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黄河九曲
刀停住了,可迫人的刀气依然透刃而出。
壮年人被刀气催逼,一口鲜血喷出,险些从马上掉下来。有心侧身躲闪,可那把怪异的阔刃刀却如影随形般的跟着,就差了一根汗毛的距离,就能砍下他的头。
从金城方向,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马上端坐一人,跳下马身长八尺,体态挺拔。一件皂青色的厚厚锦袍,内罩月白色禅衫。脚下一双尖头马缟靴。头顶一只进贤冠,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约有八寸。
腰系三尺长剑,来人勒住了战马,大声喊道:“壮士,请刀下留人。”
这时候,北宫伯和董玉也赶了过来。他们起步较慢,而且心里面也存在教训抢马贼的念头。
在这西北,一匹好马价值千金。
董俷好不容易有了一匹心爱的马,居然还有人想抢走?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破羌的地盘。只是夫妇两人没有想到,董俷居然会杀了这么多人。
说起来,董俷也没杀几个人,可裴元绍和董召二人却不一样,出手极为狠辣。
当董俷住手的时候,那壮年人的随从几乎被杀了一个干净。几十具尸体倒在血泊中,把白雪染红。
“原来是长史大人!”
董俷也没有想到,北宫伯和董玉居然认识那个文士。
心中不免诧异,手中阔刃刀一个翻转,刀背架在那壮年人的脖子上,向文士打量。
好一个俊俏的家伙,只是看上去有点阴沉。
董俷不喜欢这个文士。他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很阴谋的气息,最好别接近。
“二弟,你不在营地,怎么在这里?还和阿丑冲突起来了?”
北宫伯也看清楚了被董俷阔刃刀压住的壮年人,吃了一惊道:“莫非是你抢马?”
“姐夫,你们认识?”
“阿丑,快点收起兵器。那是你姐夫的弟弟,北宫玉。”董玉连忙大声的说道。
北宫玉?董俷倒是没有想到,这抢他马,伤他马的人,会和他还有亲戚关系。
略一迟疑,他收起阔刃刀。
哪知壮汉才一脱困,立刻怒骂道:“该死的丑鬼,老子杀了你!”
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朝着董俷就刺过来。距离很近,董俷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在这时,一支利箭铛的打在了北宫玉的短刀上,把短刀一下子打飞了出去。
董俷吓了一跳,扭头看,只见北宫伯手持一张五尺大弓,一脸怒色。
姐夫……好快的反应,好强的箭法。董俷听大姐说过,姐夫的本领不差。这一路上也曾切磋了几次,刀法很好,称得上是刀马娴熟。可和大姐说的厉害,似乎有些差距。原来,北宫伯最厉害的不是他的刀,而是他手上的那张巨型大弓。
“二弟,你干什么?”
北宫玉刚才也是恼羞成怒,下意识而为之。
这会儿他已经清醒了过来,额头上冷汗淋淋。如果刚才北宫伯的箭是朝着他的话……
想一想,北宫玉就感到后怕。
一阵马蹄声传来,大约有二百官骑朝这里疾驰飞奔。那文士眼珠一转,脸上立刻堆出笑意,催马上前向北宫伯夫妇拱手道:“北宫大人,别来无恙。没想到这一眨眼,您就成了和遂一样的四百石官员,而且是朝廷钦命……实在是恭喜,恭喜。”
北宫伯怒视了北宫玉一眼,向文士拱手,“文约兄,您说笑了。北宫不过是一鄙夫,如何能与文约兄相提并论?您这一客气,真是让北宫夫妇愧不敢当啊。”
董俷已经退回了北宫伯的身后,和董玉并排。
狮鬃兽在他另一边,而董召、裴元绍等人也带着人在董俷的身后列队严阵以待。
这时候,官骑已经赶到。
文士拱手笑道:“北宫大人且稍待,遂先打发了这些官兵,再做寒暄吧。”
说着,他催马向官兵走去,在和北宫玉错身的一刹那,偷偷的使了一个眼色。
北宫玉连忙下马,走到北宫伯的面前,“兄长,可安好?”
“二弟,你不在营地里看家,怎么跑这里来了?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和阿丑打起来了?”
“这……”
董玉一笑,拍了拍北宫伯,“算了,也许是误会。你又不是不知道阿丑的暴烈火性。更何况,狮鬃兽是阿丑的心肝宝贝。好在没伤着人,你就别再和二弟计较。”
北宫玉心里这个火大啊。
什么叫没伤着人?是,的确是没伤着人,你们那边一个人没伤着,我这边的四十个护卫被你们杀的干干净净。的确是没伤人,就***在这里杀人来着呢。
偷偷的看了董俷一眼,发现董俷也在看他。
那双细长的眸子,阴森森的透着杀机,好像毒蛇的眼睛,让北宫玉不寒而栗。
“阿丑,还不过来给叔叔道个不是?”
古人称丈夫的兄弟为叔叔,董俷不太愿意,毕竟是这家伙先找事,还伤了阿丑。
可姐姐的话不能不听,当下收起阔刃刀,跳下马向北宫玉躬身行礼。
“刚才阿丑多有得罪,还请兄长不要见怪。”
心里面却说:你最好翻脸,老子一刀砍了你,算是给我家阿丑出了这一口恶气。
“原来是一家人,误会,真的是误会!”
文士已经稳住了官骑,催马过来。听到董玉的话,他爽朗的大笑。跳下马,热情的拉住董俷的手说:“好汉子,当真是好汉子……北宫大人,这位好汉又是哪位?”
董玉抢先说话:“这是我弟弟,董俷。”
“弟弟?”文士一怔,看看董俷,又看了看董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姐弟两个的差别也太大了吧。姐姐貌美如花,怎么这弟弟长得,看上去好像凶神恶煞?
说实话,董俷的相貌比小时候看上去好多了。
只是他生来一副狮鼻阔口,加之体型魁梧,特别是那双眼睛狭长,总给人不协调的感觉。
“二弟,我早就和你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可服气了?”
文士笑呵呵的打趣北宫玉,而董俷趁机挣脱文士的手。这家伙的手心温湿,汗腻腻的,很不舒服。他立于董玉的马后,董召等人自然也不能再骑马,纷纷下来。
北宫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二弟,怎么对文约先生如此无礼?”北宫伯有些不满道。
看起来,这文士还颇有威望。至少从姐姐和姐夫的表现来看,这个人的地位不低。
难不成是三国演义中的某位牛人登场了?
董俷很好奇,上上下下的打量对方。可惜文士这时候却对他失去了兴趣,笑呵呵的对北宫伯说:“北宫大人莫要责怪二弟,他也是心系于你夫妇。今日前来为的是向我询问你的行程。北宫大人,以后你可就是这西北的都尉,遂还要你多多照应。”
说是照应,可听得出来这家伙并没有多少诚意。
甚至在话语之中,也听不出来有什么恭敬的意思。可偏偏连心高气傲的姐姐,都没有反应。在董俷看来,姐夫对这家伙有礼貌,礼尚往来,他至少也该有些表示。
殊不知在这个时代中,武人的地位很尴尬。
有军功而无名望,特别是北宫伯这种出身低下的羌人,在士人眼中更代表着粗鄙。
也就因为这里是西北,文士还能和北宫伯呼朋唤友。
如果是在中原,只怕北宫伯跪在人家的面前,人家也未必会看上他一眼。所以说,这文士也算是当时的一个异类。北宫伯夫妇非但不觉得委屈,反而还很高兴。
“北宫大人,您这是要往哪儿去?”
“文约兄,下官正要去金城,拜访一下陈太守。然后就回营地去,离家的时间太长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文约兄,正好你我现在就去拜见太守大人?”
文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北宫大人,只怕现在太守大人无法见你。”
“哦?”
“这雪来的突然,大人的身体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前两天病的厉害,今天的情况刚好一些。不如这样,你先在城外扎营,我回去和大人说一声。如果他方便呢,我就派人通知你。如果不方便的话,只怕北宫大人你要等上两天才可以啊。”
北宫伯想了想,拱手道:“既然如此,麻烦先生了。”
“那里,那里……”
“二弟,一起走吧。先和我住一起,等我见过了太守大人后,咱们再一起回家。”
“这个嘛……”北宫玉有点犹豫。
文士上前,在北宫伯耳边低声道:“北宫大人,非是遂多话。二弟和令妻弟刚发生过冲突,恐怕不适合在一起。要不然,让二弟和我回去,等拜见了大人后,你们兄弟再一起启程?总要有个时间来缓解一下,再说这件事情令妻弟恐怕也太狠了点。”
北宫伯想了想,觉得文士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就给先生添麻烦了。”
“无妨,无妨!”文士大笑着说:“我和二弟也算是朋友,就让他住我那里好了。”
北宫玉自然没有拒绝,连忙答应下来。
双方再次见礼,文士带着北宫玉施施然离去。官骑随着文士身后,徐徐离开。
董俷一皱眉,总觉得这文士的谱儿也未免太大了吧。
这边姐姐、姐夫还弯腰行礼呢,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而且看那些官骑,就好像他的私兵一样。真是奇怪,这家伙究竟是谁呢?三国演义里面,有没有出场。
“阿丑,我们回去吧。”
董玉和北宫伯翻身上马,董俷也跳上了斑点兽。
发出一声口哨,狮鬃兽跟在他的身边。董俷忍不住扭头看了看那已经消失在城门内的文士等人,疑惑的对董玉问道:“大姐,那家伙是谁?怎么你们对他很尊敬?”
董玉一瞪眼,“阿丑,不许胡说。”
“我胡说什么了?”
“怎么可以成文约先生为那家伙?先生乃金城名士,就算是太守见到他也要礼让三分。我等不过粗鄙的羌人,能和先生把臂交谈一会儿,已经是很荣幸的事情了。”
董俷不由得更加好奇,“大姐,那这位先生究竟是谁啊。”
“你可听说过韩遂韩文约,就是此人。”
韩遂?果真还是个名人啊。至少在三国演义的评书里,出场过好几次呢。不过似乎没什么本事,后来还背叛了马超,似乎被马超砍了一条胳膊后投降了曹操呢。
但演义是演义,三国之中无弱者,还是要小心一点。
董俷心里这么想,可仍然不免受到了三国演义的影响,很快就把这韩遂抛在脑后。 ,.,,,
第二十六章 宴无好宴(1)
傍晚时分,韩遂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陈懿太守的身体好了一些,在太守府内宴请北宫伯夫妇,一来为他二人接风洗尘,这二来呢,则是恭贺北宫伯高升都尉。
送信的人是北宫玉,还带来了金城特产的美酒和食物。
董俷得到消息时,正和董铁照顾狮鬃兽阿丑。身上受了一些伤,让董俷心疼的不得了。回到营地后,他就拉着董铁过来为阿丑疗伤。要知道,这董铁虽然马术不精,却偏偏对马熟悉的不得了,治疗的手段更是精通,很快就为阿丑收拾妥当。
“宴会?”
董俷正光着膀子给阿丑洗身子。别看天气冷,但他丝毫没有感觉。
周身热气腾腾,活像一个蒸炉似的,一边为阿丑抹身子,一边好奇的问:“都请了谁?”
绿漪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氅,站在一边小声回答:“好像只请了大小姐和大姑爷。”
“奇怪了,听说那陈懿最看不起羌人,而且和老爹也不对付。好端端的干嘛要请大姐他们?”
“也许想改善关系吧。以前大姑爷没官职,现在怎么也算得上是朝廷命官。陈懿太守就算不给老爷面子,可总要给朝廷面子,给皇上面子啊,也不算是太奇怪。”
“话是这么说!”
董俷擦干了身子,从董铁手中接过禅衫穿上,又套上了一件厚袍说道:“可那些清流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都是老顽固,傲气的很。在朝堂上连皇帝都干顶撞,更何况大姐夫一个区区都尉?别是耍什么花招,我怎么觉得这里面有古怪?”
绿漪噗嗤笑出了声,待董俷在毯子上坐下,她走过去轻轻为董俷梳理头发。
还别说,别看董俷小时候的头发枯黄,可年纪大了之后,这头发乌黑而有光泽,极为柔顺。这一头好头发,着实让许多人羡慕,就连董媛都说是老天爷瞎了眼睛。
替董俷打了个髻,绑上了黑色的束发带。
绿漪说:“公子,您这不是瞎操心吗?别忘记了,这里可是金城。大姑爷的部族距离也不远,只消半天就能赶到。更何况,大姑爷是朝廷的官,就算那陈懿太守对大姑爷不满意,还能耍什么花招?了不起就是言语挖苦,有大小姐顶着呢。”
“也是!”
董俷呵呵一笑,觉得自己有点疑神疑鬼。
事实上他却是有点不放心。虽说并没有把韩遂放在心上,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
“走,我们去看看大姐他们。”
董俷整理完毕,带着董铁和绿漪朝营地的大帐中走去。
营帐里外面,停着很多车辆。更有许多军士正在从车上搬酒坛子和丰盛的食物。
北宫玉看到董俷,立刻咧开嘴笑了。
“阿丑兄弟,日间多有得罪了。文约先生说大家这一路辛苦,特地准备了酒菜款待大家。晚上咱们兄弟好好喝一顿,我可是对阿丑兄弟这一身本事,佩服的很。”
这家伙怎么热情?
董俷可不认为北宫玉是个心胸广阔的人物,这一点从他日间的一些反应可看出来。而且从大姐的口中,也得出了些许的评价。此人并非善类,而且颇有心机。
对于这样的人,董俷一向是没兴趣照顾。
不过看在大姐夫的面子上,董俷还不能做的太过分。
当下微微一笑,欠身算是应了北宫玉的话。大姐和大姐夫都站在营帐门口,看着忙碌的军士,有些感慨的说:“文约先生这般盛情,可让我夫妇二人承受不起啊。对了,陈太守真的愿意接见我二人吗?以前他可是对我夫妇的意见很大呀。”
北宫玉笑道:“那老家伙本来是不愿意见的。听文约先生说,他还想给您个下马威,让您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后来还是文约先生劝那老家伙,说您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若是过于怠慢,皇上知道了肯定不高兴。老家伙后来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才答应下来。不过,你们可小心,那老家伙肯定是憋着坏宴请你们。”
董玉一皱眉,显得很不高兴。
倒是北宫伯宽宏一笑,而后斥责北宫玉道:“二弟,说话要注意些。陈懿先生怎么说也是上官,而且德高望重,才学也是闻名天下。你一口一个老家伙,成何体统?”
北宫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董玉这才上前拉着董俷的手,轻声道:“阿丑,在这里乖乖的,可别出去乱跑。等我们回来后,就可以启程动身了。记住哦,千万别惹事,乖乖的等我们回来。”
姐姐的话,柔柔的,好像妈妈在叮咛顽皮的孩子。
董俷露出笑容说:“大姐,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小孩子,不会再乱招惹是非了。”
“恩,那我们就走了!”
“且慢!”
董俷突然感到了一阵心悸,砰砰直跳。
董玉和北宫伯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出言阻止。董玉笑着问道:“阿丑,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带上小铁吧!”
董俷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觉得董铁跟在姐姐的身边,说不定会有用处。
“带小铁干什么?”
“我……”
还是北宫伯出来解围,笑着说道:“既然阿丑让我们带上小铁,那就带上他吧。好了,阿丑还有事情吗?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可真的要走了。”
董俷嘴巴张了张,然后笑道:“姐姐早去早回!”
董玉乐了,拍了拍董俷的脑瓜子,和北宫伯翻身上马,带着亲卫们离开了营地。
“阿丑今天有点怪怪的。”
“他啊,哪天不是怪怪的?”
夫妇两人小声的交谈,董俷却抓住了董铁,在他耳边低声交代:“小铁,照顾好我大姐……我总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太正常。到了城里以后,给我眼睛放亮一点。”
董铁一怔,旋即点点头,“主人放心,就算是小铁死了,也不会让大小姐出事。”
“屁话,都给我好好的回来!” ,.,,,
第二十六章 宴无好宴(2)
董俷说完,踹了董铁一脚。董铁倒也不恼,反而心里美滋滋的。他知道,这是主人对他认可的一种表达方式,同时让他照顾大小姐,也说明了主人对他的信任。
扭头看着北宫玉,董俷疑惑的问道:“二弟大哥,你为什么不去呢?”
“哼,我又不是朝廷命官,凭什么过去?都是金城郡的官员,我才不去凑热闹。”
北宫玉说完,招呼军士们把酒菜端进了营帐。
“阿丑兄弟,哥哥嫂嫂们去赴宴了,咱们兄弟两个好好的亲热亲热。哈哈,我打架不是你的对手,可若说起喝酒,你未必是我的对手。来人,把酒给我满上。”
自有军士倒上了酒,而董俷让绿漪作陪。
“北宫二哥,不是俷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俷的年纪太小,还喝不得酒水。”
北宫玉一怔,“阿丑兄弟,你多大了?”
“俷今年马上要十三岁了!”
“十三岁……你看上去可比我的年纪还要大。”北宫玉哈哈大笑,让董俷好生的郁闷:我丑是丑了一点,可怎么着也不可能看上去比你个过三十的人还要老吧。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只好尴尬一笑。
北宫玉说:“不过十三岁,也是男人了。我十岁的时候就睡过婆娘,能喝烈酒,骑烈马。阿丑兄弟,是男人怎么能不喝酒呢?你是阿丑兄弟的婆娘吧,还不倒酒。”
董俷一皱眉,心里有点不太高兴。
但他也很清楚,北宫玉在西北长大,说话粗鲁是很自然的事情。否则,为何中原人总是称凉州人为鄙夫?一方面是没多少人读过书,另一方面则是羌汉杂居。
看起来,今天这酒不喝是不成了。
董俷倒是不怕喝酒,见北宫玉劝得紧,当下喝了几口。
“西北天寒地冻,让外面的兄弟也喝一点,好去去寒气。”北宫玉喝着酒说道。
“这个……”董俷有些犹豫了。
“放心,这里是金城郡,也是咱破羌的地盘,谁敢来招惹咱们?再说了,金城郡的那些汉人官骑在外面呢,不行的话就让他们替兄弟们守着。哥哥如今也做了官,以后咱破羌铁骑可就是官骑了。哈哈,高兴,今儿我实在是高兴……干一碗!”
这北宫玉看样子放的很开,一派豪迈的模样。
可董俷总是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觉得这北宫玉此刻的表现并不像他的为人。
又没有理由拒绝,董俷想了想,转身对绿漪附耳过来。
“绿漪,告诉董召和裴元绍,咱们的人不要喝酒。记住,是滴酒不沾。至于其他人我管不到,如果他们非要喝的话,就少喝一点。一会儿姐姐回来,我们还要赶路。”
听到董俷的安排,一怔之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正在豪饮的北宫玉,点点头。
“奴婢明白!”
说实话,董俷对绿漪很放心。
这小丫头跟着他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了,人很聪明,也好学,再加上女孩子特有的心细,董俷挺喜欢她的。否则,他也不会因为董照做的那件事而在家宴上发怒。
可惜,自己的年纪还小,绿漪虽然比董俷大,可如果按照董俷前世的观点,却没有成年。虽然被奶奶认可了纳入房中,但这一路上,董俷都表现的规规矩矩。
这小丫头,除了胆子小点之外,还真是个人才。
人才啊,真是个人才。不但枪马娴熟,而且还熟读了马援留下来的兵书战策。用不了几年,这丫头说不定也能独当一面。只是……这是三国,轮不到绿漪出人头地。
董俷有点可惜,但被北宫玉劝酒,也没有机会多想。
论交起来,董俷的酒量不能说好,只能用非常好来形容。秉承上辈子的习惯,加之这辈子摊上的身体,董俷可以说能千杯不醉。不过他是个酒迷瞪,喝一点就显得醉眼朦胧,好像根本不能喝酒一样。看在北宫玉的眼中,劝的也就更勤快了。
他这么热情的劝我喝酒,是什么意思?
董俷心念一动,越发觉得这里面有文章。算算时间,姐姐他们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按道理说,也该回来了。董俷不想再喝了,于是喝了一杯后,就栽倒在案上。
北宫玉一怔,“阿丑兄弟,怎么这就不行了?”
说着话,他的手朝腰间的宝剑摸去。正在这时,绿漪回来了。
一看到这清醒,她先是一怔,抬手握住腰间的宝剑,厉声道:“二老爷,您干什么?”
“啊……是阿丑喝多了,我看看他。”
北宫玉眼珠一转,脸上堆起了笑容,“你叫绿漪是吧,你家公子的酒量可不行。”
绿漪依旧警惕的注视这北宫玉,“二老爷,我家公子天生不能喝酒,不如到此为止。”
“甚好,甚好……”
北宫玉看出绿漪不好惹,当下笑呵呵的说:“既然阿丑兄弟不胜酒力,那我就也不喝了。这样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这就回金城收拾一下,然后回来和大哥大嫂他们一起回家。”
“那绿漪恭送二老爷!”
北宫玉前脚刚走,董俷立刻就直起了身子。
“公子,你……”
“那家伙走了吗?”
“走了,我让裴元绍把他送出了营门,他带着官骑往金城方向走了。公子,您……”
“莫说了,立刻让董召和裴元绍召集人马,在帐前候命!”
绿漪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是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又匆匆的离开营帐。
董俷起身,手脚非常利索穿戴整齐。
作为临洮豪强,董家自然会给董俷配上好的盔甲。只见他头戴乌金狮子盔,身披九吞八乍锁子连环甲,脚上一对穿云尖头履。背上十二杆投枪插入护背兜囊中。
披上黑色的披风,董俷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就见裴元绍踉踉跄跄的从外面冲进了大帐。一进来就马上跪在董俷面前,气喘吁吁的说:“公子,大事不好!”
董俷一惊,连忙问道:“什么事?”
“末将刚才听绿姑娘送信,立刻就去各营帐召集人马。除了咱们的人,大部分人都倒在营帐中,怎么推都没有反应。末将曾在太平教见人用过一种药物,可以让人全身无力。于是看了一下那些酒坛子,就发现里面都被人放了那种迷药。”
“什么?”
“主公,酒里被下了药,除了我们的人马之外,其他人站都站不起来。”
“牵我马来!”
董俷清醒异常。心道果然是有阴谋,就说那韩遂和北宫玉,不会这么好心。
慢着,北宫玉……
三国演义当中,袁阔成大师好像说过一段情节,但是一笔带过。好像在黄巾之乱的同一年,金城郡人韩遂联合北宫玉谋反,起羌兵十几万,祸乱西凉地区。
后来还是老爹他们平定了动乱。
北宫玉……天,莫非那起兵作乱的,就是金城破羌吗?
这时候,董召也过来了,“公子,情况不妙。刚才探马回报,说是从金城郡出来了一队官骑,人数大约在一千人左右,正在朝这边赶来,大约两柱香就会到达。”
“来人,上马!”
董俷这下子可真的是慌了。光和二年,难道黄巾之乱是在这一年爆发的不成吗?
不对,不对,记忆里好像不是光和二年。
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如果韩遂不是造反的话,为何要摆下这一出?
董俷现在可是恨死了自己。明知道能出现在三国里面的人物,都不会简单,可下意识的还是受了该死的评书影响,对韩遂掉以轻心。这个人,这个人很阴险啊。
慢着……
董俷上马之后,头脑更加冷静。不能慌,不能慌,可千万不能慌。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且抛开韩遂是否造反的因素。他请姐姐和姐夫去金城,又让北宫玉来陪我喝酒,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什么?弄出这么大的手笔,此人定然还有后招。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董俷眼珠一转,脸上突然流露出狞戾之色。
“董召。裴元绍,你们附耳过来?”他弯下腰,在董召两人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冷冷的说:“你二人立刻依令而行,若他们想死,那休怪我心狠。”
董召和裴元绍相视一眼,插手行礼道:“末将尊令!” ,.,,,
第二十七章 走马震金城(一)
北宫玉离开营地的时候,后背凉飕飕的,汗衣都湿透了。
这正是隆冬腊月,可他却觉得浑身发烫,血液在体内嘟嘟的沸腾,直冲脑瓜子。
作为破羌的二首领,北宫玉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金城远在边荒,朝廷根本顾不上。有时候他就想,在这里当一辈子二首领也不错。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了他认识西凉名士韩遂。
北宫玉这才知道,原来天那么高,地那么大,中原那么富饶,还有美丽的女人。
不可否认,他的心动了。
可是他也清楚,他是个羌人。去了中原,那些世族门阀根本不可能接受他,活的会比狗还要苦几分。和韩遂接触时间越长,他就越发的了解中原的事情。他也清楚,韩遂在西凉享有声誉,是名士。可如果去了中原,一样也会被人看不起。
韩遂很有野心,北宫玉知道他在利用自己。
既然他能利用自己,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利用他,成为破羌的真正主宰,雄霸整个西凉呢?他知道中原美丽,可那不是他的地盘。他的根在西凉,离开了西凉,他什么都不是。兄嫂去向朝廷求官,北宫玉和韩遂密谋之后,也展开了行动。
于是,韩遂成了金城长史,深得太守陈懿的信任。
而北宫玉趁着兄嫂都不在的时候,把忠于兄嫂的人一网打尽,成了破羌的首领。
当然,这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兄嫂不会再出现。
否则以兄长在破羌的威望,他北宫玉必死无疑。这样的话,就必须杀死兄长。
在部落中不能动手,太显眼了。而且以嫂子的精明,可以马上看出端倪。
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北宫伯会金城的时候。以兄长的性格,一定会去拜访陈懿。北宫玉在金城呆了整整二十天,终于等到了兄长的到来。和韩遂一番商议之后,他决定铲除北宫伯。最好造成一种迹象,是中原的官员和北宫伯发生冲突。
到时候,只要消息传出,整个西凉的羌人都会骚动。
他只需要从中浑水摸鱼,就能独霸西凉。弄不好,还可以被朝廷册封为羌王呢。
不过北宫玉很小心,特别是知道了兄嫂身边还跟着一个猛将的时候,就更加小心。北宫伯夫妇进了金城郡,就休想在出来。韩遂在金城郡的威望远远高于陈懿,麾下有五千金城郡兵,都归于韩遂掌握。只要他杀了董俷,他就是西凉羌王。
北宫玉也知道,韩遂这么帮他,一定有目的。
可那又如何?反正他是破羌之主,手下上万羌骑,还怕一个区区的韩遂不成吗?
见董俷醉倒之后,北宫玉立刻离开。
他本想在营帐中杀死董俷,可是看到绿漪之后,他有点担心。可以看得出,那绿漪的本事不差。固然不是他的对手,可万一惊动了别人,他可就要有危险了。
北宫玉这个人很小心,也很谨慎,一点危险都不愿意担当。
所以他立刻带人离开了营地,在金城郡内,还有韩遂送给他的一千官骑可以调用。
“二弟,真的没问题吗?”
随北宫玉一同前来的还有韩遂的两个亲信,一个叫杨秋,一个叫马玩。
这二人担任金城骑都尉,对韩遂忠心耿耿,而且武力不俗。马玩使一手好飞刀,杨秋的箭法不俗。有这两个人帮忙,北宫玉的心里也就踏实一点。细一想,那董俷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区区十三岁的娃娃。日间失利,还是自己轻敌多一些的原因。
想到这里,北宫玉的胆气一壮。
“放心,我亲眼看见他们的人把酒都分了,估计这会儿连站都站不起来。”
“那就好……听说,他们中有一个人,非常的厉害?”
“那小子,只怕现在还醉着呢。”
马玩、杨秋相视一笑,朝着北宫玉拱手说:“二弟,以后你可就是西北的羌王了,我兄弟还要你多多照应才是。”
“客气,客气!”
北宫玉得意的大笑起来,却没有发现,那马玩、杨秋的眼中流露出嘲讽之色。
区区鄙夫,也想做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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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寨大门洞开,没有哨兵守卫。
远远看去,只见中军大帐***通明,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董俷正伏在酒案上沉睡。
北宫玉心中一喜,从鞍桥上取下金背铜环刀,朝着营寨一指,大吼道:“冲!”
话音未落,一千官骑齐声呐喊,随着北宫玉冲进了营寨。寨子里没有人,到处都堆放着粮草,还有一车车董玉从临洮带回来的财宝,有的箱子甚至还破了洞,露出里面金闪闪的宝气。
官骑顿时兴奋起来,嗷嗷直叫的冲向各营帐。
北宫玉纵马冲进了中军大帐,手起刀落噗的就砍下了董俷的脑袋。这一刀下去,北宫玉才发现不妙。那趴着的,分明是个草人,只不过穿着董俷的衣服。
不好,上当了!
北宫玉暗叫一声不好,突然就听见大帐外一声号令,“放箭!”
刹那时,百余支蘸着松油的利箭在空中掠过。但这些火箭并不是射人,而是射堆放在营地中那些坛子。坛子哗啦啦破碎,松油流了一地都是。火触松油,立刻迎风而起。火苗子噗噗往上窜,那牛皮营帐只要沾着火星就噗的立刻燃烧起来。
西北苦寒,到了冬季往往会出现粮草不济的情况。
所以这一次回来,董玉特地买了不少的粮草,以防寒冬时节粮草出现紧缺。随行的还有几十车的松油,加起来足有几百坛子。董俷随车队走了这么久,自然清楚车上都是什么。
把粮草堆起来,泼上了松油。
一时间,整个营寨就成了一片火海。人喊马嘶,乱成一团。那些冲进营帐的人发现,所有的营帐里都堆放着粮草,火一起,在营帐里的那些官兵顿时陷入火海。
轰的一声,在中军大帐里拜访的松油坛子受不住热,炸开了。
破碎的瓦片一下子成了勾魂贴。随北宫玉冲进大帐里的几十名官兵被炸得是支离破碎。连带着在营帐外面的马,也被大火惊的唏溜溜暴叫,四处的乱跑起来。
北宫玉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冲出了大帐。
他翻身上马,大声叫喊道:“中计了,我们中计了,快冲出营寨!”
马玩和杨秋正拼命的安抚胯下的坐骑,听到北宫玉的喊叫声,马玩勃然大怒,“二弟,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我那知道那小畜生如此狡猾?”
杨秋抓住马玩的胳膊,“阳石,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快点一起杀出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野马暴嘶,声如沉雷。所有的马匹又是一阵惊慌,董召和裴元绍各带了五十人从营寨两边杀出。虽只有百人,却杀气冲天。那董召和裴元绍虽然不算出众,可那也要看和谁比较。和董俷不行,但是和马玩两人,却不分伯仲。
“贼将休走,裴元绍在此!”
裴元绍一颤手中大枪,扑棱棱抖出十几个枪花。马玩正手忙脚乱的安抚坐骑,哪晓得裴元绍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手中镔铁枪想要封挡,却不想战马已经失控,一个蹶子就把他给摔下马来。马玩被摔得晕头转向,盔歪甲斜。大枪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站起来后还有点发懵。裴元绍已经过来,大枪噗的一声把马玩穿了一个透心。
与此同时,那董召和杨秋也站在一起。
一个是惊慌失措,一个却是以逸待劳。两人本来就不分上下,如今却高下分明。
三个回合,杨秋被董召一刀砍去了头盔。
吓得他拨马就走,哪知道刚躲过一头狼,迎面就碰到了一头老虎。董俷跨坐斑点兽,大锤上下翻飞。那可真的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从营寨门口一路杀过来,不晓得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垂下。大锤上沾着粘稠的鲜血,董俷的身上还有不少黄白脑浆。整个人好像一尊煞神,所过之处,但见一片血雨腥风,好凄惨。
杨秋不认识董俷,心一横,手中大枪分心便刺。
他可是听说了,那员猛将兄是用一把奇形的大刀,可不是用双锤。如果他知道董俷真正的武器不是刀而是锤的话,那打死他都不会和董俷跑过来过招。那不是过招,根本是送死。
董俷冷笑一声,左手锤抬起向大枪一磕,铛的一声,杨秋手的枪就飞了。
双手鲜血淋漓,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董俷已经和他错马而过。在错马的一刹那,董俷右手锤突然反手抡起,这叫做回身望月。蓬的把杨秋的护背旗砸的粉碎。
那杨秋在马上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临死之前,这家伙扔在疑惑:“不是说那员猛将用的是刀?究竟有几个猛将啊!”
别看官兵人多,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心在抵抗。
随着马玩和杨秋毙命,官兵们立刻就炸了锅,“不好了,都尉都死了,快跑啊!”
可营寨就那么小,营门口有绿漪带着尚能活动的一百个羌兵,弯弓搭箭。
北宫玉在溃兵的簇拥下朝营门口蹭。绿漪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北宫。
“奸贼,休走!”
绿漪拍马舞枪就冲向了北宫玉。那北宫玉也怒了,老子输给男人也就罢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也过来欺负我?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士可忍庶不可忍,拼了吧。
他舞刀迎向绿漪,大刀翻飞,片片寒光。
绿漪也抖擞精神,使出了看家的本领。不要求战败他,只求能拖住他一会儿,等公子过来。
可那北宫玉毕竟是纵横西北多年的人物,刀马之精湛,也非俗人可比。
绿漪的枪法不错,却挡不住北宫玉的拼命砍杀。几个回合下来,就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一个不留神,绿漪的大枪被刀磕中。
她才多大的力气,和普通女人比起来是厉害,但是在北宫玉面前,还小了些。
手一麻,大枪咻的就飞了出去。
北宫玉红着眼睛挥刀就砍,而绿漪却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董俷在远处一声雷吼:“北宫玉,尔敢伤绿漪,誓取汝命!”
这一嗓子,好像惊雷一样。
那胯下的马唏溜溜长嘶,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几乎是在同时,一道乌芒破空出现。
砰的穿透了北宫玉的肩膀。
北宫玉可是披着一套价值五十万钱的上好盔甲,却挡不住这一击。
盔甲破碎,北宫玉惨叫一声从马上跌下来。有亲兵立刻上前,护着北宫玉就走。
他们也不敢会金城了,朝着远处就跑。
董俷见一枪没能要了北宫玉的性命,这心头的火气更大。舞锤追过来,奈何这溃兵太多了,堪堪挡住了他的路。等他杀过去的时候,北宫玉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尔等还不投降,等待何时?”
董俷一锤轰塌了营门,十几个官兵被砸成了肉酱。随着他一声大吼,四面的家兵家将也立刻高声喊喝。那些恢复了一些力气的羌兵,也伴随着一起吼叫起来。
二三百人的叫声,在雪夜上空回荡。
官兵死了一大半,早就没有心情再战。听到叫喊,只见一名都伯把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我等投降,爷爷饶命!”
一个人这样做了,就有一堆人跟着做。
几百个官兵跪在地上,哀嚎求饶。董俷在火光中立马握锤,点着那都伯说:“你可知道,韩遂要如何对付都尉大人?”
“将军饶命,小人只是听人说,都尉大人要造反,所以才跟着过来的。具体情况,小人一点都不知道……将军饶命,饶命啊!”
那都伯说到最后,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也难怪,董俷此刻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他本就丑陋,此时浑身是血,面目狰狞。
听那都伯一说,董俷激灵打了一个哆嗦。
他似乎明白了韩遂的手段,对朝廷说是姐夫杀了太守;对羌人说是太守杀了姐夫……
以这家伙的名望,羌人九成九会相信。
而他又是西凉名士,自然也会相信他的鬼话。如此一来,羌汉必然混战,到时候他在浑水摸鱼,从中谋取利益。至于这韩遂究竟是想谋什么利益,董俷想不出。
他只知道,姐姐和姐夫,这下子有危险了。
“董召何在!”
“末将在!”
“立刻打扫战场,向四下放出探马。对了,可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比较安全的地方?”
没等董召回答,那都伯就说:“将军,小人知道。由此向西南十里,有一个山岗。那里本来是一个集镇,这两年不安稳,商人越来越少,也就渐渐的荒凉了。那里有房子,还有三丈多高的围墙。是以前集镇为了抵挡马贼所垒砌起来的。”
董俷一皱眉头,这地方听上去倒是不错。
只是这家伙……能相信吗?若在平常,董俷会思量一番。可这时候呢,他已经没有思量的时间了。要么选择相信,要么就选择不相信。他咬了咬牙,“你叫什么?”
“小人本姓马,名嵩,乃是豫州沛国人。早年曾经商,后来被马贼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了,连家都回不了。无奈之下,就当了兵。小人能识几个字,所以当了都伯。”
“马嵩,我且信你一回。若你骗了我,当知道是什么下场。告诉你,某乃司隶校尉,河东太守董卓之子。你当知道我董家在西凉还有些威望,后果可要自负。”
“小人绝不敢欺骗将军!”
“董召,打扫了战场,带着人去他说的地方,让他带路。裴元绍,带五十人,随我前去金城。”
“喏!”
裴元绍可算捞着了一个好活儿。他非但不怕,反而兴奋不已。这是主公信任我,老子拼着一死,如果能救回了大小姐,那可是奇功一件。到时候,前程无量啊!
这家伙是个亡命徒,所以敢加入太平道。
那太平道许下的锦绣前途不知何时能够实现,可眼前这功名可就在身边。
他又怎会害怕,怎么紧张?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死不了的话可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且不管裴元绍如何的意淫,董召却轻声的问:“主公,这些官兵……俘虏太多了。”
董俷如何不明白这些道理,几百个官兵,而他手里只有二百多个人,还有几百个不能动弹的家伙。万一这些官兵醒悟过来的话,那董召他们可不一定能顶住。
“杀了!”
董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个不留!”
“喏!”
绿漪纵马想要跟上,却被董俷拦住。他说:“绿儿,照顾好阿丑,跟着董召走,等我回来。你跟着我,非但帮不上我的忙,反而会让我牵挂。乖乖的,我救了姐姐就回来。”
“公子,你多小心!”
绿漪点点头,知道董俷的话也没错。刚才如果不是董俷出手,她可就真的没命了!
但她也知道,董俷此去金城凶多吉少。
心里暗自做出决定:若是公子回不来,绿漪也不活了!
董俷伸手想要拍拍绿漪的脸颊,可是护手甲上尽是鲜血,手上也满是血污。他收回手,嘬口一声历啸,“儿郎们,随爷爷杀进金城郡,取了韩遂那小人的狗头。”
斑点兽一声长嘶,一马当先。裴元绍带着五十家将紧随在董俷身后,在夜色中不见。 ,.,,,
第二十七章 走马震金城
北宫玉离开营地的时候,后背凉飕飕的,汗衣都湿透了。
这正是隆冬腊月,可他却觉得浑身发烫,血液在体内嘟嘟的沸腾,直冲脑瓜子。
作为破羌的二首领,北宫玉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金城远在边荒,朝廷根本顾不上。有时候他就想,在这里当一辈子二首领也不错。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了他认识西凉名士韩遂。
北宫玉这才知道,原来天那么高,地那么大,中原那么富饶,还有美丽的女人。
不可否认,他的心动了。
可是他也清楚,他是个羌人。去了中原,那些世族门阀根本不可能接受他,活的会比狗还要苦几分。和韩遂接触时间越长,他就越发的了解中原的事情。他也清楚,韩遂在西凉享有声誉,是名士。可如果去了中原,一样也会被人看不起。
韩遂很有野心,北宫玉知道他在利用自己。
既然他能利用自己,那自己为什么不能利用他,成为破羌的真正主宰,雄霸整个西凉呢?他知道中原美丽,可那不是他的地盘。他的根在西凉,离开了西凉,他什么都不是。兄嫂去向朝廷求官,北宫玉和韩遂密谋之后,也展开了行动。
于是,韩遂成了金城长史,深得太守陈懿的信任。
而北宫玉趁着兄嫂都不在的时候,把忠于兄嫂的人一网打尽,成了破羌的首领。
当然,这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兄嫂不会再出现。
否则以兄长在破羌的威望,他北宫玉必死无疑。这样的话,就必须杀死兄长。
在部落中不能动手,太显眼了。而且以嫂子的精明,可以马上看出端倪。
唯一的机会,就是在北宫伯会金城的时候。以兄长的性格,一定会去拜访陈懿。北宫玉在金城呆了整整二十天,终于等到了兄长的到来。和韩遂一番商议之后,他决定铲除北宫伯。最好造成一种迹象,是中原的官员和北宫伯发生冲突。
到时候,只要消息传出,整个西凉的羌人都会骚动。
他只需要从中浑水摸鱼,就能独霸西凉。弄不好,还可以被朝廷册封为羌王呢。
不过北宫玉很小心,特别是知道了兄嫂身边还跟着一个猛将的时候,就更加小心。北宫伯夫妇进了金城郡,就休想在出来。韩遂在金城郡的威望远远高于陈懿,麾下有五千金城郡兵,都归于韩遂掌握。只要他杀了董俷,他就是西凉羌王。
北宫玉也知道,韩遂这么帮他,一定有目的。
可那又如何?反正他是破羌之主,手下上万羌骑,还怕一个区区的韩遂不成吗?
见董俷醉倒之后,北宫玉立刻离开。
他本想在营帐中杀死董俷,可是看到绿漪之后,他有点担心。可以看得出,那绿漪的本事不差。固然不是他的对手,可万一惊动了别人,他可就要有危险了。
北宫玉这个人很小心,也很谨慎,一点危险都不愿意担当。
所以他立刻带人离开了营地,在金城郡内,还有韩遂送给他的一千官骑可以调用。
“二弟,真的没问题吗?”
随北宫玉一同前来的还有韩遂的两个亲信,一个叫杨秋,一个叫马玩。
这二人担任金城骑都尉,对韩遂忠心耿耿,而且武力不俗。马玩使一手好飞刀,杨秋的箭法不俗。有这两个人帮忙,北宫玉的心里也就踏实一点。细一想,那董俷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区区十三岁的娃娃。日间失利,还是自己轻敌多一些的原因。
想到这里,北宫玉的胆气一壮。
“放心,我亲眼看见他们的人把酒都分了,估计这会儿连站都站不起来。”
“那就好……听说,他们中有一个人,非常的厉害?”
“那小子,只怕现在还醉着呢。”
马玩、杨秋相视一笑,朝着北宫玉拱手说:“二弟,以后你可就是西北的羌王了,我兄弟还要你多多照应才是。”
“客气,客气!”
北宫玉得意的大笑起来,却没有发现,那马玩、杨秋的眼中流露出嘲讽之色。
区区鄙夫,也想做羌王?
******
营寨大门洞开,没有哨兵守卫。
远远看去,只见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董俷正伏在酒案上沉睡。
北宫玉心中一喜,从鞍桥上取下金背铜环刀,朝着营寨一指,大吼道:“冲!”
话音未落,一千官骑齐声呐喊,随着北宫玉冲进了营寨。寨子里没有人,到处都堆放着粮草,还有一车车董玉从临洮带回来的财宝,有的箱子甚至还破了洞,露出里面金闪闪的宝气。
官骑顿时兴奋起来,嗷嗷直叫的冲向各营帐。
北宫玉纵马冲进了中军大帐,手起刀落噗的就砍下了董俷的脑袋。这一刀下去,北宫玉才发现不妙。那趴着的,分明是个草人,只不过穿着董俷的衣服。
不好,上当了!
北宫玉暗叫一声不好,突然就听见大帐外一声号令,“放箭!”
刹那时,百余支蘸着松油的利箭在空中掠过。但这些火箭并不是射人,而是射堆放在营地中那些坛子。坛子哗啦啦破碎,松油流了一地都是。火触松油,立刻迎风而起。火苗子噗噗往上窜,那牛皮营帐只要沾着火星就噗的立刻燃烧起来。
西北苦寒,到了冬季往往会出现粮草不济的情况。
所以这一次回来,董玉特地买了不少的粮草,以防寒冬时节粮草出现紧缺。随行的还有几十车的松油,加起来足有几百坛子。董俷随车队走了这么久,自然清楚车上都是什么。
把粮草堆起来,泼上了松油。
一时间,整个营寨就成了一片火海。人喊马嘶,乱成一团。那些冲进营帐的人发现,所有的营帐里都堆放着粮草,火一起,在营帐里的那些官兵顿时陷入火海。
轰的一声,在中军大帐里拜访的松油坛子受不住热,炸开了。
破碎的瓦片一下子成了勾魂贴。随北宫玉冲进大帐里的几十名官兵被炸得是支离破碎。连带着在营帐外面的马,也被大火惊的唏溜溜暴叫,四处的乱跑起来。
北宫玉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冲出了大帐。
他翻身上马,大声叫喊道:“中计了,我们中计了,快冲出营寨!”
马玩和杨秋正拼命的安抚胯下的坐骑,听到北宫玉的喊叫声,马玩勃然大怒,“二弟,你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我那知道那小畜生如此狡猾?”
杨秋抓住马玩的胳膊,“阳石,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快点一起杀出去。”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野马暴嘶,声如沉雷。所有的马匹又是一阵惊慌,董召和裴元绍各带了五十人从营寨两边杀出。虽只有百人,却杀气冲天。那董召和裴元绍虽然不算出众,可那也要看和谁比较。和董俷不行,但是和马玩两人,却不分伯仲。
“贼将休走,裴元绍在此!”
裴元绍一颤手中大枪,扑棱棱抖出十几个枪花。马玩正手忙脚乱的安抚坐骑,哪晓得裴元绍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手中镔铁枪想要封挡,却不想战马已经失控,一个蹶子就把他给摔下马来。马玩被摔得晕头转向,盔歪甲斜。大枪也不知扔到哪儿去了,站起来后还有点发懵。裴元绍已经过来,大枪噗的一声把马玩穿了一个透心。
与此同时,那董召和杨秋也站在一起。
一个是惊慌失措,一个却是以逸待劳。两人本来就不分上下,如今却高下分明。
三个回合,杨秋被董召一刀砍去了头盔。
吓得他拨马就走,哪知道刚躲过一头狼,迎面就碰到了一头老虎。董俷跨坐斑点兽,大锤上下翻飞。那可真的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从营寨门口一路杀过来,不晓得有多少人死在了他的垂下。大锤上沾着粘稠的鲜血,董俷的身上还有不少黄白脑浆。整个人好像一尊煞神,所过之处,但见一片血雨腥风,好凄惨。
杨秋不认识董俷,心一横,手中大枪分心便刺。
他可是听说了,那员猛将兄是用一把奇形的大刀,可不是用双锤。如果他知道董俷真正的武器不是刀而是锤的话,那打死他都不会和董俷跑过来过招。那不是过招,根本是送死。
董俷冷笑一声,左手锤抬起向大枪一磕,铛的一声,杨秋手的枪就飞了。
双手鲜血淋漓,没等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董俷已经和他错马而过。在错马的一刹那,董俷右手锤突然反手抡起,这叫做回身望月。蓬的把杨秋的护背旗砸的粉碎。
那杨秋在马上口吐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临死之前,这家伙扔在疑惑:“不是说那员猛将用的是刀?究竟有几个猛将啊!”
别看官兵人多,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心在抵抗。
随着马玩和杨秋毙命,官兵们立刻就炸了锅,“不好了,都尉都死了,快跑啊!”
可营寨就那么小,营门口有绿漪带着尚能活动的一百个羌兵,弯弓搭箭。
北宫玉在溃兵的簇拥下朝营门口蹭。绿漪眼睛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北宫。
“奸贼,休走!”
绿漪拍马舞枪就冲向了北宫玉。那北宫玉也怒了,老子输给男人也就罢了,你一个小姑娘家也过来欺负我?中原有句老话,叫做士可忍庶不可忍,拼了吧。
他舞刀迎向绿漪,大刀翻飞,片片寒光。
绿漪也抖擞精神,使出了看家的本领。不要求战败他,只求能拖住他一会儿,等公子过来。
可那北宫玉毕竟是纵横西北多年的人物,刀马之精湛,也非俗人可比。
绿漪的枪法不错,却挡不住北宫玉的拼命砍杀。几个回合下来,就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一个不留神,绿漪的大枪被刀磕中。
她才多大的力气,和普通女人比起来是厉害,但是在北宫玉面前,还小了些。
手一麻,大枪咻的就飞了出去。
北宫玉红着眼睛挥刀就砍,而绿漪却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董俷在远处一声雷吼:“北宫玉,尔敢伤绿漪,誓取汝命!”
这一嗓子,好像惊雷一样。
那胯下的马唏溜溜长嘶,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几乎是在同时,一道乌芒破空出现。
砰的穿透了北宫玉的肩膀。
北宫玉可是披着一套价值五十万钱的上好盔甲,却挡不住这一击。
盔甲破碎,北宫玉惨叫一声从马上跌下来。有亲兵立刻上前,护着北宫玉就走。
他们也不敢会金城了,朝着远处就跑。
董俷见一枪没能要了北宫玉的性命,这心头的火气更大。舞锤追过来,奈何这溃兵太多了,堪堪挡住了他的路。等他杀过去的时候,北宫玉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尔等还不投降,等待何时?”
董俷一锤轰塌了营门,十几个官兵被砸成了肉酱。随着他一声大吼,四面的家兵家将也立刻高声喊喝。那些恢复了一些力气的羌兵,也伴随着一起吼叫起来。
二三百人的叫声,在雪夜上空回荡。
官兵死了一大半,早就没有心情再战。听到叫喊,只见一名都伯把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我等投降,爷爷饶命!”
一个人这样做了,就有一堆人跟着做。
几百个官兵跪在地上,哀嚎求饶。董俷在火光中立马握锤,点着那都伯说:“你可知道,韩遂要如何对付都尉大人?”
“将军饶命,小人只是听人说,都尉大人要造反,所以才跟着过来的。具体情况,小人一点都不知道……将军饶命,饶命啊!”
那都伯说到最后,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也难怪,董俷此刻的样子实在有点吓人。他本就丑陋,此时浑身是血,面目狰狞。
听那都伯一说,董俷激灵打了一个哆嗦。
他似乎明白了韩遂的手段,对朝廷说是姐夫杀了太守;对羌人说是太守杀了姐夫……
以这家伙的名望,羌人九成九会相信。
而他又是西凉名士,自然也会相信他的鬼话。如此一来,羌汉必然混战,到时候他在浑水摸鱼,从中谋取利益。至于这韩遂究竟是想谋什么利益,董俷想不出。
他只知道,姐姐和姐夫,这下子有危险了。
“董召何在!”
“末将在!”
“立刻打扫战场,向四下放出探马。对了,可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比较安全的地方?”
没等董召回答,那都伯就说:“将军,小人知道。由此向西南十里,有一个山岗。那里本来是一个集镇,这两年不安稳,商人越来越少,也就渐渐的荒凉了。那里有房子,还有三丈多高的围墙。是以前集镇为了抵挡马贼所垒砌起来的。”
董俷一皱眉头,这地方听上去倒是不错。
只是这家伙……能相信吗?若在平常,董俷会思量一番。可这时候呢,他已经没有思量的时间了。要么选择相信,要么就选择不相信。他咬了咬牙,“你叫什么?”
“小人本姓马,名嵩,乃是豫州沛国人。早年曾经商,后来被马贼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了,连家都回不了。无奈之下,就当了兵。小人能识几个字,所以当了都伯。”
“马嵩,我且信你一回。若你骗了我,当知道是什么下场。告诉你,某乃司隶校尉,河东太守董卓之子。你当知道我董家在西凉还有些威望,后果可要自负。”
“小人绝不敢欺骗将军!”
“董召,打扫了战场,带着人去他说的地方,让他带路。裴元绍,带五十人,随我前去金城。”
“喏!”
裴元绍可算捞着了一个好活儿。他非但不怕,反而兴奋不已。这是主公信任我,老子拼着一死,如果能救回了大小姐,那可是奇功一件。到时候,前程无量啊!
这家伙是个亡命徒,所以敢加入太平道。
那太平道许下的锦绣前途不知何时能够实现,可眼前这功名可就在身边。
他又怎会害怕,怎么紧张?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死不了的话可就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且不管裴元绍如何的意淫,董召却轻声的问:“主公,这些官兵……俘虏太多了。”
董俷如何不明白这些道理,几百个官兵,而他手里只有二百多个人,还有几百个不能动弹的家伙。万一这些官兵醒悟过来的话,那董召他们可不一定能顶住。
“杀了!”
董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个不留!”
“喏!”
绿漪纵马想要跟上,却被董俷拦住。他说:“绿儿,照顾好阿丑,跟着董召走,等我回来。你跟着我,非但帮不上我的忙,反而会让我牵挂。乖乖的,我救了姐姐就回来。”
“公子,你多小心!”
绿漪点点头,知道董俷的话也没错。刚才如果不是董俷出手,她可就真的没命了!
但她也知道,董俷此去金城凶多吉少。
心里暗自做出决定:若是公子回不来,绿漪也不活了!
董俷伸手想要拍拍绿漪的脸颊,可是护手甲上尽是鲜血,手上也满是血污。他收回手,嘬口一声历啸,“儿郎们,随爷爷杀进金城郡,取了韩遂那小人的狗头。”
斑点兽一声长嘶,一马当先。裴元绍带着五十家将紧随在董俷身后,在夜色中不见。
第二十八章 走马震金城(二)
董俷要带人闯入金城郡,解救姐姐董玉和姐夫北宫伯。
可又一想,那韩遂既然是设下了圈套,只怕不会没有一点防备。金城郡的有四千官骑,这样带着五十个人杀进去,弄不好救不出姐姐他们,甚至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董俷灵机一动,让裴元绍带人从遍地死尸的身上扒下盔甲。
他和裴元绍倒是不需要更换,本来那马玩二人就是军官,穿的盔甲虽然和他们不一样,可混在人群中,倒是不太引人注意。
这天又飘起了鹅毛大雪,阴沉沉的没有半点月光。
一切准备好之后,董俷带人来到金城郡城下。只见这金城郡的城墙高十余丈,城墙成一个倾斜的坡度,城垛后面影影憧憧可以看见官兵的影子,还有兵器的寒光。
城门紧闭,从城里传来喊杀声。
声音倒是不算太大,隐隐约约。董俷等人一出现在城门口,自有一名家将过去喊话。
“开城门,将军回来了!”
好半天,从城垛后面探出一个人来,懒洋洋的说:“谁回来了,哪位将军回来了?”
“废话,是杨、马二位都尉大人,还不赶快开门。”
那城上的人一惊,马上反应过来。杨秋和马玩是韩遂的亲信,虽然官职并不显赫,却是在金城郡有名的实权派人物。更兼手握兵马,连太守府的人都要让三分。
“将军稍候,末将立刻开门……开门,快点开门!”
那守城的将领大声叫喊,城门吱吱扭扭的缓缓开启。董俷等人也不迟疑,一马当先就冲进了大门之内。刚才在城头上说话的将领跑下来,骑马来到的董俷面前。
“都尉……你!”
没等那将领说完,董俷手起锤落,噗的把那人的脑袋砸的稀巴烂。城门口也就是是百十号人,根本没有任何的准备。这边董俷动手,那边裴元绍带着人也动手了。说起来,守城的官兵战斗力并不弱。您想想,常年和羌骑作战,他们能弱吗?
只是这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突然的让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
韩遂要杀北宫伯等人,把主力都调到了城里围困太守府去了。而北宫伯刚才带着官骑杀出城去,还有不少官兵感到羡慕。谁都知道,被攻击的那些人都被下了药,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一千个官骑困杀几百个没力气动手的人,轻松的很。
可谁也没想到,这本来是一边倒的屠杀,却被翻了一个个儿。
站在城头上,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的火光。谁都会认为,那一定是官军正在大开杀戒。
所以,这城门口的官兵,别说是抵抗。很多人到死了之后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裴元绍抓住了一个活口,带到董俷的马前。
董俷锤头压在那官兵的头上,语气冷戾的问道:“我只问你一句,太守府在何处?”
几十斤的大锤压在头上,上面还滴着血,有一些黄白的物质顺着锤淌到了官兵的脸上,赫然是被粘在锤上的脑浆。黑夜中,虽然伸手不见五指。可这么近的距离,董俷狰狞凶恶的面孔,却清楚的映入了官兵的眼中,简直就是个凶神恶煞。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太守府就顺着这条大街过去,那边还在打仗,您循着声音就能找到。大爷饶命啊,小的上有七十岁的孩子,下有八岁的老母,您饶命啊!”
董俷一怔,“你说什么?”
“啊,是八岁的老母……不是,是八十岁的老母,七岁的孩子……”
那官兵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颠三倒四的让董俷心中勃然大怒,抬手就砸碎了他的头。
“随我杀过去!”董俷细长的眸子中,有喜色闪动。既然没有结束战斗,说明姐姐他们还活着……他扭头对众人道:“听我号令,我不动手,谁也不许抢先动手。”
“喏!”
五十名家兵压低了声音回应,低沉而短促,却带着浓浓的杀气。
“裴元绍,带三十个人给我守住城门。咱们的活路看就在你手里,给我机灵点。”
“主公放心,伯侯但有一口气在,定会护城门不失!”
董俷这才满意的点头,带着二十羌骑顺着金城郡大街飞奔而去。一路上,看到不少的官军列队。有人企图阻拦,立刻有家将高呼:“马玩将军急报,快快让开!”
耳听着前面撕杀声越来越响,更有熊熊火光照亮了街道。
董俷一行人心急如焚。忽然前面出现一支人马,大约有二百人左右,拦住去路。
“何人在城中纵马?难道不知道长史大人有令,不得骑马疾驰吗?”
“让开,马玩将军有急事禀报长史大人,快点让开道路,让开道路……”
这借口在此之前可说是百试百灵。但这一次却失了作用。对方非但不让开路,反而停下来。
就听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马玩?不过是一区区都尉,何时成了将军?真不要脸。”
从人群中出来一将,顶盔贯甲,罩袍束带。
跨下一匹骅骝马,掌中一口金背砍山刀,端的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这时双方已经很近了,火把照亮了董俷等人。来人看到董俷先是一怔,突然大声叫喊起来:“不是马玩,他们不是马玩,是敌军,是敌军进城了!”
董俷不知道对方怎么看出了破绽,不过心里面虽然疑惑,可手底下一点都不迟疑。
斑点兽原地窜出,呼的就出现在那人的面前。
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锤。锤挂风声,就听呜的一声。那员将本能的向后一倒,一个铁板桥躲过了这一锤。人躲过了,可马却没有躲过去。就听噗,那匹骅骝一声惨嘶,就倒在了血泊中。那员将也被马带翻在地,滴溜溜打了几个滚儿才爬起来。
这时候,董俷已经冲进了人群中。
但见那对大锤简直就好像是阎王招魂的帖子,所到之处是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这是个煞神,可后面那二十个家将也不简单。
随着董俷冲杀过去,一路上净捡软的捏。也难怪,稍厉害点的被董俷一锤砸死,根本没有人能在他马前走上一个回合。那员将可吓呆了……长这么大,何时见过如此凶猛的大将。那简直就不是一个人,是一头咆哮的野兽,一个传说的魔王。
也合着董俷心急救人,懒得理睬那员将的死活,带着人冲杀过去。
只是这一来,街上的官军可就被惊动了。聪明点的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冲上来想要阻挡住董俷。可他们那是董俷的对手。锤抡起一个横扫,四五个人就飞了出去。
董俷心头火起,怒吼一声:“给爷爷让开路!”
大锤哗啦一声,锁链就拉了出来。这流星锤轮圆了,一圈下来周围就是一堆的尸体。
短短的一段路程,就有近百人死在董俷的锤下。
而他身后的那些家将也是毫不留情,跟上去就是一通很杀。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太守府了。
只见数百名官军正呼喊着向太守府冲击,从太守府中射出如雨点的箭矢,双方正成胶着的状态。董俷撒手轮锤,胯下的斑点兽好像离弦的利箭。一干家将跟在他后门,视数千官军如同无物,风一般的就冲到了太守府的门口。
董俷大声叫喊道:“姐姐,姐姐可好,阿丑来了!”
“是主人,是主人来了!”
大门后传来了董铁的声音。紧跟着府门开启,董铁出现在门口,连连的招手说:“主人,快点进来,快点进来……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董俷纵马就冲进了府门内,府门轰的一声重新关闭。
外面的官军面面相觑。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从董俷开始出手的一刻计算,到冲进太守府,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很多人甚至没有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急报韩遂,暂且不说。
且说董俷冲进太守府后,甩蹬下马,一把抓住了董铁的衣领子。
“大姐在哪里?大姐怎么了?”
这时候,从太守府客厅中走出一人。火光下,此人形容憔悴,看上去非常疲惫。
“阿丑!”
“姐夫……”
董俷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北宫伯的胳膊,“姐夫,我大姐怎么了?”
“在里面,你自己去看!”
董俷二话不说,迈步就冲了进去。
一进大厅,他就呆住了。董玉倒在长案上,昏迷不醒,嘴角还挂着一串黑色的血丝。在距离董玉不远处的长案上,还趴着一个老人,看样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董俷忙跑到了董玉身边,抱起董玉大声呼喊:“姐姐,姐姐醒来,我是阿丑!”
“阿丑,你怎么跑过来了?你姐姐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营寨里的情况一切可好?”
董俷扭头看着北宫伯,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姐夫,这是……”
“我们太幼稚了!”北宫伯靠着大厅的门,端起一坛酒一阵牛饮,而后狠狠的摔在了墙上,“那韩遂妄称西凉名士,也是个野心勃勃,心狠手辣之辈。他竟然想要在这里杀了我和太守大人,引起羌汉之间的冲突,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董俷一怔,抱着董玉说:“我管他什么目的,我问我姐姐是怎么回事?”
“韩遂在酒宴中下毒,若非小铁发现了端倪,连我也要饮下这毒酒。你姐姐中毒之后,怒气攻心昏了过去。陈太守在死前把府内的亲卫交给我指挥。只是……一共加起来不过二三百人,我们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没想到你却跑来了。”
董俷的面颊抽搐,“那韩遂,究竟是什么目的?”
“韩遂虽为西凉名士,却出身寒门。他料想自己就算是奉召当了官,也难有大成就。毕竟他非是世族,而中原的名士多如江河之鲫,那容得他出人头地。于是就设下了一个局,要借助羌汉之乱谋取利益。只是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那……”
“阿丑,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否则那韩遂一旦醒悟过来,可就危险了。”
董俷站起来,把大姐绑在了背上。
“姐夫,随我杀出金城!”
他二话不说,走出大厅翻身上马。此时府中的亲卫家兵所剩不足百人。加上董俷带来的十几个人,也凑不足一百个。看看这眼前一个个满身是伤的家兵们,董俷心中感慨。他长吸一口气,“儿郎们,我在城门口安排有接应,只要能杀到城门口,咱们就有活……不想死的,还能走起来的,就随我一起杀出去,杀出金城。”
“愿听将军调遣。”
这不到一百人的呼喊,却带着无尽的悲壮。
董俷心里很清楚,杀进来容易,要杀出去恐怕就……
能活着杀出城门的人,能有十分之一就算是不错了。希望裴元绍能守住城门吧。
想到这里,董俷向北宫伯看去,“姐夫,阿丑愿为先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咱们就可以找那韩遂报仇。你若是好男人,我姐姐的丈夫,就随我杀出金城。”
说着,董俷抬手抽出了阔刃刀,递给了北宫伯。
北宫伯说实话,此时已经没了生趣。在这数千官军的围困下,向活命都难,还说什么报仇?可董俷这一番话,却让他重新燃起了斗志。我是大妹的丈夫,我好歹也是朝廷的命官。岂能在那些乱臣贼子面前服输?杀出去,我一定要杀出去。
他一把接过了阔刃刀,自有董铁牵马过来。
北宫伯翻身上马,一干家将亲卫能找到马的就找到马,找不到马的则紧握兵器。
生死也就在这一线之间。
杀出去,或许能有一线生机。可如果留在这里,就只剩下死路一条。
人常说,被逼入困境中的人,会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想当初项羽背水一战,击溃的暴秦大军。如今正也是这样的情况,唯巳而已。若死都不怕,又有何惧。
府门轰然大开,人影尚未出现,一抹乌芒先至。
在府门前一名站在贼军前的将领被乌芒穿透了身子,啊的一声惨叫从马上一头栽下来。
与此同时,董俷又是一马当先,背着姐姐冲出了太守府。 ,.,,,
第二十九章 走马震金城(三)
已经快到子时,金城郡内却是***通明。
雪越下越大,把先前地上的血迹掩盖了起来。但是对金城郡兵而言,有一些东西却不是一场大雪就能遮盖。不过也亏得他们是身经百战的西凉郡兵,在经过片刻的慌乱之后,很快就醒悟过来。与此同时,韩遂也接到了消息,立刻派程银、成宜两员大将前来督战。
也许会有读者问了,韩遂为什么不在这里?
这也正常,任何人在看到大功告成的时候,总是会难免放松警惕。而在韩遂开始向太守府发动攻击的时候,不论从哪方面来看,太守府中的人都不可能有活路。
如果说先前太守府顽强的抵抗让韩遂吃了一惊的话,那么当他听到有人闯入金城郡,杀进太守府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有点懵了。问清楚了来人的样貌之后,韩遂扼腕长叹,“莫非是天不助我?怎么蹦出来了这么一个好似魔王一样的家伙。”
“叔叔休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小侄不才,愿领一彪人马擒拿破羌贼人。”
韩遂的感慨,惹怒了身边的一员小将。
他大步上前,插手行礼向韩遂请命。但见这员小将,身高八尺,猿臂蜂腰。双肩抱拢,面如美玉,双眉入鬓,目若朗星。鼻直口阔,两耳垂轮。看年纪,也就是在十六七的样子。身披三环青铜甲,上嵌九吞龙鳞片。豆青色的战袍,脚上蹬着虎皮战靴。
韩遂一见这小将军,顿时眉开眼笑。
“彦明,那董家巨魔儿非同小可,你真有把握拿下他吗?”
“侄儿学艺多年,虽说不得武艺精通。但若拿一鄙夫人头,却如同探囊取物般。”
这一席话,说的韩遂心花怒放。
立刻下令让小将军带一彪人马前去助阵。等小将军走了,韩遂又一想:不对,那些人是怎么进了城?难道说,这城门有失吗?若如此的话,那可就要有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召唤来三名心腹,正是金城郡八都尉中的三人。
这三人分别是李勘、张横、梁兴。都在壮年,血气方刚,武艺精湛在西凉颇有名望。再加上程银、成宜和督战的候选,以及那死去的杨秋和马玩二人,合称八部将。据说,这八人跟随韩遂已经多年,可以说的上是能和韩遂推心置腹的亲信。
“你三人各带一彪人马,查看金城东西北三门。我自带一彪人马,前往南门查看。”
“喏!”
三员将转身离去。韩遂也带着人往南门去了。
******
韩遂等人巡查各门且放到一边不说,单说说董俷带人冲出太守府。
自有董铁为他把大锤装好,徒步跟在他的马前。董俷出门,一把投枪夺取了一员将领的性命,二话不说轮锤就杀了出来。这边金城郡兵刚清楚了状况,正准备抖擞精神,向太守府发起攻击。哪知道太守府的人突然杀出来,不禁有些措手不及。
董俷一马当先,好像下山的猛虎。
口中不停的咆哮怒吼,大锤呜呜挂风,血光崩现。在他马前,有董铁护着董俷的战马,一对折刀寒光闪闪,杀气腾腾。那寒光过处,必有残肢断臂散开。他马战虽然不精,但是步战可谓是凶猛无比。加之有董俷保护,两人配合起来,倒是相得益彰。在二人身后,有北宫伯挥舞阔刃刀,带着近百名家将亲卫紧紧跟随。
这一行人杀出来,一路如同劈波斩浪般。
董俷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死在他的锤下,锤头上全都是粘稠的血和脑浆。身上的披挂,也是血迹斑斑。分不清楚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眼看着就要到南门了,从小巷中突然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员小将横枪立马,大吼一声道:“阎行阎彦明在此,破羌鼠辈,安敢伤我军士,还不下马投降,等待何时?”
董俷这时候杀得晕头转向,听到那阎行高喝,不由一怔。
这是个非常陌生的名字,至少在三国演义的评书当中,董俷并没有听说过此人。
但看此人的气势,应当是比较难缠的那一种。
不过,董俷自出道以来何曾有过敌手。眼见这阎行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可说起话来却是傲气冲天。心中勃然大怒,二话不说一催战马,朝着阎行就冲了过去。
那阎行也不搭话,手中金枪分心便刺。
两人胯下的战马都是少有的大宛良驹,只是董俷的斑点兽已经苦战了许久,力气相对而言就弱了一些。二人相遇,都不搭话。董俷举双锤向外一磕,铛的一声就把阎行手中的金枪荡开。紧跟着一式二龙戏珠,双锤一分呜的砸向了阎行。
而阎行的枪虽被荡开,但架势却没有散乱。
在马上扭身,大枪刷的一转,枪头从肋下刺出,依旧是朝着董俷的胸口扎来。
这可是搏命的招法,但董俷却知道,这家伙不是搏命,而是仗着马的精气神足,速度可比他的要快许多。如果就这样打下去,锤没要了对方的命,枪先扎到他。
不可否认的是,这阎行的枪法的确是高明。
董俷忙屈肘,运锤向外封挡。马打盘旋,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了一起。
一个是异世现代人,自有苦练五禽戏,更得伏波真传。而另一个却是未来三国将,祖传枪法,快如闪电,招招致命。这两个人纠缠在一起,北宫伯等人却陷入了苦战。前面有阎行带来的兵马蜂拥而上,后面却是程银等人带着追兵紧紧跟随。
北宫伯连连吼叫,阔刃刀挥舞出去,必然有人丧命。
他抬手从一个郡兵手中抢来了一把长矛,一手刀,一手矛,刀矛相交,威力倍增。
而其他人也知道这时候不拼命是不行了,索性闭上眼睛冲过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砍杀。这也是路窄了些。金城郡兵虽然很多,可是却无法一下子冲上去。而另一边,董俷越打越吃力。他发现了一件致命的事情,这家伙根本不和他硬碰硬。
阎行的力气不小,枪法也很精妙。
如果是在往常,董俷定然会乐于奉陪。可现在,他很清楚拖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更何况,姐姐在身后仍昏迷不醒,这时候可不是装英雄,充愣的好时候。
你不和我硬拼,那我就逼着和你硬拼。
想到这里,董俷根本不顾阎行的大枪扎来,怒吼一声大锤华棱棱散开了锁链。
要知道,董俷这大锤的锁链足有两丈长,锤头飞出之后,那威力马上展现出来。
阎行吓了一跳,本能的抬手举枪向外封挡。
就听铛的一声,锤是被荡开了,可这锤上的力气,却真的阎行双手发麻,险些抓不住枪。董俷放声大笑:“小子,好本事,你是第一个能挡我这一锤的人,再来!”
说话间他手臂用力,肩膀和肘关节有一股淡弱的气流过,呼的那大锤飞回来。而董俷左手锤迎着大锤再向外一磕,“给我回去!”那大锤呜的一声朝着阎行砸去。
阎行手还没恢复过来,眼看锤子有到了,忙向外再挡。
锤狠狠的砸在了金枪的枪杆上,把鹅蛋粗细的枪杆生生砸的弯曲。
阎行的双手鲜血淋漓,虎口迸裂,再也拿不住枪了。就在这时候,董俷的第三锤可就过来了。阎行那里还敢再打下去,身体贴在马背上,就听到背上哗啦一声响,身体传来了一阵剧痛,甲叶纷飞。那锁链上的倒钩生生刮开了他的甲胄,后背上顿时鲜血淋漓。
“痛煞我也!”
阎行一声惨叫,拨马就走。
董俷也不追赶,一手锤舞动起来,那锤子轮圆了,只看到满天的血肉飞溅起来。
这怪物的加入,令本来岌岌可危的北宫伯等人顿时压力减轻。
而金城郡兵因为阎行的败阵,军心有些涣散。至于程银、候选三人看到董俷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的样子,未战心里就生出了怯意,那里还敢在冲过去交手呢?
就这样,董俷一行人冲到了南门口。
可是到了南门之后,他才发现裴元绍不见了!
大门落锁,有千斤闸扣在门上。周围地上有十几具尸体,董俷一眼认出,那是他交给裴元绍的家兵。
城楼上,突然***通明。
韩遂站在城垛上,两边都是张弓搭箭的郡兵。
“董家巨魔儿,还不下马投降!”
裴元绍,难道死了吗?看地上的尸体,没有他的踪迹,那很可能是逃出了城去。
身后,北宫伯等人都疲惫不堪。
从太守府出来的家将亲卫,更不足二十人。远处,有追兵正在逼近,好像一切都完了。
董俷抬起头,向韩遂看去。
那韩遂虽然是占尽了上风,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点欣喜之色。
“董家巨魔儿,还不放下兵器!”
巨魔儿?董俷突然放声大笑,这名字听上去倒是真的好听。他举锤点指韩遂道:“姓韩的,你若聪明,就快开城门,我可以把今日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否则的话,他日我定然会带兵杀回金城郡,马塌你金城,让你金城郡鸡犬不留。”
韩遂也不生气,却笑了,“巨魔儿,你如今身在牢笼,居然还口出狂言。只要我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你以为能活下来吗?我只你勇武,但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捻几根钉?听我良言想劝,下马投降。我看你一身好本领,可饶你不死,如何?”
董俷的身体突然嘎嘣嘎嘣的轻响,那伏波将军马援流传下来的运锤之法顿时起了作用。本来已经是很疲惫了,可是那一阵剧痛过后,竟然力气恢复了八成左右。
他也不回答,右手脱手飞出。
轰的一声,那铁锤砸在了千斤闸上,引得城门乱颤。
这家伙想要干什么?难道他还想把城墙砸塌了不成吗?不仅是韩遂愣住了,就连北宫伯等一干人,也觉得莫名其妙。阿丑疯了吗?他这样做又是要干什么呢?
很快的,董俷用行动解释了他的行为。
右手锤甩出之后,他催马冲向城门,左手运锤,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喝一声:“呔!”
只听轰,轰,轰三声天崩地裂的巨响,城头众人感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颤抖不停。
而那城门上的千斤闸,竟然在董俷三锤砸的连着大门一起飞了出去。半个城门楼几乎要塌了一样,出现了无数道蜿蜒而蔓延出去的裂痕细缝,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紧跟着城门大开,董俷一拨马头,大声喝道:“姐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北宫伯等人立刻醒悟过来,催马就冲出了城去。
董俷在最后,两把大锤掉在地上,可却看都没有去看。
他出城后,并没有立刻走,而是抬头向城头看去,厉声喝道:“韩遂,你等着……若我家大姐有半点不妥,小爷他日倾我董府全部力量,马踏金城,取尔狗头。”
说罢,打马扬鞭而去,只留下城头和城门口的一干郡兵呆呆发愣。
好半天,程银三人才反应过来,“追,给我追!”
“不用追了!”
韩遂在城头一声厉喝。他脸色阴晴不定,嘴角带着淡淡的苦涩笑容。
董氏一门,在西凉号称豪强,果然是有豪强的资本。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如今却变得……
身边有亲信问道:“主公,若是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只怕对我们非常不利。”
韩遂眼中寒光一闪,“立刻带着我的名帖,广告西凉三十六羌部,让他们给我拦截那些人。不必告诉他们要拦截谁,只说这些人是敌人,见到他们就给我格杀勿论……另外,通知狼羌首领,就说他们的条件我同意了,让他给我堵住小阴山。”
那小阴山,是董俷等人回陇西的必经之路。
韩遂又想了想,对身边的亲信道:“再派人告知烧当首领,就说暂且推迟聚会。这巨魔儿不死,我寝食难安……咦,那不是彦明吗?他站在那里又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阎行包扎好了伤口,出现在城门口。
要说在此之前,阎行可说是心高气傲,自认天下他认第二,就没人当得起第一。
可谁想到和董俷一战,却是惨败。
他很清楚,自己占了老大的便宜,虽然最后董俷出其不意,可他输了,就是输了。
雪夜中,地上有一串远去的蹄印,很快又被大雪淹没。
阎行的伤并不重,披着一件兽皮袍子,弯腰拎起了董俷留下来的那柄大锤来。有点沉,虽然可以舞起来,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吃力。阎行一手拎着一柄大锤,站在城门口。
巨魔儿,你我迟早还会再见!
我阎彦明发誓,我一定会打败你,亲手打败你……我要用你的锤,让你心服口服! ,.,,,
第三十章 身处险境(一)
董俷三锤打碎千斤闸,在最后面压阵。
跑出去了十几里,远远的已经看不见金城郡的城墙影子了,他才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那三锤,可说是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不但是他,就连胯下的斑点兽也快要支撑不住了。董俷很清楚目前的状况,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就算还能拎起大锤,这斑点兽也无法驮着他继续前进。
只好强压着那一口鲜血,撤离金城郡。
等这口血喷出来,身上已经没有半点的力气。而斑点兽似乎也到了极限,再也无法负担起背上两个人的重量,前腿一软,唏溜溜暴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雪地中。
董俷只觉身体一震,从斑点兽的背上一下子就摔了出去。
不能让姐姐受伤……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然一个翻身,让自己在下面倒下来。
“阿丑!”
“主人……您这是怎么了?”
董铁和北宫伯看到了董俷的模样,不禁吓了一跳。
连忙勒住马,董铁更牵住了斑点兽的缰绳,由北宫伯把董俷从马上给抱了下来。
解开董俷的腰间束带,把董玉抱在怀中。
北宫伯推了推董俷,却没有半点反应。低头看,只见董俷的脸蜡黄,没有半点血色。
“阿丑,醒来,醒来啊!”
急促的呼喊声,并没有把董俷唤醒,反倒是董玉悠悠的睁开了眼睛。
“北宫,这是哪里?我们都死了吗……阿丑怎么了?”
“大妹,你醒了,终于醒了!”北宫伯此一刻是悲喜交加,心头有千般的滋味,却说不出来。董玉醒了,可是董俷却昏过去了。这绝不是个好消息,至少在眼下的情况。
董玉身中剧毒,手无半点力气。
她很清楚,绝不能着急。越是着急,气血流动的就越快,那么死的也就越快。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不能死。
董玉保持着平静,轻声道:“北宫,阿丑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他还带了一些人。”
北宫伯抬头看去,却不禁苦笑。董俷带来了二十个人,在杀入太守府的时候就死伤了好几个。现在,随着他们从金城郡杀出来,还活着的家将,只剩下了一人。
“你,过来!”
那家将连忙来到北宫伯的身边,董玉开口问道:“其他人呢?阿丑让其他人去哪里了?”
“公子来之前曾有安排,让董头领和绿姑娘带着其他人去了营寨的西南方。据说那里原来有一个集镇,不过已经废弃了。至于董头领他们有没有去,就不清楚了。”
董玉剧烈的咳嗽,抓住了北宫伯的手,轻声道:“北宫,先带着大家去那个集镇。你应该知道那个地方的,我们好像曾去那个集镇做过交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北宫伯点点头,抱起董玉,放在了他的马上。
然后把董俷抱上了董铁的马,他和董玉共乘一骑,让董铁和那家将共乘一骑。斑点兽就不再骑了,让它在后面跟着。看它的样子,估计也没办法供人来骑乘了。
这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
待天亮时,整个世界一片白皑皑的苍茫。天地一色,如披上了银装素裹。太阳从天边升起,倒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远远的,那集镇的轮廓已经看的清楚。
董铁跳下马,让家将去报信。
他一手牵着驮着董俷的马,一手牵着斑点兽,随众人缓缓前进。
不一刻的功夫,就看见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董召和绿漪两人。
“公子何在?公子在哪里?”
董绿隔着老远就叫喊了起来。声音很悦耳,对于这些早已经精疲力竭的人,如仙乐般。
终于,算是脱险了。
虽然只是暂时的,可总好过先前的那种提心吊胆。
******
董俷这一昏迷,就是整整一个白天。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简陋的石头屋虽然没什么摆设,但很却很干净。
屋子里点着篝火,火苗子噗噗跳。
上面架着一个双耳陶壶,里面烧着水,水汽从壶嘴中喷出,给这屋子增添了一丝暖意。除了董俷之外,没有一个人。外面静悄悄的,偶尔会传来战马的响鼻声。
想撑起身子,只觉身体疼的好像撕裂一般。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力感,让董俷又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脑袋里嗡嗡直响,董俷知道,他这是耗力的太巨,油尽灯枯的缘故。徐徐的呼吸,依照着当年在村子里的老人传授的五禽戏吐纳之法进行调整。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算是好了一点。
身上有了一点力气,董俷就挣扎着爬起来。
他想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姐姐他们是否已经安全了呢?
双脚落地,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董俷再次闭上眼睛,等适应了一下之后才睁开眼,向石屋外走去。一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董俷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连忙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这一次可真是玩儿的大了,以前这种气温,那会在他眼里?
一匹脖子上长着金黄色狮鬃,面相丑陋的马在门口,看到董俷,立刻嘶叫一声跑过来,把硕大的脑袋往董俷怀里面挤。
“阿丑?”
看见这狮鬃兽,董俷一颗悬着的心算是放了下来。
狮鬃兽是跟着董召、绿漪等人,想必姐夫是在他昏迷之后,带着他和董召等人汇合。
不知道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
董俷抱着狮鬃兽阿丑的脑袋,心里面却想着姐姐。他正要找人询问情况,突然间从门前的一棵大树上刷的跳下来一个人,在董俷身前跪下,惊喜道:“主人,您醒了!”
“小铁?你从那里蹦出来的?” ,.,,,
第三十一章 再见,姐姐
董玉倒在榻上,脸色蜡黄,没有半点血色。
她双眸微闭,似乎是在沉思,又好像是在休息。只不过,她的呼吸一点都不稳定,忽而急促,忽而平缓。偶然间的剧烈咳嗽,从嘴角溢出一抹还带着黑色的血丝。
这不是董俷第一次看到董玉是这幅模样。
可是和第一次相比,这一次对他带来的冲击显然更大。
北宫伯呆呆的坐在董玉的身边,两眼无神。当他看到董俷的一刹那,那双如同死鱼一般没有神采的眼睛突然绽放出灿烂的光亮。他一把扑过去,抓住了董俷的胳膊。
“阿丑,快救救你姐姐……我知道你一向很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救你姐姐,对不对?”
董俷抓着董玉冰凉的手,却说不出话。
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神仙。上辈子跟人学过几招简单的疗伤术,可那都是治疗外伤。且不说他不知道董玉究竟中的是什么毒,就算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随军并没有携带解毒的药剂,那些材料他去什么地方寻找?
北宫伯的声音渐渐的弱了,苦涩的一笑,心知这是在为难董俷。作为妻弟,董俷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至少他把自己和妻子平安的从金城郡中给带了出来,不是吗?
可自己呢,作为董玉的丈夫,又做了什么?
北宫伯觉得自己很傻,总是向往着中原人的文化,总是渴望有一天能被名士承认。
如果他能多一点心思,安心的打理自己的部落,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闭上眼睛,北宫伯长叹了一口气。
也就是在这时,董玉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阿丑……”
“姐姐!”
“大妹……”
董俷和北宫伯异口同声的叫喊着,董玉看看他们,蜡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北宫,我想和阿丑说说话。”
北宫伯一怔,旋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走出门去。
出门的时候,他还把在门口伺候的绿漪叫了出去,顺手把房门关上,然后在门口坐下。
董俷有种不详的感觉,可是看姐姐的气色,却是明显好了许多。
“姐姐……”
“北宫是个好人,真的是个好人。只可惜他生在了西凉,而且还是一个羌人。”
董玉想抬手抚摸董俷的脸颊,可是却很吃力。董俷看出了姐姐的意思,连忙伏下身子,把姐姐的手贴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次,我们栽了……呵呵,我董玉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居然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了。”
“姐姐,你别胡说,你会好的!”
“董俷连忙打断了董玉的话头,紧张的说道:“阿丑但有一口气在,一定带着姐姐杀回临洮。到时候咱们让爹纠集河东的朝廷大军,把那韩遂抓住,一刀刀的剐了。”
董玉笑了,同时咳嗽不停。
好半天,她缓过气说:“阿丑,这可是你说的……要把那韩遂一刀刀的剐了。”
“我保证,我保证!”
董玉脸上的笑容隐去,看着董俷,眼中流露出一种慈祥之色。
不知为何,董俷觉得这一刻姐姐真的很像一个人。那个他刚出生时,躺在他身边的人。
姐姐很像娘!
都是那么漂亮,笑起来那么好看。
上辈子没了娘,这辈子生下来也没了娘。原以为姐姐是老天派来弥补他心中遗憾,哪知道……
长这么大,董俷没有哭过。
可是在这一刻,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阿丑,不哭!”
董玉抹去了董俷脸上的眼泪,“咱董家男儿,流血不流泪。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我们家阿丑,在姐姐心里可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千万不能流眼泪,否则姐姐会失望。”
董俷抿着嘴,用了的点头,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出来。
“阿丑,告诉姐姐,你究竟有什么秘密?”
“秘密?”
董俷看着姐姐的面庞,明白了她的意思。抹干了眼泪,抱着姐姐在怀中,“姐姐,其实……在我的身体里的这个灵魂,并不是阿丑的。我来自于未来,来自于……“
董俷抱着姐姐的身子,把他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那积压在心中十三年的秘密,一下子倾吐了个干净。他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姐姐。而姐姐在刚开始的时候很镇静,慢慢的,又平静下来,静静的听着董俷说话。
“阿丑,你说将来女人也能当家作主吗?”
“能,一定能……姐姐如果生在阿丑的那个时代,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铁娘子,女强人。”
“真想生活在那个时代啊,那会是什么滋味?”
董玉轻声的呢喃,“姐姐一辈子要强,常恨自己不是男儿。嫁给了北宫之后,他虽然很好,但性子却太懦弱。阿丑,答应姐姐,如果姐姐不在了,照顾你姐夫。”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姐姐这辈子最大的幸事,是生在董家,有一个勇武的父亲。如今,姐姐开心死了,因为又有了一个更加勇武的弟弟。只是,姐姐看不到阿丑驰骋沙场,建功立业的样子……答应姐姐,一定要照顾好父亲,照顾好咱们家,照顾好你自己。”
董俷泪如泉涌,用力的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好恨,我好恨……很不能见我们家阿丑功成名就,很不能见我们家阿丑成家立业。”
董玉抬起手,放在了董俷的脸上。
她笑着,同样流着泪,手慢慢的无力垂下。
泪痕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董玉,这个年纪二十二岁的女人,在她最心爱的弟弟怀中,永远的睡着了!
董俷握着董玉的手,使劲儿的贴在自己的脸上。
“姐姐……”
他用力的摇晃着董玉,希望姐姐能再次睁开眼睛。他哭喊道:“不要吓阿丑,不要吓阿丑……你答应过阿丑,要送给阿丑一头雪獒,你答应过阿丑,要看着阿丑和绿漪拜天地。姐姐,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不能不讲信誉,你快点醒醒啊!”
哭喊声,传到了门外。
北宫门的心一颤,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身体更在寒风中不住的哆嗦。
突然,他仰天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大妹!”
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顺着脸颊无声的滴落在地上。
******
夜色深沉,董俷和北宫伯静静的站立在草堆垛前。
董玉躺在上面,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绿漪精心为她梳理了头发,在风中飘。
集镇中,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
除了那些还要巡逻,还要放哨的人之外,能走的都来了。
董玉不禁在董家有威望,在破羌中同样很有威望。她有中原女子的贤淑,同样也有羌人特有的豪放。在破羌的十年中,她可以上马弯弓射雕,也能围在篝火旁和羌人们痛饮。在羌人眼中,这个女人并不是一个中原的花瓶,而是一个能领导他们的首领。
绿漪、董铁、董召,还有狮鬃兽阿丑在董俷和北宫伯身后站立。
狮鬃兽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双闪烁着五彩迷幻的眸,流露出淡淡的悲伤。
而绿漪,此时已经哭得好像一个泪人。
北宫伯神情凝重,吟唱着羌人特有的安魂曲。那苍凉的歌声在夜色中回荡,雪无声的飘落。
一曲安魂歌唱完,他从董召的手里接过了火把。
“阿丑,我们无法带着你姐姐的尸体回去,只好用最古老的方法……我相信,她一定很想回家。她曾经和我说过很多次,临洮的美景,她喜欢在牧场的山丘看落日。”
董俷的手颤抖着,接过火把。
“去,你是她最亲的弟弟,由你点燃。”
董俷此时已经无泪,艰难的迈步走过去,颤巍巍将火把放在了草垛堆上。
熊熊的火焰,照亮了天际。
雪花在火焰中飞舞,融化,化作点点的水珠,滴落在董俷的脸上。
那,一定是姐姐的眼泪……
“等天亮了,你就带着你姐姐走吧。”
“你呢?”
北宫伯目光冰寒,轻轻的摇头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曾经,我做梦都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现在我终于知道,这里是我的根,有我的亲人,还有我的仇人。”
“你……”
“阿丑,我太了解韩遂了。他一定还有后手,即便是我能活着到了临洮,一样是难逃一死。我北宫伯虽然懦弱,可我骨子里流着的羌人的血。我不会逃走,我会留下来和韩遂周旋。我要让那些背叛我的人都知道,我北宫伯不会和他们善罢甘休。”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跟随北宫伯的羌人同时高声呼喊,挥舞着手中的兵器。
北宫伯看着董俷笑道:“看到了吗?如果我就这么走了,我又怎么能对得起他们。”
“可是,我答应过姐姐……”
“阿丑,听姐夫的话。你姐姐对你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只希望你不要忘记她,更别忘记这段仇恨。西北是我北宫伯的地盘,我还是西部都尉……韩遂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董俷没有再开口,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姐夫。
有时候,他真的看不起这个姐夫,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姐姐为什么会嫁给他。
在骨子里,他有男人的血性,有男人的尊严。
“我估摸着,韩遂一定会封锁你回去的路。沿洮水回去,你会面临无数次的撕杀。我听说,狼羌曾在小阴山出现过,说不定……回中原,告诉父亲,告诉朝廷,就说韩遂要谋反,一定要小心他。你往西南走,绕过积石山,只要到了白马羌的领地就算是安全了。我和白马羌的首领腾子驹是结义金兰,他会送你到临洮。”
北宫伯说完,转过了身。
他凝视着熊熊的火焰,轻声说:“阿丑,听姐夫的话,去收拾一下。距离天亮还有一些时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对了,你的那匹斑点兽已经不能再骑了。”
“啊?”
“过一会儿我会让人把它给你带过去,有时候,我们必须要对自己狠下心。”
董俷明白北宫伯的意思,这是要让他杀了斑点兽。
想那斑点兽跟随董俷已经有半年的光阴,更从临洮一路辗转,可以说出了很大的力。
它不能走了,那就必须要死。
因为在斑点兽的身上,有董俷至今以来最大的秘密。
那双马镫和马掌的秘密,绝不能被人知道。斑点兽不但要死,而且要死无全尸。
董俷轻声道:“我明白了。”
“好了,去收拾吧……我想在和你姐姐说说话,你看,她多漂亮!”
那吞噬了董玉的火焰,在夜色中舞动,如同跳舞的精灵。恍惚间,那火焰变成了姐姐的样子,似乎正在对他微笑。噼噼啪啪的声响,那应该是姐姐的歌声吧。
董俷忍不住再次留下了眼泪。一咬牙,他转身离去。
随行的还有董召、董铁、绿漪、狮鬃兽,和五十个一起从临洮出发的董府家兵。
二更时分,斑点兽被牵到了董俷的面前。
的确不能再跑了,就连走路的时候,也是一瘸一拐。
绿漪不忍心看,转身就走进了房间,关上房门。她不忍心看,因为在这个时代,马也许是她们最好的伙伴。亲手杀死和自己并肩作战过的坐骑,她真的不忍心。
董铁的身子在颤抖。本来董俷不愿意让他看见,要知道,他可是爱马如命。
可是,他还是留下来了……
斑点兽轻声的嘶吟,用脑袋不停的顶着董俷的胳膊。
它甚至不知道即将面临的命运,好像是再向董俷撒娇一样。
董俷用胳膊搂住了斑点兽的脖子,用脸颊轻轻婆娑它柔软光滑的鬃毛。他真是不忍心下手啊!
“主公,还是让我来吧!”董召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不!”董俷猛然扭过头,凝视董召两人。他的眼睛通红,闪烁着泪光,“我的马,只有我才能动,谁也不能动……阿丑,看清楚了,如果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说着话,董俷胳膊一用力,举起另一只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斑点兽的头上。
温热的血,喷在董俷的脸上,却见他带着很奇怪的笑容,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这就是三国,这就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三国吗?
董俷突然扬起头,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他笑着,流着泪,那丑陋的脸,给董召和董铁,留下了一辈子无法忘记的印象。
狮鬃兽,也悄然无声的前蹄跪倒,匍匐地上,像是再向董俷宣誓效忠。 ,.,,,
第三十二章 名驹象龙
又是一夜的大雪,把个天地都变成了个白茫茫。
雪虽然停了,可是天色却依旧阴沉,太阳或许早已升起,但却被翻滚的乌云遮挡。
北宫伯命人牵来了一匹黑马,来到董俷的面前。
他怀里捧着一个坛子,用兽皮裹了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身后还跟着五十名精壮的羌骑,在远处停下,表情庄严肃穆,鸦雀无声。
“阿丑,这是你姐姐的尸骸,烦你带回临洮老家。”
董俷靠坐在门槛上,却没有起身。他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冷漠,轻声道:“姐夫,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其实我们可以一起走,阿丑不才,愿拼死护您杀出去。”
语气很硬,但北宫伯却听出了里面的真挚。
一笑,在董俷身边坐下,“阿丑莫要在劝我,我意已决。我是个羌人,就算去了临洮又能如何?难不成靠董家一辈子养活吗?在这里,我至少觉得自己还活着。如果我跟你去了临洮,就算是活着,只怕和死人也没区别……大妹不喜欢。”
这最后一句,让董俷哑口无言。
“既然姐夫已经做出决定,阿丑也不多说了。”
北宫伯伸手搂着董俷的肩膀,两人年纪相差了快二十岁,可是个头却不相上下。
“你没了坐骑,狮鬃兽如今又年幼。从这里要绕过积石山,数千里的归家路,总是要有个好的脚力代步。这匹马名象龙,是当年我和你姐姐从一个西域人手中抢过来,如今正是好年纪……虽比不得你的狮鬃兽,却不比送给父亲的赤兔马差。”
北宫伯搂着董俷,来到了那黑马前停下脚步。
这象龙高九尺,臀部有一撮扭在一起,好像太阳形状的金毛,看上去极为显眼。
象龙马早在宣帝时就曾出现过,并且留有文字记载。
董俷知道,马臀上太阳形状的金毛,代表着这匹象龙是公马,若那是月亮形状的白色毛发,则代表着是母马。想当初第一眼看见这马的时候,董俷就非常喜欢。
不过,他也知道,这匹马是北宫伯至爱宝马。
“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象龙给了我,你又怎么办?”
“哈,这里是西凉,难道还缺好马不成吗?大不了将来再抢一匹就是……阿丑你若是觉得亏欠我,他日还我十匹象龙。呵呵,一匹畜生而已,男儿家莫要忸怩。”
董俷想了想,当下一拱手。
“那阿丑就不客气了!”
“这才是我的兄弟……来人,把东西拿过来。”
有羌骑捧着阔刃刀和一张巨型大弓走过来,放在了董俷的面前。
“你的兵器失落在金城,不过幸好还有这阔刃刀在我这里,否则你回去定要被母亲责怪。这张弓是早年我从一南方商人手里买来,你姐姐为它命名为象龙宝雕弓,一方面是有为象龙立威的意思,另一方面则有非龙象之力不能开弓的意思。放在我身边也有多年,只是姐夫只能开弓三次,留在身边可惜了,就送给你。”
“姐夫……”
北宫伯二话不说,把那象龙宝雕弓插入了象龙背上的弓囊,然后又把一筒专门为象龙打造的长箭挂在旁边。北宫伯深情的抚摸象龙片刻,突然一笑,“这马倒也和如今的阿丑相当,将来等狮鬃兽长大了,望阿丑你莫要抛弃它,好好待它。”
董俷用力点头,然后交给董铁和绿漪把象龙带走。
北宫伯一指身后的五十名羌骑,“你手边只有五十名家将,人数还是有些单薄。可惜姐夫如今也是落魄之人,没办法给你更多人手。这五十人,都跟随姐夫多年,算得上心腹之人。把他们交给你,凑足百人之数,也是姐夫的最后一点心意。”
董俷也不客气,拱手道:“多谢姐夫!”
“好了,天已经亮了,启程吧……”
“那姐夫……”
“我?你就别管了。在这西北大地上,我可是比你熟悉的多。你先走,我随后离开。”
“姐夫,保重!”
北宫伯笑了笑,上前一把搂住了董俷,“阿丑,保重!”
说完,他扭头就走,再也没有回头看上董俷一眼。
象龙似乎意识到主人将要和它分别,不舍的一声长嘶。北宫伯身体一顿,继续大步前行。
董俷咬着嘴唇,心里暗自为姐夫祈祷,直到北宫伯的身影在街道拐角处消失。
“上马!”
董俷一甩头,大喝一声。自有董铁牵着象龙,他飞身上马。象龙开始似乎有点不适应,好一阵子的折腾。不过它很快就停止下来,想必也是心里面一时不适应。
都说良马有灵性,象龙既然被称之为宝马神驹,自然也不会少了灵性。
也许,北宫伯昨夜就已经向它道过别。虽然不适应换了主人,但它并没有剧烈反抗。
******
目送董俷一行人离去,北宫伯站在集镇的瞭望台久久不语。
有亲卫轻声道:“主公,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北宫伯神态轻松,摇摇头说:“韩遂和二弟既然联手,这西北之地,我们能去何处?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这里。我们多呆一刻,阿丑就安全一分……我已生无可恋,尔等若是不想随我送命,就快快离开,相信韩遂就快来了。”
亲卫们一阵沉默,都看着北宫伯。
而北宫伯背对着他们,一言不发,似乎正在欣赏这天地一色的动人景色。
“我等自跟随主公以来,主公和主母待我等如同家人……我等愿与主公同生共死。”
北宫伯并没有回头,轻轻的擦拭着箭筒中的每一支利箭,神色格外的安详宁静。
“你们可要想好!”
“我等愿随主公同生共死。”
“你们都是我北宫伯的好兄弟……哈哈哈,传令下去,让大家准备作战,天亮了!”
“喏!”
十名亲卫,十个汉子同时插手应命,转身跳下了瞭望台。
羌骑们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和那亲卫是一个想法,他们要拼死一战。
天边,有雪舞弥天,马蹄声由远而近,轰隆隆好像打雷一样。
集镇围墙上,能战的羌骑都弯弓以待,而那些失去了战斗力的羌骑,则靠在围墙垛口,手边放着兵器。
大约有三千人,清一色的羌骑。
随后还跟着数千金城步兵,刀枪如林,寒光闪闪。
“我乃新任破羌之王北宫伯玉!尔等都是我破羌子民,放下兵器,饶尔等活命。”
北宫伯在瞭望台上一笑,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要抹去我的印记吗?
破羌有个习俗,羌王同名双字。若只有一个儿子,继任羌王的时候也继承了老王的名字。
但老王若有两个儿子,则各执一字。比如北宫伯的父亲就叫北宫伯玉,他和他的弟弟,各占了其中的一个字。现在,北宫玉当上了破羌之王,他也知道他是抢了兄长的王位,所以干脆继承了老爹的名字,意思是破羌从未有过北宫伯这个人。
北宫伯拔身而起,弯弓搭箭。
“二弟,想做羌王,且先问问我同意否!”
利箭破空发出历啸声,朝着北宫伯射了出去。两人相距大约有八百步的距离,这一箭飞出,快若闪电。北宫伯的声音刚落下,那寒光就已经到了北宫玉的面前。
北宫玉前夜被董俷打伤,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
眼见那寒光到了,他连忙举刀磕挡。如果是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这一箭虽说力道很猛,却奈何不得他。但北宫玉肩膀上的伤势不轻,箭挡出去了,可伤口却迸裂了。那剧烈的痛楚让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刚抬头,又一支长箭已经到了面前。
铛的一声脆响,北宫玉险些被肩膀上的伤口疼得掉下马。
就听北宫伯冷笑道:“如此本事,也想当羌王?二弟,我早说过,你比我还天真。”
北宫玉恼羞成怒,大刀一指集镇,“冲过去,杀了那个人!”
他还是有些心虚,甚至不敢说出北宫伯的名字。随他前来的除了金城郡兵之外,大都是他连夜调过来,终于他的羌骑。一声令下之后,羌骑和郡兵们嗷嗷直叫,挥舞着刀枪就向集镇冲过去。
北宫伯哈哈大笑,“二弟,这就红眼了吗?凡我破羌儿郎听真,北宫伯在此,想要我脑袋的,就过来吧。二弟,哥哥在这里等着你,让我看看你有何本事当羌王。” ,.,,,
第三十三章 进退维谷
集镇的围墙只是为了阻挡马贼,其实修的并不算特别坚固。
董召等人在到达之后,看围墙着实不结实,于是就修整了一下,算是好了很多。
可即便如此,小小的围墙却挡不住羌骑和金城郡兵的冲击。
一个时辰之后,整个集镇陷入一片火海中。就连那集镇中最高的建筑瞭望台,也被火焰吞噬。不要误会,这火并不是北宫玉的手下所为,而是北宫伯点燃起来。
董召过来的时候,把营地中残存的松油都带了过来。
北宫伯已存了必死之心,故而在大战开始之前,就命人搜集柴草,把集镇里的茅棚房舍全都洒上了松油,瞭望台下更堆积了如山的木柴,一点火星就能燃起燎原之火。
共三百壮士,尽数葬于火海之中。
一个小小的集镇,竟耗费了北宫玉尽一个时辰的时间才攻陷,可是却什么都没得到。
北宫伯苍凉的歌声,从瞭望台里传出,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劈啪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羌骑虽然都是北宫伯带来的亲随,却也在这个时候下了马,神情庄重。
和北宫玉一起前来的都尉候选,有些糊涂。
“大王,他们这都是怎么了?那厮又在唱些什么?”
北宫玉神色凄然,“他在唱当年他和嫂子最爱唱的歌,是嫂子从乐府中选出来的曲子,换成了羌语……说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很多人都喜欢听。”
“不过是一首曲子,有甚好听。”
“我也不知道,可是他和那个女人喜欢唱,很多人喜欢听。”北宫玉想起了很多,看着那熊熊的火焰,他突然想起了幼年时和兄长一起并马驰骋的往事。从他第一次挥刀,第一次射箭,都存留着兄长的教导。后来有了嫂子,对他也非常的好……只是随着他的年纪增大,野心也就越来越大,最终发展成今天的结果。
哥哥,若你往日能有今天这般的决绝,我又怎敢心生妄念。
北宫玉下了马,朝那燃烧的瞭望台躬身三拜。此后,他就是北宫伯玉,破羌再也没有北宫伯和北宫玉这两个人,有的只是他,北宫伯玉……未来的西北羌王。
“不好!”
北宫伯玉上马之后,突然一声惊叫,“那董家的崽子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莫非是……”
候选点点头,“定是那巨魔儿逃走了。”
“不能放过那小子!”北宫伯玉的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放了那小子,不亚于放虎归山。”
候选笑道:“放心,大人已经派人堵住了各条往临洮方向的道路……那巨魔儿就算是生有三头六臂,也休想逃出文约先生布下的天罗地网。你我只管放心就是。”
“不,我不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总是难以心安。”
北宫伯玉说完,立刻唤人派出斥候打探。候选虽然没有阻拦,眼中却流露讥笑之色。
就这种脑瓜子还想当羌王?嘿嘿,若非大人留你有用,那容你在这里猖狂。
******
董俷一行人离开了集镇之后,纵马疾驰。
象龙不愧是有天马之称,快如闪电,而且持久力非常的强,和狮鬃兽跑了个并肩。
足足跑了一炷香的功夫,董俷这才勒住马。
狮鬃兽喷出了气雾,不停的对象龙嘶鸣,好像很不服气。
董俷笑着拍了拍狮鬃兽的头,“阿丑,莫要再闹了,等你长大了,一定能赢过它。”
胯下象龙似乎听懂了董俷的话,打了一个响鼻,表示不满。
也是,等狮鬃兽长大了,象龙也差不多要过了巅峰期。此消彼涨之下,未免有些不公平的嫌疑。董俷弯下腰,抱着象龙的脖子在它耳边说:“不过你现在才是我的好伙伴。”
那象龙嘶鸣一声,似乎很满意董俷的态度。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时辰,董俷看众人都露出了疲惫之态。看看天色,已经是晌午,只是乌云翻滚,看上去随时都会变天的样子。他手搭凉棚向前方观望,却只能看到一片苍茫的雪白。
“绿漪,把姐夫给你的地图拿过来。”
绿漪应了一声,纵马过去,从怀中取出一张牛皮。上面弯弯曲曲的画了很多条线路,董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收起地图说:“大家赶一赶,前面好像有个山坳……看着天色,可能还会有风暴。我们必须在风暴出现前抵达山坳,躲避风雪。”
就这样,众人再次奔驰起来。
在雪地当中,马跑起来很困难。地面溜滑,时常会出现马失前蹄的现象,造成了一些战马在中途不得不被迫放弃。幸好出发前,北宫伯为他们一人准备了两匹马。所以虽然损失了十几匹马,倒也没有造成大碍。在正午之前,找到了那个山坳。
风雪终于到来,整个世界都变得不清晰。
董俷让董召负责安顿大家休息,吃东西,自己却在绿漪和董铁的陪伴下登上了山丘。
向四周望,这风暴中的平原更有一种冷酷肃杀的气息。
董俷面无表情,站在山丘上一动不动。身上的黑色大氅在风中更是猎猎的作响。
“公子,我们下去吧。”
“不,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绿漪,你和董铁下去吃点东西,等风暴过去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公子不休息,绿漪也不休息。”
绿漪手里拿着老夫人送给她的龙头拐,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但她的语气很坚决,董俷又劝说了几次,见这丫头的倔强劲儿上来了,也实在是无法劝说她离开。
风雪越来越大,小丫头在风中瑟瑟发抖。
董俷无奈的叹了口气,解下了大氅披在小丫头身上,“我服了你了,我们回去吧。”
就在两人转身的时候,董铁突然停住身形,扭头看去。
“小铁,怎么了?”
董铁一边侧耳倾听,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说:“主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
董俷摇摇头说:“没听到什么声音啊!”
“是马嘶声……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马嘶声,而且数量好像有不少。”
董俷凝神细听,还真的听到了一点不寻常的动静。是马嘶的声音,若隐若现,非常的弱。再加上风声呼啸,把那本来就不清楚的马嘶声彻底给掩盖了下去。如果不是董铁的耳朵好,董俷还真的是不会在意。不过,这么大风雪,会是谁赶路?
“小铁,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遵命!”
董铁立刻飞奔下山丘,在山坳里叫了几个人,朝着那马嘶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们并没有骑马,步行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却很快被风暴掩盖。
董俷和绿漪匆匆下了山丘,召集人马候命。大约过去了半柱香的时间,董铁带着人回来了。随行还抓了一个俘虏,看打扮似乎是羌人,却又和董俷见过的羌人不同。
董召脸色一变,在董俷耳边说:“主公,看打扮,好像是烧当羌。”
羌人在西北人数众多,自东汉以来占据了西凉大部分地区,部落林立,数不胜数。
羌人也并非都是游牧,也有一些人是农耕渔猎,受中原文化熏陶,和汉人的关系非常密切。临洮附近的羌人,有六成就属于农耕羌,又称食草羌。还有一部分是居住于山岭中,也叫山地羌。总之,生活形态各异,董俷根本就记不完整。
这烧当羌,又是什么来头?
“主公,烧当羌位于鄂陵湖和积石山之间,是一个半游牧羌。由于烧当羌的领地地形复杂,有很多丘陵山地,故而至少有很多人从事农耕和渔猎,实力非常大。”
“有多大?”
一名破羌人接口道:“比我们的人多,不过要打起来的话,半斤八两。”
“你们打过吗?”
破羌人说:“烧当羌和我们只有一水之隔,为了草地没少打仗。不过有时候他们赢,有时候是我们胜。自从大王执掌破羌后,我们倒是没输过他们,有一次甚至达到了鄂陵湖……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多,而且地形又复杂,说不定就灭了他们。”
董俷闻听,向那烧当人看去。
鄂陵湖、积石山?可这里严格的算起来,应该是破羌的领地,烧当人怎么过来了?
“董召,问清楚他,为什么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说着,他取出了牛皮地图,查找片刻之后,突然气得一跺脚,“这里没有积石山。”
“公子,那看看这一张!”
绿漪连忙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张地图,比刚才那张地图显然要大了好几倍,是用完整的牛皮制成。而且地图上的图形,是用一种很特殊的手法鞣制而成,不会掉色。
董俷奇怪的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少爷,您忘记了?这是大老爷带过来的东西,是当年马将军绘制的西北地域图。”
马将军?董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绿漪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就是伏波将军。”
“啊……”
董俷恍然大悟。当初他离开临洮的时候,老夫人说过成方已经回家去了,东西都交给了绿漪。那么几大箱子的竹简,肯定是没法子带着。可当年马援留下来的西北地域图却被这小丫头随身携带。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考虑,不过很有用。
“绿漪,干的好!”
董俷大声称赞,把地图完全摊开,手指在上面仔细的寻找。
绿漪得董俷的夸奖,自然是喜不自禁。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兴奋的。
“这里!”
董俷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我们现在是在这个位置,准确的说,是位于破羌领地中。烧当羌从积石山过来,只有一条路,而且必须经过破羌的领地……奇怪。”
的确,很奇怪的事情!
烧当羌和破羌之间的恩怨很深,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肯定是无法化解。
这时候,董召也问出了口供,神色慌乱的来到了董俷的跟前,低声说:“主公,问清楚了。”
“慢慢说,是什么情况?”
董召平息了一下情绪,回答道:“那家伙果然是烧当人,而且还是个什长。他说他们一共有五百人,在前面的河床斜坡驻扎,主要是负责往大洋河方向送粮草。”
“送粮草?”
董俷低头看着地图,“大洋河在什么位置?”
董召立刻在地图上寻找,片刻后在一个黑点上画了一个圈,“就在这里……咦,这可是我们通往白马羌的必经之路。那家伙还说,要在两天之内把粮草送到。”
“有多少粮草?”
董召说:“据那家伙交代,至少可以供一万人马吃三天。”
一万人马?
董俷倒吸一口凉气,抬头骇然的看着董召。一旁绿漪和董铁,包括两个破羌的百人将都流露出惊惧表情。一万人啊,一万人驻扎在大洋河谷,我们怎么过去?
“过了大洋河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河湟地区,白马羌的领地。”破羌人回答:“从河谷过去,白马羌在那里有三个寨子,是他们的眼哨,也是他们的第一道防御。前两年我曾随大王去过一次白马羌,那里的人并不算多,三个寨子加起来,包括妇孺也只有三四千人左右。”
董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烧当人要打白马羌!
想想也正常,白马羌的大王和北宫伯是结义金兰,若知道北宫伯被害死,岂有不管的道理?董俷的手指顺着地图的黑线走过去,进入白马羌,然后继续走过去。
出了白马羌,就是武都、广汉属国、还有汉阳郡。
董俷一皱眉头,心道一声不好:这些人不仅仅是要图谋西凉。消灭白马羌族,而后再掌控河湟地区,占领武都等地,等同于打开汉中的一扇门户。烧当人要造反?
烧当、破羌、狼羌……
董俷有点糊涂了,这是典型的西北大乱啊!
评书里不是说过嘛,西北造反好像是和黄巾之乱同一年。难不成,黄巾之乱要在今年爆发?
所有的线索,汇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韩遂,这么大手笔的布局,只怕也只有那位西凉名士韩遂能够做到。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绿漪有些失了分寸。小丫头虽然学了不少东西,可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很紧张。
她说:“烧当羌既然能畅通无阻的从这里过去,显然是和破羌有联系。我们要去白马羌,他们不正好挡住了我们的路?而且,就算我们过去,还是要面临危险啊。”
几双眼睛都盯在了董俷的身上,在这一刻,董俷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沉吟片刻后,董俷咬牙道:“我们不去白马羌。”
“不去白马羌?那我们去哪儿?往临洮的洮水一线,肯定被那些人给封锁住了啊。”
“我们也不回临洮。”
董俷的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握紧拳头狠狠的擂在上面,“我们去这里。”
“积石山?”
董召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主公,这可是烧当人的地盘啊。”
“就因为这里烧当人的地盘,我们才要去。韩遂定然不会想到我们会走这么一条路……刚才你也说了,烧当和破羌之间恩怨很深,能暂时联手,里面肯定有韩遂的作用。我们干脆就挑起烧当和破羌之间的仇恨,让他们再打起来。两边一交手,白马羌的压力也就随之减少……我们只要绕过积石山,就是白马羌所在。”
“这……”
破羌百人将有些犹豫。
虽然北宫伯玉背叛,可他们始终还是破羌人。
这打起来的话,还不是破羌人在流血?委实有些为难。
董俷冷笑一声,“若你们有更好的办法,那就说出来吧。如果没有的话,想活下来就照我说的去做。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给韩遂一点小小的教训。” ,.,,,
第三十四章 巨魔儿
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在眼前死去,亲手打死了跟随自己冲锋陷阵,朝夕相处的战马。
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对于董俷而言造成的冲击之大,难以想像。
就像董玉曾经对他说的那样,董俷始终都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消极的去等待,然后再想办法解决。他只想让奶奶活下来,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不受伤害。不管是因为对那些传说中的牛人怀有恐惧,还是其他的缘故,他并没有进入这个时代。
即便是董玉和他讨论过这个话题后,董俷也仅仅是主动了一点。
准确的说,他一直都在逃避。
三国,是从评书三国演义中得到了第一印象。他憧憬,甚至崇拜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但是他却忘记了,他现在也是这个时代中的一员,真真正正的一员。
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时代里,人命不值钱。
你不去计算别人,别人也会来算计你。就算是不算计你,也很有可能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把你算计在里面。董俷终于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狩猎场。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既是猎人,也是猎物。任何不合实际的天真幻想,都会丢了性命。
******
风暴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在傍晚时分,渐渐的弱了。
斜阳夕照,为白茫茫的大地平添了一抹颜色,也让这荒芜的世界,增添了许多生趣。
大洋河是黄河的支流,上游是大洋等羌的地盘,中游则归于白马羌所有。下游的地形平缓,算是金城的治下,同时也是破羌牧马的天堂。过了春季,这里的水草极为丰美,只不过由于现在还是隆冬,不仅看不到绿色,连河床也被冰封起来。
柯吾伸了一个懒腰,走出了军帐。
远处,一辆辆车马早已经列队待命,车上堆积着粮草,准备送往河谷的烧当大营。
还不到三十岁的柯吾,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原本想借此机会向父亲展示一下他的勇武,可没想到父亲却让他跑来押送粮草。
柯吾是烧当羌王的儿子,是独子。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羌王更不放心让他去冲锋陷阵。要知道,刀枪无眼,如果柯吾伤了的话,本就子嗣不旺的烧当羌王就只能把王位传给他的兄弟。羌王也上了岁数,六十岁的年纪在中原算起来的话,已经是花甲之年,很难再去生一个儿子。
但柯吾却非常不开心,羌人重武,若是不能表现出足够的勇武,又如何能镇住羌部?
可惜,这道理和烧当羌王说不清楚。
把粮草押送到河谷大营后,一定要留下来。估计对白马羌的攻势也就是在这几天内展开,说不定还能建立功勋,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勇武呢。柯吾想到这里,暗自的下定决心。
“小王爷,车马已经整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有亲卫向柯吾禀报,他看了看天色,大声说:“风暴已经拖延了我们近一天的时间,传我命令,务必要在今晚子时前把粮草送到河谷,否则以延误军机罪处斩。”
亲卫插手应命,下去传达柯吾的命令。
柯吾正准备上马,也就在这时候,从河谷方向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在驰骋?柯吾心道:莫非是河谷方面等不及了,所以派人过来催我赶路吗?
正想着,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也看的越来越清楚。
大约有百余人的样子,穿戴也好像不太一样。有的看上去好像是某个豪强家族出来的家兵,有的却是羌人的打扮。不过这在西北倒也正常,只要是豪强,谁家没有蓄养羌奴?自东汉开始,羌汉混居已经成了习惯,这种现象也就见怪不怪。
“去问问他们,是什么人?”
亲卫应了一声,催马就冲了过去,用羌语大声叫喊道:“前方住马,来者何人?”
有人回应道:“我等是破羌人,奉命来催促粮草。”
破羌人?
柯吾先是送了一口气,但旋即有警惕起来。烧当和破羌之间恩怨重重,虽说现在暂时停战,可还是不能不防。他眯起眼睛仔细看,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儿。为什么呢?那些人有的的确是破羌打扮,可那些家兵,却绝对不是破羌能够拥有。
而且距离越来越近,那些人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
不对,是敌人!
柯吾在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一个念头,立刻紧张的大声喊叫:“是敌人,他们是敌人!”
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快接近了车队。
马队突然向两边一分,一起高头大马从马队中间冲了出来,马上一员大将,相貌凶恶,如同凶神恶煞一般。手中一把奇形的阔刃大刀,风一般的就冲进了车队。
那大刀挥舞,血光崩现。
一路上,几乎没有任何人能挡住他的势头,向柯吾迅速逼来。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骑队,更好像虎入羊群一样。刀光闪烁,运送粮草的烧当人哀嚎连连。而且那些人冲进车队之后,二话不说就四处放火。车上堆放的都是粮草,被火星子溅上,立刻就蔓延开来。上百辆牛车,一瞬间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套车的牛惊了,不停的嘶叫。
柯吾提矛想要阻拦住对方,哪知那为首的人马速太快,还没等柯吾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你家爷爷叫北宫玉,记住了!”
马上的大将双手握住奇形大刀的刀柄,顺势就是一刀。连着马头,柯吾的上半身就在空中飞了起来。肠子洒落了一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还在奇怪:北宫玉,变模样了吗?
“小王爷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叫喊了一声,原本就没有准备好的烧当人立刻乱成了一锅粥。
火势冲天,人喊马嘶。对方来的突然,让毫无思想准备的烧当人猝不及防。而柯吾的死,更是雪上加霜,令烧当人的士气一下子就散了,那里还能阻挡住对方。
“撤!”
随着那员大将一声厉喝,麾下人马立刻冲杀了出去。
有醒悟过来的烧当羌将大声的叫喊:“拦住他们,抓住他们,否则我们都活不了。”
的确,他们是活不了。
粮草少了还是小事,这小王爷死了,却是天大的事情。
不说别的,那老羌王定不会放过他们。如果不抓住对方的话,他们会死的很凄惨。
有百余骑随着羌将追了下去,身后的粮车在火海中化为了灰烬。
******
董俷在确定了计划之后,趁着暴风雪,带着人悄然绕过了柯吾的粮草营地,跑到了他们的前面。
按照他的想法,干脆是在风雪中解决战斗。
可是这暴风雪实在太大了,大的让他们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和人进行战斗。
合计了一下之后,董俷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虽然等暴风雪过去了之后再攻击会有很多危险,但不可否认只要速度快,够突然,那么依旧能杀的对方措手不及。顺利脱出了战场后,董俷带着人向积石山方向逃逸。可积雪很深,放慢了他们的速度。身后那羌将有带着人紧紧跟随,跑了半柱香的时间,董俷有点不耐烦了。
“绿漪,你和董铁带人继续撤退,董召留十个人,随我迎战。”
在这个时候,绿漪和董铁即便是有一百个不愿意,也知道军令如山倒。两人喏了一声,带着人继续跑。而董俷横刀立马在雪地,董召带着十名家将在身后列队。
羌将越追越近,远远的就看见董俷等人孤零零的立于雪地中。
“追,快点给我追上去,抓住他们!”
羌将心花怒放,道:这回可以不用死了,抓住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到羌王赏识。
董俷冷冷一笑,眯起了眼睛。
“敌人距离还有多远?”
他看得出,身后的家将还是有些紧张,当下大声的询问。
董召回答:“一百五十步!”
“……现在呢?”
“一百步!”
“六十步的时候再报!”
“主公,敌人据此六十步!”
话音未落,董俷猛地双目圆睁,探手从身后抽出一杆投枪掷出。跑在最前面的羌将只看到一道乌光出现,紧跟着胸口被一股巨力带飞了起来,就掉落在雪地上。
身后的战马来不及停住,踩着他的身体就过去了。
董俷双手连发投枪,十一支投枪带着历啸声飞出,枪无虚发,一枪一条人命。
待投枪发完,他一声怒吼。胯下象龙长嘶,风一般的就冲了过去。阔刃刀带出片片雪花,鲜血如雾喷洒,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有运气不好的,给砍下了半个脑袋。脑浆混着鲜血流淌出来,连声叫喊都没有发出。刹那间,就有二十多人倒在了雪地中。
雪白的大地上,被鲜血殷红。
这时候,董召也带着人冲上来了,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狠杀。
追上来的烧当羌兵才有多少?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死伤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一声呐喊,扭头就跑。董俷又追了一里多地,这才勒住了战马,朝着烧当逃兵大声的嘲讽:“回家告诉你们羌王,等着爷爷把你们这些烧当贱种杀光,鄂陵湖是我们的。”
“烧当贱种,烧当贱种!”
董召明白了董俷的意思,立刻带着人大声的嘲笑。
董俷看烧当人已经远走后,抬手示意停止叫喊。他笑道:“这下子,就算是韩遂在,那北宫玉也要费上半天的功夫。走,让他们解释去,我们再去找一个目标。”
一行人纵马远去,只留下了一地的死尸。
平原远处,起风了……
当晚,在河谷准备对白马羌发动袭击的韩遂,听到了粮草被烧,柯吾被杀的消息。
他连忙带着人匆匆感到了河床时,粮草都已经成了灰烬。
看着一地的狼藉,韩遂不禁咬牙切齿。而不远处,一个烧当将领正抱着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柯吾死尸放声大哭。他厉声吼道:“文约先生,你不是说过这里不会有敌人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是谁杀了小王爷,谁杀了小王爷!”
“鄂将军莫着急,这只是个意外。”
“意外,一个意外就让小王爷战死,这让我回去如何向老王爷交代?”
“鄂将军,此事我自会向老羌王解释,和你无关。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敌人是谁。”
韩遂说着,立刻命人找来的幸存的羌兵。
“可知道是谁袭击了车队?”
“是破羌,是破羌的那些杂种……”
羌兵显然也是被吓坏了,歇斯底里的大声吼叫。
“破羌?”
烧当将领闻听勃然大怒,“果然是那些不讲信用的家伙。我就说过,信不得破羌人。”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时候,一个汉人打扮的男子催马上前,看着眼前的一幕,笑道:“文约先生,看起来您遇到了麻烦啊。我从益州赶来,原想看文约先生大展身手……没想到,没想到啊……呵呵,呵呵呵。”
韩遂脸色阴沉,但似乎不敢和对方翻脸,强笑一声道:“黄先生见笑了,这只是小麻烦,一个误会罢了……你,再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你怎么知道那是破羌人?”
烧当羌兵立刻回答:“是他们说的,也是破羌人的打扮。而且,杀死小王爷的人,自称是北宫玉……“
“慢着,北宫玉现在改名做北宫伯玉。你慢一点,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子?”
羌兵一五一十的陈述一遍后,韩遂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是那巨魔儿,莫非是那巨魔儿还没有死?”
“文约先生,哪个巨魔儿?”
韩遂阴沉着脸,“黄先生莫问,此事遂自有主张。鄂将军,你且带人回去,我自会带人把凶手抓到。百密一疏,百密一疏……没想到那巨魔儿,居然还不死!”
鄂将军却不管什么巨魔儿不巨魔儿,怒道:“先生说的容易,死的是我烧当少主,你却要我撒手不管?你要多久才能抓住那小子,莫非十年二十年,我也要等吗?”
“将军莫急,三天,三天之内,遂定然送上那凶手的首级。”
韩遂说完,咬牙切齿的喝道:“程银、梁兴,带上两千金城兵,随我捉拿巨魔儿。”
注:关于柯吾此人,在历史曾有记载:羌首领。叛魏,为魏护羌校尉徐邈所伐。此君并未在三国演义中出现过,并且也没有任何对于他的具体评论。 ,.,,,
第三十五章 破羌之难
董俷等人追上了大队人马,清点了一下人数后,发现刚才一战,共有三人战死,没有人受伤。
损失了六匹马,不过还能补充的上。
这样的战绩,在董召等人看来简直是完美无比,可是在董俷的眼中,还是有些失败。面对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一方有备而来,另一方仓促迎战,还是损失了人手。在董俷的计划中,此后类似这样的战斗还会有很多。从现在开始,一直到脱离险境,能平安到达河湟地区的人,究竟能有多少个?董俷有点犹豫起来。
长出一口气之后,董俷随着大队人马前进。
他脸上的阴翳,让原本兴高采烈的董召等人也不敢再说笑了,跟在董俷的身后徐徐而行。
按照董俷的计划,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是积石山。
可是走了一半之后,他突然勒住了马,若有所思的看着夜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公子,您笑什么?”
绿漪催马上前询问。这许多人当中,也只有她能和董俷搭话,其他人略显胆气不足。
董俷心不在焉的回答:“绿漪,你说如果韩遂看到那么多尸体,会是什么反应?”
“气急败坏吧。”
“不,不仅仅是气急败坏。董召,刚才我好像听见那些羌人在喊,他们的小王死了?”
“啊,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好像真的是这么喊的。”
“小王是谁?”
董召并不熟悉烧当羌,故而把目光移到了两个破羌百人将的身上。那两个百人将先是一怔,旋即醒悟过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少主,莫非您杀了他们的小王?”
由于北宫伯把他们送给了董俷,可是又没有给他们正式的身份。
破羌人在商量之后,决定认董俷为主公。毕竟他们的家已经没了,把董俷当主公也是唯一的选择。否则他们就只有去当马贼,去过那种朝不保夕的艰苦生活。
只是董俷还没有答应,所有破羌人称呼他为少主。
董俷摇摇头,“我说不清楚。反正我杀了那人的时候,的确是有人这么叫嚷过。”
“少主,那小王是烧当的一种称呼。烧当人称他们的王为老王,未来的继承者为小王。既然他们这么喊,那一定是烧当小王。少主,你杀了烧当王的继承人。”
“啊?”
董俷也吃惊不小。这运气来了,还真的是城墙都挡不住。
不过念头刚过,又生出一念。他看着绿漪笑道:“韩遂只怕不止是气急败坏,恐怕他要狗急跳墙了……慢着,我杀了烧当小王,那烧当人岂能善罢甘休?韩遂既然是联络人,他说不定会为了证明他的立场,亲自带兵追杀我们……绿漪,会不会?”
绿漪跟着董俷听了几年的兵书,心里也有些算计。
听了董俷的话以后,她想了想,点头道:“如果真是烧当小王,韩遂倒是很有可能。”
董俷抬手,厉声喝道:“全军住马!”
“主公,您这是……”
“如果是韩遂追来,他一定能算出我的去向。到时候烧当人和他们联手,我们前有狼,后有虎,只怕难以逃出他的算计。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往积石山走。”
“不去积石山,那我们去哪儿?”
董俷闭着眼睛沉吟片刻,大声说:“去西海,我们去西海!”
“去西海?”
“不禁要去西海,而且还要绕***。我们的***绕的越大,韩遂就越弄不清我们的行踪……董召,传我命令,所有人立刻转向,我们就往西北走,立刻出发。”
董召虽然还不明白董俷的用意,可命令既然发出,他也没有迟疑。
“喏!”
在马上应命,董召立刻传令下去。
绿漪奇怪的问道:“公子,我们只是绕***吗?”
“不仅仅是绕***,我们要抢,要杀……只有把韩遂彻底激怒,我才好浑水摸鱼。”
说完,他看了一眼精神抖擞的众人。
暴风雪虽然阻挡了他们的路,可是也给了他们充足的休息时间。故而虽然跑了一晚上,却没有人流露疲惫之色。董俷心道:这样很好,只是不晓得你们能否支撑下去。
******
众人一夜疾驰,天亮之后,在往西海的路上发现了一个破羌的营地。
董召拍出了探马,很快就得到了营地的详细资料。这是个游牧群,人数大约在三百人左右,有男有女,并且有三百多匹马,和近八百头牛,听上去似乎很富裕。
董俷看着破羌百人将,“知道这个营地吗?”
“知道,他们应该是北宫玉的人。北宫玉的一个小妾,好像就是那营地首领的女儿。”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别客气了!”
董俷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接近了是晌午。羌人一般有两顿饭,晌午一顿,晚上一顿。算算时间,此刻正是吃饭的时辰。他不再犹豫,对董召和两名破羌百人将道:“传我命令,冲进那营地,凡抵抗者格杀勿论。我想大家的肚子,也都饿了!”
董召三人在马上领命而去。
他们一人带着三十骑,呼号着向远处的营地冲去。董俷和绿漪、董铁在后,带着七个人缓缓而行。
远处,传来了撕杀声。
坐下的象龙和跟在身旁的狮鬃兽都显得有些躁动。很显然,它们感受到了战场的气息。
“董铁、绿漪,你们带着他们七人看好咱们的马。我估计,这些马恐怕是不够!”
没明白董俷的意思,董俷已经催动象龙,风一般的冲了出去。
那营地里有火光,还传来了一阵阵的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声音和人喊马嘶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董俷发现,当他听到这种声音的时候,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
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可以毫无顾忌的杀戮,不亦快哉。
阔刃刀擎在手中,他仰天一声长啸,纵马冲入了营地。迎面两个破羌人冲上来轮刀就砍。董俷哈哈大笑,阔刃刀一个拨草寻蛇,铛铛两声,就荡开了对方的兵器。
象龙似乎心有灵犀,猛然提速。
董俷顺势唰唰两刀,挂着呼呼风声,把两个破羌人砍翻在马下。
一路杀进去,阔刃刀如同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正如董俷所猜想,这些破羌人在做饭,根本没有防备。事实上,又有谁会在自家的地盘防备呢?
“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随着董召等人的呼号声响起,营地中的抵抗越发的无力。
终于,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喝道:“我等投降,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大家都是破羌人,为何自相残杀?”
董俷一刀将马前的羌人脑袋砍下,任由鲜血溅在身上。
他那一身盔甲,已经被血染成了暗红色。阔刃刀举起,他高喝道:“董家儿郎,停手!”
对方已经放下了兵器,营地里东倒西歪的到处是尸体。
董俷命人把俘虏聚集在一块,足足有近二百人,其中还有几十个看上去不足十岁的小孩子。
“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是破羌王的领地?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带人屠杀自己的族人?”
“乌马,你可认得我是谁?”
破羌百人将催马上前,怒视那开口说话的老年人。
“你是……弃人,你不是和……已经被大王杀死了?怎么会在这里?”
“承老狗你那女婿的福,某家还活着。今日来,就是要杀一儆百,告诉那些背叛大王和王妃的人,叛贼不得好死,尔等就是榜样。”
那名叫弃人的百人将厉声喝道,整个营地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董俷命另一名百人将去收拢战马,同时闯入牛皮帐篷里搜刮方便携带的食物和衣物。
“你叫弃人,是吗?”
“少主,正是。”
“说的不错,叛贼不得好死,你说的很好。去和你的伙伴收拢一下战马,我们有用。”
弃人看了看董俷,从他那双半眯的眸中,看出了董俷的意图。
他有心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插手行礼,然后带着人匆匆的离去。
“这位英雄,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我们已经投降了,还请您放过这些妇孺吧。”
乌马向董俷哀声恳求,而董俷却看着那些俘虏,脸上还带着一种很诡异的笑容。
“英雄!”
“老头,放心吧,我不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不过我会杀你。”
“只要您能放过他们,乌马来世愿做牛做马……”
话音未落,阔刃刀带着一抹寒芒从他眼前掠过。乌马的头被砍下来,身子却直挺挺的站着,一腔热血喷溅而出。董俷举起阔刃刀,好像是从肺里挤出一个字:“杀!”
董召闻听,立刻大喊一声,带着人冲了过去。
本来听到董俷说不杀的俘虏们,那晓得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站在第一排的青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蜂拥而上的董召等人砍到在血泊当中。董俷催马来到了乌马的脑袋边上,探身用阔刃刀挑起他的脑袋,“老头,记住一句话,斩草要除根……嘿嘿,别瞪我,我没有食言。我只杀了你,其他人可不是我杀的……你死吧。”
挥刀一甩,乌马的首级飞出去,摔在了营地的门框上。
“董召,一个不留……那些小崽子,更是一个也不能放过,否则将来会成大患。”
“喏!”
董俷催马出了营地,此时弃人带着其他人,赶着几十匹上好的战马,静静等候。
“少主,我们接下来……”
“继续往西北,我们带着他们继续绕***。杀一个营地他们不跟来,我不信杀他一千个人,一万个人,他们还不跟过来……告诉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不管再累,我们都要熬过去……只要熬过这一关,就有好日子过。否则,大家死路一条。”
“还要这么杀吗?”
“就这么杀,杀到他们害怕,杀到他们失去了思考能力,我们才有机会脱身。”
董俷咬牙切齿的回答。目光向金城方向看去,细长的眼睛,变成了两条缝儿。
韩遂,北宫玉,这只是开始!这只是我替姐姐收回来的第一笔债。还会有第二笔,第三笔……你一日不死,我董俷就一日不会罢手,直到取走你二人项上狗头。 ,.,,,
第三十六章 一气韩九曲
天亮时,韩遂和闻讯赶来的北宫伯玉汇合了。
闻听事情的经过之后,北宫伯玉连连顿足,气急败坏的说:“我就说过那小崽子会坏了我们的大事,他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啊……我要抓住他,把他生吞活剥了。”
“伯玉别着急,如今往临洮的路已经被我们封死,去河湟地区的路,也有烧当人在,那巨魔儿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我们先冷静下来,想想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北宫伯玉挠着头,“文约,你也知道我不善筹谋,还是你来做主吧。”
韩遂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从来都是我韩文约算计人,今天却被一个小崽子算计。这巨魔儿果然厉害,居然能想出这种办法来打乱我的计划。不过没关系,这样的对手才有点意思……想他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又能有什么本事?”
“没错,没错!”
北宫伯玉连连点头,“文约还是赶快拿主意吧。”
一旁的黄先生,只是带着古怪的笑容看着韩遂。想他韩遂也是西凉名士,却被一个小娃娃搞得如此狼狈。幸亏我先来查看,否则将军若是听了他的话,岂不是……算了,先不着急,看他韩遂能拿出什么办法。若成功了,倒也能合作一下。
韩遂想了想,“那巨魔儿想必是已经看出了我们的目的,所以他一定不会再走河谷。洮水一线又被我们封锁,想必他不会去送死。我知道了,他要走积石山。”
“积石山?”
“那巨魔儿定然是想绕过积石山,从鄂陵湖方向进入河湟地区。烧当目前主力都在河谷,故而在鄂陵湖和积石山之间不会有什么防备。没错,他们想去积石山。”
“那我们还等什么?追上去啊!”
“别急,只要我们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就能追上他们。程银,立刻派人通知烧当老王,就说杀死他儿子的凶手想要从他的眼皮子下溜走,让他留意点,我随后就到。”
“喏!”
程银立刻下去安排,而韩遂则安慰北宫伯玉道:“伯玉,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去向,向那巨魔儿也跑不了。你我在后面追击,烧当老王自会在前方配合。”
北宫伯玉这才放下了心,为刚才的失态而有些羞愧。
就这样,韩遂带着人一路追了下去,在正午时分却突然得到了消息,说是有一伙人冒充烧当羌闯进了破羌的一个营地,将数百羌人杀的一干二净,然后遁走。
北宫伯玉闻听,立刻和韩遂赶往那个营地。
只见营地已经变成了废墟,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甚至连小孩子都没有留下。
火已经熄了,只是那血水和雪水混合在一起,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那巨魔儿欺人太甚!”
北宫伯玉气得哇呀呀大叫,挥舞着手臂说:“这家伙简直就是鸡犬不留啊。”
韩遂皱着眉头,突然对身边的人说:“立刻拍出斥候,看看那些人是朝那个方向走的?”
自有斥候飞骑而出,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回来禀报,说董俷等人是朝着西海方向逃走。
北宫伯玉一怔,“西海,那不是我破羌老营吗?
话说出口,他立刻用疑惑的目光向韩遂看去:“文约,你不是说,那巨魔儿去了积石山?”
韩遂也有点懵了!
进河湟无望,回临洮无路,按道理说,董俷等人一定是往积石山方向走,怎么会去西海?那是破羌老营,尚有数千人马守护。董俷他们这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韩遂这样想,也没有错。
毕竟在他们的眼中,董俷是个只有十三岁大的孩子,即便是机灵,却难有复杂心思。可他们并不知道,董俷的身体确实只有十三岁,可他的思想,已经成熟了。
上辈子三十年的生活履历,虽然没有做出轰轰烈烈的事情,思想已经成熟。
再加上在这一世的十几年生活,董俷的智力可能比韩遂还要成熟,想的也很多。
韩遂想了想,立刻带着人往西海追。
但没等到天黑,又接到了消息说,在往金城的方向,发现了董俷等人的踪迹。
这一下,韩遂是彻底糊涂了。如果他知道对手是一个智力和他一样成熟的人,也许能猜到董俷下一步的行动。可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还真的是没考虑太多。
天黑后,又有探马来报,董俷袭击了一个部落的营地。
韩遂带着人急急忙忙的赶到那里,又是一片狼藉留给了他。还是鸡犬不留,让追击下来的金城郡兵都感到心惊肉跳。巨魔儿,长史大人说的不错,真是个巨魔儿。
被董俷这么带着跑了一整天,韩遂也有点举棋不定了。
这帮家伙究竟是想要干什么?难不成他们是想要报仇,搅乱西北的局势不成吗?
韩遂在不知不觉中,否定了他早先的想法。
他没有再追下去,而是留驻原地。原因很简单,那巨魔儿不累,他的手下可是已经精疲力竭,在追下去,保不住会是什么结果呢。当晚,韩遂经过深思熟虑,确认了董俷等人还是想走洮水一线,从小阴山返回临洮。
可这个想法刚确定下来,就有探马来报,说董俷带着人往西北方向走了。
而且在一夜的功夫,连续袭击了三个部落,造成了近千人的死伤,把十几个羌部都触怒了。
西北?
这又是一个和韩遂刚确定的想法完全不同的路数。
北宫伯玉看着韩遂,突然跺脚大声叫喊起来,“那巨魔儿,那巨魔儿究竟想要如何?”
“伯玉,你先别着急,让我想想……”
韩遂阴着脸,沉声道:“那巨魔儿一路下来,似乎对西北极为熟悉。就算有你破羌的人带路,也不可能是如此结果啊?西北方向地形复杂,再过去可就要进了张掖郡……慢着,他去张掖郡干什么?那里是张掖属国,和他董家没有半点关系啊。”
北宫伯玉苦笑道:“我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可是我就觉得,他们难道不累吗?从前夜到现在,整整是两天两夜。这些家伙几乎就没休息,带着我们绕***啊。”
“绕***?”
韩遂一拍手,“那巨魔儿就是带着我们绕***……不过,他想去哪儿?”
一个问题,让韩遂和北宫伯玉都面面相觑。追,还是不追?两人都拿不定主意了。
董俷如果在这么继续下去的话,非把他们拖垮不可。
就在韩遂犹豫不定的时候,又有探马报告,董俷等人在晨间奇袭西海,杀了一百多个老营羌兵后扬长而去。北宫伯玉一听这个可就急了,西海老营,那可是破羌的根儿啊。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走。韩遂有心阻拦,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劝说。
本能的觉察到,董俷应该不是要打西海。
这家伙,是妖怪吗?
怎么会有如此诡诈的手段?韩遂终于醒悟过来,他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大的错误。
他把对手想的太简单了,他轻敌了!
若是这巨魔儿回到临洮,那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韩遂不敢去想,呆呆的沉思,甚至不知道那黄先生向他告辞。等他清醒了,黄先生也已经走远了。把个韩遂悔的连连跺脚,心里面更是把董俷的祖宗八代骂了一个遍。
现在董俷行踪飘忽,万一他逃走了,自己可就是功亏一篑。
韩遂思路向来是缜密,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就开始考虑退路的问题。他带着程银匆匆回到了金城,书写了一分奏章,派人快马送往洛阳,同时加紧对董俷等人的搜索。
这一夜,无事。
就在韩遂和北宫伯玉都认为董俷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时候,突然又接到了一份奏报。
这份奏报,却是烧当老王派人送人前来斥责。
说是破羌言而无信,擅自攻击烧当领地,并杀死了三百多人,要北宫伯玉交出凶手。
北宫伯玉彻底懵了,破羌何时攻打了烧当?
倒是韩遂反应过来了,他一脚踹翻了长案,暴跳如雷道:“那巨魔儿果然是要去积石山,给我点起兵马,追,一定要追上那家伙。他是往积石山方向逃走了!”
这边韩遂等人点起兵马,刚杀出了金城。没走三十里路,就有破羌人来报:烧当老王起兵八千,攻入了破羌的领地,并且摧毁了三个营地,死伤接近两千人。
北宫伯玉怒了,“立刻召集兵马,召集兵马……烧当老王辱我太甚,我与他势不两立。”
“伯玉,冷静一点!”
北宫伯玉怒道:“文约,我再冷静的话,破羌就被那烧当老贼杀得鸡犬不留了。你帮不帮我?若是帮我,就随我一起回西海点兵,否则,你就呆在你的金城郡吧。”
说完,北宫伯玉带着人打马扬鞭而去。
韩遂坐在马背上,发了好一阵子的呆,目光呆滞。
还是程银发现不太对劲儿,连忙上前推搡,“主公,主公……”
韩遂一口气顺过来,在马上大叫一声,“巨魔儿,你欺我韩遂太甚!”
一句话没说完,嗓子一甜,一口血雾喷出,韩遂是当场栽倒在马下,人事不省。 ,.,,,
第三十七章 再遇裴元绍
三天三夜,整整三天三夜!
董俷带着人马转战西北,从大洋河杀到西海,从西海杀到金城,又从金城绕回积石山,可谓战果丰厚。因姐姐的死,而积压在心中的怒气得到了些许的舒缓。
在装扮成破羌官骑袭击烧当羌后,众人又重回破羌领地,而后躲入了积石山。
清点人数,董俷才发现这三天三夜的奇袭战,令他损失了六十人。其中真正战死的也不过二十多个,而中途掉队的,占据了一大半。
这也难免,不眠不休的三天三夜,即便是董俷自己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他甚至认为哪怕再走一步,都有可能从奔跑的马上掉下来。再看看其他人,更是狼狈不堪。好一点的,也就是绿漪和董铁带着的那七个人。他们每次奇袭战时,他们都是负责看管战马和物资,直到最后一场对烧当的奇袭中才加入进去。
“小铁,在前面找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记住一定要隐秘。”
董铁应了一声,跳下马撒腿就跑。现在已经是在山区,马速无法提起来。董铁的那对飞毛腿在这样的环境中,远远比战马更加管用。董俷等人则不紧不慢的往前行进,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就看见董铁从山梁拐角处风一样的跑过来。
“主人,往前大约三里路,有一山坳。地形很隐秘,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董俷困的眼皮子打架,听到这句话,立刻来了精神。
“董召,命令大家加快前行,前面有个山坳,我们就在那里休整两天,然后上路。”
所有人都振奋起来,对于这些三天三夜只在马背上打盹的人来说,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躺下来睡觉的地方,醒来的时候能有一顿热腾腾的饭菜,而不是硬的已经难以嚼动的干粮。众人立刻加快了速度,在董铁的带领下很快来到山坳中。
山坳位于群山环抱,四周有如海般一望无际的松林。
很安静,也很隐秘。山坳里有几个山洞,还有一条没有冰封的溪水潺潺流动。这里有一个温泉,蒸腾着水雾,把山坳隐藏着一片林海雾气当中,的确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所有人都累得不得了,有的进了山坳后,就一头从马上栽下来,倒地打起了呼噜。
董俷只好先把这些人抬进山洞,一路上任凭颠簸,也晃不醒他们。
“董召,你也去睡吧。”
看大部分人都安排妥当了,董俷对董召说道。
董召也困的不行,只是他看董俷并不打算休息,忍不住问道:“主公,您不休息吗?”
“你们先去休息,虽然这里很隐蔽,可毕竟还没有脱离险境。我先不睡了,你去睡吧。”
“这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董俷眼睛一瞪,“这是命令,立刻去休息。咱们还要走很长的路呢。”
董召感动不已,跟上这样的主公,死也值了。
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撑下去了。与其在这里和主公争,还不如赶快休息好,等恢复过来一些元气,顶替主公警戒。董俷看董召走了以后,迈着发木的双腿向山坳外走去。这从马上下来,大腿内测就是一阵钻心的痛。也难怪,在马上跑了三天,腿都磨烂了。幸好四下无人,董俷松了一下裙裤,裹着袍子找了一块避风,但有很隐蔽的山缝里走下,狮鬃兽和象龙一左一右的在他身边匍匐。
已经听说了,姐夫在集镇战死。
虽然早有了心里准备,可还是很不舒服。
最后一天疯狂的袭击破羌和烧当人的驻地,未尝没有这个原因在里面。虽然和北宫伯并没有说过太多的话,可是却能感受到,姐夫是个好人。可惜,好人活不长。
这三天,对于董俷而言是无比重要的三天。
从马援遗留下来的兵书战策上学到的东西,第一次灵活的运用。
想当初伏波将军在西域纵横十几年,从没有过一次败绩。羌人善于骑射,他就用更灵活的战术不断蚕食对方的力量,一直到己方的战斗力绝对超过了对方为止。
马援用兵很谨慎,这一点董俷能从他留下来的兵法中体会出来。
可是等到真正运用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面的奥妙无穷。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种战法和上辈子在山村里听老村长讲述的游击战很相似,但是也有不同的地方。
马援在开篇就说过,孙子曰:兵者,诡道也。
同时他吸取了道家的思想,对孙子兵法中水无常形,兵无常势有更深刻的理解。
可以说,马援的兵法之中,无不流露出对这句话的赞赏。
董俷同样的赞赏。如今静下来,他仔细的回忆在过去三天里的行动,进行总结,并寻找行动中的破绽。可惜,他手里没有足够的兵力,否则斩杀韩遂也不是不可能。
这一次韩遂吃了亏,下一次他还会上当吗?
董俷现在可不敢在小觑韩遂。这一次他能打赢,可是下一次呢?这世上,没有常胜不败的将军。韩遂此次主要是吃了小看他的亏,但可以肯定,下一次他会把自己摆在同样的高度。这个西凉名士,果然不凡,险些让自己也栽在这西北大地。
一阵风吹过来,董俷不由自主的用力裹了一下身上的袍子。
靠着两匹马的身上,从狮鬃兽和象龙身上传来的热气,让他忍不住眼皮直打架。
太困了,真的顶不住了!
董俷知道,他不能睡着。可眼皮子不争气,不自觉的就闭在一起。
凭着最后一点的清醒,董俷狠狠的抓了一下腿上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呼的清醒了,睡意也随之驱走。可这样的情况是坚持不久的。董俷咬着牙站起来,在狭小的缝隙中,做起了五禽戏。虎戏振奋,猴戏灵巧,熊戏发力……
一套五禽戏坐下来,董俷出了一头的汗。
虚了,身子这三天下来都有点虚了。不过精神好了很多,他不断的重复着,直到从山坳中传来动静,紧跟着传来了绿漪和董铁的说话声。
董俷那根绷得已经要断掉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坐下来,靠着两匹马,眼睛一闭就睡着了。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睁开眼。
******
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的时候,正好是黎明。太阳升起,阳光折射水雾,产生出七彩的光亮。整个山坳被这七彩雾气所包围,就如同是一个充满了神秘,带着仙韵的魔幻世界。
山缝外,董铁为他站岗。
董俷伸了一个懒腰,全身酸痛的要死。他走出来,叫醒了董铁,带着两匹马往山坳里走。
“我睡了多久?”
“主人,您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啊。”
“怪不得肚子这么饿。”董俷揉着肚子,自嘲的笑道:“可知道山外面的情况如何?”
“昨天马嵩带人溜出去打听了一下,据说烧当和破羌已经打起来了。”
“马嵩?马嵩是谁?”
“你忘记了?就是随北宫玉袭击我们军营,后来被您俘虏,待咱们去集镇的家伙。”
董俷一拍额头,“哦,想起来了……这些日子忙着绕***,快把这家伙给忘记了。怎么,打了这么多场的仗,那家伙居然还没有死?我记得,他好像不怎么样啊。”
董铁笑道:“主人,马嵩一直和我们在看管物资和马匹,就连最后一场战斗,也只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才加入。呵呵,他机灵的很呢,绿儿姐姐说他是个大滑头。”
这滑头一词,也是董俷无意中说出来的,如今已经被绿漪等人广泛应用。
董俷点点头:“倒是个聪明人。小铁,你要记住,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你跟他学着点,别总喜欢冲在前面……对了,烧当和破羌打起来,韩遂没有制止?”
“想阻止来着,可是他生病了……现在昨天正午,烧当和破羌第一次交锋。听说烧当人吃了一点亏。不过破羌的伤亡也不少,两边似乎有点急红了眼的架势。”
“打吧,让他们打!”
董俷心里却在想:从韩遂的行动来看,他是要造反。可现在烧当和破羌打起来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解决不了。不行,我要立刻回家,说不定黄巾之乱已经开始了。
不免有些得意,至少从目前的状况看,西凉还生不出大乱来。
从山坳中传来了一阵香味,令董俷的肚子咕咕直叫。他也不再询问,脚步加快,跑向了篝火处。
绿漪熬了一锅肉汤,正笑盈盈的等着董俷。
就这样,在山里待了三天,所有人都恢复了精神。
三天之中,董俷不断的派人打探消息。烧当和破羌彻底撕破了脸,更从河谷撤回了人马,准备加入双方的战斗。不仅如此,整个西北因为董俷绕的这个大***,都乱成了一团。部落和部落之间不再相互信任,彼此猜忌,并有小规模冲突。
“河谷的敌人撤了?”
董俷倒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从河谷进入白马羌。
可是他忍住了。
在他看来,现在还不是一个最佳的时机。
“主人,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不着急,不着急!”
董俷强忍住撤离的冲动,耐心的劝说道:“再等等,只怕韩遂现在已经醒悟过,知道我们要绕过积石山走。你们看着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一定会出面阻止双方的战斗。到时候他们会在烧当的领地中追杀我们,大洋河一线必然会放松警惕。”
“您是说,我们还从河谷走?”
“正是如此,虚虚实实……嘿嘿,韩遂不会不知道烧当人撤军的消息。他一定会带着人盯住河谷出口。我们现在出去,会中了他们的圈套。等过些日子,烧当和破羌的战斗全面打起来了,韩遂一定会出来的。现在,我们和他比的是耐性。”
说完这番话,董俷发现周围居然没有人吭声。
他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众人,发现大家都在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主公,您真的只有十三岁吗?”
“我……”
董俷知道,他表现的太过分了。当下哈哈大笑两声,岔开话题道:“我们在这里看戏,看戏。”
“什么叫做看戏?戏,又是什么?”
“这个,这个……戏,就好像跳舞一样,好像女人跳舞一样。女人跳舞大家都喜欢看的,是不是啊?看戏,和看女人跳舞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哈哈哈哈。”
不小心,有说漏了嘴。
忘记了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戏曲这一说法。
绿漪疑惑的看着董俷,这个少爷啊,总是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你去问他吧,他就会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解释。反正,从认识他开始,就觉得他有点古怪。
正如董俷猜测的那样,烧当和破羌之间的战争一直持续到过了新年。
韩遂在河谷苦等了很久,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出面阻止双方的争斗,在鄂陵湖领域搜索董俷等人的踪迹。他估计,董俷等人应该已经处于烧当领地的中心位置,只要双方停战,凭烧当老王的一句话,董俷这些人插翅难逃,此时出击正合适。
******
就在韩遂出面收拾残局的时候,董俷也得到了消息。
他立刻命令众人行动,从积石山中横穿过去,自大洋河附近的出口流了出来。
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太多的阻拦。金城郡兵大都被韩遂带走,用以震慑烧当和破羌双方。
沿着大洋河一路直上,董俷一行人畅通无阻,在正月十五的早晨,抵达河谷。
河谷是一个地形很险要的峡谷,两边丛林密布,即便是几千人藏于山峦中也无人知晓。
董俷骑在象龙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穿过前面的峡谷,我们就安全了!”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是啊,终于安全了。
回想过去的一段时间,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把大半个西凉闹翻了天,等将来老了,和儿孙说起来,也会有谈资。但是董俷却没有露出笑容,他走在最后面,当他进入峡谷的一刹那,忍不住回头向金城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细长的眸中寒光隐现。
韩遂,这是咱们的第一次交锋!
你等着,用不了太久,我一定会回来。那时候,就让我领教一下,你这位西凉名士的高明吧。
想到这里,他提刀在峡谷一边的峭壁上留下了一行大字:他年我若回此地,定叫金城变血海。
看上去诗不是诗,赋不是赋。
可却足以表明董俷的决心。他纵马追上的众人,穿过长长的峡谷。
眼见着就要出了河谷山口的时候,突然一声铜锣响,从两边山坡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一个个手执弓箭,在阳光下明晃晃,亮闪闪,杀气逼人。
董俷大吃一惊,难道韩遂在这里有埋伏?
正慌乱中,从山坡上冲下了一骑,远远的就甩蹬下马,扑通跪在了地上。
“前面马上,可是主公?”
董俷眯起眼睛仔细看去,失声叫道:“伯侯……你还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