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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庚新     恶汉txt下载     恶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二五章 当阳(一)

    壶头山中,溪畔。

    沙摩柯把玩着一枚巨魔令,面色沉冷。胡昭也是阴着脸,大帐中众人,全都不敢大口喘息。

    “我要出兵!”

    沙摩柯放下了巨魔令,语气非常坚定的说:“锦帆营初立,便立下大功。我是二哥的结拜兄弟,却不能为他分忧,他日相见,又有何面目面对?我意已决,老儿你莫要在费甚口舌了。”

    胡昭说:“我并不是想劝阻你……你可以出兵,打长沙,攻零陵,哪怕你攻打益州都可以。但是出兵襄阳,且不说路途遥远,那里是刘表的老巢,又岂能没有兵马驻守?绝对不可以。”

    “打长沙,能打得刘表疼吗?”

    沙摩柯怒道:“至于益州,打了又有何用?唯有襄阳,只要襄阳告急,刘表定然无心再战。”

    胡昭呼的站起来,厉声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南郡地形复杂,太守李严也极为狡诈,更精于兵事。而襄阳,刘表虽不在,可是他岂会没有防备?荆州别驾刘巴,也不是好对付的人物。你若想打到襄阳城下,需要调拨多少人马?又需要耗费多少钱粮,你忘记大都督的交代了吗?”

    沙摩柯说:“莫不成,我就呆在这里,无所事事?”

    说完,他甩袖站起来,“老儿,此事你无需再去费心,我意已决,郭石梅成为先锋,周朝随我一同出战。只要能打到宜城,襄阳必然大乱。到时候不等两方兵马合击,我早已退出战局。”

    从理论上而言,沙摩柯的想法没有错误。

    也就是说,他所谓的出兵,实际上是一种佯攻。但是胡昭却咬死不肯同意。见劝不得沙摩柯,胡昭气呼呼的冲出了大帐。于胡昭而言,沙摩柯的这个策略,根本就是无法行得通。

    出了大帐以后。胡昭就跑去找甘夫人。

    在他想来。甘夫人一定会设法劝阻沙摩柯。可是没想到,甘夫人却拒绝了……

    “孔明现身。您难道不觉得,沙沙这些年走的太过顺利了吗?凭着二伯提供的辎重和帮助,他在几年里面,就完成了历代老王未曾完成的大业。真地是他能力出众吗?我看未必吧。”

    胡昭疑惑的看着甘夫人,“那夫人的意思是……”

    “该让他冷却一下了。这次二伯在信中大加赞赏那个甘宁,沙沙心里本就不是很服气。而甘宁在柴桑的一把大火,却烧起了沙沙地心思。与其说他这是要帮助二伯,倒不如说他想和甘宁争一口气……这种情况之下。除非大伯二伯他们过来,我们怕是谁也别想劝说住沙沙。”胡昭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轻声道:“夫人地意思我已经明白,想要借此机会,敲打一下那蛮子……可是,夫人当知道,那蛮子看似坚强。实则内心很脆弱。我担心做的过火了。他会受不了啊。”

    甘夫人微微一笑,抱起年幼地女儿。“若是如此,我们就回西域吧。”

    胡昭长出了一口浊气,点头道:“既然夫人有这个想法,那我就去安排,顺便将锦帆营设法调回来,以作不备之用。另外,还请夫人写一封信给大都督,此战之后,我们将面临刘表倾荆州之力的攻击。若没有大都督的支持,我担心仅凭三蛮之力,恐怕很难是刘表的对手。”

    “那一切就拜托先生。”

    甘夫人所说的,一点都不错。

    沙摩柯的确是生了争强斗狠的心思,也难怪……这么多年,他很少见董那么称赞某一个人。

    次日,沙摩柯领四千五溪蛮,并一千丹阳悍卒,自壶头山出兵。

    沿途向山中各宗部发出集结人马的命令。他是五溪蛮王,发出了集结令,各宗部也立刻响应。待到过山之时,五溪蛮已经集结出数万人马。途中周昕曾派出兄弟周旨试图劝阻沙摩柯,但却被沙摩柯所拒绝。

    有地时候,人就是这样。

    你越是劝说他,就好像是怀疑他的本事,他就越是想要证明给你看。沙摩柯如今正是如此。

    如果胡昭周昕,能用另一种方式劝说沙摩柯地话,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

    可不管是胡昭还是周昕,都不断的向沙摩柯强调一件事:攻打襄阳是多么不可行的事情,襄阳有多么多么的强大……沙摩柯是什么人?自十四岁同董出山后,可以说是未遭遇败绩。唯有的一次失败,还是在临泾时被皇甫家偷袭所致。这一路成长,可说是非常地顺利。

    他服过谁?

    能让他心服口服地人,放眼天下也不过三个半。

    董典韦,自然是其中的两个。还有黄忠,那是曾实实在在打败过他,并且给予他指点地人,沙摩柯也很服气。除了这三个人之外,还有半个人,就是吕布。不过,那是他的敌人。

    至于其他人,沙摩柯还真的没放在眼中。

    出山后,五溪蛮军直扑丹阳聚。丹阳聚守将蔡中,是荆州大族蔡家出身,论辈分是荆州水军大都督蔡瑁的同族。不过,蔡中确实没什么本事,而且胆子很小。沙摩柯大军还没有抵达丹阳聚,蔡中就带着家眷亲兵逃走了。他有自知之明,他的本领绝对不是沙摩柯的对手。

    丹阳聚的迅速失守,也使得夷道守将吕公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沙摩柯大军已兵临城下。吕公出城应战,被沙摩柯在阵前两个回合之后,一棒砸的血肉模糊,夷道失守。

    这只是在一日之间发生的变故。

    沙摩柯连下两城,不禁志得意满。在夷道停留一日之后,命梅成镇守夷道,他自领兵跨过大江,直扑宜城。

    五溪蛮暴动的消息迅速传开,南郡太守李严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昔年宛城之战。李严曾和沙摩柯并肩战斗。对沙摩柯这个人,李严可以说是非常的了解。

    沙摩柯背后是什么人?

    李严心里怎可能不清楚呢?

    当初秦颉病故,黄忠曾邀他一同前去投奔董。

    可是李严却认为,董卓一死。关中大乱。董已失去了根本,就算将来能立足于西域。也难有作为。所以,李严很婉转的拒绝了黄忠,甚至还挽留黄忠和他一同投奔刘表,但未能成功。

    不想,区区数年的时间,董却杀回了关中。

    甚至手中所掌握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当初董卓在世地时候。杀李郭汜,消灭马腾郭宪。

    断断数年。开疆扩土不说,占领并幽凉州。雄霸关陇之地,更突进汉中,虎视西川。

    去岁一场大战,以一家之力,抗衡数家兵马。

    得河内。取雒阳……

    那声势好不惊人。李严都看在了眼里,若说心中没有悔恨。那纯粹是胡说八道。

    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步错,步步错。即便是很后悔,李却没有丝毫的向往。去投奔董?且不说刘表对他颇为器重,就算他和董当年有那么一段香火之情,随着时间也已淡薄。

    如果当初他随着黄忠一同投奔董的话,那叫做雪中送炭。

    现在呢,看人家发达了,再跑过去投靠,那叫做反复无常。就算董不计前嫌,李严都会看不起自己。更不要说,当初和黄忠说了那么些的话语,难不成过去听黄忠文聘他们嘲笑?

    不过,李严还是留了一份心思。

    他明知道周昕和董交好,也清楚沙摩柯在武陵立足,周昕地作用很大,却没有报告刘表。

    武陵是武陵,南郡是南郡。

    大家相安无事,你不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你。至于你周昕心向何人?与我何干。

    但是,这并不代表李严会眼睁睁地看着沙摩柯进入南郡。这南郡是我的,你来惹我,那就休怪我不顾情面。蔡中带着亲兵家眷抵达南郡之后,花了不少地钱帛,总算是见到了李严。

    李严这个人什么都好,但是却有点贪图财物,还有点小心眼

    蔡中把姿态放低,他也就没有为难蔡中。毕竟蔡中背后还有蔡氏家族,就算惩治,也轮不到他。更何况,蔡中表现的这么识趣,李严在考虑了一下之后,大笔一挥,罪过都归于吕公。

    “正方兄,你只管放心,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向我兄长多多美言,他日以报答大人。”

    蔡中临走的时候,感恩戴德。

    他的确是有这个资本说话,因为他背后有蔡家,有族兄蔡瑁,而蔡瑁上面,还有个蔡夫人。

    那可是刘表最宠爱的女人,就算天大的过错,几句枕边风也就了结了。

    李严看着蔡中的背影,不禁连连冷笑。

    “正方,就这么放过他嘛?”

    一直在一旁陪坐的文士,带着一脸地不屑目送蔡中离去,而后扭头问道:“你何必怕他?他不战而退,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就算是蔡家护着他,又能如何……再说了,你与蒯家关系甚密切,就算蔡家想找你地麻烦,怕是蒯越也不会轻易答应。要我说,应该将他拿下来问罪。”

    这文士名叫韩嵩,字德高,是李严的同乡。

    此人出身寒门,家境贫寒,但气量高雅,极有远见。曾有袁隗,听闻他的名字,想要征辟,却被韩嵩拒绝。为避免袁隗的报复,他甚至和几名同好遁入山中,至黄巾乱起,避祸荆州。

    刘表平定荆州之后,逼迫韩嵩效命。

    先是别驾,后来做到了从事中郎。但在一次祭祀天地时,刘表与礼法不和,韩嵩阻止,触怒了刘表,险些因此而丧命。幸好这时候李严随蒯越前来,因为是同乡,所以也认得韩嵩。

    在蒯越的劝说下,刘表饶了韩嵩地性命。但是留在身边,看着实在腻歪。

    李严干脆让韩嵩留在了身边,后来出任南郡太守,韩嵩也跟着他一同赴任,是他地智囊。

    李严笑道:“德高性直,至今还是老脾气。我自不是害怕蔡家,杀个蔡中,如同碾死蝼蚁一般,有何快哉?再说了,如今主公用兵,我等部曲正当一力和之。若为个蝼蚁而和蔡家发生冲突,只怕令亲者痛,仇者快……内乱一起,我荆州必将面临危险,所以不得不慎重啊。”

    韩嵩听完这番话,忍不住赞道:“正方所虑极是,却是嵩有些迂腐了!”

    李严摆手道:“德高,你我知交,莫要说这些虚透巴脑的话语,还是看看这乱局当如何解决。”

    韩嵩道:“沙摩柯不过一勇武蛮夫,有何惧哉?休看他一日下两城,可越是如此,他死地就越快。想必如今襄阳已经得到了消息,那刘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岂能放过这道美餐?”

    李严却道:“德高,实不相瞒……我与那沙摩柯也算故知,当年在宛城若非董氏三兄弟出手,只怕……沙摩柯此战必败,我只是在想,是否应该趁机出手,将他解决在这南郡治下?”

    韩嵩勃然大怒,指着李严道:“正方当不为人子。五溪蛮得汉室恩宠,本就应当出力报国。董家子当年立下战功,可是他们也得到了相应的恩典。如今你效力景升公,怎可徇私放手?你不出手,刘巴也饶不得他。公是公,私是私,你怎可因私人之情,而放过景升公大敌?”

    这一席话,把李严骂的是满面通红。

    起身一揖到地,“若非德高,严险些就误了大事。”

    韩嵩却笑了,沉声道:“即如此,正方可有破敌之策?”

    李严淡定一笑,双目眯成了一条线,咬牙切齿道:“德高放心,沙摩柯定逃不出我的手

    注1,吕公,刘表部将。初平二年,孙坚与表战,公将兵缘山向坚,坚轻骑寻山讨公。公兵下石。中坚头,应时脑出物故。演义中曾有出场。

    注2,韩嵩,韩嵩,字德高,义阳人。少时好学,虽贫而不改易其操守。韩嵩知世将乱,故不应三公之命,只与同好数人隐居于郦西山中。黄巾乱起,韩嵩避难南方,刘表逼其以为别驾,转从事中郎。刘表郊祀天地,韩嵩正谏不从,渐见违忤。后又奉使到许都见曹操,以观虚实。韩嵩回来后,深陈曹操威德,请刘表遣子入质。刘表疑韩嵩反为曹操做事,大怒,欲杀韩嵩,然而考杀韩嵩之随行者,知韩嵩并无他意,方才止息。荆州平,韩嵩有疾病,就在所拜授大鸿胪印绶。演义中也曾有出场。

第四二六章 当阳(二)

    五溪蛮大军的脚步,在南郡大地上如同一股势不可当的洪流,摧枯拉朽一般的冲破层层阻碍。

    强渡沮水,横跨南漳水,于蓝口聚走马斩守将陈应。

    沙摩柯这风头虽比不得远在雒阳的董,可在这荆襄九郡八十一县当中,却是无人能够匹敌。五溪蛮大军在历经二十天奔袭后,终于抵达夷水河畔,只需过夷水抢占宜城,就算是完成了此次出兵的战略意图。沙摩柯不禁心中狂喜,命三军在夷水河畔立下营寨,来日强渡夷水,攻陷宜城。

    月光正明,沙摩柯守住钢鞭,站在夷水河畔,向河对岸望去。

    那河对岸上,有荆州军的大营在夜色中矗立,偶尔有刁斗声传来,也是清晰可闻。

    呼雷驳悠闲的在沙摩柯身后跟随,不时的啃噬着岸边的青草。五十名技击士距离沙摩柯大约有百步左右,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这些技击士,全都是从西域随沙摩柯来到武陵。

    周朝胖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

    他站在沙摩柯的身旁,心中忐忑不安。

    战事太顺利了!

    顺利的让人有点无法相信,有时候周朝会有一种感觉,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

    有心想要提醒沙摩柯,可是看着那凶恶若猛虎一样的面庞,周朝又觉得有些畏惧。

    反倒是沙摩柯,觉察到了周朝不安的情绪,淡定笑道:“令先,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吧。”

    “大王,末将只是觉得,这一切进行的太顺利,似乎不太正常。”

    “顺利不好吗?”

    周朝听不出沙摩柯语气中的喜怒。大着胆子回答道:“也并非说不好,只是……我记得大都督曾有言:事出反常必有妖。荆州军不弱,而且刘表麾下能人也有不少。按道理说,这一路打过来,绝不应该是如此的顺利……末将就觉得吧,说不准会有问题。毕竟李严非比寻常。”

    沙摩柯此刻虽然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却并非没有了思想。

    李严……

    这个人于沙摩柯而言,非常的熟悉。当初在宛城鏖战足有百余日,沙摩柯和李严并肩作战,曾领教过李严的狠辣手段。所以。对于李严,沙摩柯还是非常的顾忌,多少有些提防。

    命梅成守住夷道,其实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只要夷道在手,沙摩柯的五溪蛮大军就有退路,失败了也能够安全地从夷道退入山,回武陵去。

    沉吟了片刻,沙摩柯道:“令先以为该如何?”

    周朝想了想。“大王走到这一步,朝也说什么退兵的话语。不过,明日渡河,大王需小心荆州军自荆山突袭。于侧翼必须要有大将守护,朝以为……可以命郭石领军。扼守荆山要道。”

    沙摩柯点点头,“令先所言极是……还有呢?”

    “若我是李严,一定会在我军攻势猛烈时,突然从侧袭击。故而蓝口聚,也不能不做防卫。”

    与大河上的津相同,荆州之地的聚,也是渡口的意思。

    大河有五社津,孟津等渡口。而荆州的更多。只在南郡,就设有蓝口聚和丹阳聚两大渡口。

    此外大大小小的渡口。不计其数,大都是以聚而命名。

    比如南漳水上和沮水畔,就有临沮聚,南漳聚等地名,不过相比之下。都不是非常的重要。

    周朝所言极是。李严若从侧面袭击,必然会走蓝口聚。

    沙摩柯想了一想。“令先考虑的很周详,不如这样,你带五千人马,连夜赶赴蓝口聚驻扎,如何?”

    周朝插手道:“大王放心,周朝定不辱大王之命!”

    就这样,周朝郭石二人,连夜领兵动身,分别前往荆山要道和蓝口聚驻扎。

    沙摩柯安排妥当之后,也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一路打过来,他也是小心翼翼的防范。

    虽然嘴巴上说荆州军在他眼中如草芥,但跟随董多年,沙摩柯也清楚一件事:有地时候,就算有力拔山河的勇武,也比不过那些文人谋士的一个小校毒计。荆州,也是藏龙卧虎。

    回到大帐之后,沙摩柯正准备派人巡视营寨。突然有小校来报,说宜城派人来下战书。

    沙摩柯不禁觉得有趣。

    宜城守将名叫向刖(yu),是当地人,性情敦厚,是个诚实君子。

    这个人精于内政,甚得刘表的看重。只是性情呢,有点懦弱,说不好的话,就是这个人非常胆小。以前有数百盗贼袭击宜城,就吓得向刖四门封闭,不敢出城。要知道,他手里可是有两千郡兵,虽然算不得是正式的官军,可是打几百盗贼,想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也正因为这件事,向刖有个外号,就是宜城龟令。

    意思就是说,这向刖胆小如乌龟一样,遇到危险的事情,就把身体缩回龟壳里,不敢出头。

    这家伙,怎么有胆子来下战书?

    “命他进来!”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二十出头左右地青年,在一个黑脸护卫的陪伴下,大步走进了军帐中。

    那青年相貌俊朗,颇有仪容。

    在大帐中向沙摩柯一拱手,“诸葛亮奉命前来下书,拜见五溪蛮

    诸葛亮?

    沙摩柯觉得这名字很耳熟,疑惑的看了诸葛亮两眼,突然问道:“诸葛子瑜先生,是你何人?”

    “那是亮的兄长。”

    哦,想起来了……二哥曾说过,诸葛瑾有一个弟弟,叫诸葛亮,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不过怎么看,也只是个白面书生罢了。倒是他身后那黑脸汉子。看上去更加地威武,是个人物。

    “你又是谁?”

    黑脸汉子上前拱手,瓮声道:“小人诸葛仓,不过无名小卒。”

    的确是无名小卒,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如果唤作典韦董在这里,肯定会认识这诸葛仓。

    当年兄弟二人纵横关东,曾伏击太平道的黄巾力士,还俘虏了一个人,就是周仓。

    不过周仓是个死心眼,不愿意投降董。反倒是后来遇到了诸葛。一番劝说后,归顺了诸葛家。又改名叫做诸葛仓,一直跟随着诸葛一家,自太平道被剿灭之后,就再也没出场。

    沙摩柯问道:“诸葛亮,你哥哥如今在我二哥麾下效力,已贵为扶风太守。你为何……”

    不待沙摩柯说完,诸葛亮淡定打断了他的话语。“大王,人各有志,亮今日前来,是来下战书。”

    看起来,他似乎不愿意提他的兄长。

    沙摩柯不明白。但也没有追问。只想着,等明日将他俘获以后,我派人把他送去二哥那里。

    “诸葛亮,你前来下甚战书?”

    “我家大人听说五溪蛮王勇武过人,乃是天下一等一地好汉,故而十分仰慕。本想献城投降,可是大家大人麾下有二将,命吴巨鲍隆。皆上将,有万夫不挡之勇。此二人不服大王。想要与大王比试一番……大人说,若大王愿意,只要败了那二人,他一定会将宜城奉上。”

    沙摩柯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打架吗?

    这天底下除了我大哥二哥。还有黄大哥之外。就算是吕布我也不怕,还会怕什么吴巨鲍隆?

    能兵不刃血夺取宜城。自然是最好!

    沙摩柯说:“这有何难,我便应了就是。”

    诸葛亮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两军隔夷水相望,如何比试?若大王愿意,我军愿退三十里,容大王渡河而战,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沙摩柯眼睛一眯,瞳孔猛然收缩。

    渡河而战?二哥说过,渡河需小心,兵法有云渡河半而击之,万一他们耍诈,岂不是危险?

    “我渡河而战,岂不是欺负你们?哈,我也不占你们的便宜,还是我兵退三十里,你们过来吧。”

    “这个……”

    诸葛亮似乎显出为难之色,有点犹豫。

    可这一犹豫,沙摩柯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当下道:“此事就这么决定,同不同意,你们决定。明日辰时,若无回答地话,我当强渡夷水,攻打宜城。到时候,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此事,还容亮回去向大人禀报。”

    诸葛亮显得很不甘心,拱手和沙摩柯告辞。

    临走的时候,沙摩柯突然道:“兀那诸葛仓,生就了好身板,明日何不于你家大王一战?”

    诸葛仓面似沉水,扭头看了一眼沙摩柯,沉声道:“大王既然发话,诸葛仓又怎敢不从命?”

    这一夜无事。

    第二天,沙摩柯一早点起兵马,准备发动攻击。

    在他看来,那向刖定然是不敢答应他地要求,两军之间,肯定会来一场恶斗。

    眼见着辰时将至,沙摩柯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可这时候,河对岸突然来人说:“请大王退三十里,容我等过河,与大王一战。”

    牙,还真的敢应战啊!

    沙摩柯不禁心中疑惑,可昨晚已经把话说出了口,他自然也不愿意就这么反悔。当下命大军向后退三十里。五溪蛮大军,已经准备妥当,眼见着就要出击了,却突然向后撤退三十里,自然有些不太明白。这一退,本来的阵型也就散乱了,许多人甚至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荆州军已经开始渡河,五溪蛮大军缓缓后退。

    当第一波荆州军登上岸时,突然就听一声大吼:“蛮子兵已败,荆州儿郎,随我出击!”

    刹那间,号角声在空中响起。

    荆州军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反正看到五溪蛮大军退后,先是疑惑,后听人吼叫,立刻相信了。相反的,五溪蛮大军也不清楚状况,自家大军地确是在后退,被荆州军一冲,立刻就乱了套。

    前军一乱,中军跟着就乱。

    如果这支人马是董麾下地主力军,哪怕是类似于乞活军那样的队伍。都不会这样迅速溃败。可五溪蛮人天性散漫,打顺手地时候,一个个猛如老虎。一旦失利,根本就无法还击。

    沙摩柯在中军一下子懵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要比试一下的吗?

    有心整点兵马,可是荆州军如何会给他这个机会。就听战鼓咕隆隆敲响,号角呜-呜-呜的响起。荆州军势如猛虎一般,杀向五溪蛮大军。为首地大将。头戴镔铁盔,身穿镔铁甲,掌中一杆镔铁大刀,胯下乌骓马,声如巨雷一般。厉声吼道:“休要走了沙摩柯……沙摩柯,拿命来!”

    赫然正是周仓。

    荆州军的号衣,皆以红色为主。

    如同一团烈焰袭来,刹那间把个五溪蛮大军冲地七零八落。

    周仓手舞大刀,在乱军之中左劈右砍,刀刀见血,势若猛虎一般。荆州军刀枪并举,充入阵中。只见寒光闪烁,鲜血喷溅;哀号声。惨叫声和着战马长嘶,在夷水河畔上空回荡。

    与此同时,从五溪蛮大军后方,也杀出一支人马。

    大纛旗上书写:编城校尉吴的字号。一员大将,掌中宣花斧。沉甸甸。寒气逼人。轮开了,如同车轮一般。只杀得五溪蛮大军落花流水。狼狈逃窜。沙摩柯在乱军之中厉声的喊叫,可是却已经没有了用处。一百三十斤重的狼牙棒上,沾着鲜血,混合着黄白且粘稠的脑浆。

    他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人,可是大军已乱,又怎可能收拾。

    身边五十名技击士,忠诚地守护着……但是又有什么用处?正所谓大势已去,神仙也难挽回。

    伊水对岸,诸葛亮和向刖并肩而立。

    “孔明,你怎知道那沙摩柯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

    诸葛亮笑呵呵的回答:“亮曾仔细研究过董军中地人物,除董之外,其余人可说都有所了解。沙摩柯此人,武艺高强,然则却是有勇无谋。在武陵山中所行之事,皆有董的影迹,也就是说,此人并无大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萧规曹随。然则机变之道,远远不够。”

    “孔明的确是深谋远虑啊!”

    “大人过奖了……其实沙摩柯一出山,我就知道他必败无疑。春秋中曾有云: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他乘大军兵锋所致,却没有立刻渡河,已经落了下乘。答应我比武的要求,我故意拖到辰时才回答,其士气再而衰。至我军渡河,他大军后退……岂有不败之理?”

    向刖点头道:“孔明所言,甚是!”

    此时,夷水西岸,已经乱成了一团。

    五溪蛮大军被周仓吴巨等人前后夹击,已经溃不成军。

    不过,围绕在沙摩柯周围地护军,却未见散乱。只见沙摩柯催马轮棒,在乱军中左冲右突。

    五十名技击士和那一千名由丹阳悍卒组成的中护军,在沙摩柯地指挥下,却是进退自如。

    荆州大将鲍隆,见沙摩柯在乱军中横冲直撞,大吼一声,拍马舞枪杀将出来。

    沙摩柯这时候已经杀红了眼,单手轮狼牙棒,铛地架开了鲍隆的大枪,左手抽出竹节钢鞭,二马错蹬时啪的一鞭,正砸在了鲍隆的头上。只这一下,砸地鲍隆是脑浆迸裂,栽下了战马。

    渡河观战地向刖,忍不住赞道:“好一员猛将!”

    诸葛亮也点头说:“梅园三虎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有那西域暴虎,疯虎,这沙摩柯端的是一头蛮虎。不过就算他是一头老虎,今日也要给我趴在这里。向大人,准备第二轮进攻。”

    向刖应了一声,做了一个手势。

    只见令旗招展变化,苍穹中再次回响战鼓隆隆。

    一支人马从侧方山坳中杀出,为首地两员大将,一个是蔡中,一个是蔡和,领军杀将过来。

    那蔡中在丹阳聚不战而败,回襄阳后,被族姐蔡夫人好一顿的臭骂。

    只告诉他:“刘巴诸葛亮已经有了准备,此次若不能立下功劳,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所以,这蔡中蔡和兄弟,也就憋了一口气,要讨回颜面。

    沙摩柯在乱军中杀了一阵子,可是敌人却越来越多……

    “三爷,不能再打了,我们快点撤吧。”

    有技击士头领上前劝说,沙摩柯心中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利害。这一战,他真的输了!

    “撤,随我杀出去!”

    沙摩柯一马当先,右棒左鞭,无人可挡。

    迎面正遇到吴巨拦路,二马交锋数回合,沙摩柯一鞭砸飞了吴巨的头盔,吓得吴巨是拨马就走。

    凭着沙摩柯的悍勇,四下逃窜的五溪蛮大军,渐渐地开始向他靠拢过来,一鼓作气杀出了重围。可是,五万大军,杀出来的也不过三四千人而已。众人随着沙摩柯狼狈逃窜,直奔蓝口聚。

    那里,还有周朝地人马,至少能稳定一下军心。

    天已过了正午,沙摩柯等人精疲力竭。当下勒住了战马,在原地进行短暂的休整。

    可是还没等众人喘息一口气,只听到咕隆隆的战鼓声响起。一员大将立马在正前方,手中一柄车轮般大小的战斧横在身前,厉声喝道:“沙摩柯,蛮夫……邢道荣在此恭候你多时!”

    沙摩柯顿时大惊失色……

    注1:吴巨,刘表置苍梧太守。表遣巨领苍梧太守,与赖恭俱至。后巨与恭相失,举兵逐恭,恭走还零陵。初,刘备为曹公所攻,至夏口,备与巨有旧,欲往投之。建安十五年,孙权遣步骘为交州刺史。骘到,燮率兄弟奉承节度。而吴巨怀异心,骘斩之。演义中曾有出现。

第四二七章 长坂坡

    夜已深!

    沙摩柯领着残兵败将,杀出了重围。可跟上来的五溪蛮兵,已不足千人。

    五十名技击士,战死大半。虽然沙摩柯重伤了邢道荣,但对大局而言,已经是无关重要。

    诸葛亮集结兵马,准备继续追击。

    可就在这时候,从宜城却传来了一道将令:三军就地休整,不得再追击沙摩柯。

    “为什么!”

    诸葛亮闻听勃然大怒,对着传令兵喝问道:“是谁发出的命令?为什么不许再追击那沙摩柯?”

    平日里,诸葛亮始终给人温文儒雅的气度,此事的暴怒表情,却让传令兵也吓了一跳。

    “此乃太守大人和别驾大人发出的命令。别驾已经抵达宜城,将军若有疑问,可自行去询问。”

    “我自然会询问!”

    诸葛亮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令行禁止的道理他还是懂得,虽然说他和荆襄世族的关系颇为密切,蔡氏和蒯氏都与诸葛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可是临阵抗命,他也不敢为之。这是法度,是规矩,谁也不能违背。

    吴巨领兵打扫战场,诸葛亮带着诸葛仓,怒气冲冲的回到了宜城。

    直奔府衙而去,也不等亲兵通报,他径自闯入大厅。只见大厅上,正端坐一个中年男子。

    相貌倒无甚特殊,反正扔到人群里,立刻就会消失。

    七尺的身高,白净面漆。三缕黑须飘扬,手中一把折扇,正在和向刖谈笑风生,看上去很悠闲。

    “孔明来了!”

    中年人笑呵呵的打招呼。向刖命人搬来了座椅。让诸葛亮坐下。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年轻气盛的诸葛亮显然还没有那个耐性,径自走到中年人面前。

    “大人,为何要停止追击!”

    这中年人,名叫刘巴,字子初,年不过三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

    说起来,刘巴出身虽非大族,却也是官宦世家。其祖父刘曜,官拜苍梧太守;父亲刘祥,曾为江夏太守,荡寇将军。刘表初至荆州的时候。和刘巴的父亲颇为不和,甚至生出杀念。

    他把刘巴拘捕起来,命人告诉刘巴说:“州牧大人想要杀你,我们可以帮你逃走。”

    但是刘巴却不理睬,镇静自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三反复,始终没有中了刘表地计策。

    刘表反而惊奇,说:“此子气度非凡。他日定有作为,不可以辱之。”

    不但不杀刘巴。反而亲自往江夏,向刘祥道歉。并且把刘巴留在身边,成年后辟为别驾从事。而刘巴呢,也表现出不同寻常地本领,刘表交代他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未有过差错。

    每逢刘表离开襄阳,都会把大事交给蒯越。同时命刘巴辅佐。

    诸葛亮的质问,极不客气。向刖在一旁听闻,不禁微微一蹙眉毛,而后摇头轻叹了一声。

    年轻啊,还是太年轻了……

    就算你家中有背景,可却沉不住气。是个好苗子,但如果不磨练一番,只怕也难成大气候。

    刘巴反而显得无所谓,淡定的笑了起来。

    “孔明,我且问你……沙摩柯为何攻打襄阳?”

    “这个嘛……”

    诸葛亮一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实在话,他还真的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向刖说:“沙摩柯虽鲁莽,可是身边并非没有能人。他攻打襄阳,准确的说,是要牵制主公,是主公不能全力攻击江东。但若说沙摩柯有心抢夺荆州,呵呵……我想他还没那么狂妄。”

    “既然他拉扯主公的后腿,我等自应将其消灭才是。”

    刘巴道:“可问题是,沙摩柯这样做,对我们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主公与刘备联手,绝非上策。那刘备野心颇大,曾为反贼,先背袁绍,后弑陶谦。不久前与雒阳结盟,却在关键是独自逃离。趁着友军主力不在,反而和主公联手……这种人,绝不可信任,也不可结盟。”

    向刖点头,“可惜主公被他的谎话所蒙蔽……一俟江东灭亡,刘备定会窥视江东。那时候,战火将波及荆襄九郡,此绝非我等所愿。故而在现在收手,于主公,于荆州,都大有好处。”

    诸葛亮不禁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起了向刖。

    他看不起向刖,觉得向刖无胆,也没什么本事。之所以能坐在今天的位子,也不过是运气。

    这个人,只求无过,不求有功,实不当重用。

    可是向刖这一番话,却让诸葛亮看到了一个全新地向刖。这个人真的是无胆吗?真的是个没本事的人吗?若是如此的话,他可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为什么,总是做出懦弱的样子?

    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自水镜山庄出师时,司马徽说过的一句话。

    “荆襄九郡,自古人杰地灵,卧虎藏龙之辈,多不胜数。孔明你虽然已经完成了学业,可实际上呢,你地学业才刚刚开始罢了。记住,万不可小觑任何人,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而诸葛亮自从投奔了刘表之后,借着身家背景,得刘表重用,不免生出骄傲之心。

    刘巴见诸葛亮不语,突然问道:“孔明,我却问你……若杀了沙摩柯,董会有什么反应?”

    “这个嘛,定会率倾国之兵,与我等决战……不过,曹操岂会容他?”

    “你确是错了,曹操非但不会阻他,相反巴不得董和主公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取渔人之利。世人皆以为董是一莽夫。可一莽夫。能有今日成就?主公基业方起,实不易招惹大敌。”

    “可是,就这么放过沙摩柯吗?”

    诸葛亮觉得不甘心,嘟嘟囔囔地说道。

    “嘿,我们可以放过他,却不代表着沙摩柯一定能活着逃离。李正方焉能在一旁坐视?”

    诸葛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可是细一想,不禁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倒吸一口凉气。

    李严,不过一寒士尔!

    窃据高位,而且性情孤高,早已经不为荆襄世族所容。

    若非他出自秦颉门下。又与蒯良颇有交情,刘表甚为倚重的话,恐怕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荆襄世族,盘根错节……李严随时南阳人,却非起自荆州,故而被视作外人。刘表依靠荆襄世族之力,统治住了荆州。可是并不代表,刘表真的就会愿意任由世族掌控荆州。

    他势必会扶植一批人。

    如李严、周昕。都属于此。

    若是李严杀了沙摩柯,定会触怒董。而刘表到时候想要保住李严。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于周昕,为人很低调,而且年纪已大,不足为虑。

    这是刘巴等人想要借刀杀人,以除去威胁到荆襄世族利益的李严……端地是杀人不见血啊!

    诸葛亮在心惊地同时。细想过往地事情。却出了一身冷汗。

    做人低调些好,以前自己为人处世未免太过锋芒毕露。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沙摩柯等人,摆脱了追兵以后,赶往蓝口聚。

    可是没等他们抵达蓝口聚,就遇到了从蓝口聚败下来地周朝等人。原来,当沙摩柯在夷水和荆州军厮杀的时候,李严派韩嵩突然自国出兵。立足未稳的周朝匆忙应战,却大败而回。

    五千兵马,折了一半。

    见到沙摩柯的时候,周朝放声大哭,“大王,朝罪该万死,竟失了蓝口聚,请大王责罚。”

    若在一天以前,沙摩柯也许真的就会责罚周朝。可是夷水一败,却让他突然生出了许多明悟。

    “令先,此败并不怪你。只怪我太过狂妄,以至于才有今日。当初孔明先生万般阻挠,可我就是不听。我现在才算是明白,这读书人地心思啊,比真刀真枪更杀人无形,我输得不冤。”

    “那我们现在……”

    “立刻往夷道,只要我们能抵达夷道,退入山,就安全了!”

    周朝道:“可我们该从何出走?”

    从蓝口聚至夷道,有两条路,一个是过南漳水和沮水,一条是走平原,自两河交汇处,过枝江走夷道。相比之下,南漳水和沮水的路途近,;走枝江的话,路途不但远,而且道路难行。

    沙摩柯犹豫了一下,“若我是荆州军,定会认为我走两河一线……恩,我们走枝江,直奔夷道。”

    在这个时候,沙摩柯也不得不去学会动脑子了。

    两军汇合以后,转道向枝江方向走。一路上,正如沙摩柯所猜想的那样,未曾遇到阻拦。

    两日后,人困马乏。

    沙摩柯来到了一处冈陵地带,勒马问道:“这是何处?”

    周朝回答:“此地为荆山余脉,名为当阳坂,又名长坂坡。往东南,就是汉水,可直入云梦泽。大王,过当阳,就快到枝江了。不过这里临近南郡县,是南郡的治所,当小心谨慎才是。”

    长坂坡吗?如果董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激灵打一个寒蝉。

    长坂坡是什么地方?当年赵子龙血战长坂坡,由此扬名天下。这里……嘿嘿,绝非是好地方。

    可是沙摩柯却不知道。

    扭头看了看,见身后人马一个个筋疲力尽,不免心生愧疚。

    “让大家休息一下,我们等天黑以后,再出当阳。到时候荆州军,定然会懈怠下来。”

    要说周朝小聪明是有点,但绝非大智。在这一点上。他更类似于当年跟随董地唐周。甚至比不上黄劭。听沙摩柯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没甚危险,当下传令下去,命士卒就地休整。

    沙摩柯放任呼雷驳觅食,自己拎着钢鞭,拖着狼牙棒坐在一块石头上。

    思索这月余来的事情。其实可以发现,在这一路上,他犯下了许多错误,而且都很致命。

    怪不得,二哥在临别的时候,一再叮嘱我不可以轻举妄动。

    沙摩柯想起了董的话语。不由得悲从心生,紧握狼牙棒,这才算克制住了那想哭的冲动。

    周朝捧着几颗野果走来,轻声道:“大王,一天未进食了,且将就着吃点东西吧。”

    “大家都吃了吗?”

    “都吃了……”

    野果酸涩,可是沙摩柯却毫无所觉。若非自己的任性,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一口野果还没有咽下。突然间就听咚地一声鼓响。紧跟着,咚隆咚隆地鼓声。震耳欲聋。

    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无数荆州军。

    那大纛之上写着:南郡李地字样。大纛下,李严横枪立马,神色淡定,“沙摩柯。往哪里走!”

    如果没有休息。五溪蛮军说不定还能有一战之力。可这一休息,全身都是酸痛。荆州军杀将出来。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更有无数人甚至来不及站起来,惊恐的看着荆州军迅速扑来。

    漫山遍野地红色,如同一片火海。

    沙摩柯腾地站起来,钢鞭背在身上,掌中狼牙棒一横,口中打了一个呼哨,召唤呼雷驳。

    可是荆州军,已经冲杀过来。

    长坂坡上,顿时乱成一片。一将见沙摩柯来不及上马,立刻跃马拧枪,直扑过来,口中犹自喝道:“兀那蛮子,上将蔡勋,取你狗命。”

    眨眼间就到了沙摩柯的面前,掌中大枪扑棱一颤,分心就刺。

    沙摩柯怒吼一声,闪身让过了蔡勋的大枪,砰地一把攫住枪杆,另一只手轮狼牙棒一招秋风扫落叶,挂着风声呼的就击出去。只听砰……希聿聿战马惨叫一声,狼牙棒把蔡勋地坐骑砸地脑浆迸裂。犹自向前冲了两步,噗通就倒在血泊中。这时候,呼雷驳也已经赶过来。

    沙摩柯拧枪倒手,把蔡勋连人带马钉在地上。

    借这一顿之力,腾空而起,就跨在了呼雷驳的背上。两脚套镫,倒拖狼牙棒,迎着四五个荆州军,又是一招横扫千军。人借马力,马借人威,这一棒子下去,砸地荆州军骨断筋折。

    抢过一匹战马,沙摩柯大声喊道:“令先,上马!”

    周朝也不客气,翻身上马,顺手一把抄起了插在蔡勋尸体上地长枪,随着沙摩柯就冲杀起来。

    不可否认,沙摩柯的确是勇武过人。

    而对于这一点,李严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要单挑沙摩柯,那是找死。只有蔡勋这种傻蛋,才会过去送死。

    李严在大纛下,居高临下,指挥兵马朝着沙摩柯发起了凶猛的攻击。

    你不是很厉害吗?

    没关系,你能打得过十个人,一百个人……可是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你还能抵挡得住?

    这一路上,李严有无数次机会出手,可偏偏选择在长坂坡,就因为他知道,人的精力总是有极限。沙摩柯的南辕北辙之计,从一开始就在李严的算计当中。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战友?

    沙摩柯的体力,也的确是快要耗尽了。

    不仅是他,就连他胯下地呼雷驳,也是非常疲惫。

    只四五个回合下来,沙摩柯就气喘吁吁,手中的狼牙棒也越发地沉重起来。

    而胯下的呼雷驳,显然也有点支撑不住。不停的喘息着,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不灵活了。

    李严在高处看得真切,淡定一笑。

    令旗招展,十余员大将立刻将沙摩柯围在了当中。

    远处,五溪蛮军四处逃窜。躲避荆州军的厮杀。虽有残存的十余个技击士。想要向沙摩柯靠拢过来。可是被李严命人拦住,一阵箭矢下去,就十几名技击士,被尽数射杀在疆场上。

    沙摩柯地眼睛,都红了!

    周朝发出一声惨叫,一员大将一刀砍断了他地胳膊。鲜血喷涌而出。

    沙摩柯厉吼一声,甩手将狼牙棒抡起来,脱手飞出。这力道强猛地要名,当先地四五个将领一不小心,被狼牙棒砸中,扫中。翻身落马。沙摩柯抽出钢鞭,纵马冲到那砍断周朝胳膊的荆州将跟前。口中发出巨雷般的怒吼,手起鞭落,将那荆州将砸下马去。

    “令先,随我走周朝咬牙站起来,用战袍裹住了伤口,翻身上马。

    李严远远看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牙关紧咬,握紧了拳头。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拼命吗?

    李严可不想杀死沙摩柯!

    他要活的,活捉沙摩柯,意义更加巨大。

    荆州世族的打算,他如何猜不到。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让沙摩柯逃走。没有猫腻。才怪了!

    又不能不袖手旁观,因为他是南郡太守。

    所以。唯有活捉沙摩柯,不但可以破了那些家伙的阴谋,于李严而说,也是利大于弊。

    在出击之前,李严已经三令五申,绝对不许冷箭偷袭沙摩柯。他要活地,这对他至关重要。

    十员将杀不死你?

    那我就用更多的人填,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李严咬牙狠下心来,挥动令旗,周遭的荆州武将,朝着沙摩柯蜂拥合围。为武者,那个不想功成名就?沙摩柯是什么人?那可是天下闻名的猛将,西域暴虎的兄弟。如果拿下他,自己岂不是功成名就。

    沙摩柯抡起钢鞭,一手抢过一杆大枪,左鞭右枪,端的是无人可以阻挡。

    那悍勇地杀法,令荆州军也不禁感到震惊。若非沙摩柯还要保护周朝,定然已杀出重围。

    董曾说过:“沙沙虽勇,虽狠,却无大丈夫之果决。有时候,妇人之仁,当害死他。”

    说是这么说话,但实际上呢?恐怕连董也难免会有妇人之仁的时候。区别在于,董会掩饰。

    周朝厉声叫道:“大王,速走,休要再顾朝的死活。”

    沙摩柯一鞭砸碎了一将的脑袋,怒声喝道:“我将你带到这部田地,若弃之不理,何异于禽兽。”

    周朝的眼睛,红了……

    他满面的血污,仅存的一只手握着宝剑,猛然倒转剑锋,“大王之情意,朝唯有来生再报,速走!”

    说着话,手上用力,自刎在马上。

    周围的荆州军见此情形,不禁攻势一滞。虽是敌人,可是周朝地忠义和烈性,却足以让人敬佩。

    沙摩柯虎目泪流,抬手一枪将一员将挑下马去。

    “李严,小儿……他日沙摩柯,必取你项上人头!”

    李严也愤怒了,挥展令旗,大声道:“休要走了沙摩柯,休要走了沙摩柯……”

    眼见着沙摩柯就要力战而亡,这时候,从山岗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铃铛声响。一支铁骑骤然杀出,清一色铁甲,发髻插着白翎。当前一将,掌中银链刀,挥舞的时候,只听叮铃悦耳声响。

    “沙侯休要担心,李贼少要猖狂……甘宁在此,谁敢拦我?”

    银链刀唰地转动,带起一片银鳞般的刀影,战马过处,却见血肉横飞,鲜血喷洒向四方。

第四二八章 谁可横刀立马,唯我锦帆将军

    壶头山上,胡昭神色冷戾,目光森然。

    短短的日子里,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两鬓已生出了华发。可是,谁也不敢小看这个外表文弱,年纪已经近四旬的中年男子。军帐之中,跪列了一群人,一个个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沙摩柯出征了!

    可武陵山,却并不太平。

    随着大军离去,各方蠢蠢欲动。特别是在沙摩柯兵败夷水之后,五溪蛮也出现了些许不协调的动作。

    当年,沙摩柯凭借雄武之力,一举统一了五溪蛮各宗部。

    表面上看来,这些人似乎很敬服。可实际上呢,胡昭清楚的知道,各部宗帅也是心怀叵测。

    所以,在沙摩柯出兵的第三天,胡昭就向周昕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而周昕也非常小心,从武陵派兵实在是太显眼了。于是就命酉阳令周治,设法出兵相助。

    这周昕周治,和董都有交情。

    尤以周治,更是对董赞不绝口。得到了消息后,立刻命儿子周宾率两千人潜入了壶头山。

    各部宗帅刚有举措,胡昭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周宾兵分两路,将十八部宗帅拿下。此刻,这十八部宗帅,正跪在军帐之中,惶恐不安的看着胡昭,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出。

    “幼平以为,当如何处置这些人?”

    周宾年纪在三十左右,膝下有一子命周鲂。才刚满周岁。白净的面皮,脸上总带着和善的笑容。看上去给人一种人畜无害地感觉,可实际上呢?周宾之狠辣,甚至连沙摩柯也比不得。

    当年周治出任酉阳令的时候。周宾统领了军事。

    说讲起来,周治这个人有点懦弱,不是个强硬之主。而酉阳县偏僻,多盗匪山贼。时常袭扰酉阳。周宾在掌兵之后,领三百郡兵,连破周遭十三寨,将几股势力交大的盗匪剿灭。

    说他狠辣,是在擒获那十三个盗匪首领之后,周宾却没有立刻杀掉。

    而是自立剥皮法,将十三个盗匪剥皮后悬吊于酉阳城外大道之上,那血淋淋的尸体,令人望而生畏。以至于周围地盗匪山贼。都知道酉阳县有一个剥皮县尉,纷纷逃离出去,不敢再轻犯酉阳。周宾也因此被当地人称作周扒皮,凶名之盛,连武陵太守周昕都听到了。

    周昕笑说:“老周一辈子的老实人,只怕因此子,而坏了名声。不过乱世当以重刑,幼平所为,却是在情理之中。如此甚好,至少酉阳一地。不负盗匪山贼,还了一方的清平。甚好。”所以,当胡昭询问周宾的时候,一干宗帅被吓得心惊肉跳。

    “胡大人,我等非酉阳治下,就算要处置我们。也应该是沙沙决断。”

    话音未落。周宾起身,一鞭子抽在了那宗帅地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如同泉涌一般。

    “需你话时,自会让你开口。尔等不过囚徒,有何资格在此高声喧哗,莫非想要吃些苦头?”

    一句话,令宗帅顿时闭嘴。

    那周宾说话的时候,还是笑眯眯的。可是在所有人的眼中,那笑容竟是如此的可怖。

    胡昭冷笑道:“尔等不过蛮帅,竟敢出言不逊,直呼大王名讳……嘿嘿,只此就当死罪。大王待尔等不薄,更分封官位于尔等。不思回报也就罢了,却生出叛逆之心。莫要以为你们所做的事情我不知道。当今天子即命昭为五溪长,尔等所作所为,又怎可能瞒过我的眼睛?”

    周宾笑道:“此大逆不道之作为,当剥皮示众!”

    宗帅们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惊恐的睁大了眼睛:这笑面虎,果真不愧那周扒皮的绰号啊。

    “正应如此……还请幼平费

    “宾份内之事,焉有费心之说?”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把十八名宗帅地命运给落实了。宗帅们凄声叫喊:“尔为汉民,非我族人,有何资格处置我等?我们要见大王,要见大

    周宾大喝一声:“给我拖出去!”

    早有门外悍卒恭候,闻听立刻闯入大帐,拖着十八个宗帅就走。

    不一刻,从外面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若同杀猪一般,带着濒死之前的绝望心情。

    周宾恍若未闻,轻声道:“胡大人,您说三爷……”

    胡昭长出了一口气,“能否脱险,只看甘兴霸他们能否及时赶到了。我倒不担心别的,甘宁若是救出了三爷,该如何走?梅成投降,退路已经被锁住。唯有水路,也是危险重重啊。若是连甘兴霸都折在了那里,将来你我……怕是都没脸回长安,面见大都督了。”

    周宾的笑容,也消失了……

    虽然没有见过甘宁,可沙摩柯却听清楚了甘宁的名字,不由得精神大振,手中钢鞭挥舞,变得格外凶猛——君子堂——而四散的兵丁,有不少人从乱军中杀出来,和沙摩柯汇合在一起。沙摩柯领着残部,左鞭右枪,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和迎面而来的甘宁所部,汇合在了一处。

    “三爷,宁接到胡大人手书,命我前来支援……甘宁来迟,还请三爷恕罪。”

    甘宁在外面漂泊了许久,人情世故却是懂得的。虽然说沙摩柯惨败,可他却不敢做出盛气凌人的姿态。那手书之中,明明是要他来求援沙摩柯。但是从甘宁口中说出,味道就不一样了。

    支援和救援,只一字之差,意思却有天壤之别。

    沙摩柯苦笑一声。“将军休要客气,若再晚来一步,沙摩柯也难逃一死。我所部所剩无几,就请将军发令。自沙摩柯以下。定当遵从将军地命令,该何去何从,还请将军早作定夺。”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甘宁说地客气,沙摩柯自然也表明了姿态。

    这话语中,已经表明了他会以甘宁为马首是瞻。而甘宁听了这话,也顿时放下了心来。

    说实在,甘宁刚才还在担心,和沙摩柯兵合一处之后。当以谁为主?现在好了,一切就简单了!

    甘宁说:“三爷,宁也不客气了……我地船在章山(今湖北荆门市东南)登岸,共有四艘楼船,百余艘艨艟。有苏飞将军在内方聚守护,请三爷立刻随宁杀出血路,登船后即可无忧。”

    “如此,就依将军!”

    二人在段在的交流之后,立刻合兵一处,往东南方向杀去。李严万万没有想到。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居然杀出了一支人马搅局。不由得恼羞成怒。厉声喝道:“传令三军,放箭,放箭……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些人和沙摩柯给我留下来。”

    邦邦邦……

    梆子声急促的响起,立刻有弓兵试图冲上前围堵。

    可是沙摩柯和甘宁二人。如同两头老虎一样。身后那百名健卒,和沙摩柯地残部也知道。这时候回头,唯有死路一条,杀出去,只要能杀出重围,就可以活下去。

    所有的人,都拼命了!

    不等弓箭手就位,沙摩柯和甘宁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

    二人此刻,都是血染征袍,活脱脱如同血人一样。也记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反正是敌人越来越少,一鼓作气,二人领着不足四百人地残兵败将,竟然生生地查出了包围圈。

    与演义中地那次长坂坡相比,如今地长坂坡大战虽然不及当年的惨烈,却也是格外的骇人。李严手中可没有曹操的百万雄师,夺蓝口聚,抢夷道……南郡的兵力也随之被分散开来。

    这也许就是甘宁和沙摩柯,能逃出生天的最大原因。

    李严怎甘心就这么放走到嘴边的肥肉?令旗挥展,三万人马紧追不舍,誓要抓住沙摩柯等人。

    甘宁的健卒还好一些,可是沙摩柯带出来地人,却跟不上了。

    “大王,我等在这里阻拦追兵,请大王速速离开……只希望大王,能善待我等家人。”

    一名五溪蛮人,猛地勒住了马。

    沙摩柯看去,认得此人。准确的说,此人并不是五溪蛮人,而是从建宁迁移过来的南蛮人。

    此人名叫董合托,十年前因南蛮发生疫病,所以举家搬到了五溪蛮。

    沙摩柯心中一阵战栗,可是在这时候,他也知道,董合托所言不差。想要全带走,可能会一个都逃不掉。

    “合托兄弟,沙摩柯记住你今日的恩情!”

    甘宁也大喝一声道:“好汉子!”

    有二百名五溪蛮人留了下来,随董合托阻拦李严的追兵。沙摩柯和甘宁也知道,这点人根本不可能挡住李严的兵马。若是在矫情下去,只怕是白白的浪费了这一群好兄弟的性命。

    沙摩柯流着眼泪,和甘宁狂奔。

    胯下呼雷驳也是拼尽了全力,一行人紧赶慢赶,在天刚亮时,终于抵达内方聚。

    远远的,楼船在望,甘宁长出了一口气。

    苏飞领人过来,先是拜见了沙摩柯,而后请他们立刻上船。

    沙摩柯刚跳下战马,却听呼雷驳希聿聿一声长嘶,噗通倒在了地上,口中直吐白沫。

    “黑子,黑子!”

    当年典韦送沙摩柯的呼雷驳,色泽全黑,故而沙摩柯唤之黑子。跟随沙摩柯数年,此次连番赶路,又频频遭遇劫杀。呼雷驳早已经精疲力竭。在拖着主人安全之后,终于顶不住了!

    倒在地上,那柔和地大眼睛仍看着沙摩柯,诉说出无尽的依恋。

    沙摩柯抱住黑子那硕大地脑袋。仰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李严……李贼!我与你誓不两立!”

    那黑子不停的拱着沙摩柯,似乎是在说:主人,黑子已经完成了。你快走吧!

    眼角渗出了血泪,沙摩柯在甘宁和苏飞的劝说下,终于松开了黑子,一步一回头地登上楼船。

    远远地,就看到黑子地身体弹动两下,那眼睛缓缓闭上。

    遥远之处,狼烟滚滚,李严已经跟了上来。

    沙摩柯站在船头,目视李严的大纛旗出现在渡口上。此时。楼船距离渡口大约有三百步地距离。

    沙摩柯猛然探手取出象龙宝雕弓,弯弓搭箭,发出了一声怒吼。

    特制的鬼哭箭,带着凄厉的嘶啸声响,快若流星闪电一般,正中大纛旗杆。碗口粗的旗杆,被鬼哭箭射中,啪的一声响,木屑纷飞,大纛轰隆倒下。未等李严反应过来。沙摩柯的第二支箭就射了过来。匆忙间,李严连忙一个哈腰。伏在了马背上。

    鬼哭箭从他头顶上掠过,身后的一名将领来不及躲闪,正中咽喉,身体从马背上给掀了下去。

    “李严,留你一条狗命……尔记住。在爷爷取你性命之前。好好的珍惜吧!”

    沙摩柯的声音,从河面上传来。

    李严这时候已经快要疯狂了……“放箭。放箭……不要走了贼人!”

    弓弩手开弓放箭,可是船已远去。李严知道,从此以后,他将会多出一个可怕而凶狠地敌人!

    本想建立功勋,可未曾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李严也说不清楚此刻心里的感觉。

    震惊,恐惧,还参杂着些许淡淡的悔意……若当年我随黄汉升去了西域,如今会是怎样呢?

    连日的奔波,再加上周朝董合托等人的死,大军的溃败,还有爱马黑子的死,让他精疲力竭。

    倒下来,就睡着了!

    甘宁本来还打算请沙摩柯喝上几坛子从江陵粮仓中抢过来的美酒。可是现在,已不再需要。

    柴桑大火之后,甘宁沿途吞并了几股水贼。其中一支水贼的头领名叫邓当,在得知甘宁等一行人是董地手下之后,二话不说就投奔了甘宁。一问原因,这邓当却是吕蒙的姐夫。

    原来,吕蒙有一姐,早年嫁给了邓当。

    这邓当本是九江人,为人豪爽,在当地颇有钱粮。没想到吕蒙献大谷关,投降了董。邓当知道,这九江是刘备地地盘,以前吕蒙声名不显也就罢了,如今投降董,刘备肯定会有所察觉。惊恐之下,就带着妻子和家中的门客,乘着船逃走。

    可是,整个江南,到处都是董的敌人。

    邓当无奈之下,干脆就做了水贼。而且还找来了会稽的好友,名为董袭,二人在大江上干起了无本的买卖。如今甘宁组建锦帆营,正需要人来帮忙。邓当董袭地到来,给了他不少帮助。

    在江陵又抢了两艘楼船和几十艘艨艟,这实力可就立刻大涨。

    沙摩柯睡着了,但是甘宁等人却不能休息。

    这里是汉水,依旧属于荆州刘表地治下。若不能尽快进入云梦泽,肯定会遭遇刘表的水

    于是,甘宁苏飞,邓当董袭四人一商量,升起锦帆,急速前进。

    只要进了云梦泽,凭借着云梦泽内如迷宫一般地河道,足以确保大家的安全。

    想的很不错……

    而且在一开始的时候,船队行驶也非常的顺利。到天黑的时候,船队就已经绕过了竟陵,直奔云梦大泽。

    这一晚,沙摩柯睡的很沉,一夜没有醒来。

    在天快要亮的时候,船身突然一震,沙摩柯蓦地惊醒过来。

    “出了什么事?”

    甘宁专门为沙摩柯安排了一个小校。听到沙摩柯的喊声,连忙走进来,轻声道:“三爷,前方似有敌船阻路。”

    沙摩柯一听。忙抄起钢鞭,走出了船舱。

    天蒙蒙亮,江上还有一层雾气……

    甘宁见沙摩柯出来,微微一笑。也没有开口说话。

    经过一场血战,沙摩柯知道,甘宁地武艺和他略有差距,不过也差不了太多。加上救命之恩,对甘宁也颇为尊重。走上前,轻声道:“甘将军,听说遇到了敌船,情况怎么样?”

    甘宁笑道:“三爷放心,区区小贼。尚阻不得我等的路!”

    说着话,将手指放在了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邓当和董袭的楼船,立刻向两边散开。

    正中央,只剩下甘宁和苏飞地船只。

    “对方大约有七八搜大船,艨艟约一百五十艘。这会儿江上有雾,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主将又是何人?”

    甘宁挠挠头,“说是黄祖,却怕他个鸟?在这大江上,甘宁倒也领教一下这位荆州水军都督的本事。”

    沙摩柯一笑。“既然如此,沙某就静观将军的手段!”

    甘宁点头。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的功夫,太阳升起,驱散了江上地迷雾。甘宁猛然发号命令,船上立刻升起了锦帆。

    甘宁将衣甲斜挂身上,露出半个膀子。

    手持银链刀。“孩儿们。给我迎上去……”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避让,即便明知道对方的势力比他强。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决断。

    苏飞和甘宁多年知交,见甘宁打出旗号,立刻配合行动。

    两艘大船于正前方,乘风破浪,朝着对面的荆州水军就冲了过去。数十艘艨艟,则藏于大船之后。

    甘宁在船头,一手持盾牌,一手舞银链刀。

    “加速,加速……孩儿们,荆州水军不过是一群娘们儿,给我冲过去,冲过去!”

    船上的健卒们大声的呼号,那船速越来越快,如同一头巨兽,朝着荆州水军疯狂前进。

    荆州水军开弓射箭,却阻拦不住楼船的前进。在前方的艨艟,被楼船撞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而甘宁却变得更加兴奋了,那双眸子,灼灼放光。

    轰的一声,两艘楼船相撞。甘宁二话不说,纵深就跳了过去。一手舞盾,一手挥刀。船上地荆州水军蜂拥而上,却无一人能阻挡住甘宁的脚步。苏飞的楼船在外围做掩护,将靠拢过来的艨艟撞翻……而荆州军其他的楼船想要上前接应,却被突然杀出了邓当董袭打的措手不及。

    这水战,沙摩柯是一点都不懂!

    可是他能看得出,甘宁绝对是水上的一把好手。

    百余名健卒杀到了荆州水军的船上,挥刀猛攻。在甘宁的带领下,把荆州军杀得狼狈逃窜,纷纷跳水。

    一员大将,手舞画戟,试图拦住甘宁。

    哪知甘宁让开了画戟,抛开盾牌后,高高跃起,双手握住银链刀,大吼一声,直劈下去。

    画戟被斩为两截……

    那员将,也被甘宁劈成了两半。

    鲜血喷溅了他一身,使得甘宁看上去格外的可怖。一俟控制住楼船,甘宁瞪大了眼睛,厉声吼道:“孩儿们,攻击,攻击……莫要放过一个荆州水战。荆州水军大都督黄祖,奉命要劫杀甘宁。闻听说南郡有危险,就带着水军赶来,想要支援。

    可是没想到,正好和甘宁的锦帆营接触。

    双方从卯时杀到了午时,黄祖抵挡不住甘宁那如同疯子一样地攻击。

    是的,疯子!

    在水上的甘宁,却如同疯子一样。根本就不吝啬坐船,和荆州水军一次次的进行凶狠的搏杀。

    黄祖在丢失了两艘楼船之后,下令撤退。

    甘宁眼见黄祖要跑,又怎么可能放过?

    收起银链刀,一脚蹬在船舷上,弯弓搭箭,厉吼一声:“黄祖!”

    黄祖在船上扭头看了一眼。可就是这一眼,却要了他地性命。利箭破空,正中黄祖地面门。

    那黄祖惨叫一声,倒在了甲板上。

    周围的人顿时晃了手脚,忙疯狂地射箭,这才算是把甘宁那搜残破的楼船,阻止了下来。

    主将……也许死了!

    可是留下来的荆州水军,却被甘宁俘虏。

    在这一场大战中,甘宁毁掉了两艘楼船,俘获楼船三搜,艨艟二十余艘,更射杀了黄祖。

    一时间,甘宁甘疯子的名号,响彻大江。

    荆州水军见锦帆旗号,就望风而逃。刘表后来虽派出了小舅子蔡瑁出任水军大都督,可是这荆州水军的士气,却已经跌到了冰点。

    当荆州水军的大队人马抵达时,就看到被点燃的楼船,在江上燃烧,通路已被阻住。

    而甘宁等人,早已无影无踪,遁入云梦大泽后,随即销声匿迹……

    注1,邓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吕蒙少时,南渡长江,依附姐夫邓当。时邓当为孙策的部将,数次征伐山越。吕蒙年仅十五、六岁,也私自随邓当作战。后为邓当发现,大惊,厉声喝叱也无法阻止。作战归来,邓当将此事告吕母。吕母生气,欲责罚吕蒙,吕蒙说:“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旦不探虎穴,安得虎子”(《三国志.吴书.吕蒙传》)?吕母闻后,“哀而舍之”(《三国志.吴书.吕蒙传》)。此人未在演义中出现。

第四二九章 夏侯兰(一)

    荆州战火正酣!

    曹操腾出手,把全部精力都投注在了青州上面。但想要马上结束战斗,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袁绍虽丢失了并州,元气未失。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袁绍气得暴跳如雷。

    早先和董已经好,若董打下幽州,需把渔阳郡和右北平郡交由袁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袁绍才答应出兵青州。虽然田丰对此并不赞同,可在利益面前,又劝不动袁绍。

    如今,袁绍和曹操交上了手,董却抽出身来。

    乞活军占领了除涿郡和乐浪郡之外的幽州全境,高句丽和扶余国在乞活军的强硬态度下,只能放弃了国号,改为高句丽郡和扶余郡,正式成为汉室疆土的治下。而两国国王,则被送至长安,随依旧配享王室的封号,可谁都知道,这两国国王如今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郝昭屯兵乐浪,准备随时出击。

    于是,袁绍就派人前去索要右北平和渔阳两郡。可未曾想,使者刚一开口,就被贺齐乱棍打出。

    “幽州,乃我乞活军将士上下用命,方夺取的地方。袁绍想要右北平和渔阳,简单的很……让他带着兵马过来!若能打败我,莫两郡,整个幽州我都交给他袁本初,又有何妨使者回邺城后,哭着把贺齐的话转告了袁绍。

    气得袁绍立刻就要点齐兵马,与贺齐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拼斗。

    可这时候,董突然率领三军,自河内入河东,驻扎于安邑城内。名义上,要巡视河东。

    已回归河东的选锋军,随后兵出西河,与徐晃的解烦军,贺齐的乞活军,成掎角之势。

    打。还是不打?

    袁绍也含糊了……

    这董西平当不为人子,食言而肥不,还动不动就吓唬人。

    三支精锐人马,屯扎在冀州北方。开玩笑,这一场仗打起来地话。也许只有老天才能知道结果。更何况,在青州的战事越发激烈,袁绍调拨了许多人马,冀州内部已经是非常空虚。

    田丰:“主公,当务之急,不是要拿那幽州两郡,而是要设法和曹操和解,联手对付关东。”

    “怎么和解?已经打到这个程度了,曹操会同意和解?”

    “只要我们表现出足够的诚意,相信曹操也不是傻子。他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董西平得意?”

    “那……派何人去?”

    田丰也很犯难。

    雒阳大战,虽袁绍并没有参与,但如果仔细计算的话。却是袁绍损失最为惨重。不但丢了河内与并州,麾下的大将也折损不少。蒋义渠周昂这就不了。许攸沮授文丑三人南下投了刘备。袁绍幼子袁尚,如今还被扣在长安。加上之前折去地人马,田丰颇感头疼。

    沉吟片刻,田丰道:“从事辛评,遇事沉稳。反应机敏。辩才无双。何不派他前去服曹操?那辛评和曹操虽然没有交情,可他出身颍川。乃阳翟大族。与曹操麾下也颇有交往,足以胜任。”

    “那……就让辛评去吧。”

    袁绍揉了揉太阳穴,闭着眼想了想,“元皓,我让你清查冀州世族与敌勾结的事情,如何了?”

    “这个……”

    田丰还就怕袁绍提这件事。

    能有什么结果?事实上这世家门阀,那个不是心眼儿活泛之辈。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大家都明白。不仅仅是袁绍治下的世族如此做,曹操刘表等人治下的世家,不也一样?

    情况比较好地,怕就是关中和徐州。

    这两方势力,都不是依靠世家发迹,所以对于治下世族门阀的控制,也是格外的严厉。

    那是杀出来的结果!

    袁绍敢像董刘备那样,祭起屠刀,大开杀戒吗?

    答案非常明显,他不敢,也不能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的话,定然会激起冀州世族的反弹。

    田丰只能:“近来青州战事频繁,丰尚为清查。”

    “那就快点查一下吧。这些日子,我茶饭不思,总觉得有人在存着心想要害我!”

    田丰躬身道:“丰立刻处理此事。”

    袁绍摆了摆手,让田丰退下。待田丰走出了房间,他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田丰的背影,若有所思。

    “袁平!”

    “人在……”

    “派人给我盯着田丰,他每天做什么事情,和什么人接触,都要详细的记录,每日向我汇报。”

    “人明白!”

    这袁平是袁绍的心腹,也是袁绍的侄子,是袁家一份子,故而袁绍极为信任。

    你田丰彻查冀州世族,那么谁又能保证,你没有问题?索性,连你一起,都好好地查一下吧。

    袁绍长出了一口气,靠在太师椅上,闭住了眼睛。

    董在河东,得到了来自荆州的战报。

    随战报而来的,还有一封出自沙摩柯之口地信。

    信里的意思,大致是这样:二哥,经此一败,我累了。我觉得我根本不足以担当如今地角色。上阵杀敌,我没有二话,可是运筹帷幄,我却不是那块料。所以二哥,派人来帮我吧。

    很久之前,董曾动过这样的心思。

    他也知道沙摩柯的脾气,实话如果不是他五溪蛮王的身份在那里,当初绝不会派他回去。之后,见沙摩柯一帆风顺,往来信笺的字里行间中,隐隐带出了骄狂之气。让董很担心。

    这一次荆州大战,从董知道地第一天,就一直关注。

    直到甘宁突然杀出,将沙摩柯救回了云梦大泽,董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刘表那边,嘿……怕是安生不得。反正他现在。恐怕也没有心思在和刘备联手征伐江东。

    这,足够了!

    看着沙摩柯地来信,董陷入了沉思。

    沙沙既然开口了,那么我派人也就无需顾忌什么。可问题在于,我派谁去?谁可以担当?

    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如果派错了人。非但没有好处,反而害处多多。五溪蛮经此一败,元气大伤……与南方三蛮中地霸主地位,是否还能保持住?所以,派去的人不仅要忠心,而且要智勇双全,杀戈果决。

    这样的一个人,可不好找。

    “士元,你怎么看沙沙的这封信?”

    庞统一笑,轻声道:“董大哥。这样地一个人的确不好找,但是在你麾下,却恰好有这么一个人在。只不过。不知道你敢不敢用他。若是他出马的话,想必于三爷。定是一大臂助。”

    “废话,都这时候了……你莫要和我绕***。吧,什么人?”

    “就是那无难军长史,骑都尉张任。”

    董听这个名字,下意识的看了庞统一眼。张任。庞统的。竟然是张任?

    呵呵,倒是很有意思地一件事。演义中。庞统死于张任之手。而如今,张任要因庞统而崛起吗?

    所谓的放不放心,其实指的是张任的身份。

    实话,张任目前的身份却是很尴尬。无难军可以是他一手建立起来,却因为童渊的关系……

    董想了想,蓦地笑了起来。

    “既然士元你他,那么就让他去武陵山吧。传我命令……封张任为五溪蛮军大都督,总领南方三蛮之兵事。从今以后,五溪蛮军直属我之麾下,张任又先斩后奏之权,遇事可自行决断。”

    庞统瞪大了眼睛。

    他只是张任而已,用不着这样子吧。

    不等庞统反应过来,董接着:“阿丑,你在我身边,已经多长时间了?”

    “已四年有余!”

    董点点头,“算起来,你今年也已经二十三了,是该出去历练一下了。我决定,让你做无难军参谋祭酒,协助甘贲整点无难军……你别以为这参谋祭酒好当,来年时,我要打开西川门户。”

    所谓打开西川门户,就是拿下葭萌关。

    董静静的看着庞统,“怎么样?阿丑你可敢接我这道任命?”

    庞统的心口剧烈起伏着,努力的平静了一下心情,插手道:“董大哥,若来年阿丑拿不下葭萌关,愿奉上这颗项上人头。”

    董笑得很开心。他坐在那里,和庞统站着的个头相差不多。

    “阿丑,莫要让我失望。”

    着话,伸出手臂,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庞统。

    庞统点头,又道:“不过,大哥你命张任为五溪蛮军大都督……以我对此人的了解,怕是会拒绝。”

    “哦?”

    “张任这个人,心高气傲,之前您冷落了他,虽然有贾龙劝解,可是他未必会不记在心上。”

    董想了想,沉声道:“那你就告诉张任,我既然敢用他,就不怕他会造反。董某人素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此一时彼一时,若想证明我早先的决断是错误地,让他拿出手段来。”

    “统定将大哥之言,转告张任。庞统带着董的书信和令箭,走了!

    看着他地背影,董突然间有一种苍老的感觉。不知不觉,那个当年总是骑在自己肩膀上的丑陋童子,如今终于要走出去,独挡一面。岁月催人老,只希望庞统不复那演义中的命运。

    凤雏……呵呵,该是振翅高飞的时候了!

第四三0章 夏侯兰(二)

    凤雏飞走了!

    董却依旧留在安邑,没有立刻动身,回转长安。

    大战之后,各地都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特别是新占领的地区,更需要官员来治理。

    可是董又从何处,调拨那许多的官员来呢?

    手中倒是有不少的人才,可大多数人都还很年轻。处理具体事务或许可以,但若想要镇守一方,却非简单的一件事。资历,学识,缺一不可。顾雍已经无数次派人前来催促董回去,但董始终没有说出回归长安的准确时间。也难怪,顾雍解决不了的事情,他可以解决吗?

    且不说他治下的领地,比之四年前扩大了数倍。

    只他如今所在的河东一地,麻烦就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原河东太守马峤被调往雁门郡,以至于河东郡如今群龙无首,政务堆积如山,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接任,非常的麻烦。

    雁门郡很重要,可是河东一样很重要。

    虽然基层的官吏还算充足,但没有人来掌舵,始终不是长久的事情。

    庞统走了,董身边只剩下了一个李逵,甚至连董自己,都觉得身边的人,不太够用了。

    长安……

    让顾雍和陈宫再顶一下吧。

    若他们能解决最好,实在解决不了的话,那就只有从郡学中抽调人手,看看能否解决问题。

    如今,董治下共二十七处郡学,有学子三千余人。

    依照着黄劭所留下的《三学纪要》,这三千学子在未来,可以充当中层的官吏,至于郡学毕业之后,真真正正可以登上舞台的人,人数不会太多。百中取一。已经是一个非常乐观的结果。

    但是,那尚需要等待啊!

    仲夏时节,杨柳青青;汾水奔流,注入大河。

    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一场大雨过后。给炎热的夏季,平添了一许凉爽之气。董蓦地生出游兴,带着孟坦裴元绍,韩德李逵四人,并四五十扈从,策马走出了安邑,往郊外而去。

    一行人鲜衣怒马,在官道上驰骋。

    沿途只见葱郁绿色。颇令人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随着河东数年未有战事,人口也在不断的增加。当年逃离家园的百姓,如今纷纷回归故里。

    荒芜的田地,又变得繁荣起来。

    看着农人们忙碌,董地心里无比快活。这是我地治下,这一切,全都是我给他们带来的。

    这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自豪!

    对于董来说。后世的印记虽然在时间的流逝中不断淡去,可是却始终保持着赤子地心境。

    出城数十里里。就见许多人围聚在一起。

    这里靠近条山,向西南则是盐监。准确的说,这里虽说属安邑治下,但实际上却归于夏县打理。作为河东的郡治所在,安邑治下的土地很大。需要处理的事情。也是非常的繁杂。

    在大多数时候,安邑令无法兼顾全部。

    自东汉和帝以来。周围各县会很自觉的将一部分毗邻治内的安邑领地,划归为自己地治下。

    如安邑以北,过湔水的土地,基本上是由闻喜令打理。夏县也是如此,已成为不成文的条例。

    董见这么多人围聚在一起,不由得感到好奇。

    于是让李逵过去打听,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人群分开,一个青年急急忙忙的跟在李逵身后,来到董马前,插手行礼,“夏县令梁习,不知大都督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大都督恕罪。”

    这梁习,年纪在三十上下,白净的面皮,却因为长久的日光沐浴,呈现出古铜色。

    这也使得他原本很文雅地气度中,增添了英武之气。虽是文士打扮,可是服侍却显得破旧。

    手上有老茧,指关节粗大,看上去有一丝土气。

    董见到这青年,却笑了!从他的肤色上来看,这不是个整天呆在府衙之中地官员。那古铜色,想必是常年在外走动才得以沾染。身高大约有七尺八寸左右,鞋子上打着补丁,手上的老茧,当时练武所形成。

    因为在梁习局促的行礼时,手上的动作,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董不喜欢整天呆在屋子里,却不去体察民情,不实地考察就做决断的人。虽然说梁习地身上,有一种土气,可是董喜欢。这样地人,也许才是实实在在,为百姓们分忧的官吏。

    “梁习?”

    董翻身下马,看着不远处正向这里张望地人群笑道:“出了甚事,怎地有这许多人,围在一起?”

    梁习忙回答说:“启禀大都督,这些百姓围聚此地,是想要请衙门帮助他们复业。”

    “复业?”

    “正是!”梁习渐渐的摆脱了先前的拘束,回答说:“大都督有所不知,早年关中冀州有战乱,河东地区百姓流失了很多。这两年,因关中河东渐趋稳定,使得不少人又回归故里。可是土地已经荒芜,需要郡县衙门的辅助方能重建家园……可是,自前年开始至今,却……”

    “却什么?”董似乎听明白了,沉声问道:“梁习,你但说无妨。”

    “因大都督连番征战,使得关中各地物资贫乏。加之新得河内、京兆,以及并幽之地,大小官吏纷纷抽调出去,连带着本属于河东的物资,也一起被带走,造成河东目前的窘困之状。”

    董身后,有孟坦裴元绍韩德等人,虽不是什么饱学之士,可也都粗通文墨。

    闻听梁习这一番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梁习,分明是在指责董这两年的行为,有穷兵黩武的意思。这也是对长安所做出的规划。一种指责。弄不好。这可是要被砍掉脑袋的。

    孟坦等人,都是寒门出身,闻听梁习如此说话,都为他有些担心。

    能看得出来,这梁习是个好官。若是因此而触怒了董。于百姓,于关中都是一大损失。

    孟坦连忙喝道:“大胆梁习,长安之策,岂是你能评价?”

    董却一蹙眉,扭头细目一眯,吓得孟坦心里咯噔一下,扑通扑通的心跳一时间加速了不少。

    如今的董,越发具有威严。

    即便是不说话。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令人心生畏惧。这,也许就是久居上位而产生地气度。

    反倒是梁习,说出这一番话后,挺起了胸膛。

    董上下打量此人,突然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上疏朝廷。请求改进?”

    梁习说:“非下官不愿,实不能也。去岁雒阳鏖战。河内乃新定,少粮草物资地支援。若河东断绝供应,则河内必然大乱。而大都督与雒阳,不知关中疾苦,一味求战。非明公所为。”

    反正已经得罪了你。死活都一样。

    梁习挺起胸膛,看着董。丝毫没有惧色。

    董却是面无表情,细目半闭,和梁习对视了片刻之后,突然道:“把他带走,我们回安邑。”

    “大都督手下留情!”

    周围百姓连忙上前恳请。他们已经知道,面前那如雄狮一样魁梧的男子,就是虎狼之将。

    见董要带走梁习,众人连忙上来求情。

    董脸一沉,“尔等还不立刻散开。梁习批点政务,非臣下所为。国有国法,非你等能够明白。各回各家,你等苦楚,我今已知道。朝廷自会有解决之法,勿要多言,速速离开。”

    百姓们虽有心为梁习求情,可是董开口时,那股凛然杀气,令人不敢出声。

    梁习倒是不怕,随着董一行人回到了安邑。

    董换了衣服之后,让人把梁习带上堂来……

    “梁习,你是聪明人。如今大战方歇,人心思安,你却批点朝政,莫非想要制造混乱?”

    梁习只是图一时的痛快,却忽视了董所说的这一点。闻听之下,先一怔,不由得冷汗淋漓。

    的确,他在大庭广众下,批评朝廷地举措,未免有挑动人心之嫌。

    董手指轻轻敲击桌案,“你这行为,论罪可杀。但我却知,你也是一心为民。既然你点出了弊端,可有解决之道?若是没有解决之法,那我就以蛊惑人心之罪,将你立刻斩杀!”

    梁习一怔,忙道:“下官口出妄言,实死罪。不过大都督说那解决之法,下官倒有些想法。”

    “讲!”

    梁习深吸一口,沉声道:“河东有沃土千里,人口如今也极为充沛。所缺的,只是钱粮物资。下官也知道,朝廷如今也是钱粮紧张,一时间怕也难以解决。所以,下官想出了一法。”

    董道:“什么办法?”

    “河东资源甚多,尤以盐池最为出众。只是盐池开采贩卖,却是极为混乱……大都督何不将盐池设为官有,再立使者监卖。这样一来,朝廷可从中收取盐税,以购买农具耕牛,供给归民。如此,归民可恢复耕种,重建家园,而朝廷也无需支出半分,将来还可以充盈国库。”

    董对这治理之道,绝对是个外行。

    不过听梁习说的似有意思,说不定真的能解决河东目前的问题。

    沉吟片刻,他问道:“梁习,你说了这许多,听上去不错。但我只想知道,若我任命你为河东太守,需多长时间,能解决河东目前的窘迫?莫要和我说虚透巴脑的话,我要听实话。”

    梁习先是一怔,想了想,大声道:“三年,若习为太守,只需三年,可令河东恢复桓帝时的景象。无需朝廷任何协助,只需给习一道法令,习就可以做到这一点。三年后,河东将补齐赋税。”

    董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你立刻给我一道章程。所需要求,尽可提出……梁习,你说三年,我就给你三年。若三年之后,你做不到地话,我绝不会心慈手软,到时候你需献出人头。”

    “习,愿立下军令状!”

    董点头,让梁习离去。

    然后扭头对李逵道:“怎么样,若我命此人担当河东太守,如何?”

    在政务上,董绝不会独断独行。在大多数时候,他会先询问周遭幕僚的意见,再做决断。

    以前,董身边有庞统黄叙。

    如今呢,李逵则充当了幕僚的角色……

    李逵想了想,“此人所说,倒也可行。如果真的可以成功,非但是河东,于关中、凉州等地,皆可推行。不过是不是真的可以,还需要再做思量。毕竟这种事,早先似乎没有过先例。”

    董闭目沉思,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

    “你以我之名,上疏长安。就说我将在盐池设立盐监,任命梁习为河东太守,并设司隶校尉于安邑,由梁习兼之……恩,就这个样子,你让孟坦他们准备一下,我们三日后,返回长安。”

    李逵立刻领命而去。

    董在大厅里,却陷入了沉思。

    如果梁习的这个做法可以行得通,那么以关中并幽之地的资源,就可以大加利用。

    要知道,董地手中掌握着许多的资源。单只马匹兵器两项,都能使得关中获得极大地利益。

    在此之前,马匹兵器,都属于违禁品。

    徐州麋家、西川张氏,以及中山的甄家……等等,虽有所涉及,但实际上还是被董所限制。

    不过,堵不如疏。

    你防范的再严格,始终会有漏洞。既然如此,我索性把马匹兵器开放,当然于核心之密,始终为我所掌握。我只需要领先你们一步,足矣。同时,还可以为我带来丰厚的回报,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些物资必须官办,同时要选择良好的商家。

    选谁好呢?

    董轻轻地拍着脑门,枯坐大厅之中……许久之后,他突然嘿了一声,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就这么办!

    董自言自语道。

    注,准确地说,盐池官办的方法,源自于三国时卫觊之手。详情可搜索百度卫觊两字。

第四三一章 夏侯兰(三)

    酷暑已经过去,秋老虎依旧肆虐。

    古都长安,更显雄浑之气。那灞桥上的古松,在秋色之中格外苍雄,渭水奔流,一往无前。

    按道理来说,阔别长安近两年之久的董,此次回归应该是大张旗鼓。

    但董却没有这样做。

    让典韦带领中军,麴义为副将,浩浩荡荡的行进。而他自己呢,则在李逵四人的陪同下,带领着二百名巨魔士,悄然的离开了大队人马,快马扬鞭,早在典韦等人启程前两天,就先行出发。

    在出发之前,梁习被正式任命为河东太守,兼司隶校尉。

    可以说,这个任命出乎了许多人的预料。梁习,不过一小小县令,一跃成为享两千石俸禄的朝廷大员,不知摔碎了多少人的眼镜片。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恰恰符合了董的承诺。

    不拘一格降人才!

    董用人不看资历,不看家世,只要你有本事,他就敢任用。

    这一手,令关中无数学子为之心动。许多已耐不住寂寞的学子,在董还没有抵达长安时,就纷纷启程动身。谁不想求个好前程。虽说士人讲求风骨,可风骨终究无法让人吃饱饭。

    董没有想到,因他一个小小的举措,却牵动了多少人的泰平二年,毕竟不同于建安初年时的状况。五年前董杀入关中,根基尚未站稳。虽有求贤令发出来,可不少人都还处于观望中。关东诸侯正强横。如何收整惨败地关中,算是无数人为董出的第一道命题。而后弹汗山之战。并州大战,雒阳大战……无一不是对董地考验。

    如今,董虽不能说雄霸北方,可是峥嵘已露,强横的实力,足以说明一切。

    士人们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得不仔细考究。若再不出面配合地话。他日也许再不会有机会。

    而董。之所以轻骑回长安,却是另有谋算。

    落日的余辉,照映杜邮堡。那灰色的城墙。在夕阳的照耀下,更显示出一种苍劲和雄浑。

    当天将黑下来的时候,一行人悄然抵达杜邮堡外。

    吊桥落下,法正王买二人将这一行人接入了城堡之中后,旋即城堡四周。无声的戒备起来。

    李逵等人自有人安顿。

    董则在法正王买的陪伴下。走进了一间囚室。

    这囚室,却装点地富丽堂皇。一桌丰盛地酒宴摆在中间。贾诩正笑眯眯的坐在酒桌的边上。

    “军师!”

    董上前行礼,神色格外地恭敬。

    贾诩看上去,丝毫没有呈现出老态。只是因为少见日光,肤色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苍白。

    连忙站起身来,搀扶住了董。贾诩轻声道:“主公,此地只有囚犯贾诩,而无军师贾文和。”

    董诚恳的说:“之心中,唯先生尔!”

    意思就是说,在我的心里面,只有你贾诩,才配得上做我的军师。甚至于陈宫,都不够格。

    如今地董,可不是当年用钢刀收服贾诩时地白身良家子。

    作为统帅关中三军的兵马大都督,在此之前,刘辨更封董为丞相,总领关中大小事务。可是贾诩却觉得,董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和当年在临洮城外地酒肆中一样,怀有赤子之心。

    贾诩觉得很舒心,只这一句话……他觉得这几年的销声匿迹,值了!

    众人客套一番,分别坐下。

    贾诩笑道:“主公当日在大山与曹孟德青梅煮酒,如今已经成为美谈。诩虽足不出户,却也听说了许多流传。两曲短歌行,各有千秋,只怕将来在史书之上,当主公您的才名流传啊。”

    董不禁羞愧!

    那天酒兴甚酣,故而引颈高歌。可唱完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唱的《短歌行》,究竟为谁所做法正点头,轻吟起来:“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此等豪迈雄瑰,非主公何人可以出口。末将时常揣摩,却觉歌中之蕴意悠长,实乃少有的佳作……我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斟美酒,劝龙各一觞……每每吟唱时,末将总觉这血都在沸腾。”

    没有人会怀疑董不过是盗版剽窃。

    不说他早年所做诗歌,普通人没有达到一种境界的时候,也难以创作出如此雄瑰的诗词。

    在众人眼中,曾独创《凉州词》的董,显然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董只能愧而受之……

    王买笑呵呵的说:“主公或许还不知道,数月前北海国举办经筵,评定出当今文坛七位雄才,主公非但名列其中,更为榜首。即便是曹孟德,亦认为他的文才与主公相比,相差甚远。”

    董一口酒喷出来,愕然的看着王买。

    他还真的是不知道这件事,这些时日来,一直躲在河东清闲,除了荆州之战让他上心之外,其余的事情,一概是不闻不问。至于东海郡举办经筵的事情,董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这一场发生在泰平二年,亦建安六年(即公元201年)的经筵,于士林而言,是一场非常盛大的事情。其发起人,就是有六经博士之称,被誉为三君之首的郑玄郑康成,规模很隆重。

    郑玄出生于顺帝永建二年(公元127年),少有学名。与李膺等人交好,被称之为经学大家。

    此人的声誉之隆。在中平元年时,黄巾之乱爆发。黄巾贼过郑玄所居处。全部偃旗息鼓,不敢有丝毫地不敬。黄巾之乱后,郑玄颠簸流离,最后定居在北海国,每日讲学论经,也算安逸。

    不过,也许真的是应了那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

    郑玄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郑益恩,在建安元年时,被孔融举荐为孝廉。出任乐安令。

    本来,这郑益恩是可以赴许昌为郎。

    但因为不忍远离老迈地父亲,所以上疏请居于青州。乐安(今山东东营广饶)是乐安国的治所。曾经是春秋战国时期一代兵法大家孙武地故里,位于大河以东,时水之畔。颇为富饶。

    这里距离北海国不算太远。郑益恩也可以经常回家探望老父,求教学问。

    本来是一件大好的事情。青州自曹操占领后,也一直是非常的安稳,未曾有过什么战事。

    可就在去年,袁绍出兵攻打青州。

    平原郡失陷之后,高览率军渡河而战,袭击乐安国。按照青州牧程昱的主张,行坚壁清野的战术。所选择的决战之地,却是在乐安国以东的巨定泽。所以乐安国地百姓,必须撤离。

    高览来地很快,使得百姓无法全部撤离。

    如果这时候郑益恩离开,也不会有问题。但郑益恩自幼得父亲教导,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竟然领着乐安国郡兵,于时水之畔阻击高览所部。一场血战,百姓得以离开,郑益恩却战死。

    郑玄老来丧子,悲痛莫名。

    时已七十四岁高龄,闻噩耗之后,就一病不起。

    至开春后,郑玄身体渐渐康复,毕竟郑益恩虽走,却给他留下了一个小孙子郑同作伴。

    没想到,有一天郑玄做梦,梦到了孔仲尼对他说:“起,起……去年岁在辰,今年岁在

    按照历法,这一年是辛巳年,去年是庚辰年。庚辰为龙,辛巳为蛇。按照旧说,龙蛇之年,对圣贤皆有不利。所以醒来之后,郑玄就对孙子郑同说:“我当不久于人世,欲开经筵。”

    郑玄讲经,那是一件大事。

    就连曹操都放下正在进行的青州战事,带着身边文臣,前来北海国参加。

    于经筵之间隙,士人们就开始评论当今的文坛巨子。许多人拿出自己地作品,请求郑玄评点,曹操也不例外,将他在大山所做的短歌行,奉与郑玄,请求郑玄为他点评一二。

    这郑玄的点评,就如同当年许劭的月旦评一样,可遇而不可求。

    老头的兴致也非常高涨,于是就一个一个地评点,对曹操地《短歌行》,评价也是非常的高。

    可曹操,却兴起了比试地心思。

    把董那天在大山所做的《短歌行》,也拿将出来。

    郑玄读罢之后,呆呆的看着曹操,言:“济苍生,安黎元者,非孟德公,何人可当之?此诗雄瑰,孟德当因此,而开创出文坛的新格局。今日诸诗词,尤以孟德之《短歌行》莫属!”

    换个人,肯定是心安理得。

    可曹操是何等人物,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说:“郑师差矣,这首诗词非操所做,而是出自他人之口。”

    士人们闻听,顿时感到好奇。

    这可是郑大师钦点的第一名,究竟是那位大贤,竟有此文采?

    曹操回答说:“做此诗词者,却是那凉州鄙夫……董董西平。”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但曹操何等人物,很快就平息了心中的杂念。

    “数月前,我与董于大山青梅煮酒,我做短歌行四言句,董西平以短歌行五言句和之。我甚爱西平之才学,加之文辞华美,构思奇特,而其势……更雄瑰豪壮,不觉记在心中。”

    郑玄闻听,竟忍不住连声道:“鄙夫焉能如此……鄙夫焉能如此?”

    这不是一句骂人的话,而是一种赞誉。意思是说:那个粗鲁的家伙,居然有如此才华吗?

    董听王买说完,亦不禁有啼笑皆非的感受。

    王买笑道:“后来参加经筵的士子,评定出七位才华横溢的才子,主公因郑公一语,而排名第一。又因北海国为曹操治下,所以把主公七人,称作建安七子。末将还要在此恭喜主公。”

    董已经麻木了!

    建安七子?

    哈,我居然成了建安七子之一,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四人说了一些闲杂事情后,将话题转向了正题。法正把这两年长安所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而后不免有些担忧的说:“圣上如今崇佛,却在长安城内,兴建了许多佛寺。而那图澄,更是广收信徒,兴建庙宇,宣称圣上是佛陀转世,他乃佛门护法天尊,大有重蹈当年太平道之乱的苗头啊。”

    董闻听,不由得眉头一皱。

    “那圣上如何说?”“皇上如今埋首佛经,很少参与政事。自从夏侯兰之败后,他将政务尽数交还给了承明殿处理,整日呆在未央宫佛堂之中,偶尔会去清凉寺参悟佛法……据说连那月美人,也甚少见到他。”

    董轻声道:“也就是说,皇上可能不知道图澄所为?”

    法正轻轻点头。

    这不禁让董长出一口气,至少无需和刘辨正面冲突。

    只是,这佛事兴起,却是一件不好的苗头。听法正所言的图澄,倒是颇有几分张角的影子。

    董不由得,向贾诩看去。

    贾诩一笑,“主公不是说过,堵不如疏。这宗教之事,既然堵不住,主公何不立一教,与这佛事抗衡。我听说,那汉中王张鲁,也颇有玄妙……当年他在汉中立五斗米教,也是成绩斐然。主公如今不想和皇上正面冲突,那么不妨把张鲁拉出来,想必他对此一定会有兴趣。”

    董一蹙眉,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军师所言极是,堵不如疏,正该如此……对了,我突然想起了几个人,若能与张鲁联手,想必佛教当不足为虑。王买,你为我查一下……左慈,于吉这两个人。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要把这两人给我请过来。左慈常在何处我不知道,但那于吉,似乎是在江东,不妨留意。只要能找到于吉,左慈也就不远了……你别看我,我只是听说过他们的名,不知道字。”

    王买挠挠头,“末将当尽力而为。”

    这时候,法正却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主公是否听说了?”

    “什么事?”

    法正犹豫了一下之后,“那夏侯兰……在三个月之前,于府中悬梁自尽……他,自杀了!”

    董一下子呆住了……

    注:关于董所做的《短歌行》,作者实际上是诗仙李白。

第四三二章 雄主邪?

    对于夏侯兰这个人,董很难说清楚是什么感觉。

    此人执拗,有些时候执拗的让他很恶心。但有些时候,董也很佩服,佩服夏侯兰的风骨。

    一直以来,刘辨名义上虽是主上,但实际上谁都知道,真正做主的人,是董。

    许多人,甚至包括和夏侯兰一起投靠刘辨的羊续,在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也向董低头。

    唯有夏侯兰,始终站在刘辨的身边,竭尽所能的想要让刘辨成为长安的真正主人。

    为此,他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为此,他在长安没有什么朋友;为此……他至今未曾成亲。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你可以去烦他,讨厌他,但是却不能不发自内心的去尊重他。

    所以董会在发现了联军的诡计之后,不顾一切的要去挽救夏侯兰。

    嘴巴上说的好听,是为刘辨争一口气运。但董的心里却清楚,他是因为夏侯兰才如此做。

    不管怎么样,董始终希望刘辨能真正的站起来,夏侯兰能守护在刘辨的身边。

    于夏侯兰相比,董虽然自认是刘辨的保护者,可实际上他知道,那种种之中亦有私心作祟。这一点董不愿意承认,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夏侯兰对刘辨的忠诚,不带丝毫的杂念。

    可现在,这么一个执拗的人,却死了!

    董觉得这酒水突然间变得没有滋味,呆呆的坐在桌旁,许久之后,一声长长的叹息出口。

    “可知否,他为何要自杀?”

    贾诩却在这时候放下了酒杯,摆摆手示意法正和王买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董和贾诩两人。贾诩为董满上了一杯酒,轻声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愿闻其详。”

    贾诩点点头,“自夏侯兰兵败之后,就囚居杜邮堡……我知道,非主公如此安排,而是他自己前来。您知道。皇上并不想治夏侯兰的罪,可是夏侯兰自己却钻进了牛角尖,想不甚开。”

    董奇道:“此话怎讲?”

    “夏侯兰在杜邮堡被关押的时候,我曾假作囚徒,和他聊过几次。他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私心处时常因偃师之败而感到自责。本来,我想就此解决了他。可是见他那样子,也着实有些踌躇……他后来对我说。他的罪是死罪。即便是主公宽恕了他,他自己也不能宽恕自己。”

    董不禁一蹙眉。轻声道:“他未免想的太多了!”

    贾诩一笑,“有道是慈不掌兵,夏侯兰为将或许还可以。但是为一方帅才,却差的太多。后来皇上亲至杜邮堡,将夏侯兰接了出去……我看他走地时候,似乎已经想开了。可没想到,数月后……夏侯兰却突然自杀。王买曾看了他的尸体。从表面上看。似乎没有什么破绽。”

    董一直沉默。

    可是在听贾诩说完这句话以后,猛然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贾诩。因为,他听出了些许端倪。

    “军师的意思是……”

    贾诩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肯定。不过内三曾回报来一个消息,主公与雒阳大战胶着时,月美人曾向皇上提出,请大月氏王派遣兵马,进入长安……不过当时皇上却非常震怒的拒绝了。”

    内三,是督察院细作地代号。

    凡以内字为开头的细作,都是非常隐秘的角色。甚至连董都不知道,只贾诩掌握。

    董奇道:“这个和夏侯兰的死,有甚关联?”

    “主公且莫心焦,听我说完。”贾诩喝了一口酒,“夏侯兰自杀前,据他府内细作报告,当晚曾有人前去拜访过他。只是那人行踪诡谲,无法追查……细作说,夏侯兰曾与那人激烈争吵。”

    “哦?”

    董轻轻的搓着面颊,那硬邦邦的胡须,如同钢针一样在掌心摩挲,让他越发的冷静。“细作说,他曾隐隐约约听到,夏侯兰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不甚真切,似与西域有关。”

    西域……

    董细目眯成了一条线,横眉微蹙。

    表面上看去,他似乎没有反应。可是贾诩还是能觉察到,在他提到西域地时候,董地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

    “孝直已派人往汉安,密请李侯查探。”

    董手中的酒杯,在贾诩这一句话出口地刹那,啪的一声,被握碎了。

    “军师,拜托你以后说话不要这么神神道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差一点把我给吓住了!”

    西域,那是董的大本营。如果西域出了问题,董最害怕地是,李儒华雄他们也掺和进来。

    李儒,是他的家人。

    华雄徐荣,却是父亲董卓的老部下,也是他董最信赖的人。

    如果连这三个人都出问题,那董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好在,贾诩的话让他总算安下心来。

    “既然如此,就请军师继续追查此事。”

    贾诩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已安排妥当……只是我想知道,若皇上也牵扯其中,主公当如何?”

    “你不是说……”

    “主公,防人之心,不可无!”

    董闭上了眼睛,站起来,走到囚窗旁边,投过那小小地窗子,向外观望。

    囚窗不大,但是视野非常地好。可远远看见兰池大营星星点点的***,还有山峦起伏地景色。董握住囚窗的栅栏,突然问道:“军师,你们的意思,我明白……可我真的合格吗?”

    贾诩说:“不合格!”

    董一颤,扭头看着贾诩,叹了口气说:“军师,你可真不客气。”

    “当年临洮城外的酒肆之中,主公曾对我说,这天下间……唯有主公您一人。可容我放肆。这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故而自投靠主公以来,都战战兢兢,唯有一日敢有所疏忽……然,就心而言。主公非雄主,也非明主。但主公可知,为何所有的人,包括我,都愿追随主公?”

    董摇摇头,“我不知道。”

    “魄力!”贾诩笑道:“诩自诩才华高绝,便是汉初陈平张良,也未必有差。可是。便是雄主如高祖那般的人物。也对陈平张良时时防备。而主公却敢放任诩放手大干,即便是手掌生杀之事。也从未过问。不禁如此,许多人……公台元叹,主公有识人之明。亦有用人之能。”

    “是吗?我倒不觉得……”

    “呵呵,也许主公没有觉察到。可是所有人,包括公台他们,我相信他们在主公麾下,都会觉得畅快。但这并不代表。主公您就是以为雄主。一位明主。相反,比之诸侯。你相差甚远,甚至连袁绍刘璋,都未必能比得上。为雄主者,需心狠手辣,主公手辣,心却不狠。”

    董挠挠头,轻声道:“其实我觉得,我挺心狠手辣啊。”

    “主公错了,心狠手辣,并非单只对外。主公于外,可谓心狠,于内……呵呵!”

    “妇人之仁,我知道!”

    董苦涩一笑,不等贾诩说完,便接了上去。

    所谓雄主,这个定义很难确定。但心狠手辣,却是必须。高祖刘邦,可以在项羽说出要烹他老父时,说出分我一杯羹的话语。在被项羽追杀时,可以把妻儿退下车,独自去逃命。

    刘秀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被更始皇帝所杀,而后放起兵造反。

    至于曹操刘备,一个能说出兄弟如手足,妻儿如衣服般的言语;另一个也可以叫嚣只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言语。当然,如今由于董的出现,曹操没有机会说出口。

    相比之下,董纯洁善良的,让人发指。

    他看着囚窗外地景色,轻声道:“军师,若我是那样的人,你还会像现在这般,尽心尽力?”贾诩笑而不答。

    “我要回去了!”

    董有些落寞,转身向囚室外走去,“夏侯兰的事情,就交给军师……如果真的……你处理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董的心,好像撕裂一样。

    贾诩点了点头,而后说道:“还有一件事……听闻并幽人手缺乏,主公何不命孝直出马?”

    董一怔,“孝直莫非做错了什么事?”

    “非也!”

    贾诩笑道:“孝直之才,少有人可比。他精于谋划,算计颇深,只留在这杜邮堡中做密探头子,未免大材小用。而且,主公需加强对并幽的控制,孝直当为最佳的人选,足可以胜任。”

    “这样啊……”

    董很清楚贾诩所说地并幽之地地控制力,是什么意思。相对而言,法正总担当这督察院的密探头子,窝在杜邮堡之中,地确是有些屈才。可是法正走了,谁能够接掌这督察院呢?

    这个人不仅仅需要有才能,更重要的是要让董信任。

    贾诩刚才的一席话,让董生出了一种谁也不敢相信地感觉。葭萌关是西川的门户,庞统滞留汉中,无人能取代。更何况,他需要庞统为他控制住无难军,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

    徐庶……

    他可以信任。但是河内之地,同样是非常重要。更何况,徐庶精于兵事,可未必能担当起督察院的工作。

    沉吟片刻,董道:“军师,你莫要让我费脑子了,若有人选,说来听听。”

    贾诩笑道:“诩所荐之人,主公一定可以信任。就是那小董冀,是执掌督察院的最佳人选。”

    董冀?

    董有点发懵,疑惑地看着贾诩,片刻后道:“可是六斤才十六啊。”

    是啊,董冀才十六岁,他能担当起如此重要地工作,能耐得住督察院中那种磨人的生活吗?

    董对此,颇为怀疑……

    贾诩却说:“主公十六岁时,已经名扬天下,执掌北宫卫,为天下人所知。”

    言下之意是在说:主公你既然能做到这一点,为什么不给你地儿子,多一些信任呢?

    董想了想,“既然军师说六斤可以,那我回头就让六斤前来杜邮堡,向军师报到吧……不过,他毕竟才十六岁,有时候年少气盛,军师您还请对他多多担待,不要因他的言语而生气。”

    说完,董走了!

    看着董的背影,在铁门关闭的一刹那消失时,贾诩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声。

    他在心里默默的念叨:主公,您虽勇武刚烈,天下闻名。可是对您的儿子,却是真的不了解啊!

第四三三章 活字

    董离开了杜邮堡,策马缓缓,心中满是迷茫。

    原本是想要来向贾诩求教,可是一席长谈后,这心里面反而增添了许多莫名的烦恼事。

    出门时,贾诩那一声幽幽的叹息,董不是没有听见。虽然他听不到贾诩的心声,却能从那叹息中,体会出贾诩的意思。儿子一天天的在长大,一眨眼的时间,最小的孩子都快十岁了。

    但说句实在话,董真的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他很爱他们,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和他们沟通。拥有后世印记的董,在大部分的时间里,会努力的把自己所能拿出的最好的物品,放在孩子们的手里,但是却无法去了解他们。

    一方面是他真的很忙,另一方面,却是他不会……

    天黑漆漆的,已经快到寅时。这时候,长安的城门还没有打开,董也就不急着赶路。

    随着季节的变化,天亮的时间也在不断的变化。等董抵达长安时,城门开启,可是天还未亮。自有李逵已经秘密通报长安城门校尉,所以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进入了长安城。

    不是董想要搞什么花样,而是他不想声张。

    可以猜到,只要他回长安的消息一传出去,那么立刻会忙乱起来。他想要安静的和家人待上一段时间,所以让李逵出面,只说是奉命回家中报信,但是却没有说明董也随行回来。

    大都督府,朱红大门紧闭,上面镶嵌着一枚枚锃光瓦亮的铜钉。

    两盏气死风大红灯笼在萧瑟的秋风中摇曳,显得格外醒目。董没有走仪门……那太明显了!

    整个长安城中,能让大都督府打开仪门的人物不多,只要这仪门一开,立刻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所以,已经得到了李逵提前通报的董府家人。打开了小巷中的角门,等候董到来。

    就算是有人盯着大都督府也不怕。

    狮鬃兽没有随行,在巨魔士的掩护下,董在角门外下马,迈步走进了家中。

    是的。家中……

    虽然没有在这座府邸中待多长的时间,可这里是他地家。特别是当他走进角门后,看到蔡琰董绿和任红昌三女,领着几个儿女在门后微笑的站立等候时,董的心,流过一股暖流。

    “夫人,你清减了!”

    到了三十岁,董已经没有早年的那种奔放感情。他学会了内敛。但只是这一句淡淡的问候。却让蔡琰泪流满面。走上前去,上下打量董。“阿丑,你也瘦了许多。”

    瘦了吗?

    董倒是没有感觉到,想必……也许。瘦了一点吧。

    和董绿任红昌问过好之后,却见小文姬带着三个弟弟上前问安。一晃两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董铁和夫人济慈也在府内。

    自从董出征之后,这大都督府里地安全,就交给了董铁掌控。后来。济慈索性也住进了大都督府。平日里和蔡琰三人谈笑解闷儿。晚上也留在府中。董铁的儿子,已经有五岁了。

    董铁现在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其中有两个女儿,只一个儿子。

    女儿分别叫做董维和董休,一个六岁,一个八岁。儿子名叫董砚,据说当初董铁想要儿子长大后学文,所以才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可不成想,他那小子,却是天生对剑,痴迷不已。

    董感觉到了,那只有家才有的温暖。

    董府的家人,都是经过严格选拔。吸取了当年董卓的教训,董对这方面非常的在意。不仅仅要求忠心耿耿,还要有些本事。也正因此,董府中的家奴丫鬟,加起来也不过只二百人。

    一进院落中,是巨魔士驻守;家奴居于二进院落,以一些伤残或者因某些原因无法成为技击士地剑手为主,辅以三十名身高体壮地昆仑奴,共九十余人。这些剑手,从技击营中出来,无处可去。同时对董又忠心耿耿,才有资格进入大都督府。人数不多,却战力极强。

    三进院落,就是内宅。

    以当年从鸾卫营中退出来的女兵为主,辅以一些从西域带过来地丫鬟,由董绿任红昌掌控。

    所以,董也无需担心,自己回到长安的消息传出去。

    和家人一起走进了书房中坐下,小文姬溜溜达达的就跑到了董地身边,依偎着她的老子。

    这丫头,都已经十八了,却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粘着父亲。

    “西平,你偷偷摸摸的溜回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啊。连回自己的家,都要好像做贼一样。”

    蔡琰有些不满,轻声的嘀咕。

    董笑道:“我能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要多陪陪你们而已……你也知道,若是让人知道我回来,怕是这家里马上就消停不住。到时候,我哪有时间陪伴你们?咦,怎么好像少了个人?”

    黄月英不在这里!

    按道理说,董回来了,黄月英也应该出来迎接啊。

    这客厅里都是家里人,蔡琰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回来地正好,去劝劝那个丫头吧,好像入魔了一样。这两年整天地呆在她那院子里,也不出门……人神神道道,谁也劝说不住。”

    董一怔,“她在干什么?”

    “干什么?还不是鼓捣你那印刷机?”

    “啊?”

    任红昌轻声道:“其实,年初的时候,黄家妹子已经鼓捣出了那个什么印刷术!”

    董闻听,惊喜地说:“不会吧,这么快就弄好了?”

    “你出征打仗了两年,黄家妹子就鼓捣了两年……本来是已经弄好了,可后来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魔,总觉得有问题。前些时候,又弄了一大堆东西过去,整天在院子里。根本不出门。”

    董呼的站起来,往外面走。

    “我这就过去看看!”

    “阿丑,你先别着急……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

    蔡琰拉住了董,“说起黄家妹子,我觉得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应该考虑,给她一个名分了?”

    “啊……”

    “黄家妹子已经二十有二了,年纪老大不小的,你总是这么拖着,确不是个事情。去年,她父亲曾过来了一趟,看那意思嘛……是有点着急了。只是你当时在雒阳交锋,黄家妹子就拦着先生。不让他提此事……阿丑。那丫头是个实心眼儿,你可万万不能够辜负她啊。”

    董沉默了一下。又看看董绿和任红昌。

    “你们……”董绿笑道:“夫君莫要问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就算不是姐妹,如今也已经变成了姐妹。”

    “如此的话。就请姐姐出面,代我想黄公求亲吧。恩……十一月二日,是好日子,如何?”

    “恩,我看可以。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开始着手安排。”

    蔡琰说完。就不再管董了。

    董走出书房,拐了两拐后。来到了黄月英住的地方。还是那个小院子,不过看上去里面的东西似乎比以前更多了。很多玩意儿,董根本叫不出名字,一时间竟呆在了院门口。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从一间厢房中,走出两个少女,一个是小鱼儿,一个是小木头,黄月英的两个丫鬟。

    看到董的时候,二女吃了一惊,旋即上前行礼,却被董给拦住了。

    “小姐可起了?”

    “启禀老爷,小姐……还不清楚。”

    “怎么,家里没有告诉她,我今天回来吗?”

    小木头苦笑道:“通知了,可是昨夜小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个人在书房中着魔似地……我是说,这两年小姐经常这样子,一俟想到了什么之后,什么事情都忘记了,甚至茶饭不思。”

    小鱼儿也说:“我们昨天通知了小姐地时候,她还很高兴。可到了晚上,她就一个人在书房里想事情。我们催她早些休息,她只是答应……后来还把我们赶了出来,所以也不清楚她现在……”

    “好了,我进去看看!”

    说着话,董就要推门走进黄月英的书房。

    小木头却拉住了他,“老爷,你小心一点。小姐思考问题的时候,脾气会非常的暴躁……有点,有点六亲不认的架势。去年老老爷来看望小姐,正好逢小姐在思考事情,结果一进去,就被小姐用东西给砸了出来,脑袋上还砸出了血……不过老老爷没生气,反而挺高兴地。”

    老老爷,想必就是黄承彦吧。

    和黄月英认识也有年头了,董还真没有见过小木头所说的情况。

    心里不由得一咯噔,也多了一份小心。轻轻的推开书房的门,还好……没有出现不明飞行物。

    牛油蜡烛已经熄灭了!

    外间不见黄月英的踪迹,想必是在她的那个工作间。

    董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却被屋子里乱糟糟的景象吓了一跳。

    墙边,地面……摆放着一面面刻着字地模板。还有许多好像印章一样地东西,散落了一地。

    黄月英趴在工作台上,似乎是睡着了。在她的手边,放着一摞纸张。董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从身上解下大袍,披在了黄月英的身上。这丫头毫无反应,只是吧唧了一下嘴,发出均匀的鼾声。看样子,真地是累坏了。

    纸张上,散发出淡淡的油墨香。

    董眼睛不禁一亮,立刻就看出了这与普通书籍的不同之处。

    是印出来的……而非是手抄或者拓片出来。任红昌之前,曾和他说过,黄月英已经弄成了印刷。董坐下来,轻轻的翻阅手中这本也许是有史以来第一本印刷出来地书籍。是《道德经》。

    心中不禁感到有趣。

    当年他第一部注标点地书,不就是《道德经》。

    也许是觉察到了什么……黄月英突然间挣开了眼睛,顺手抄起一把裁纸用的匕首,扭身看去。

    “董大哥……”

    “啊,月英。你醒了?”

    黄月英惊喜异常,“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那人马才抵达重泉,董大哥你……啊,我忘记了!”

    董被黄月英地话,说的糊涂了。

    “忘记什么了?”

    “昨天蔡姐姐和我说过。你要回来……”

    脸上有疲惫之色,还沾着一块油墨。董轻轻地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自制的锦帕,想要为黄月英擦去脸上的污渍。黄月英的身子本能的一缩,脸刷地一下子,就红透了。不过,董还是坚决的为她擦去油墨,轻声道:“你这个小迷糊。天已经亮了。我自然就回家了。”

    黄月英……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把抓住董的胳膊。

    “董大哥,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什么成功了?”

    “印刷啊。就是你说的印刷,我成功了!”

    董脸上,露出少有的温和笑意。扬了扬手中的书,轻声道:“我都已经在拜读大作了呢。”

    “不是,不是……”

    黄月英连连摇头。看上去非常兴奋的说:“董大哥手里的书。和之前地书,不一样啊。”

    “我知道。是印出来啊。”

    黄月英摇头,“不一样,不一样地。”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向董解释,干脆站起来,拉着董在一块模板旁边,蹲了下来。

    “董大哥,你看……这是我在去年时弄出来的。我请蔡姐姐抄写了一章论语,然后贴在模板之上,字体就成相反地形状,笔迹也非常清楚。然后有找人,用刻刀刻出凸出的字体,我称之为阳文,与字体凹入的碑石阴文不一样。印刷地时候,只需在上面涂上油墨,就可以了。”

    董有点发懵。

    什么阳文,阴文的……他是不明白。

    不过看黄月英说的高兴,他心里面也充满了喜悦。

    “这不是挺好?”

    “不好!”黄月英摇了摇头,“我后来发现,这种方法有许多缺点。比如在刻板的时候,非常费力……还有,大批书板存放起来很麻烦。而且如果出现错字的话,更正起来也很吃力。”

    古人于治学方面,是非常地严格。

    不似后世地出版业,即便是有一两个错字,也能照样出版。他们对于书版的正确性,要求格外地高。出身于书香门第的黄月英,对此也非常的注重。故而对她的作品也是很不满意。

    “去年,爹爹曾来了一次,也提出了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就在想,怎么解决呢?”

    黄月英笑嘻嘻的说:“不过,我真的很利害,终于想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董大哥,你看……我请蒲元帮忙,用胶泥做出了许多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的阳文,用火烧硬。同样的文字,我可以烧出许多,然后按照文章进行排列,套在专门制作的模板上面……”

    董一开始,听得晕晕乎乎,有点听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可是随着黄月英的操作,他渐渐的看出了一些门道。心里面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吃惊的向黄月英看去。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活字印刷?

第四三四章 一大步

    在华夏文明的体系当中,印刷术无疑是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一个部分,更被称作四大发明之

    但实际上呢?

    印刷术准确的出现时间,大致是在隋唐之交,而且其中经过了两个发展阶段: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从雕版印刷至活字印刷,中间有经历了六百年,而后逐渐的发展,直至达到成熟。

    黄月英在去年完成的印刷术,就是雕版印刷术的雏形。

    但正如她所说的那样,雕版印刷术存在着不少严重的缺陷。除了她所说的三个问题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大的缺点,那就是当进行大部头书籍印刷的时候,所需花费的成本无法估量。

    道德经,洋洋五千字,好办……

    可是论语、礼记、尚书、春秋左传等书籍,却是士子们研读的根本,印刷起来非常的麻烦。

    如果换做一个普通的工匠,在研发出雕版印刷术之后,一般不会继续深究。

    但是黄月英不一样。她具有这学者一般的严谨,同时又有寻常工匠所不具备的研究精神。

    所以在发现了雕版印刷术的缺点之后,就立刻试图寻找新的方法,进行改善。

    黄月英笑嘻嘻的说:“其实,这种方法在秦始皇时期就已经具有了雏形。我在查阅典籍资料的时候,发现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度量衡器的时候,曾经在陶量器上用木戳印四十字的诏书。

    也正是这条记载,让我产生了灵感……董大哥,如果把这种方法推行。那么天下士子定会归心。”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黄月英用黑乎乎地小手抹了一下额前散发。

    本已擦干净的脸上,一下子有多了几道黑色的灰痕。看得出,她很疲惫。此刻之所以还能兴致勃勃的谈论她的发明创作,完全是靠着一股子欢喜之情。董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疼。

    “好了,莫要再谈论你地印刷术了……这件事我会交给马钧来处理。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好好睡一觉。否则过些日子,黄公过来看你现在地模样,一定会以为我虐待你,和我拼命。”

    黄月英一怔,“我爹爹要来?”

    “是啊,我已让人去望北郡,向黄公求亲!”

    “啊……”

    黄月英的小脸刷的通红,一下子变得扭捏起来。董才不管她。一把将她给横抱在怀中。

    “董大哥……”

    “不许胡闹,现在给我乖乖的睡觉去,等精神恢复了,咱们再慢慢的说。”

    黄月英的身形高挑,比大多数女子的个头要高。虽生于荆襄,可是却颇似北方女子的体态。

    七尺八寸的身高,若按照后世地方法计算。足有179公分。

    不过在董的面前,却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抱在怀中,董感觉不到半分的重量。

    一蹙眉。轻声道:“从明日开始,你要给我锻炼身体才行。怎地如此瘦弱,实在是太不爱惜自己了!”

    黄月英羞红了脸,挣扎着想要下来。

    可是又如何能从董的手中逃走?挣扎了两下之后,她急急忙忙的说:“董大哥。你且让我把昨天写好的笔记整理一下嘛。我保证。整理完了以后,一定好好休息。明天保证会锻炼。”

    “不行……笔记,一会儿我来整理。”

    董说着话,板起脸来,“你若再不听话,可不要怪我一会儿出门打你屁股,面子需不好看。”

    一个大姑娘家被打屁股,黄月英还没有那种勇气面对。

    只好乖乖的被董抱出了书房,在小鱼儿和小木头地关注下,进了卧房,被放在了榻上。

    董让她躺好,又给她盖好了被褥。

    也真的是太累了……

    如今难题解决,又见董回来。黄月英的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在董地劝哄下,很快的睡着了。

    董摇头,轻叹一声。

    又为她掖了一下被褥,这才转身走出了卧房。

    小鱼儿和小木头,脸红扑扑的站在门口。见董出来,她二人连忙低下头,向董行礼。

    “小姐的笔记,你们都知道放在何处嘛?”

    小木头回答道:“老爷,我们知道。平时小姐所做的各种记录,都是由我们二人负责整理存放。”

    “那一会儿把东西全送到我那里。里面地物件,整理妥当……无我地准许,不准小姐再进去书房一步。”

    “喏!”

    两个小丫鬟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董府有一日三餐的习惯,卯时末早餐,午时中餐,到晚上还有一顿,可以说是非常地准时。

    在这个时代,普通人家能吃一顿饱饭就很难得。

    即便是许多富贵人家,也大都是一日两餐,若饥饿时,会随时让下人加餐。

    但是董那来自后世的记忆,却认为一日三餐的膳食习惯最好。三餐的质量未必很好,但是很准时,而且董自己的要求也颇为严格,三餐之外,若无特殊原因,是不允许随便加餐。

    对于他这个习惯,济慈认为非常的合理,蔡琰也就在家中推行开来。

    早餐时,董询问了四个孩子每日的功课,饭后又把董冀单独留在书房,父子二人对面而坐。

    “我拟派法正前往代郡主理事务,不过他手头的督察院,乃是极为重要的部门,需贴心人主持方可。法正向我推荐了你……你业已十六岁。对于你的才学,我是放心地。可是那督察院……我想问你,是否有兴趣出来帮爹爹的忙。当然,若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

    “督察院?”

    董冀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的一怔。

    毕竟在此之前。他没有半分地准备,下意识的问道:“爹爹。可是那杜邮堡地督察院吗?”

    “正是!”

    “我愿意……”

    “六斤你且莫急着答应。督察院并非如你想像的那么简单,而且所担当的事务,不仅于国事,更于我董家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进入杜邮堡,也就代表着你将不会再有如今悠闲生活。”

    董冀少见自家老子如此严肃的语气。

    犹豫了一下之后,起身插手道:“父亲,儿已十六。爹爹十二岁驰骋西北,十四岁已名扬天下。儿虽不敢说要效仿爹爹,但是也愿意为爹爹分忧解难。此事……儿定不会辜负爹爹厚望。”

    “如此的话……你午饭后随你媛容大叔一同去杜邮堡。你的时间不多。待来年法孝直外放幽州之后,你就必须承担起督察院的所有事务。在这段时间里,你需要多向法正请教才好。”

    “孩儿……遵命!”

    十六岁的董冀,更像他地母亲董绿,而少似与董。身高不过七尺五寸,在同龄人当中个头算是出众,可是和董朔董宥相比。却要矮上小半个头。董忍不住,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

    若非手中无人,真不愿意这小子这么早。就加入这尔虞我诈的纷争啊。

    估计这一两日里,他很可能要留在那里,好生的熟悉一番。毕竟,杜邮堡的秘密。太多了!

    董和蔡琰三女。在花园凉亭里说话。

    一场雒阳大战,足令他一家人分别了两年之久。自然会有许多事情,许多悄悄话要说一说。

    董朔和董宥两个大小子,虽然刚过十岁,可是一个个虎头虎脑,活脱脱小一号的董。

    两个大小子得了董的遗传,却是天生地神力。虽不好读书,却对武事极为痴迷……自幼经华佗用各种草药浸泡,套用一句武侠小说的俗话,那就是洗髓伐骼。而且从小修炼五禽戏。

    两个小子,全都是用锤。大小子董朔,用的是一对乌金锤,重一百零四斤;小小子董宥,使一对八棱紫金锤,重九十八斤。和董地锤子相比,两个小子的兵器显得不起眼。可要知道,他二人现在才多大年纪。

    这两年在长安,可是没少招惹是非。

    每逢出现大规模的打架斗殴,肯定有这两个小子的影子。以至于长安人戏称二董为混世二魔王。

    这会儿,两个小子正在凉亭前的草坪上,舞刀弄枪,不亦乐乎。

    小文姬比较静谧,听着爹娘说话,不知不觉地趴在董地腿上就睡着了。

    蔡琰轻声笑道:“若爹爹在,定然会开心的很。当年地丑小子,如今居然成了建安七子,不简单啊。”

    “全都是那曹吉利胡闹!”

    曹操小名阿瞒,又名吉利。在私下里,董和家人谈论他的时候,都是称呼他的小名。

    任红昌说:“我看不然……若是胡闹能有这般结果,我倒是希望他多胡闹几次,到时候夫君的才名,定然无人能出左右。不过我倒是以为,曹吉利现在一定非常难过……平白成就了夫君的名声。”

    董一笑,却在想:这话说的倒有可能!说不定曹操现在,正在家里郁闷的撞墙呢!

    蔡琰却收起了笑容,“阿丑,有一件事你这次回来,却是要多费心才是。”

    “什么事?”

    蔡琰一指所在长椅上睡着了的小文姬,“这丫头,眼看着就要十九了,可是还没有个定性。有不少人向我求亲,可是我说的人,她都不太认可。你这次回来,却要好好的留意一下。”

    经过了一次翘家。蔡琰也明白了董的心思。

    如今这情况,天晓得将来会是怎样地结果?小文姬若真的嫁了刘辨,只怕以后也不会快活。

    只是女儿越来越大,心气儿也越来越高。

    寻常人家的孩子,根本连看都不看。倒是有不少人想追求。却被蔡节让董冀出头,赶的干净。若再不许配人家。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待?虽然名义上不是她的女儿,可毕竟是她地骨肉。

    对于这一点,董绿也是非常的头疼。

    董浑不在意,“怕甚,我家地小凤凰,还怕没有人要?姐姐,此事你莫要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话是这么说。可……”

    蔡琰叹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董绿,“还是让绿儿说吧。”

    董不禁感到有些诧异,向董绿看了过去。已年过三旬的董绿,因常年练武的缘故,身材保持的很好,而且那种成熟的妩媚。虽比不得任红昌诱人,却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魅力。

    “怎么了?文姬出了什么事儿吗?”

    “倒也不是!”董绿苦笑道:“只不过文姬……如今好像喜欢上了什么人。”

    “啊?”

    董吃了一惊,低头看看小文姬。又看了看董绿,轻声道:“是谁家的孩子,竟有如此福气?”

    董绿轻声说:“其实我和姐姐也不确定……只是发现她很喜欢和一个三学学子见面。”

    董微一蹙眉,“三学学子?”

    蔡琰点头,“我曾让媛容留意了一下。发现她经常和一个三学学子在一起。那人名叫宫孙。是江东人……今年刚弱冠,于三年前直接进学于长安郡学……品学嘛。据媛容说非常优异。”

    “公孙?”

    “不是公孙的公孙,而是角徵宫商羽的宫……听说是家境贫寒,因江东战乱,故而外出游学。”

    董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我们倒是见过,模样挺好,学问也不差。只是,他地家世……”

    董打断了蔡琰的话,“我也不过良家子出身,家世算不得什么。只要那小子真心对文姬好,人品不差,就没什么问题。文姬能开心,我就开心了……加入世族豪门,也未必是好事……你没听说过嘛?一入豪门深似海。我宁愿她无忧无虑快活一世,也不愿她陷入那些勾心斗角中。”

    很显然,董的这些话,并没有得到蔡琰三女的认同。

    可他是一家之主,既然他这么说了,三女也不好再说什么。还是慢慢的来,看情况再说吧。

    又聊了一会儿,两个大小子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小文姬也醒了。

    这时候,有家人来报,说黄小姐的两个小丫鬟,送了一大堆东西,如今在书房外等候老爷。

    董当下起身,往书房走去。

    可走进了书房之后,他却傻了眼儿……

    整整三四大箱子地书卷笔记,还有各种各样的物品,把原本很大很宽敞的书房,堆得有些拥挤。

    “这些是什么?”

    小木头很委屈地说:“老爷您不是让我们把小姐的笔记拿来吗?小姐做笔记的时候,往往会做很多辅助的玩意儿。这些是小姐这两年所书的各种记录,其他地是小姐亲做出来地工具。”

    董目瞪口呆。

    这一会儿他才算明白过来,为什么刚才和小木头吩咐时,两个小丫鬟会显得很犹豫。

    原来,竟是如此浩大的工程啊……

    “好吧,东西放在这里,我慢慢地看。一会儿小姐若是醒来了,就让厨房做些补品送去。我已经吩咐过了,你们自行去安排就是……来人啊,让李逵过来,我有事情要吩咐他去做。”

    小丫鬟应声退出,不一会儿的功夫,李逵匆匆赶来。

    看到这书房里的物品,也不禁一咧嘴,苦笑道:“主公,唤逵前来,不知有什么吩咐呢?”

    “你立刻去请将作大匠马钧前来,就说夫人有事请他前来商议……哦,看样子你今晚,有的忙了!”

    李逵苦笑,躬身应命。

    小木头和小鱼儿显然是受过黄月英的专门训练,在整理笔记的时候,分门别类,颇有条理。

    一个匣子一个匣子的摆放,匣子上写着相应的标示。

    董取出一个匣子,坐下来,从中拿出一摞笔记,认真的看了起来。这些笔记,有的是黄月英亲自所书,有的是她口述,并著名了是由谁来执笔,一目了然,可以说是非常的清楚。

    从印刷术的想法出现,到雕版印刷术的成型,而后又进行改进……

    每一步,都记载的非常详细。成功的,失败的……黄月英于这方面的严谨态度,可见一斑。

    如果这活字印刷术能够完全推广开来的话,董很难想象出来,这时代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他在心中一声赞叹,同时又隐隐的生出感激之意。老天把如此出色的女人交给我,我又当如何报答啊?

    挖地雷大哥出宫了!

第四三五章 僧与帝(一)

    在前文书中出现的周宾,历史上确有其人。

    东吴鄱阳太守周鲂(在演义中也有出现)之父,三国志中有记载:周鲂,吴裨将军、鄱阳太守。父宾,为咨议参军。

    印刷术出现了!

    但是要想看到成绩,却不是一两日就可以做到。毕竟,与历史上的印刷术不同,从雕版印刷到活字印刷,六百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行业完善起来。工匠设备,等等诸如此类的相关事务,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好在马钧在了解了之后,对这印刷术也产生出来了巨大的兴趣。

    这是一件好事,而且是一件造福苍生的好事!

    马钧说:“主公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做出完善的方案来……咱们有将做营,有足够多的工匠,让这套……哦,印刷术达到完美。不过,我需要时间,还请主公耐心等候,莫要太过心急。”

    马钧说的不错!

    董拥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将做营。

    如今的将做营,经过马钧蒲元等人的经营,已经逐渐的成为了一个完善的机构。

    在外围,是依照着甘信所设计出的流水操作线,分门别类的进行各种部件的加工。这些部门,是开放的,甚至连曹操这种敌人,也很清楚这些事情。但是想要渗透进去,却是很难。

    因为部门与部门之间,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联系。

    至少在许多人的眼睛里,是这样看待将做营。而且。将做营之中,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部门存在。这个部门是当年费沃开发出来,如今以马钧蒲元为核心,专门进行物品地改造完善。

    董建起称为天工监,能进入其中的工匠。不仅仅是要求高超的记忆,更需要足够的创造力。而且天工监在外人眼中。也不过是将做监中极为普通的机构,从表面上看,无甚特殊。

    至今,天工监已经改造成功了许多物品。

    比如东汉时期地织机,经马钧之手,有五十蹑而改为十二蹑(蹑,脚踏操纵板),是功效大大提高;由蒲元和马钧联合开发出来的翻车,能利用流水做动力。可以连续地提水灌溉。

    其中尤以天工监少司姜,在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设计出了龙骨结构。

    这龙骨结构,是用于造船业上。三国时期的船只,大都以平底为主。而龙骨结构的出现,却使得这造船的技术,出现了一个大跨步的飞跃。船只开始出现以尖底的形状。船舷下削如刃。横断面成V字形状,船下设置贯穿收尾的龙骨,用来支撑船身。不仅令船只更坚固,同时抗御风浪的能力,也随之加强。

    姜,凉州天水人。

    涉艺颇多,时常有奇思妙想出现。曾经在敦煌为兽医。后来加入了将做营。得到了费沃地看重。

    天工监设立之后,又有费沃推荐。成为其中一员。

    在天工监,诸如姜之类的人有不少。其中不泛在外人看来,如同疯子一样的人物。不过在加入天工监之后,这些人如鱼得水,做出了不少的贡献。比如西平车,也是由天工监出品。

    董当然知道,一个事物从诞生到成熟,需要足够的时间。

    而将做营聚集了无数优秀的人才,把这印刷术交由马钧打理,相信他一定可以快而完美的做出成绩。所以,董不着急……他能够为三学等候十年地时间,又岂能在乎这一点时间呢?

    不过,马钧的另一句话,还是得到了董的重视。

    “主公,若印刷术成功,实乃天下读书人地福分。可是您准备把这一事业,交给谁来完成?”

    成批的书籍出现,并且价格低廉。

    可以想像的出来,天下士子会是如何的趋之若鹜。大批廉价书的推广,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如果让董白白地奉送,却是绝不可能。所以,董必须要寻找到一个足以和他合作地伙伴,这个人不但要有庞大的财力,而且在士林需有一定地声名,以保证书籍的正常推广。

    可是尽数董的麾下,似乎独独缺少这方面的势力。

    不论是中山甄氏,还是西川张家,亦或者徐州麋家,很显然都不足以担当起这样的重任。

    送走了马钧之后,董又开始为此而头疼了……

    黄月英足足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清晨时醒来,精神已经完全恢复。

    但是蔡琰却忙碌起来。

    因为她揽下了为黄月英说媒的事情。如果黄承彦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出身沔南大族,又是天下文明的贤士。黄月英有这样的出身,说媒的人,身份地位绝对不能比黄承彦轻了。

    如果蔡邕还在的话,无疑是最佳人选。

    但这位老先生自五年前飘然西去,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据他上次派人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抵达一个气候和环境颇为舒适的地方。至于名字,蔡邕说是叫什么赛尔住,还说是什么大秦帝国的治下……不过,蔡邕所说的大秦国,肯定和董所知道的嬴秦不是一回事。

    反正老先生如今是逍遥自在,似乎没有回来的意思。除去了蔡邕,董手底下还真的就没有什么能和黄承彦相提并论的人物,这让蔡琰很苦恼。

    按照黄月英的意思,找个人把她老子接回来就是。

    可蔡琰却认为,那样会辱没了黄承彦的身份,于礼数也不全,所以没有采纳。

    为此。董也很伤脑筋。

    但整体而言,董回家后的十几天,过的很悠闲。

    同时也对长安城内地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和熟悉,特别是对于佛教的发展。格外关注。

    图澄以佛师的身份,在长安城内大肆兴建佛寺。

    两年中。他共侵占了数万顷土地,来作为奉养佛寺的财源。信徒也在不断地增加,仅长安城内,就达到了数万人。相比太平道而言,这个数字并不是非常的醒目,却令董暗自担忧。

    而且,图澄在宣扬佛法地同时,隐隐把矛头指向了董。

    按照他的说法,佛已慈悲为怀。当戒杀生。甚至认为,只要放下屠刀,就可以往生极乐世界。

    朝堂上亦有不少官员信奉此说。

    所以当雒阳大捷传到之后,有不少流言说,董打这一战,只不过是为了宣扬他个人的武力。一味的杀戮,将如何之如何。很多谣传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却偏偏有许多人去相信。

    而陈宫,很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时已仲秋,典韦的大队人马已经过了泾水。抵达鸿门亭。

    刘辨传出旨意,命长安开始净街,准备欢迎董的回归。但是这时候,这谣言却越发猛烈。

    距离典韦抵达长安,还有两天。

    董这一天起的有点晚。蔡琰几人都不在家。小文姬也不知道跑到了何处。

    难得的清净,董换了一身衣服。独自来到演武场中,先是打了一套五禽戏,而后舒展身体,练了一趟拳脚。身子刚有点热,正准备练练锤,活动一下筋骨,外面却突然间乱起来。

    “爹爹在哪里?爹爹在哪里?”

    一听这略带稚气的粗豪嗓音,董就知道是他地老儿子,董宥。

    忙放下大锤,正准备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董宥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把董吓了一大跳。

    董宥鼻青脸肿,显然是和人打架了!

    在董的记忆当中,董宥可是很少吃过亏,更没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样子。

    连忙蹲下来,把董宥抱在怀中,“我儿,你这脸是怎么了?又和人打架了不成?”

    “不是,是哥哥,哥哥……”

    董宥和董朔一向都是焦不离孟,虽非一母所生,可是却比亲兄弟还要亲。

    董心里一紧,忙蹙眉问道:“你哥哥怎么了?他在哪里?”

    “哥哥受伤了!”

    “受伤?”

    董脑袋嗡的一声响,细目圆睁,大声喝问道:“朔儿受伤了?他在哪里?伤的严重不严重?”

    “济慈婶婶正在为哥哥诊治。”

    董二话不说,抱着董宥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询问:“你哥哥是怎么受伤地?”

    “今天我和哥哥一起出去玩耍,在大恩佛寺外,看到一群僧人追杀一个人,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哥哥就看不过去,出面阻拦……那些僧人却非常嚣张,还说,还说……哥哥是,是……”

    “是什么?”

    “他们说哥哥是妖魔降世!”

    董朔董宥在外面胡闹,虽说有时候也有出格的地方,但有一点好,他们不会拿家世来压人。

    这两个孩子,长地随董,和董冀颇有不同。

    董细目一眯,沉声道:“就因为这件事,你们和那些家伙打了起来?”

    董宥摇头,“不是,我和哥哥虽然生气,但是也不想和他们计较。哥哥问他们,为什么打人?那些僧人要我们少官先是,还说他们是皇家的人,让我们滚开。哥哥不答应,所以就打了起来。”

    董朔在某些方面,颇有董卓少年时的豪侠气。

    虽经常惹是生非,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看事情不顺眼,才会出手。

    这一点,董很喜欢。也大致的了解了事情的缘由。来到济慈地住所,董一进门,就看见济慈正在为董朔包扎伤口。肩膀上有一处刀伤,鲜血汩汩流出,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朔儿,怎么样?”

    董朔却咧嘴笑道:“爹爹放心,区区小伤,没事地……是那秃驴抽冷子偷袭,否则岂能伤我?爹爹,那些秃驴太坏了!那个人已经昏过去了,结果他们还不饶他,硬是把那个人带走了。”

    “哪个人?”

    “就是秃驴们追打的那个男人!”

    董倒不放在心上,抬头看了一眼济慈,轻声道:“朔儿地伤势如何?”

    “倒是没有伤到筋骨……不过那些秃驴未免手太黑了,对小孩子也能下的去如此的狠手。”

    其实,以董朔的体型,看上去哪像个孩子?

    董朔挥舞着另一只胳膊,“婶婶,我可不是小孩子。等我伤好了,一定会讨回公道。”

    董放心了!

    同时,胸中一股火气,腾的就窜了起来。

    我儿子,就算是犯了错,也只有我可以教训。一帮子秃驴,竟敢如此狂妄,实在是太嚣张了。

    让董宥留在房间里,和董朔说话。

    董出门,就见董铁肃立门外,孟坦裴元绍和韩德,已经集结起巨魔士,齐刷刷的看着他。

    “那些秃驴,来自何处?”

    “是大恩佛寺的僧人……大恩佛寺属于清凉寺的分支,由图澄的弟子主持。那佛寺原本是一个破落户的老宅子,后来被大恩佛寺占居,而后又抢占了周遭千余顷土地,聚集了一群长安破落户,平日里自称是佛门弟子,是皇上的门下……整日里横行霸道,非常的嚣张。”

    董握紧了拳头,细目眯成了一条缝。

    “看样子我离开长安太久了,有些人已经忘记了我的手段。欺负到我的头上,真是活腻歪了!”

    董铁冷声道:“小将也是如此认为。”

    “伯侯留在宅中守护,立刻派人让夫人她们回来……小铁,随我一起,去会会那些高僧吧。”

    董的声音,好像是从肺里面挤出来的一样,阴冷,而且杀意凛然。

第四三六章 僧与帝(二)

    在董而言,此次回长安,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和家人在一起,也不想去招惹什么是非。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忍耐。

    受伤的是董的儿子,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反正再有两天,典韦就要抵达长安。再隐藏行踪的话,也没什么意义。索性闹开了,让长安人知道,董家的脸面,绝不容人轻辱。打了我的儿子,我就要让你大恩佛寺用血来偿还。

    刹那间,大都督府仪门大开。

    韩德孟坦率领二百全副武装的巨魔士,风驰电掣般的冲出仪门。董和董铁在队伍之中,杀气腾腾的朝着大恩佛寺冲去。自河内之战开始后,董府仪门在两年的时间里,未曾开启。

    这巨魔士杀出来,顿时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大恩佛寺位于启夏门大街进昌坊内,顺街道北行,可直抵皇城景风门。

    这座佛寺,占去了进昌坊大半的土地。由于主持僧人是图澄的弟子,所以兴建的规模极为壮观。整座大恩佛寺,至今还在扩张。有一大部分的佛殿未曾动工,却驻有无数所谓的居士。

    大恩佛寺的居士,以长安破落户为主。

    说穿了就是一群地痞流氓,借着皇家寺院的名号,在坊内横行霸道,行事非常的乖张。

    更有许多愚夫愚妇,任由佛寺欺压。房产被霸占走了,居然也不声张。反而加入佛寺中,当那佛奴。

    此事。佛寺正在行法事。

    成千上万的信徒匍匐在法坛下,聆听那法坛之上,僧人的说法。好一派庄严肃穆啊……

    马蹄声如雷,打断了僧人地说法。

    法坛上的僧人一蹙眉,沉声道:“大恩佛寺。不得纵马疾驰,何人在外喧哗。法兰竺前去查看。”

    不得不说,这长安佛寺已经隐隐有了规模,虽有骚动,却不混乱。

    法坛下,一名僧人立刻起身。此人法号法兰竺,是进昌坊人。本名杨彤,是一个破落户。当初大恩佛寺要在进昌坊兴建佛寺,正是取他的老宅。这杨彤也看出了些好处,于是投在了佛寺之中。纠结了一帮子破落户,对外声称是天子门人,佛寺信徒,沙门护法,极为嚣张。

    平日里,带着许多破落户,在坊内行恶事。

    愚夫愚妇们也是逆来顺受。不但不去报告官府,反而对这些人惟命是从,可称得上是俯首帖耳。

    法兰竺带着几十个破落户。冲出了佛寺。

    站在山门口,就见一队铁骑由远而近,眨眼间就在佛寺门口停下。

    为首两员大将,一个手持双铁刀,另一个掌中一杆车轮般的双刃宣花斧。沉甸甸寒气逼人。

    若在以前。法兰竺看见官军,早就吓得掉头就跑。

    可这两年在坊内的嚣张。确也不是白混。我是什么人?我是佛门中人,是皇上老爷地门人。

    故而非但不怕,站出来厉声喝道:“大恩佛寺百步之内,不得纵马驰骋。尔等何人,竟敢犯我佛法……”

    话为说完,就听马队中传来冷幽的声音。

    “为何停下?巨魔冲锋,居然被蝼蚁所阻?杀了干净!”

    话音未落,那手持双刀地武将纵马就冲了过来。遮面盔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嘴

    法兰竺清楚的看到,那武将露出狰狞的笑容。

    咧开嘴,白森森的牙齿,看上去格外的可怕。腿肚子一哆嗦,还想再说话,却见武将双刀展开,咔嚓一刀下去,法兰竺人头落地。鲜血自腔中喷涌而出,无头死尸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巨魔挥金锤!”

    使斧头的武将高举兵器,纵马冲锋。

    身后二百铁骑轰隆隆发起了攻击,铁蹄踏踩大地,虽只有二百人,却不逊色于千军万马。“世人皆震惊……门下三千士,当赫咸阳城。”

    古都长安,是以秦咸阳为基础修建起来,故而也有人称之为咸阳(与今陕西咸阳非同一地)。

    巨魔,巨魔……

    有反应快的破落户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是一般的城卫军,也不是禁军……这些人是巨魔士!

    长安城谁最可怕?

    不是汉帝刘辨,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佛祖。

    长安城地主人,是董……那个被世人称之为西域暴虎的董杀神。破落户们敢在普通百姓面前耀武扬威,敢和城卫军斗殴。可是和巨魔士抗争?那就等同于是和整个关中兵马抗争。

    欺负个寻常小民,大人物们不会在意,也不会理睬。

    可是牵扯到了董家的话,管你什么来头,可不是坐牢那么简单。弄不好,会血流成河的。

    破落户扭头想走,可是巨魔冲锋的可怕处,又岂是他们所能想像?

    所有的战马,全部是来自安息的纯种西极马,爆发力强,速度快……哪怕是在短小地距离内,也能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韩德大斧轮开,就见一片的血雾。战马撞倒了那些破落户,不等站起来,就见一枚枚碗口大地铁蹄砰的落下来。把倒在地上的破落户踩成了一堆肉酱。

    至于那些想要逃走的破落户,被巨魔士架起的元戎弩射杀。

    四十步之内,都是元戎钢弩地射程。想要在这种情况下逃走,简直就是不可能地事情。

    山门外的惨叫声,传入了佛寺。

    那端坐在法坛上地僧人脸色一变,连忙起身厉声喝道:“何方鼠辈。竟敢搅扰天子佛事?”

    信徒们看到,一匹匹战马从佛寺外冲进来。

    二百铁骑,分成了两排。马槊高扬,汉安刀闪亮,在韩德孟坦二人地带领下。肃立不语。

    有时候沉默并非是软弱,而是一种可怕的威压。

    一个个头戴遮面盔。身披镔铁甲,连战马都披着重甲的骑士,令愚夫愚妇们感到莫名恐慌。

    巨魔士,那是随同董驰骋疆场,天下少有的强勇。

    浓浓的杀意,即便是那法坛上地僧人,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蝉,忍不住强咽下一口口水。

    “尔等何人,敢如此放肆?”

    这位高鼻梁。深眼窝,带着明显胡人特征的僧人,显然不识巨魔士地威风。

    可有长安百姓却看出了端倪。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怎么回事?怎么董杀神的亲军杀过来了?

    董进入催马进入佛寺,董铁步行,垂手而立。

    百余斤中的横刀扬起,董冷冷的说:“我乃大都督董,官府办事。闲杂人等立刻离开。”

    你不是自称天子门人吗?

    老子是长安城的主人,想和我摆谱,试试看?

    一句话。让许多人一哄而散。这大恩佛寺,除了山门之外,尚有许多角门,小门。那些寻常百姓心道:我等只是来求得佛祖庇护,却不是来送死的。佛祖虽然利害。可是董杀神更可怕!

    董占领长安五年。两次血腥屠杀,足以令长安人恐惧。

    不过。还是有一批坚定的信徒,围在了法坛前面,毫无恐惧的看着董,和他手下的巨魔士。

    法坛上,僧人面色难看。

    “大都督亲临鄙寺,小僧未曾远迎,还请多多恕罪。”

    从那些信徒地身上,董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年的太平道信徒,不也是如此情况?不畏死亡,于信仰无比狂热。董一直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可没想到,还是出现在他面前。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细目成了一条缝,从他的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杀!”

    韩德孟坦闻听,各带五十名巨魔士,杀向了法坛。这些人,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天子门徒,巨魔士从加入的那一天开始,就不断的被灌输一个讯息:你们地主公是大都督,你们生是大都督的人,死是大都督的鬼。只要是大都督地敌人,也就是你们的敌人,绝不能手下留情。

    巨魔士一手马槊,一手汉安刀,在佛寺中展开凶狠的屠杀。

    这些信徒大都是寻常百姓出身,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巨魔士的冲锋。

    董说:“尔等不是要放下屠刀吗?看到了没有?放下屠刀的唯一结果,就是任由别人宰杀。佛祖不是告诉你们,念一声阿弥陀佛就能令天下昌平?你们念啊,看看佛祖是否来解救?”

    阿弥陀佛地概念,在此时地佛教当中还不存在。

    董对佛教的理解,也多是遵循后世地理念。事实上,他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时间去理解当世的佛,是什么概念。反正,他可以容忍佛教的存在,但是绝不能容忍披着佛教外衣的邪教。

    这是一个原则问题。

    即便是那些百姓也不过是一群可怜虫,董也不会有半分的怜悯。

    法坛上的僧人,厉声吼道:“大都督,你这是做什么?我等僧人,并没有违背你的律法?”

    “没有违背嘛?”

    董根本不理睬那些被追杀的信徒,策马缓缓而行。虽有佛门信徒想要冲过来和董拼命,可不等靠近,不是被巨魔士射杀,就是被董铁出手解决。手中一把弧光剑低垂,犹自滴血。

    “我何时下过律令,大恩佛寺百步之内,不得纵马?尔等不过一群破落户而已,却假冒官府之名……好嚣张啊!圣上以我总领天下事务,尔等的律法有出自何处?我曾有令,佛寺不得接受供奉,可是尔等却在长安城外,拥有万顷良田;我曾有令,长安各户人家,不得擅自蓄养私兵……可是在我官军执法时,确有如此众多人阻拦。和尚,尔非佛门弟子,不过一邪徒耳!”

    一个信徒在这时候,拼死闯过了封锁,扑到董马前。

    不等他站稳脚跟,董扬起手中横刀,一刀将那信徒斩为两段,“纠集不法之徒,袭击朝廷命官,论罪,当诛!”

    数百名信徒,还有数百名所谓的佛子,被董杀了一个干净。

    而那刚才还在法坛上说法的僧人,也被擒拿下来。在两名巨魔士的挟持下,来到董马前。

    “董魔王,你莫要嚣张……我乃皇上亲口允诺的佛子,你敢杀我?”

    这僧人好不嚣张,厉声喝道。

    这时候,孟坦来到董的身旁,轻声在董耳边说了两句后,又一摆手,沉声道:“抬上来。巨魔士抱着一堆军械,放在了董的面前。

    这些军械,包括的刀枪剑戟,强弓硬弩……有一些军械上面,还有将做营出品,专攻六大主力军使用的制式武器。

    董说:“你佛门不是讲求清净修行,为何存备如此多的武器?还有,谁给了你们权利,可以私设监牢,扣押人质?和尚,你的事情可真的不小啊……老实交代,或许能有一条生路。”

    “董贼,你欺压我佛弟子,定不得好死。”

    “我是否好死,与你何干?和尚,你若再嘴硬,可休怪我心狠手辣。”

    那僧人一梗脖子,闭嘴再不出声。

    董细目一眯,“韩德,持我巨魔令,立刻前往承明殿,告诉陈宫……从即刻起,清理长安大小佛寺,除清凉寺外,一应佛寺中人,全部缉拿。我怀疑,他们与太平道反贼有所关联。”

    这时候,两个巨魔士从佛寺后院中,架出来了一个粗壮的大汉。

    八尺的身高,看上去孔武有力。不过衣衫破烂,全身上下没有半处好肉,显然是被人用重刑询问。

    汉子嘶哑着声音,“可是大都督当面?”

    董一怔,道:“某家正是董,尔为何人?这些僧人为何要拘拿于你,还上了如此的重刑?”

    汉子眼中,流露出一股杀意。

    恶狠狠的瞪了僧人一眼,“启禀大都督,小人乃是夏侯兰将军家中奴仆,名夏侯曼,有要事禀报大都督。”

第四三七章 僧与帝(三)

    夏侯兰!

    当董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身体一下子绷紧了。

    自从知道夏侯兰的死讯,又听了贾诩的猜测以后,董一直都记在心里……那是一个他不愿意去想的人,也是他最不希望听的名字。私心里,董宁愿相信,夏侯兰是自杀而非他杀。

    可是没想到,会在这大恩佛寺中遇到夏侯兰的奴仆。

    在那夏侯曼出现的一刹那,董清楚的看到,僧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子惨白,不见半分血色。

    看夏侯曼的样子,应该是受了苦楚。

    按道理说,如果夏侯兰真的是自杀的话,凭着他和图澄等人的关系,大恩佛寺为何如此对待夏侯兰的人呢?难道说,这里面真的有他不愿意,也不想去面对的阴谋吗?

    看了一眼僧人,董沉声道:“把这家伙押回府中……你先不要说话,等我回去自会询问。”

    夏侯曼是条硬汉,虽然身上受了重伤,可是却推开巨魔士,不愿意让人搀扶。

    董暗自点头,翻身上马。

    “主公,山门外,有长安令率领卫军阻拦。”

    “卫军?”

    这是一个董未曾听闻过的名字,不由得一怔,“卫军是什么东西?长安令为何要阻拦于我?”

    一边问,董策马出了山门。就见山门外,有大约八百士卒,全副武装的侯立。为首的是一名文士,年纪大约在四旬左右,生的风度翩翩,仪表不凡。看到董策马出来,这文士上前一步。拦住了董的去路。

    “长安令刘先,见过大都督!”

    我不认识这个人啊?而且在董的记忆中,长安令另有其人,绝不是眼前这个名叫刘先的文士。

    不过,人家客客气气,他也不好摆谱。

    下了马,沉声问道:“刘先,你为何在此?又阻挡住我地去路?”

    “下官听闻有人在大恩佛寺杀人,故而前来查看。”

    董细目一眯。两道横眉连在了一起。听说有人在大恩佛寺杀人,所以过来看看?只是看看,用得着带这么多的人马?而且,董相信,如今长安城上下,恐怕都已经知道他回来的消息。

    这个长安令。不简单啊!

    “我听说大恩佛寺中,有邪徒传教,效仿太平道张角之事。故而前来……你所说的杀人者,就是我!”

    董神色淡然,沉声回答。

    刘先却流露出哑然之色,“原来是这样……”

    突然间,脸上变色,喝道:“刘先为长安令,根据汉律,长安城内大小事务,皆有下官处置。不管大恩佛寺是否是效仿太平道邪教,大都督都应该先通知下官。而后再由下官处置。然则大都督擅自处理此事,更在这佛门圣地中大开杀戒……于律法不容,请大都督随下官走一趟吧。”

    哈……

    董不由得哑然失笑。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我不过离开长安两年,不想这长安城中,却出了这样的极品?

    董取下了头盔,却听得四周传来一片哗然。他冷冷道:“若我不随你回去,你又要如何?”

    “那么。就休怪下官得罪!”

    刘先说着话。举起手来。身后的士卒猛然上前一步,一杆杆长枪闪烁寒光。遥指住了董。

    “大胆!”

    韩德孟坦一声怒吼,二百巨魔士呼的抢在董身前,抽出汉安刀,刀光闪闪,杀气逼人。

    刹那间,这大恩佛寺门外,鸦雀无声。

    刘先厉声喝道:“大都督一口一个遵从汉律,如今却要下官难做,又如何令天下人臣服?”

    这句话问的非常巧妙,隐含杀机。

    要知道,如果刘先说的不是天下人,而是天下英雄,那就能说地过去。董以勇武而闻名,天下英雄敬服也是正常。可这个人,却包涵了天下黎民百姓,若董回答的错误,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好在,董已经不是当年从凉州刚到雒阳是的菜鸟。

    虽然说他性子没多大的改变,可是在雒阳那五六年的磨练,让他格外的小心。

    一下子就听出了刘先这话语中地陷阱,冷笑一声道:“我可没有想过让天下人臣服。天下人臣服的,只有当今圣上,我不过是圣上的臣子,安敢说让天下人臣服?刘大人,你太高看我了。”

    不过,虽然可以反击刘先地语病,却也不能反驳刘先口中的律法。

    法正似乎疏忽了!

    看起来这长安令刘先,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啊。

    法正说过,在过去的一年当中,有不少人来到了长安,其中不泛有汉室宗亲。其中有一些人被委派为官,这刘先想必就是其中之一。可是,为什么没有人通知过他,甚至连提醒都没有?

    是失职,还是有别的原因?

    董在刹那间,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念头。

    而后心中一声冷笑:管你是甚,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儿出什么样的花招。

    刚要开口,突然间马挂銮铃声响,紧跟着马蹄声阵阵,由远而近的传来。一队骑军从启夏门大街拐入了进昌坊中,为首是两员女将,生的貌美如花,只是粉靥寒霜,一脸的杀气在她二人身后,又有百余名女兵。

    赫然正是董绿和任红昌。

    距离尚远,董绿一声厉喝:“谁敢动我相公,就先问问我手中的大枪。”

    莫小看了这些女兵,长安人皆知,董府之中藏尽精兵。就算是那些带有残迹地奴仆,也能以一当十。至于董府女兵。源自于鸾卫营,是最早一批鸾卫女兵,更经历过雍水畔的血战。

    这些女兵平日里是不会出头。

    可是一旦出手的话,那绝对是毫不留情。

    清一色地软甲长枪,虽然只有百余骑,却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卫军。刹那间,就抵达山门外。

    董绿和任红昌,今日本来是陪着蔡琰和黄月英去长安郊外,看灞桥的风景。

    董朔出事后。李逵奉命前来报信。虽然董朔是蔡琰地儿子,可是在董绿和任红昌看来,却无甚区别。闻听董朔受伤,董绿和任红昌勃然大怒。回府之后,立刻点起兵马,杀将过来。

    女兵一出现。令原本就紧张的气氛,变得火药味更浓。

    董却突然间笑了……

    “绿儿,红昌。不许无礼……刘大人说的不错,正人必先正己。我随是大都督,却不能违背了律法。刘大人,我随你去府衙。呵呵,只是我地这些部曲不过是看热闹,与此事无关。”

    “不对,大人……他们人人都有份!”

    僧人突然间开口,令刘先一怔,“大都督,此为何人?”

    “哦。不过是大恩佛寺地邪徒,我正要带回去审问。”

    “既是邪徒,理应由下官处置。还请大人将这邪徒交给下官。一并带回府衙中审问才是。”

    董心中,杀机涌动。

    刘先梗着脖子,凝视董,毫不退让。

    许久之后,董大笑三声。“既然大人说了这话。我就将这邪徒交给大人。不过,若出了差池。就休怪我翻脸无情。”

    “此乃下官之事,大都督还是先随我回衙门吧。”

    正说到这话时,远处又传来了马蹄声。

    一个中年黄门赶了过来,跳下马,手捧一卷锦帛,大声道:“皇上有旨,请大都督速去见驾。”

    这可真的是热闹地一天啊!

    董忙回道:“臣遵旨!”

    说完,也不理睬刘先,翻身上马。

    “你们先回家去吧!”

    看似是向董绿二人交代,可是眼角的余光一扫董铁。董铁心领神会,轻轻的点了点头。

    过去一拳把那僧人打昏过去,扔在了刘先地面前,冷声道:“刘大人,人已交出,还请保重。”

    说完,簇拥着董绿和任红昌,把夏侯曼掩护在其中,朝着大都督府行去。

    “大都督今天一出门儿,就有人看到了……皇上听说大都督回来了之后,还非常的开心呢。”

    开心吗?

    只怕是不见得吧。

    董不再询问,却思忖着长安目前的状况。

    看起来,这两年的时间里,长安的变化的确是不少啊……一群不知死活地东西,想要跳出来吗?

    哈,如此甚好,却要看看他们能玩儿出什么花招。

    董心里面一点都不担心。

    他相信,不论长安如何的变化,始终都控制在他的手中。因为在他地手里,还有一张王牌。

    汉帝刘辨,在柏梁台参佛。

    说起这柏梁台来,却有一番来历。

    据说西汉时汉武帝好神仙,修建了柏梁台,有设铜柱,高二十丈,大七围,上有仙人墩承露,名为承露盘。取无根之水与玉屑和之后饮下,能长生不老……柏梁铜柱,是柏梁台的标志。

    有意思的是,刘辨作为汉武帝的后人,并不好神仙。

    也不会饮用什么无根之水,却选中了柏梁台为他参佛之地。也许这里,真的可以和神灵沟通吧。

    三国演义中,第105回曾提到了这柏梁台铜柱。

    魏明帝命人拆毁了这柏梁台铜柱,取走承露盘……不知道今世这柏梁台的铜柱,能否保全?

    董走进柏梁台中,就见这宫殿宛如大雄宝殿。

    正对大门,摆放着一尊佛像。刘辨背对着董,跌坐于佛像前。正在煞有其事的念诵经文。

    除刘辨之外,宫殿中再无旁人。

    董静静的站立在宫殿门口,看着刘辨瘦削的背影,这心里面却不由得生出了难言的感慨。

    如果不是他,刘辨许早就死了吧!

    董地脑海中,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刘辨时地情形,一时间过往所经历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

    刘辨却停止了诵经,缓缓站起。转过身来。

    两年不见,刘辨地身上多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出来的味道。董说不好那是什么感觉。

    宝相庄严吗?

    也许吧……

    不过如今的刘辨,气度沉稳,颇有得道高僧的风范。

    “董卿,你来了!”

    “臣,董。叩见皇上。”

    刘辨拦住了董,轻声道:“董卿,你又何必与朕如此?朕还以为。你要过两天回来,没想到……”

    语气一如当年般的轻柔,还有些怯生生地味道。

    董回答:“臣已经回来些日子,只是想到许久未和家人团聚,所以也就没声张,还请皇上恕罪。”

    “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刘辨地语气很空灵,颇有些不真实地感觉。

    “董卿,朕听说……你今天杀人了?”

    “是!”

    董当下把事情地缘由讲述了一遍。却发现刘辨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错愕。

    “竟有这样的事情?”

    刘辨轻声道:“朕只听说有善居士出钱兴建佛寺。却没有想到……董卿,朕说朕并不知道此事,你信吗?”

    董毫不犹豫的回答:“臣相信。”

    刘辨地脸上。浮起了快活的笑容,“大恩佛寺的事情,是他们咎由自取。确是图澄他们……朕只同意修建了清凉寺,其他地佛寺,与朕皆无关系……董卿。其实佛法……还是好的。”

    “臣知道!”

    “此次大恩佛寺的事情。倒是给朕提了醒。当年先皇曾设白马寺为天下佛徒之管理机构,但是从永初三年开始。白马寺就名存实亡。佛法……不是太平道,也有他存在的道理。董卿,朕要请你设立如当年白马寺一般的机构,管理天下佛徒。不知道董卿你是否愿意接受呢?”

    董不清楚,刘辨究竟是打得什么主意。

    躬身道:“臣当尽力而为。”

    “这件事就这样吧……还有,董卿你不在长安的时候,许多宗室前来投奔。朕挑选着安排了一些人,希望不会搅乱了董卿的安排。”

    “自然不会!”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大殿中的气氛突然间变得非常古怪……

    许久之后,刘辨轻声道:“董卿,你知道吗?其实朕非常怀念,当初在雒阳,在临泾的日子。”

    “啊?”

    刘辨一笑,“至少那个时候,朕和董卿很贴心……不似现在,我们之间总似相互的防范着。朕不聪慧,少时也少有人与朕交谈……母后虽疼爱朕,可是……董卿,你知不知,在朕地心中,总是把董卿你当作兄长一般。董卿你也像兄长一样的保护朕……朕那时候,很开

    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柏梁台参佛以来,我终于明白武皇帝为何会喜好神仙之事。非只为了长生不老,这天下事纷纷扰扰,人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以神仙事为寄托,想必也是为了心中的安宁吧。”

    这一番话出口之后,董不得不重新认识刘辨了!

    这,真地是那个懦弱昏庸的皇帝吗?忽而如得道高僧,忽而若睿智明君……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呢?

    “其实,朕今天找董卿你过来,只是想说说话。夏侯一走,朕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刘辨说到这里,蓦地笑了,“若董卿以后没事儿,就来柏梁台上,陪朕一起说说话吧。就像当年在临泾一样……另外,再过些日子,是我皇弟协的生日,烦劳董卿代我,送一份礼物吧。”

    “臣,遵命!”

    刘辨如今说话的方式,若天马行空。

    董只觉得是心惊肉跳,有点跟不上刘辨地思路。

    片刻之后,董请辞离去。

    在出了大殿之门地一刹那,却听到刘辨轻声的低吟:“北斗斟美酒,劝龙各一觞……董卿,若你为北斗,所劝地,是朕吗?”

    董的心里,不由得一颤。

    这句话的引申之意是说:董卿,你还能把我当成你当年关爱,保护的人吗?

    转过身,董一揖到地,轻声道:“,永不负万岁!”

    这一句话,在十二年前,雒阳永安宫中,董曾经对刘辨说过。当日所说的是:,永不负大王。而今日,当年的弘农王,已经成为天子。董在这一刻,却是真的下定了决心。

    说完,大步离去。

    在迈出大殿宫门的一刹那,耳边响起了刘辨清幽的话语:“董卿,朕……也永不负董卿。”

第四三八章 另有蹊跷

    月白风清。

    好几团碎云和着轻柔的风,向东飘去。

    花园中,枯藤缠绕,墙畔的常绿小乔木,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栀子花,散发诱人的,淡淡的香气。

    地上的草,已经枯黄。

    沾着秋露,若是身穿长长的袍服,从草地上走过去之后,那衣襟定然被沾湿,沉甸甸的。

    在吃糖边上,有一排房舍。

    董正坐在那过膝的木制回廊上,赤着脚,只着宽松的大袍,靠着一围粗细的廊柱,一言不发。

    小文姬很乖巧的跪坐在他的身旁,把色泽鲜艳的葡萄酒,注入白玉雕制而成的酒觞中。

    廊下,陈宫黄叙,还有顾雍等承明殿大臣,都跪在草地上,匍匐着身子,没有一个人出声。

    “都起来吧!”

    董的声音冷幽,听不出他心中的喜怒。

    可越是如此,陈宫等人就越是不敢站起来。长安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结果在午后兰池大营进驻长安,盘查佛寺的时候,却发现有八成的佛寺中,都私藏了许多盔甲和军械。

    作为承明殿首辅大臣,陈宫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在董还没有回家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大都督府,请求董的责罚。

    反倒是董,从柏梁台回来之后,却表现出非常冷静的态度。

    他也没生气,也没有发火。只是把众人叫道了花园,问了一句:“长安佛寺大兴,大家可知晓?”

    一句话,令陈宫等人。匍匐在草地上,不敢起身。

    董叹了口气。“都起来吧,我说过,这件事并不能怪你们。佛寺之事,到此为止……一群跳梁小丑。掀不起什么风浪。有信仰并非是一件坏事,只是若不能妥善的管理,终究会酿成大祸。昔日太平道前车之鉴,仍历历在目。诸公都经历过那场灾乱。当知人祸胜于天灾啊。”

    陈宫道:“下官疏忽,竟未曾发现这佛事之中,隐藏有如此的凶险……明日定当……”

    董笑道:“灭佛之事,莫要再说。你毁得了那些披着佛门外衣的佛寺和僧人,却毁不掉百姓心中的那一尊佛。堵不如疏,既然我们无法阻止,不妨去加强约束,好生的引导……只要用心,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至于具体地条律,公台和师兄不妨多加研讨。尽快拿出主张。”

    “喏!”

    “另外,不论佛事是否好,终究非我汉室所有。若论教人慈悲。与人为善……我看当初那张鲁在汉中所做的一切,就很不错。扶一批,打一批,谁能为我等效力,谁就可以发展。但是。有一个原则。佛事也好。五斗米教也罢,终究不可以超脱出我等地控制。若有不好的苗头出现。必须要立刻打压……有些事情,我们需要看得更深远一些,公台当需更加仔细。”

    “下官定尊大都督吩咐!”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宫等人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董让他们坐在长廊上,又命小文姬为众人斟上了一杯葡萄酒,而后摆手,让小文姬离开。

    很明显,小文姬似乎不想离开,但是老爹细目一瞪,立刻乖乖的走了。

    “小文姬却是越发地亭亭玉立,将来不晓得,会便宜了谁家的男儿。”

    顾雍望着小文姬的背影,笑着对董说道。适合于时宜的玩笑,一下子缓解了刚才地尴尬。

    董说:“嫁给谁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快活,无忧无虑的过一世,我就很开心了。”

    说完,董饮了一口葡萄酒,“诸公,我想知道,那卫军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雍和陈宫相视一眼,轻声道:“卫军成立的事情,说起来话长。主公于雒阳鏖战时,有许多宗室前来投奔。后来,那刘先任了长安令,上疏皇上说,长安治安不可完全依持军队,毕竟一俟发生事情,调集各方兵马总归不是那么方便,所以就建议成立一支隶属衙门的队伍。”

    董横眉一抖,“接着说。”

    “刘先奏议,建立卫军,不仅仅适合于长安,也适合于关中治下各地方,主要是为了维持地方的安宁,处理突发事务。花费不多,却能够减轻各地驻军的压力。各地方依照规模,卫军小至十人,大到如长安的八百人。所需花费,均有各地方官署支出,于朝廷也无大碍。”

    董听明白了!

    这所谓的卫军,颇类似于后世的捕快衙役,或者更现代一点的说法就是地方武警。

    理论上来说,卫军地出现的确可以减轻不少军方的压力,于社会治安方面,也是颇有益处。

    可是问题就在于,这支人马不受控制。

    就这一点而言,无疑又是一个非常巨大地麻烦。八百卫军,如果占居有利地形,可以做很多事情。对于这种不受控制的武装,董是怀有强烈的敌意,甚至说,对此非常的反感。

    “刘先……看上去似乎很不简单啊。”

    董话有所指。他下定了决心,不负刘辨。却不代表着他会任人宰割……当年在雒阳经历过无数次的腥风血雨,遭受到了很多算计。所以到了今天,对于不受控制地人物,总怀有戒心。

    刘先能够提出这样地建议,说明这个人的头脑,很不一般。

    法正带着董冀,也在旁边聆听。

    于是开口道:“主公,对于刘先,下官也曾留意过一段时间。自圣上登基以来,各地有不少宗室前来投奔。不过刘先准确地说,并非属于宗室,而是当初刘表在退回荆州之后。派来的使者。此人曾经担当过刘表的别驾……不过为人颇庸碌,在任五年中。未有过什么成绩。”

    这番话说的很有趣。

    陈宫顾雍石韬等人率先听出了法正话语中隐藏的意思,随后董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孝直是说,刘先背后有人?”

    法正不置可否,“刘先抵达长安之后。一开始也没有表现出太过高明的地方。想必陈大人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忽视了此人。皇上请陈大人安排刘先地时候,陈大人任他为长安令。”

    这一番话,不无为陈宫开脱之意。

    法正已经知道了他在年后将会被调往幽州任职。到时候在名义上,将隶属于陈宫的治下。

    就这一点而言,先和陈宫打好关系,至关重要。

    陈宫果然感激地看了法正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会不会是刘景升在暗中操控?”

    “颇有可能……自刘先上疏组建卫军的折子以后,下官就已经命人将他严格的控制起来。不过,他行事非常谨慎,也没有和任何官员有纠结,至今尚未发现他有什么不妥的行为。”

    这是一种惯性思维。

    刘先来自荆州。自然和刘表有关。

    不仅是法正如此想,包括陈宫顾雍等人,也如此看待。

    反倒是一直静静聆听地董冀。嘴角微微一撇。这细微的动作,被董一下子看到了眼中。

    微微一笑,“我儿,可有什么看法?”

    董冀躬身道:“父亲,孩儿以为。那刘先甚可能和荆州。无关联。”

    “哦?”

    “刘景升,不过爱好虚名之辈。徒有其表……刘先非宗室,他怎会重视?此次将刘先派至长安,也只是投桃报李,未必会有什么心思。此人若有野心的话,父亲与曹操雒阳鏖战时,怎会没有半点动作?他麾下也非没有能人,只需一支奇兵偷袭汝南,则联军必然会大乱。”

    汝南连接徐州、豫州、荆州和扬州……

    董冀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那我儿以为如何?“孩儿以为,刘先必有高人指点。只是那高人不在荆州,而是在他身边。”

    “身边?”

    法正蹙眉想了想,“应该不太可能。刘先来长安时,除两少年外,似没有旁人。那两个少年,一个十五,一个年仅八岁。至于他地家人,还是委任他为长安令之后,刘表才派人送来。”

    董冀一笑,“十五……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董想了想,“那两个童子叫甚名字?”

    三国之中,不泛天才儿童。如果刘先身边的人也是天才儿童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被董冀说中。

    陈宫道:“刘先身边两少年,一个是他的外甥,名叫周不疑,年十五岁;另一个名叫寇封,年九岁耳。寇封本是长沙罗寇氏族人,后家道没落,遇刘先后,而被刘先收为了义子。”

    寇封?周不疑?

    两个对董而言,显然是非常陌生的名字。

    但陈宫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董吃了一惊,“不过寇封在年中时,随了刘先的姓,改名做刘封。”

    刘封?

    那不是刘备的干儿子吗?

    乱了,好像所有的东西,都乱了……

    在演义中,刘封虽不算太出众,却也不是简单地角色。而那周不疑……莫非也是个牛人吗?

    不管怎么说,董如今知道了一件事情。

    那位罗老大的演义里面,有太多的虚华不实之处。保不齐这周不疑,是他遗忘掉地角色。

    “孝直,从今日开始,把对刘先的注意力,给我放在那两个小子的身上。”

    说着话,董看了一眼董冀。却发现董冀的目光灼灼闪亮,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

    如果那周不疑真的是个厉害地主儿,和董冀地年纪相差不大。想必更会得到董冀地关注吧。

    众人接下来,又谈论了不少事情。

    陈宫向董提出了补充承明殿人手地事情。因为大战将歇之后,需要处理地事情,实在太多。以陈宫顾雍二人的精力,显然有些捉襟见肘。可是。董也对这个问题,无甚解决之法。

    在讨论了一番之后,董决定,把诸葛瑾由右扶风抽调入承明殿。

    送走了陈宫等人。董却留下了法正和董冀。

    “孝直,长安出现如此多的变故,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

    法正挠头苦笑一声,“军师说,让他们蹦吧。反正不管怎么蹦,绝逃不出主公的手

    董冀在杜邮堡已经十余天了,对于贾诩地存在,也了然于胸。故而,董也没有隐瞒他。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董也希望听一听。董冀自己的主意。

    既然贾诩有了安排,董也就不再去过问了。就如同他早先说过的一样:我信你,我用你!

    天已经晚了。法正就留宿在大都督府内。

    花园里,只剩下了董和董冀父子二人。董突然问道:“六斤,这些日子,感觉怎么样?”

    “挺好!”

    董冀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难道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孩儿总觉得。军师地权利,是不是有一点太大了呢?”

    董一怔。看着董冀,片刻后微微一笑,“六斤,爹爹不如你聪明,也没有陈宫他们的睿智。但爹爹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军师虽然阴鸷,但他始终是爹爹的军师,你需时常向他请教。”

    说着,他轻轻的揉了揉董冀的脑袋。

    “还有一件事,我要你去处理。”

    “什么事?”

    “是和你姐姐有关!”董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听你母亲讲,你姐姐似乎和郡学某学子,交往很密切?”

    “爹爹说的可是宫孙?”

    董点点头,“你姐姐虽然聪明,可毕竟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有些时候……爹爹希望你姐姐一辈子能快活,不想她受半分的委屈。你给我查一查,那学子的来历。若有问题的话……”

    董没有说出后面的话语,细目一眯。

    董冀已经明白了董地意思,轻声道:“请父亲放心,孩儿定会把那宫孙的祖宗八代查个清爽。”

    听说,董冀和宫孙的关系不错。

    董自认为,若是换成他地话,怕是没有这等的狠心。也许,军师所说的,真没有差错。

    这小子……很合适!

    大恩佛寺的屠杀,并没有出现许多人想像中的波澜。

    当天晚上,宫中传出了刘辨怒斥图澄,并杖脊三十地处置。同时,长安各佛寺被逐个巡查,许多借口供奉佛事,实际上暗藏龌龊地佛寺,被掀出来。涉及的人员,全部被关押天牢。

    大恩佛寺主持,在第二天晚上离奇地死亡。

    这件事,没有人在去追究。好像这世上就不存在这个人一样。

    夏侯曼在被带回董府后,董宥立刻认出,他就是白天被大恩佛寺僧众追打的那个家伙。董朔就是因为夏侯曼,才被砍伤的吗?大恩佛寺如此兴师动众的抓人,似乎有一点不太寻常啊。

    不过,夏侯曼因受刑过重,在抵达董府之后,就昏迷不醒。

    好在有济慈救治,在第三天过后,夏侯曼终于醒了过来。这一醒之后,他立刻喊着要见董。

    不过,董并不在府中。

    典韦率领兵马已经抵达长安,董也不再可能如早先那般的悠闲,每日被繁琐政务烦扰。

    典韦……如今已经是五个儿子,一个女儿的父亲了!

    除了和董宥几乎同时出生的儿子典平之外,邹氏又为典韦生了一子一女,子名典秀,年六岁。

    在雒阳大战开始的时候。邹氏又有了身孕。

    不过典韦当时并不知,在雒阳大战焦灼之时。那孩子出生了,却是个女儿,名叫典媛。不要误会,这个媛和董媛无关。而是典韦的亡妻名字中有个媛,故而典韦以此来纪念亡妻。

    女儿看上去……更似邹氏。

    当然,如果长的像典韦地话,那问题可就大发了!

    刚过一岁。生的活泼可爱。典韦回家之后,立刻抱着女儿好一阵子地大笑,并且得意非常。

    董在参加了典韦被典媛补办的满岁酒后,这才算是有了空闲。

    回到家,就听说夏侯曼找他。

    董当下来到了夏侯曼居住的房间里,夏侯曼一见董,立刻要爬起来,向董行礼。但是,董拦住了他。

    “你是夏侯将军的家人?为何会流落街头,还被大恩佛寺地人抓捕?”

    夏侯曼的身份。董已经派人查明。这家伙本不姓夏侯,而且还是个归化的胡人,准确的说。是归化地乌孙人。在西域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夏侯兰,并且随了夏侯兰的姓氏。此人天生的孔武有力,又有一双飞毛腿,使一对重百余斤的熟铜棍。在宿卫当中。少有对手。

    当初夏侯兰和典韦交锋的时候,这夏侯曼因事不在长安。

    否则的话。典韦可就不会那么轻松了……夏侯兰出兵雒阳时,虽有童渊保护刘辨,可他还是吧夏侯曼留在了长安。据说,除了刘辨和童渊之外,夏侯兰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个夏侯曼

    闻听董询问,夏侯曼嚎啕大哭。

    “大都督,我家主人死的冤枉,还请大都督为我家主人报仇!”

    心里面咯噔一下,董的酒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摆手示意董铁出去,刹那间这房间周围,就布满了技击士。

    “你家主人,不是自尽地吗?”

    虽然明知道这并不是事实,可是董做出奇怪的表情,同时目光,紧紧的锁在夏侯曼地脸上。

    “我家主人,乃当世英雄,怎会无缘无故的自尽?大都督,我家主人,是被人害死的……”

    “哦?”

    夏侯曼跪在榻上,哭诉道:“主人得皇上赦免后,回到府中。开始的时候,主人看上去挺好……可大约在回来一个月后,就变得心事重重。小人曾经问过主人,是什么事情让主人不开心?主人并没有回答,反而问小人说:黑头,你觉得,大都督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董笑道:“你怎么回答。”

    夏侯曼犹豫了一下,“我当时回答说,大都督是天下第一恶人……因为大都督是主人地敌人。”

    董笑得更开心了,没有半点不快地意思。

    这夏侯曼,还真的是个直肠子。你就算是编造一下,说个谎话也好啊。不过,董喜欢直肠子。

    夏侯曼说:“主人当时对我说,善恶若是那么容易分辨,就好了……大都督虽恶,但却恶地光明正大。不似一些人,明里一套,背地里一套。主人还说,小人之恶,其实才最是可怕。”

    说到这里,夏侯曼挠着头说:“不过主人的话,小人是似懂非懂。”

    “好吧,你且说后面的事情。”

    夏侯曼稳定了一下情绪,而后道:“大约在主人出事前的十天……有一天,突然偷偷摸摸的把我找去。当时,天已经很晚了……嗯,大概是二更天左右,我正睡的迷迷糊糊。主人拿着一个包裹,交给了小人……然后又说:黑头,你明天想办法找个机会离开,在长安躲起来。

    小人当时奇怪,就问说:主人为何要我离开,难道不要黑头了吗?

    主人的笑容很古怪,我到后来才知道,其实主人已经预计到要出事……他对小人说:黑头,你别问那么多。找地方躲起来后,大都督什么时候回来了,而那时我又没事,你再来找我。可是。一旦我出了事,你一定要躲好。等大都督回长安后。你就把这包裹转交给大都督。”

    董的心里,呼的一沉。

    夏侯曼接着说:“小人当时还不明白,主人说的出事,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主人说:黑头。你要保证,哪怕是你死了,也要给我保护好这个包裹……如果,如果真的那样子的话。你见到大都督以后,让他多小心。若大都督愿意收留你,你要像跟随我一样,跟随大都督。”

    说到这里,夏侯曼再次痛哭起来。

    董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中,有一种快要无法抑制住地冲动。

    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冲动,可是身体好像要爆炸了一样,让他无法再保持住冷静。

    夏侯兰。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好不容易,夏侯曼止住了哭声,“小人第二天。借着要去未央宫当值地时候,按照主人所说,藏了起来。主人给了我很多钱,所以也不怕有什么乱子。我在霸城门边上找了个住处,平日里就待在家中。让一个哑巴老头每天给我送饭……后来。我听说主人真的就出事了!

    都说主人是因雒阳大败而自杀,小人不相信。

    但是主人交代过的话。小人不敢忘记……一直等啊等,终于听到了大都督要回长安的消息。

    小人本想偷偷地溜出来,去找大都督。可是不成想,才一出来,就被大恩佛寺的秃驴盯住。”

    原来如此……看起来夏侯兰的死,还挺复杂。

    董看着夏侯曼,许久之后,问道:“黑头,我且问你,你主人给你的包裹,在什么地方?”

    “小人不敢把包裹带在身上,所以就藏在了霸城门旁边祠堂地神龛下面。”

    哈,这家伙也不笨嘛!

    董站起来,走到门口,把董铁找来,在他耳边吩咐了两句之后,董铁点点头,带着百余名技击士转身离去。这一次图澄这么痛快的解决那僧人,想必是也不知道,僧人已经抓到了夏侯曼。不难理解,僧人定是想领功劳,抓住夏侯曼以后,重刑询问出结果,再去通禀。

    只可惜,未等他们做出反应,董就带着人杀到了大恩佛寺。参与的僧人,被杀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董不禁握紧了拳头。

    看起来,真的是有人在针对他,想要做一些阴谋啊……不过,我不怕,有什么招数,使出来吧!

    转过身,董看着夏侯曼,沉声道:“黑头,如今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可有什么打算?”

    夏侯曼匍匐在榻上,大声道:“请大都督为主人报仇,小人愿做牛做马,报答大都督的恩情。”

    “我家不缺牛马!”

    董笑了起来……

    这家伙很不错,若是调教的得当,将来会是一把好手。

    “夏侯将军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私人的恩怨,牵扯到了各方的利益。不过,我可以保证,夏侯将军不会这么白白地死去。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牵扯进去的人,遭受到报应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要耐心地等待。

    这样吧,你就留在我府中。万一有什么情况,我也要吩咐你……平时的话,你就随我那两个小子吧。”

    夏侯曼已经知道,在大恩佛寺外被袭击时,仗义出手的两个少年,就是董的儿子。

    闻听之后,夏侯曼毫不犹豫的答应,“小人一定会保护好两位公子,绝不会再让人欺负他们。”

    欺负他们?

    那两个小子不去欺负人就算是好事了……

    突然觉得,把夏侯曼仍在董朔董宥身边是否合适?这三个愣头青在一起,哈,天晓得会出什么事。

    董笑了起来,“既然如此,等你地伤好了之后,自去寻他二人报到吧。至于其他事,你莫再理睬。”

    夏侯曼匍匐在榻上,恭声道:“小人明白!”

第四三九章 封国

    长安很平静!

    十二月初,承明殿发出政令,不再限制佛子。不过先决条件是,你必须要拥有朝廷专设机构承恩佛寺发出的度牒。所谓承恩佛寺,是在大恩佛寺的基础上修建,仿照白马寺格局而成,设立专门的官员,进行考核之后,分发度牒。若无度牒而传扬佛法者,皆以谋逆论处。

    所谓承恩,承天之恩,承天子之恩,承董之恩。

    一些学业并不精通,但是颇有灵气的郡学学子奉命担当承恩佛寺的官员。大小僧侣想要获取度牒,必须要在经过这些人的允许。而这些学子们,说穿了全部都隶属于董的麾下。

    承恩佛寺僧正,可配享四百石俸禄。

    对于许多进学无望,但是又不愿意去地方担任小吏的人而言,承恩佛寺隶属承明殿,也是不错的选择。当然,凡世家子对这样的职位,非常不屑。所以这佛寺中的僧正,多以寒门士子为主。

    为此,刘辨非常高兴,甚至还在朝会上对董大加赞扬。

    虽然说佛子传道受到了限制,可毕竟得到了一个渠道。至于能否成功,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十二月中,距离承恩佛寺三坊之隔的地方,由许多长安大户集资兴建道德观,原汉中太守张鲁出面主持,召集天下道德之士,设立道教。并请来了两位赫赫有名地神棍……哦。不是神棍,而是神仙中人的左慈于吉为护法。而这两人又出面请来了一位有道之士,名叫葛玄。

    这葛玄,年三十八岁,是徐州琅琊人,后迁至扬州丹阳句容县。表字孝先。

    此人出身官宦世家,高祖葛庐曾为汉骠骑大将军,下邳侯。其祖葛矩,做过汉室黄门侍郎。父亲葛德儒,担当过大鸿胪登尚书,数代崇奉黄老之道。对《道德经》有着深刻的研究。

    自董发明了标点符号之后,时年仅弱冠的葛玄,率先接受,并注《道德经断章注疏》一文。为天下研究《道德经》同道所推崇。葛玄于道德经的研究,绝对比董要深刻了数百倍。

    著《道德经断章注疏》时的葛玄,已名震江左一代。

    当时他正在天台赤诚山修炼,遇到了左慈,并随左慈修习《白虎七变经》《太清九鼎金液丹经》和《三员真一妙经》。

    初平元年,董卓入主雒阳。

    葛玄修道有成,与左慈于吉道别,游历山川,先后于括苍山、南岳、罗孚诸山求取当地天书文字,并由此而悟出许多妙法。曾与张鲁在汉中坐而论道十余日,说地张鲁冷汗淋漓,后飘然离去。据左慈言:葛玄有幻术。精于经典。

    对此张鲁也是推崇倍至,所以在左慈请来葛玄的时候,张鲁也是格外的高兴,欣然请其上座。

    与佛学不同,道生于斯长于斯。加之汉代多尊崇黄老之道。喜好神仙之事,故而有很多人接受。葛玄抵达长安之后。请立道场于王屋山中。对于这一点,董同样没有任何异议。

    于是,长安城中有多了两处学府。

    一为道德观,二为承恩佛寺……孰优孰劣,很难做出分辨,不过的确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董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眼见着新年就要到来了,承明殿的事务,越发地繁忙。

    这一天,董一早把董冀找来,将一个黑色的包裹,放在了董冀的手中,并派出百名技击士。

    “把这个包裹,送给军师!”

    董冀看了看手中的包裹,有些疑惑地问道:“父亲,只这样吗?”

    轻轻点头,董说:“把包裹交给军师,告诉他,让他自行处理,解决……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喏!”

    董好像卸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长出了一口气。

    “你这就去吧……对了,孝直是不是要动身了?”董冀如今在杜邮堡中效力,不过和法正不同,他可以随时回转长安。听董询问,董冀点了点头,“承明殿已发出命令,任命法正大哥为代郡太守。这两日,他正在与孩儿进行交接。”

    “甚好……想必很繁忙吧。”

    董冀说:“是有些繁忙,不过重要的事情,法正大哥都已经交代过了,剩下的就是一些琐事。”

    董揉着董冀的头发,“督察院中,无小事……六斤莫要掉以轻心……还有,宫孙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董冀说:“孩儿已经查过,那宫孙的确是扬州人氏,但我却发现,他常书信往来的,却是江夏。孩儿已请王买大哥,派人往江夏追查。想必在年后,就会有消息。不过……他好像并没什么恶意,与姐姐也只是学术之交……父亲,孩儿在查宫孙的来历时,发现了一件有趣地事情。”

    “什么事?”

    “长安郡学三年生,有一人名叫嬴适。初闻时,孩儿还以为这嬴适可能是嬴秦的后裔,可后来发现……爹爹,你猜猜他是什么来头?”

    董哑然而笑,“我去哪儿猜啊,快点说……我还要去上朝。”

    董冀脸色一肃,轻声道:“此人姓荀,来自颍川。真名应该是荀适,乃那许昌荀攸的次子。”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董冀接着说:“不仅是这嬴适,孩儿还发现了好几个和嬴适情况相似地人物。其中有一个侯霸。年仅十五岁,如今是郡学二年生,品学兼优,于兵事政务,有不俗造诣,而且武艺不差。”

    董不由得来了兴趣。“这侯霸,又是何方神圣?”

    “嘿嘿,说出来一定会吓爹爹一跳。这侯霸本名夏侯霸,沛国谯县人,乃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

    “啊?”

    董这一下,还真的是吃惊了!

    荀攸的儿子加入郡学也就罢了。夏侯渊的儿子……

    他们加入长安郡学的时候,正是弹汗山大战结束,郡学刚产生地时期,董当时并不在长安。没想到啊。真地是没想到。那边双方打得是不亦乐乎,可是对方的后裔却在己方求学?

    听上去这件事情非常地荒唐。

    但仔细一想,这似乎有符合了那些世家门阀一贯的风格: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这说明了一件事:董在三年前,自从打完了弹汗山会战之后,就已经获得了世族的认可。当然了,如于荀攸夏侯渊都很是曹操地重臣,自然不会有贰心。可这并不代表,他们身后的家族会允许他们不计后果的蛮干。打到了如今这种程度,关东世族也必须要考虑出路。

    董问道:“军师怎么说?”

    董冀不动声色的回答:“军师说,随他们玩儿吧。这是好事!”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要声张。不过要多留心一些这些人,关注他们地一举一动。另外。给我加紧查询宫孙的来历……娘的,你那姐姐,如今不晓得有多少头狼,都红着眼睛看呢。”

    董冀一笑,躬身应命。

    这是泰平二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农历腊月三十。

    过了今天。就要进入泰平三年。一眨眼的功夫,刘辨登基。已经快有三个年头,时间可真快啊。

    满朝文武,汇聚一堂。

    董心里很轻松,跪坐朝堂之上,等候刘辨上朝。

    如今,他不仅仅是三军大都督,同时还担当着光禄勋和司空的头衔,无人可以和他比肩。

    以不过三十三岁的年纪,已经位极人臣。

    这在朝堂上是非常少见的事情……

    董也没什么事情,实际上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因为这政务大都是有承明殿掌控,一应大小事情,在上朝之前就解决完毕。朝会,其实就是一种形式,所有人对此也都心知肚明。手插在大袖里,虽是跪坐,却依旧显得鹤立鸡群。

    也难怪放眼整个朝堂上,怕是再也没有人,能如同董这样可怕的身高了。

    刘辨这两个月也是非常地开

    不管怎么说,佛教能够立足中土,终归是一件好事情。

    中常侍杨谦站在丹陛之上,尖着嗓子高声喊道:“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从朝班中走出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匍匐行礼之后,恭声道:“启禀万岁,臣有本奏。”

    “有本呈上!”

    董认得这男子,是一名宗室子弟,名叫刘祯,表字公干,是兖州东平国人。

    其父刘梁,曾拜尚书令,野王令。是灵帝初期的一位有名大儒。因当时世人多以利益而交往,以邪曲而相党。于是著书《破群论》,在党锢之禁和十常侍横行时,具有很大地影响力。

    而刘祯本人,也颇有才华。

    今年郑玄在北海国讲学时,点评出建安七子。这刘祯也位列其中之一,同时也是继董之后,汉室又一五言句大家。著有《公燕诗》,虽然无董诗词那般流传甚广,但也非常不俗。

    到长安之后,行为并不彰显。

    他站出来,又有什么事情?

    “启禀圣上,今圣上授之天命,已有三载。三载中,先有大都督雒阳大捷,夺回东都旧地,又有风调雨顺,百姓安康。臣常思之,汉室将兴,武功侯功不可没。如今有兴教化之事,更为千秋大业。列侯诸将,皆南与大都督比肩,若无奖赏,又如何彰显圣上之英明与大度?”

    咦,居然是吹捧我的?

    董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向刘祯扫了一眼。

    事有反常即为妖,我和这刘祯又不认识,无缘无故的吹捧我,这里面肯定是有不正常的地方。

    下意识的,向刘辨看去。

    刘辨显得很高兴,点头道:“爱卿所说不差!朕有今日,大都督功不可没,不能不有所赏赐。”

    停顿了一下,“以爱卿之见,当以何封赏为好?”

    刘祯似乎是想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道:“臣以为,以大都督之功勋,封侯拜相不足以彰显其功勋。当以封国,请皇上斟酌。”

    董地脑袋,嗡地一下,懵了!

    封国?

    这家伙居然要让我封国?

    什么是封国?所谓封国,说穿了就是称孤。

    诸侯,只能是侯,而称不得孤。但是若有封国的话,不但是领地增加,同时能开府仪同三司,并且拥有自己地属臣。在此之前,朝堂上陈宫等人虽以董为主,却始终是汉室的官吏。可一俟董封国称孤,那么就必然少不了建设自家的班底。说通俗一点,就是董被封以王侯。

    自汉以来,有封国者,多是汉室宗亲。

    以外姓人封国,也并不是没有。比如高祖时期的一字并肩王韩信……当然,那不是一个好例子。

    董就知道,这刘祯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好话。

    但是却万万没想到,刘祯会为他请求封地。一时间,董有点反应不过来了,看着刘祯发呆。

    刘辨显然也没有想到刘祯会提出这么一个建议。

    呆愣了片刻之后,突然间笑了起来:“以董卿之功勋,封国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朕本来也在考虑,给董卿什么样的封赏。刘卿家既然提出来了,朕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吧……杨谦,传朕旨意,册封三军大都督,光禄勋司空董,为凉国公,配享汉初诸侯王之制。”

    隶属于董一系的臣工,一个个欣喜无比。

    而非董一系的朝臣,则面带笑容,拱手向董道贺。

    董总算清醒过来,沉吟了一下之后,呼的长身而起,沉声道:“启禀万岁,请恕臣不能接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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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49/ 第一时间欣赏恶汉最新章节! 作者:庚新所写的《恶汉》为转载作品,恶汉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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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汉介绍:
穿越了,重生了……
却成了董卓的儿子。不过记得三国中董卓没有儿子,这算是哪门子事?
对董卓的印象,是和猛将兄争女人。
虽然上了小貂,却丢了脑袋。
然后一家老小被猛将兄砍了头,连白发苍苍的奶奶都被那个皇甫嵩砍了头。
我该怎么办?
我不会造纸,不懂火药,更不要说高深的蘸火技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护林员,穿越的时候忘记带着百度大神一起来,而且还生在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家伙身上。
老爹视我为妖怪,大家把我当成洪水猛兽,除了奶奶和姐姐……
我要活下去,为了奶奶不被砍头,我要先杀了皇甫嵩;改变了历史又能如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让爱我的人活下去。恶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恶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恶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