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中原无战事(一)
从山坡上,冲下来了一匹白马。
马上端坐一名女将,年纪大约在十七八的模样,一身亮银甲,手提亮银枪,头上插着一根白色的稚鸡翎,雪白的披风迎风猎猎抖动。往脸上看,两个字,漂亮。
瓜子脸,柳眉弯弯。
粉面桃腮,一双杏眼,亮晶晶。
她冲下山坡,惊奇的叫喊道:“夫君,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跪在那里?”
那俏生生的声音嘎嘣脆,好听极了。董俷瞪大了眼睛,愕然的看看裴元绍,又看了看那女人。
“绿漪,她刚才叫他……夫君?”
“好像是这么叫的。”
董俷催马上前,刚要开口说话。哪知那女将抬手枪指董俷,厉声喝道:“兀那丑鬼,使了什么妖法?为何我夫君看见会跪下?快快解去妖法,否则休怪我枪下无情。”
那跪在地上的,赫然是当初在金城和董俷走失的裴元绍。
只看他满脸通红,表情尴尬。董召等一干和他熟悉的人,都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让裴元绍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然后一头钻进去。他连忙爬起来,伸手把那女将从马上拽下来。
“夫君,你拽我作甚?”
“哈哈哈……”
董召等人在马上放声大笑,惹得那女将更加恼怒,厉声喝道:“不许笑,否则射死你们。”
一群人立刻捂住了嘴巴,但仍然忍不住嗤嗤的笑。
“滕丽儿,莫要胡说八道,马上的是我家主公,不得无礼。”
“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主公?怎么长得这么丑,我大哥和他一比,简直俊俏十倍。”
董俷端坐马上,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那张黑脸都成了紫色。
绿漪在马上笑弯了腰,连跟在董俷身后的狮鬃兽,都不停的打着响鼻,似乎在嘲笑。
裴元绍气急败坏道:“滕丽儿,你再胡说八道,我就不要你了!”
“夫君莫要这么说,你若不要了滕丽儿,滕丽儿该怎么办……兀那丑鬼,不对,是主公。伯侯一直念叨你,还说你不来,他就不答应娶我。你现在来了,赶快答应下来,我和伯侯也好早早成亲。”
羌女说话口无遮拦,却带着纯朴自然的味道。
董俷笑了起来,从象龙背上跳下来,大步流星走过去说:“伯侯,别来无恙?”
“主公……”
裴元绍话未说,泪先流,“元绍无用,竟失了城门,令主公深陷绝地,罪该万死。”
“屁话,什么罪该万死?人只能死一次,哪有什么万死?你这话我不爱听。再说了,金城的事情也不能怪你。韩遂带那么多人,即便是我,恐怕也无法守住啊。”
“可是主公,我……”
“好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对了,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又是什么人?”
没等裴元绍开口,那滕丽儿抢先回答:“丑鬼……不对,是主公。是我救了伯侯,我们是白马羌人,前些日子烧当人企图攻击我们,却又莫名其妙的退走了。伯侯说要去找你,我担心他一个人会有危险,于是就带着人和他一起过来了。不久前,这里还有金城郡兵,我们不敢妄动,于是就守着山口,没想到你们却来了。”
话说的是有点乱七八糟,但董俷却听明白了。
他插手躬身一礼,“多谢姑娘救伯侯一命,董俷感激至极。”
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却让裴元绍和董俷身后的董召等人感动的不得了。摊上这样的主公,死又有何惧哉?
哪知那滕丽儿杏眼一瞪,“你这人倒也奇怪。我救我家夫君,你有谢个甚?”
一句话,把董俷憋得的是脸红脖子粗。
幸好绿漪上前解围,“滕丽儿姑娘,敢问白马羌腾子驹,是你何人?”
“你说的是白马大王吗?我和他没关系……怎么,你们难道还认识白马大王不成?”
董俷回答:“我们此来,正是要投奔于他。”
“大王的脾气不好,而且不太喜欢你们汉家人,你投奔他可以,却不能带走伯侯。”
裴元绍红着脸,想要解释。
这时候绿漪笑道:“丽儿姑娘莫要着急,不会短了你的夫君。不过,我们是不是找地方说话?你看,我们这一路奔波,都很疲惫了,希望能在你的地方借宿。”
“那倒没关系,我们的营地就在前边。”
滕丽儿说着,举枪朝山坡上的人吆喝起来:“好了好了,是自己人,收起弓箭,除了警戒的人留下来,其他人随我回营去了。”
山坡上的羌人一哄而散,滕丽儿翻身上马,提枪在前面带路。
董俷和裴元绍并马徐徐而行,他忍不住问道:“伯侯,这女子和你是怎么回事?”
裴元绍红着脸,“主公,当日我逃出金城,落荒而走,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后来我在马上昏过去了,还是这女子救了我的性命,把我带回了营地当中。这些日子来,多亏了她衣不解带的救治,我才活下来。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上了我,而且非要嫁给我……我实在不好推脱,只得说要得到主公您的同意。”
董召忍不住插嘴道:“奶奶个熊的,我们在那边拼死拼活,你却有美人相伴,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好事都被你赶上了,小白脸就是好,奶奶个熊的,怎么就没人看上我呢?”
这话说的深得俷之心,连连点头。
把个裴元绍闹得脸红脖子粗,瞪着眼睛吼道:“董召,你莫要胡说八道。主公事业未成,元绍又怎能顾忌这儿女私情?”
董俷抬手,“你别扯上我。事业归事业,儿女私情归儿女私情,两码事,你别混为一谈。我问你,你喜欢这女子吗?若是喜欢了,我便替你做主,应了这婚事。对了,她家中还有什么人?”
裴元绍低着头,羞答答的回答:“她是前面营地的首领,父母早亡。不过她倒是挺能干,把营地打理的井井有条,颇有生气……元绍,元绍说心里话是喜欢的。”
“那这女子倒不简单!”
董俷不由得高看了滕丽儿一筹,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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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丽儿的营地,有一千人左右。
其中大约有五六百人都是她的族人,其他的是劫掠而来的奴隶,大家相处倒也融洽。
在牛皮帐篷里分宾主落座,裴元绍本来是想在董俷边上坐下,可是被滕丽儿吆喝了一声之后,又被董俷给赶了过去。算起来,他现在是白马羌的女婿,属于主人。
有营地的奴仆送来香喷喷、热腾腾的烤全羊。
董召等人甩开了腮帮子一阵海吃,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活像饿死鬼投胎,让董俷大感丢脸。
不过他们这样的行为,倒获得了滕丽儿族人的好感。
奉上了美酒,一群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董召本就是羌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董俷吃了几口之后问道:“滕首领,我们歇息过之后,就要启程拜见白马大王。在我们离开之前,我想先订下你和伯侯的婚事。这样一来,你也可以放心不是。”
滕丽儿顿时笑逐颜开,“丑……主公,滕丽儿在这里多谢您了。”
丑鬼就丑鬼,主公就主公,干嘛丑主公?
董俷无奈的苦笑,人长得丑,难道就要被人歧视不成。不过他也看出这滕丽儿是有口无心,所以并未在意。倒是裴元绍在滕丽儿边上坐着,红着脸,扭扭捏捏。
滕丽儿说:“不过您不用急着去见白马大王。之前烧当人在这里挑衅,大王已经得到了消息。前些日子还派人来告知,大王已经整顿了兵马,正朝这边赶来呢。”
“哦?白马大王要来吗?”
滕丽儿点点头回答道:“就在这几天,大王就该到了吧。”
董俷和绿漪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待大王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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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状态很差,存稿已经耗尽了!
这是在摇摇晃晃中写出来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样。
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觉得大楼在晃……也不知道是真在晃,还是幻觉,晚上更不敢睡觉。
朋友说这是震后恐惧症,我不知道。反正等机票好买了,准备回家。看了几天的新闻,生生死死的,有点麻木了……突然很想家,陪陪老爹老娘。
还是那句老话,珍惜身边的亲人,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吧。如果能静下心,会争取再写一章,但是在下现在真的是不确定…… ,.,,,
第三十九章 中原无战事(二)
当晚,很多人都喝醉了!
董召董铁等人在通过河谷之后,那提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多日来的提心吊胆,需要充分的缓解和释放,而喝酒无疑是目前最好的一个选择。至少,这里很安全。
滕丽儿也喝多了,和裴元绍终于有了结果,心里自然没有太多的压力。
不过,董俷却没有喝多。
他很清醒,哪怕是在这营地中,也不敢有半点的松懈。
“伯侯,我有些事情想要向你询问,一会儿去我那里坐一坐。”
酒宴结束后,董俷突然拉住了正要搀扶滕丽儿回去休息的裴元绍。裴元绍点点头,“元绍把丽儿送回去安歇后,立刻就去。”
在绿漪的陪伴下,董俷在解下了身上的衣甲,在长案后坐下。
阔刃刀摆在长案上,还有姐夫留给他的象龙宝雕弓。试过几次,拉开倒是没问题,可董俷的射术着实太差,这么好的弓,放在他手里实在可惜。说起来也很可笑,董家的人射术都相当不错。唯有董俷是个异类,怎么练射术都无法得到提高。
对于这一点,董俷被四姐耻笑过很多次。
也许真的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吧,练了这么多年,却比不上绿漪小丫头的射术。
可惜,这弓太强。否则送给绿漪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董俷看到这宝雕弓,就不自觉的想起了姐姐和姐夫。让绿漪把装着姐姐骨灰的坛子拿过来,放在长案上。连同宝雕弓一起,他拜了三拜,然后就坐在那里发呆。
裴元绍走进帐篷,看董俷目光呆滞的坐在那儿,不由得就是一怔。
刚要说话,就见绿漪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种手势也是董俷第一个使出来的,裴元绍倒也理解其中的含义。于是找了个位置,静静坐下。
“啊,伯侯来了!”
“主公,元绍刚来……”
董俷回过神,看到了裴元绍后,道了一声谦,让裴元绍有些受宠若惊。
“绿儿,在外面守着。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伯侯说,有人来的话,就提醒我一下。”
“知道了!”
绿漪走出帐篷,把帐帘放下。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元绍万死不辞。”
董俷摆摆手,“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我真不希望再看到有人死了,以后别说这种话……我找你来,其实是想要问你一点事情。恩,是关于太平道的事情。”
裴元绍一怔,“元绍知无不言。”
“我想请教,太平道去年……我是说在你归顺我之前,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吗?”
“不轨的举动?”
“或者说,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比如那位大贤良师想要……”
董俷眼睁睁的看着裴元绍。他必须要弄明白,那该死的黄巾之乱是不是已经爆发了。
韩遂在西凉的举动,大有造反的趋势。
如果按照评书所说的那样,西凉造反的这一年,也就是黄巾之乱的爆发。
两者间肯定有联系。董俷已经很肯定这一点……那害得姐姐丧命的药,不就是来自于太平道?董俷甚至怀疑,太平道是不是和韩遂有约定,所以在同一年造反?
裴元绍明白董俷的意思,并且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他知道这位主公对太平道非常仇视。至于仇视的原因,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只是主公为什么问这个?
想了想,裴元绍说:“主公,那太平道虽然势大,但目前而言,还没有什么出轨的行为。不过在元绍归顺之前,曾听唐周提起过一件事。说大贤良师手里有两份名单……其中一份上写有各地渠帅之名。据唐周说,渠帅只是大贤良师为方便管理太平道而设立的职位,都是他心腹之人。而另一份名单,则是朝廷官员。”
这消息虽然很珍贵,但却不是董俷想知道的。
“伯侯,你在这儿有没有听说过太平道的事情?”
裴元绍脸色大变,“主公明鉴,元绍虽出身太平道,但追随主公后,就没有再和他们接触过。”
董俷摆摆手说:“我知道,我不是说你勾连太平道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中原现在情况如何?我这些日子忙于躲避韩遂的人马,对中原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
“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啊!”
裴元绍糊涂了,茫然不解的看着董俷。
松了一口气,同时董俷更茫然。没有动静,就说明黄巾之乱还没有发生。评书里可是说了,黄巾之乱,可谓是八州震荡。如果真的发生了,河湟地区也会有动静。
不过,评书已经害了他一次。
就因为小觑了韩遂,令大姐他们丧命。
董俷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相信评书《三国演义》。苦恼的拍怕额头,看着长案上的物品发呆。姐姐,如果换做是你的话,你又会做些什么呢?请告诉我啊!
“照顾好奶奶,照顾好爹娘,照顾好你自己……”
姐姐的话在董俷耳边回响,让他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也许,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也许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只是他这只小蝴蝶的出现,出现了一些小波折。
既然大方向不会变,那自己就必须要行动起来。
就算是对姐姐的承诺,照顾好爹娘……对,绝不能让老爹重走三国演义里的套路。
“主公!”
“啊,伯侯,你还没走啊!”
裴元绍苦笑看着董俷,心想:你是我主公,你不让我走,我怎么可能走?
他看了看长案上的那些物品,压低声音道:“我听董召说,大小姐她们是不是……”
董俷一直眯缝的眼睛突然睁开,有一抹杀机闪现。
“伯侯,天已经晚了,去安歇吧。”
裴元绍心里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元绍告退!”
当他走到帐篷门口,正要伸手挑起帘子的时候,董俷突然开口了。
“伯侯,他们都还在。在这里……在这里!”
董俷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心口。朝裴元绍一笑,虽然很难看。他说:“俷能活多久,他们能会在这里多久,一直陪着我。”
裴元绍离开了……
董俷依然坐在原处,靠着一张长案发呆。很想喝酒,最好能一醉之后,什么都忘记。
绿漪走进了帐篷,靠着门口坐下来,痴痴的看着董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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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白马大王腾子驹带着大队的白马羌兵抵达。
董俷在滕丽儿的引见之下,见到了这位白马大王。他年纪也不大,三十出头,相貌非常的硬朗,颌下长须,颇有儒雅气质。
腾子驹看着长案上的象龙宝雕弓,又凝视了半晌在大帐外的象龙宝马。
突然一声历啸,抬脚踹翻了长案,痛哭道:“兄长,子驹无能,竟连兄长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董俷没有上前劝阻,而是看着腾子驹发泄完毕后才开口道:“大王,还请节哀。”
“董家兄弟,你说……咱们怎么报仇!”
腾子驹红着眼睛,大声吼叫道:“我愿倾白马羌所有力量,誓要杀了那韩遂,为兄长报仇。”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董俷差点忍不住说:“我们现在就去。”
可是他知道,还不到时候。虽然目前西北混乱,烧当和破羌彼此敌视。可是在韩遂的调解下,定然会暂时停止争斗。若是白马羌现在加入,说不定会令双方提早休战。到时候凭白马羌一族之力,恐怕不是韩遂的对手。董俷不得不小心谨慎。
“大王,仇一定要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可以报仇?董家兄弟,难道你不想马上杀了那韩遂吗?”
“大王,我比谁都想杀韩遂,可……”
董俷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他说:“大王现在一族能有多少兵马?韩遂为西凉名士,得许多羌部所尊敬。我们现在过去,他可以马上拉出几万人马,甚至十几万人马和我们作战。我只担心,仇报不成,大王也会受牵连。”
“可是……”
“俷有一计,可为大王言之。”
董俷想了想,“大王目前不可妄动兵马,那韩遂对河湟虎视眈眈,您出兵,恰好给了他借口。不妨先守好河湟,同时拍出小队散骑,化装成烧当或者破羌人的样子,挑起两族的争斗。即便是韩遂名望高,恐怕也无法制止两族之间的争斗。您只需让两族的仇恨加重……他日我回临洮,当禀明父亲,令朝廷兵马从洮水攻入,到时候您可以率本部人马,从侧后方袭击,两下夹击,则韩遂必亡。”
腾子驹想了想,点头道:“董家兄弟此计甚妙,腾子驹就依兄弟。”
两人又商量了好几天,董俷见万无一失后,才向腾子驹提出了告辞。
腾子驹自然不愿,又留了董俷十余日,知道二月过,才依依不舍的送一行人离去。
本来,裴元绍和滕丽儿在腾子驹和董俷的主持下已经结为夫妇。
按照董俷的意思,让裴元绍留在河湟。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拆一个家。董俷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多年,可有些方面,还是抱着上一辈子的思想来考虑。
哪知裴元绍说什么都不愿意,大丈夫当建立功业,这也是他投靠董俷的初衷。
原以为滕丽儿会出面留下裴元绍,可在听了董俷的话之后,她居然支持裴元绍的行动。
“主公,伯侯想要建功立业,滕丽儿虽是女子,却也知道轻重。留在河湟,滕丽儿固然会很开心,但是伯侯一定会不高兴。河湟虽大,可也很小……伯侯即便是人留在这里,只怕心也不会在这里。请主公带他一起走,滕丽儿愿意等他。”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董俷自然也没办法在留下裴元绍。
又过了数日,一行人终于启程。
裴元绍和董召在前面探路,而董俷等人则在后面随行。
看着稀稀落落的几十人,董俷这心里面难受的很。想当初从临洮出发,浩浩荡荡的也有几百人,光马车就接近百余辆。那时候身边还有姐姐、姐夫,可现在……
董俷看了看董铁和绿漪,拍拍身旁狮鬃兽的头,长叹了一声。
眼看着过了前面的山,就离开了河湟。突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上去至少有一百匹战马在奔驰。
董俷心里一惊,勒马回头看去。
天边烟尘翻滚,一群人骑着马朝这边急速跑来。
为首的,竟然是滕丽儿。
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主公,等等我,等等我!”
董俷愕然不解,扭头对绿漪说:“去前面把裴元绍叫过来,我就说嘛,不让他走……这小娘还非要充坚强,这才不过两三天,你看就忍不住追上来了。”
绿漪笑着催马前去找裴元绍,董俷从马上跳下来。
那滕丽儿冲到了他面前,纵身跳下马,上前几步单膝跪地,“主公,我跟你们一起走。”
“丽儿,你发什么疯?”
没等董俷开口,裴元绍骑马跑过来,惊怒道:“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你在家等我吗?”
滕丽儿瞪大了眼睛,“大王说,中原女人最善狐媚。你要是去了,难保不被她们迷住。我想了一整天,决定跟你一起去临洮。看着你,看你还敢找别的女人?”
“我什么时候找女人了……丽儿,你别胡闹。”
原来是个醋坛子!
董俷不由得笑了起来,上前搀扶起滕丽儿,“滕首领,不是俷不愿带你走,你是一营首领,你走了,你的族人怎么办?这样吧,我帮你看着伯侯,你总能放心吧。”
滕丽儿连连摇头,“不行……男人的心,比草原上的狼还要冷酷。如果不看紧了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心。我要跟着他……主公,您放心,滕丽儿不会给您添麻烦,而且我的武艺不错,伯侯都未必是我的对手,绝不会让您为难的。”
裴元绍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感觉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好像不太对劲儿了。
当初输给董俷,那实在没话可说,谁让主公是个怪胎,周围的人也不会耻笑。可连女人都打不赢,这种事情如果传扬出去,可真的是丢死人。但没办法,滕丽儿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幼年时也曾勤练武艺。两人若是交手,非百回合分不出胜负。
董俷说:“可你的族人……”
“主公放心,我已经把族人交给大王代为照管……这些儿郎都是我族中的兄弟,弓马颇为精通,愿在主公帐下效力,还请主公收留我等。”
这人收的……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董俷苦笑一声,“既然如此,只要伯侯同意,那你们就跟着吧!”
说完翻身上马,和裴元绍错马而过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道:“伯侯,我实在是帮不了你……还是你自己处理吧。不过,我看你啊……以后可真的要小心些了,哈哈哈!”
身后,裴元绍面红耳赤,说不出话。 ,.,,,
第四十章 董卓丧女
光和三年初春,洛阳接到了金城长史韩遂的奏章。
奏章里说,新任西部都尉北宫伯与金城太守陈懿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双方在光和二年末相互攻击,陈懿、北宫伯相继毙命,更因此而引发出西凉三十六羌部骚乱。
幸有韩遂出面调解,令各羌部平息下来。
大意如此,等等等等。
……
这份奏章并没能在洛阳引起过分的注意。
西凉羌部的骚乱,随他去,只要汉家的江山不乱就行。
不过,金城太守死了,西部都尉死了,毕竟也不是一件小事。皇帝刘宏这一次倒是没有计较太多,慷慨大方的把两个官职一起安放在了韩遂头上。昔日的西凉名士,金城长史在一夜之间就成了西凉最具权威的人,让很多人一下子无法接受。
而最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就是正在河东巡视的董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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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儿呢?玉儿可好?”
当董卓听到北宫伯死亡的消息时,脑袋嗡的一声,立刻就乱成了一锅粥。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晕过去。幸好身边有一员大将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搀扶住了董卓。
“主公,请保重!”
那员大将生的身高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漆黑赛似锅底的面庞,一双铜铃般的环眼。颌下黑须,鼻直口阔。他站在董卓的身后,脸上流露着紧张的表情。
董卓用力的甩了甩头,一把推开那员大将。
抓住了李儒的手臂,大吼道:“快点说,玉儿如何了?可有她的消息?文正快回答。”
董卓那是什么出身,出了名的西北豪侠,孔武有力。
李儒被他抓的倒吸凉气,苦笑道:“父亲,朝廷传来了邸报,怎么可能谈及大姐?”
“是啊,是啊,怎么可能会……玉儿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和陈懿翻脸,更引发冲突?那陈懿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玉儿相助,北宫伯又怎么会战死?”
董卓说:“这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李儒看了一眼董卓身后的那员大将,“文开,烦你在门外看护,我想和主公说几句话。”
“文正莫要客气……主公,您还请节哀,文开告退!”
那员大将说完,退出了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而后在距离房门十步的位置立下。
李儒犹豫了一下,“父亲,儒也觉得此事有蹊跷。那区区陈懿,如何是大姐和大姐夫的对手。更何况大姐夫的身边,还有一员虎狼之将,大姐夫怎么就会死了?”
董卓一怔,愕然道:“虎狼之将?是谁?”
“父亲,您难道忘记了,阿丑可是跟在大姐的身边呢。上次二姐来的时候,也曾对如提起过,阿丑对大姐甚亲……他那脾气儒倒是知道,谁若对他好,他就以十倍报之。儒接到邸报后就在奇怪,阿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夫战败?”
董卓恍然大悟,“是啊,阿丑可是在玉儿身边呢。”
虽然和这个儿子不亲,但董卓也知道,他那个好像妖怪一样的儿子,年纪不大,却有万夫不挡之勇。听李儒提起董俷,他这心里也不免生出了一丝疑惑和不安。
“儒以为,此事必与那韩文约有关。”
“文正,你的意思是……”董卓一颤,那牛眼也似的双眸,陡然杀机毕现。
李儒点头说:“儒少年游学时曾听人提起过韩遂此人。此人颇有心机,而且智谋不凡。他在西凉三十六羌部之中很有威望,不但为羌人所尊重,连清流党人对他也赞赏有加。如果他要耍手段,儒以为就算大姐再聪明,怕也不是韩文约的对手。”
董卓怒道:“若果真是韩文约,某必杀之!”
“父亲请暂息雷霆之怒,只怕现在想动韩文约,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董卓道:“文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文约如今是金城太守,兼西部都尉。论官职,他和您一样大;论威望,他在西凉的名气未必就比您小,而清流党人之中,您却远远不及他。”李儒说完,惶恐的看了董卓一眼。见董卓没有太大的反应,当下接着说:“而且,若大姐的事情真和他有关,只怕韩遂已经对咱们生了防备之心。还有,他这次轻而易举的获得太守和都尉的官职,固然是金城偏僻荒凉,无人愿意过去,只怕里面还有……”
“你是说,张让?”
“若非十常侍从中打点,他韩文约又有何德何能,担当太守职务?”
董卓渐渐冷静,跪坐下来后点头道:“文正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
“父亲,您的根基并不稳,此时还不宜和张让等阉党翻脸。而且,此事定然让大将军脸上无光。您想,那西部都尉是您和大将军争取来的,却出了这么一件事,大将军一定很生气,怪您无识人之明。您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得到大将军的谅解,同时结好阉党……稳固根基,才是您现在最需要考虑的事情啊。”
李儒这番话,说的董卓大为赞赏。
“若非文正,卓险些误了大事。只是……”
“父亲若是信的过,儒愿为父亲谋之。区区韩文约……若大姐没事,阿丑定然会保她回家。儒以为,在没有得到大姐的确切消息之前,按兵不动方是上上策。”
“就依文正。”
董卓和李儒又谋划了片刻,正准备起身,突然听到门外一阵骚乱。
两人相视一眼,不禁感到奇怪: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门外面大声喧哗?
“文开,谁在喧哗?”
董卓和李儒推开门,走了出来。
就见一个家将打扮的人正在门口大声的叫嚷:“我是临洮董府家人,有要事禀报。”
那员大将却不为之动,“主公正在商谈要事,不可打搅。”
“你让开!”
“你若再喧哗,休怪我宝剑无情。”
这时候正好董卓出来,听那大将的话语,不由得点点头。
“文开,让他过来。”
那员大将闻听,连忙侧身让路。家将匆匆走过来,双手高举一封信,在台阶下单膝跪地,“主人,家中有事,主母命小人禀报,故而在门外喧哗,尚请主人责罚。”
董卓一皱眉,心里生出不详的预兆。
他看了一眼李儒,李儒立刻明白过来,走下台阶从那人手中接过了信件。
转身走上台阶,把信放在了董卓的手中。信封上有火漆,还打着董夫人的印信。
董卓犹豫了一下之后,伸手拿起了信。
打开来看了一眼,他陡然双目发直,双手直颤,更显露出一种愤怒和悲伤交织在一起的表情。
“父亲?”
李儒发现董卓脸色不对,忍不住上前叫了一声。
董卓却在这时大叫一声:“真,真,真……痛煞我也!”
一口鲜血喷出,董卓仰天倒地,昏迷不醒。李儒顿时晃了手脚,“来人,来人啊!”
有府中的家人跑过来,看到这情况都吓了一跳。
连忙把董卓抬起来,朝卧房里送。李儒大声吼叫道:“快,快点去请郎中。”
那员大将已经把家将放翻在地,宝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是何方妖人,竟敢来害主公?”
“我不是妖人,不是妖人……”家将大声叫喊起来:“我乃公子麾下,姓董名鄂,字白摩……我这个字,还是大小姐赐的,我不是妖人,快点把我放开。”
“文开将军,他却是临洮董府家人。”
李儒曾听过这名字,上次董照来的时候,也曾提过这件事。
毕竟是大姐亲自赐名赐姓的人,所以李儒也有些印象。那员大将一怔,收起宝剑。
“文开,烦你守护父亲,等郎中前来。”
“喏!”
董卓昏迷,李儒自然就成了这府中的施令发号者。他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封沾着血的信,又让董鄂站起来。
目光在信上扫了一眼,以李儒这等冷静的人也不由得脸色大变。
“大姐,大姐真的死了?”
董鄂惊魂未定,但听到李儒的问话,连忙恭敬的回答:“启禀姑爷,三月中公子从汉阳郡回到了临洮,还带回了……主母听说大小姐死了,当时就昏了过去……然后一病不起,连郎中也没有办法。四小姐看情况不好,这才命我前来送信。”
李儒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了。
“韩文约,韩文约……我必杀汝!”他顿足大叫,双手把那封信揉成了一个纸团。 ,.,,,
第四十一章 反目成仇(1)--第四十一章 反目成仇(2)
四月,天气突然变得炎热起来。
牧场的水草似乎比往年更加的丰满,预示着一个好年景。成群的马在牧场中悠闲的跑着,牧马人嘹亮的歌声在天际回荡,带着西凉独特的嗓音,更显一股悲呛。
董家牧场,经过了数月的修整,已经变得大不一样。
不仅仅是围墙变得更加坚固,人口也比以前增加了许多。西北三十六羌部的动荡,造成了许多弱小的游牧部落失去了家园。零零散散的向陇西靠近,并且很快的就变成了董家牧场的一份子。半年时光,如今的牧场可以称得上是兵强马壮。
牧场大门外,站在一行人。
老夫人坐在四轮车上,满是白翳的双眸空洞洞,毫无半点生气。董媛姐妹在老夫人的身后并排站立,并且还有一个久违的熟人,正是被董卓赶回临洮的董璜。
董夫人骑在马上,带着浓浓的悲伤表情。
她轻声的询问:“他们现在到什么地方了?”
“夫人,天亮的时候斥候报告,说公子等人已经过了渭水河,估计很快就到了。”
话音未落,从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行人。
他们骑着马,朝着牧场缓缓行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为首之人已经能够看清楚。
“奶奶,是阿丑,阿丑回来了!”
董媛兴奋的叫嚷,老夫人的脸颊一阵抽搐,轻声呢喃:“回来就好,活着就好!”
是的,董俷回来了!
离开白马羌后,他带着人经武都,走汉阳,过渭水,终于回家了。
可越是离家近,董俷就越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很害怕,害怕见到奶奶和母亲之后,不知道如何开口。离开临洮时,是一家人。可现在回来了,却只剩他一个。
怀抱装着姐姐骨灰的坛子,董俷失魂落魄的骑在象龙背上。
远远的看见了家的影子,速度反而越来越慢。在还有百余步的距离时,董俷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身为主公的董俷下马,身后众人自然也不敢再继续骑马行进。一个个从马背上跳下来,随着董俷向牧场走去。远处,老夫人也带人迎了上来。
“奶奶!”
董俷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泪如雨下,“阿丑无能,没有能保护好大姐,请责罚。”
“请老夫人责罚!”
跟在董俷身后的二三百人同时跪地,大声说道。老夫人颤巍巍起来,在董媛的搀扶下来到董俷身边,枯瘦的手掌抚摸他的脸颊,嘴唇蠕动半晌后说:“阿丑,苦了你!”
这一句话,让董俷放声大哭。
身后众人竟没有一个出声,静静的看着哭得好像孩子一样的董俷。
在战场上,这个面目狰狞凶恶的巨魔儿,实际上还是一个孩子。当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主心骨的时候,却忽视了这个巨魔儿的年纪。虽然董俷的心智已经成熟,但痛失亲人的感受,依旧令他无法释怀。他哭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愧疚。
董夫人跳下马,走上前。
“阿丑,大妹她……真的……”
董俷没有回答,眼中含着热泪,把那坛子递了过去。他甚至不敢直视董夫人,原因无他,还是愧疚。
董夫人抱住那坛子,一手轻轻婆娑。
她似哭似笑,突然间一声悲呼:“我的大妹啊!”
仰面朝天的就倒向了地面。不管怎么说,董玉都是她的亲生女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在接到董俷派人送来的信件之后,董夫人虽然难过,却还能克制。但现在,当她亲手抱住了骨灰坛子的时候,终于再也无法忍住心中悲苦。
董府上下,失声痛哭。
董媛更哭得好像泪人一眼,险些抽死过去。
唯一保持冷静的,莫过于老夫人。她在众人哭了一会儿之后,一声厉喝:“都闭嘴,哭什么哭?哭,大妹就能活过来吗?阿丑,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让他们都先找地方住下休息……你随我到客厅来。花鬘,你也来,董家的人都给我过去。”
******
一个时辰后,位于牧场中央的迎客大厅中,董府中人分两排坐下。
老夫人和董夫人坐在正中间,不过董夫人花鬘看上去显然是强撑着,有点魂不守舍。
董俷跪在大厅,身后有董召、董铁、裴元绍和绿漪四人。
“阿丑,把事情的经过,当着所有人的面,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不得有半点隐瞒。”
“喏!”
董俷深吸一口气,从他们抵达金城的那一刻开始讲起,一直到穿过河谷,到达白马羌。
“奶奶,孙儿不孝,未能保护好大姐,罪该万死……但还请奶奶留孙儿一条命,请给孙儿五千人马,孙儿定然马踏金城,取那韩遂的狗头来祭奠大姐在天英灵。”
董俷咬牙切齿,双拳紧握。
这数月来的惊心动魄,让董府上下都听得是心惊肉跳。董媛的脸色几变,目露杀机。就连董照也是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董俷,虽不喜欢他,可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胆大。
带着一百人,数日光景转战千里,把个西北搅得是昏天黑地。
如此战果,只怕是素以勇猛而着称的董卓,恐怕也无法做到。这阿丑,当真是可怕。
但这世上,总是有人喜欢无事生非。
正当大厅中董府上下为之愤怒的时候,却听到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阿丑,你说的这些事情,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凭你区区五十人,也能马踏金城?以百人之数,从近十万羌兵的包围中杀出来……呵呵,这种荒诞的事情,我可是闻所未闻。”
董俷顺着声音看去,眼睛微微一眯。
“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董俷顺着声音看去,眼睛微微一眯。
“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赫然是董璜。数年不见,董璜看上去更加的俊秀。身材挺拔,面如璞粉。他看着董俷的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仇恨。站起来,躬身行礼,董璜说:“奶奶,非是璜挑拨,只是他说的这些话,可信吗?又有谁能证明,他说的是真的呢?”
董夫人抬头,但是并没有看董璜,而是凝视董俷的双眼。
董俷也不退缩,迎着董夫人的目光看去。四目相交,董夫人面沉似水,也不说话。
“阿秀表哥,有什么话你就明白的说出来,何必在这里含沙射影,遮遮掩掩?”
董媛不高兴了,拍案而起。
大姐的死让她很难过,可不管怎么说,阿丑平安的回来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这董璜,却说出这种话,不是摆明了挑衅?
董媛很清楚,四个女儿当中,除了早夭的三姐之外,董夫人最疼的也就是董玉。幼年时的董玉聪明伶俐,长大后更是颇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最得董卓欢心。
董璜嘴一撇,笑道:“三妹,你这又何必。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阿丑自诩勇猛,可是却无法保护大姐。还编出什么转战千里的故事……哈,你们有谁有能相信?要我看,定然是他畏死,抛下大姐独自逃生。说不定那坛子里放的,是野狗的骨头……”
话未说完,董召等人呼的全部站起来。
就连素来看去柔弱的绿漪,也是杀气腾腾。这些人是从十万羌兵堵截中杀出来的,这杀气暴露,又岂是董璜可以抵抗。就连坐在旁边的董照、牛辅,也是脸色苍白。
“你们干什么!”
董俷厉声喝道,“这里有奶奶和母亲在,何时轮到你们说话?”
“主公,我等千里奔袭,不求论功行赏。但若是容他这么胡说八道,那死去的兄弟又如何瞑目?”
“跪下!”
董俷阴沉着脸喝道。待四人跪下,他看了一眼董璜,眼睛眯了一下,而后插手道:“奶奶,请恕阿丑无礼……绿儿,你且退到一旁。裴元绍,解下你的衣甲来。”
裴元绍不明白董俷的意思,但还是把衣甲解开。
屋中除了老夫人之外,女人也占了多数。董照、董媛等人先是羞红了脸,可是在看清楚了裴元绍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发出惊叹。
“当日,我命裴元绍守住城门。他虽没有完成使命,却也拼命死战。若不是遇到白马羌的滕丽儿,裴元绍如今已经是个死人……董召,把你的衣甲也给我解开!”
强忍心中怒意,董召解下了衣甲。
这一次董照等人没有再害羞,吃惊的看着董召身上的伤疤。
“这一个伤疤,是我们袭击西海时,被破羌人射伤;这里是我们奇袭烧当人时,被一羌将砍伤……不仅是董召和裴元绍,随我转战千里幸存下来的三十七人,哪个不是身上带伤?从死人堆里翻滚出来?董璜,你若不相信,尽可一一询问。”
董铁大声说:“何止如此,主人在闯出金城时,险些力尽而亡。就连他的坐骑……”
“小铁住嘴!”
董铁的话,刺痛了董俷的心,怒吼一声,犹如霹雳在大厅中炸响,所有人都面如白纸。
绿漪大着胆子说:“璜少爷若是还不相信,尽可以派人去打听。那韩遂称公子为巨魔儿,闻公子之名而胆战心惊。若还不信,可差人去三十六羌部,听听他们怎么说。”
“我……”董璜恼羞成怒。
原以为可以折辱董俷,出一口心中怒气。哪知道折辱不成,甚至连小小婢女也敢说话。
“够了!”
董夫人呼的起身,怀抱着那坛子,颤声道:“阿丑不必再说,娘……信你的话!”
董璜觉得好生无脸,转身要回座位。
哪知董俷却突然窜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
董俷的手劲儿有多大?就连素以勇武而着称的董卓也曾私下表示自愧不如,更何况他那小身子板。虽然在河东几年,也在军营中打熬了些时日,可比起董俷,却是天壤之别。董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手上的力气不小,险些把董璜的骨头握断。
“你干什么?”
“你辱我可以,可是却不能辱大姐……你刚才说什么?那坛子里放的是什么?”
董璜疼得直呲牙,不停的吸凉气。
而董夫人和董照姐妹也齐刷刷的向他看去,让他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措辞。
董俷说:“若你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把你撕了……”
“阿丑,够了!”
老夫人开口,“松开你表哥……董璜,你出去吧,在宗祠门外跪下,没我命令,不得吃喝,不得起身,不得开口说话。大方,你亲自看着他,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牛辅起身插手道:“大方明白。”
“好了,散了吧……过两天选个好日子,把大妹葬了!”
董俷一听就急了,“奶奶,那我刚才说的事情,您怎么说?”
“什么事?”
“就是给我五千人马,我要为大姐报仇。”
老夫人手拄龙头拐杖,沉默了许久后长叹一声,“阿丑,此事休要再提,不行。”
“为什么不行?”
董俷惊怒不已,忍不住大声的吼叫:“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姐姐死吗?难不成,让姐姐和姐夫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奶奶,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
老夫人手中拐杖朝地上一顿,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我说不行就不行,休问为什么!” ,.,,,
第四十二章 少年工匠(1)
在董俷的记忆中,奶奶从没有对他如此的声色俱厉。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头发已经成了雪白,几缕发丝,在空中轻轻飘舞。
和姐姐一起离开的时候,***头发虽然白,但也只是花白,还带着几分黑色。可是现在……董俷突然明白过来,并不是他一个人难过,奶奶和母亲一样难过。
闭上了嘴巴,可这心里却有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目送奶奶等人离去之后,董俷仍然站在大厅中央,一动不动。
“公子,老夫人……”
“闭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董俷厉声喝止了绿漪,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突然窜到一张长案前把长案举起,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坚实的长案,变得四分五裂。朱红色的楠木板,更裂成好几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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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董俷一个人在演武场中,光着膀子,下身一条朱红色的裤子,不停的举着石锁。
那对石锁的重量,差不多在一百斤左右。
缓缓的举起来,又缓缓的放下,口中轻声的数着数:“……997、998、999、1000!”
长出了一口气,董俷把石锁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碎石铺成的地面,被砸的石屑飞溅,而董俷好像没有觉察一样,挥了挥有些酸麻的臂膀,大步朝着兵器架走去。
“阿丑!”
熟悉的声音传入了董俷的耳中。扭头看去,就见绿漪搀扶着奶奶,走进了演武场。
毫无疑问,定然是绿漪去向奶奶告密。
恶狠狠的瞪了绿漪一眼,董俷上前一步道:“奶奶,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来了?”
奶奶把龙头拐杖放在边上,叹了一口气。
“绿丫头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发疯。奶奶呢,就想来看看,我家的阿丑在发什么疯。”
“奶奶……”
“都听说了吧!”
奶奶打断了董俷的话,似乎是若无其事的询问。董俷先一怔,旋即轻轻的点头。
“听说了!”
奶奶似乎是在梦呓般,轻声道:“若你早回来一个月,或者派人早一个月送来消息,我们就不会这样被动。韩文约现在成了朝廷的官员,堂堂的金城太守。论品级,和你爹一样高;论威望……你爹武人出身,虽有战功,却比不得那韩文约。”
董俷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在西北时,只顾着杀的爽快,却忘记了在最混乱的时候趁机派人回临洮家里送信。
就算洮水有狼羌阻隔,但一两个人的话,想必也不会被留意。
想到这里,董俷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耳光,吓得绿漪连忙过去抓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放。
奶奶仿佛没有听见,继续说:“如今,韩遂成了朝廷命官,可以说羽翼已经丰满。你爹现在就算是有心对付他,恐怕也不再是他的对手。我听你大娘说过,大将军何进和你爹虽然走的近,可这心里面啊,却还是看重士大夫,名士……韩遂身为西凉名士,不但有党人为他撑腰,还勾连了宦阉,你爹现在是斗不过他的。”
董俷面颊抽搐了一下,“可难道就让姐姐这么冤枉的死了吗?”
“冤枉?也许吧……呵呵,也许这就是命!”老夫人站起来,拄着拐杖说:“你爹当年也杀了很多人,你大姐当年更不顾你爹的反对,嫁给了北宫伯。说冤枉,是冤枉;说不冤枉,那也不算冤枉。阿丑,这是你姐姐的命,她自己选的命。”
这几句话,说的当真是阴恻恻。
董俷打了哆嗦,看着奶奶,竟半晌说不出话。
“阿丑,也许你觉得奶奶太无情,但奶奶要告诉你,既然你选了你的命,就要学会认命……不过,董家人的血不会白流。阿丑你要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就等着……他韩遂现在运气好,可难保一辈子好运气。你年轻,等得及。就算是韩遂死了,还有他儿子,他的家人。只要咱董家有人活着,就有报仇的资本。”
皎月当空,但却有几朵云彩飘过。
月光透过云彩,照在***脸上,那满是白翳的空洞双眸,竟然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直到这时候,董俷似乎才算是真正的认识了奶奶。
“阿丑记下了……”
董俷微微欠身,轻声在老夫人的耳边说:“仇恨不应放在脸上,而是放在心里。”
“我累了,有事儿回头再说。”
老夫人说完,让绿漪搀着她离去。而董俷站在演武场,半晌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是,只要我活着,这笔帐迟早都要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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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董俷的心结开了,董夫人却有了心病。
经常在睡梦中梦到女儿浑身是血的要她报仇,一天两天还行,可时间长了,精神就变得恍惚起来。身子也一天天的垮了,面颊瘦削,再也没有往日的飒爽英姿。
郎中不管用,道士、和尚也没办法。
无奈之下,董媛只好派人前往河东报信。而董俷呢,似乎忘记了那段仇恨,每天不是读书练武,就是和他的那些工匠们在一起闷头研究,经常是一忙一整天。
没有人知道董俷在忙什么,就连董媛也不知道。
董俷在牧场里建了一个小寨子,专门让工匠们在里面居住和工作。周围有白马羌人守护,还有董召带着三十七人负责寨子里面的安全。除了董俷的命令之外,这些人是谁的命令也不听。甚至有时候董媛要进去,也必须先通知董俷才可以。
为此,董媛非常不满。
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越是不清楚,就越是好奇。 ,.,,,
第四十二章 少年蒲元(2)
这一天,董夫人的精神有所好转,董媛让二姐帮忙照顾着,拉着绿漪溜溜达达的来到了位于牧场深处,依土丘溪水而建的小寨子。在寨门口当值的人是董召,远远的看到董媛过来,立刻就迎了上去,插手行礼后问道:“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这里好像是我的家!”
“不是,不是……”董召喝酒打架还行,论斗嘴,十个他也不是董媛的对手。
董媛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我也不为难你。知道你们家主公的规矩严,我在这里等着,你告诉你家主公,就说我和绿儿妹妹来了,让他赶快出来迎接我们。”
“多谢三小姐体谅!”
董召忙不迭的道谢,行了一个礼后,匆匆的跑进了寨子。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他又跑了出来,来到董媛面前,有些尴尬的说:“三小姐,主公说他很忙,让你们自便。”
“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您要进去,就进去好了。”
绿漪拉了一下董媛,“董召,公子在忙什么?”
“在和工匠练刀!”
“练刀?”
“不是练刀,是炼刀……算了,我也说不清楚,还是您自己进去看吧。”
董媛很好奇,当下带着绿漪纵马进了寨子。这小寨子的面积不大,除了那些工匠之外,加上董召等人也只有一百多人。再算上家眷,一共下来也不超过三百人。
可就这么一个小寨子,却是依照着九宫八卦的方位而建造。
营帐、住所、工场都被划分的清清楚楚。董媛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对此到不是很惊奇。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在工场里不是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
和绿漪下马走进去,就看见董俷光着膀子,正和一群工匠在讨论着什么事情。
一口铸剑炉旁边,还竖着一根木桩,上面挂着两套跌落起来的明光铠,非常的古怪。
“好了没有?”
就听到董俷大声的吆喝。不一会儿,一个魁梧,但是头发已经斑白的老工匠捧着一把斩马剑走了过来。这斩马剑长三尺余,镡长一尺,乍看很像后世的日本刀,可仔细看,却又完全不同。这斩马剑早在西汉时就出现了,即能用于步战,也可以用于马战。董媛身为董卓的女儿,自幼也习过武艺,对此自然是不陌生。
只是不明白,董俷这是要干什么?
老工匠捧着刀走到董俷面前,“主公,按照您的要求,此刀经过百炼,随比不得神兵利器,但也是削铁如泥的宝刀。这已经是小人的极限,但不知主公满意否?”
董俷接过了刀,虚空挥舞了两下。
“满意不满意,试试才知道。”
他大踏步走到了木桩前,运足了力气,对准盔甲大喝一声,一刀就劈斩了过去。
铛……
悠长的脆响传来,那百炼宝刀居然断成了几节。
董俷手里只剩下了一个刀柄,呆立的半晌后对旁边愕然的老工匠说,“好像不满意。”
那明光铠极为坚硬,却被斩马剑坎开了口子。
只是董俷对此似乎并不满意,把刀柄扔在地上,“还是不行。蒲师傅,按照您说的百炼斩马剑,应该至少能砍断一层铠甲。但是这把刀只开了一个口子,不行。”
“蒲师傅原本是广汉郡人,后来被南蛮的氐人掳掠,卖给了白马羌,在滕丽儿的手下干活。此次滕丽儿率部前来,这蒲师傅一定要跟着过来。他的铸造术非常高明,而公子对这个也非常的看重。如今是这里的头领,公子对他是非常信任。”
绿漪看董媛一脸的迷惑之色,在她耳边低声解释。
董媛点点头,走上去问道:“阿丑,你这是在干什么?”
董俷正要解释,却见从工棚里走出了一个少年,大约在十八九岁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稚气。
“主公,阿爹的工序没有错,材料也是上乘。出现这种情况,想必是钢口太脆的缘故……”
“阿元,你跑出来干什么?”
蒲师傅一看少年,立刻露出紧张之色,他强笑道:“主公莫要责怪,小儿不懂事,信口开河还请主公原谅。”
董俷笑了笑,“没关系!”
话为说完,却见那胖乎乎的少年不高兴的说:“阿爹,我真的知道原因。”
蒲师傅勃然大怒,刚要过去揍他。却听董俷开口道:“蒲师傅,不妨听他说一说。”
“水质!”
那少年道:“阿爹的工艺并没有错,但是在刀达到了‘白亮’的程度时,需要进行淬火的处理。而淬火对水质要求很高,古时后的铸剑大师在铸剑之前,一定要挑选山清水秀的地方。说穿了,就是选择合适的水质……这里的水源自洮水,而洮水纯弱,却不任淬;主公若想要心目中的宝刀,当选爽烈之水放能成功。”
少年侃侃而谈,初时蒲师傅还很紧张,但听到后来,禁不住鼓掌叫好。
“没错,水质,毛病应该就出在在淬火之水的上面。”
董俷一皱眉,“那你可知道,何处的水爽烈,适合淬火呢?”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不过自古铸剑大师们选择铸剑之地,首选南方。主公若想练出好剑,应该往南方寻找……小人记得,我们来这里时,曾在斜谷停留了一晚。那里的水质刚硬清爽,当为爽烈之水,主公可以派人找来,试上一试。”
董俷点点头,扭头大叫:“董弃!”
“末将在!”
应命的赫然是当初随董俷转战西北的破羌百人将。他本名弃人,在来到了临洮后,董俷干脆赐了他一个姓,又从他名字中选了‘弃’字,故而如今就叫做董弃。
“带二十个人,立刻前去斜谷,取些当地的水来。”
“喏!”
董俷长出一口气,笑着说:“蒲师傅,既然是水的问题,这斩马剑就暂且放一旁。其他我要求的物品,需要尽快打造出来。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就告诉董召。”
“小人遵命!”
董俷从董铁手中接过了禅衫,披在身上。
“大姐,我们军帐里说话。”
他说着迈步就朝军帐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出工棚,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
扭头朝着那小胖子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小胖子回答,蒲师傅就惶恐的说:“主公,他是小人的犬子,姓蒲,单字一个元。”
“蒲元?”
董俷看着那小胖子,“你叫蒲元!” ,.,,,
第四十三章 父子一诺(1)
董俷并不是觉得这名字耳熟,自然也不清楚这小胖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反正感觉不错。
点点头,他笑道:“你不错,我看好你!”
丢下有些不知所措的蒲家父子不管,董俷带着人离开了工棚。直到走出工棚,他才想起来,刚才说的那句话,怎么那么别扭?活脱脱军旅喜剧中的那个高副班长。
不过,那位高副班长比他可是帅多了。
有人早就准备好了清水,董铁把湿手巾递给董俷,让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董媛这才问:“阿丑,你在干什么?”
董俷跪坐在帅案后,直勾勾的看着董媛。
“小铁,绿儿,你们去外面守着,我要和三姐说说话。”
绿漪和董铁相视一眼,虽然不明白董俷有什么话要背着他们二人,可还是坚决的服从了命令。别看绿漪在名分上是董俷的妾室,又深得董俷的喜爱。但经过了那一场千里奔袭之后,绿漪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军营中,只有董绿,没有绿漪。
董媛疑惑的看着董俷,“阿丑,你在搞什么鬼?”
董俷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在深思熟虑之后,轻声说:“三姐,如果我告诉你,天下将会大乱……你怎么想?”
董媛愕然,脱口而出道:“天下大乱和我有什么关系……阿丑,你刚才说什么?”
这个三姐啊,嘴巴永远比大脑快!
董俷有点后悔,要不要说下去。可再一想,他要做的事情,必须要得到足够的支持。单靠奶奶是不行的,还要有大娘,董媛的支持,也许还算是有些胜算吧。
“我刚才说的,就是你刚才听到的。”
董俷端起水碗,把清水一口喝干净,深呼吸一口气道:“大姐在死前曾和我说过,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天下可能会出现动荡。我们董家说不定会被卷进去,甚至可能家破人亡……我很害怕,所以想要做一些事情,希望能在将来有所作为。”
董媛对大姐那是素来敬佩,听董俷以大姐的名义说出这番话来,她心中的疑虑倒是化解了。毕竟,董俷在众人的眼中还小,就算是有见识,可这番话实在大逆不道。
大姐精明,而且素来眼光毒辣。又喜欢阿丑,说出这番话倒也不为怪。
董媛问:“你想有什么作为?”
“三姐,你知道这些年我的武艺都是从何而来?”
“奶奶私下里和我说过,说是当年伏波将军马援留下来的锤法,这又怎么了?”
“那你知道伏波将军除了锤法,还有什么留下来吗?”
董媛有点不耐烦了,“阿丑,你有话就直说。我最讨厌男人吞吞吐吐,像个娘们。”
董俷不由得苦笑,只好沉声道:“伏波将军还留下了他毕生的兵法战策……我所学的,除了那锤法之外,还有伏波将军的兵法。当年伏波将军纵横天下,百战而无一败,不愧是常胜将军。我在将军的兵法中,发现当年他曾训练了一支人马,名为伏波营……分马、步两军,堪称是当时光武皇帝麾下精锐中的精锐。”
“那又如何?”
“我想训练这样一支人马!”
董俷这次倒是简单明了。事实上,借伏波兵法的名义,他发明出来的马镫、马掌,也就有了出处。甚至以后他能想起什么特殊的东西来,也可以借用这个名义。
董媛点点头,“那好啊,你就训练吧。”
“三姐,你说的容易……没人,没钱,我训练什么?”
董媛笑道:“你这阿丑,也会耍心眼儿了。没人,我给你……钱,我虽不多,但还有一些,你先拿去使用,不够了咱们再想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董媛正色道:“阿丑,行军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我却知道,你想要练成一军,单靠我一个人的帮助是不可能的。毕竟,咱们家做主的是父亲,有些事情你不和父亲商量,会变得很困难。你做的又不是坏事,不如大大方方的和父亲说,想必他也会同意。另外,你姐夫曾经说过一句话,想做大事,一个人是不行的。”
董俷沉默了!
对于董卓,他始终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来对待。
从上一世的角度来看,董卓毫无疑问是个坏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是从这一世呢,他虽然对董俷并不亲热,却也不失一个好父亲。至少从小到大,没饿着他,没苦着他……甚至在董俷杀了卫家人,闯了大祸以后也是一肩承担下来。
历史上的董卓,为什么倒后来会那样疯狂?
谁也不知道,哪怕是那些史学家,恐怕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在这一世,既然和董卓成了父子,自己和董卓的命运也就变得休戚相关。董卓好,他董俷就好;如果董卓死了,他董俷,包括他所有的亲人,都将难逃厄运。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开诚布公?
董媛站起来,“阿丑,这些话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而且我相信,奶奶也是同样的想法。如果你想建功立业,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我、父亲、姐夫……还有所有董府的人,都愿意帮你。而在你,也只是放低一个姿态。文正派人回信了,父亲要回来为大姐准备葬礼,顺便带我们去河东。也许,他们现在已经启程了。”
“去河东?”
“是!”董媛说:“大姐的死,让父亲非常难受。他不想再和家人分开,故而决定等大姐的丧事过去了,他会带我们去河东,一家团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董俷闭上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 ,.,,,
第四十三章 父子一诺(2)
二十天后,董卓带着李儒回到了临洮,随行的还有一员相貌威武的大将。
刚抵达牧场的时候,董卓也吓了一跳。不仅是他,连李儒和那员大将也吃了一惊。
如今的董家牧场,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牧场。
准确的说,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独立于临洮之外的城镇。有往来西北的商户,定然会在这里停留。或是就地交易,或是结队前往西北,来来往往的倒也非常热闹。
相反,临洮却变成了一座全军事化的城镇。
牛辅虽然平庸,但是治军倒是颇有一套。自担任都尉以来,把临洮郡兵训练的颇有章法。至于税赋,都是从牧场方面支出,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往年增加了。
这也是董卓赴河东后数年中第一次回家。
一家人见面,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董卓也发现了,那个曾经被他视若妖魔的儿子,对他颇有亲近之意。只是碍于人多,董俷不好意思往前面凑,一直呆在老夫人的身旁。
毕竟父子连心,董卓不喜董俷,可那总归是他儿子。
否则,董俷惹出来的祸事,他又岂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董璜和董俷之间,不自觉的向董俷发生倾斜。嘴上不承认,可心里面还是非常的自豪。从一些过往羌人的口中得知,那名震西北的巨魔儿,很可能就是他这个妖怪似的丑儿子。
董卓少年也是勇武,对此当然开心。
故而,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在酒宴上,却不经意的多看了董俷好几眼。
只可惜,董俷没有发现。因为他的目光被董卓身后的那员大将所吸引。说起来有趣,那员大将看见董俷的时候,也是神情一怔。两人从对方的身上,都发现了一种气质,一种高手才拥有的独特气质。不由得,两人在酒桌上就开始对视。
这大将是谁?
董俷心里非常的好奇!
评书当中,董卓身边好像没多少厉害的人物。除了后来出现的那个三姓家奴吕布之外,能称之为高手的人,应该只有一个。难道,眼前这人,就是那个家伙吗?
“阿丑!”
李儒发现了董俷的异状,同时也看出了那员大将的心思。
在董卓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董卓连连点头,饶有兴趣的朝着董俷看过去。李儒走上前,拉住了董俷的手,“你我也是一家人,可是却没说过太多的话……呵呵,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一人,乃是父亲在河东收下的一员猛将,你们正好亲近亲近。”
天气很热,但是李儒的手掌却很冷,皮肤好像蛇皮一样的溜滑。
他拉着董俷过来,指着那员大将说:“此乃我河东军中第一猛将,沛国谯县人,姓华,单字名雄,字文开……文开,这是父亲膝下爱子,董俷,今年十三岁。”
果然是他!
董俷不由得眯起了眼睛,向对方看去。
那个评书中曾经在汜水关前杀的十八路诸侯脸面无光,最后却被当时还默默无闻的关二哥斩杀的虎将华雄。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在董卓帐下效力了。
想起村里那个唯一的大学生官君策说过的笑话。
关二哥是三国中的第一刺客,其最凶猛的就是第一刀,还有被传扬的神乎其神的拖刀计。估计当时华雄和关二哥火拼的时候,太轻敌了,以至于成就了关羽的名声。
董俷可不敢小觑华雄,当下拱手,“华将军!”
“啊,公子不必多礼!”
华雄连忙上前想要阻止。两人的个头差不多,但论身材,董俷却是略低了一点,不过又魁梧了一些。四臂相碰,两人都下意识的想要考校一下对方。华雄脸色一变,虽然已经高估了董俷,可没想到这私底下一较劲儿,竟然是旗鼓相当。
此时华雄可是二十出头,正值黄金年纪。
而董俷才十三岁,却能和华雄的力气不相上下,的确是出乎了华雄的意料之外。
华雄的性子素来高傲,在河东军中不服任何人,深得董卓的信任。
哪知却吃了一个暗亏,心里面有怎能服气。当下手上加了几分力气,但是董俷的双臂却纹丝不动。
“公子果然好力气!”
那言下之意是说,你不过是天生力气大了一点。
董俷一笑,“俷不过有些蛮力,虽粗通武艺,不过想必是不在将军眼中。”
“哦,公子客气了,想必这粗通武艺也是不凡,他日华雄倒要领教一二才是。”
两人相视,突然大笑。同时卸力,向后一退。董俷又回到了老夫人的身边,而华雄也站立在董卓的身后。两人暗中的较力,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董卓和李儒的眼睛。
见董俷有如此神力,董卓的眼睛也不由得一亮。
看起来,那羌人口中的‘巨魔儿’,定然就是我家这个丑小子,不错,果然不错!
******
依照着董玉的遗愿,坟墓建造在靠近洮水的山岗上。
只有一个盛着董玉骨灰的坛子在坟墓中,旁边还有一个墓,里面有两件北宫伯的衣物。
董夫人在葬礼上哭死了好几次。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早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董玉虽然是个女儿,可是这母女情……白发人送黑发人,即便是坚强如董卓,也不禁流出了泪水。
董俷扶着老夫人,默默的在一旁。
大姐,咱们回家了!以后你就可以伴着斜阳,和姐夫在一起欣赏这家乡的景色。
虽已经发誓不再流泪,可忍不住,泪水又在眼中打转。
董夫人哭得死去活来,终于昏了过去。董媛姐妹陪着夫人回家,绿漪则推着车,送老夫人回去。董俷本想回去,可又想陪姐姐多呆一会儿。思忖再三,还是留了下来。
董卓站在坟前,沉默了许久。
“你们先下去!”
他扭头对李儒、牛辅等人说,然后又示意华雄带人围住了山岗,只留下他和董俷两人。
一个站着,一个跪坐。
谁也没有看谁,只是默默的保持着各自的姿势。
“阿丑!”
董卓终于忍不住了,转身背对着董俷,好像自言自语一般,“你是不是非常恨我?”
董俷抬起头,“一笔写不出两个董字,你是我爹,我怎么会恨你?”
“一笔写不出两个董字?”这新奇的言语,让董卓一怔。话虽直白,却寓意颇深。他扭头上下打量董俷,突然笑道:“文正多次对我说,我家阿丑有大才。我还以为他是畏惧媛儿,故有此说。可现在看起来,倒是我误会了他,你果然不同。”
董俷苦涩一笑,“那又如何?虽有千里马,可伯乐不常有!”
“阿丑,你想做千里马?”
董俷抬起头,直视董卓:“只看父亲愿不愿意做伯乐。”
董卓颌下的胡须抖动了两下,放声大笑起来,“若我儿愿做千里马,我这当父亲的,又岂能不愿做伯乐……其实,我儿已无需伯乐,堂堂巨魔儿,又何需伯乐?我儿所需的,不过是一块供你驰骋的战场。而为父所能提供的,也仅此而已。”
董俷呼的站起来,“父亲,我只有三个要求!”
“说!”
“第一,我要自掌一军,无需人多,五千人足矣;第二,我知父亲现在奈何不得韩遂。但我要父亲一个承诺,他年若有机会,请让孩儿亲手取那韩遂的狗头。”
董卓想了想,“第一条有些荒诞,你年纪尚小,自统一军……不过为父答应你。至于第二条,为父保证,他年若有机会,定准你杀了韩遂。说说你第三个条件。”
“这个……我一时还没有想起来。”
董卓大笑道:“那我儿慢慢想,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告诉为父……另外,过两天我就要回河东了。我已经和你娘商量过,她和我一起去河东,还有你三姐也一起过去。只是,你奶奶念故土,不想离开……你呢,是和我去河东,还是守家园?”
从内心而言,董卓很想让董俷和他一起回河东。
目光灼灼的看着董俷,等待着董俷的回答。哪知董俷在沉吟了片刻后,“孩儿即不去河东,也不想留在家里。孩儿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大汉的江山,会一会天下英雄。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孩儿自认读了很多书,现在想去走走。”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董卓默默的重复了一边这句话,鼓掌大声叫好,“我儿既然有此雄心壮志,为父又怎能拦你?只是,你不是要自成一军吗?你出去了,又如何领军呢?”
董俷笑道:“父亲,正如您所说,孩儿年纪尚小,目前还不合适领军,故而才要出去走走,多些历练。而且,孩儿所要领的这一军,不同于父亲麾下的军马。如今尚在准备阶段,只想请父亲多多给予帮助,无论财物还是人力,都需父亲支持。”
“与众不同吗?”
董卓越发的有兴趣了,“那好,我倒要看看,你所领的人马,究竟有何不同之处。我自会交代家中,你所需一应物品都会尽数供应。我儿,待你再回家时,也就是你领军之日。”
董俷笑了!
他退后一步,欠身向董卓一礼,“孩儿自知以往对父亲多有不敬,还请父亲原谅。孩儿保证,只要孩儿有一息尚存,定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我董家人一根汗毛。”
董卓也笑了,大步上前,一把搂住了董俷。
不经意的,目光扫过了董玉的坟。董俷眼中闪过了一抹泪光:姐姐,看到了吗?我和爹爹和好了……我知道,这一定是您最想看到的结局,您在天之灵,可曾知晓?
一阵风掠过,栽种在坟茔上的花朵随风摇曳,就好像是姐姐的笑靥。 ,.,,,
第四十四章 巨魔士(一)
葬礼后二十天,董卓离开牧场,回转河东。
毕竟是朝廷的官员,不便在家中停留太久。此次为了女儿的葬礼而专程回家,说不定那些清流名士们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董卓心里很清楚,他现在应该更小心。
最大的收获,莫过于和儿子合好。
董卓走的时候,脸上一直都带着快意的笑容。董夫人花鬘随同董卓走了,她不愿意再住在临洮。这里有女儿的坟茔,会勾起她的伤心事;董媛也跟着董卓走了,毕竟已经是*,和丈夫总是分居两地,她不觉得什么,可李儒未必会高兴。
董璜,也不适合在留下来。
董卓对这个侄子还是很疼爱的,不过再疼爱,总不是他的骨肉。牧场的一切都交给了老夫人,实际上也就等同于交给了董俷。董璜有小才,可有些时候……董卓不敢保证,如果某一天他再去招惹董俷,能不能活下来,恐怕都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随行的还有雅丹、黄道、胡赤儿等一干家将和三千铁骑。
牛辅继续留在临洮,加紧练兵。至于原因,董卓没有说,牛辅也没有问。这一点也正是董卓器重牛辅的主要因素。什么事情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牛辅心里很清楚。董照被留在了临洮董府里面,负责照顾牛辅和处理一些琐碎事情。
一切安排好了后,董卓有些不舍的离去。
说心里话,他很希望董俷能和他一起回河东。父子两人十三年来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句。如今关系好转,他也想好好的尽父亲的责任。可他也明白,董俷说的那句话没有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呆在老鹰翅膀下的雏鸟,永远无法展翅翱翔,搏击长空。儿子大了,当老子能做的,就是给他提供一片天空。
于是,董卓便让董媛把留在临洮的所有私兵交给了董俷,并且嘱托牛辅,凡阿丑所需,尽量提供。若临洮家中有困难,可以直接告诉河东,他这个老子会想办法。
不过,也有人不高兴。
华雄从酒宴上和董俷短暂的一次较量后,一直想要找董俷比试一下。但由于举行董玉的葬礼,董俷没有时间和他比武。之后董卓又整天的带着董俷,让华雄无法开口。如今要走了,华雄虽然知道还会和董俷相见,可这心里却不免感到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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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阳光很毒辣,董俷让人在大姐的坟旁栽了一排松树,而他则在墓旁结庐而居。
此时的人们,并没有后来唐宋时的那么多规矩。
董俷按照老家的规矩,决定在姐姐的坟前守七七,之后就准备动身前往中原游历。
他坐在庐屋内,手捧一卷兵法诵读。
旁边有绿漪抄录他所诵读的内容,庐屋外,坟茔边上有一朵不知名的野花绽放,随风轻轻摇摆,似乎是在聆听董俷的读书声。董铁坐在庐屋外,磨着他的折铁刀。
锵锵之音合着读书声,倒另有一番滋味。
一阵马蹄声打断了读书声,从山岗下一匹纯种的大宛马风驰电掣般冲了上来。
“绿儿,看看是谁来了?”
董俷稳坐席上,对绿漪说完之后,继续诵读兵书。
绿漪起身,走出了庐屋。片刻后,她带着董召走进了屋中,“公子,是董召来了。”
“主公,好消息,好消息啊!”
董俷放下竹简,“什么好消息?”
“斩马剑,斩马剑做成了……”
“哦?”
“水质改良以后,蒲师傅他们日夜赶工,终于达到了您的要求,一剑破甲。第一批斩马剑已经出炉了,共五百把。还有相应的甲胄,共三百套,蒲师傅请主公前去检验。”
董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微微的翘起来。
熟悉他的人,知道这样的表情说明他很高兴。果然,董俷立刻起身,“绿儿,把今天整理出来的东西收好,然后送到奶奶那边保管。恩,记得去把裴元绍找过来。”
“明白了!”
绿漪答应了一声,开始收拾案子上的纸张。
董俷和董召出了庐屋,从树上解下了象龙的缰绳,翻身上马后嘬口发出口哨声。
远处,传来了狮鬃兽暴烈的长嘶,如雷般的蹄声由远而近,好似有几百匹战马奔腾。
回到临洮后,董俷对狮鬃兽彻底放羊,任凭它在牧场中自由的奔驰。
反正在牧场居住的人也都知道,狮鬃兽是董俷的命根子,动它一根毫毛,董俷绝对会暴走。依旧是不合群,依旧是和往常一样生活,但阿丑能更爽快的驰骋。
这也是董俷所希望的。
只有保留着野性的阿丑,才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坐骑。
狮鬃兽跑到了山岗上,摇头晃脑。董俷拍拍它的头,“在这里替我好好的守着。”
打了个响鼻,狮鬃兽算是答应了,在董玉的坟旁匍匐下来。
“小铁,看着庐屋内的东西,一会儿绿儿去见奶奶,你就保护她一同前往。”
“喏!”
董铁收起了折铁刀,站在庐屋门口插手应道。
董俷催马和董召朝远处的寨子飞驰。两人在寨子门口停下马,董俷大步走进了寨子。
董召很自觉的在寨子门口停下来,招呼周围早已经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戒。
“主公,小人幸不辱命!”
蒲师傅一看到董俷走过来,立刻迎上前。在工棚的架子上,摆放着一排锋利的斩马剑。清一色四尺刀身,一尺多长的刀柄,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装饰,却透着一股子凛凛煞气。
董俷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抄起了斩马剑。
“铠甲何在?”
早有人准备好了铠甲,董俷走过去,单手举刀呼的劈落。两层镶嵌铁钉的皮甲刷的一下就被劈成了两段。刀口依旧,寒气逼人。董俷手指轻轻一弹刀脊,就听铛的一声轻响,悠悠不断,似乎还带着回声。忍不住,他大叫一声:“果然好刀!”
“主公,此次共打造出百辟宝刀五百零六把,长矛八百七十六支,筩袖铠三百一十七副,兜鏊四百顶,盾一千副。另外,小儿根据滕丽儿姑娘的提示,设计出了两种铠甲……主公请看,这叫两当铠,是滕丽儿姑娘起的名字,经过实验,更利于骑兵灵活的在马上作战;这幅铠甲名为马铠,是专门为战马所设计的铠甲。”
董俷对这些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知道,一副好的铠甲,在战场上能大大的提高活命的几率。刚要赞赏的一刹那,目光猛地落在了那马铠的身上,不由得一怔。
这马铠设计的非常怪异,有人牵来一匹西凉战马,把马铠披了上去。
董俷的眼睛不由得眯缝起来,这模样看上去,看上去怎么和上辈子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重装骑兵装备相似。马铠几乎护住了战马身体的大部分,只能看见一双眼睛。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蒲元为了好玩,在铠甲上更镂刻出一幅幅骷髅的图案。
当董弃上马飞驰的时候,如同镜面一样的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光芒。铠甲上的骷髅头随着马身的起伏,竟好想要冲出来一样,为战马冲锋平添了一分凛冽杀气。
董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战场上,若有这样一支铁骑出现,数量不用太多,几千足矣,就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董俷前世不懂兵法,可这一世却是看着兵书战策长大,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奥妙。
“董弃,回来!”
他转身对蒲师傅说:“这铠甲也是蒲元的设计?他在哪里?立刻让他来见我。”
突然变了脸色,把蒲师傅吓了一跳。
“主公稍等……”
他转身就朝着远处的驻所跑去,却不知道董俷为何要突然召见蒲元。
这时候,裴元绍和滕丽儿也来了。
董俷让董弃下马,走过去轻轻抚摸冰凉的铠甲,心里却生出了另一番的心思。
不一会儿,蒲元睡眼朦胧的跟着蒲师傅来了。见到董俷,蒲元刚要行礼,却见董俷正色道:“蒲元,这马铠是你设计?”
“唔……”
“一共打造出多少套?”
“十套……主公,这种马铠虽然精美,但是耗费的材料太多,不适合大规模应用。”
蒲元胖乎乎的脸上,睡意一下子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的表情,“小人曾让滕姑娘试过,这套马铠重量共八十斤,首先对马的要求很高。同时,在冲锋的时候固然威力强大,可一旦没有足够的距离,就无法展现出足够的威力。主公若想大规模配备,恐怕有点不太可能。”
董俷笑了,“我何时要大规模配备?蒲元,还有你们都听着,这种马铠要保密,绝不能流传出去。另外,两当铠也要保密,以后这里生产的所有物品,都要保密。”
蒲元眼睛一亮,董俷专门点了他的名字,这说明……
“蒲元,你做的不错,我要奖励你。想要什么奖励?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
那蒲元犹豫了一下,“主公,请您稍待。”
他转身就跑,朝着住所跑去。董俷愕然,但旋即一笑。
“蒲师傅,我需要你继续为我打造这些兵器。你们这次做的不错,此后这个寨子里的人,只要能做出成绩,我定不会亏待你们。恩,这个寨子从此以后名为将做营,独立为军,只听命于我。蒲师傅,我命你为大匠,他日会呈报我父亲,为你等安排一个出身。滕丽儿,传我命令。将做营里的人都称之为匠,牧场中所有人,都不得对他们无礼……蒲师傅,你们好好干,我董俷发誓,定不负你等。”
这一句话,让四周匠人们热泪盈眶。
蒲师傅更跪地叩首:“我等愿为主公效死命!”
这时候,蒲元回来了。他手里抱着一个铁盒子,看到这场面,不由得一下子愣了。 ,.,,,
第四十五章 巨魔士(二)
兜鏊,主要是为了防护头部的护具,由一个半圆形的铁砵之称,后面有用铁片编成的顿项以保护后脑、脸颊和颈部。蒲师傅打造出来的兜鏊,更在前面增加了一个铜质的翼垫,能保护鼻梁和嘴巴,并且和顿项相连,呈显出一个鹰翼形状。
筩袖铠的形状,很像是一件短袖套衫,由铁片编成,可护住双肩和腋下。
铁片下用鞣制的兽皮做垫,更增添了几分防护力。这种用于装备普通士兵的铠甲,据说只有雒阳的禁卫军才能配备,即便是牛辅手下的郡兵都还没有装备起来。
董俷曾经见过筩袖铠,但他觉得,蒲师傅的筩袖铠似乎更好一些。
精良的护具,再加上相应的武器,是打造一支精悍人马的基础。董俷在上一世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说一支精锐的部队,就必须要有属于他们的魂魄。董俷也想这样做,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为部队打造魂魄,目前还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对董俷而言,打造一支他理想中的人马框架,这才是当务之急。
同时,任何一点微小的进步,都会产生出跨时代的意义。董俷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也知道,那微小的进步,正是来源于工匠们孜孜不倦的创造。当无数微小的进步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由量变而转化为质变。这需要过程,董俷有耐心。
安抚和收拢了工匠们的心,董俷又命令滕丽儿召集白马羌兵,加强对将做营的守卫。
他带着蒲元来到了军帐,让裴元绍和董弃在帐外守护。
“蒲元,现在你可以畅所欲言。想要什么奖励?只管对我说吧。”
“主公……请您先看这个。”
蒲元打开了铁盒子,从里面捧出了一卷竹简。董俷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上面记载了各种器具的打造方法,但是没有图形,只是最基本的结构原理说明。
“这是……”
“主公,我们家世代都是工匠,居住于广汉。您也知道,论铸剑造物,蜀郡的工艺历来都是翘楚。我的祖先,从春秋时就从事匠造,历经无数代先人的努力……”
“蒲元,我没兴趣知道你家祖先的历史,我只想知道,这是什么!”
董俷目光灼灼,凝视蒲元。
蒲元深吸一口气,“主公,我家祖先曾学艺于公输般,后来又根据祖传的手艺,留下了这一卷《蒲门考工录》。暴秦当政,始皇帝焚书坑儒,我家祖先也被波及……图录已经全部被毁,只留下了这一卷文字。元自幼喜欢匠造之术,所以请主公赏赐,让元能依据这《考工录》上的原理进行炼造。只是元也不知道,会造出什么物品,甚至有可能花费千金,到最后却一无所得……不知主公愿意否?”
董俷看着蒲元,轻轻的揉着鼻子。
“你父亲不知道这《考工录》的事情吗?”
“先祖曾说过,匠造不仅仅是要有工艺,更要有天赋和灵性。父亲的手艺可说精湛,但是……所以,这《考工录》在他手上,必然没有大用。元出生后,祖父经过三年的观察,把这卷《考工录》赠与元。五年来,即便是在白马羌为奴,元也始终没有停止对它的研究。士大夫皆以为匠造为鄙夫之术,元今见主公重视,故而斗胆提出请求……若元能试验成功,与主公今后大业,定然会有帮助。”
“大业?我能有什么大业?”
董俷笑了,“我所求,只为家族能够长久……不过,我既然说了,只要我能做到,我就会满足你。这件事,我倒也力所能及。你尽管试验,若有所需就呈报上来。”
“元多谢主公。”
“蒲元,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但我却觉得,仅凭这一卷文字,只怕……若你愿意,可以造访天下能工巧匠。凡有一技之长,必能对你有所帮助。待你技成之时,再来研究这《考工录》,也许会有更大的收获。若你愿意,我可以资助你去学习。”
蒲元闻听愕然,许久之后,他起身跪在地上。
“闻主公一言,元方醒悟……元愿游历天下,遍访能工巧匠求艺。他日若能艺成,定不负主公今日这番点醒和提携。”
“好,既然你有这想法,就去告诉你父亲,准备一下吧。明日我会派人送钱与你,你随时可以出发。”
“多谢主公!”
蒲元起身,低着身子退出了军帐。
董俷也走出了军帐,让人牵马过来,“元绍,董弃……对了,你们再叫上董召,你们三人随我走。滕丽儿,看好将做营,若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大屋找我。”
大屋,是董俷对建在牧场中的董府之称。
与临洮城内的董府不同,牧场中的董府,只有一排房舍,如今主要是老夫人居住。
裴元绍等人应命,随着董俷前往大屋。
当四人来到大屋的时候,绿漪和董铁正好也在大屋门口下马。
“绿漪,把你抄录的文字给我,顺便去奶奶那里,把前些天抄录的文字一起拿来。”
绿漪应了一声,从马上解开了包裹,拿出一摞纸张,放在董俷手中。
“小铁,一会儿在屋外帮我看着。”
董铁点点头,笑嘻嘻的说:“主人放心,小铁明白。”
董俷带着裴元绍三人来到了他在大屋的书房里。他先坐下,然后摆手示意三人也坐下。
不一会儿的功夫,绿漪拿着一个包裹走进来,放在董俷面前的桌上。
“公子,这是奶奶让人打造出来的东西,说是交给你,你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一块黑黝黝的铁牌,巴掌大小。
正面是一个巨人挥锤的图案,背面写着三个古拙的金石篆文:巨魔士。
董俷拿着铁牌,愣住了。
奶奶让人打造这铁牌,是什么意思?
巨人挥锤……古人称锤,也叫椎。不论是神话还是传说,用锤的人并不是很多。
“奶奶还有没有别的话?”
绿漪轻声道:“奶奶说:巨魔挥金锤,天下皆震惊。门下三千士,当赫雒阳城。”
董俷恍然大悟……奶奶分明已经看出了他的企图,甚至还为他起了名字。
巨魔挥金锤,天下皆震惊……
董俷哈哈大笑,“门下三千士,当赫雒阳城……巨魔士,巨魔士,当真是好名字!”
“绿儿,回去告诉奶奶,就说阿丑已经明白了!”
绿漪笑着答应了一声,转身退出了书房。董俷打开包裹,看了一下里面那写满字的纸张。
“我拟立三军,有兵书三卷。今日找你们三人,就是要让你们三人担当起重任。”
裴元绍三人闻听,只觉热血沸腾。
呼的起身,“我等愿为主公效死命……”
“此为步军兵书,赠与元绍……着你招一千人,尽选身强体壮之人训练。若在一年内成军,我当禀报父亲,任你为都尉,你可愿意?”
“裴元绍敢不效死命!”
董俷又拿起一卷兵书,“董召,我有骑军兵书一卷,赠与你……也着你领军一千,弓马纯熟者皆可入选。同样,若一年内成军,我也会禀报父亲,升你做骑都尉。”
“喏!”
“董弃!”
“末将在!”
董俷似乎很犹豫,上上下下的打量董弃,“我能相信你吗?”
董弃一怔,“主公,董弃愿为主公出生入死,永不背弃。若违此言,当天打雷轰。”
这古人对于誓言格外看重,轻易不会立下誓言。
董俷起身,走到董弃的身前,双手把他扶起来,“你随我时间最短,可我同样相信你……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姐夫……我信你,也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说着,拿起最后一卷兵书,放在了董弃手中。
“此为伏波铁骑军,之前我还在想,如何组建。直到刚才在将做营看到了蒲元打造的马铠……你可去找绿漪,向她支取足够的金钱,收购西域大宛良驹。我给你两年的时间,望你能为我打造出一支令我满意的铁骑军,你可愿意担当此任。”
“啊,主公……弃誓死完成主公的重托。”
董弃站直了身子,捧着兵书,看了看裴元绍,又看了看董召。
三人突然苦笑,“主公,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这,这……我三人都不识字啊!”
董俷笑道:“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从今日开始,你们随绿儿识字。兵书中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问绿儿。还有……若不能通过绿儿的测试,你们不得领军。”
三人相视一眼之后,“多谢主公!”
裴元绍犹豫一下,忍不住轻声问道:“主公,这人马组建之后,当取何名?”
“巨魔士,此军名为巨魔士!”
董俷摸着下巴,淡淡一笑。那细长的眼睛一眯缝:韩遂,等着吧。我巨魔士杀入金城之日,就是你授首之时。苍天若有眼,看你韩文约还能得意多长的时间? ,.,,,
第四十六章 武夫无名
董家招人了!
虽然说招的只是护兵,可也足以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先有西羌游散羌人前来报名,而后又有雍州、凉州、汉中等地无家可归的人应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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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的一天,董俷在守完了七七之后,由董铁相伴,带着五十名护卫踏上旅程。
老夫人没有相送,只是让绿漪转达:“遇事要冷静,中原自古能人倍出,万不可生小觑之心。能有所获自然好,若是人家不愿意,就不要强求,以免让人生厌。”
绿漪这次没有和董俷一起走,留在了牧场。
临别时,小丫头哭的好像泪人一样。董俷也心生不忍,用力的搂抱她,“绿儿,照顾好奶奶,照顾好阿丑……此次游历,多者一两年,少的话也许半载即回。好好的帮我看着家,等我这次回来,我们就成亲。”
小丫头的连红的好像傍晚的落霞,头埋在董俷的怀中,鼻子里发出呢喃般的声音:“恩!”
其实,按照老夫人的意思,董俷在离家之前,就应该先娶了绿漪过门。
可董俷觉得自己年纪实在太小,虽说心里年纪大,可这身体,才不过十三岁啊。
百般商量之后,终于各让一步。
等董俷游学回来之后,就和绿漪成亲。这,也算是了结了绿漪心里的一桩心事。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董俷跨坐象龙,另有一匹战马上,背着一对新打造出来的擂鼓瓮金锤,重一百八十斤,并且由董铁在一旁亲自照看。随行的五十人当中,几乎有一半是当初随董俷转战西北的亲信。剩下的二十个人,则是由老夫人派来,也值得董俷信任。
一人双骑,马鞍之下暗藏双镫,并钉上了马掌。
这一行,足有百骑,浩浩荡荡的穿州县,过三辅,绕长安,跨潼关。一路倒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偶尔有一些不长眼的盗贼蹦出来,没等董俷动手,就被他的那些手下干掉。
废话,这么点盗贼,哪值得堂堂巨魔儿亲自动手?
偶尔也有官军出现,企图抢劫董俷等人的马匹。也难怪,董俷等人的战马都是上好的西凉马,特别是董俷胯下的那匹象龙,更惹得不少人眼红。可当董俷亮出了身份之后,官军也纷纷退去。这里是司隶,抢司隶校尉的儿子,那才是找死。
董俷没有去河东,而是在出了潼关后,直接过雒水,朝着他心目中的第一个目的地进发。颍川,那可是天下士子云集的书院,好像演义中有不少人,都出自颍川书院。
记不清有多少人,但那里的确是人才众多。
董俷不是没有想过虎躯一震,王霸之气一发,然后天下英杰纷纷来投。
可他也不是刚来到这个时代的菜鸟,十几年的生活,加上上辈子的心智,让他非常清楚,在这个时代的人,绝不简单。郭嘉、荀彧、荀攸……这些人他想都不敢想。哪个不是人精,又岂是他能用三言两语就晃点过来?老老实实,找点二三流人物再说吧。等将来有了身份,有了地位,那时候才有资本去招兵买马。
至于牛人们有多大?
董俷不知道,也记不清楚。
反正当他进入颍川的时候,顿觉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扑面而来。
那不是西凉的荒蛮,也不是一路走来,充斥在北地的彪悍。一种很独特,也许是颍川特有的学术气息,让他甚至不敢骑马在路上行走。放眼看去,尽是头戴高冠的士子,一个个风雅淡漠,气质更和董俷往日见过的那些人,完全的不一样。
上辈子,董俷尝以不能继续求学而悔恨。
来到这个世界,更因为那部《三国演义》,而对文人士子心怀莫名的尊敬和畏惧。
这些人,可都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要人老命的家伙啊!
董铁等人虽然不知道董俷的这种心思,可主人下马,他们又如何敢继续坐在马上?
这一群人进入颍川,立刻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而董俷的相貌,也让许多人窃窃私语。一些路上的女子看到他的模样,甚至还矫揉做作的捂着嘴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好像是再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丑的人?
“主人,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找一家客栈,我们先住下来再说。”
众人点头,沿着颍川最宽敞的街道走下去,没多远,就看到有一家客栈的幌子在风中飘摆。
“就那家吧!”
赶了一天的路,天已经快黑了。董俷指着那客栈说:“我们今晚就在那家客栈住宿。”
众人一起答应,走到了客栈门口。
有两层楼,上面是木质结构,雕梁画栋,更有高士满堂,喧哗声、嬉笑声不绝于耳。
董俷把马缰绳交给董铁,正要进去。
哪知迎面有一个店伙计模样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们要干什么?”
董俷一拱手,“店家,我们要住店!”
看清楚了董俷的长相,那店家故作惊恐状啊了一声,“哪儿来的丑鬼,吓死人了!”
董铁勃然大怒,跨步上前,却被董俷拦住。
那店伙计冷笑道:“怎么着,还想撒野不成?看你们的样子就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不打听一下,这登仙楼岂是你们这些粗鄙野人能住进来的?我实话告诉你们,你敢动我一根指头,我就要你全家死光。这登仙楼是谁家的产业,知道不?这是荀家的产业……竖起你们的狗耳朵去打听一下,荀家又是什么身份?”
“荀家有怎么了?还不是一样要吃饭睡觉!”
董俷能忍,却不代表其他人能忍。随行的众人里面,大都是羌人出身。特别是跟随董俷转战千里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火爆的性子,在董家牧场更是横着走的主儿。
锵……
一连串的清脆声响,董铁率先拔出了兵器。
紧跟着,明晃晃,光寒寒的武器晃动,那店伙计也被吓住了。也许,他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敢在颍川城中动武的主儿。一时间,那张瘦猴一样的脸,没有半点血色。
“尔等是什么人?竟敢在这里动武,不怕官府治罪吗?”
登仙楼外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楼内人的注意。几个士子站出来,义正词严的喝道。
见士子出现,店伙计又来了精神。
“还想杀人?来人啊,有人要杀人了……小子,打我啊,杀我啊?有卵子的话……”
那店伙计的话越来越难听,董俷细长的双眸,不知不觉的眯成了一条缝。
我忍,我忍……我忍无可忍!
董俷探手锵的一声从象龙背上抽出了蒲师傅为他专门打造的阔刃斩马剑。秋水般的光毫在空中一闪,那店伙计的脑袋刷的一下飞了起来,还在空中喋喋不休,“有种杀我啊!”
血光崩现,染红了地面。
士子们大叫起来,“快去禀报官府,有人杀人了……”
更有几十个身材魁梧的士子从登仙楼中出来,亮出了宝剑,呼啦啦围住了董俷等人。
“尔等欺人太甚!”
董俷二指抹去阔刃刀上的血珠子,“收起兵器,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不懂敬贤之道。”
“大家都住手!”
一声清雅厉喝,一群人从楼中走出来,紧跟着就有人说:“慈明出来了,别放过这鄙夫。竟然敢在这登仙楼前杀人,当我颍川无人吗?慈明兄,千万不要放过他。”
为首一人,面如粉玉,身高八尺,一派风流倜傥。
他身穿淡青色儒生衫,肋下配剑。颌下三缕长须,更增添了几分令人敬重的气概。
“尔等何人,竟敢在闹事杀人?”
董俷抬起头,觉得在眼前人面前,有一种自卑感。
人家太帅了,帅的让董俷觉得无地自容。不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收刀回鞘,“你是何人?”
“瞎了眼的鄙夫,连荀中郎都不认识……鄙夫就是鄙夫!”
“尔等再敢出言辱人,某家虽然敬重尔等,可我这玉灵剑却不张眼睛。”董俷的手,再次握住了剑柄。随着他一声厉喝,身后随从刀枪并举,相互碰撞。凛冽杀气,立刻散开。虽然只有五十人,却生出了不下千军万马般的气势。楼内立刻鸦雀无声。
“此乃荀中郎,岂是你一鄙夫可以询问?”
那中年人身后有人开口。董俷眼睛一眯,“小铁,杀了他!”
“喏!”
话音未落,众人甚至没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董铁突然窜出,在狭小的空间中奇异一折,两道寒光掠过,就听楼内一声惨叫。一个士子倒在血泊中,首级在地上滚动。
中年人一皱眉,抬起手。
刹那间,从楼内闯出几十个家将,立刻和董俷等人对峙。
“那少年,你先前杀人,是我荀家御下无方,杀就杀了,荀爽不与你一般见识。可是竟然敢……若不把你拿下,岂不被人耻笑?左右,将这无知鄙夫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
第四十七章 鄙夫之怒
董俷从没有想过,会在颍川杀人,更没有想到,刚到颍川就和当地人发生了冲突。
荀爽是什么人?
董俷不知道。他只知道,三国演义里姓荀的人当中,最有名望的是荀彧和荀攸。不过,既然这荀爽也姓荀,想必是荀家的人。得罪了他,岂不是就得罪的二荀?
心里很无奈的苦笑,可眼下这情况,却不可能善了。
鄙夫?在这些士子的眼中,他不过是个鄙夫?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蛮荒鄙夫。
但鄙夫也有尊严,鄙夫之怒,更不是你们这些士大夫所能承受。
既然没有了缓解的余地,董俷也不会再忍让。过度的忍让,只可能让对方更嚣张。
翻身上马,自有人从马背上送来了两柄大锤。
随从的护卫们也纷纷上马,刀枪并举,寒气逼人。
“荀先生,我只是途径此地,想要找个地方借宿一晚,不想惹事。不过,若你想死,只管放马过来。到时候休怪我让这读书人的圣地,变成一片血海修罗地狱。”
那大锤点指对方,董俷做最后的努力。
荀爽脸色一变,心道一声不好。董俷此刻所散发出来的杀气,绝对称得上可怕。
而他身后的随从,更是一个个杀气凛然。那绝非没有经过战场的人可以拥有的气质。看这些人的装备,即便是雒阳城中最精锐的部曲,也不见得就能强多少。
难道是那个世族的护兵?
突然有一丝寒意,刚才自己酒楼的人可不少,这丑鬼身边的人居然能在这么多人当中游刃有余的杀人,可是个能人啊!而且,这丑鬼手里的锤,似乎很有份量。
荀爽有点后悔!
当年为躲避党争,独自在汉水生活了多年。此次回颍川只是为了拜访老友,故而在自家名下的酒楼里摆上酒宴。哪知道,会惹出如此麻烦,可真是有些倒霉了。
荀爽后悔,但是却不会害怕。
荀家乃是豪族,又何曾害怕过别人。不说别的,荀氏八子,哪个又是善与之辈?
当下脸一板,“杀人偿命,此乃国法!现在下马束手就擒,尔一区区少年,念你年幼无知,可饶你一命。否则,刀枪无眼,动起手来,可休怪老夫的手下不客气。”
董俷笑了起来,虽然看上去更加难看。
眼睛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条缝。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自家的主公真是怒了!
“投降?”董俷声音陡然提高,“某家在西凉,十万羌人围堵尚奈何不得我,区区数十人,也敢夸口让我投降?荀先生,我敬你才和你说这些,莫要枉送手下性命。”
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越来越浓。
早有人在董俷斩了那店伙计脑袋的时候就去通报官府,此刻暗自咒骂,为何官府还不过来。
荀爽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鄙夫杀了自家的人。虽然那店伙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总归是荀家的人。若传扬出去,荀家的脸面何存,他荀爽的脸面又怎么办?
高举的手,用力的放下。
这是一个信号,外面的家将们立刻齐声呐喊,向董俷等人冲来。更有不知死活的武生,从酒楼中窜出来,呼号着,挥舞刀剑扑了过来。董俷猛然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杀!”
话音未落,象龙马已经冲了出去。
单手大锤向外一磕,铛的一声脆响,一武生手中的宝剑立刻就飞了出去。也许是想要拍一下荀爽的马屁,顺便还能提高自己的名望。武生一腔的美好愿望,却在眨眼间破灭。宝剑出手,董俷另一把锤就扫了过来。那武生的脑袋噗的碎开了。
红的、黄的、白的……一起往下流。
董俷手起锤落,周边冲过来的家将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砸的骨断筋折。哀号声,惨叫声在酒楼前上空回荡。酒楼中的文士,此刻一个个面如白纸,瑟瑟发抖。
荀爽的家将也不差,只是他们遇到的,是从生死线上走出来的凶神恶煞。
且不说老夫人派给董俷的二十个随从,单只是那三十名董俷的亲信,哪个手里没有百八十条人命?西北的风沙虽大,也锤炼出了他们心狠手辣的心肠。千里转战,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的豪杰。这三十人杀将起来,如同虎入羊群一般。而董铁更是凶狠,他没有上马,在人群中游走,双刀更带起一蓬蓬冲天的鲜红热血。
荀爽等人目瞪口呆。
人数上,他们至少比对方多了一半还有余。
可形式上,他们的家将,简直是不堪一击。还有对方的首领只在开始动了两下手,之后就一直在旁边观战。身边还有二十个人没有出动,可己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从长街的尽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百余名官军飞驰而来,让酒楼中的文士们,不由自主的长出了一口气。
平时,他们何曾看得起那些舞刀弄枪的粗人。可在这个时候,却觉得官军分外亲切。
董俷已经收起了锤。
这种毫无意义的拼杀,已经提不起他半点的兴趣。摆摆手,示意身边护卫的二十名护兵上去。这二十个人一出现,立刻展现出和董俷亲信不一样的战斗方式。
马不停蹄,冲进了官军当中。
清一色的狭长卷刀,来来回回只有三招,却相互间配合默契。一个人出招架住对方的兵器,身后立刻有人就超过去,一刀把对手砍下马。过程若行云流水一般,丝毫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好不流畅。董俷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战斗方式。
他知道,这些人,也是成家最后的家底。
此前一直由成方所训练,在成方离开牧场之后,这些人也就随即被派了过来。
他们只有三招刀法,却是从小一起训练。这三招刀法,已经和他们的身体融合在一起。别看只有这三招,但冲锋起来相互间的配合,却可以衍生出无数的杀法。
穷成方一生之力,也仅仅训练出了一百个让他满意的人。
董俷嘬口一声历啸,亲信们立刻退回他的身边。而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二十个人已经穿透了官军的队伍,而后拨转马头,口中发出一声大吼:“杀!”
二十个人又杀了回来……
这一来一回,长街上到处都是尸体。
幸存下来的官军不足二十个,一个个吓得朝两边躲,根本不敢在露头出来说话。
董俷冷笑:“荀先生,尔等均是博学多才之人,也许并没有听说过鄙夫之怒,血流成河。”
“你……”
荀爽刚要开口,身边却有一人拉住了他。年纪比荀爽相差不多,站出来拱手道:“在下南阳何颙。少年人,观你麾下当是饱经沙场之人。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何颙?还是没听说过!
但董俷已经懒得理睬对方。现在知道询问姓名了?刚才都干什么去了?
突然,觉察到有人好像在窥视他。董俷猛然抬头看去,见酒楼二楼上有弱小人影一晃,随即就没了影子。殊不知,他这样的举动,却是对士大夫们最大的侮辱。
那何颙,也是当代名士。
即便是大将军何进,对他也是恭恭敬敬。
在他看来,询问董俷的名字,已经是给他了极大的脸面。区区鄙夫,如何值得他去询问?
也就在这时候,从酒楼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荀爽等人脸色再变,连忙躬身让开了路。从里面走来了一名老者,年纪大约在五旬上下。身边跟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瘦瘦弱弱,乍一看,好像个女孩子般秀气。
另一个却是身材魁梧,相貌英挺。
这老人一出现,所有的文士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样,表情立刻显得有些不一样了。
城外,传来了号角声。
那是在召集颍川郡兵的号角。
“慈明,不如给老夫一个面子,让这该死的声音停了吧。就算郡兵来了,只怕也拦不住这位小英雄。呵呵,徒增死亡……不如这样,我待这位小英雄向你道歉?”
“啊,伯喈先生,这怎么使得,折杀小生了。既然伯喈先生发话,慈明敢不听从?”
说着话,抬手召来一人,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两句。
这老人须发花白,身子看上去很瘦弱,但是却有一种刚正之气。
脸上带着和蔼笑意,朝董俷一拱手,“小英雄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老夫蔡邕。”
董俷这下子有点晕了!
荀爽、何颙是谁?他不知道。可是他却听过蔡邕的名字。
三国演义中,老爹被那个三姓家奴杀了之后,也只有蔡邕为他老子掉过眼泪,哭祭过。后来,蔡邕被王允所杀……虽然不知道王允如今何处,但董俷却不喜欢此人。
据说,蔡邕是当代的大文豪,大教育家,还是大音乐家。
董俷对蔡邕了解不多,可是却听过他的名字。想当初,他曾是灵帝刘宏的老师,更曾经当着刘宏的面,抨击十常侍的罪恶。可惜最后……却落得一个丢官罢职。
这是个好人,更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有时候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对于了解的人,总会有些莫名的亲切感。
猛然抬手,所有随从立刻停止攻击,退回董俷的身后。董俷下马,整理了一下衣冠。
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在距离蔡邕还有十步的时候停下来。
插手躬身,深施一礼,“晚辈董俷,乃河东太守、司隶校尉董卓之子,拜见蔡大家。”
说完这句话,董俷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刚才楼上那个弱小的身影,似乎就是蔡邕身边的那个瘦弱少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那个秀气的好像女孩子一样的少年。怎么看怎么像女孩子,难道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
这四个字在董俷脑海中闪过,却也让他忍不住啊的叫出声来。
难道是她? ,.,,,
第四十八章 缘深缘浅
荀爽等人松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董俷,眼中却流露着轻蔑之色。
董卓?
河东太守,司隶校尉?听上去好像很威风,可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六郡良家子的出身。似荀爽这样的世家子弟,或者如同何颙一般的当世名士,还真的不把董卓放在眼中。那大将军何进怎样?还不是对他们恭恭敬敬?鄙夫,果然是鄙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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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俷想起了谁?
自然是蔡邕膝下的那个大名鼎鼎的女儿,蔡琰。他对蔡琰的了解不多,只是记得在评书中,曹操伐汉中时蔡琰曾经出场过。袁阔成大师对这个女人的评价很高。
似乎后来创造过胡笳十八拍的曲子,并且聪慧过人,一生的经历也很坎坷。
除此之外,董俷再也想不起蔡琰的任何事情。故而在看到小书生的时候,董俷也只是在脑海中闪了一下名字,而后再也没有反应,非常恭敬的向蔡邕躬身行礼。
蔡邕倒是没有显示出荀爽等人的那种姿态,而是非常和善的点头,“原来是董河东的公子,邕倒是失礼了。不过,公子在颍川如此大开杀戒,可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若传到了朝廷,说不定还会给董河东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宦阉当道,公子的行事还是应该多些谨慎。今日的事情,不如就由老夫出面,就这样算了?”
目光扫了一下荀爽等人,语气看似征求,却带着不可忤逆的强硬。
荀爽和何颙是领头人,先有些不太高兴。不过听到蔡邕提起了宦阉二字,蓦地醒悟过来。
董卓的确无甚了得,可毕竟是一地太守,更兼司隶校尉,说起来也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再加上,此人和大将军关系密切,而大将军当年,更是靠着宦阉的帮助才有今日成就。这两年来,由于士大夫的努力,使得大将军和宦阉产生了间隙……如果为了今日的事情惹怒了董卓,甚至还可能会触怒何进。到时候,大将军和宦阉联手的话,那士大夫和清流名士,可真的在朝堂上就没了生存的空间。
伯喈先生,果然是慧眼如炬啊!
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荀爽与何颙相视一眼之后,齐齐的点头同意。
“慈明既然已经同意,公子你呢?”
董俷如何不知道,蔡邕这是在帮助自己。只是他没有荀爽、何颙那般玲珑剔透的心思,故而也不明白,堂堂的蔡大家,为何要帮助他来说话?不过,董俷也知道,他老子看似风光,可在士大夫的眼中,什么都不是。所以,还是见好就收吧。
“小子莽撞,既然蔡大家如此说话,小子安敢不从?”
“好,好,好……”蔡邕开心的笑了起来,连连点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啊!”
“慢着!”
何颙一皱眉,抢先开口道:“伯喈先生出面调解,我等安敢不听从?只是颍川乃天下名士所会聚之地,更是读书人才能停留的地方……董太守公子,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言语之间,依然带着那种高不可攀的傲气。
董俷心头一怒,就要开口说话。可蔡邕却点点头说:“伯求说的倒是有一些道理。”
连蔡邕都这么说了,董俷是一肚子的火,却发不出来。
苦笑一声,心中不由得黯然。这士大夫的力量果然是很王道……怪不得有人说,这武将和士大夫,是天生的敌人。武将看不起士大夫的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夸夸其谈;而士大夫们,同样认为武将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粗鄙群体。
插手向蔡邕再行一礼,董俷压着火气说:“既然如此,俷告辞!”
说完,他转身命人牵过战马,“我们绕道而行,今夜就在野外宿营吧。”
随从们都流露出不忿之色,可既然董俷开了口,做随从的,还能说些什么呢?
就这样,一行人沿着大街,向颍川城外走去。
待董俷等人的身影消失,荀爽等人上前向蔡邕见礼,“伯喈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老了,累了!”
蔡邕爽朗的笑道:“整日在雒阳呆着也没甚事情,索性回家,准备回陈留住些日子。”
“伯喈先生这是哪里的话?您这精神可好的很,怎么就生出归隐之心?”
何颙的话,让蔡邕显出黯然之色。荀爽自然听说过,蔡邕自几年前被皇帝罢了官,却依然被皇帝所重视。毕竟皇帝当年曾受过蔡邕的教导,说穿了,那可是帝师。
只是,十常侍的能量太大了!
蔡邕虽然大难不死,却时时被十常侍所惦记。就连去年蔡邕嫁女,十常侍也生出了许多事端。雒阳虽好,可奈何奸臣当道。蔡邕就算有天大的本领,也无处施展。
心知蔡邕心情并不是很好,荀爽轻轻拉扯了一下何颙。
那何颙也是名士,平素也是心直口快,但不代表他不通人情世故。荀爽这一拉扯他,也就马上明白了其中的内情。顿时心生愧疚之意。这心里想什么,嘴巴上立刻就说出来了,“伯喈先生休息一下也好,休息一下也好……将来还要东山再起。”
荀爽很无奈的看了何颙一眼,而蔡邕却笑了起来。
“伯喈先生,爽也是刚到颍川,正和好友们相聚。先生既然也在,不妨一起?”
蔡邕摇头笑道:“慈明客气了……邕如今也是待罪之人,不敢连累各位好友。刚才也只是恰逢其事而已。赶了一天的路,用也乏了。正要休息,就不打搅各位了。”
荀爽等人也不勉强,“既然如此,那就不扰先生了。不知先生打算在颍川停留多久?”
“哦,明日一早,我就动身!”
一干人顿时流露出失望之色,何颙道:“先生难道不能多留些日子?正好可在书院开讲,我等也好聆听先生的教诲啊。”
“伯求不必客气,你我皆是不得志之人,何来教诲二字?只是邕如今心急回故里休养……不如这样,他日若慈明、伯求到陈留时,邕做东,到时候我们再畅谈一番?”
“既然如此,我等将来必登门拜访。“
荀爽与何颙也不再强求,恭送蔡邕上了酒楼,他们这才回酒席中。只是这心情,和早先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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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房里,蔡邕在榻上坐下,靠着软垫闭目养神。
两个少年在旁边捧着书,大声的朗读。蔡邕面带笑容,不时的点头,表示赞赏。
突然,瘦弱少年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他这一停下来,那魁梧的青年也随之放下了书。
蔡邕睁开了眼睛,看着瘦弱少年道:“奉孝,你在想什么?”
瘦弱少年腼腆的一笑,“先生,嘉想起了一件事……去年这个时候发生的一件事。”
“哦?”
蔡邕问道:“什么事?”
“去年此时,董卫两家险些联姻。卫家人曾经派出了迎亲的队伍前往临洮,但是……据说那为首之人,也是个用锤的家伙,绰号‘公子’。刚才看到了董氏良家子,嘉就想起了那个‘公子’。自去年之后,那位‘公子’似乎就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
魁梧青年眼睛一亮,“奉孝是说……”
瘦弱少年摇摇头,“嘉什么都没有说。”
蔡邕流露出沉思之状,半晌后长叹一声道:“奉孝提起这件事,我倒是也有印象。董卫若是能联姻,倒也是一桩美事。至少朝中清流,在司隶也能获得助力。可惜,事情没能成功……奉孝,你聪慧狡佶,思路敏锐,是一件好事。可你刚才说的事情,未免有些……董家虽非世族,可也是功勋之臣。董卓当年得种嵩太尉提携,可是立下了许多功勋,你没有证据,不能乱说。再者,董卫联姻,对董家只有好处。我实在想不出,董家人有什么不满。以后说话,定要三思啊。”
“学生受教!”
“今日观慈明等人作为,我实在有些担忧。慈明、伯求都是有见识的人,却一样对董卓这样的良家子不屑一顾。殊不知,如今朝堂上内忧外患,董卓这样的人固然出身卑贱,却已经成了气候。若再把他们排斥在朝堂之外,只怕是迟早生出祸事。这种人,只能偱偱诱导,而不可一味的打压。用的好,那可是我等的臂助。”
“先生,您对刚才那董门良家子,有兴趣?”
“兴趣嘛……呵呵,我不通武事,对那孩子了解也不多。只是从他的表现来看,初时能忍,行事也很沉稳;而后出手,更杀决果断,颇有大将风范。而他的随从,也多是能征善战的勇武之辈……对了,那孩子说,他曾在西羌从十万人的重围中杀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若是如此,你等以后遇到他,断不可小觑。”
两人点点头,都没有说话。
蔡邕笑着说:“奉孝,你八岁就随我学习,这些年我会的,都已经教给你了。颍川是你故乡,明日我启程,有元叹陪伴即可,你回家和父母相聚吧。你要牢记,天下能人有很多,你虽然已经从我这里学了不少,但还要继续努力。我这里有一封信,回头你持此信去颍川书院拜访,多听多学……若有机会,多出去走走。”
瘦弱少年一怔,“先生,学生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您为何要赶学生走呢?”
“呵呵,我生平有三绝。书画经文,元叹受之;琴道音律,昭姬传承。然,邕最得意的,还是幼年得异人传授的兵法韬略,合纵连横之术。元叹生性耿直,虽聪慧却不善变通,昭姬女儿身,也不适合学习。此术如今都传授于奉孝,怎会怪罪你?”
“可……”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离家多年,正应该多尽孝与父母。而颍川能人异士很多,你也可以多认识一些朋友。邕有一言送你:江河之大,因其能汇聚百川。奉孝当时时牢记,多学他人优点,将来方有可能成就一番大事。”
瘦弱少年点点头:“学生当牢记老师今日教诲!” ,.,,,
第四十九章 太平教徒
天刚亮,蔡邕的车马缓缓驶出了颍川。
荀爽等人得知消息的时候,蔡邕早已经离开的颍川,令荀爽、何颙顿足捶胸不已。
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碧空万里无云。
车马沿着颖水官道行进,大约在中午的时候,就离开了颍川的地界,转入河南尹的领地中。由此,向东南行进,大约一天多的路程就能抵达管城,而后继续前进,三五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陈国,算是进入陈留的地界中。
蔡邕没有在河南尹停留,更没有去拜访河南尹王允,而是直接坐船跨过了颖水。
魁梧少年在经过河南尹的时候,忍不住询问道:“老师,我们不去拜访一下王大人吗?”
蔡邕在车上正闭目养神,听到少年的话,思忖片刻后摇摇头。
“子师此人确有才气,然心思狭窄,惯用阴谋。而且此人为清流党人,我们最好还是别和他走的太近。元叹,非是老师胆小怕事,十常侍如今风头正盛,且又和大将军藕断丝连。王子师跟随大将军本意虽好,只是恐难以成大事,最后为他人做嫁衣。我们现在是避难,不可沾染是非,还是早早的回陈留老家为上策。”
“学生明白!”
魁梧少年点点头,立刻催促车马加紧赶路。
一行人过了颖水之后,在驿站中休息了一下,吃了午饭后,立刻启程,向陈留前进。这一路倒也无事,傍晚时分,车马来到了一处名为富喜山的地方,属于嵩山的分支。
要到管城,就必须从富喜山的峡谷中穿过。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魁梧少年再次向蔡邕请示:“老师,这天眼看着就黑了,不如我们今晚就在山外休息,明天一早再赶路?”
蔡邕走出车子,抬头看了看天。
“如今正是盛夏,天黑的晚。我看我们还是再赶一程吧……过了富喜山,就有管城驿站。如果今晚在这里停留的话,就只能露宿荒野了。元叹,我们再赶一程。”
魁梧少年想了想,当下点头答应,催促车马加快速度。
富喜山并不大,山路也不算特别崎岖。如果按照正常的速度,一个时辰内就能通过。
可没想到,在赶路的时候,车辕却突然断裂。
虽不是蔡邕乘坐的车子,可在蔡邕看来,那辆车上的物品,比他的性命还要宝贵。
车上放的都是书简,是蔡邕穷一生搜集而来的书简。
车辕断裂,令牛车倒在了路上,书简散落了一地。蔡邕心疼的要命,立刻从车上跳下来,大声的叫喊:“都停下来,停下来……元叹,快点找人,把书简拾起来。”
魁梧少年很清楚老师的喜好,见此状况,知道若不收拾好书简,只怕蔡邕是不会走的。他命人收拾,走到蔡邕跟前说:“老师,这书简放在何处?这辆车显然不能用了。”
“放在我的车上,我的车上!”
蔡邕蹲在地上,捡起书简用袖子拂去上面的灰尘,一脸心疼的样子。魁梧少年点点头,让人把车上的书简往蔡邕的车上搬运。他倒是没有去捡书简,而是走到了坏掉的牛车旁边,蹲下身子,查看车辕的断裂情况。这一看,心里却是一惊。
手臂粗细的车辕,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断口是平整的,显然是被人偷偷的砍切过。
自然断裂的部分,只有三分之一。
是在车仗行进的时候,特别是在经过山路的颠簸而造成。
魁梧少年清楚的记得,从颍川出发之前,他曾经仔细的检查过车辆。当时车辕完好,并没有任何的伤痕。如果是这样,这车辕只可能是在赶路的途中被人动了手脚。
一路上,车仗几乎没有停过。
魁梧少年仔细回忆了一下,在渡过颖水的时候,他离开过车仗;还有就是在驿站吃饭的时候,他离开过车仗。如果是有人动手脚,只可能是在这两个地方出问题。
驿站,那是官家开设的,不太可能。
剩下的可能,就只有……
魁梧少年的心中产生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连忙走到蔡邕的身边,附在蔡邕耳边轻声的把他所发现的问题说了一遍。蔡邕的脸色也变了,沉思片刻之后说:“元叹,我们怎么办?”
“老师,我们现在有两条路。一是把这些车仗抛弃,我们轻装上路,通过富喜山峡谷。等到了驿站,我们就安全了;第二个方法就是,收拾好书简,我们从原路退出去,找一安全场所休息。等天亮后,我们再多找一些人,一起通过峡谷。”
魁梧少年迟疑了一下,“不过第二个方法也不安全,退出山谷,我们只能露宿荒郊野外。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很容易出事。”
蔡邕犹豫了一下,看着满地的书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不可否认,魁梧少年所说的第一条路最安全。只要到了驿站,就可以有保障。可这些书简,都是他辛苦搜集而来的宝贝。这样弃之荒野的话,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魁梧少年看蔡邕没有说话,轻声道:“老师,书简虽珍贵,可毕竟是死物。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老师您活着,就能重新收集整理出来。可若是您不在了,这些书简还会有谁在意?再者,小师妹那里,不是都还留有她篆刻的副本吗?”
蔡邕想了想,一咬牙道:“元叹言之有理,丢弃车仗,我们快速通过峡谷。”
一声令下,随从们马上就行动起来。魁梧少年暗中观察,却没有发现这些随从有什么异样的表现。心里有些不安,魁梧少年等人簇拥着蔡邕向山中前进,一行人马不停蹄,在天黑之前,终于穿过了峡谷,并且在不远处,找到了一家驿站。
这驿站距离富喜山口不远,除了一个驿官之外,还有二十名杂役。
蔡邕虽然被罢了官,可毕竟是一代帝师,并且随身携带有皇帝赠与的金牌。更兼他是享誉天下的名士,驿官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命人打扫房间,让蔡邕等人安定下来。
此地距离管城,大约有一百八十里。
安全是安全了,可蔡邕却依旧为他所丢弃的那些书简,而感到心疼。
吃饭的时候,他甚至央求那驿官在天亮后去收拾书简。能收拾多少是多少,总比全部丢弃了要强。对于蔡邕的这个要求,驿官连声的答应,并请蔡邕放下心。
吃完了饭,蔡邕躺在榻上还是唉声叹气。
一会儿是责怪自己胆小怕死,一会儿又担心那些书简遭到破坏,直到深夜才安息。
蔡邕睡着了,可作为学生的魁梧少年却没有睡着。
虽然到了驿站,他仍旧感觉不太放心。有一种直觉,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正常。
可究竟是哪里不正常?
魁梧少年却说不出来。一直到后半夜,他也睡不着。当驿站的刁斗传来绑的声响,预示着已经是一更天了。魁梧少年猛然坐起来,侧着耳朵倾听。他好像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人来回走动,并且时不时的还有人压低了声音轻声交谈。
“快点,快点……把柴火都堆在这里。”
“黄先生,您别催了,都放心吧。我们在酒里下了迷药,所有人这会儿都应该睡着了,不会出问题的。一会儿火一点起来,咱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放心吧。”
“放心,我怎能放心?”
声音很小,但是魁梧少年却听明白了。
晚饭的确是准备了酒水,不过由于他心里不踏实,所以没有用。而蔡邕则是因为心疼那些书简,更滴酒未沾。可随从的人员,好像都喝了不少,早早的就休息了。
魁梧少年忙起身下榻,走到窗旁,从窗棱的缝隙向外看。
只见窗外的院子里,有几十个人。为首的是那个驿官,不过这时候却穿的是一袭文士装,头戴高冠,和早先的样子有很大区别。几十个杂役也都换了衣服,头戴黄巾,看上去好像是某个组织的人。院子的外面,有火把晃动,显然还有不少人。
不好,真的有危险。
少年转身,推醒了蔡邕。
“老师,不好了,有人要杀我们!”
蔡邕本来睡的迷迷糊糊,听少年这么说,睡意立刻消失,“谁,谁要杀我们?”
“还不知道!”
蔡邕完全清醒过来,走到窗旁从缝隙中向外面看了一眼。屋子外面,摆放着许多柴火。那驿官见都准备好了,点点头,示意手下把火把扔到柴火上面,准备烧死蔡邕等人。
砰,房门突然开了。
蔡邕站在房门口,身边的少年执剑护卫。
院子里的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但他们很快就镇静下来,文士打扮的驿官走上前。
“伯喈先生,学生黄邵,特来向您问安。”
这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名字,蔡邕非常陌生。
不过,他保持着平静,伸手让魁梧少年站在身后,向前迈了一步。
“黄邵,是谁要杀我?”
黄邵似乎对蔡邕很尊敬,微微一躬身,“伯喈先生乃世上大儒,为天下所敬重。邵虽不才,对先生也万分尊敬,若非……邵实不愿伤害先生。既然先生询问,邵就实话实说。要杀先生的人是中常侍封谞和徐奉两位大人,邵不过是奉命而行。”
蔡邕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中苦笑。
原以为离开了雒阳,就能平安。哪知道那些宦阉还不想放过自己,竟然赶尽杀绝。
回头看了一眼魁梧少年,蔡邕说:“黄邵,邕观你也是读书人。十常侍既然想要我性命,邕无话可说。只是,邕有一事相求……元叹只是随我求学之人,与十常侍素无恩怨,不过是受邕所累。若你还是一个读书人,就请你放了我这个学生。”
“老师……”魁梧少年惊怒不已,“顾雍不才,却也知天地君亲师天地五常,岂能弃老师不顾而独活?顾雍若是逃走了,又如何面对天下人,如果面对师弟师妹?老师,若您还把顾雍当作学生,休要再说此话。黄邵,有顾雍在,休想害我老师半根汗毛。”
长剑点指黄邵,顾雍大声喝道。
黄邵露出羞惭之色,朝蔡邕拱手,“先生,非是邵不答应,实不能也!”
说着,他抬起手,大喝一声,“点火!”
几十个火把扔出来,落在柴堆上,立刻点燃了熊熊烈焰。顾雍一手拉着蔡邕,迈步向房外冲,“贼子休想害我老师之命,顾雍在此!”
杂役们锵的抽出了刀剑,准备阻拦顾雍。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紧跟着有人大声询问:“前方驿站,怎地走水了?你们都站在那里干什么?为何还不进去救火?”
那声音如同一声炸雷,在夜空中回荡。
蔡邕身体一振,一把拉住顾雍,“元叹别急,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
第五十章 荒野偶遇
天黑了,颍川在夜色中,只剩下一个朦胧的影子。
董俷骑在马上,立于一座山岗,眯缝着眼睛,盯着那颍川的轮廓半天没有说话。
手紧紧的握着阔刃斩马剑,面颊微微的抽搐,心里有一股火在蒸腾。
被活生生的赶出了颍川,对于董俷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可是他也知道,如果在颍川继续闹事,不但小命危险,连带着董氏家族也会被天下的士子所唾弃。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武夫无名,这就是这个时代鲜明的特征。
即便是位高权重,依然会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所鄙视。那滋味,真不好受。
似乎有些理解,老爹为什么会在当权后对士大夫那么凶残的压迫和杀戮。想必在老爹的心中,也压着一股怒火。如果这怒火不能得到宣泄,积郁爆发起来,真的是很可怕。
“主人,就这么算了?”
董铁轻声的询问。看得出来,他并不服气。可不服气又能如何?在西北大地上,不服气可以用拳头打得对方服气,而对方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这里是中原,拳头固然很重要,却不再是唯一的指标。家世、声望……有时候比拳头大小更重要。
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把积郁在肺里的那股火吐出来。
董俷拨转了马头,“小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我们在颍川所受到的侮辱,他日总会要讨回来。别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哼哼,到时候看谁笑的灿烂。”
对于董俷的话,董铁似懂非懂。
心里虽然不痛快,但是他依旧点了点头。不过在上马的一刹那,董铁说:“主人,那些家伙在死的时候,样子真的很可笑。呵呵,小铁有点上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砍下他们的头。那家伙居然吓的尿裤子,名士?还不如一条狗呢。”
“会有机会,会有机会的!”
董俷诧异的看了董铁一眼。这个在原来的历史中没有出现过的人,如今已经开始成长了。他今年不过十六,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也许连老天爷都无法说清楚吧。
何止是董铁,自己不同样也在成长吗?
“兄弟们,今晚我们在野外烧烤,看星星,吃烤肉……哈哈,快活过似神仙啊。”
“没错,快活似神仙!”
随从们大笑不止,心中的那点火气,也随着董俷这一句话,烟消云散。
“走,我们比赛一下脚力!”
董俷说完,纵马冲下了山岗。身后百余骑紧紧跟随,不时的发出苍凉的号子声,在夜空回荡,久久不息。那滚滚的尘烟飘散,令那号子声,更显出铁马金戈之气。
******
皎月当空,不见云彩。
董俷等人在颖水旁点燃了篝火,更有随从把临时猎取的动物做成烤肉,肉香四溢。
生活在西北大地上的人,大都是豪爽之辈。
唱起了颇有西北之风的民谣,更有人唱起了许多人耳熟能详的《秦风-无衣》。
诗歌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那歌声渐渐苍凉,却带着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韵味。董俷也忍不住了,他靠在象龙的身上,看着远处的随从,不知不觉的和他们一同唱了起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也许他们是在向董俷表达一种决心;也许只是随口歌唱。
但对于董俷来说,那却是深深的感动。被士大夫所鄙视又能如何?我有这些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以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的战友。你们那些士大夫,何曾有过?
想到这里,董俷不由得笑了。
那张已经开始出现青春痘的脸,在月色中看上去更加难看。但那笑容,却格外的有味道。
远处,有銮铃声响。
歌声立止,扈从们呼的起身,单膝跪地,半蹲在远处。刀枪已经执在手中,警惕的向黑夜中巡视。
董俷站了起来,象龙也随之起身。
他的手,紧握着刀鞘,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肃的表情。
若有若无的杀气,在空中弥漫。从远处行来了一行车马,为首的是一个膀阔腰圆的汉子。
看到董俷等人的样子,那汉子立刻抬手。
身后的车马陆陆续续的停下来,汉子一催坐骑,向前小跑,在距离篝火还有几十步的地方停下来。在马上一拱手,“在下陈留刘望,乃过路商人。刚才听得有人歌唱,颇有感触,故而前来打搅。不是是何方豪杰在前?刘望没有恶意,只想结交一番。”
很陌生的名字,至少在评书中没有出现。
但观此人气概,却是不同凡响。不但相貌堂堂,言语之中还带着一丝儒雅之气。
董俷抬手,示意众人不要妄动。
他翻身上马,前行数步之后,微微一笑,“在下临洮董俷,手下儿郎一时兴起,竟扰了阁下的清听,实在抱歉。大家相遇就是有缘,若阁下不嫌弃,不妨一起喝酒聊天。结交二字,俷愧不敢当。”
“哈哈哈,兄台真是客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打搅了!”
刘望倒也不客气,挥手示意身后之人就地修整。那些人粗略一看,有二百多的样子。有的看上去好像行商,有的看上去似乎是随从。董俷心中的疑虑也随之减弱。
看起来,不是来找麻烦。
这刘望倒是个痛快人,而且不曾因他的相貌而有半点轻视。甚至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也没有半点游离。显然,他是担心因此而让董俷产生误会。大多丑陋之人,都会有自卑之心。外界任何的不善表现,都会引起他们情绪上的强烈波动。
而刘望作为一个商人,自然对此非常了解。
不过董俷倒不是那种自卑的人,相反他非常的自信。
见刘望等人开始扎营,董俷也就不再理睬,转身回到了篝火旁说:“大家小心,但也无需紧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唱歌,喝酒……呵呵,我正听得过瘾呢。”
一句话,倒是立刻安了众人的心。
董铁牵着那匹驮着擂鼓瓮金锤的战马来到董俷的旁边,把大锤卸下来,找了一块麻布轻轻的擦拭。董俷很欣赏这小子,话不多,但是很懂事。看似擦拭大锤,可实际上也是提放小心。万一对方有恶意,董俷可以马上提锤上马,而不是依靠着斩马剑去迎战。
靠在象龙的身上,董俷也取出了斩马剑。
篝火旁的随从们,虽然依旧在唱歌喝酒,可是并且却放在手边。有的人甚至学着董俷的样子,取了一块麻布轻轻擦拭。那架势,丝毫没有放松警惕,随时能作战。
刘望在那边安顿好了之后,拎着两个皮袋子就走了过来。
在一双双警惕的目光注视下,他大步流星的来到了董俷面前,把皮袋子递给董俷。
“兄弟,你说的好……相遇就是有缘,我请你喝酒。”
董俷抬起头,眼睛眯起来,打量了刘望半天。而刘望毫不躲闪,就直勾勾的看着他。
“好,我就喝你的酒!”
董俷起身接过了皮袋子,把袋子上的塞拔出来,仰头一阵鲸吞。
那刘望双眸放光,大声赞道:“真豪杰也。刘望走南闯北,也曾见过许多人物。就算是那素以善饮而着称的鲜卑人和匈奴人,恐怕也比不得兄台这饮酒的豪气。”
他说着,提起酒袋子,学董俷的模样也是一阵豪饮。
“痛快,痛快!”
刘望放下酒袋子,和董俷相视半晌后,两个人同时放声大笑。
有时候,人和人的交往,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缘字,就足可以解释其中的一切。
如此一来,董俷的手下又放松了一些。
虽然没有放下手中的兵器,可眼中却少了很多杀气。这种改变,也不是很大。可对于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而言,却已经足够了。有些胆大的人,立刻走了过来。
董俷眯着眼睛说:“兄台,你难道不怕我?”
“怕?为什么要怕?”
董俷笑道:“我的长相,很多人可是见到了就害怕,而且还有可能会做噩梦呢。”
刘望一怔,旋即大笑起来,“兄弟,说实话你的确很丑,丑的乃是我生平所见第二。不过,你也说过了,相遇是缘,既然有缘,又何必以相貌去取人?丑的人,未必就心存龌龊;漂亮的人,也不是个个胸襟坦荡。兄弟这话,哈哈,该罚!”
董俷不由得心生一股暖意,当下点头道:“没错,是该罚!”
他举起酒袋子,喝了一大口酒。示意董铁不必紧张,然后饶有兴趣的说:“兄台刚才说,我是你生平所见第二丑的人。但不知道那第一丑是什么人?到想要结交一番。”
刘望哈哈大笑,“若说那人,也是我的兄弟。和我是同乡,更是我生平最信赖的好友。他姓典,单字一个韦。不但体态伟岸,更天生神力,武艺不凡。若你有兴趣,将来可来陈留找我。到时候我做东,再把我那典韦兄弟找来,一起喝酒。”
“甚好,甚好……”
董俷笑着连连点头,举起酒袋子刚要喝酒。突然,他打了一个哆嗦,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刘望。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道:“兄台,你刚才说的是谁?典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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