。而这一点,你得先悟透何为道,寻道一途艰辛,时光荏苒,也不定能成。”

    “所以,奎木狼因何而死?”

    萦如歌突然的打岔竟是有关奎木狼,老天师不由感慨却又庆幸,叹了口气,道:“奎木狼之死,皆是咎由自取,没有所谓凶手,你也无仇可报。如今奎木狼化作了知途,不是与你再为同道了么?”

    萦如歌心中愤恨,无法释放,最后只得化作无奈叹息。

    “小娃娃,驭鬼之道可令侍灵作鬼修,未来更有机会得道,重获肉躯。如此,你可有兴趣?”

    正如老天师所猜测,听到驭鬼之道有这般神通,萦如歌的眼中,射出了神往的金光。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四道:遗忘的信

    老天师看到萦如歌的神情,颇为满意。可随后,天鸾峰上刹那由晴转阴,乌云密布。那黑压压之中甚有黄白闪耀,随后雷声轰轰。

    天地刹那变化,老天师不由站起了身子,面色有些惶恐。

    萦如歌同秦月儿如何也想不到,这鸿蒙一重境界的老天师,竟会流露这等表情。老天师自然知晓二人想法,无奈叹了口气,道:“唉,这次出山,终究躲不开天地法则的窥探。也罢,俗世万事已了,老夫也该走了。”

    萦如歌同秦月儿不大明白老天师这话,老天师脸上再换笑容,也不多语,起身朝屋门走去。

    这老天师一边走,还一边念道着:“鹓鸟破杀戒,凤雏正鬼道。身影两相随,天子话逍遥。”

    不见老天师推门,那两扇柴门自动打开。老天师往前再迈一步,这一步未落地,却是脚踩空中,一步一步,好似有看不见的天梯在他脚下。

    屋外的天鸾一众已经看过老天师一道白光踏空而来的样子,再看到老天师这般踏空而行,虽是惊叹,倒也没了惊讶神情。

    萦如歌同秦月儿跑到屋外,老天师已经离地七八丈。

    老天师看去脚步缓慢,可不过几隙功夫,身影已作白点。就听老天师声音传来,这声音又似自八方所传,听辩不出方位。

    “如歌小友,俗世尘缘难断,不如,先去一趟金陵城,或有答案。”

    声音散去,老天师的身影再也见不到。而那隐隐天雷同漫天乌云也是刹那消散,好似先前一幕,只是幻象。

    众人回过神,当他们看到萦如歌面色红润站在屋外,都是不由心喜。心月狐更是直接快走几步,可近了,也就缓了步子。这妩媚妇人看向了秦月儿,不由面露尴尬。

    参水猿朝屋子里头张望了几番,最后满脸苦闷。萦如歌好似看出了他为何如此,也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奎木狼不存,知途却做了我等同道。”

    随后萦如歌右手一扬,一卷册子出现空中。左手卷开了册子,众人看向了这册子上头的字。果然,一众密密麻麻里头,多了两个字,“知途”。

    心月狐微微抿嘴,不见苦闷,道:“听知途大哥的师父说,知途大哥死而无憾,也告知我等,余生为善。尊者,我们何时离开暮寒楼?”

    秦月儿听到心月狐的话,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日子的神往。

    萦如歌摇了摇头,解释道:“如这位前辈所说的,我得先去一趟金陵······”

    萦如歌顿住,沉默良久,悠悠然道:“墨家那头,如何了?”

    听到萦如歌询问墨家事宜,众人均是沉默,最后架不住萦如歌一再追问,还是那妩媚妇人心月狐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撩人,可语气之中却有几分惋惜,听她道:“听闻墨茗公

    子去了趟金陵城,随后回到墨家,带着妻子同一个丫鬟,离开了墨家,不知去向。”

    听到答案是这般,萦如歌的双眼不由睁大,死死盯着参水猿。他盯着的是参水猿,而不是心月狐。参水猿无奈,最终点了点头。

    萦如歌的震惊唤成了苦涩与无奈,自己一旦出现,一旦出手,那他与墨家的秘密,就无法瞒住墨茗。果然啊,是自己的一念私欲,害了墨茗。

    萦如歌叹了口气,却又风轻云淡道:“如此,就如此吧。容我先去趟墨,呵,容我先去趟金陵城,随后,我们就寻一处地方开间酒楼,可好?”

    天鸾一众均是点头,随后,一个个都摘下了面甲,让久未展露的真容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感觉,可真舒服。

    那参水猿最先有了动作,手中催力,那猿猴面甲刹那粉碎。随后,另外同道也都个个效仿。他们自然没有参水猿这般恐怖力量,有的用剑劈,有的用脚踩,更有甚者,直接将面甲丢下了天鸾峰。

    唯有一人没有动作,这人就是那从不面甲遮掩,只将狐狸面甲作为装饰挂在腰间的心月狐。

    心月狐笑问:“那尊者,我们的酒馆,该起个什么名呢?”

    萦如歌沉思许久,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虽然起什么名字无关紧要,可这间酒馆相当于是众人重生的里程碑,不该随意马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起个什么名字的时候,却听一个声音温柔道:“不如,就唤作饮酒乎吧。”

    众人循声看去,是秦月儿。听到这个名字,也都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叫饮酒乎。”

    说起金陵城,这时的紫禁城中,朱一诺躺在床上呆呆看着拔步床的床架。他不知就这般躺了多久,如何冥思都无法进入你唤作梦蝶的地方。他想再次尝试,自己同自己梦境所化的表兄墨茗,究竟能过几招?

    想到了墨茗,朱一诺一跃而起。想,不如做,不如就直接去趟墨县,找自己的表兄切磋一番。

    朱一诺解下了睡袍,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开始拿衣服。也未刻意挑选,只是随手一抓就往身上套。等穿好了衣服,却觉得胸口的夹层有些异样。这夹层是他让裁缝专门加上,用来放银票的。

    朱一诺眼珠子一转,莫不是里头还有自己遗忘的银票?这厚度,应当不少。探手进去,掏出的不是银票,却是一封信。看到这封信,朱一诺不由愣了,过了这般多日子,他竟将姑母所托给忘记,给耽误了。

    他掏出来的,是一封信,是郡主大人让他带给世子殿下朱谏男的信。

    朱一诺不由觉得尴尬,握着信就朝朱谏男那边跑去。找了几处地方,都未找到,最后,却是在医馆找到了朱谏男。

    才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难闻的恶臭。这恶臭不单熏人,甚而还辣眼

    睛。朱一诺一路走,一路用信作扇子去驱散这恶臭。等他看到了朱谏男,不由目瞪。前两天还生猛若虎,豪饮烈酒的小哥,如今烂泥一般瘫在了床上。

    那原本与小哥身影不离的忻都汉子,今日却不见身影。

    在这屋子里没有大夫,没有侍俾,还有一人,是年迈的老龙王。看到朱一诺跑了进来,老龙王也好,瘫在床上的朱谏男也好,都是不由微微一愣,随后都是眼中流露了无奈。

    “一诺啊,来,坐。”

    朱一诺听话坐到了老龙王身侧,他看着自己的小哥,小哥的脸上已经没了生气,油尽灯枯的模样。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依旧温柔。

    “让小一诺看到这般模样,可真糟糕啊。”

    朱谏男的语气之中还带有玩笑之意,可他的声音,已显无力。好似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得强提着气,用力把字吐出来一般。

    “爷爷,小哥,小哥······”

    老龙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一诺啊,你也早早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

    朱一诺的脸上刹那悲苦,咬着唇,眼眶也是一瞬红了。手一松,原本拽着的信,落到了地上。老龙王看到了这封信,弯下腰,伸手捡起。他看到了上头那一手秀气漂亮的楷书,他认得这字,这是他那宝贝明珠的字。

    老龙王有些疑惑,往常入了紫禁城的信都会由专人送来,怎的,今日却有一份他宝贝明珠的信会在朱一诺手中?

    老龙王一边拆信一边问道:“一诺,你姑母这信是何时给你的?”

    “上一回墨县回来的时候姑母让我带给小哥的。”

    老龙王一边看着信一边听着朱一诺的话,信的内容太简单了,只有一句。听到朱一诺的话,老龙王的眼睛不由睁大。随后,竟是老泪纵横,难以抑制。

    朱一诺不明白老龙王为何会这般,朱谏男隐隐想到了什么,也是一脸悲苦。老龙王最终将信平展到了朱谏男眼前,当朱谏男看到信上的内容,也是不由神魂如遭雷击一般。

    随后头端正在枕头上,也是看着床架,愣愣出神。

    千般疑惑,万般猜忌,看到这么一句话,到了最后,终究只剩悔意。

    朱一诺不明白,看看老龙王又看看朱谏男,正要开口,老龙王却是手指颤抖指着朱一诺,嘴巴张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朱一诺更是不明白,满脸疑惑。老龙王也不愿多说,将手中的信丢给了朱一诺。

    朱一诺摊平了信纸,边看边念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色染墨,是为嫣。”

    老龙王也好,朱谏男也好,没人为朱一诺解释这句话什么意思。朱谏男缓缓吁出长长一口气,道:“一诺,为兄这里有一封信,一封你小哥哥寄给你的信。”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五章:是一诺啊

    老龙王收到过墨茗寄来的信,上头的内容也只是一句话,“杭外酒家,朱门剑客,墨茗!”想到自己那外孙,相关画面都浮现在老龙王脑海之中。襁褓之中的胖小子,蹒跚学步颠倒后也会哇哇大哭,童子年纪却和先生叫板圣贤书里的学问,犯了错被墨桑罚马步时候的倔强模样。

    这个外孙当真不错,模样俊秀,文才出众,武艺更能被知无不言看上,列入榜中。可到了最后,最后出现的画面,却是那个一袭黑衣浑身是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主上的朱门剑客。

    人一旦上了年纪,没法开心笑,没法尽兴哭,眼泪流出了眼眶,却是皮肤粗糙松弛,加上如龟裂大地般的沟沟壑壑,眼泪硬生生卡在了脸上,没有落下。

    朱谏男不忍看到祖父这般模样,将头侧了过去,犹豫许久,最终开口,道:“小一诺啊,你的小哥哥在信里头写着,为王者,心怀天下为仁,为己私欲为贪。”

    听到朱谏男将信里头的话念了出来,老龙王悲愤之情更甚,连连拍着自己大腿,“啪啪”直响。老龙王一边拍打自己大腿,一边喃喃着:“我的小苦茶,我的小苦茶啊······”

    朱谏男面无生气,可脸上还是流露了愧疚与懊悔的表情,叹声道:“到了最后,茗弟依旧没有怪罪朱家。”

    朱一诺听懂了祖父同兄长的话,可他不明白,因为他不知前因后果。朱一诺身子突然一颤,想到什么,急忙转身往外奔走。老龙王喊住了他,朱一诺语气急切道:“爷爷,小哥,我要去墨县找墨茗······”

    “不必去了!”

    话被打断,朱一诺心中不安更甚,他愣愣看着自己祖父。老龙王看着自己这小孙儿谈不上稚嫩却又同成熟无关的脸,心里不由一抽。这般大的孩子,还未弱冠,就得把担子丢到他身上了么?

    “一诺啊,你的小哥哥,去游历江湖了。”

    “江湖······”

    朱一诺愣在了那,心中万千情绪,难以言述。

    你要我不要向往江湖,那不是我所能涉足的地方,而今,没有一声招呼,你却去了我想去的地方。这情绪,是恨,是嫉妒,还是不甘?朱一诺不明白自己此刻心境,他又想到了梦蝶之中那心化墨茗一剑又一剑,剑剑狠厉无情的模样,朱一诺不由捏紧了拳头,牙齿咯咯作响。

    “我要去见姑母,然后,然后······”

    看着自己这最年幼的弟弟这般愁苦模样,朱谏男的心里头,不由一阵又一阵钻心疼痛。他犹豫几隙,道:“然后你就去白鸦吧。”

    朱一诺愣愣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下唇被上牙咬出了印子,最后只有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朱一诺没有去墨县,他就抡着一壶酒,骑着小飞尘在金陵城里肆意溜达。紫禁城的闹市里头严禁骑马,可当巡城司的人看到是这位小主,也只得装作没看到,任由他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鬼使神差,朱一诺到了一处大

    宅子外头。他认得这宅子,也曾来过多次,这,是那西地之主仲西侯的宅子。朱一诺勒住马绳,停在宅子前,不走,也不进去,就这般在宅子外头看着。

    也是巧了,有辆马车缓缓驶来,拉车的是神骏白马,车子做工也是精美,上头雕刻得图形也栩栩如生。朱一诺听到了骏马嘶鸣的声音,这才惊醒,回过了头。当他看到这骏马拖着做工精美的马车,不由微微皱眉,寻思是哪家富贵来找仲西侯。

    车夫搬来了马凳,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有个衣着华丽的秀气女子缓缓从马车中走出,踩着马凳落了地。

    这秀丽女子同朱一诺视线相对,一者欢喜,一个作吃惊状。

    “小王,你怎么来了?”

    秀丽女子碎步过来,咧嘴笑意同朱一诺打趣道。见朱一诺依旧木雕一般,愣愣不说话,这秀丽女子用力一拍小飞尘屁股。小飞尘被打疼,立马嘶鸣颤动,前蹄还踏到了空中。朱一诺回过了身,一边扯着缰绳,一边“吁吁”叫唤。

    墨茗把小飞尘送给朱一诺时候,小飞尘还是一头跑不快的小马驹。多年过去,是朱一诺照顾左右,又有那两年外出经历,小飞尘对朱一诺倒也是服服帖帖,朱一诺几声叫唤,也就安静了下来。有趣的是,它右蹄还会时不时翘起一下,好似时刻提防有人再次拍它马屁。

    朱一诺下了马,仔细打量了面前这秀丽女子。这姑娘梳一个垂鬟分肖髻,点缀了一根凤翅金簪。娇美小脸还未脱去少女婴儿肥,有些许股。虽是抹了胭脂,依旧能看出,这姑娘自身肤色并非白皙。虽说皮肤不是那种白嫩细腻的款,可这姑娘一双明亮眸子又大又圆,令人是越看越喜欢。鼻梁挺得恰到好处,抹了胭脂的红唇也是下唇比上唇厚了一两分,正好的比例。

    “小王,你看什么呢?”

    这秀丽女子左手叉腰,右手使劲在朱一诺眼前摇晃着。朱一诺被唤醒,也是有些尴尬,试探问:“你,你,你是曲姑娘?”

    “什么曲姑娘不曲姑娘,叫我天琴就好。唉,胭脂铺的任姐姐也真是,要我每日穿这般衣裙,走路都迈不开步子。”

    这大变样的秀气女子,的确是同仲西侯一道来金陵城的西地女子,曲天琴。不过几个月,曲天琴形象大变,从最初那古灵精怪有些刁蛮不讲道理的西地彪悍丫头,变成了如今秀气靓丽的江南大家闺秀。

    可遇到了熟识的人,这曲天琴又被打回了原样,露出了本来性子。

    看到朱一诺有些愣愣,一股而傻劲,曲天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这丫头捉弄人的性子也是未改,含情脉脉,牙齿微咬娇唇,那娇羞可人的模样,朱一诺看得直了眼睛,血脉膨胀,好在及时转身,避免了尴尬事情发生。

    朱一诺才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不逗你了,走啊,一起进去。”

    曲天琴牵起了朱一诺的手,拉着他就往宅子里头走。在双手触碰的刹那,朱一诺只感受一道一股暖意自手

    指传来,身体再次如同没了魂的空壳,就这般被曲天琴牵着手进了仲西侯的宅子。

    院子里头傻大个风灵王正带着神荼同郁垒两个娃娃在那哼哼哈哈勤奋练剑,看到曲天琴进来,风灵王直接将手中那细长似棍的佩剑丢在地上,咧着嘴跑了过来。等风灵王注意到曲天琴身后还有个朱一诺,刹那换了表情,凶狠若细犬。

    风灵王也不去捡剑,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咿咿呀呀着:“义父说了,要我拔了你一根手指······”

    朱一诺被风灵王-震醒,不等他有动作,曲天琴挡在他面前,喝声道:“傻大个,你信不信我让红红把你捆起来扔到大漠里,让沙狐舔你的脚底板?”

    听到要让花少红折磨自己,风灵王刹那焉了,悻悻走到一边。捡起剑又往远一点地方躲了躲,或许还是觉得不安全,索性跑过景墙的圆形门,一溜烟不见。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娃娃见过曲天琴,每次见到曲天琴都会有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对曲天琴自然好感甚多。

    曲天琴这次来也没忘了这两个讨喜的娃娃,朝大门方向努了努嘴,这两个娃娃眼睛放光,一口一个“谢谢曲姐姐”,随后步子飞快,跑到宅子外头的马车上拿吃的玩的去了。

    回过神的朱一诺看到自己进了仲西侯的宅子,不由精神集中,作戒备状。曲天琴虽说武道修为平平,可毕竟也是个武者,也在黑甲军中稍稍磨砺过。感受到朱一诺的气息变化,她疑惑回头。

    曲天琴去拉朱一诺,朱一诺这次却是拒绝躲过。曲天琴心有不甘,直接上手去抓。今日的衣服迈不开腿,更是直接撕开了下裙两侧。西地女子习惯穿长裤,若只是一条裙子,里头空荡荡的,总觉得不舒服。曲天琴撕开了下裙两侧,只见白色裤腿,不见春光。

    朱一诺左右躲闪,曲天琴后边追着。曲天琴手往前探,朱一诺挥手想拍开曲天琴,却是尴尬一幕。曲天琴一把抓住了朱一诺的左手的皮套,随后一用力,未将朱一诺拉回,却是将他整个皮手套给脱了下来。

    随后,曲天琴愣在原地。她不曾想到,不过些许日子不见,这金陵城小霸王的左手,竟少了一根手指。

    “小,朱一诺,你的手指,你的手指怎么没了?”

    面对曲天琴一脸的不敢相信,朱一诺却是冷哼一声,将左手藏到了腰后,冷声道:“还不是你们侯爷的手笔。”

    话才落,一个声音自景墙里头传来,声音豪气,笑问道:“孤的手笔,墨庄主可愿看看?”

    朱一诺同曲天琴齐齐看向了那圆形门,朱一诺皱眉,曲天琴欢喜。不过几隙,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依旧一身宽松橙袍的西地之主仲西侯,他满脸笑意,这笑是何意,令人寻味。与他一同过来那一身红袍的男子,竟是墨茗!

    朱一诺看到墨茗,也是眉头舒展,自内心流露欢喜。

    墨茗看到来人是朱一诺,眼睑微微一动,原先面无表情的脸上展露笑容,声音温柔道:“是一诺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六章:为兄错了

    “墨茗,爷爷和小哥说你去行走江湖了,我还以为你这么没良心,都不知道先来看我。”

    这墨茗微微一愣,随后还是那温柔笑脸,他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朱一诺肩膀,有些语重心长道:“再晚些时候吧,一诺,江湖,并无太多乐趣可言。”

    朱一诺看着自己这位表兄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头尽是温柔与疼爱,朱一诺看着这个眼神,竟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与信任感。可随后朱一诺的眼神变了,他又想起了梦蝶之中的心化墨茗。

    朱一诺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道:“墨茗,人无炁源,武道一途是否真的走不远?”

    墨茗微微一愣,最后却是摇了摇头。恰巧这时天上有麻雀叽叽喳喳,他走到花坛边,捡起一颗石子。随后随手一丢,那石子若火枪里的钢珠一般飞了出去。随后听得一声悲鸣,一只麻雀坠落在地,想来是断了生机。

    “石子可以丢,也能借用弹弓。弹弓能打一百步,石子只能打五十步。可如果你的臂力能扛鼎千斤,石子又能打出多少步?”

    朱一诺明白这个道理,总而言之,说白了就是勤修苦练,笨鸟先飞的意思。

    仲西侯呵呵一笑,随后道:“孤早早说过,你这小子该呆在紫禁城就呆在紫禁城,外头的世界,怎是你这等废物所能向往的。”

    朱一诺牙齿咬得咯咯响,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上前。因为面前之人是仲西侯,论权论财,全然不输金陵王。更可怕的,是这仲西侯,还是天下无双的剑客。

    这仲西侯,还是杀害他师尊的凶手!

    墨茗却冲仲西侯笑了笑,调侃道:“侯爷说笑了,一诺身在朱家,怎会将小小江湖放在眼中。”

    仲西侯看着墨茗,一脸玩味,道:“所以,你还特意写信,要孤在这小子危难时候助他一臂之力?可惜啊,游蛇无意成蛟,又怎有逆天化龙之日。墨茗兄弟,请吧。”

    说罢,仲西侯手一摆,送客。

    朱一诺拳头捏得更紧,眼睛里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而墨茗却是冲他笑了笑,随后又转向仲西侯,抱拳行礼。仲西侯也是抱了抱拳,冲曲天琴点了点头,曲天琴跟了上去。也是奇怪,这曲天琴一边走,又是一步三回头去看朱一诺。

    看到曲天琴不断回头看向自己,朱一诺也散去怒意,露出亲和阳光的笑容。

    墨茗自也看出了二人这私有若有的一些情愫,也不说话,直接用手勾住朱一诺脖子,把他往外拖去。

    “疼疼疼,疼疼疼,墨茗,你轻点。”

    等到了宅子外头,朱一诺终于挣脱了墨茗的胳膊,还不断转动揉搓自己的脖子。

    墨茗依旧是那温柔眼神,看着朱一诺,随后道:“直呼兄长名讳,无礼!”

    说罢,墨茗直接一个板栗赏给了朱一诺。朱一诺自幼直呼墨茗名字,也习惯了墨茗用扇子敲打他脑门,也不躲闪。可怎料,墨茗今日这记板栗出奇有力。朱一诺挨了揍,如同被人从百步之外用弹珠打中一般,疼得哇哇直叫。

    墨茗看到朱一诺这般模样,愣愣看了看自己的还曲着的双指,随后也是满脸尴尬,问:“弄痛你了?”

    朱一诺一脸幽怨看着墨茗,恨恨道:“墨茗,你今日当真过分,疼死我了。”

    墨茗悻悻看着朱一诺,也是有些尴尬。随后扯开了话题,拉扯着朱一诺要往紫禁城走。朱一诺扯住了他的袖子,道:“你急啥,我的小飞尘还在那呢,我去牵马。”

    朱一诺牵来了马,墨茗打量了一番,这马头的面颇长,又显平直,耳朵与战马相比,还要短些,鬃毛长长,披散落下。看躯体,强健非凡,骨骼坚实。四条长长的马腿粗细恰到,若是奔跑翻腾起来,怕会有种-马蹄不落地的错觉。

    “好马。”

    墨茗不由一声赞叹,伸手打算去摸这小飞尘的马脖子。手快靠近,小飞尘却是噘了噘马唇,吐出一股热气。若不是朱一诺扯住了马绳,这小飞尘怕还打算提起前蹄踹过来。

    朱一诺一脸纳闷,使劲扯了扯马绳,又轻抚马脖子,这才让小飞尘安份下

    来。

    墨茗不由摇头叹气,随后道:“一诺,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朱一诺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又无痛不痒地拍了拍小飞尘的脑门,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哥把你买来带到我地方的时候,你还一万个不乐意。现在倒好,跟着我潇洒惯了,怎的,还看不顺眼小哥了?”

    朱一诺又冲墨茗笑了笑,双腿一夹马肚子,几个“驾”声之后,小飞尘长鬃飘扬,四蹄生风,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

    墨茗看着朱一诺远去,淡淡微笑。随后手一扬,一根红羽出现在手中,那红羽抛至空中化作一只燃火凤凰。这一袭红袍的墨茗,自然不是那天水山庄的墨家少主,这个墨茗,是与墨茗有同样面容的暮寒楼驭鬼尊者,萦如歌。

    萦如歌催着燃火凤凰,只是刹那就到了紫禁城不远处。化去了燃火凤凰,萦如歌慢步向紫禁城大门走去。守城的将士看到萦如歌的面容,都颇为恭敬,也不用什么同行令牌,直接打开小门,放萦如歌进去。

    萦如歌不是第一次来紫禁城,来的次数还不算少。除了那次夜宴他是堂堂正正进的紫禁城,其他几回,都是暗戳戳来,暗戳戳走,但对这紫禁城的构造,也算了解。

    奎木狼的师尊要自己来金陵城,来金陵城了解墨茗,那除了去找朱家人,又怎会有第二个原因?

    萦如歌先去找了仲西侯,他这位十一师兄却告诉他,墨茗曾寄来一封信。信上没什么内容,只是恳求他,若是某日朱一诺遇到困难,危及性命,希望他仲西侯能出手。

    仲西侯收到信后第一时间令人去墨县打探了消息,果不其然,墨茗出游,已不在墨县。又听朱一诺方才说墨茗去游历江湖,萦如歌也好,仲西侯也好,也都猜到了七七八八。

    萦如歌走在紫禁城里头,不断左看看,右望望。这紫禁城可真大,也真雄伟。萦如歌走着走着,竟迷了路。

    说有巧合,天下不少,可这是在紫禁城,不会有巧合。就在萦如歌一脸郁闷的时候,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苦茶,今日怎的有兴致来看外公了?”

    萦如歌回头,看到一个身着黑蟒袍,满头白发,身子板却未佝偻的老者乐呵呵向萦如歌走了过来。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的时候见过这位老者,听到他在喊自己,也是作揖行礼道:“孙儿见过外公。”

    老龙王听到萦如歌的话,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光芒,随后依旧是那满满笑意的声音,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来信说要去京州,外公还在纳闷,小苦茶怎的没先来见见外公。”

    萦如歌眉头微微一皱,摇了摇头,回道:“孙儿此次前来,是同外公辞行。”

    老龙王一听,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问:“小苦茶,你这是?”

    萦如歌抬起了头,与这老龙王四目相对,眼神谦卑,语气恭敬道:“孙儿自觉修为不足,打算去江湖里头历练些日子。此去不知多久,故,先来辞行。”

    老龙王点了点头,颇为满意道:“好,你已经掌剑墨家,是不该放弃提升自己修为的机会。等事情了了,记得回来,再来看看外公。”

    萦如歌点了点头,老龙王又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道:“去看看你兄长吧,他呀,当真是到头了。”

    萦如歌眉头一皱,兄长?随后他回过了神,老龙王口中的兄长,自然也就是那金陵城的世子殿下,朱谏男。

    不等萦如歌再说什么,老龙王向一旁一个老太监吩咐道:“带世孙殿下去见世子殿下。”

    那老太监行了礼,一声“喏”之后,便弓着腰,小碎步走到萦如歌身前,领着萦如歌去了朱谏男那儿。

    朱谏男没在医馆,不顾医者阻拦,他让雷牛把他抱到了御花园。还是两把藤椅,一个茶几,茶几上有几壶美酒,有几盘点心。在草坪边缘,有十几位琴姬在演奏,草坪中央位置,有十八名舞姬在翩翩起舞。

    今日的风很温柔,风中还带有青草香同花香,令人闻起来颇为舒服。

    朱谏男瘫躺在藤椅上,眼睛

    未朝草坪上的美人儿们看,只是发呆一般盯着蓝天之上漂浮的云朵。他的手上紧紧握着一壶酒,酒壶晃荡晃荡,不时有酒水自壶中洒出。

    一个宫娥小步走到朱谏男身侧,轻声恭敬道:“世子殿下,世孙殿下来了。”

    “哦。”

    朱谏男如好似毫无反应地应了声,随后问道:“你方才说,是谁?”

    宫娥重复道:“世子殿下,世孙殿下来了。”

    听到是墨茗来了,朱谏男手中的酒壶脱手,掉落在地碎裂,酒水洒了一地,酒香阵阵。朱谏男扶着藤椅扶手,想要站起,可努力几次,最终作罢。

    萦如歌看到了朱谏男方才那狼狈模样,朝领路的老太监看了看,那老太监也是个人精,明白了萦如歌的意思。那老太监吩咐了几声,那些琴姬停下了演奏,舞姬停下了舞步,都是身子微低,小碎步退下。

    萦如歌走到了朱谏男身边,看到朱谏男此刻模样,也是心中哀叹。朱谏男看到萦如歌的时候眼中流露喜色,努力抬手,指了指他身侧藤椅,急忙道:“茗弟,坐,坐。”

    萦如歌作揖之后也是乖巧顺从,坐到了另一把藤椅上。他如朱谏男一般,躺在了藤椅上,抬头看着蓝天白云。白云忽而化作飞鸟,忽而化作巨鲸,当真是那一句,白云苍狗,变幻无常。

    “茗弟,你今日怎的有空来见为兄了。”

    萦如歌依旧盯着那云朵的变化,声音听不出是悲是喜,开口道:“殿下心中,墨茗是个怎样的角色?”

    朱谏男不由一愣,身子僵直在那。就这般,兄弟二人,许久不语。最后朱谏男面色一苦,声音悲切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茗弟,你还愿意相信为兄这一回么?”

    萦如歌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朱谏男。

    这会儿是朱谏男抬头看着蓝天白云,没有与萦如歌对视。他长长吁了口气,随后道:“若大哥身体无恙,为兄只会羡慕你和李家大郎,文武双全。但为兄,会快活一生,做个逍遥王。如果为兄的身子不差,会要你血战沙场,替为兄分担些愁苦事情。如果······”

    朱谏男的话没说完,萦如歌替他把话接了下去,虽是猜测,却是声音坚定,道:“如果朱一诺天资好些,那么凭墨茗同朱一诺的兄弟之情,会不顾墨家生或死,为朱一诺扫平权利道路上的一切阻碍。”

    朱谏男侧过了头,与萦如歌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可惜啊可惜,到了最后,一切都只是如果。可惜啊可惜,到了最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没有那个如果。

    萦如歌从藤椅上站起,抡起了茶几上的酒壶,用手指挑开了瓶塞。酒壶高举,头一扬,嘴对壶口,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整壶美酒。酒壶空了,随手一丢,酒壶落地,碎裂声响。

    萦如歌面带笑意,又同朱谏男对视许久,作一天揖之礼,随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去。任是朱谏男如何呼喊,萦如歌也是不曾停留,也未回头。

    萦如歌自是听到了朱谏男的话语,而他走后,朱谏男依旧重复喃喃着那一句:“茗弟,为兄错了,为兄错了······”

    风起,雷牛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张羊绒毯子。毯子盖在了朱谏男身上,动作很轻,也很娴熟。

    朱谏男停止了呢喃,看着雷牛,久久不语。

    “你们见过了?”

    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传来,老龙王走到了朱谏男身边,双手负后腰,身子站得笔直。

    “祖父,是我错了吧?”

    老龙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错了,也没错。”

    朱谏男呵呵笑了几声,随后手一扬,将毯子打飞,身子奋力站起,声音高亢道:“生本秀木幸林中,逆水行舟谓何求?吾本散蛟瞰九州,何须化龙万人仇!黄庭听得诸子辩,愿吾花开落百红。苍生求索破囹圄,世无白丁世无囚!”

    语落,朱谏男身子再如脱力一般,瘫在了藤椅上,他的声音也再次毫无生气。

    就听他声音轻不可闻道:“爷爷,孙儿,想喝酒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七章:此仇不报

    老龙王动作迅速不见年迈模样,他的眼神只有对孙儿的疼爱,看不到半点悲痛。不见酒杯,索性直接抡起酒壶把壶口凑到了朱谏男嘴边。朱谏男头微微扬,老龙王也顺着他抬头弧度将酒壶慢慢举高。

    酒水自壶中流出灌入了朱谏男的口中,老龙王声音慈蔼道:“喝吧喝吧,男儿在世,当烈酒高歌,不负此生······”

    老龙王的话没有说完,他的手开始颤抖。酒水灌满了朱谏男的口腔,开始沿着嘴角溢出,淌落。酒水浸湿了他漂亮的衣服,滴到了手背上,也滴落到了青石板上。

    老龙王看着自己的孙儿,他面带笑意,眼神呆滞,哪怕是最为微弱的起伏,他的胸口也不会再出现。老龙王的手颤抖得更甚,酒壶脱手,砸到了朱谏男的膝盖上,随后摔在青石板上,碎裂,酒香四溢。

    “耆儿啊!”

    老龙王万分悲痛最后汇成了自己孙儿的小名,自己的孙儿泯灭人性只为护住朱家,护住朱家可当真是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家族私欲么?

    站在一旁的雷牛没有看这对爷孙,他只是抬着头,看着蓝天白云。那白云,一会儿化为一块饼,一会儿化作一个笼子,随后都是被风逐渐吹散。雷牛走到朱谏男身侧,探出手将那羊绒毯子抽走,握在了手中。雷牛盯着这块羊绒毯近半刻钟,最后若岩石般万年不曾有变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雷牛解下了背上的巨剑不恨,用这羊绒毯子将巨剑包裹的严严实实。

    当雷牛转身,老龙王开口喊住了他:“小雷啊,等做完了事,记得回家。”

    雷牛的身子僵硬在原地,又是过了许久,这忻都汉子转过身,膝盖一曲跪在了地上。随后“咚咚咚”几个雷动响的磕头声,那青石板被砸出了小小的碎裂细纹。

    老龙王看着这被朱谏膺带回的忻都汉子,那个时候这小雷还只是一个少年,虽说高大,但身子有些单薄。这般多年过去,少年成了壮汉,一身疙瘩肉恍若坚不可摧的岩石。没变的,是那亘古不变的冷淡眼神同面无表情的脸,变了的,是身上的疤痕又不知添了多少。

    他是在跪拜朱谏男,还是在跪拜自己?老龙王全然不介意,多年过去,他对这忻都奴,也多少有了点爷孙之情。

    雷牛起了身,大步离去,何时回来?可会回来?

    走了几步,雷牛停下了步子,也未回身,他开口说话还是那般简单,一个字一个字,听他道:“王爷,保重,等,我。”

    语落,雷牛加快了步子,随后开始奔跑,不过几隙,没了人影。

    老龙王看着雷牛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随后,老龙王笑了,爽朗笑声传遍了整个园子。可随后在这笑声之中又带有了几分悲恸,声音再不如先前爽朗,开始沙哑。

    等朱一诺回来的时候听守城的人说墨茗已经离开,他很纳闷,只得先去找自己的小哥。可奇怪,他找遍了紫禁城,小飞尘都发脾气一般不乐意再奔跑了,他也没找到自己的小哥。

    还是那个给萦如歌做过引导的老太监,迈着小碎步找到了朱一诺,声音恭敬道:“小王爷,王爷请您过去。”

    朱一诺骑着马跟在老太监身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云公公,盐伯哪儿去了,我有些日子没看到他老人家了。”

    “杂家不知。”

    这老太监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声调微高,也是因为他不是个正常男人的原因。

    朱一诺皱了皱眉,又问:“爷爷找我做什么?我还有事要问我小哥。”

    “小王爷去了就是。”

    老太监今日就同雷牛一般,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句。朱

    一诺觉得无趣,只得跟着老太监慢悠悠走着。

    等到了地方,朱一诺不由一愣,这儿,这儿,这儿不是冰窖么?这云公公怎的就领自己来了这个地方?

    不等朱一诺问,老太监已经帮朱一诺牵过了马绳,朱一诺翻身下马,依旧一脸疑惑。看向这老太监,他头朝冰窖方向看了看,意思让朱一诺直接过去就是。不等朱一诺再问什么,老太监直接将小飞尘牵走。

    朱一诺心怀疑惑朝着冰窖走去,现在炎夏,守在冰窖门口的那几个壮汉却都身穿棉衣,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时不时会打个哆嗦。这冰窖里头的寒气外泄,即便守在外头,也是冷得受不了。

    看到朱一诺来了,一个壮汉替朱一诺打开了冰窖的门,另一个壮汉递过来一件样式华丽的裘皮衣。朱一诺穿上了裘皮衣,也就迈步进了冰窖。

    这样的裘皮衣即便在寒城,也能令人感到暖暖的,很舒服,可当朱一诺踏入冰窖,不过走了三两步,就不由打了个冷颤,身子哆嗦了一下。

    冰窖虽大,但构造简单,就如十几个演武厅拼凑在一起。两旁长五尺的方形冰块堆积在两侧,中间留出了一条可供三人并肩同行的路。朱一诺沿着路一直往前走,直接走到了最里头,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小一诺啊,过来吧。”

    朱一诺微微一愣,随后皱眉,这声音他自然熟悉,是他的祖父,老龙王。走过一个拐角,朱一诺看到了老龙王,他背对着自己,头低垂,在看什么。朱一诺好奇,快走两步走到老龙王身侧,正要开口,却是低头看了一眼,随后瞪大了眼。

    在二人身前,是一副造型精美的冰棺,透过冰棺盖板,朱一诺看到了里头的人。

    这个人,他也是再熟悉不过。

    这个人是朱谏男,他身着世子黑蟒袍静静躺在冰棺里头,冰棺盖板太厚,无法看得真切。朱一诺只能隐约看到朱谏男的表情,他的小哥躺在里头,闭着眼睛,面带笑容。

    有些人没了生机,如同睡熟了一般,可有些人没了生机,当真是没了生机,尸体模样。

    朱谏男,属于后者。

    纵然他闭着眼面带微笑,可他的脸色太过惨白,全无半点生气可言。

    朱一诺整个人崩塌在了原地,张着嘴,好似忘记了如何说话。老龙王转过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道:“一诺啊,这儿冷气嗖嗖,先到外头去吧。”

    朱一诺却是探手抓住了老龙王的衣袖,可老龙王在里头呆了有些时间,身上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朱一诺这么一抓,直接将冰层扯碎,没抓住老龙王的衣袖。

    老龙王也未回头,自顾自走。朱一诺把手在裘皮衣上蹭了蹭,也跟了上去。一路走,一路回头。那冰棺就摆在那,里头的人也是安静躺着。

    出了冰窖,祖孙二人解去了御寒衣裳,依旧是老龙王在前边走,朱一诺在后边跟。

    等出了冰窖这处的院子,老龙王终于开了口,他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没有惋惜同悲哀,有的,只是一股子的坚定。

    “小一诺啊,你可见到你的表兄了?”

    朱一诺点了点头,回道:“原本是和墨茗一道过来的,可等我到了,守门的说墨茗已经走了。”

    听到朱一诺的话,老龙王心中猜测,彻底尘埃落定。疑惑解了,老龙王不打算去深究内中道道,继续深究,就会出现更多的猜疑。也正是这猜疑,令他再无法面对他的宝贝明珠,他那挑不出缺点的宝贝外孙,也是出走临城。

    老龙王叹了口气,问:“你可有喊他一声哥哥?”

    朱一诺不明白老龙王怎的会突然这般问,摇

    了摇头。老龙王依旧是那慈蔼笑容,轻轻拍了拍朱一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见到了你小哥哥,要唤作兄长,不可再直呼其名,可好?”

    朱一诺没有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兄长,兄长,也是如老龙王说的一般,他再不用大哥,小哥,小哥哥的去区分他的几位兄长。自此以后,他的兄长,只有墨茗一人。

    想到了冰窖里的小哥,朱一诺悲从心来,问:“小哥,小哥他,什么时候,走的?”

    老龙王此刻风轻云淡,好似他的孙儿已经死去多年,久的就同他那三个令他颇为满意的儿子一般,死去多年。老龙王突然呵呵笑了声,道:“约摸一刻钟吧,这一天会来,早或者晚,仅此而已。一诺啊,你小哥走了,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至于你啊,以后,你要多辛苦了,爷爷,也只能护住你三年。”

    朱一诺皱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盯着老龙王的眼睛,正要开口,被老龙王抢了话。

    “哈哈哈哈,你的父亲和书伯们都走了,你爷爷我身子骨硬朗,还能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你的大哥疯了,你爷爷我还能扶持你小哥主持临城相关种种。难不成,你小哥走了,你爷爷我,就不能等到你长大归来的那天了么?安心去外头的世界看看,若是三年不够,提前告诉爷爷。”

    朱一诺沉默,爷孙二人就这般又走了一段路,老龙王突然停了下来,朱一诺来不及收住迈开的步子,撞在了老龙王的背上。这一撞,鼻子生疼,也令他清醒了过来。

    老龙王回过身,对他呵呵笑,问:“小一诺,心里头在想什么呢?”

    朱一诺犹豫几隙,还是开了口,道:“小哥的死,和仲西侯可有关?”

    老龙王未有隐瞒,点了点头。确定了祖父的回头,朱一诺的眼睛里头流露出了一股杀意,竟是那种摄人心魄的杀意。可随后老龙王却又是乐呵呵,补充道:“人说此仇不报非君子,可是一诺啊,你未来必定会为君掌管临城,但你,这一生都不可做君子。再者啊,仲西侯这黑炭,只是让你小哥的时间提前了那么一点,也让你哥走得放心了那么一点。”

    朱一诺握了握左拳,皮手套丢弃在了仲西侯的宅子,他此刻握拳,缺了根手指的位置,空荡荡,没法令拳头饱满。

    “我要杀了他!”

    老龙王听到这最小的孙儿,好似痴人说梦般的言语,却未嘲笑,反倒点了点头,随后道:“你可以杀仲西侯,但是,不是以临城之主的身份。你得以你朱一诺的身份,去杀了仲西侯,报你这断指之仇。”

    “好!”

    老龙王又是拍了拍朱一诺的肩,依旧是语重心长道:“你小哥对抗的,不是来犯的仇敌,不是临城的蛆虫,你要自己去慢慢明白,杀死你小哥的仇人,究竟是谁。”

    朱一诺实在弄不明白老龙王的话,小哥是死在自身体弱,多年劳累成疾,最终离开,那小哥的仇,该如何报,找谁去报?

    又是那个老太监云公公,他弓者身子小碎步走来,在老龙王侧后方站立,恭敬道:“王爷,不夜城主仲西侯,求见。”

    朱一诺微微一愣,小哥才走,这仲西侯求见,怎的这般凑巧。可老龙王却依旧是乐呵呵的声音,潇洒道:“一诺,走,同爷爷一道去见见这不夜城主。”

    老龙王在前边走,朱一诺紧随其后,那老太监则迈着小碎步,比朱一诺要再退后半个身位。

    三人朝前走,突然风起,吹动树叶,“簌簌”声不断。在这风中,只听年迈的声音却是万般豪情,就听这声音念道着:“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讨几时休。我念撒手归山去,谁管千秋与万秋。”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八章:一笔勾销

    仲西侯穿了件冕服,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喝着茶。门被推开,老龙王一边走,一边发出爽朗笑声。跟在老龙王身后的朱一诺也是面带淡淡笑容,眼神之中不见爱恨。

    这爷孙二人各自坐下,仲西侯替二人斟茶,茶水七分满,恰到好处。

    老龙王举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微微抿了一口,却是皱眉。而朱一诺则直接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仲城主,不如我俩换个位置?仲城主赚钱的本事和武道修为都是令人钦佩,可这茶艺,老头子我当真是不敢恭维。”

    仲西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砸吧砸吧了嘴,疑惑道:“这茶有问题?香醇得很,不错啊。”

    老龙王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茶叶多了茶性过强,茶叶少了味道总会差那么一点。冲泡用的热水温度高些,茶叶会碎,温度低些,泡不出味道。”

    仲西侯点了点头,直接起身,让出了主位。

    老龙王同仲西侯换了位置,将茶壶里头剩下的茶汤倒了,又清理了茶渣。随后更是直接将水壶里头剩余的热水也一股脑倒光,一切从头。

    没了东西喝,仲西侯直接有些懒散躺坐,又看了看朱一诺,看到朱一诺回望的眼神,依旧是那无爱无恨的样子,仲西侯则笑了笑。随后仲西侯又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老龙王煮茶。

    老龙王动作娴熟,取茶刀从茶饼上分离一块大小恰当的茶叶,又用茶夹送到壶漏里头,此时水壶也开始微微冒出白烟,老龙王又提起水壶将还未沸腾的热水倒入茶壶中。

    热水冲泡,刹那茶香弥漫。而那水壶,又被放回了炭炉上继续烧着,只等水沸,再用来泡茶。

    过了十几隙功夫,老龙王摇晃摇晃了茶壶,又鼻子凑近闻了闻,随后直接将里头的茶汤一股脑倾倒。

    仲西侯看得纳闷,问:“老王爷,好好的茶,倒了作甚?”

    老龙王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问道:“仲城主方才喝的茶,是直接冲泡?”

    看到仲西侯点了点头,老龙王一脸苦笑,也没再说什么。水沸腾了,老龙王再次提起水壶,沸腾的热水灌入茶壶之中,茶香再次扑面而来,吸进鼻子里头,令人陶醉。

    等斟好递到自己面前,仲西侯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随后皱眉。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这茶杯里头的茶汤,思索着,同样的茶叶同样的水,味道,的确天差地别。

    老龙王也是抿了一口,随后问:“仲城主,这回过来,怎的是直接见老头子我,而不是寻谏男说道?”

    仲西侯不由一声冷笑,索性将杯中热茶一口饮尽,道:“若告诉老王爷,在孤眼中,世子殿下这不算猝逝。世子薨于哪日,孤从离开西地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老王爷,可信啊?”

    听到这话,老龙王也好,朱一诺也好,都不由停下了动作,直勾勾盯着仲西侯。被这一老一少这般盯着,仲西侯哈哈大笑,放下了茶杯,道:“生死富贵,皆有定数,孤虽然知道,但不可说,不可说。”

    朱一诺觉得仲西侯在吹牛,可老龙王不会这般想。老龙王叹了口气,又问:“那仲城主可知道······”

    话未落,仲西侯却是手掌前竖,打断了老龙王的话。仲西侯还是那么一句,“不可说”。

    仲西侯不愿意说,老龙王也就不好再问,今日的老龙王提问干脆,听他道:“那仲城主今日过来,又是为何?”

    仲西侯的回答也是极为干脆,眼神换若鹰隼,深邃得好似直透人心,听他道:“雷咒万葬,自何处得?”

    老龙王的手很稳,没有因为仲西侯的提问而颤抖。既然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仲西侯今日问什么,老龙王也就直接答什么。

    “天下有一处,唤作京州,京州有细犬,唤作燕云骑。”

    仲西侯对这话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乐呵呵道:“老王爷痛快,那么,老龙王想问的,但说无妨。”

    老龙王看了眼朱一诺,满脸笑意,道:“一诺,你可有想问的?”

    朱一诺捏了捏拳头,还是那只左手,犹豫几隙,最后终究没能忍住,问出了口:“小王何处惹到了侯,惹到了仲城主?”

    仲西侯一听,哈哈大笑,笑得四仰八叉,全然没有半点一方霸主该有的样子。可既然说了但说无妨,也是直接回答:“因为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要孤出手教训教训你。不过么,你那手指,的确不在世子殿下计划之中。”

    听到了答案,老龙王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可朱一诺却是瞪大了眼,愣愣出神。

    仲西侯不去理会朱一诺的反应,又开始提问:“那七个人,因何而死?”

    老龙王这回手微微一抖,杯中茶汤也险些溅出,随后将杯中剩余茶汤直接倾倒,又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老龙王将茶一饮而尽,犹豫了些许时间,摇头叹气,最后如同做出了一个颇为艰难的决定,还是开了口。

    “本事仲城主自己的家事,谏男这孩子插手干涉了。”

    仲西侯嘴角微微一抽,疑惑不解。

    老龙王又叹了口气,道:“正如这些年时不时有人会去西地寻麻烦,过了临城境的,都是有进无出。出了临城的,也有不少是死在了西地的黄沙之中。那个使九节鞭的,在你西地,也算得上个大人物吧?”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是孤麾下十三骑之一,唤作玄蛇,效忠于我不夜城已经八年。玄蛇,的确是逃命到西地。”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哀叹道:“八年时间,狼都能养成狗,可惜啊,再一个八年,蛇的血,依旧是冷的。”

    “哦,如此么,那,玄蛇也是燕云骑的人?”

    老龙王点了点头,又喝了一杯茶,道:“京州鹰爪遍布十二城,或许啊,仲城主身边,还有燕云骑或者别的什么机构的人。”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老王爷就是老王爷,连孤身边有燕云骑的人都知道。”

    “仲城主若是知道了,早早除了才好。”

    仲西侯又是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蛇血永远是冷的,狼却能养成狗,老王爷说的不假。那另外那些个,里头可还有易水寒的人?”

    “诚然,四名剑客都是我易水寒的人,可惜啊可惜。”

    仲西侯微微皱眉,不解,问:“老王爷这可惜,是可惜什么?”

    “天下有一组织唤作暮寒楼,仲城主想来是比老头子我更加清楚。”见仲西侯点了点头,老龙王却是犹豫了几隙,不知是在考虑该不该讲,还是在组织着语句,最后无奈道,“我易水寒里头也有人进了那暮寒楼,可惜啊可惜,终究是被暮寒楼的人知道了。”

    “所以?”

    “所以啊,暮寒楼来了人,帮忙结果了我易水寒的弟子。雷牛和血凤凰齐齐出手,最终还是让那小矮子给溜了。”

    仲西侯眉头更深,雷牛和血凤凰齐齐出手,也能逃脱,小矮子?刹那,他的眼中射出了金光,最后嘴角勾起,好似这其中有什么事情令他兴趣颇高。

    老龙王看到仲西侯此时笑容,却不问缘由,这次换做他提问

    :“不夜城的黑甲,可能吞没了紫薇城的白鸦?”

    唤作别人,兴许会此时狂傲,可这人是仲西侯,他直接摇了摇头,道:“说到底,我西地黑甲,最终是没有擅长攻城的将领。所以老王爷可知,孤来临城除了那卷东西,另外一个目的,是什么?”

    老龙王“哦”了声,满脸疑惑。

    仲西侯也不藏掖,也不用有人捧哏再说,仲西侯觉得嗓子有些干了,直接喝干了杯中茶,如同饮下烈酒一般长长一声“啊”,随后道:“有人与孤明言,金陵城的世子殿下,拥有知人善用的大才。”

    老龙王一听,哈哈大笑,随后道:“仲城主说笑了,谏男打理政务搞些小手段是不差,可领兵打仗······”

    “所以啊,孤一直在后悔曾经做过的一件事,孤一直以为,那些妓馆同斗人场,是朱谏膺开的。”

    听到这句话,不由如遭晴天霹雳,愣愣看着仲西侯。如此过了十几隙,最后老龙王哈哈大笑,笑中带泪。再次看向仲西侯的目光,却是万般情绪,颇为复杂。仲西侯也不躲避老龙王的目光,眼神依旧炯炯,与之四目相对。

    老龙王平复了情绪,道:“那个女人,你应该称作姑母,她,也的确是老头子我,送到仲南燕身边的。”

    仲西侯没有同老龙王一般的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道:“孤早早知晓,如果哪日孤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也会那般样子,自我了断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惜啊可惜,不夜城是不夜城,临城是临城。”

    老龙王点了点头,回道:“的确是,毕竟我朱家习惯了江南,受不了西地的干燥同风沙。”

    听着二人谈话,朱一诺却是云里雾里,即便如此,他依旧只是安静听着,没有开口,没有问。

    “大风起,猎鹰季。看过了朱家的这一出戏,孤,也该回西地了。”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道:“旧人容颜催,新人才登台,戏啊,只会唱得越来越好。”

    仲西侯用手指沾上了茶水,在桌子上直接一划,随后不再言语,起身,朝屋外走去。走到一半,停住了步子,看向了朱一诺,呵呵笑了声,随后道:“听闻有人将那把瘦马送给了你,孤会替你寻来。只愿你,不负这把剑的主人,也不负送你剑的那人的心意。”

    听到瘦马,朱一诺刹那脸上浮现笑意。看到朱一诺这般表情,仲西侯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仲西侯走远,可口中所念,清晰无比。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江湖?去他娘的江湖。”

    听到仲西侯念叨着诗远去,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道:“这黑炭的这首诗,不错。”

    朱一诺皱了皱眉,道:“这不是李仙人写的么?”

    听到自己孙儿这般说,老龙王突然一愣,随后满脸无奈,道:“一诺啊一诺,让你好好读书,书不看。李仙人一千多首诗,有哪一首是你爷爷我背不出来的?”

    朱一诺皱了皱眉,沉思了会儿,随后道:“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

    听到自己孙儿当真反驳,老龙王微微一愣,还真的苦思冥想起来。可无奈啊,方才自己言语只是狂傲胡诌,如今孙儿这么一说,当真被难住了。老龙王故作镇定,喝了口茶,随后问:“一诺啊,这句诗,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朱一诺也不犹豫,直接道:“李云鸿从花楼里听来的。”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九章:劝君尽酒

    仲西侯才回自己的宅子,就看到一身红袍的萦如歌在那同风灵王和神荼、郁垒三个孩子比划着。说是比划,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戏耍。

    萦如歌兔起鹘落,一会儿伸手轻拍神荼脑袋,又一会儿扇出巴掌却又收力轻摸风灵王侧脸,那郁垒最是倒霉,被萦如歌整个人举起给抛掷了出去。看到萦如歌此时模样,仲西侯点了点头,想来,萦如歌失去了剑意,也算不得坏事。

    风灵王被一脚踹飞落地,龇牙咧嘴爬起,正要冲上去,余光瞥见了仲西侯,也就收了动作。咧着嘴,傻呵呵冲仲西侯跑了过来。

    风灵王撤了,萦如歌同神荼、郁垒也都停下了动作。

    仲西侯微笑着拍了拍风灵王的肩膀,也就走到了萦如歌身侧。萦如歌微微一笑,随后问:“侯爷何时启程?”

    这小子,终究不肯改了称呼,仲西侯微微叹气,只有无奈。

    “明日便回西地,小师弟,为兄有些话要同你讲。”

    萦如歌点了点头,将手中竹竿抛给了神荼,也就跟着仲西侯去了书房。才进书房,仲西侯就开始倒腾茶具同茶叶。他学着老龙王的样子,茶饼上切下一块,用热水洗茶之后再冲泡。举起一杯,抿了一口,眼中放光金光,点了点头,颇为得意的样子。

    萦如歌对自己这十一师兄的反应不作理会,自顾自喝茶。

    放下茶杯,仲西侯问:“你暮寒楼可是有人死在了金陵城?”

    提到快被淡忘的事情,萦如歌点了点头。

    “不必再深究了,那些个人,按紫薇城的话讲,都是帮二五仔,死了,对任何一方,都是最好。”萦如歌微微皱眉,不等他开口,仲西侯继续道,“为兄才来金陵城的时候,金陵城的街头死了七个人,有你暮寒楼的人,有为兄西地的人,也有老龙王易水寒里头的人。这些人死的悲惨,可有一人,却是被人用拳轰杀。且这人,躲过了雷牛同血凤凰狙杀,夺路离去。”

    看着仲西侯有些玩味的眼神,萦如歌眼角微微抽动,最后却是露出了笑容。

    “为兄很想与那位朋友但凭拳头较量一番,可有机会?”

    萦如歌点了点头,随后道:“参水猿这样的人物即便低调行事,终究是藏不了太久。可惜啊,过些日子,我还是得回这金陵城。”

    仲西侯眼中疑惑,问:“既然你还了墨家的恩,你回这金陵城,又是为了什么?”

    萦如歌眼中苦涩,冷哼一声,无奈道:“为了亢金龙,我的兄弟死在了金陵城,何人所杀,至今不明。我还不曾替他报仇,如何安心离去?”

    亢金龙?

    仲西侯想起了这个人,好似是在夜里被冷箭射杀。随后仲西侯想到了一种可能,开口道:“如果,为兄只是说如果。如果亢金龙只是因为藏身地方被紫禁城暗中的护卫发现,然后射杀,那你,该找谁报仇?”

    萦如歌眼睛睁大,他的确不曾想过这么一种可能,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听为兄一句,已经决定了,就领着你那可人的小娘子,归隐去吧。亢金龙怎么死的,白啸天是否真的疯了,你不必再在这潭子里搅和了。暮寒楼,没你认为的那般简单。”

    萦如歌沉思几许,最后眼神之中尽是释怀,哈哈几声之后,问:“那么,侯爷又知道暮寒楼多少?”

    “不可说,你不曾透露,可为兄却知道白啸天疯了,如此,就足够了。”

    萦如歌点了点头,把杯中茶汤喝尽。

    仲西侯想到了一件事,随后用茶刀对向了萦如歌,萦如歌一脸雾水,不知眼前的人打算做什么。随后听仲西侯一本正经道:“给为兄两滴血,有用处。”

    萦如歌是个修仙者,还算半个小道士,怎会不知术法之中,人的血液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他全无戒心一般,也不用仲西侯动手,左手拇指指甲在中指上那么一划,血直接滴落了下来。

    仲西侯指剑挥动,那两滴血飘到了他指尖前端处,随后只见这西地之主手一扬,血滴甩向空中,化作雾气。

    接着听他两声呼唤:“瘦马!无常!”

    萦如歌眉头再次皱起,这两个名字他自然熟悉,可奇怪,仲西侯怎的会突然要自己的血滴,还呼唤这两把剑的名字。

    做完了这动作,仲西侯再次举杯喝茶,同萦如歌唠叨唠叨有的没的。

    “今后什么打算,再同为兄说道说道。”

    “今后杭外酒家,度余生。”

    萦如歌说得一本正经,仲西侯的笑依旧玩味,他给这小师弟斟满了茶,自己那杯也是快溢出的满。随后这师兄弟二人都是端起茶杯,手稳,茶杯不见摇晃,自也没有茶汤洒出。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可当真是个有趣的傻小子。”仲西侯端茶抿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又长长“啊”了一声,放下茶杯,继续道,“孤要你归隐,是出自真心,可你这句度余生,就过头了些。小师弟,你今年多大了?”

    “弱冠有四。”

    仲西侯一听,随口道:“不曾想小师弟今年本命,还是只小羊羔。羊群里头,最累的,也就是头羊了。二十四,二十四,的确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准备同月儿姑娘办酒了,可莫要忘了为兄。”

    说到娶妻生子,又提到月儿,萦如歌没有羞红脸,反倒一脸知足。

    “对了,酒馆名字叫什么?别等为兄去了杭外,找不到喝酒的地。”

    “地方还没挑,名字想过了,就叫饮酒乎。”

    仲西侯摩挲着下巴,念着这个名字:“饮酒乎,饮酒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倒也是个好记的名字,那,可有绿蚁酒喝?”

    萦如歌一听,随后面露尴尬,道:“说来惭愧,不知何为绿蚁酒。”

    仲西侯愣在了那,随后哈哈大笑,道:“你们中原不是有位徐姓的公子,最喜欢喝绿蚁酒么?”

    萦如歌听着云里雾里,问:“徐姓公子,是何人?”

    仲西侯眉头一皱,纳闷道:“小雨曾和我叨叨那徐姓公子如何如何豪情,如何如何厉害,孤却一直不知为何人。又说这徐姓公子好绿蚁酒,孤也一直想尝尝这酒。”

    萦如歌更加纳闷,无奈道:“共赏金尊沉绿蚁,好,只要侯爷过来,定会有这绿蚁酒奉上。”

    仲西侯哈哈大笑,随后开口,却是令萦如歌不由一愣。

    “杭外有桃花庵,为兄在那没什么产业。孤年少去过桃花庵,义父带为兄去过一家酒馆,说是自家产业。一会儿让天琴去查查,是哪间酒馆。”

    萦如歌听到是西地产业,玩笑道:“侯爷莫要玩笑,我在楼里的确呆了些年,但所存黄白……”

    说到这,萦如歌不由面露尴尬之色。听到是因为银财的问题,仲西侯哈哈大笑,险些身子不稳,摔落椅子。

    “还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人都以为成了大侠行走江湖,随手就是几百或千万两的银子。还不是那些脑子秀逗

    ,写小人书的家伙胡诌乱写才惹人误会。”

    说到写小人书的家伙,仲西侯再次摩挲自己下巴,有些不确定道:“小师弟,你说,那些写小人书的,在小人书里把竹叶青同绿蚁酒写得跟不要钱似的,实际上是不是自个儿连一壶烧刀子都买不起?”

    萦如歌没看过才子佳人小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仲西侯突然拍了拍椅子扶手,道:“既然如此,那为兄就做一回小人书里的阔绰大佬,那间酒馆若在,为兄就当提前随你份子钱,改名饮酒乎,送你了。”

    这回萦如歌纳闷了,一间酒馆,说送就送了?可回头想想,或许只是一间茶棚,也就欣然接受。

    师兄弟二人又是天南地北,一阵胡侃,可仲西侯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一句。

    “如果见到了那个唤作杜同的,如果可以,记得杀了他?”

    萦如歌正要问清缘由,这时两道破空声传来。仲西侯手一扬,散出鹅黄剑气,那剑气化作一张蜘蛛网拦住了好似天外飞来的东西。

    萦如歌看清楚了天外飞来的东西,那是两把剑,一长一短。

    长的,是无常剑,短的,自然就是瘦马剑。

    仲西侯将两把剑握在了手上,一脸爱惜地看了看左手的那把无常剑。

    萦如歌不由赞叹仲西侯这一手飞剑西来,实在漂亮潇洒。他又看向仲西侯,看到仲西侯看剑的眼神,心中不由悲哀,自己曾有名剑十三把,还曾拥有那把王剑龙耀。如今,再好的宝剑摆在自己面前,除了让它染了尘埃,也无别的用处。

    萦如歌突然打趣道:“看来侯爷很喜欢这把无常剑。”

    仲西侯也不否认,直接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喜欢,可惜啊可惜,这把剑不能困在一隅,这是把适合游历天下的剑。为兄,不适合。”

    仲西侯的眼神之中流露了些许悲哀,萦如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侯爷打算怎么安排这把无常剑?”

    听到如何安排这把剑,仲西侯的眼神之中射出金光,爽朗笑道:“为兄有个小兄弟,是个不安分的主。他天赋不差,为人心怀正义,若有机会,这把剑,送与他,当是最为恰当。”

    萦如歌点了点头,随后接过了那把瘦马,也是颇为爱惜地看了看这把三青生前的佩剑。

    “为兄打算把这把剑,送给那小王爷,可行?”

    萦如歌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想来,那小子过不了几天也该出发去紫薇城了。呵呵,白鸦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知这小王爷可能习惯。”

    听到这话,萦如歌不由皱眉,流露担忧之色。这时他的脑海中传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稚嫩,萦如歌也是熟悉,又陌生。

    “如歌,让三青寄宿在剑上,随一诺去吧。”

    让三青寄宿在瘦马上,随朱一诺而去?

    三青的若能同游灵溪一般,借体成功,修为不会弱于游灵溪。可,这次要离开的,是三青啊!

    犹豫了几隙,萦如歌在自己意识中询问已经化作鬼修的柳三青。

    柳三青沉默几隙,最后只是传来一个字:“好!”

    “好吧。”

    萦如歌最后回答的,只有这么淡淡二字,仲西侯听到自己小师弟突然冒出这么两个字,也是纳闷。他这小师弟突然站起了身,举起茶杯,缓缓倾倒在地上。,又听他声音悲切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章:叫声师兄

    仲西侯以为这小师弟这句话是在同他说,也是哈哈笑着站起了身,举起茶杯,也如萦如歌一般缓缓将茶倾倒。

    萦如歌皱眉看着仲西侯问:“侯爷,你把茶倒了做甚?”

    仲西侯也纳闷,正要开口,萦如歌又似不打算再理会他,左手一挥,化出一卷竹策。仲西侯打量了竹策一番,他不是修仙者,可他依旧能感受到竹策上那散出的阴寒鬼气。

    “阴阳策,逆阴阳!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阴阳策,开!”

    萦如歌一边念叨,一边用力将这竹策拉开。当竹策被彻底展开,萦如歌轻唤一个名字:“三青!”

    一道金光自竹策上射了出来。金光弹向高空,再坠向大地。

    不说仲西侯,就连萦如歌也看得出神。

    金光?怎的会是金光?他看了看打落地上开始化形的金光,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竹策。那纳闷只是一瞬,随后面露喜色。

    那金光化形结束,成了人形,金光逐渐消散,露出了真容。

    当看到这人,仲西侯也好,萦如歌也好,都是不由作吃惊状。

    金光所化之人仲西侯算不上熟悉,可萦如歌是再熟悉不过。这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袭简单白袍,一头飘逸长发任风吹拂。看他的脸,算不上白皙,倒也不错。一双眉毛,直若剑锋尾端翘起,英气非凡。乌灵的眼睛里头,尽是温柔。鼻梁高挺,唇微薄,是个俊俏公子哥。

    见萦如歌同仲西侯都不说话,这俊俏公子哥先开了口,声音细腻干净,语气彬彬有礼,道:“如歌,仲大侠,二人这表情,怎跟见了鬼一般?”

    随后这俊俏公子哥顿了顿,乐呵呵道:“对对,没错,的确是见了鬼。”

    俊俏公子哥话才说完,萦如歌张开双臂拥了过来,直接抱住了这俊俏公子哥。

    这俊俏公子哥有些无奈,轻轻拍了拍萦如歌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如歌,仲大侠还在这,你这般行径,当真让仲城主误以为你我二人龙阳之好了。”

    听到这俊俏公子哥这般调侃,萦如歌一把推开了他,随后也是不由笑出了声。

    “三青,好久不见。”

    这一袭白衣的俊俏公子哥,竟是那曾名扬天下的快手剑客,柳三青。柳三青此刻模样与那白影白眼的侍灵全然不同,如今模样不但同常人无异,甚而个子高了些,人也不再饿死鬼一般消瘦。

    柳三青微微一笑,道:“的确好久不见,不说你惊奇,我也一时之间不习惯这恍若实质的躯体。好久没有感受阳光同风,是什么感觉了。”

    说罢,柳三青抬起头闭上了眼,阳光打在脸上是暖和的感觉,风吹过耳边也是柔和。这,就是俗世阳间,果然啊,活着,才是最好。

    仲西侯不由赞叹道:“小师弟,你这阴阳策,

    当真是夺天地造化,破五行不可为。”

    萦如歌摇了摇头,道:“这阴阳策,是六哥的能为。我不过是得了些皮毛,侯爷见过的游灵溪,也出自这阴阳策。”

    仲西侯作惊讶状,萦如歌叹了口气,解释道:“说来惭愧,游灵溪是我抽离生魂,耗尽仙力又逢至阴之日,才侥幸成功。”

    “那想来,游灵溪生前,也是个不俗的剑客。”

    萦如歌好似不愿多提相关游灵溪的事,只是看着柳三青发笑。随后他再次展开了阴阳策,一个又一个名字被报了出来,一道又一道金光自阴阳策中射出,金光化作一个又一个人形。

    可当第二道金光,那块头巨大的僧人才化形完成,萦如歌眼睛一翻,脸色一白,竟昏死过去。好在柳三青动作迅速,接住了他,这才没使得他后脑着地摔倒下去。

    随后那些还未化形完成的金光,作琉璃崩碎,随后消散。

    看着萦如歌昏死了过去,那个唤作啊呜的老僧双手合十,口宣一句佛号,随后冲柳三青同仲西侯微微一笑,身子再次化作金光,同样作琉璃崩碎,消散。

    随着金光消散,萦如歌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可人依旧昏睡未醒。

    柳三青将萦如歌平放在了地上,随后冲仲西侯微微一笑,道:“仲大侠,如歌,以后就得靠您老关照了。”

    仲西侯不理解,问:“你不过是陪那小王爷出去个三两年,怎弄的生离死别一般?”

    柳三青叹了口气道:“仲大侠是不知,我离开了的不是如歌,是这阴阳策。离开了阴阳策,做为鬼修存这天地间也就罢了,可如果我离开了阴阳策,又转存在这瘦马剑中,自此,除非到达一定修为,再不可离开这新的宿体。”

    仲西侯虽不懂门道,但听明白了,柳三青如果寄宿到这瘦马剑中,怕是一时半会儿再离不开这把剑了。

    仲西侯面色同声音都平静,看不出,听不出情绪,道:“若是反悔,倒也还来得及。”

    柳三青却是摇了摇头,道:“真切感受过这天地了,也就知足了。如歌也好,奎木狼也好,对这小王爷用心如何,我都看在眼中,听进了耳中。若是由我去护着这小王爷,如歌能安然度此生,也够了。”

    仲西侯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地上的小师弟,语气之中有些羡慕之意,道:“三青兄弟,人无私,当真是好事么?”

    柳三青面露微笑,道:“仲,不,侯爷,人活一世,不害他人为前提,能满足私欲,自然最好。柳三青在此,祝侯爷,一生逍遥!”

    说罢,柳三青作抱拳礼。

    可他的身影开始逐渐透明,不过十几隙的功夫,才化作实体没一会儿的柳三青,再次消散。

    只见一道金光射入了瘦马剑,瘦马剑开始散出一道又一道金光,又是不一会儿,金光开始暗淡。

    仲西侯就这么直勾勾看着金光彻底暗淡,消散,不由摇了摇头。突然,他眉头微微一皱,这把瘦马剑的样子,是不是稍稍有了点变化?

    正当仲西侯看的出神,萦如歌苏醒了过来。他一边发出有些纳闷的声音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听他道:“三青,这什么个情况?”

    等萦如歌爬了起来,看到这书房只剩自己同仲西侯二人,不由睁大了眼。他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点了点头,未出一语。

    萦如歌的脸上没有苦涩,一脸淡然。随后将瘦马剑握起,眼中带有笑意。

    “你是自己送去,还是为兄代劳?”

    萦如歌直接将剑递给了仲西侯,摇了摇头,道:“虽不曾与他相认,但见过里面,他与墨茗的感情,真不错。”

    萦如歌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尽是羡慕之情。仲西侯看到萦如歌这眼神,哈哈大笑,随后道:“为兄待你如手足,作亲弟弟,你呢,一句师兄也不肯喊。我都不曾感慨,你这眼神,羡慕个什么劲?”

    仲西侯的调侃意味,萦如歌哪里会听不出来,这回却是双手捧剑,恭恭敬敬将剑递给了仲西侯,声音同样恭敬,道:“那,劳烦师兄了。”

    “好,好……”

    仲西侯应了几声,突然他愣住了,有些不确定道:“你方才喊我什么?”

    萦如歌也是露出了笑容,道:“有劳师兄了。”

    仲西侯好似耳朵异物堵塞,声音听不真切,又问:“你,你,你喊我………”

    萦如歌有些无奈,但看着仲西侯的表情,觉得有趣,又喊了声:“师弟,劳烦师兄了,劳烦师兄了。”

    仲西侯满脸笑意,哈哈哈,哈哈哈不断笑着,随后恬不知耻道:“好好好,小师弟,再喊声师兄,再喊一声。”

    萦如歌这回是真的纳闷了,甚至还有些懊悔,自己喊什么师兄啊?

    随后萦如歌索性不去理会仲西侯,把剑放在了桌上,又坐回了座位,给自己斟满了茶,自顾自喝茶了。

    仲西侯如今的样子,哪像一城之主,也坐回了座位,满脸笑意,盯着萦如歌,又是絮絮叨叨要他喊自己师兄。

    萦如歌实在烦了,手作爪,那么一吸,将瘦马剑吸过来握在了手中。当他握住了瘦马剑,眉头一皱,这瘦马,好似稍稍轻了那么一点。随后萦如歌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笑容。

    “侯爷,正事还没办呢。”

    仲西侯依旧乐呵呵,随手抓过瘦马剑,随手往后一拋。瘦马剑穿过了没关紧的门缝,“咻”一声飞走,不见。

    仲西侯依旧呵呵笑着,盯着萦如歌,道:“来,叫声师兄听听。”

    萦如歌实在是无奈,用手摁着脑门,叹了口气,敷衍了一声:“真是辛苦师兄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一章:诡王担忧

    萦如歌走的时候对仲西侯提了一个建议,如果他仲西侯觉得神荼郁垒这两个孩子不错,可以收作弟子,传授舞雩剑道。仲西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这两孩子他会好好培养,先练心后练剑,日后有成,是留在西地还是游历天下,任这两个孩子自行决定。

    热闹过后再次只剩仲西侯一人,仲西侯瘫坐在椅子上,嘴上叼着那个空杯子,杯子不断上下晃荡。嘴巴一松,茶杯落下,仲西侯手往前一探,接住了茶杯,放到桌上。随后起身,走出了屋去。

    仲西侯去了宅子角落处的一间厢房,或该说是腾空了厢房重新布置后的另一间书房。

    仲西侯轻扣门扉,里头传来轻声一声“进”,仲西侯也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当里头的人看到是仲西侯,立马自椅子上站起,朝仲西侯一个万福,恭敬道:“侯爷这是有什么事么?”

    这间书房是专门布置给诡王用,屋子本来空间挺大,可如今被一排排书架给填的满满,在书桌周边一本又一本蓝皮书被丢置在了地上。书桌上砚台里的墨还剩小半,在砚台旁还有四五支坏掉的笔。

    仲西侯的书房颇为整洁,可这诡王的书房却只能用狼藉来形容。

    或许是因为被仲西侯看到了自己书房里头的尴尬场景,诡王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些许愧疚之色。仲西侯微微一笑,随后一挥手,一阵风过,那些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蓝皮本飘起又被整整齐齐叠放在了桌上。

    仲西侯转过身合上了门,随后挪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诡王,孤打算明日启程,回西地,你,怎么个安排?”

    诡王从桌上取过一本蓝皮本,恭敬递给了仲西侯,仲西侯接过之后只是随意扫了几眼,不由皱眉。他看向诡王,诡王却是点了点头,表示上头的内容丝毫不假。

    仲西侯有些无奈,道:“这老龙王可当真是个老狐狸,最终还是要孤来做这恶人。”

    “除了这些,金陵王还令人捎过来了一封信。”

    仲西侯也接过了信,抽出信纸,展开看到上头的内容,先是一惊,随后哈哈大笑。诡王有些不明白,一脸疑惑。

    仲西侯打住笑声,解释道:“孤正打算让天琴去查查,不夜城在杭外可有酒馆这一类产业,挑一处大的,送给小师弟。小师弟打算就在杭外落脚,开间酒楼,过过平凡日子。这般看来,他们这两兄弟,终究是要以真面目相见了。”

    听到是这么个情况,诡王也是露出了浅浅笑容。可她又想到了仲西侯先前所问,眉头微蹙,犹豫几隙,最后答道:“既然侯爷暂时要天琴留在金陵城,曾与朱家的合作都是老城主那一辈人所为,如今侯爷才开始彻彻底底接手这些,奴家,就先留在金陵城好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有查出阎罗殿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诡王从桌子上又取过另一本蓝皮,依旧是恭敬递给了仲西侯。仲西侯同样是粗略翻阅,随后面露诡异之色,

    呵呵几声,道:“果然啊,小师弟终究只是个莽夫。不过暮寒楼的那位的确是只胖狐狸,即便是我不夜城,也得花这般多时间才能查清。”

    “无事献殷勤,纵然是侯爷的小师弟,也有被人蒙在鼓里的时候,怪不得他。”

    仲西侯点了点头,继续道:“也的确如此,既然老龙王要孤帮忙,那就由这名单上的人去吧。也算告诉暮寒楼的那只胖狐狸,西地,可不好惹。”

    看到仲西侯的决定,诡王面露满意笑容,好似是看到自己的弟子终于成长到了她满意的程度。如果是阎罗殿的人去做这些事情,明面上是仲西侯派出,可凭借金陵王的能力,如何会不知道这些人来自暮寒楼?

    届时,暮寒楼的那只胖狐狸得好好考虑,对不夜城,对临城,该是怎么个态度了。

    诡王犹豫几隙,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侯爷,有一件事,需要侯爷定夺。”

    仲西侯有些纳闷,自己放权给诡王,也可以说,这诡王手中所握权利,与他无异。诡王办事,雷厉风行,所设计策,阴狠凶戾。这突然有事情要问过自己,仲西侯也觉得纳闷。他点了点头,示意诡王但说无妨。

    诡王也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朱谏膺几年前设下了一个局,这个局西地也是这几日才知晓,奴家不知西地是否该搅和其中。”

    听到是朱谏膺,仲西侯微微一愣,疑惑,却又有几分好奇。

    “此局唤作擎羊赌局,据闻关乎五城之主同颇多富豪名流。那些富豪名流还在探查,关乎的五城,已知的有临城、挽风城、千石城同益城,还有一位,暂时不知。”

    “关乎何事?”

    “侯爷只听名字,自然可以知道,这赌局,关乎如今天子之位。”

    听到关乎天子之位,仲西侯哈哈大笑,随后道:“这朱谏膺可当真有趣,几年前,几年前,看来这朱谏膺如果没疯,这天下局势当真是风云难测。五城赌局,不顺口,就令这赌局作六城赌局好了。”

    诡王明白了仲西侯的意思,点了点头,可随后仲西侯又开口,说出了令诡王不由皱眉甚至倒吸凉气的一件事。

    “诡王,忘了同你说,朱谏男,死了。”

    诡王的眼神先是震惊,随后惶恐,最后担忧。这一系列的变化令仲西侯有些不明白,朱谏男死了,诡王怎会有这般多情绪。

    诡王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道:“朱谏男死了,大邺的局势又该有所变化了。”

    “说来听听。”

    诡王点了点头,继续道:“金陵王年迈,朱一诺还未成王,朱谏男一死,临城,也算失去了核心领导。于临城内部,人事变动,权利更迭,其中会发生什么,侯爷能够想象。于外,想来各城使节会蜂拥而至,至于如何瓜分临城利益,就不好说了。”

    诡王说的,都是些常规,仲西侯有些纳闷,若只是如此,怎会令诡王这般愁苦模样。

    “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可怕就

    可怕在,如果当今天子知晓了朱谏男已死,怕会想法设法,开始削藩。如此,整个大邺必定会再起动-乱,与西地,实在不利。”

    听到诡王解释,仲西侯皱着眉,也是点了点头。

    又听诡王哀叹一口气,继续道:“想来金陵王也会将朱谏男已死的消息暂时封锁,由他重新掌权临城。朱谏男诸多事宜都是亲力亲为,若说他一直呆在紫禁城,不露面,也可瞒住一时。”

    “那,能瞒住多久?”

    诡王伸出了三根手指,语气却有些不确定道:“或许三年。”

    “三年么?”

    仲西侯再次作瘫躺状,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这个时间问题。随后他坐正了身子,点了点头,道:“如果,孤所说的是如果,如果墨茗掌权临城,可能让时间拖到让朱一诺幼蟒化蛟的时候?”

    诡王直接点了点头,没半点犹豫,道:“来金陵的这些时间,奴家一直在观察一个人,如果可以,奴家想收此人做门生。”

    听到诡王要收弟子,仲西侯眼中射出金光,道:“是哪家小娘或者公子,能得到诡王青睐?”

    可提到这人是谁,诡王却是犹豫了些许时间,空气也是刹那安静。仲西侯一直盯着自己,诡王最后也是语气有些尴尬,道:“这人,是金陵李家嫡孙,李平鸿。”

    “李平鸿?”

    仲西侯也是不由眉头一紧,同样犹豫了些许时间,最后却是点了点头,道:“此人姓李,不可能叛离临城。可如果是你诡王看中的人,孤不好为了一些权谋私欲,要你放弃。拳师教徒留一手,这个道理,你莫要忘了。”

    听到仲西侯答应,诡王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些许喜色。说过了私事,诡王又开始说起了正事,道:“老城主的死,与金陵王无关。”

    诡王才说完,仲西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的也不会想到诡王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随后仲西侯的声音竟有些颤抖,问:“诡王,此事开不得玩笑。”

    诡王有些纳闷,摇了摇头,表示信息无误。

    仲西侯刹那再次瘫在了椅子上,随后不断发出自嘲般的呵呵笑声。看到仲西侯好似痴傻了一般,诡王更加纳闷。

    “诡王,你可知,就在不久前老龙王同孤讲,是他杀死了义父。是他将义父的亲妹妹送到了义父的床上,令义父羞愧,最终自我了断。”

    听到金陵王是这般告诉仲西侯的,诡王眼神中的疑惑更甚,不解道:“老城主除了是独孤城主的弟子之外,还曾拜师一人,那个人,是金陵王的三弟。这位前辈还有一个弟子,唤作温九,我们的人知道了是侯爷在探寻,这位唤作温九的前辈才将一切坦然告知。”

    “温九?温九?如此说来,孤,还有个师叔师伯么?他是怎么说的?”

    诡王犹豫几隙,好似不知如何开口。仲西侯一直盯着她,诡王最终无奈,只得将一切全盘告知:“温九对老城主评价,竖子小人猪狗辈。”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二章:渤海天魔

    听到诡王这般转述,仲西侯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明白了些什么。可毕竟只是猜测,又示意诡王继续说下去。

    “昔年韩将军之死,老城主也是祸首之一。而那个时候,不论是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还是别有私心,擎羊之乱,金陵王的立场最为坚定。可,那联盟里头,终究还是存有细作。”

    仲西侯的嘴角不由挂上了苦笑,他也曾怀疑过义父的死因,那样的人物,不容易被刺杀,若是自缢而亡,又是为何?

    所谓要守护的是荣耀,到头来,这荣耀,从未出现过。

    “哦,如此么,看来那帮老家伙不曾真的告诉孤,何为猎鹰季。人已仙去多年,生前劣迹,不提了。”

    仲西侯的语气有些洒脱,不知是本心还是刻意,诡王犹豫几隙,最终是不打算再说下去。气氛再次恢复宁静,还是诡王先开了口,问:“侯爷在金陵城要做的事,可是做完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自然算是做完了,小师弟自己消除了恨,朱谏男给出了态度,老龙王肯定了孤。另外,也算知晓了些许白云仙子的事情,这一趟东游,也算有些收获。只是啊,那一卷东西,终究不曾拿到。”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嘈杂声,是神荼同郁垒那两个孩子的声音,二人语气慌乱,不断念叨着,“你们不能进来!”

    仲西侯同诡王都是不由眉头一皱,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敢硬闯自己的宅子。二人均是起身朝屋外走去,开门刹那,仲西侯笑了。屋外除了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娃娃,还有四个体形不输曲天傲的壮汉,这四个壮汉身穿寻常麻衣,皮肤黝黑,但相较仲西侯,自然要白些。

    若只是如此,这四人当只会被人以为寻常练家子或者干体力活的庄稼汉,可四人身后各背了一副棺材。一副一丈出头的黑木棺材,粗略估计,也得有个百来斤重,可四人就这么用铁链把黑木棺材锁在了自己身上,步子沉稳,与常人无异。

    四人见到了仲西侯纷纷抱拳行礼,齐声道:“见过侯爷!”

    听到这四个怪人这般称呼侯爷,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孩子也是懂事,明白了是自个儿人,也就退到了一边。神荼还在郁垒耳朵边小声嘀咕,大概意思就是山下的世界可真有趣,各种奇奇怪怪。

    见到这四人回来,仲西侯也是面露喜色,哈哈大笑,忙摆手道:“自家兄弟,何须行礼。”

    随后仲西侯仔细打量,眼中金光更甚,不确定道:“小海,你的修为,怕是到了洪荒瓶颈了吧?”

    从左往右,那第三位的壮汉再次抱拳,道:“回侯爷的话,隐隐有感,不出一年,怕能突破。”

    听到这答案,仲西侯更加欢喜。如此一来,他不夜城,又多了名鸿蒙境界的大宗师。这王海不用太久就能突破到鸿蒙境界,另外三人的修为比他初到金陵的时候也各有

    提升,想来这些日子,各有机遇。

    天底下的怪人不少,可四人一道行走,又会身背棺材的,除了渤海四子,再无别人。

    站在最左边的唤作王青,他解下了黑木棺材,他另外三兄弟也如他一般将棺材解下。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诡王书房前,这地面上的石板,被这四个黑木棺材砸碎了不少。可这四人却全无愧疚之意,仲西侯同诡王也未觉得砸碎石板有哪里不对。也就在一旁的神荼同郁垒在那嘀咕,这四个怪人才刚来就要侯爷出银子修石板了,真败家。

    四人将黑木棺材齐齐摆好,随后一掌前推,棺材板飞离落地,又是砸碎了一片石板,看得神荼同郁垒这俩孩子心里直抽抽。

    棺材才打开,就自里头传来令人反胃恶心的腐臭气味。

    仲西侯走上前两步,往棺材里头一看,不由一笑。棺材里头躺了四个人,这四人的尸体已经腐烂到了一定程度,甚至还有些腐蚀到了这厚实的黑木棺材。看得出来,这四具尸体,一个极高,一个极瘦,一个极胖,一个极矮。或许是棺材容量有限,那高个子被锯成了两半,那个胖子直接是辈切成多段硬塞进黑木棺材里头。

    “仲家四小鬼,已诛!”

    听到这四人名号,仲西侯不由呵呵一笑。仲家,仲家,就这些阿扎玩意儿,也配姓仲。

    诡王有些不解,问:“这仲家四小鬼,怎的惹怒了侯爷?”

    仲西侯一听,笑得玩味,道:“诡王,你眼中的孤,会因为他人冒犯而起杀心么?总会那么巧合,有人来挑战孤。也是有趣,竟然会因为孤使的是剑,就被误认成是暮寒楼的冷不语,有趣,有趣。”

    仲西侯说了一堆,终究是没说出这四人是怎的得罪了仲西侯,令他起了杀心。随后诡王眼睛微微一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可是与黑山有关?”

    仲西侯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开始的时候孤也以为只是几个江湖上的莽夫,见到有名的就上前挑战。可见到了纵横子,见过了朱谏男,又见过了奎木狼,孤才明白一个问题,四个长相怪异的人凑在一起本就不容易,更难的,是恰巧这四人修为还算凑合。”

    “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朱谏男就想告诉侯爷,黑山的存在?”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或许,这是老龙王的意思。毕竟,朱谏男没那本事呼喝纵横子,那个泪无声,不像个简单的人物。关于黄门,关于黑山,奎木狼也只是一语带过,不愿多说。也不知,这黑山,猎鹰,可有影响。”

    听到仲西侯的担忧,还是那个唤作王青的汉子,语气不确定道:“这四人当真异常得不像话,王红打出了定风珠,这胖子的腹部都被打穿,也不见他闷哼一声。就好似,没有痛觉一般。”

    仲西侯解答了他的问题,道:“因为啊,他们本就不是人,他们,的确是鬼

    。既然不是人,又哪里会有人该有的痛觉呢?”

    站在最右侧的那个汉子开口问:“那,侯爷,可要我兄弟四人继续追查下去?”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这棺材可以处理了,你们的东西,不日也会到金陵。可惜啊可惜,渤海天魔的威名,还得过些日子才能重振,孤还有事要你们去做。”

    这四兄弟齐齐抱拳,道:“谨遵侯爷之意!”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孤要你们四兄弟留在金陵,哪怕是死,也要护住诡王同曲天琴,可能做到?”

    这四兄弟又是异口同声,道:“唯死可破!”

    说完了这些,这王姓的四兄弟再次将黑木棺材合上,用铁链锁在了自己身上,离去。仲西侯看着这碎了一地的石板,不由苦笑一声,玩笑道:“这四兄弟,早该把棺材给扔了。孤麾下的人,管杀不管埋。若真的自己命陨,自有同道为之收尸,准备木棺,何须自己日夜备着。”

    他又看向了神荼同郁垒,问:“你们俩,可愿同我一道回西地?”

    郁垒是弟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神荼,等着兄长回答。神荼也未犹豫,学着见过的那些人的模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神荼、郁垒,愿追随侯爷!”

    神荼说完,郁垒也是跪下,可他学不来这东西,扑通一下,双膝跪在了地上,双手同样抱拳。那样子,像极了到祠堂里给先人烧香。神荼想了想,随后就蹦出了几个字:“郁垒也一样。”

    诡王看着这两个娃娃稚气小脸,把二人扶起,又温柔地拍去二人衣服上的尘灰,道:“你们两个孩子,才多大,就嚷嚷着追随。回了西地,除了练功,还要跟着先生读文识字。”

    神荼小脸上透露了不乐意,随后道:“诡王姐姐,男子汉大丈夫,一把三尺剑,天下任我走。把剑练好,哪里需要和书呆子一样之乎者也······”

    话未说完,诡王直接伸手揪住了神荼的耳朵,疼得这娃娃“哇哇”直叫,郁垒也是倒霉,什么也没说,却是同样待遇。

    看到这样子,仲西侯也是哈哈大笑,随后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问:“神荼、郁垒,还不曾问过你俩,姓什么?”

    仲西侯提问了,诡王也就松开了手,这两个娃娃使劲揉着已经红涨的耳朵,这次是郁垒开口答道:“我们一直跟着师父,师父一直喊我们名字,没说过姓什么。”

    仲西侯想了想,可他实在不知道白无常前辈姓什么,最后犹豫几番,道:“不如自此之后,你们姓吴,吴神荼,吴郁垒,可好?”

    这两个娃娃属于半懂事的年纪,只知道自己有了姓,自此全了姓名,哪里会管仲西侯什么意思,都是连连答应,欢喜得不得了。

    诡王看着仲西侯,这个男人在笑,或许,自始至终,都是自己担忧过多。仲西侯,毕竟是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违此诺

    朱一诺在自个儿地方收拾着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三两件衣服,几百两大邺官家钱庄通用的银票,还有一把有些破旧的桃木剑。

    他准备停下喝口水,那茶壶才提起,只听“咻”一声传来。朱一诺眼中射出冷光,随后身子一转,一道白光射穿窗户自他身侧闪过,直接钉入了石墙之中。朱一诺放下茶壶,看去射来之物,等看清了,不由大喜。

    放下茶壶,三两步过去,伸手一抓。射进来的,是那柄快剑瘦马。快马被握在了手中,朱一诺眼中流露爱惜,抚摸着剑身。

    “好瘦马好瘦马,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朱一诺隐隐看到瘦马剑微微一亮,随后暗淡,好似在回应自己。也不管是真是假,朱一诺握着瘦马剑开始舞动。不知怎的,再次握住瘦马剑,竟是异常顺手。一个漂亮的剑花过后,朱一诺反手握剑,眼睛却直直盯着桌上的那把桃木玄武剑。

    最后眼神之中满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要自己的师尊去杀仲西侯,那师尊就不会死。想到奎木狼与仲西侯的那最后一战,朱一诺的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满满。他又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瘦马剑,下定了决心。

    背起包裹,朱一诺直径去了老龙王地方。一路上朱一诺是左看看,右瞧瞧。上一回出临城,是对江湖的向往。如今,他依旧向往江湖,可奇怪的是,正如他表兄所说的,江湖,或许并不适合他。

    在老龙王的书房门口,那个老太监云公公看到朱一诺来了,原本笔直的身子微微一弓,颇为恭敬。

    不等朱一诺开口,这老太监小碎步到了朱一诺身前,语气也是恭敬道:“小王爷,或该称您为世子殿下了。殿下,王爷有过吩咐,如果殿下过来辞行,见就不用见了,要老奴代为转告一句。”

    朱一诺看了看闭着的门,最后收回了视线,对这老太监倒也是恭敬。他向老太监抱了抱拳,示意这老太监将话转述。

    老太监清了清喉咙,道:“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朱一诺微微一愣,一下子有些纳闷,祖父怎的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也知道,不论自己问或不问,这老太监都不会再多说什么。随后他又冲老太监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朱一诺回头,就看到老太监跪在了地上。只见他上身笔直,作天揖之礼,声音依旧恭敬,道:“殿下此去路途艰辛,非前两年出外游耍能比拟。殿下大丈夫,于世,望知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奴,在紫禁城恭候殿下归来!”

    语落,老太监将头一磕,额头贴在了地上没再抬起。

    朱一诺听了,一股暖意传遍全身,他转过了身去,又抬起右手左右摇晃,一边走一边说着:“您老人家岁数也不小了

    ,别等小爷我还没回来就嗝屁了。云公公,我屋里头还有把木剑,劳烦帮忙送给仲西侯。”

    玩笑不可拿生死来道道,可这老太监听到朱一诺的话,也是一股暖意传遍全身。老太监跪在门前看着朱一诺远走,直到转过了弯,不见了朱一诺的声音,这老太监依旧盯着朱一诺离去的方向。

    这时候,老太监身后的门开了。老龙王一身白色睡服从屋里头走了出来,他本该如雪皓白的睡服上头沾上了不少墨渍。

    “小云子,你说,一诺,可会死在外头?”

    老太监能在紫禁城呆到这般岁数,自然也是个人精,屋子门还没开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老龙王的脚步声。可他还是跪在那,纵然老龙王打开门迈过了门槛,他依旧跪在那。

    老太监还是跪着,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朱一诺远去的方向,也回回身,就这么跪着盯着前方,道:“王爷的种,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呢?老奴今日喝了些酒,有些醉话。殿下顽劣,人也称作金陵小霸王。可殿下心性如何,王爷最为清楚。他日殿下成王,临城百姓之福。”

    这老太监原本要说,朱一诺是老龙王的孙儿,怎会是个轻易会死的人。可这老太监突然想到老龙王的两位兄弟,还有那三个儿子,都算不上长命。再这一代,长孙疯了,次孙病死,现在就剩这么个还没长大的小殿下。

    老龙王何等人物,也是听出了这云公公原本要说的,可他今日心情沉重,也懒得去理会这言语问题。老龙王摇了摇头,又微微叹气,随后转身进了屋子,合上门后也是没了动静。

    朱一诺骑着飞尘才出金陵城,在官道旁一歇脚的茶棚那余光瞥见了一抹青色。朱一诺一拉缰绳,小飞尘发出嘶鸣,前蹄抬起在空中几个乱踩之后再踏下。朱一诺翻身下马,松开了缰绳,他也不将小飞尘栓在柱子上,直接走到了茶棚里头。

    茶棚里头有个穿着一身宽松青色袍子,又踩了双木屐的俊俏公子。他坐在长凳上喝着酒,这山野之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酒。在木桌上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壶,小壶旁还有用布条包裹的两根棍状物。

    朱一诺坐到了他身侧,正要开口,却是这青衣公子哥先开了口,他戏谑道:“朱大侠这是要去江湖历劫了么?”

    朱一诺听到青衣公子这么说话,也是面露尴尬之色。看到朱一诺这如同便秘的表情,青衣公子再难矜持,哈哈大笑出声,这反倒把朱一诺弄的一头雾水。这青衣公子自然就是李家的三子李云鸿,李云鸿把那个小壶拍向了朱一诺。

    朱一诺伸手接住,看到上头的标着的字,不由一愣,随后立马拔出塞子,咕咚咕咚就是几口。喝过了酒,朱一诺用手背擦去嘴角残余的酒,长长一声“啊”,颇为舒坦的样子。

    李云

    鸿看得郁闷,伸手一把抓过了朱一诺手中的那一小壶酒,嫌弃道:“这仙人酿可花费了我不少银子才买到,你这几口喝干了,也不知道给兄弟留点。”

    听到李云鸿这般言语,朱一诺咧嘴呵呵笑,就同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兄弟么,自该如此。有什么争端,打一架,喝顿酒,没有解不开的结。他凑了过去,问:“云鸿,你是特意来送我的?”

    李云鸿呵呵一笑,随后道:“你知道的吧,我爹,唉······”

    话未说完,李云鸿哀叹一声,又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令朱一诺有些不明白内中道道,李云鸿看着他,也是不由露出同朱一诺一般的傻笑。

    “我爹啊,前些天,死了。”

    听到这,朱一诺的脸刹那僵硬,竟不知自己该继续保持这笑的表情,还是该换个恰当的哀伤表情。他这样子,看在李云鸿眼中,更加有趣。李云鸿再次没忍住,又哈哈大笑出了声。

    随后,李云鸿的语气开始平静,平静得听不出感情,道:“一诺啊,你我是兄弟不假。我爹同你爹,也曾是兄弟。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好,我二哥也好,会挡住你的路。如果有那时,我李云鸿恳求你,恳求你给我李家留个后。”

    朱一诺不明白李云鸿的话,重重拍了下木桌,那拍桌声立马引来了茶棚里那些歇脚过路客的目光。李云鸿眼神一冷,瞪了周旁人一眼,那些人刹那感觉这大夏天的,竟如同身困冰潭里头,不由打了个哆嗦。

    见没人再关注这边,李云鸿看着朱一诺,继续道:“朱门富贵喝凶酒,三尺青锋谓何求?夫勇万人伏称首,我辈何愁结天仇?一诺,我们是兄弟,我信现在的你。可未来啊,你是王,你不能一直做朱一诺。正如我,我是李云鸿,也是李家儿郎。我李云鸿可以为你去死,只求你未来做王,不要让我二哥为你去死。我们三兄弟里头,也就他,真真正正是个书生,承了李家这几百年的门道。”

    朱一诺心中有火,他气自己的兄弟对他没有信任,可不知为何,听到李云鸿这般言语,终究是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云鸿,我朱一诺在此发誓,只要李家无愧临城,我朱一诺在世一天,李家无忧一天。我朱一诺,有违此诺,天雷劈之!”

    听到朱一诺这般毒誓,李云鸿哈哈大笑。他心里头有种假设,如果朱一诺他爹今时今日还在,那自己的爹,还需不需要去死?

    这念头不过刹那,李云鸿起了身,将他摆在桌上那用布条包裹的两根棍状物抡起。随后这两根棍状物插到了左右腰间,又掏出几个铜子扔在了桌上,对朱一诺道:“走吧。”

    朱一诺有些纳闷,问:“去哪儿?”

    李云鸿哈哈一笑,道:“自然是送兄弟你,去紫薇城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四章:龙王落泪

    朱一诺走后,老龙王令云公公唤来了一人。论地位,老太监算比这个人要高些,但老太监知道这人身份,对这人也是恭敬万分。一袭黑衣,身子若童子,脸上又戴了个哭脸面甲的泪无声跟在老太监身上朝老龙王书房那头走。

    老太监为泪无声开了门,泪无声冲他微微一点头,也就进了屋去。等泪无声进去了,老太监合上了门。也是这时,一众青衣二十余人,如同夜间灵猫,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屋外。他们半伏着身子,避免了影子穿透窗户照进屋中。

    泪无声进了屋后,面甲的嘴角不由勾起,有些许无奈。他朝老龙王走去,还顺手揭下了面甲,露出那与稚童无差的脸。虽说他的脸颇为稚嫩,可那双眸子,当真是一双饱经风霜的老眼。

    等泪无声到了桌案前,老龙王手中的笔停了,他吹干了纸上的墨,将纸拿起,上头是一首诗。

    “生本秀木幸林中,逆水行舟谓何求?吾本散蛟瞰九州,何须化龙万人仇!黄庭听得诸子辩,愿吾花开落百红。苍生求索破囹圄,世无白丁世无囚!光纪啊,你说这首诗,如何?”

    听到老龙王念了首诗,这本名叶光纪的泪无声不由眼角抽动。他怎会不记得这首诗,自然,他所记得的,并不是这首诗。刹那,那人的高大身影恍如出现在了眼前,那人回过头,露出温暖笑容。

    叶光纪咬了咬唇,道:“若可作蛟瞰九州,的确无须化龙万人仇。”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道:“世无白丁世无囚,可惜啊可惜,这志向太过远大,即便尧舜禹汤这样的上古明君,也是不可能做到。”

    “天地大同,的确不现实。”

    老龙王看着叶光纪,他的眼神慢慢变化,从笑意到和善,从和善到凶戾。叶光纪与他四目相对,却是全无惧意。对视许久,老龙王一拍椅子扶手,哈哈大笑,随后道:“光纪啊,本王有事问你,你可说,可不说。”

    叶光纪听了,他的回应简单。他将手中漆黑长剑向后一抛,这漆黑长剑射穿屋门门板,直直钉入了屋外那粗健大叔的树干。随后叶光纪左袖一抖,一把漆黑又带有金纹的短剑自袖子中滑出,同样是丢掷,这次不是朝后丢,是直接丢到了老龙王的桌案上。

    老龙王微微一愣,随后眼神也是恢复平静,几个深呼吸,开口道:“光纪啊,本王问你,黑山,究竟是怎么个地方?”

    听到黑山,叶光纪的表情没有半丝讶异,反倒是笑了笑,开口道:“王爷,臣下有些口干,可能讨一杯茶喝?”

    老龙王一听,哈哈大笑,放下手中的纸,又抓起了那漆黑短剑,走了过来。走到叶光纪身侧,他的手一松,漆黑短剑落地。可非他所想,叶光纪没有去接,那漆黑短剑直接“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老龙王嘴角微微勾起,也就坐到了茶桌旁。一些列动作之后,老龙王将一杯七分满的热茶挪到了叶光纪面前,随后又往一个公道杯里头倒入了约摸三分之一的茶汤。这一切做完了,老龙王才端起自己那杯,微微抿了一

    口。

    茶汤烫口,叶光纪却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再次一饮而尽。两杯茶尽,叶光纪沉默有顷,最后才开了口,道:“黑山这地方,同仙人们的那些仙奴一般,不要过多接触就好。”

    老龙王什么人物,什么风浪不曾见过,哈哈一笑,问:“光纪啊,你且说出理由,容本王想想。”

    叶光纪叹了口气,道:“我自黑山来,也是如此,才会拥有那把黑山风鹤。黑山里头的人,皆是非人非鬼的一群怪物。人与怪物非同类,心不可测。这是我唯一能说的,再多的东西,还请王爷莫要深究下去。”

    老龙王依旧满脸笑意,继续问:“那,仙奴呢?”

    听到仙奴,叶光纪不由一声冷笑,道:“想来,王爷最终也是知道了,叶光纪,的确是个小小仙奴。若非殿下出手,我这该死之人,又怎能苟延残喘至今。既然王爷开口问了,叶光纪自该一说到底。”

    叶光纪口中的殿下同雷牛口中的殿下,均非朱谏男。雷牛口中的是朱谏膺,而叶光纪口中的,则是老龙王的三弟。

    想到了自己的三弟,老龙王苍老的脸上再次流露出愧疚遗憾之色。

    看到老龙王这般表情,叶光纪竟有些欣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就是。

    “世人皆以为修仙者万中无一,可实际上,只要沾染了仙缘,即便没有仙根,也可作为修仙者。而仙奴,就是一群没有仙根的修仙者。”

    老龙王点了点头,道:“给细民一把长矛,也的确是能上战场打仗去。”

    听到老龙王这比方,叶光纪更是无奈,果然啊,王侯将相皆无情。老龙王什么想法,叶光纪也不打算去深究,他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些拿起武器的平民不曾受过军营里的训练,沙场之上,除了作牲口拖拉物资用,也就被排入先锋营,送死了。而修仙者,就是这么一群被仙人用来作牲口,作炮灰的俗世蝼蚁。”

    “那么,你们得到的,又是什么?”

    听老王爷这般问,叶光纪也觉得有趣,因为答案,老龙王早早就说了,他只得将老龙王的话重组,道:“平民当了兵,就有了武器,有了饭吃。如果运气好,还能做个伍长,什长,或,继续向上爬。”

    老龙王沉思了会儿,的确是,细民里头,一生所为就是吃饱饭穿暖衣,若有了武器,的确也能高人一等。

    “平民有了武器,回到了乡里,自能作威作福。可王爷,叶光纪在此冒犯,王爷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去招惹黑山的人,还有那天下剑宗所谓的仙人。叶光纪斗胆一问,黑山的事,仙奴的事,是何人将消息告知王爷?”

    叶光纪的眼神变了,他的气息也变了。老龙王看着叶光纪的眼神,感受着这黑衣童子散出的气息,老龙王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毕竟是老龙王,一个眨眼,神情恢复,正色道:“这些,光纪你不知道为好。”

    谁知,叶光纪却是冷哼了一声,道:“想来这些合作,是大公子自仙门禁府

    回来之后,开始的吧?”

    老龙王才端起茶杯,听到叶光纪的话,手不由一抖,茶汤也是洒出了不少。

    “想来,直到世子殿下离世,都以为,大公子是被仲西侯逼疯的。王爷,光纪实在不明白,您做这些,究竟何求?”

    老龙王放下了茶杯,眼神冰冷,死死盯着叶光纪。就这般,这主仆二人冷眼对视许久,最后叶光纪依旧眼神未变,而老龙王却再次哈哈大笑。

    等收住了笑声,老龙王的眼神变得和善,声音也是如此,听他道:“光纪啊,你或许不知道,身为兄长,为了手足之情,可以做到哪种地步。谏膺去那仙地禁府,他所为的,只是为他这体弱多病的弟弟,能有个多活几年的机会。”

    “那,要除了墨家,是大公子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老龙王微微一笑,却是答非所问,道:“光纪啊,谏男走了,雷牛是否会回来尚不可知,血凤凰神出鬼没,与墨家断了联系自也算与游灵溪断了联系。我临城偌大一个易水寒,本王年迈,可管不住那些武夫。”

    老龙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可叶光纪却似直接忽略了这一段,继续问:“所以,为了能多活些日子,世子殿下最终选择了同黄门合作?王爷的意思,可是想借着黄门,与黑山扯上关系?”

    老龙王不由叹了口气,他握着茶杯,犹豫几隙,最终没有端起,声音微冷,道:“光纪啊,本王知道你想带着笑笑离开临城,可现在的临城,这般局面,你还能狠心离开么?”

    “那么,请王爷为光纪解惑。”

    叶光纪的眼神依旧,不论老龙王如何转移话题,叶光纪最终是死咬不放的架势。老龙王无奈,叹了口气,站起了身。他在这屋子里偷来回踱步,最后做了决定,道:“黄门求财,我朱家给得起。可如果,我朱家不同你口中的仙奴合作,那么,这些仙奴,就会同京州里的大人物,一道来对付朱家。”

    叶光纪摇头叹气,声音惋惜道:“可惜啊可惜,王爷,您在俗世是人人物,可您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即便是仙人,也不敢涉足京州,您可还会同那些仙奴合作?您可还会答应那些人的条件,把墨家,当作祭品?”

    老龙王的眼睛不由睁大,瞳孔也是逐渐放大,随后老龙王笑了,苦涩,悲恸。

    老龙王老眼盯着叶光纪,声音颤抖,问:“光纪,你这话,当真?”

    叶光纪露出冷笑,点了点头。看到叶光纪的回答,老龙王的眼眶,竟是开始湿润,红了。在这刹那,叶光纪竟觉得老龙王有点可怜,可他声音却是平静,道:“京州里头有位大人物,守了大邺八百年。这件事,怕是除了当今圣上,京州,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啪”一声,老龙王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眼泪终究是流出了眼眶,悲痛道:“终究是我这该死的老东西,终究是我这该死的老东西胡乱猜测······”

    “王爷,很多东西,面对面,一杯酒,就可说清楚。易水寒的担子,我接下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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