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二章 长安(一)
仲秋,再过几日,就是十五了!
当然了,在东汉时期,还没有中秋节的说法。不过呢,人们已经有了在这一天赏月的习惯。
相传,春秋时有齐国丑女无盐,幼年曾虔诚拜月。长大之后,以超群的品德进入齐王宫,但并不被宠幸。某年的八月十五,齐王在月光下见到了无盐,只觉她身披皎洁月光,圣洁而美丽动人,于是就立无盐为皇后。从此,就有了中秋拜月的习俗。女子拜月,男儿赏月。
苍亭是一个渡口,在大河之畔。
袁绍目光呆滞的坐在大帐中,整个人就好像傻了一样。接连的战败,让袁绍再无半点气概。
而幼子的丧命,更是让袁绍悲痛万分。
往年的中秋,袁绍会在家中赏月,同时欣赏府中漂亮的女伎,表演动人的歌舞。但是今年,怕不再可能。
怪曹操狡诈,怪刘备无信……
当然,还有董俷的狠毒,部曲的不忠。袁绍在心里责怪了一圈,独独没有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人其实就是他自己。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袁绍就学会了把责任推给别人,而非自己承担。
即便是到了眼前这一步,袁绍依旧如此。
没关系,只要我还能活着,我就一定可以翻转过来。袁绍在心里面念叨:想必朱灵审配,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一两日,肯定会设法将我接过河去。邺城我可以暂时舍去,回到冀州,严守关隘,几年的功夫我就能回过劲儿来。到时候,我定不会绕过董俷,还有那个辛毗。
想到辛毗,袁绍就想到了袁尚。
可怜的儿啊,刚从长安出来,还没等缓过劲儿来,就惨死在濮阳城下……辛毗,实不当人子啊!
袁绍一个人在军帐中,咬牙切齿诅咒着所有人。
突然,军帐我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家将袁安袁平走进军帐,兴奋的说:“主人,河对面有船过来,河对面有船只过来了!”
“啊!”
袁绍顿时来了精神,呼的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大帐。这会儿,他再无先前的颓废之气,甚至看上去不像是一个年过五旬的人。在袁安袁平的陪同下,袁绍带着亲兵来到渡口。
大河奔流,湍急滚荡。
数十艘大船出现在袁绍的视线中,那船头上插着的绿色飞龙旗,表明了对方是袁家的兵将。
朱灵还是忠心的!
袁绍瞪大眼睛,激动的说:“袁安,命令士卒们呼喊,引船只过来!”
袁安应命,吩咐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河滩上的袁军士卒就高声叫喊起来:“主公在此,大将军在此,快快靠岸……主公在此,大将军在此,将军快快靠岸。”
渡船之上的人仿佛听到了呼喊声,立刻加快的行进的速度。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突然间,只听河面上回响起一阵奇异的牛角号声。呜—呜呜—呜呜呜……短促而变化着的号角声令袁绍吓了一跳。未等他做出反应,只见那船头上绿色飞龙旗被人砍断,掉入河中。
船头上,一员大将扶剑而立。
一杆绣有黑色麒麟图案的大纛,取代了绿色飞龙旗的位置。旗面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上书斗大的汉丞相,三军大都督【董】的字样。袁绍不由得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因为那扶剑而立的将军,正是他麾下大将朱灵。可是,他为何要更换旗帜?难道朱灵也反了吗?
“文博,你……”袁绍惊怒不已。
此时,战船距离河岸不过二百步左右的距离,朱灵大声道:“袁绍,如今凉王大军压境,汉室皇统也早已确立。我不过顺天而行,已归顺凉王千岁……袁将军,若识时务,速速投降吧。”
“啊呀……背主之贼,气煞我也!”
袁绍只觉得喉咙发甜,眼前金星晃动。一口鲜血,喷将出来,他大叫一声,仰面朝天的倒了下去。
幸好袁安手疾眼快,将袁绍扶住。
袁平大声喊道:“放箭,放箭,阻止河船靠岸!”
刚才还拼命的想要河船靠岸,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阻止河船靠岸。袁军士卒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从命令,张弓搭箭,向河船射去。不过,由于心情慌乱,那箭支多落入河中。
朱灵冷冷一笑,一摆令旗。
河船刷的在河中打横,在船船舷处,出现了一具具西平弩车,弩机张开,对准了河岸袁军。
“放箭!”
随着朱灵一声令下,只听砰砰的声响不断。
一支支儿臂粗细的巨箭,带着刺耳的啸声从船上飞出。站在最前面的袁军士卒,只觉身子好像被拍了起来,巨箭透胸而出,身子呼的向后就飞出去。摔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气绝身亡。
这玩意儿被射中了,可是比寻常的箭支杀伤力更加可怕。
一箭就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就算是没有射中要害,射中了胳膊腿儿,可以瞬间把胳膊腿儿的射成两段。数十艘战船排开,不过数百支巨箭飞出。可是那给袁军的震撼,却难以估量。
袁军在抵挡了片刻,一哄而散。
朱灵淳于导率领数千兵马,在苍亭登岸后,就地展开了追杀。只杀得袁军血流成河,抱头鼠窜。
“将军饶命,我等投降,我等投降了!”
袁兵袁将,纷纷跪地求饶。淳于导巡视一遍之后,疑惑的问道:“文博将军,可曾见到袁绍?”
朱灵摇摇头,“未曾见到!刚才我盘问了几个人,说看见袁绍被他的两个家将带走,往西逃去。”
“不能放过袁贼!”
淳于导想了想,“不如这样,文博将军领一千人追下去。如今大河沿岸都是我们的兵马,他们逃不掉。我在这里收拢俘兵,前去向凉王交令。文博将军,若能拿住袁绍,绝对是首功一件。”
朱灵本是邺城的守将,被黄忠围困多日,见大势已去,就绑了审配,开城献降。
正愁无觐见之礼,淳于导这就送过来了。朱灵感激的一拱手,“朱某拿不住袁绍,愿献上人头!”
说完,他带着兵将,顺着袁绍逃离的方向就追了下去。
******
天色已晚,袁安袁平二人背着袁绍,逃入深山中。
在一处被猎人废弃的窝棚里安顿下来,袁绍仍昏迷不醒,袁安袁平……却已经是饥肠辘辘。
袁平说:“安哥,主公是不是完了?”
袁安眼睛一瞪,“袁平,休要胡说。如今我们是遇到了一点小挫折,但怎能说是完了呢?背主之贼陷害,才使得我们沦落到这一步。等我们护送主公回了冀州,不数年光景,定能卷土重来。”
和袁平不一样,袁安是老袁家的老臣子,祖上三代追随袁家,可说忠心耿耿。
他点上了篝火,和袁平坐在一起。
袁绍躺在干草堆里,面色蜡黄,看上去非常的凄凉。
“这山里的夜风很寒,我们这样下去可不行。”袁平抓起弓箭,起身道:“我去找些吃的。”
袁安眼睛一眯,看了一眼袁平。
“袁平,你功夫比我好,还是在这里守着主公吧。我去找吃的……”
原来,袁安看出袁平的情绪不太正常,担心这家伙会偷偷溜走,甚至去投靠敌人,卖主求荣。
他伸出手,向袁平要弓箭。
袁平呢,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不甘不愿的走过来,把弓箭递给了袁安。就在袁安接过弓箭的一刹那,袁平突然抽出一把短剑,抢身撞入了袁安的怀中。噗噗两剑,正中袁安胸口。
论武艺,袁安可一点都不比袁平差,甚至还高出一点。
之所以那么说,也只是一个借口。不过袁安却没有想到,袁平还真的起了歹心。一手握着弓箭,猝不及防被袁平刺翻在地。袁安犹自感到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袁平。
“安哥,莫怪我……人往高处走,袁绍已经完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是事实。我不想跟着他送死,我还年轻,有大好的前程。只要我杀了袁绍,一定能出人头地。凉王不是说了嘛,不拘一格用人才……安哥,你愿意一辈子当老袁家的奴才,可是我袁平却不愿意。”
袁安双眸好像喷火,却也无能为力。
袁平转过身,从篝火旁拎起一把钢刀,大步走进了窝棚,来到昏迷的袁绍身旁。
“主人,莫要怪我……怪只怪你自己,不识天数,要和凉王作对。我从小伺候你,整整三十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现在,该是你伺候我的时候了!”
已经起了杀心的袁平,面庞狰狞可怖。举起钢刀,手起刀落。
一蓬鲜血喷将出来,喷的袁平满脸是血。袁绍一辈子的算计,到头来没想到,却死在家奴手中。
袁平抹了一把脸上的热血,解开袁绍的发髻,在手上挽了一挽,提着刀,拎着袁绍的人头往山外走。进山的时候,是步履蹒跚。如今出山的时候,却是脚步轻快。袁平手里拎的,可不仅仅是一颗人头,而是他此后的大好前程,荣华富贵,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他怎能不高兴。
想到这些,袁平的脚步就格外轻快。
出了山,他认准方向,沿着管路大步流星。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
一队关中骑军风驰电掣般的跑来,火光下,为首大将正是朱灵。
袁平认识朱灵,顿时大喜,“文博将军,我已杀了袁绍,这是他的首级,请带我去见凉王。”
朱灵先是没认出来袁平。
可是听到袁平的话语之后,脸色刷的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他辛辛苦苦追了大半夜,不就是想要抓住袁绍,拿到首功吗?谁晓得,竟然被此贱奴抢了先手。
向后看了一眼,随他前来的兵将,都是他的亲兵。
朱灵一咬牙,催马冲了过去。那袁平正手舞足蹈的大声叫喊,朱灵的马可就到了他的跟前。
掌中大枪扑棱一抖,一枪刺透了袁平的心口。
抬腿把袁平踹翻在地,自有亲兵上前,从袁平的手上把袁绍的首级建起来,挂在朱灵的马脖子上。
“儿郎们,随我往东阿拜见凉王,领赏去!”
困,今天就这么多了,睡觉去!
第四八三章 长安(二)第一更
八月,秋高气爽。
西域的气温已经开始急剧下降,昼夜的温差越来越大,朔风罡烈,卷起漫天的萧瑟和悲凉。
李儒从汉安连夜抵达戍县,甚至连口气儿都没喘息,直接拜访戍县府衙。
戍郡太守华雄病了,而且病的很严重。当李儒看到卧病榻上,那个形容憔悴的人时,简直有些无法相信,这就是当年和他一起叱诧西凉,能在乱军之中斩将夺旗的汉安大都督华雄。
“文开……”
李儒话一出口,声音有些梗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现如今,李儒也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年近五十的他,比华雄小了差不多快十岁左右的样子。不过,作为谋士,他熬的心血,这两年西域风调雨顺,也没有发生什么让他头疼的事情。但华雄不一样!马上武将,这身上难保会有什么暗疾。特别是当年,险些死于疆场。
虽然说后来本家叔公华佗让华雄恢复了过来,但是元气还是受损。
当时看不出什么,可年纪越大,昔日受伤所产生的影响也就渐渐显露出来,最终一病不起。
华雄却笑起来。
“文正,干嘛这表情?老子这不是还没有死嘛……未见主公大业成就,我又怎可能离开呢?”
说着话,让一旁伺候的小儿子华荣搬过来椅子,“这一路辛苦,先坐下来歇口气吧。”
李儒点头,在病榻旁坐下。
华荣拨弄了一下旁边的炭炉,让屋子里的温度提高了一些,然后很乖巧的退了出去。
“荣儿快到志学的年纪了吧!”
“快了,明年就十五了。这小子比他哥哥强,如今已经自县学结业。我就打算着,明年送他去长安,参加郡学。等郡学毕业了,就让他去参加科考。保不准,我家就要出一个状元了!”
华雄的语气中,带着无法掩饰的自豪和骄傲,精神看上去也为之一震。
虽然出身于武将,但华雄却不希望自家的孩子,将来也是舞刀弄枪的征战一辈子。大儿子既然继承了他的武艺,已经开始搏杀疆场。那么小儿子华荣……是时候家里出一个文人了。
李儒点点头,“千岁现不在长安,关东的战事也差不多该到高潮了。我估计啊,凉王回长安,大概是要明年夏末了。正好,我家那一位也喊着要去长安探望凉王,你带着荣儿和他一起去吧……就住在我在长安的府上,让荣儿先温一下书,代秋试结束,郡学差不多也该开了。”
华雄呵呵的笑了起来。
昔日一起征战凉州的老伙计,如今都差不多走了。
只剩下李儒华雄和徐荣三个人。徐荣又去了西川,诺大的西域,现在也只剩下他和李儒了。
二人扯了一会儿闲话,渐渐引入了正题。
“若不是我身子骨不行,也不会麻烦你来这里。班咫已经回来了,这一两日就会抵达戍县。”
“恩!”
李儒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种阴森的光彩,“他这几年,倒是做的有声有色。好大的威风,一回来就带了三十万大军……这是向你我示威,向凉王示威呢!”
华雄说:“当年卢公离开之前,曾嘱托过我,让我小心班咫,一定要限制他的权力。我未在意,就觉得大家都是从雒阳杀出来的,何必你防着我,我防着你?如今想来,卢公所言不差。这家伙的确是有本事,短短几年就有了今日的成就。可惜啊,他的心思……却是歪了。”
李儒没有说话。
无难军自西域入了汉中之后,班咫就接替了甘贲的职责。
董俷当年曾说过,要保持住西域对外的军事威慑,适当的时候,可以进行扩张。班咫在最初接掌兵权的时候,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只是到了后来,他有点不满足了。自行领军出击,从泰平元年开始,用了五年的时间,横扫贵霜帝国,大军所到之处,莫不是如风卷残云。
如今,班咫麾下已有兵马近三十万。
其中大多数是从贵霜帝国劫掠而来的异族人。在这一点上,班咫效仿了当年乞活军的组军方式。
兵马越来越多,班咫的野心也就越来越大。
凭借着他祖上的名声,加上董俷这些年来在西域打下的威风,班咫在贵霜,乃至及天竺处,俨然一方之王。董俷被封国之后,班咫也动了心思,此前在一封公文中,隐隐透露出来。
他想做贵霜王!
但是在当时,董俷自己也是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也就没有理会班咫。
现在,董俷调集了关中八成以上的兵马,和关东诸侯决战。而关中的兵力随之空虚,班咫就觉得,他的机会来了。此次回来,表面上说是交令,拜见……可实际上,确有威胁之意。
李儒冷笑道:“班咫既然寻死,就让他来吧。不过在他来的时候,还需烦劳文开出面相助……”
他在华雄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话。
华雄刚开始脸色很阴沉,但渐渐的就听出了些许端倪,脸庞也露出了光采,连连点头,“正当如此!”
******
两日后,班咫大军已进入了戍县境内。
三十万大军整戈待发,而班咫自己则带了三千铁骑,先行抵达戍县,准备向华雄述职。
至少在他的公文里,是这么说……
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班咫这是来探口风了。如果稍有不对劲儿,他就会立刻起兵造反。至于那三十万大军,可以在一日之内,抵达戍县。而掌控这支兵马的,正是班咫最信任的一个人:晏明。
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明媚。
班咫率领三千铁骑入城之后,他一身戎装,大步流星的走进了府衙中。
早在他抵达之前,就已知道华雄病入膏肓的事情。而戍郡的兵马,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不管怎么说,他班咫也是老人了。
在西域各部兵营中,也有许多至交好友。西域只要有风吹草动,他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也算是有恃无恐吧。
华雄在幼子华荣的搀扶下,颤巍巍走进了大堂。
班咫上前,插手行礼道:“末将班咫,参见华老将军。请恕末将甲胄在身,无法行全礼参见。”
华雄一摆手,“巨源莫多礼。都是老朋友了,无需说这种见外的话,请坐!”
班咫随华雄坐下,但并未放松警惕。在进大堂之前,他就观察过周围的状况。这大堂四周,似乎没有什么埋伏。大堂上,除了一个佝偻着身子,看上去七老八十的老翁,在一旁伺候。除此之外,整个府衙中,显得非常平静。
有没有埋伏,班咫能感觉的到。
也算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了,班咫的直觉,还是非常敏锐。
华荣奉上了酒水。
班咫疑惑的说:“怎可烦劳小公子?”
华雄一笑,“巨源莫怪。我这里也没什么奴仆,老妻也生了病,几个婢女在后面伺候着。只这一老奴,是当年随我一同投奔太师的老兵。如今是又聋又傻,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这里站着。二十余载刀光剑影,他一直在我帐下效力。现如今,老习惯怕是无法改掉了。”
班咫扭头看了一眼那老奴,的确是有几分军旅之气。
“二十余载……老将军也算是元老功臣了,怎么这府上还是和当初一样,连个奴仆都没有?”
“要那些人伺候作甚?”
华雄说着,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旁边华荣连忙摩挲他的后背,好半天才算是缓过劲儿来。
“我就一粗人,以前行军打仗时,有亲兵伺候。现在呢,身体不行了,也上不得战马了……我就打算着,等凉王结束了关东的战事,平静一些后,向凉王请辞,带家小回老家休养。”
“老将军与凉王功劳不浅,且又是两朝元老,却……昔日和我一同效力的小子们,如今不是封侯就是拜将。而老将军却被扔在这西域荒凉不毛之地……凉王对老将军,实在是不公平。”
华雄一笑,却未接口。
班咫犹豫了一下,“老将军,实不相瞒,班咫此次回师,是接到了皇上的旨意,回转长安。”
“哦?为何我没有听说过?”华雄看着班咫问道。
班咫说:“此乃密旨!”
“密旨?”
华雄眼睛一瞪,突然拍案而起,“怕不是密旨,而是想要谋逆吧。回转长安,你一人回就足够,为何还要带着你那三十万大军前来。莫不是想要让那三十万人马,留在长安屯田种地?”
班咫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显得非常冷静。
“老将军,话不能这么说。究竟是谁谋逆?怕是不一定吧。当今是汉室的天下,凉王把持朝政,令皇上有名无实,如傀儡一样。我听说,关中今年遭逢大旱……可凉王不思安抚百姓,反而妄自兴征伐之事,置百姓与水深火热中,其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怕也尚未可知。”
华雄怒道:“班巨源,休得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班咫冷笑道:“是不是胡言乱语,您心里比我明白。不瞒您说,我此次奉密旨回转长安,正是为了助皇上重掌朝政。我知道老将军在西域德高望重,而且和汉安李侯颇有交情。所以想要劳烦老将军出面,为我打开西域沿途关隘……我可保将军以后封王拜将。”
“尔……”
华雄气得说不出话来。
班咫说:“我也不怕老将军留我。且不说你这戍县城中,除了八百郡兵再无旁人,附近各营兵马,也有不少答应同我一同入京。呵呵,就算他们要来解救,无两三个时辰,却是抵达不得……而我手中三千铁骑,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控制戍县,支持我大军抵达,绰绰有余。”
华雄瞪着班咫,突然间也放声大笑起来。
“班巨源,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杀我?”
班咫也笑了,“如果老将军在十年前说这句话,我一定相信。但是现在……老将军还能提刀上马否?只需我一声令下,府衙之外三千勇士,就会冲进来。呵呵,就算是老将军杀了我,莫要忘记了,我尚有兄弟。若我有意外,晏明三日之内,定会领三十万大军,血洗戍县。”
“血洗戍县,你好大的口气!”
“老将军,不是我口气大,而是事实如此。其实,就算是你不出面,我也可以用你的印信,毫发无伤的打开戍郡关隘。嘿嘿,如今大势所趋,你何必执迷不悟?西域之地,谁能拦我?”
华雄抓起酒樽,狠狠的摔在地上。
“我能拦你!”
“你?真是可……”
那个‘笑’字还未出口,班咫耳边突然间响起了一声巨雷般的怒吼:“何需老将军出手,某家擒你!”
那声音听上去,有一些耳熟。
班咫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吼声一滞,可未等他做出反应,一只大手伸过来,从后面攫住了他的脖子。那大手如同铁钳一般,把班咫呼的拎起来“跳梁小丑,也敢跑出来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音未落,班咫被那大手的主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紧跟着,门外响起一连串的惨叫声。班咫带进府衙的十几名亲卫,已倒在了血泊之中。百余名身着黑色软甲的技击士,从大堂外庭院中的树上,房顶上跳下来。府衙大门轰隆关闭,紧跟着从那府衙外长街上,传来喊杀之声。兵器的碰撞,钢弩破空的历啸,还有一声声惨叫,传了进来。
班咫被摔得头昏脑胀,抬头看去,却吓了一跳。
“漆侯,您怎么在这里?”
不知何时,一直站立在廊柱旁边,那个被华雄称作又聋又傻的老奴,变成了九尺身高,形同猛虎一样的典韦。只见典韦,须发皆张,手中大步流星走到了班咫的面前,冷笑一声道:“我若不来,又怎能见到班大人的威风?班咫,背主反贼。当年若非我兄弟提点你,你焉有今朝?
不思报答,反而与那些狗贼勾连,密谋造反。
嘿嘿,你以为你很聪明吗?我可以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兄弟的掌握之中……荣儿!”
典韦一声大吼,华荣转身从八仙桌下,取出了一对双铁戟。
虽然华荣是个读书人,但是也不能代表,他就手无缚鸡之力。他拎着典韦的双铁戟虽然吃力,但并不会妨碍他行动。
典韦接过了双铁戟,头也不回道:“老将军暂且休息,待某家杀了那些鼠辈,再与你痛饮三百杯。”
华雄大笑道:“如此,老夫舍命相陪。”
典韦提起大戟,班咫厉声喝道:“典君明,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命。”
“哈哈哈,你放心吧,你死了,老子照样活的开心!”典韦一脚踩住了班咫,“这府衙之中,有我从星宿海带来的三百技击士,全都是经过严格考验,杀人不眨眼的好汉。凭你那区区三千铁骑,也敢妄称血洗戍县?小子,我告诉你,这戍县城中,早就埋伏了五千兵马。
听到了吗?外面的惨叫声,就是你所谓身经百战的勇士在求饶呢!”
班咫大叫道:“不可能……戍县兵马调动,我怎可能不知道?”
“废话,你以为你真的能控制住西域的兵马吗?那些和你暗中勾连的家伙,早就被李侯拿下。”
“你,你……典君明,莫忘记了,我兄弟尚有……”
“我知道,三十万人马嘛!”
典韦啐了一口,“妈的,当年我兄弟三人,千军万马都不怕,那似你天天把那三十万人马挂在嘴边?好让你死得明白一点……早在凉王出关之前,已经密令徐晃领解烦军,潜入西域。”
“啊!”
“嘿嘿,你那三十人马,难不成还能胜过徐公明的十万解烦军?”
班咫面如死灰,张口结舌,脑袋里一片空白。
解烦军,汉安六大主力之一。
那可是在朔方经历过无数次血战的精锐人马。且不说解烦军的战斗力如何,单只是说装备,就不是班咫的人马可以比拟。更何况,徐晃被董俷称作五子良将,虽然这么多年来,他只得了四个儿子,还算不得‘五子良将’,可说起行军打仗,绝对是能在董俷军中位列三甲。
只是,十万人马入西域,为什么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呢?
典韦说:“小子,再教你一个乖。从去岁乞活军重组,徐晃就奉命将解烦军打散,分批从河西、漠北、星宿海等地潜入西域,而后秘密集结在戍县。这件事,只有李侯和老将军知道。”
班咫再也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他有些后悔了。好好的领兵打仗,虽然说无名无份,但也算得上是贵霜一地头蛇吧。
一时糊涂,听信了长安那些人的挑唆!
哈,谁能想到……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吧。自以为是机关算尽,反误了自家的性命。
班咫没有想讨饶!
其实,凭借他的资格,如果讨饶的话,典韦还真的不会杀他。不管怎么说,当年董俷未发迹的时候,班咫就是他的部下。那时候,班咫和晏明,还一起救过蔡琰,足以令董俷饶他。
“漆侯,给我个痛快!”
班咫突然笑着说:“看在我跟随凉王二十年的份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典韦眯起眼睛,“凉王在命我前来之前,曾有过交代,不伤你的性命,要我带你会长安见他。”
班咫说:“凉王要饶我,我去无颜见他。班某走错一步,罪不容赦。还请漆侯成全。”
典韦静静的看着班咫,班咫也看着他。
府衙外的喧哗声,越来越小,渐渐的趋于平静……
突然,典韦抬手一戟,将班咫砍翻在血泊之中。转过身,却见华雄在华荣的搀扶下走出来。
典韦苦笑道:“确是个好汉,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十一点前,奉上第二更。
第四八四章 长安(三)
于长安而言,西域太远了!
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个道理,图澄明白,还有在长安的宗室们,心里也非常清楚。
班咫出西域,只是他们的第二步棋。
想要控制住长安,图澄还有另一手安排。于图澄来说,这一手才是他最为关键的棋子。
八月十四,秋风起。
那风,把满天的云彩吹得无影无踪。夜幕中,有星辰闪烁。虽有些寒意,却昭示着明天,将会是一个好天气。一个好天气,当然会带来一份好心情。不过这心情的好坏,只看今夜。
图澄内配软甲,外罩大袍。
邓展在他身边跟随着,两人直奔皇城。
长安皇城,和雒阳皇城很相似。或者说,雒阳的皇城,基本上是依照着长安的模式来建造。
分南北二宫。
北面为后宫所在,而南面是以未央宫为主的主殿。
守卫南宫的南宫校尉,是刘祯。自董俷被封国之后,为了缓解来自宗室的猜忌,董俷把南北两宫的护卫交给了宗正刘和来安排。这样子做,不是董俷怕了,而是希望能让宗室安分。
北宫三千人,南宫五千人,合击宫卫八千。
另有八百宿卫,是由童渊掌握。也就是说,董俷在很早以前,就把皇宫交还给了刘辩控制。
虽然说刘和是宗正,又是皇亲国戚。
但刘辩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虽交出了南北两宫卫,却始终掌握着宿卫,并由他信任的人执掌。由于刘辩经常在柏梁台留宿,所以那八百宿卫,分为两班,驻守在柏梁台的周围。
图澄邓展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柏梁台前。
当值的宿卫也认识他二人,知道图澄是刘辩的佛师,而邓展是清凉寺沙门护法,在通禀了刘辩之后,就放二人过去。柏梁台很大,三百六十五层台阶,步行上前也着实需要些力气。
此时,刘辩正在宫中和童渊谈论佛事。
一旁有杨谦伺候着,不时的还会插嘴,让刘辩笑上两声。这些年来,童渊对佛事也很精通。
图澄邓展进来,刚要行那三拜九叩之礼,刘辨却拦住了他们。
“图师,邓师,不必多礼……杨谦,为两位老师看座。”
虽然刘辩对图澄当初以他的名义,在外面乱来的事情不满。但罚也罚过了,骂也骂完了。图澄这两年很安分,刘辩对他也很满意。言谈之间,有恭敬,同时也带着一股子亲近之意。
“图师,邓师,这么晚了来找朕,可有什么事情?”
图澄微微一笑,“确有佛宝献上!”
“哦,快快呈上。”
刘辩对政务是了无兴趣,但是对佛家的一切事情,都充满了好奇。他瞪大眼睛,看着图澄说:“图师又弄了甚佛宝?可是你上次说过的舍利子吗?朕倒是真的好奇,快拿来让朕一观。”
图澄说:“圣上,佛宝自然是呈上。不过,这宝贝凝聚神圣力量,当取一静室才行。否则宝贝中的力量,会令凡俗人等受到伤害……不如,我们去佛堂之中,圣上再仔细观看,如何?”
童渊微微一蹙眉,对图澄着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有些不喜。
刘辩倒是真的来了兴趣,连连点头,“就依图师所言,随朕往佛堂去……童师也一同去吧。”
童渊连忙说:“此臣之幸事!”
但是邓展,却瞳孔一收,不经意的握紧了拳头。
佛堂在柏梁台后面,很安静。除了极少数的几个内侍在这里负责清扫之外,寻常人若没有刘辩的同意,根本无法靠近。刘辩和图澄,一前一后走进了佛堂。童渊邓展,紧随其后。
“图师,就在这里吧,但不知……啊,你要干什么?”
刘辩满面笑容,转过身说道。可只说了一半,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生生吧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只见童渊的脖子上,架着一柄两尺长短的窄锋利剑。
另一只手上,也握着一柄剑,抵在了杨谦的脖子上,面容沉冷,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俨然如同石雕一样。
图澄到此时,放长出了一口气。
“圣上,请先看过此帛!”
图澄捧上了一卷锦帛,上面有一个个用鲜血所书,色泽变成暗红的名字。
刘辩警惕的看着图澄,扫了一眼之后,眉头一蹙,沉声道:“图澄,这又是什么东西?”
“此乃忠义之士联名启奏,希望皇上能重掌朝纲,除去奸妄,还我大汉江山朗朗乾坤的心意。”
刘辩的脸,腾地阴沉下来。
眼中带着阴翳,“忠义之士?忠义之士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胁迫朕吗?”
“非常时,用非常手段。”
图澄面不改色沉声道:“图澄也知道此举不妥,可是为了我汉室江山,却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刘辩冷笑道:“图澄,你不过一番人,我汉室江山如何,与你何干?”
“图澄虽非汉人,但如今却是汉民。即为汉民,自然当替圣上分忧。”图澄说:“臣也知道,如今朝中奸臣当道,皇上也早有心除去他。现在,正是好时机,还请皇上不要再犹豫了!”
那言语中,把一切问题都推倒了刘辩的头上。
刘辩气的面红涨红,“朕觉得,你才是最大的奸臣!”
虽然图澄并没有说奸臣是什么人,可是刘辩也知道,他说的是董俷。最可怕的是,董俷不在长安,而宗室也被牵扯进来。刘辩就不明白,如今这江山眼看着就要恢复光武时的兴盛……不,甚至比汉武皇帝时还要兴盛,那些宗室怎么就不肯接受董俷呢?不但不帮忙,还总是添乱。
刘辩有没有怀疑过董俷?
有!
但是在封国时,刘辩和董俷曾有一次极为秘密的会谈,只有童渊刘辩董俷三人知道。
那一天,董俷深夜入宫,极为诚恳,而且是开诚布公的和刘辩谈起了天下平定后的事情。
董俷说:“我并不想做皇帝。如今当个丞相,已经很累人了,打打杀杀我在行,做皇帝,我不在行。我也知道,很多人怀疑我居心叵测。我也知道,包括皇上您在内,也有这样的担心。”
毕竟是和董俷同甘共苦了十余载,刘辩那一天也没有隐瞒。
“董卿,朕的确是有这样的担心。”
“臣没有什么大念想,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一个家。而这一点,臣已经很满足了。臣与皇上,二十载甘苦与共,皇上应该了解臣。臣……一句话,此生绝不负皇上。臣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平定天下,给皇上打下一个锦绣江山。只待天下一统,臣会立刻退往西域。
这辈子没有皇上您的旨意,绝不走出河西。
但是在这之前,臣希望皇上能成全,让臣能够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放在战事之上,不知可否?”
董俷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非常熟悉董俷的刘辩,再也说不得什么。
所以在那之后,刘辩干脆彻底不管朝堂上的事情,都交给了董俷来处理。甚至包括董俷之前金蝉脱壳,佯装被刺而悄然离开长安,刘辩也是心知肚明。虽然说,人心隔肚皮,但对于刘辩和董俷而言,从那一天开始,君臣二人的心,已经连在了一起,彼此没有任何芥蒂。
可没想到……
刘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图澄,你回天竺吧。”
“啊?”
“只要你现在走,朕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有邓展,只要你放下手中的剑,朕保证,既往不咎。”
图澄傻了!
原以为,刘辩会很高兴和他配合。可谁晓得,刘辩根本就不甩他。
虽然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图澄还是有些犹豫。没有刘辩点头,这事情可就变得复杂了。
就在图澄一犹豫之际,刘辩突然出手了。
不要把刘辩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毕竟当年他随着王越学过剑术,有和董俷颠簸流离多年。身手算不得好,但是非常的灵敏。图澄被刘辩一掌推开,邓展旁边一怔,就在这一分神的时候,童渊弓背而退,狠狠的撞入了邓展的怀里,双肘凶狠的撞在了邓展的胸口上。
邓展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也顾不得手下留情,窄剑嗡的一声响,脚下向后错步,身体却向前一探,利剑穿透童渊的身躯。
与此同时,杨谦扑向了图澄。
而邓展在刺了童渊一剑之后,就摔倒在地上。不过在倒地的一刹那,手中的宝剑脱手飞出,正中刘辩的肩膀。
杨谦惊叫一声,被图澄一拳打倒在地。
“邓展,你疯了!”
“你才疯了!”邓展怒声喝道:“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到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有退路吗?杀了这狗皇帝,到时候我们可以栽赃给那些宗室,或者栽赃给董家的人。了不起,再立一个皇帝。”
“你……”
图澄话到了嘴边,却也不得不承认,邓展说的有道理。
当然,这心思只是那刹那间那么一动,从地上捡起利剑,沉声道:“邓展,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边刘辩捂着肩膀,忍不住大笑道:“好一个忠义之士!”
“闭嘴!”
图澄恼羞成怒,“若在废话,我现在就杀了你……快把宿卫虎符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想要宿卫虎符……秃驴,做梦!”
另一边,邓展已经站了起来。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童渊,走过去一把揪起童渊的领子,拖着童渊过去。在地面上,留下一流长长的血印子。邓展的气色很差,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
“皇上,交出虎符,否则老童的性命,可就不保了!”
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个羊脂玉瓶,轻轻咳嗽道:“这药能止血。如果及时的话,说不定能保住老童的性命。只要你交出宿卫虎符……当然了,你也可以看着老童丧命,那我就把那阉货,当着你的面,一寸一寸的给割了。想一想,他们可是对你忠心耿耿。如果你眼睁睁的……”
“住口!”
刘辩的面颊抽搐着,瞪着图澄和邓展,眼睛通红。
半晌,他突然叹了口气,“朕把虎符交给你们,放了杨谦和童师!”
邓展嘿嘿的冷笑起来。
“皇上,你是个好人啊……可你,终不是一个好皇帝!”
刘辩并没有理睬邓展,从怀中取出一块黄金虎符,扔给了图澄。图澄拿着那虎符,满意的离去。
邓展则蹲下身子,把童渊翻过来,将药瓶里的粉末倒在了他的伤口上,然后又把瓶子扔给刘辩,“若是你今日能表现的好一些,说不定我会改变主意。只可惜,你太软弱,当不得帝王。”
杨谦捡起了药瓶,为刘辩肩膀上的伤口止血。
“邓展,你不会有好下场!”
“嘿嘿,先保住你自己的命,再说吧!”
这时候,图澄匆匆的回来了。
“老邓,都成了……刘祯带着宿卫前往凉王府。不管他们能不能成功,这梁子算是解不开了。一个时辰之后,刘和就会展开行动……我已经通知了赵云,他到时候会领兵控制长安。”
刘辩瞪大了眼睛,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云?”
“嘿嘿,皇上……你可是后悔了吗?没错,赵云将军也是我的人。不过他倒不为别的,之所以愿意和我合作,是想要向董俷报仇……怎么,您难道没看到,他的名字也在那血书之中?”
刘辩糊涂了,“报仇?赵将军和董卿有何恩怨?”
邓展剧烈的咳嗽起来,而图澄则哈哈大笑,“他们没有仇,可是臣却能给他们制造仇恨啊!”
“制造仇恨?”
“皇上,莫非您忘记吗?夏侯兰将军,和赵云将军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亲如兄弟。”
刘辩手指图澄,“夏侯兰,夏侯兰……难道,夏侯将军是……”
邓展阴恻恻的说:“是被我们所杀!”
第四八五章 长安(四)第一更
贾诩静静的盘坐在囚室中,不过囚室的大门,却是敞开着。
此时的杜邮堡里,已不剩下什么人了。空荡荡的,透着一股子死寂的冷清,令人心生寒意。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贾诩闭着眼睛,不停的做着深呼吸,似乎在回味这种奇怪的感觉和氛围,表情很怪异。
阴森长廊中,幽暗的火光忽闪忽灭。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渐渐清晰。贾诩,也睁开眼睛。
“父亲!”
在门外,出现了一个瘦削的青年文士,年纪看上去在三旬左右,颌下黑须,面容瘦削,却显得很干练。文士在门外躬身道:“奉王太子之命,请父亲前往长安,坐镇凉王府,主持大局。”
贾诩起身下榻,一抖衣袍。
“访,几年不见,你比以前却是沉稳多了。”
那文士,正是贾诩的次子贾访。闻听贾诩的称赞,贾访却不见丝毫的情绪波动,“此乃父亲和凉王的栽培。”
“呵呵,个人的成长,和他人无关。”贾诩笑了笑,“你哥哥回来了吗?”
“兄长已从星宿海秘密潜回长安,此次回来,兄长共带来了两千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技击士。现正奉王太子之命,拱卫凉王府。王太子说,西域已定,长安诸事,尽在掌控之中。”
贾诩眸光一闪,“他们终于要动了吗?”
“是的,他们也知道,关东战局已经不可逆转,若凉王挟平定关东之势回转长安,他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明日,将是秋试大考的日子,所以那些人决定今晚起事,和凉王决一死战。”
贾访侃侃而谈,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而贾诩更是如此,示意贾访在囚室中坐下。近十年的幽禁,虽然董俷并没有限制贾诩的行动,但是为了避免麻烦,贾诩很少走出囚室大门,更不要说走出杜邮堡,去享受一下阳光。
十年谋算,只为今朝!
贾诩很清楚,过了今夜……这长安将会出现前所未有的崭新局面。而这一切,都归功于他的谋划。这些年来,他苦心经营,和董俷一步一步的谋划。现在……可以采摘胜利的果实了。
可越是这样,贾诩就越是冷静。
“访,你了解王太子吗?”
贾访一怔,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自王太子执掌督察院以来,孩儿一直在暗中观察。不能说很了解,但是也算熟悉。王太子宏才大略,有帝王之姿。在孩儿看来,王太子和凉王,完全不一样……父亲,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还要早早的赶回长安呢。”
贾诩笑道:“我会不会长安,意义都不大。事实上有王太子坐镇长安,作用胜于我十倍。之所以说让我主持大局,不过是奖赏我这多年来幽居杜邮堡的功劳。你也说了,长安尽在掌控。”
“可是……”
“访,你刚才也说了!王太子和主公不一样。你能认识到这一点很好,我相信,你和你的兄长,也都有了自己的算计。但是我却不同,若我在长安一日,只怕是王太子这心里,就一日不得安宁。追随凉王以来,我锋芒太露……于我个人,倒无所谓。但是于你兄弟,却不妥。”
贾访不禁沉默了!
境遇不同,也注定了个人的胸怀不一样。
其实贾访何尝不知道,当董冀每每提及他的父亲时,言语神采之中,总会流露出忌惮之色。
而在董冀身边,也有了周不疑出谋划策。
过了今夜,周不疑就将要正式的走到台前。如果贾诩出来,势必会压制住周不疑的发展。
董冀会顾忌贾诩。
一开始或许不会波及他兄弟,但只要董俷在,贾诩就不会倒。贾诩在台上多一日,董冀就会将那顾忌,渐渐的由个人而转移至整个贾家。一俟董俷不在了,那么贾家就再无靠山了。
贾诩说:“我知道,王太子其实对我很忌惮。而且他的野心,比之主公要大,手段也比主公毒辣。主公对那九五之尊,并没有兴趣。当初之所以接受封国,最主要的还是向一些人妥协。但是关东之战结束以后,主公定然还政皇上……所以,长安今夜,注定会有腥风血雨。
我老了,眼见着你们成长,并且已经成为王太子的左膀右臂,此生再也没有遗憾。
中平元年时,主公在临洮强行招揽我,并且对我说:天下之大,能用贾文和者,能令贾诩尽情施展才华的人,舍我其谁?一晃二十年,主公当时的言语,为父至今是仍萦绕在耳边。
天下,能驾驭我,使用我的人,唯有主公。
即便是王太子,也不可以!
如今,已经是该我功成身退的时候了……访,你回去吧。我这里有一封信,请转交给主公。
你告诉王太子:贾诩已死,从此这汉室天下,再无贾文和这个人。
如此一来,方能保我贾家的富贵。”
“父亲!”
贾诩展颜一笑,“好了,你走吧……让贾笙和贾郁留下,这里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解决。”
贾访闻听,躬身一礼。
贾笙和贾郁,是贾家的家将,也是当年西凉羌乱,贾诩在敦煌收养的两个孤儿。
贾笙二十二岁,贾郁才二十,是兄弟俩,不但武艺高强,还能识文断字,精通于兵法谋略。
已近戌时。
贾访带着人离开了杜邮堡。大约快要到渭桥的时候,贾访突然听手下有人喊道:“快看!”
扭头看去,只见杜邮堡方向火光冲天。贾访本能的拨转马头,但是猛地又勒住的战马,一声叹息。
“我们去羽林军大营。”
“可是杜邮堡……”
“杜邮堡遭贼人攻击,已经不存在了!”
跟随贾访的人,都是他的亲随。听闻他这句话,都一怔。有聪明的人,随之就明白了过来。
贾访说:“快些走吧,再晚怕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打马扬鞭,朝着羽林军大营的方向急驰而去。数十匹战马,也紧随着贾访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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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在夜色中很安静。
由于秋试大考即将到来,也不知是出于慎重的目的,或者是其他的原因,长安在三日之前,开始宵禁。昔日每逢夜晚,繁华热闹的朱雀大街,在今夜格外的冷清。长街上,不见人迹。
刘祯领着八百宿卫,出皇城直奔朱雀大街而来。
一路上,刘祯心情格外激动,身体中好像有一团火似地,快要把他焚烧掉。
过了今日,长安就要变成刘姓的天下了。这江山还是汉室的江山,天下还是老刘家的天下。
当拐过进昌坊的时候,刘祯和带领家将,赶来汇合的刘基相遇。
这刘基,是刘繇的儿子。当年高宠解救刘繇之子投奔刘备,刘基不愿呆在徐州,投奔长安。
年二十三岁,孔武有力,被刘和称之为老刘家的千里驹。
刘祯和刘基谁也没说话,但是从彼此那热切的目光中,却看到了彼此的心声。相互一点头,两军汇合一处。
近三千兵马,向凉王府开拔……
八百宿卫,也没有想太多。
他们是童渊训练的兵马,只忠心与刘辩。黄金虎符一出,八百宿卫自然也就听从刘祯之命。
长安,是董家的长安。
宿卫何尝不知道?在他们看来,今日不过是皇帝和凉王之间的一场对决。只要成功了,刘辩就能重掌朝政。朝堂里的争纷,对于宿卫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的责任就是,保护皇上,听从皇上的调遣。至于其他的……呵呵,哪怕董家势力再大,皇上一声令下,他们决不推辞。
八百铁骑,在长街急行。
隆隆的蹄声,也惊醒了许多街道两边民宅中熟睡的百姓。
有记性好的,一把将家里想要推开窗子看情况的家人拦住。
“七年前的某个夜晚,长安城中也回响着铁蹄的声音。但是那一夜,却血流成河。莫好奇,莫观瞧……是是非非,都和我们无关。这长安城是谁的,不重要……只要不影响我们就行。”
老者们口中的那一夜,正是贾诩血洗长安的夜晚。
也许,今夜的长安,又将掀起腥风血雨吧……
第四八六章 长安(五)第二更
凉王府大门紧闭,镶嵌着一排排直径大约在四寸左右,圆形铜片的朱红色大门,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气死风灯笼随风摇晃,烛火忽闪忽灭。
刘祯和刘基相互看了一眼,刘基立刻会意,带着他所率领家将,封锁长街两面,把凉王府围住。
片刻之后,从凉王府的后方,传来鸣镝声响。
刘祯下意识的抽出宝剑,厉喝一声:“宿卫军,给我杀……活捉董贼家眷者,封乡侯,赏万金!”
随着宿卫齐声呐喊,凉王府周围,响起了震天介喊杀声。
有宿卫抬起撞木,向凉王府仪门冲击而去。距离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登上台阶。突然那仪门打开,一名小将领着数百军卒,从凉王府中冲出。那小将,身高八尺,膀阔腰圆。生的齿白唇红,面如冠玉一般。掌中一对大铁矛,长约七尺。儿臂粗细,每一支重大六十六斤。
“蠢贼,吾彦在此!”
小将双手舞矛,化作一道道如虹影般的寒光。只听破空的历啸声响起,当头两个扛着撞木的宿卫被挑飞了出去。吾彦双矛顺势一压那包铁撞木,气沉丹田,双臂用力,口中一声巨吼。
“开!”
重达五百斤的撞木,被双矛挑动,翻飞而去。
后面的宿卫躲闪不及,被撞木砸的血肉模糊。鲜血混合着肉糜,带着那黄白且粘稠的脑浆,顺着台阶往下流淌。这凉王府中的数百军卒,全都是当年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个个身上带着残疾,有的瞎了一只眼,有的少了一只胳膊。可这些人杀法骁勇,配合有素,把宿卫逼得连连后退。
刘祯不禁吓了一跳!
不过转念一想:董俷出兵随带走了大部分悍卒,可这凉王府是他的家,总会留有一些猛将。
但是,我手中有三千人马,且凉王府这边一旦出事,其他人马也就要一起行动了。
只要赵云的羽林军进入长安城,整个长安都将被我们控制。待到明日,皇上一声令下,董贼就算有天大本事,也难以回天。这天下,还是我刘家的天下,区区鄙夫,焉能让他来当国?
想到这里,刘祯心事大定。
指挥人马向凉王府冲击。此时,长安城喊杀声四起,不少地方起了火,那烈焰冲天直窜。
随着凉王府的战事开启,宗室和董家的对决,再无回转余地。
刘和等人,领着临时拼凑出来的人马,还有清凉寺僧众,举着刀枪,在长安城中奔走不停。
早在很早前,刘和等人就已经确定了目标。
他们攻击的重点,除了承明殿,鹿门阁等几个有着董俷明显烙印的地方之外,还有就是守卫相对薄弱的霸城门。霸城门一破,早已经等候在外的羽林军将顺势攻入长安,可定大局。
但,承明殿也好,鹿门阁也罢。
还有那印刷的工坊,天工监基地……这些个地方的抵抗,都非常顽强。
刘祯渐渐的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十几个闯进凉王府的宿卫,在进去之后却如同石沉大海。而且,凉王府四周喊杀声虽然响亮,但是似乎并没有任何的进展。从那兵器的撞击声来看,刘基也遭遇到了抵抗。情况有点不受控制了!按照计划,此时应已拿下凉王府啊?
身后,尚有二百宿卫,等待命令。
刘祯一咬牙,“传我命令,攻入凉王府,死活不论!”
之前刘祯是想要活捉,可是看这情况,好像不太可能了!既然如此,我也唯有下毒手了……
就在刘祯发出命令的一刹那,战局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名女将领着数百人杀将出来,厉声喝道:“小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死活不论!”
话音未落,数道寒光飞出。几个刚靠过来的宿卫,被飞刀所杀。那女将摘下大枪,扑棱棱一抖,幻出万朵梨花,将围拢过来的宿卫,纷纷挑杀在长街上。威风凛凛,端的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女将,正是董绿。
年已三十六岁的董绿,虽然多年未曾再上疆场,可是这武艺,未有一天落下过。
董俷曾经对董冀说过:“我苦练武艺,万一有一天,我董家面临危险时,我还能保护家人。”
董冀,是董绿的儿子。
后来在一次和母亲闲聊的时候,把董俷的这些话说了出来,着实的刺激了董绿和任红昌二人。
从那之后,二女也开始打熬功夫,任红昌这个昔日鸾卫营的主帅,也将家中女仆组织起来。钩镶女兵重又出现,每日在后花园中操演阵法,练习武艺。只是在外人看来,凉王府依旧安静。
二百钩镶女兵从府内闯出来的一刹那,凉王府里,响起了悠长号角声。
紧跟着,一支支火箭,从凉王府,从长安各处战场中腾空而起。刘祯不禁被吓了一大跳。
“技击士,出击!”
在一声厉喝声中,朱雀大街两边临街的房顶,墙头上,出现了一群黑衣黑甲,一手圆盾,一手持铁剑短矛的甲士。这些甲士,纷纷从屋顶墙头上跳下来,加入战局之中。圆盾轮开,盾缘寒光闪烁。铁剑短矛刺击,挑斩,并且不时的,会从绑在他们手臂上一方长匣中,飞出钢弩,射杀靠近的宿卫。
月英弩!
经由黄月英等人改进,将元戎弩细化,可连发十弩,十五步之内,能贯穿重甲。
这是专门给技击士配备的武器,威力无穷。刘祯瞪大了眼睛,看着身边的宿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竟反应不过来。这时候,董绿催马冲过来,人马合一,银枪快如闪电,将刘祯挑杀在长街之上。此时,围绕着凉王府周围的长街小巷中,到处都是纵越挪移的技击士身影。
一名武将挥舞长枪,从小巷中杀出来。
“堂兄,速走……”
来将正是刘基,他从其他角门想要攻入凉王府,哪知道连凉王府的院墙都靠不过去,在墙后的技击士,用钢弩利矢,射杀的刘基兵马狼狈逃窜。一俟反击开始,刘基的人,已四散而逃。
刘基从小巷中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刘祯被董绿挑杀。
双眸通红……他也知道,今晚这宗室的行动,恐怕是已经完了。想要杀出去,又谈何容易?
催马拧枪,向董绿扑去。
吾彦双矛砸翻了两个宿卫,见此情况,怒吼一声,“蠢贼,休伤我家王妃!”
大步流星冲过去,拦住了刘基的去路。一手铁矛脱手飞出,刘基在马上举枪封住,这战马已经到了吾彦的跟前。只见吾彦巨吼一声,也不躲闪,抡起拳头,狠狠的砸在了那战马的脖子上。
战马一声悲嘶,被吾彦砸翻在地。
刘基被摔得头昏脑胀,还没等爬起来,却见吾彦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他的双腿,大喝一声,双臂使尽力气,把那刘基撕成了两半。宿卫的确厉害,可是却没有见过这般的景象。
吾彦撕碎了刘基,二话不说,抡起两片尸体,追着宿卫打去。
朱雀大街的战事持续了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就基本上算是结束了……
董冀走出了大门,自有亲兵牵来马匹。而董冀并不急于上马,而是走到董绿马前,“母亲……”
“男儿大丈夫,怎地如此呱噪?你父王将长安交给你,你就好好的替他看着。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来烦我。家中的事情,你无须操心。早早了事,明日还有秋试大考要进行。”
说完,甩都不甩董冀,策马上了台阶,带着钩镶女兵,退回凉王府。
“那小子不错,有你父王当年的风采。你带着他吧,也好有个照应……我还要去看望你大娘!”
董绿指着正在追杀宿卫的吾彦,对董冀沉声说道。
董冀躬身道:“孩儿遵母亲之命,这就解决长安群鼠!”
说完,他翻身上马。
“吾彦,不要再打了,随我办正事去!”
有军卒为吾彦牵来了一匹枣红马,又有人将地上的两支铁矛送还给吾彦。吾彦翻身上马,一马当先,为董冀开路。
鲜血,早已把朱雀大街染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血腥气,董冀跨坐马上,若无旁人的向未央宫方向疾驰而去。
凉王府大门轰的关闭起来。
此时,整个长安,都笼罩在一片血雨腥风中……
第四八七章 长安(六)第三更
刘和发现,事情已经偏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他率领家将,攻打的是已搬出未央宫的承明殿。可是,这座挂着宫殿之名,实际上是一座楼阁的地方,守卫却非常严密。镇守承明殿的将领,是一个名叫郭淮,年纪方二十的青年。
指挥承明殿的阁卫,抵挡住了刘和一次次的攻击。
半个时辰过去,刘和三千余兵马,却奈何不得承明殿数百阁卫半分。在承明殿门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皇叔,大事不好了!”
一名家将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的赶到了承明殿前,“济北侯攻打西平坊,被流矢射杀。各府推进皆不甚顺利……阴平侯让小的前来通禀,董家可能早有防范,请皇叔速速退往未央宫。”
济北侯,名刘广。
是汉初济北惠王刘寿的后裔,青州平原郡高唐人,曾担任过斥丘令。泰平元年,袁绍攻破了平原郡,斥丘失守。刘广担心受到曹操的责备,就带着家人逃到了长安,被刘和纳入宗室。
至于阴平侯,名叫刘馥,早年沛国王一支,居于江左一带。至于孙刘大战,迁至长安。按照宗谱,刘馥也是刘辩的长辈。被封为阴平侯,辅佐刘和,打理长安宗室,才华非常的出众。
此次宗室密谋,刘馥镇守未央宫,总督全局。
刘和闻听,不禁慌了起来,“刘祯那边,进展如何?”
“皇叔,刘祯大人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好。曾派人送信说,在凉王府遭受到了猛烈的抵抗。”
刘和心里一咯噔,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董冀那总是带着笑意,人畜无害的面容来。
难道说,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乳臭未干的小子掌握中?若是如此,我们可就遭他的算计了。
“撤兵,撤兵!”
刘和立刻命士卒退往未央宫。
承明殿的阁卫,也没有在后面追击。当刘和的人马退走之后,郭淮的身影出现在承明殿门口。
“校尉大人,他们退走了……我们是不是去追击呢?”
郭淮冷笑道:“追个甚?难道他们还能长翅膀飞走不成?立刻通报王太子,就说反贼已退往皇宫,挟持了皇上。尔等随我前往宗室各府,将密谋造反的逆贼家眷统统拿下,押往未央宫。”
“喏!”
六百阁卫冲出承明殿,纷纷上马。
只留下了一个诺大的空空阁楼,连个守卫的人都不在。其实,早在前几日,留守长安的承明殿大臣,已经秘密把这里的物品送至凉王府里面。同时顾雍马峤卢毓等官吏,和家眷一起,被董冀秘密迁至凉王府。所谓的阁卫,实际上全部是跟随董冀多年的督察院技击士。
董冀的反击,开始了!
得到了刘馥的通知,宗室人马纷纷退往未央宫。不过当关闭宫门,清点人数之后,刘和刘馥发现,原先聚集起足有万余人马,在经过了一场厮杀之后,折损了一半。此外,宗室死伤惨重。
除了已经知道战死的济北侯刘广之外,尚有清乡侯刘祯,安亭侯刘基,镇宁亭侯刘琰等十数人不见踪迹。虽然尚未知这些人的生死,但刘和刘馥心里却知道,这些人只怕凶多吉少。
图澄忍不住怒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的计划很周详,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刘馥咬着牙,轻声道:“只怕是在我们中间……有内贼告密。看今天这情况,董家分明是早有准备。只等我们出手,他们就可以借机铲除。若无内贼泄密的话,董家怎可能未卜先知?”
内贼……
所有人面面相觑。
图澄刘和,目光森冷,面目狰狞,扫过这里的每一个人。可是入眼的,尽是一派慌张恐惧。
不行,这时候可不能出现内讧。
外有强敌尚未解决,若是自家再乱起来的话……
图澄说:“诸公莫要担心,我们还有羽林军兰池将军赵云的数万兵马。只要他们一入长安,定能解决问题。还有班将军的三十万大军,也已经抵达西域。只待他们一出河西,关中定然大乱。”
理论上,的确是如图澄所形容的一样。
可实际上呢?
所有人对那西域的三十万大军并无感觉。相反,他们更看好近在长安的数万兰池羽林军。
刘和也笑道:“诸公别慌张,莫忘记,皇上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是啊,皇上在我们这一边!
只要皇上在,大义就在我们的手里。刘馥向图澄看去,“图师,必要时,还要请皇上出面平息这次纷乱……皇上那边,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问题!”
图澄信誓旦旦,目光向邓展扫去。
却见邓展点点头,那意思是在告诉图澄:莫担心,一切尽在掌控中。大不了,杀了这些人,挟持皇上和董家谈判。
图澄,下意识的点头,心里也安宁了许多。
未央宫外,越来越多的军卒汇聚而来。隶属于董家一系的兵马,在未央宫外组成了方阵。
灯火通明,杀气森然。
而长安城中不断传来的喊杀声,哭号声,却让未央宫中的人们,感到恐慌。
突然间,城外士卒一阵骚动。
刘和图澄等人连忙上城观瞧,只见一队人马由远而近的赶来。当先一骑白龙驹,马上之人方及冠的年龄。一系黑衫,黑甲在外,罩黑色麒麟战袍,手中握一把长剑,更显雍容华贵。
青年身后,跟随着一员小将。
黑漆漆的铁矛上,鲜血仍顺着血槽往地上低落。
马脖子上,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一脸狰狞的杀气,令人心生恐惧。
有眼尖的人,接着火光看清楚了挂在马脖子上的人头相貌,忍不住惊恐的叫喊起来:“是清乡侯……”
“住嘴!”
刘和一声怒吼,心道一句:一群酒囊饭袋,这个时候慌个什么?冷静,我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心里是这么说,可声音却带着颤抖。
“城下之人,报上名来!”
董冀抬头笑道:“凉王世子董冀,见过皇叔!”
吾彦举矛振臂高呼一声:“凉王!”
刹那时,城下士卒山呼海啸一般的响起‘凉王’的呼喊声,在长安的上空,回荡不息。
刘和等人的脸色煞白,有胆小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图澄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大声道:“世子,你率兵围攻皇城,此乃诛九族的大罪……尔等聚集此处,所为何来?念在你年幼无知,速速退走。”
董冀放声大笑,“秃驴,这里何时轮到你来说话。本世子倒是听人说,有人大逆不道,挟持圣上。故而带领兵马,前来平乱。”
“黄口小儿,竟胡说八道。此乃长安,朗朗乾坤下,怎会有人造反?”
这一会儿,不管是刘和还是图澄,一个个说起话来,全都没有半分底气。只希望能拖延到援兵抵达。
董冀收起笑容,眼睛一眯,“图澄,刘和!尔等密谋造反,事情已经败露,今日我领兵来此,就是为了救出皇上,平息战乱。若聪明的,就赶快开门投降,否则的话,后悔可来不及了。”
“投降,投降!”
士卒们再次呼喊起来,吓得城头众人,肝胆发颤。
就在这时候,郭淮押着千余人,来到未央宫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哭爹喊娘,乱成一团。
刘和眼尖,看到了人群中,自家的妻儿。
心里咯噔一下,惊恐的喊道:“董冀,你要作甚?”
“此乃反贼家眷!”
董冀的眼睛眯缝起来,语气森冷的说:“从现在开始,我每报数十下,尔等不开宫门,就有十人人头落地。报数百下,斩首百人,报数千下,就斩千人……我说话算数,尔等自己考虑吧。”
刘和等人都傻了眼儿!
想当初,长安世族作乱,贾诩虽狠辣,却没有如董冀这样的毒辣。
“一!”
吾彦大吼一声。百余个技击士,二话不说,从人群中拉出来了十个人,在未央宫门跪下来。
“……七、八、九、十!”
在一片哭喊声中,吾彦的报数没有停止。而且他的语速也很快,不等刘和等人做出反应,十声报数已经到了。
郭淮挥动令旗,但见大刀落下,鲜血喷涌,人头在地面上滚动,死尸倒在血泊中!
“我苦命的儿……”
城头上,一名宗室当场就昏了过去。很明显,在死者当中,有他的亲人。城上的人,还没有从那血淋淋的场面中清醒过来,吾彦的第二报数,已经喊到了十。十个男女,人头落地。
董冀看上去很平静,对那哭喊声丝毫不在意。
周不疑催马上前,对那群在钢刀下瑟瑟发抖的宗室家眷说:“不想死是吗?让他们开城吧!”
“爹啊,快投降吧,孩儿不想死啊!”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冲出来跪在城下大声的叫喊。
从董冀身后,飞出两骑,横刀一推,把那少年斩为两段……
“我投降,我投降!”
一名宗室惊恐的叫喊着,到内宫墙垛口向下呼喊:“开门,打开宫门啊!”
“混蛋!”
图澄一声怒吼,邓展腾空而起,一剑将那宗室斩杀。
图澄道:“尔等糊涂。在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没有退路。老婆孩子死了,可以再娶,再生。你们要是打开宫门,董家那小子会饶了你们吗?坚持住……你们听,长安城中的喊杀声还没有停止!只要赵将军的人马一到,董家那小子必死无疑!大家忍耐,忍耐一下……”
未央宫外,已经倒下了百余具无头尸体。
哭喊声也停止了,血水在火光的照映下,泛着光亮。董冀就站在阵前,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世子,还杀吗?”
董冀冷冷的说:“杀,为什么不杀?父王说过,杀得百万人,才是雄中雄……我今日心慈手软半分,他日就有那不知死活的人害我家人。走到这一步了,他们没退路,我也一样没有……杀!”
郭淮吾彦,乃至周不疑……
在听完了董冀这一番言语之后,全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蝉。
远处,突然有马蹄声响起。
一队队人马,从长安的大街小巷中蜂拥而出。火光中,可见一面大纛迎风招展,上书斗大的‘赵’字。
图澄第一个看清楚,忍不住热泪盈眶。
“援兵来了,赵将军入城了!”
注:刘馥,扬州刺史,于三国演义第48回登场。刘馥起自合淝,创立州治,聚逃散之民,立学校,广屯田,兴治教,久事曹操,多立功绩。在曹操“宴长江横槊赋诗”之际,直言曹操诗中有不吉之言,惹得酒醉后的曹操大怒,手起一槊,刺死刘馥。曹操酒醒后后悔不已,命以三公厚礼葬之。
十一点前,还有一更……
第四八八章 长安(完)
董冀的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突然举起手来,郭淮会意的点头,挥动手中令旗。看守宗室家眷的阁卫齐刷刷向后一退。
周不疑道:“尔等还不逃入皇城,更待何时?”
已经被杀得快要疯掉了的宗室家眷,下意识的拔腿就逃。同时尚有人高声的叫喊:“开门,快打开宫门。”
“开门,放他们进来,放他们进来!”
城上的宗室,忍不住叫喊起来。
援军来了,有救了……他们也顾不得弄清楚,这么多人怎么一下子就摆脱了对方的控制?
包括刘馥在内,很多人都在呼喊。
图澄也没有注意到,不知在什么时候,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邓展,不见了踪迹。不过,图澄却知道,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是不能慌张。胜利还没有到来,如今只不过是看到了曙光。
“皇叔,拦住他们,不能开城门,不能开城门啊!”
刘和的老婆孩子,就在人群中。闻听眼睛一瞪,怒道:“图澄,滚开……你没有家小,自然可以说的轻松。我老婆孩子都在下面。如果不开门的话,董冀狗急跳墙,会杀了他们的……开门,开门!”
宫门后,顿时一阵喧闹骚乱。
宫门开了!
董冀仿佛不知道,他们的后路被对掉了。只是看着那洞开的宫门,冷冷的喝了一声:“动手!”
周不疑一挥手,只见一排弓箭手抢出方阵,弯弓搭箭,嗡的一声,射向了拥堵在宫门口的人们。
紧跟着,郭淮摆动令旗,军阵随之发生了变化。
齐刷刷向宫门推进,一边前进,一边放箭……未央宫外,尸体堆叠在一起,阻隔着宫门,无法再关闭。而董冀,却拨转马头,迎着纵马驰来的赵云,丝毫不见慌乱,反而在马上微微一点头。
被宗室们视为救星的赵云,纵马来到董冀面前。
不过,他并没有像宗室们所希望的那样,一枪解决了董冀。相反,在图澄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赵云勒住了战马,翻身下来,单膝跪地,沉声道:“末将赵云,已按照世子所给的名单,将长安周围的逆贼全部缉拿。斩杀贼酋一百四十一人,俘三千八百余人,听候世子发落。”
董冀也下了马,搀扶起了赵云。
“将军,这两年来……确受委屈了!”
说着,他转身用手指着城上目瞪口呆的图澄,“那秃驴,就是谋害夏侯将军的凶手,就交给将军处置。”
赵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多谢世子!”
赵云转身扳鞍上马,摘下大枪,向空中举起,厉声喝道:“三军儿郎,随我诛杀谋逆反贼!”
刘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变得很呆滞。
可笑,真的是可笑啊!
一心期盼的援军,却成了索命的阎罗。事到如今,一切都明白了。自家的那些谋算,年余来经营的一切,早就在董贼的算计中……可笑自己,还得意洋洋,以为过了今晚,会天下太平!
敞开的宫门,让未央宫成了被剥光了衣服的美人。
督察院闇部的兵马,在控制住了宫门之后,就分散开来,抢占宫中各处宫殿。而散落在宫中的宗室和乱兵,在赵云那如同风卷残云一样的攻击下,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一人生还。
就在这时候,未央宫突然腾起了熊熊烈焰。
看方向,却柏梁台……
赵云哪里还管得了这些,在乱军之中,寻找着图澄的踪迹。眼见着,那图澄在十几名僧众的护卫下,乘上了一匹马。赵云已经杀得红了眼,看见了图澄,哪里还能容得他再逃走呢?
一手擎枪,一手抽出巨阙剑,厉声喊喝道:“图澄,还小兰的命来!”
银枪崩挑突刺,巨阙剑劈斩撩抹,势如疯虎一样的扑向图澄。那十几名僧众想来拦住赵云,可他们又怎是赵云的对手?只三两个回合,被赵云枪挑剑劈,倒在血泊之中。不过趁此功夫,图澄打马扬鞭,朝着远处疾驰而去。赵云在后面紧追不舍,同时收起枪剑,取出弓箭。
一支利箭,正中图澄坐骑后臀。
战马希聿聿一声惨叫,一下子直立而起。马上的图澄猝不及防,就摔了下来。可他这一只脚,却挂在了马镫里,一时间也挣脱不下。身子被战马拖着,绕着皇城奔跑。只听得图澄凄厉的惨叫,在未央宫上空回荡。
与此同时,董冀已经控制住了未央宫。
在周不疑和吾彦的陪同下,董冀领着六百督察院阁卫,往柏梁台方向疾驰而来。
柏梁台,火光冲天。
董冀等人抵达时,只见宫门外,横七竖八的倒着数十具死尸。周不疑一抬手,阁卫立刻散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邓展从火场中走出来,满身的鲜血,灰白头发,因火势而略呈曲卷。
董冀,笑了……
只见他翻身下马,向邓展走去。
“邓师,辛苦了!”
而邓展呢,却翻身跪地,大声道:“邓展参见世子……奉世子命,皇上已经身陷于火海之中。”
董冀在距离邓展还有七八步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不不不,邓师此言差矣。皇上是被谋逆宗室和图澄所杀,和本世子……呵呵,没有关系。”
邓展连忙道:“世子所言极是,却是邓展胡言乱语。”
“邓师平逆,劳苦功高。待父王凯旋回归,本世子定然会启奏父王,为邓师请功。”
邓展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言语仍然恭敬,沉声道:“能为世子效力,已是邓展的荣幸,岂敢再奢求?”
“有功就赏,天公地道。邓师莫要再客气……”说到这里的时候,董冀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恐惧之色,目光越过邓展,直勾勾的看着他后面,惊恐的喊道:“皇上,您怎么还活着?”
邓展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见身后是蒸腾的烈焰。
立刻意识到不妙,眼角余光,扫到了一抹寒芒。邓展啊的一声,侧身躲闪,不过却慢了一步。
一支箭镞闪烁幽蓝寒光的钢弩,正中邓展的肩膀。
月英弩,十五步之内可贯穿重甲。董冀外面罩着大氅,谁也看不到他手臂上绑着的月英弩。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邓展虽身手高明,又有甲胄防护,仍然被董冀射中。
箭镞钻入肩膀,邓展就觉得伤口不痛,但却发麻。立刻就明白了,这钢弩之上,沾染剧毒。
“世子,你……”
“邓师若不死,父王又岂能看不穿这里面的奥妙?”
“你……”
邓展惊怒不已,一咬牙,踏步腾空而起,掌中利剑寒光吞吐,朝着董冀就扑过来。就在这时候,只听吾彦怒吼一声:“老贼,看矛!”
铁矛挂着风声,破空飞向邓展。
而邓展身在半空,无处躲闪。只见寒光一闪,啪的一声,铁矛击碎了邓展胸口的甲胄,贯穿了他的身子。这一击,吾彦用尽了全部力量。以至于铁矛穿透了邓展的胸口后,带着他的身子向后飞去,砰的摔在了台阶之上。邓展在血泊中挣扎了两下,两腿一伸,终停止呼吸。
董冀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周不疑轻声道:“这老家伙还真厉害,臣下找马中行配的毒药,能让烈马立时倒毙,没想到……”
董冀一笑,走过去拍了拍吾彦的肩膀。
“士则,多亏了你啊!”
吾彦,也憨厚的笑了起来。
这时候,赵云等人领着兵马,抵达柏梁台下。
只是柏梁台的火势,已经无法控制。虽然尽力去扑灭大火,但一直到三更天,火势也没有减弱。
所有人,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刘辩,死了!
顾雍马峤等人,赶来火场,看着那被火焰覆盖的柏梁台,都不知所措。
皇上死了……
“世子,要不要派人通知凉王千岁?”
董冀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还是不要了……关东战事正在关键,若是父王知道了这消息,一定会马不停蹄,赶回长安。若没有父王主持,弄不好我们数年的心血,会功亏一篑。再者说了,就算是父王赶回来,也于事无补……
当务之急,是要恢复长安的稳定。
再过几个时辰,秋试大考就要开始了。若因此而耽误了秋试大考,只怕父王会更不高兴吧。”
“世子所言极是!”
“郭淮,科考贡院,就交给你来守卫,任何人不得干扰国子生徒们的考试……顾叔叔,天亮后还要请您多多费心,未必要维持住长安的平稳。对外只说,奸臣谋逆,已经被我们平定!”
顾雍道:“世子,科考结束,按道理说张榜之日,皇上可是要出面的啊。”
“这个嘛……”
董冀苦笑一声,“在关东战事结束之前,就说皇上受了惊吓,暂时无法出面……”
顾雍点点头,“也唯有如此了!”
董冀说:“诸位叔父,兄长……父王多年的期望,能否实现,董冀就拜托大家了!”
“世子客气,世子客气!”
如今刘辩死了,董俷又不在长安,使得所有人在不经意间,隐隐以董冀为马首瞻。这一方面是因为,董俷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董冀的继承人身份;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董冀在这个纷乱的夜晚中,表现出来调拨有度,心狠手辣的一面。
赵云因董冀的帮忙,为夏侯兰报仇雪恨。隐隐的,已经视董冀为主……
抛开赵云的因素不说,如今董冀手中有数千技击士。文有周不疑贾访贾穆,武有吾彦郭淮。再加上他那老丈人的家底,高顺训练出的陷阵营,已接手了城卫军的职能,可说是羽翼丰满。
所有人都有一种预感:这位世子,或许比不得董俷的勇武,但将来的成就,不会比董俷小。
董家的地位,再也无人能够撼动……
今天就这么多吧,希望大家能有一个愉快的周末。
第四八九章 西行(第一更)
朝阳升起,明媚阳光,普照三秦大地。
正是中秋日,长安在这明媚的阳光之中,也迎来了自有汉以来,第一次科举大考。
这一天,注定是要记载入史书。清晨一早,被彻夜喊杀声惊的难以入睡的人们,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房门。
只见那长街上,血迹已经被羽林军用水冲刷干净,只是在一些隐秘的角落,仍能看到一丝端倪。除此之外,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卯时刚过,得到礼部官员通知,科举仍将正常举行消息的士子们,纷纷涌向了贡院。虽然还不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可谁又会在乎?
科举正常举行,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
董家仍在,仍然是这长安城里真正的主人。许多从凉王府门前路过的士子,莫不小心翼翼。
曹丕荀适,还有夏侯霸,三个人随着士子的人潮,向贡院走去。
一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长安发生的一切,甚至包括关东的战局变化,三人都了然于胸中。
“二公子,我们真的要去参加这科举吗?”
夏侯霸追随在曹丕的身旁。表面上,曹丕是他的书童,可实际上呢,夏侯霸却担当着曹丕保镖的职责。贡院,就在饮马河对岸,那黑底金字,在阳光下濯濯闪亮,老远就能看得见。
曹丕这心里,分外苦涩。
荀适白了夏侯霸一眼,“到这个时候了,我们还有选择吗?我可以肯定,我们三个人的身份已经败露了。虽然不知道凉王心里究竟是怎样打算,但只要我们现在稍有举动,立刻人头落地。”
“凉王,凉王……你倒是叫的顺口。”
夏侯霸阴阳怪气,“荀适,你是不是心动了,想要投靠董俷了?哼,你这眼力价,变得真快。”
荀适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
“留得青山在,才会有柴烧。投靠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活着。你不是有胆子吗?那就去杀了董俷,何必要参加科考?你想要逞英雄只管自己去,莫要连累了我和二公子。”
“荀适,你……”
“夏侯,莫要在说了!”三人已经走上的通往贡院的桥梁,曹丕突然喝了一句,“荀适说的不错,我们如今所要求的,是能够保全自己。关东的局势,不说也罢……父亲把我们送来,未尝没有未雨绸缪的想法。一旦战败,你我的家族若想生存下去,就要看你我的本事了。
夏侯,从现在开始,你我都要忘记,我们父辈所做的事情。
我们现在是国子,是参加长安科举的国子。如果能成功的话……”
曹丕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相信,夏侯霸能听明白。此时,许昌被攻陷,包括夏侯渊的死讯,都还没有传到长安来。哦,即便是传到了长安,在科举为结束之前,也不会大肆散播出去。
曹丕迈步走下桥头,朝着那守卫在通往贡院大门路上的士兵行了一个礼。
“这位大哥,打听一下……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士兵冷冷的看了曹丕一眼,“想活命,想求功名,就把心思放在科考上,莫要胡乱询问。”
“啊,小子鲁莽,多谢大哥提醒!”
曹丕退下来,和荀适等人走在了一起,压低声音道:“走吧,长安城从今以后,将要姓董了!”
荀适夏侯霸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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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一切如故。
除了贡院方面守卫森严,街道上增加了一些巡逻的羽林军士兵之外,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十二门洞开,盘查并不是太森严。
一辆马车远远行来,车辕上驾车的人,是一个年纪大约在七旬左右,须发皆白的老者。古铜色的面容,带着岁月的沧桑。不过他的气色似乎不是太好,不时的把手放在嘴边,轻轻咳嗽。
“站住!”
一个门伯拦住马车,看着车帘低垂的车厢,沉声道:“什么人?去什么地方?车里面什么人?”
“啊,军爷!”
那老者下车,一阵剧烈的咳嗽,让那门伯连连皱眉。
当老者向他靠近的时候,门伯的脸色突然一变,长刀往胸前一横,“干什么,不要靠过来。”
他是害怕,这老者有病。
伤寒,肺痨之类的毛病,在这个时代就犹如后世的艾滋病,癌症一样可怕。老者很魁梧,但是气色真的很差。再加上他不停的咳嗽,让那门伯真的是有些害怕,不自觉提起了小心。
可就在这时,老者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了一块黄金令牌。
“您是……”
“在下乃督察院校尉统领,奉世子之命,有事要出城公干。”
督察院,随着董冀渐渐的走上台面,已经为人们所知。按照督察院的品序,内分诸多等级。
其中上三等,以金银铜三色令牌为标记。
青铜令牌,名为司马;白银令牌,名为长吏;而持有黄金令牌者,身份最为尊贵,秩比校尉,名百户,可直接号令县以上兵马。不过,这百户对外称之位校尉,已经被人们所知晓。
一个百户,如同钦差。
门伯吓了一跳,连忙收起长刀,想要行礼,却被那老者拉住。
“事情很急,我们需要立刻出城。还请不要声张……若走漏了风声,耽误了事情,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明白!”
门伯立刻答应,摆手示意门卒放行。
老者上了车,驾着马向外走。出城后,马车上了官道。老者隔着车帘问道:“陛下,我们去哪儿?”
“童师,我们……往西走吧。”
“明白!”
老者一样缰绳,口中呼号。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足足奔跑了一个多时辰,拉车的马浑身汗津津,有些疲惫了。长安,已经被抛在老远。前方有一个小树林,老者赶着马车,拐了进去。
掀开车帘,从车里面走出一人。
面貌是眉清目秀,不过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贵气……赫然是那已经葬身于火海中的刘辩。
老者,是童渊。
童渊搀扶着刘辩下车,然后从车厢里揪出了一个人,口中怒斥道:“阉狗,给我下来!”
那人被绳索绑着,嘴巴里还被塞了一块黑布。刘辩此刻,已经换上了平民的服饰,在一旁眉头一蹙,露出不忍之色,轻声道:“童师,不要这样……若非杨谦,你我又怎可能出得城来?”
说着话,他上前给杨谦松绑,并取下了他口中的黑布。
童渊道:“这阉狗勾结董贼,谋害皇上。您还对他这样子?若不是您拦着,我非杀了他不可。”
刘辩一笑,站直了身子。
“莫要再说了,我相信,这件事和董卿没有关系。董卿……不,董大哥视我如兄弟,若非他,我又怎可能重登帝位?他要是想要害我,根本不用费这么大的周折。其实这件事情……唉,也是难免。童师,你不在董大哥和我的位子上,体会不到那中间的压力,非常痛苦。
董大哥说过,关东大战结束之后,他将回转西域,永不出河西。
他说的是真心话……
但是他愿意这么做,却不代表着那些跟随他的人们会答应。只要董大哥出了长安,那些人的命运,甚至包括董大哥一家的命运,都不会再掌握在他的手里。我想,董冀一定不愿意吧。
将心比心,若我是小侄,怕也不会答应。”
童渊闻听刘辩这么说,忍不住连连跺脚,“皇上,董贼把您害到了这个地步,您还为他说话?”
刘辩轻声道:“童师,我说的是事实……而且,别再叫我皇上了。从图澄囚禁我们开始,我就不再是皇上了。其实我倒是很感激图澄。他让我知道,所谓真命天子,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说完,刘辩转过身,看着杨谦道:“杨谦,你走吧。”
“皇……主人……不能放走这阉狗。如果他回去了,把您的行踪告诉了董冀,你我将会很危险。”
刘辩却说:“若非杨谦,我们不可能发现那佛堂中的密道;若非杨谦,我们不可能顺利的出城;若非杨谦,我们说不定就会回去皇宫,其结果……童师,我相信,杨谦绝不会出卖我。”
杨谦抬起了头,“皇上……”
“好了,我起来吧。我不是说过,我已不再是皇上了!”
童渊道:“主人,那您接下来,要去何处?”
刘辩笑了,那笑容很灿烂,没有半点的虚假,“其实我挺不喜欢做皇上。整日的勾心斗角,提心吊胆。不是担心这个人想夺我皇位,就是害怕那个人会害我。做了皇上,非常的无趣……做了这皇上以后,董卿和我慢慢的疏远,而夏侯……也因为这皇位之争,而成了牺牲品。
昨夜,我坐在佛堂里,就想啊……如果我不是皇上,夏侯不会死,董卿也不会疏远我吧。
童师,我和董卿自中平二年相识,整整二十载。
在我心中,董卿若我兄长。我也相信,在董卿心中,我如他的兄弟。自古为了皇位,父子成仇,夫妻反目。雒阳大战之后,董卿和我就变得生分起来,那时候……我这心里好难过。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刘辩说着,张开双臂,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童师,世间一切苦厄,皆源自于人的本心。
我想去天竺,学那无上佛法,接触世人苦厄……图澄的佛,我现在才知,并非真佛啊!”
刘辩说完,从童渊手中接过一个包裹,递给了杨谦。
“杨谦,你回去吧,把这个送给董冀。”
“皇……万万不能啊。这传国玉玺,非天子不能持有。您难道是要把这江山,送给董家?
莫忘了,太子尚在。”
刘辩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痛楚。
他闭上了眼睛,许久后低声的问道:“童师,就算没有玉玺,就能阻止那件事的发生吗?
汉室,自董太师后,已经完了!
这一点,其实你我都清楚。如果不是董大哥,现如今就只剩下许昌之汉室,而非长安汉室。
这些年来,关中大治。然则那不是我的功劳,是董大哥的心血……
伯威和董大哥不一样,心狠手辣,比我和董大哥都要强。同,会登上皇位,但却不会持久。董大哥在,同尚可保全;董大哥如果不在了,刘氏宗族必然会面临灭顶之灾。
我今日把这玉玺送给伯威,其实是想告诉他……这江山我可以送给他,但请他手下留情。
伯威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如果这还不能保全同的性命,那我也只能说,合该我刘家灭亡。这是天意,绝不是一块玉玺就能决定的事情,你明白吗?”
童渊闻听,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何尝不知道,刘辨所说的是事实?
只是在心里,他终究无法接受。一辈子的忠于汉室,没想到却眼睁睁的看着汉室灭亡。
童渊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哪知道,杨谦却突然开口了,“主人,您现在不能送这玉玺。”
“为什么?”
“董冀迟早会发现,那佛堂密道的机关。以常人想来,主人逃出去却没有出现,一定是往关东去。这样的话,董冀的注意力,会放在东南一线,而忽视西北的关卡。可如果老奴现在把玉玺带回去,董冀就能知道,主人您的行踪……
您说的不错,凉王世子和凉王不一样,心狠手辣,绝不会放过您。
所以,这玉玺不能给他。如果您要送,就留给凉王吧。而且,必须要在您入西域后,才可以出手。
老奴虽投靠了凉王,但这么多年来,深受皇上的厚爱,绝不会害您。
我随主人一同走,等到了西域之后,可以通过李侯,把这物品转交给凉王。相信凉王一定会看出里面的玄机。唯有这样,太子才能保全。否则的话,您的心血就白费了。”
不管童渊怎么看待杨谦,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杨谦的话很有道理。
“主人,杨谦所言极是……”
“你……真的要和我去天竺?”刘辩疑惑的看着杨谦,“杨谦,我听人说,此去天竺,足有十万八千里之遥。路上有许多危险,你就愿意放弃即将得来的荣华富贵,和我去天竺?”
杨谦点头,“主人发达时,老奴未能尽职;如今主人……老奴愿将残生交与主人。”
“还有我!”
童渊说:“如果主人不嫌弃我年老体衰,我也想虽主人往天竺西行,领略那真佛的玄妙。”
刘辩许久无语,只说了一句:“你们啊……又何苦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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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试大考,在酉时落下了帷幕。
考试完毕的国子和生徒们,三三两两走出了贡院。相互熟悉的,交谈着考试的心得。有感觉良好的,呼朋唤友,往酒肆中谋求一醉。
而曹丕三人,结伴行走在街道上。
“二公子,却喝一杯吧。”夏侯霸忍不住开口道。
曹丕摇摇头,“夏侯,你自行去吧。我现在没有心情……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听一国子说道,刘备的兵马已经突入颍川,占领了阳翟和尉氏,包围了许昌。我现在,真的很想回许昌。”
想必那位国子,是长安某官吏的家人。
夏侯霸和荀适闻听,吓了一跳,“怎么可能,此前不是还说曹家叔父在临颍挡住了徐州军吗?”
曹丕寒着脸,“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战场之上,局势千变万化,这么多天过去了,天晓得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此前就说过,曹家叔父可以为一郡之主,然则绝不可统领全局。如果我是曹家叔父,吕温侯出兵汝南的时候,我一定会猛攻征羌,至少可以把战线推进汝南。
只可惜,曹家叔父……
坐失良机,坐失良机啊!”
夏侯霸二人都沉默了。
曹丕可以这么评价曹仁,但他们二人却不可以。
夏侯霸想了想,“今天有许多同窗在邀月楼中饮酒,还请我们一同去。不如我们去邀月楼,打听一下?”
曹丕摇摇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想回住处,说不定父亲会派人与我们联络。”
荀适也说:“是啊,今天考了一天,着实辛苦的很。我陪二公子回去,就烦劳夏侯打听一下吧。”
“那……好吧!”
夏侯霸和曹丕二人分手,往邀月楼去赴宴。
曹丕荀适则慢慢悠悠的住所走去。他们住在长安西南一隅,眼看着快要到了,却见那住所周围,有许多军士守卫。看装扮,和禁军、羽林军都不太一样。但其装备,不弱于正规军。
曹丕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和荀适看了一眼,心道:董家要对我们下手了吗?
“二公子,我们走……”
曹丕荀适扭头想要离开,可刚走了几步,却被人拦住了去路。二十名技击士出现在他们的后路上。
为首的,是一个青年,大约在十七八岁左右。
“二位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呢?怎么过家门而不入……呵呵,莫非想要效仿那大禹治水之事?”
“你是……”
青年笑了笑,“在下周不疑,乃凉王世子门下督。今奉世子之命,请二位公子一叙。世子如今就在二位公子的家中,还请二位公子辛苦一趟。世子已经等了很久,怕是会有些不耐烦了。”
曹丕和荀适,相视苦笑。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那就烦劳周先生,前面带路……”
曹丕深吸一口气,挺起了胸膛。就算下一刻会被董冀杀了,但在这一刻,我代表的是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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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九0章 野望(求月票)
袁绍的死,使得关东的战事,突然间变得不再有任何悬念。
曹操抿着嘴,翻看着各地传送过来的战报,脸上的阴翳越发的浓重,整个人如同木偶一般。
一个月,才一个月的时间,曹操发现,他已经无力回天。
“八月中,牵招在平定中山国甄氏谋逆时,遭张郃的选锋军伏击。中人亭大战之后,牵招几乎全军覆没,只带着数百残兵,逃回了信都。张郃顺势夺取了常山国,鲜于辅父子随后请降。”
满宠毫无感情的念着手中的战报,对于曹操脸上的阴翳,似乎没有任何觉察。
府衙大堂上,文武大臣都鸦雀无声,一个个安静的听着满宠冷漠的诵读,看着曹操的反应。
“八月末,董俷的巨魔三军,分三路突进,占领了冀州大部。
袁谭在回援信都的途中,被董将麴义的背嵬军拦截,死伤惨重……袁谭本人,被越兮斩杀。
九月初……牵招在信都,率部投降……”
满宠尽量用一种极为平静的语气诵读。可渐渐的,他的声音也开始出现了颤音。一个月,仅仅一个月的时间,董俷就将整个冀州掌握在手里。选锋军和巨魔三军,正朝着兖州进发。
如今,董俷在兖州、豫州,已经屯集了近五十万大军。
如果巨魔三军和选锋军也抵达,那么董俷的总兵力将达到八十万,远非曹操所能够比拟。
八十万大军!
这是个足以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数字。
许多人,已经面如人色,在堂前低头沉思。至于他们在思考什么事情,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曹操抬起了头……
“诸公,情况很糟糕,对吗?”
如鹰隼般的眸光,扫过堂上众人,他苦笑道:“但我可以保证,这绝对不是最糟糕的消息。
伯宁,你接着念!”
满宠看了曹操一眼,不知道他曹操此时,心里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九月初,辽东太守潘璋,从海上入胶水,在寒亭登陆,夺取了都昌(今山东昌邑),截断管亥的退路。郑浑试图解救管亥,却被潘璋在途中伏击。辽东将军凌操命其子凌操守住阳丘山,而后奇袭挺县(今山东莱阳),占领了即墨。如今,辽东海军已兵合一处,将管亥……”
满宠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曹操,咬着牙说:“将管亥兵马,围困在卢乡一带……”
曹操补充了一句:“麴义的背嵬军已经攻入了平原郡,郑浑连败,业已退至历城,形式岌岌可危。”
说完,他站起来,一字一顿道:“但不知诸公如今,又有何想法?”
厅堂之中,一派寂静。
曹操说:“关东局势,已糜烂到了难以挽回的地步。鄙夫的大军逼近,我们的退路越来越少。三日之前,董俷派我那黄须儿抵达亢父,企图说降于我。想必诸公,也都接到了家人信笺。”
堂上,依旧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曹操取出一封信,朝着众人抖了一下,“董西平要我投降,说他愿意荐我为丞相。呵呵,这家伙,可真的是看得起我啊……想必与诸公的家信之中,董西平也提出了许多诱人的条件吧。”
虽然没有人站出来说话,但沉默却是最好的回答。
“我拒绝了!”
曹操说:“我与董俷,当年在雒阳结交,甚相得。我生平所愿,他已经替我完成,我已无憾。所以我让那黄须儿回信给董俷,告诉他:若我曹孟德投降了,就算继续做丞相,可曹孟德,还是曹孟德吗?生平能有董俷这样一个对手,我甚开怀……所以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说到这里,曹操停顿了一下。
“但是,这终究是我和董俷的争斗。不到最后一刻,不分出死活来,绝无罢手的可能。诸公若是不想再打下去,就走吧……董西平一诺千金,他说出来的话,也绝对不会有反悔可能。
从今日开始,我将开放亢父关卡,有愿意投奔董俷者,三日之内,尽可放心离去。
然则三日之后,留下来的人,我希望能与我同心协力。战事虽糜烂,但也不是不可挽回。”
大堂之上,一片哗然。
曹彭站出来,怒声咆哮:“丞相待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岂可背主求荣?哪个敢退缩,我定不饶他!”
“曹彭,退到一旁。”
曹操怒喝一声,曹彭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下去。
“我已命令郑浑,退守泰山郡。接下来,就是诸公选择的时候了……何去何从,某绝不阻拦。”
曹操说完,甩袖转入内堂。
满宠和荀攸相视一眼,急忙追了过去。
大堂上,所有人都是心事重重,或是交头接耳的商议,或是起身走出大堂。
满宠追到了后堂中,有些恼怒的问道:“主公,何故如此?”
曹操却好像变得非常轻松。脸上的阴翳也不见了,露出一抹笑意,“伯宁,公达,你们先坐。”
待二人坐下,曹操才开口道:“你们或许不能理解,我为何说那些话。非是我想要这样做,而是不得不这样做。我们从成阳退到了亢父,袁绍惨败,青州危急……此外刘备的兵马,也被困在了颍川。眼见着寒冬将至,我们的境遇会越发的困难。这时候,我们需同心协力。”
荀攸似乎有点明白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但满宠仍不理解,问道:“可这和您之前的那些话,又有什么关系?”
“伯宁,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许多人的家眷落入董俷手中,而且情况有这么危急,大家的心,已经不稳了!
我欲与董俷决战,却需一稳定后方。
可是这些人,已经成了不稳定的因素,令我难以控制。嘿嘿,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大家的心思不能抱团,索性就遂了他们……这样做,对我们而言,未尝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主公……”
曹操咬了咬牙,轻声道:“实不相瞒,我接到了刘备的书信。他在信中,提出和我联手抵抗董俷。兖州已经无甚可依持,我们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和董俷周旋……我们需要徐州。
我已密令郑浑,不惜一切代价,务必要将泰山郡的屯田军带过来。大约有二十万左右。
如今,荆南方面的董家兵马,受周瑜的牵制,难以全力施展。刘表孙策,都也同意和我们联手。孙策已开始集结江东兵马,来徐州和我们汇合。刘表呢,则会挡住沙摩柯的大军,使我们无需担忧,腹背受敌。
伯宁、公达!
我现在需要时间啊。
到时候我们四家兵马汇聚一起,也许还能够和董俷决一雌雄。此战若胜,我们就有了和董俷谈判的资本。但是如果失败了的话,我们将一败涂地。所以……我现在需要你二人鼎力协助。”
曹操这是和满宠荀攸交老底儿了!
二人相视一眼,渐渐的理解了曹操的意图。
与其说是放任自流,倒不如说是虚张声势,拖延时间。
相信那些投奔董俷的人,会把曹操的话转述过去。这样一来,董俷定然会小心翼翼,从而为曹操争取调集兵马的时间。当然,这只是一个轮廓,具体实施,还需要在细微之处琢磨。
满宠想了想,起身道:“丞相,我愿前往泰山郡,协助郑浑,将兵马带回来,顺便拖住董俷。”
“这……”
曹操有点犹豫了。
不过,他并非是不信任满宠。相反,他对满宠非常看重。鲁肃死了,荀彧也死了……身边可以用,值得信任的人,越来越少。
前往泰山郡,拖住董俷的兵马?
说起来似乎很容易,可那是一桩九死一生的任务。一俟伪装被董俷识破,满宠将死无葬身之地。
曹操,不舍得!
可似乎除了满宠外,他实在找不出能信赖的人,担当这个任务。
程昱,已随同刘备的使者,秘密前往徐州;荀攸?曹操现在,身边还真的是离不开荀攸。
甚至连伊籍等人,曹操也都难以再去相信。
虽然伊籍跟随他的日子很长,甚至比程昱荀攸的时间还长。但这个人,眼力价很活泛,心思也很兔脱。很难说当山穷水尽的时候,伊籍会做出什么选择。这样的人,曹操无法相信。
“伯宁,此去泰山,非常危险。”曹操握住了满宠的手,“我让曹彭随你一同前往,你能拖就拖,不能拖,千万不要和董俷硬拼。可遁入深山,凭借泰山郡的地形,和董俷进行周旋。如果真的不行了,我也希望你不要轻易抛弃此身。我会安排凉茂,在汶阳设法接应你……
只要能拖到来年开春,就算成功。
如果拖不到的话,只要你能安全回来,也算是胜利。”
满宠眼含热泪,躬身一揖,“宠愿肝脑涂地,以报答丞相今日之厚爱。”
说完,满宠转身离去。
曹操又叮嘱了一番曹彭,这才算是平静下来。
待满宠和曹彭离去,荀攸突然问道:“丞相,刘备……可以相信嘛?这个人,心机深沉,太狡猾。”
曹操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可如今局面,由不得我们选择。合则利,分则害。如今,我们唯有和刘备孙策合作,方能有几分胜算。董西平的势力越来越大,我们已经没有选择。”
荀攸也陷入了沉思。
“丞相,刘表真的能拖住沙摩柯?”
曹操说:“只要沙摩柯解决不了周瑜的水军,那么他就不可能放开手脚,全力去对付刘景升。
而只要刘表能活着,沙摩柯就难以轻松的突破荆北防线。
公达,我们现在是在赌博。以前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希望这一次,我的运气依旧跟着我。”
荀攸点了点头,默然无语。
其实,在他和曹操的心中,都存有一个疑问:刘表,还能支持多久?
今日只有两更了……
第四九一章 蔡美人
刘表有些支持不住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挡不住沙摩柯的进攻。相反以新任南郡太守韩嵩和南郡典军校尉魏延两人联手之力,连续击退了荆南数次的攻击。沙摩柯进不得,同样荆北也是守有余,进取不足。
战局在入秋之后,呈现出胶着的状态。
同时,刘表将蒯越留在了襄阳,担任荆州别部司马。
任命原长沙校尉吴巨出任南阳太守,而后又任命长子刘琦出任江夏太守,督江夏水陆两军。
表面上看,刘表似乎已经在两个儿子中间做出了选择,要安排刘琮为继承人。
可明眼人却能够看出来,刘表这一系列的安排,实际已经架空了蔡瑁蒯越。而这两个人,无疑是代表着荆州世族的力量,也代表着刘琮的利益。刘表这样做,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襄阳看似很平静……
可以说,是非常的平静。
特别是在入冬以后,刘表的身体看似出现了好转。于是,他也就加快了对荆北地区的掌控。
宗族息声!
蔡瑁蒯越等人,看上去对刘表的这些安排也没有异议,非常平静的接受了刘表的任命。
蔡瑁被任命为治中别驾,兵曹从事,总督荆州军事。
在这一点而言,各方诸侯中,刘表算是最遵循汉制的一个了。至少在他的麾下,没有任命任何杂号将军。所有的官吏,都是按照汉制任命。从任何一方面,刘表都没有出现逾制的情况。
治中别驾是地方属臣中地位最高的职务,非常重要。
以前这个职务是由刘巴来担任。蔡瑁多次向刘表委婉的提出,想要取代刘巴,却未得到满足。
现在,他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北方的天气,在渐渐的转凉。而荆州的气温,也随之骤降。特别是那南方特有的潮冷,常令人难以忍受。襄阳城外的一处庄园中,蒯越等人聚在了一起,围着火盆,都面呈郁郁之色。
“德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酒?”
蒯越有些不满的看着蔡瑁,语气中略带着讥讽之意,“怎么?当时这治中别驾,就心满意足了?”
“蒯越,你休要胡说八道。”
蔡瑁把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了桌上,旋即又很无奈的说:“我满足个屁……你当我是傻子吗?刘表表面上升我做了治中别驾,可是现在……他安排的那些人,我又能指挥得了哪一个?
嘿嘿,好一手明升暗降。
从南郡到南阳,从襄阳到江夏,掌兵的人都是他的亲信。别的不说,就这襄阳城里,我又能动得了谁?襄阳八千精兵,只听他一人调遣。虎符被他攥着,连小婉都不知道藏在何处……
我这叫借酒浇愁,什么心满意足!
他刘景升现在对我们还客气几分,那是因为荆南和颍川大敌当前,他不敢下手。可一俟战事结束,他就不会再对我等客气……嘿嘿,刘表是想压制我等宗族,把荆州彻底掌控手中。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吗?”
蒯越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嘿嘿,看样子你还没有喝多嘛,尚知道这其中的利害。”
蔡瑁冷笑道:“我自然知道利害。不过我好歹也是小婉的哥哥。凭这个关系,刘景升也不会对我蔡家赶尽杀绝。反倒是异度你,怕要有危险了!你兄长如今投奔了长安,刘景升又岂能轻易放过蒯家?要我说,你还是多考虑你自己吧,免得将来你蒯家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蒯越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
“德珪,蔡蒯两家,立足荆襄多年,你我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今日请你来,正是想请德珪你助我一臂之力……小兄有些筹谋,可如果没有德珪的帮忙,只怕是难以成功啊。”
蔡瑁说:“我自身难保,又能如何助你?”
“呵呵,愿不愿意帮忙,且待我为你引荐一人之后,再做决定,如何?”
蔡瑁一蹙眉,“什么人?”
蒯越一笑,起身道:“德珪莫着急,且在这里稍坐,容我片刻,去去就来!”
说完,蒯越转身就出了房间,只留下蔡瑁一人,有些莫名其妙。今日蒯越宴请蔡瑁,其实里面是什么意思,蔡瑁不是不知道。对于蔡家目前在荆州的尴尬境地,蔡瑁心知肚明。他既然来了,就是想要看看蒯越的意思。毕竟,蒯家蔡家都是百年大族,可以说的上是休戚相关。
“兄长去赴约,小妹也是支持的!”蔡瑁想起,在来之前他那妹妹对他说过的话语:“州牧大人已决心和关中鱼死网破。但是于我们蔡家而言,却没有必要陪着他一同送死。关中一统的局面,哥哥见到了异度先生后,不妨探听一下口风,说不定还能为我们寻得一线生机。”
蔡夫人,也就是刘表的老婆,刚过了而立之年,正风华正茂,风韵犹存。
这女人的心眼儿活泛,在大多数时候,她甚至看得比蔡瑁要清楚。蔡瑁呢,对小妹也非常尊敬。
就在蔡瑁胡思乱想的时候,厚厚的门帘挑开,从外面走进来了三个人。
为首的正是蒯越,而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中年文士,蔡瑁对这个人也不陌生,来人正是蒯良。
蔡瑁不由得一惊,忍不住啊的一声呼唤。
蒯良朝他点了点头,却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路,请他身后之人先行。这时,蒯越也让出了主位,表情看上去格外的恭敬。那人也不客气,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蔡瑁对面。
蔡瑁只觉眼前的光线,随之一暗。
那个人,身高过丈,膀大腰圆,魁梧的如同一头雄狮。赤发黄面,生的面容奇丑。黑夜冷不丁的看他一眼,胆子小的人,说不定会被吓个半死。环眼阔口,鼻梁高耸,宛如鹰钩般。
蔡瑁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却觉得对面这莽汉眼熟的很。
只是一时间,又想不出对方的名字。手指着那莽汉,蔡瑁张口结舌,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莽汉颇有喧宾夺主之气,坐定之后,抄起酒坛子,仰脖灌了一大口酒。
“异度先生,这酒甚不爽快,娘们儿喝得玩意儿,比不得我带来的那几坛子西域烈酒啊。”
蒯越呵呵一笑,“三爷的酒,自然是好酒!”
莽汉也笑了起来,然后扭头对蔡瑁说:“我就是沙摩柯,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想必你也清楚,我也懒得介绍。你如果想拿住我向刘表请功,现在回襄阳搬兵吧。说不定刘表会重新信任你,你蔡家一门在刘表治下,可以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嘿嘿,某家从不挡人富贵。”
蔡瑁这会儿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经小妹蔡婉儿提醒,在来之前,蔡瑁就已经猜到,蒯越的目的,恐怕是要请他一同投奔关中。
在这种时候,未尝不是一个好主意。虽然说关中对世族也有打压,以科举取消了世族的荐举权。但在另一方面,对世族并非一味的打压,甚至在科考上,和其他人也都是一视同仁。
正应了当年董俷的求贤令:但有一技之长,皆可为我所用。
世族虽然没有了发展壮大的荐举权,可是若论底蕴,远非在三学中求学的寒门士子可比拟。
也就是说,关中并没有断绝了世族的生存希望。
蔡瑁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在没有确定关中对江南世族的态度之前,他轻易不会做出决定。
原本只是想套一下口风,可没想到……
“汧侯……”
蔡瑁结结巴巴的念出了沙摩柯的官名,却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沙摩柯……那是什么人物?关中董家一手遮天,而沙摩柯就是董俷的结拜兄弟。长沙梅园结义,可说天下闻名。
蔡瑁懵了!
沙摩柯露出不快之色,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方,散发披肩,沉声道:“你这家伙,端的不痛快!”
“啊,啊……不知汧侯有何指教?”
合着刚才蔡瑁光顾着发懵了,竟然没有听清楚沙摩柯说的话语。
蒯越连忙道:“三爷,莫要着急。德珪吃惊,也是正常。说实话,您随家兄秘密来这里时,我也不比德珪强多少。这事情事关重大,且容德珪三思。”
而蒯良也说:“三爷,德珪是个知轻重,明事理的人,而且与我兄弟从小相知,绝非小人可比。”
蔡瑁这时候,也反应过来。
沙摩柯沉声道:“我二哥也说,蔡德珪明大义,知轻重。咱们开门见山的说吧,我今日前来,目的就是为了襄阳。所以想请蔡将军帮个小忙,助我得了襄阳,不知蔡将军意下如何?”
真直接!真爽快……
蔡瑁心中苦笑。这沙摩柯和他以往见过的人不一样,说话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还真让蔡瑁有点不太适应。
沉吟一下,蔡瑁说:“汧侯,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想必您也知道了,我和异度如今……襄阳城里,我们根本说不上话。刘表把我架空,现在除了我麾下的八百府兵之外,再无人听命。
刘表在襄阳,驻扎八千强勇。
另有一个叫文丑的家伙,领三千精兵,驻守城内。
这些人,我根本无法调动……汧侯,不是我不识时务,实在是我无能为力,恕我无法从命。”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蔡瑁的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他非常害怕,害怕万一不能让沙摩柯满意,沙摩柯会立刻出手,把他杀了。虽然没有领教过沙摩柯的本领,但虎狼之将,梅园三丑的名字,可不是平白得来。蔡瑁的武艺也不差,但是和沙摩柯相比起来,沙摩柯杀他,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蔡瑁还真的活不成。
可本能的,他觉得还是该实话实话。
沙摩柯笑了起来,“蔡将军这话,倒不是推托之言。你如今的处境,我很明白,所以才来和你见面。其实,你能帮得了我……我希望在我需要蔡将军的时候,蔡将军能够封锁州牧府衙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当中,府衙中不得有半纸消息传出,不知道蔡将军愿意帮忙否?”
蔡瑁一怔,“什么时候?”
“嘿嘿,这个嘛……到时候将军自然能知道。”
蔡瑁犹豫不决,深吸一口气之后,轻声道:“汧侯,这事情太大了,请恕我一时无法答应。如果汧侯信得过我,容我考虑两天。当然,汧侯若是这时候杀我,蔡瑁也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沙摩柯一笑,“我若不信德珪,何必与你相见?且回去考虑,三日之内,我需要一个结果。
还有,我这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除我之外,尚有八百山蛮军。如果蔡将军想要通风报信,谋取富贵,去就是了,我也不说什么。二哥说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沙摩柯相信,蔡将军是明白人,能权衡出轻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蔡瑁额头上冷汗淋漓,连连点头。
四人围坐火塘边上,又吃了一会儿的酒,蔡瑁起身告辞。
“我随德珪一同回去。”
蒯越起身,“三爷只管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叔进带话,我与德珪,就先告辞了。”
叔进,是蒯越的次子,名蒯扬,年二十。
蔡瑁脸色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
*****
回襄阳的路上,蔡瑁和蒯越没有过多的交谈。
但是从蒯越的表情上来看,蔡瑁可以肯定,蒯家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承诺,彻底投靠了关中。
怪不得,这家伙会如此的轻松。
回到襄阳后,蔡瑁和蒯越在途中分手。他急匆匆的来到州牧府衙,从角门进去,来到后宅。
由于天冷的原因,刘表这两日又有些不舒服了。
以往出现这样的情况,蔡夫人都会在一旁照料。可现在,刘表已经生出了不一样的心思,所以也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索性疏远了蔡夫人,连带着刘琮,也都有了提防。这一场病,刘表只让他从老家带回荆州的老妈子照顾,蔡夫人和刘琮想要见他,都变得非常困难了。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蔡婉却坐在后宅花园凉亭中,看着那雨打残败秋萍,心中好生寂寥。
一袭月白色的长裙,在蒙蒙雨丝中,婀娜背影,带着几分憔悴。
蛾眉轻蹙,粉靥写满哀愁,低锤螓首,令人感到心痛。蔡瑁看到时,也忍不住轻轻一声叹息。
蔡瑁马上五十岁了!
而蔡婉比她小了整整二十。他二人是同父异母,但是兄妹之间的亲密,胜似亲生。眼看着小妹这般不快活,蔡瑁对刘表的恨意,不自觉有增加了几分。
走上凉亭,他站在蔡婉身后,一言不发。
“哥哥,回来了?”
蔡婉已经觉察到了蔡瑁的到来,转过身,低声的问道。
“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蔡瑁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还好……不过我在异度的府上,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蔡婉先一怔,轻声说:“可是蒯良回来了?”
有时候,蔡瑁就觉得,他这个妹妹啊,如果是个男儿,一定比他还要出色。
当下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沙摩柯!”
“哦……”蔡婉先没有注意,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骇然的瞪着一双杏眼,“哥哥,你说谁?”
“沙摩柯!”
蔡瑁早就知道,只要说出这个名字,蔡婉一定会被吓一跳。他苦笑道:“没想到吧……我见到他的那一刻时,也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沙摩柯来了,他请我帮忙,帮助他拿下襄阳。”
蔡婉一蹙眉,“哥哥,你没有答应吧。”
蔡瑁苦笑:“我倒是想答应,可自家事自家知。我现在一没兵,二没将,怎可能帮到他呢?”
“那他……”
“汧侯说,他也知道我的苦处,所以并不强求。他只请我,在适当的时候,为他封锁这里。”
蔡婉眸光一闪,“这里?府衙?”
“正是!”
蔡婉敏锐的觉察到,沙摩柯既然敢来,就一定还有后着。至于是什么后着,她弄不清楚。不过蔡婉却知道一件事,老蔡家现在……需要做出一个抉择了。这也是沙摩柯来这里的目的。
“蒯家怎么说?”
蔡瑁叹了口气,“还能怎么说?我听异度说,蒯良这次立了大功,已经被封为承明殿太学院学正,吏部侍郎,地位只在石韬之下,负责朝廷的官吏分配……如今,蒯家算是有了靠山。”
这话听上去,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酸味。
蔡婉一下子听出了蔡瑁那话语中的嫉妒之意,轻声问道:“那沙摩柯有说过,如何安置咱们家?”
蔡瑁那会儿光顾着冒酸水儿了,那想到这上面去。
当下很尴尬的一笑,摇了摇头……
蔡婉马上就明白过来,叹了口气,“其实异度先生的选择,也不算太错。我们这些人啊,生下来身上就背着一个家族的命运,哪能像普通人一样的快活?只是我有些奇怪,沙摩柯究竟是长了什么胆子,竟然孤身涉险?荆南的局势并不好,周瑜的水军把他闹得可是焦头烂额。
南郡又有韩嵩和魏延,阻挡住他的大军。
沙摩柯,又凭什么如此自信,能拿下襄阳,平定荆州?”
蔡瑁叹了口气,“小婉,莫要以常人度那三英,特别是凉王董俷。梅园三英,个个胆大包天,凉王漆侯,当年带着几十个人,把太平道折腾的损兵折将,狼狈不堪;沙摩柯,那是被先帝亲口称赞过的小蛮王……看他这些年在荆南的发展势头,就可知道,他恐怕已有把握。”
蔡婉点头道:“兄长这话,我也明白。
只是,我们蔡家不比蒯家。蒯良当年在南阳,和一王二侯并肩血战,交情不浅。而且蒯良投奔长安也有年月,累积起来的功劳,再加上他和凉王的交情,足够他蒯家在关中站稳脚跟。
可我们蔡家,和关中没有任何交情。
此前哥哥还攻打过沙摩柯,虽然那是奉命而行,但终归是一个疙瘩……
我也赞同哥哥的想法,如果沙摩柯真的有把握,那荆州定然不可保全,我们需要早作打算。
关中凉王,距离遥远,难以琢磨。
所以我们必须要抱住那沙摩柯。哥哥你当弄清楚,沙摩柯这个人什么喜好,我们再顺势而为。
只有抱住了沙摩柯,我们蔡家才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生存下去。”
不得不说,蔡瑁的确是比不上他的这个妹妹。至少,在关键的时刻,蔡瑁的思路远不如蔡婉这般的清晰。
听蔡婉说完,蔡瑁连连点头。
但他很快又露出了苦恼之色,“妹妹,这沙摩柯……怎么打听啊?他只给了我三天的时间啊。”
“哥哥啊,你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我为你打算吧。这件事,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后面大概还有两更,不过要在后半夜了。
明天上班上课的朋友,不要等了……天冷,熬夜对身体,不甚得当。
第四九二章 无题(过渡章节)
对于蔡婉这种出身的人,很难谈得上什么真正感情。
生在门阀世族,注定了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就是为家族而奋斗。在这一点上,荀彧也好,荀攸也罢,包括很多人,和蔡婉都没什么太大区别。甚至连董俷,不同样受到过这种教育?
家国天下……
家,永远是排在第一位。
蔡婉嫁给刘表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而当时的刘表,已经快五十岁的年纪,是一桩政治婚姻。
美人爱才子,话说的没错,而刘表也的确是才子名士。
可问题就出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正是满怀憧憬的年纪,怎可能心甘情愿的爱上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父亲的老头子?刘表对蔡婉不错,同样表面上,蔡婉的日子也很舒心,似乎一切都很和谐。但这和谐,却是建立在安定的基础上,一俟出现危机,就是同床异梦。
就好像俗话说的那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于世族婚姻而言,更是贴切。
蔡婉蔡瑁兄妹,必须要为蔡家的未来而谋划。至于能有什么样的结果,就要听天由命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蔡瑁时常登门求教蒯越。
而蒯越呢,倒也客气。只是问道关于沙摩柯的事情时,他总是故作神秘的一笑,不做回答。
不过在闲谈中,蔡瑁还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据说沙摩柯这个人很好色,而且喜好很怪癖,对于结过婚,寡居的女人,似乎情有独钟。
结过婚?
而且还要寡居?
蔡瑁回到家中以后,开始琢磨起这条看似没有任何用处的消息,不时的摇着头,发出啧啧声音。
******
入十一月后,这关东的战局,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青州管亥在入冬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于卢乡坚持了四十天,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管亥的脾气并不是太好。
在遇到如此棘手的局面后,性情变得更加暴烈。青州西部校尉牛金,是管亥的副手,颇有能力。因一件小事,和管亥发生了争执,结果被管亥杖脊二十,这心里面可就生出了变化。
他找来了本家侄子牛贤,又联合了军中上将张台和刑烈两人。四个人一商议,都觉得这大势已去,怕是再也难以挽回。如今唯有早作筹谋,说不定还能得一场富贵。于是四个人密谋造反,在十月末暗中与凌操联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四人杀了管亥后,开关投降。
至此,青州大局已定!
随后原西河太守孙乾奉命抵达青州,出任青州刺史一职。不过此时的刺史,权利已经不比从前。孙乾主掌民生,而原云中太守法正,被拜为青州都督执掌军事,与孙乾共同治理青州。
对孙乾来说,能担任一州刺史,怕是他一辈子都没有想到的成就。
上任之后,可说是任劳任怨,努力的恢复青州的民生经济,同时又从俘虏中,举荐了一人。
原曹操麾下,负责青州屯田的主官,棗祗。
而董俷的回复则是:青州民生,孤已尽托付于公佑。使用何人?公佑可与孝直自行决断。
又一次漂亮的甩手掌柜!
可是孙乾却是感激涕零,上书正在山阳驻留的董俷:臣本一介布衣,得千岁厚爱,敢不效死命?三年,若三年之后,孙乾未能令青州恢复往日的繁荣景象,愿将项上人头献于千岁。
这就是说,孙乾要玩儿命了!
而后,董俷又发函回长安,命赵戬出任冀州刺史,委任潘璋为冀州行军都督,联合执掌冀州。至于甄家,则迁往长安,甄逸被委任为承明殿少府,主掌财政。而改冀州各封国为郡,一并封赏下去。
冀州,世族林立,需要有一德高望重之人,方能镇住场面。
赵戬可说是历经了三朝,从汉灵帝,到伪帝刘协,又至汉帝刘辩,不禁在士林之中有威望,而且手段极为强硬。这也是当初顾雍等人推荐赵戬去三韩时,董俷不愿意的一个主要原因。
长安所发生的事情,董俷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只是这关东战局已经到了关键之时,董俷难以脱身出来。在得知了刘辩被杀,贾诩失踪的消息以后,董俷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面,整整一天一夜未出来。第二日,董俷阴沉着脸出现,命行军司马黄叙,领他亲随八百巨魔士,火速赶往长安,将董冀打入天牢,等候发落。
而后命文聘率领本部人马,回转长安。
罢赵云兰池将军之职,连同王买、周不疑、郭淮、贾穆、贾访、刘先等一干和董冀走的比较近的官员,一并拿下,打入天牢。又派马良星夜奔赴西域,请李儒典韦火速抵达长安城。
任命徐晃为西州刺史。
调朔方太守庞淯回转长安,配合李儒,暂领承明殿一切事由。
顾雍被罢官,卢毓被罢官……
整个承明殿在进入十一月中之后,可说是来了一个大换血。至于董俷的真实想法,无人可知。
当董冀等人被打入天牢之后,蔡琰董绿等人,纷纷写信为董冀求情。
但是董俷接到信笺后,看也不看,直接投入了火炉之中。不过,他写了一封信,送给李儒。
青州平静了;冀州平静了!
曹操也暂时的退避,只留了一个满宠,在泰山郡和董俷兜圈子,率领二十万人马,退至徐州。
刘备也不再想着救援颍川,而是把张燕调到了汝南,而他自己,带着司马朗坐镇沛县。
两军加起来,约三十余万兵马。同时,江夏刘琦,也奉命进入汝南,为曹刘二人带来五万大军。
总兵力,近四十万。
十一月末,沮鹄战死于汾丘,许攸在颖水畔,自刎身亡。
六万缺衣少食的徐州军,向庞德投降。并随之被新任颍川太守诸葛瑾接管,打入屯田营中。
娄圭,抵达山阳……
董俷策马扬鞭,徘徊于巨野郊外。
山阳已经下了两场大雪,天地间一派苍茫。
狮鬃兽在雪地中,缓缓的行进,似乎毫无目标。韩德孟坦两人,领着亲随,在董俷身后跟进。
看得出来,董俷的情绪不是很高涨。
黄荣辛敞跟在董俷的身边,也不敢开口说话。辛敞是辛毗的儿子,年纪已经不小。辛毗也不想辛敞再去进三学熬那十年的时光。所以,他请求董俷,将辛敞收归为凉王府门下书佐。
虽然考取不得功名,但明眼人都清楚,做这个书佐,前途似乎更加光明。
扬起头,看着天空低沉的云朵,自言自语般的呢喃道:“又要下雪了!”
“千岁!”
董俷举起马鞭,摇了摇,突然间呵呵的笑了起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半阙后世伟人所做的《沁园春-雪》,从董俷口中流出,阴阳顿挫,更显出几分玄妙的古韵。
此时,五言诗方起,七言绝句更加稀少,细算起来,仅有董俷那一阕《凉州词》算的精彩。
至于词,在这个时代尚未兴起,甚至不为人所接受。
大凡名士,多以古体诗做歌,五言诗和七言绝句都算不得普及。词这种形式,更上不得台面。
董俷兴之所至,突然咏一词牌,让黄荣和辛敞一怔,旋即侧耳旁听。
可以感觉的出来,董俷还没有咏完。对于这种很新鲜的玩意儿,若年纪大些的人,怕难以接受,但是于年纪小,对新生事物总很好奇的黄荣辛敞而言,似乎更有兴趣一些。可董俷咏半阙词后,突然闭上了嘴巴。
痴痴的看着莽莽雪原,细目眯成了一条线。
他在自言自语,声音非常小……
可是黄荣却听得清楚,董俷在说:世间不如意事,十居八九……十居八九吧!
“千岁!”
董俷却恍若未闻,大笑一声道:“好了,颓废多时,偷闲半日,也该做些正经事了。黄荣辛敞,随我回城去。大好光阴,怎能继续蹉跎?这隆冬已经来临,相信春天,也不会太远。
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说完,一磕狮鬃兽马腹,阿丑长嘶一声,撒腿狂奔。
“荣哥,你听明白了吗?”
辛敞瞪大到了眼睛,看着黄荣问道:“主公刚才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也不甚明白。不过想来,主公的话大有深意,还需细细揣摩,说不定能有所得。”
韩德这时候催马从二人身边过去,“莫再揣摩了,再不赶上去,怕是连汤都剩不下一口。”
这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语,可是在黄荣辛敞听来,话里面却包涵了含义,令人不禁沉思。
怎地这韩老粗,也能说出如此深奥的言语了?
第四九三章 铁锁横江
雾锁湘江!
已是小寒时节,雁北向,雀始巢。
周瑜扶剑立于船头,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船影,咬牙切齿道:“张帆,给我追上去!”
“大都督,这么大的雾,咱们已经和主力拉开了距离。万一锦帆贼使诡计,调虎离山怎么办?”
说话的是一个青年军官,不无担心的提醒周瑜。
周瑜目光冷峻,“若不能解决那铃铛贼,终究会是一个祸害。我们数次登陆,眼看着就要站稳脚跟,就是这铃铛贼在后面使计,拖住了我们的脚步。这次我们设计伏击,绝不能再让铃铛贼逃走。中军有军师在,不会有什么问题。在这大江之上,关中军已经没有还击之力!”
自年初到现在,甘宁已经被周瑜连败了十七次。
折损了船只上百艘,艨艟无数。不过,甘宁也算是和周瑜叫上劲儿了,锦帆营元气刚恢复一些,甘宁就会立刻出击,给周瑜造成麻烦。虽然连战连败,损兵折将,可就是不肯罢手。
周瑜因为甘宁,也被拖住了脚步。
有好几次,他已经登陆,准备夺取苍梧零陵等地,在荆南站稳脚跟。可就因为这个甘宁,几次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不得不在中途停止。这家伙,简直就是阴魂不散,令人感到心烦。
如今,大战将起。
孙策在江东整备兵马,马上要开拔前往徐州,和曹操刘备的人马合兵一处,与董俷决一死战。
这使得周瑜的压力骤然增加了许多。
如果江东军可以在荆南站稳脚跟的话,不用说……对于关中军的合围,将会产生重大意义。
但是想要站稳荆南,周瑜就必须要先解决了甘宁。
对甘宁,周瑜是恨得咬牙切齿,但同时又赞赏有加。此次周瑜佯攻长沙,而后在浣江上设伏,一举击溃了甘宁新组建的船队。锦帆营十余艘楼船,几乎被摧毁殆尽。不过还是被甘宁突出重围。
又是老一套,在逃入云梦大泽后,甘宁董系邓当苏飞四人,突然分散逃逸。
此前,甘宁用这一招已经逃脱了好几次。可这一次,周瑜是下了狠心。不拿下甘宁,誓不收兵。
你不是分散嘛?
没关系……我只盯着你甘宁就行。至于其他人,周瑜并不放在心里,铁了心要置甘宁于死地。
说实话,周瑜挺羡慕甘宁。
以甘宁折损的那些船只和兵将,放在江东的话,足以组织出三支与江东水军同等规模的船队。若非董俷那样的势力,甘宁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有时候,周瑜就在想:如果我能得到和甘宁一样的支持,用不了三年,我绝对可以横扫整个江南……当然,前提是投降董俷。
这念头,也只是在周瑜脑海中那么一闪。
他和孙策是连襟,同娶了庐江二乔,又怎么可能和孙策断绝关系?不过,有时候想想,的确羡慕。
周瑜可以肯定,关中对甘宁的支持,也基本上到头了。
如今董俷在兖州豫州和曹刘对峙,钱粮损耗之巨,令人触目惊心。冀州需要平抚,青州需要平抚,豫州需要平抚,这一样需要惊人的钱粮。更何况,关中在今年不同样遭遇了旱情?
与冀州不同的一点,就是关中当年经秦国治理,水渠纵横,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旱情。
但是一方面要支持百万大军的粮饷,一方面要平抚各州的灾情。董俷就算是神仙,估计也拿不出太多钱粮来,为甘宁重建一支锦帆营。击溃了甘宁之后,周瑜就能腾出手,经略荆南。
想到这里,周瑜情不自禁,又握紧了剑柄。
甘宁的船只,速度开始放慢了……
前方河道突然变窄,好像一个葫芦口似地,河水湍急。但是只要过去了这一段河道,江面会变得很宽敞。到那时候,甘宁的小船就能发挥出机动灵活的特性,再想追上去,可就难了。
江东的楼船,非常结实。
周瑜下令水军,借助风势,张帆追击。这里河水虽然湍急,但于江东的巨舰来说,影响不大。
随着周瑜一声令下,数艘楼船在此加快了速度,朝着甘宁的船只迫近。
这里的雾气很大,甘宁的船只在水面上七扭八拐的,似乎是在躲避暗流,以之字形前进。
而周瑜的船只则是直线追击,相比之下,甘宁的速度优势,也就渐渐的失去。两边船只,越来越近。
突然,小船在河面上滴流打转。
就听到有人呼喊:“将军,我们被暗流吸引住了!摆脱不掉啊!”
“冲出去,想办法都要冲出去!”
甘宁似乎慌了起来,大声的叫喊着。
周瑜脸上露出了笑意,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可就在这时候,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楼船剧烈的摇晃。
“怎么回事?”
“都督,我们好像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
雾气太大,周瑜也很难看清楚,这河面上究竟是什么拦住了楼船的去路。应该不是礁石……
他立刻派了几个水鬼下去,但是下去之后,却不见回应。
怎么回事?
周瑜又派出了几个水鬼,但结果也是一样。
不对,难不成甘宁在这里有埋伏?应该不可能啊……这连续两日追击,他哪有机会设伏?
或者说,是早就有了安排?
周瑜激灵打了一个寒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他伏击甘宁,而是甘宁来伏击他了。
“退回去,从这里退出去!”
就算这一次跑了甘宁,还有下一次。周瑜在权衡了一下之后,立刻下令撤退。
船只在水面上掉头,只动了一下,就听华棱棱一阵声响,巨舰又是一阵摇晃,似乎移动不得。
“下水,看看水里究竟有什么?多派一些水鬼下去!”
数十个水鬼跳入冰冷的江水。这一次,他们没有再消失,而是很快的就回来了。
“都督,河面上到处都是铁锁,水中还有许多铁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打下去的,铁锁和铁桩子相连,我们的船难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转身……”
周瑜一下子明白过来。
刚才甘宁在水里走之字形,并不是为了躲避暗流,怕是为了在铁锁之中穿行吧。
“退出去,立刻沿原路退出去!”
可是,前进容易,后退却难了。甘宁为了今天这一战,忍受了多少的委屈?从一开始不听陆逊的指挥,擅自出战,被周瑜大败;到后来陆逊严令他,不管怎么打,都不能获取胜利。
一年的时间,他败了十七次。
除了刚开始是五次之外,几乎每个月都要大败一次,而且是不得不败。
现在,终于可以出心中这口恶气了!甘宁也承认,他不是周瑜的对手……但被败了十七次,泥人都要生出火性。脱出了河道以后,他登上了早已埋伏在旁边的新型战船,心情愉悦了很多。
这新型战船,不同于大多数船只所使用的平头大翼楼船,而是尖头的五牙战舰。
船体没有大翼楼船那么大,每艘战船分为三层,可容纳二百人。船两侧,设有一种名为拍竿的装置。所谓拍竿,就是利用杠杆原理,竖起一个举行木桩,木桩一头,重达数百斤,每根木桩上,有滑轮固定,需二十个壮汉转动绞盘,来控制拍竿的升降。
这一竿子下去,艨艟立刻粉碎。
就算是大翼楼船,也经受不住拍竿的攻击。更何况,在船上还固定有二十架西平弩,可在二百步之外,以巨箭攻击对方。这样的武器,足以击溃任何对手。可陆逊就是不轻易使用。
用陆逊的话:“对付周瑜,必须一战功成。虽然我们的船只比他高明,可如果无法彻底消灭江东水军,周瑜就会另寻其他的办法。五牙战舰的战斗力的确强大,可惜速度上略有瑕疵。
兴霸,唯有委屈你一下,在战机到来之前,绝不许获胜。
你要做的,是让周瑜觉得,你已经山穷水尽了。只有这样,周瑜才会放下警惕,和我决战。”
甘宁顶不爽陆逊。
在他看来,陆逊不过是仗着一张小白脸,通过蔡节而得到董俷的重用,并没有什么本事。
但几战下来,陆逊言无不中。
甘宁虽然骄狂,也并非不知好歹。他也明白,陆逊是要一次解决对手。失败的话,周瑜就会像他现在对付周瑜的手段,来对付己方。这样的情况,甘宁当然不愿见到,也只能听命。
眼见周瑜战船要往后退,甘宁怎可能放过他?
“巨箭准备,给我进攻。”
三四艘五牙战舰横过船身,一排巨箭呼啸着射出去。当先闯出来的江东楼船,被瞬间打得粉碎。后面的楼船,连忙退回去。而甘宁也不追赶,因为他的命令就是,在这里守着周瑜。
雾,渐渐稀薄了!
周瑜终于看清楚了江面上横着的几艘五牙战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都说关中兵强马壮,军械锐不可挡。以前还不相信,但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信了。只看那漂浮在江面上,残破的大翼楼船就知道,对方的战舰攻击力,是何等的刚猛。虽然还不清楚那拍竿的用途,周瑜多多少少也能推测出来。想要用大船冲出去,只怕是有点不可能。
“向江口放出艨艟,看是否有出路!”
周瑜也知道,这是一个设计了很久的套儿。既然对方亮出了底牌,只怕是江口处,也有伏兵。
不过不试一试,总归是不死心。
十余艘艨艟从锁链的缝隙间,冲出了江口。可未等看清楚状况,就被四五艘五牙战舰堵住。
拍竿落下,艨艟粉碎……
“周都督,莫要再想逃走了!”
甘宁在五牙战舰上说:“陆将军为了今日这个局,足足等了近一年的时间。此时,想必陆将军的主力战舰,已经在江油展开攻击了。三百艘这种五牙战舰,大都督以为您的水军能有多少胜算?”
三百艘……
周瑜咬着牙,看着甘宁,有点无法相信。
甘宁说:“大都督莫要奇怪,此前被你击毁的大翼,全都是西川刘璋所督造的舰船。呵呵,而这一年来,凉王抽调了关中、汉中、和西川的所有工匠,全力赶造五牙战舰,结果会如何?”
周瑜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那位陆将军,可真的够狠!”
对敌人狠,不算什么……能对自己狠,这样的人才更加可怕。细算一下,陆逊在这一年里,足足付出了数千人的性命。为了周瑜这一条命,陆逊可以拿几千条命来换,真的够狠!
此时的周瑜,只能期盼老天出现奇迹。
如果那位陆将军真的用三百艘五牙战舰攻击自己的水军,周泰蒋钦虽然精于水战,又有军师陈登出谋划策,怕也是胜算不多。这一战之后,江东水军只怕是……会被彻底的消灭了。
一刹那间,周瑜的心中,充满了绝望……
第四九四章 决战之前
“周瑜死了?”
董俷用一种非常古怪的语气说着话,似乎是不相信的询问别人,又好像是自言自语的庆祝。
不错!
周瑜死了……这对于董俷而言,的确是有着无法形容的感怀。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后世流传千古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董俷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但是那周郎风姿,却刻在了脑海中。只可惜,董俷无缘和周瑜决一胜负。虽则当年雒阳时,周瑜曾经被他打得很凄惨。
但董俷知道,那只是运气。
如果不是吕蒙的出现,如果步骘没有投降,那么胜负会如何?尚在两说吧。而且在当时,周瑜虽然失败,可是依靠着一个雒阳,仍然能够和董俷的大军抗衡,足以说明此人的高明。
现在,周瑜死了?
堂下站立一少年,十七八岁的少年,生的器宇轩昂。
闻听董俷的自言自语,少年以为是在问他,于是回答道:“二叔,周瑜确是死了……陆将军设计诱使周瑜出击,而后以三百艘五牙战舰,在江油一举摧毁了江东水军。水军大将蒋钦周泰,力战而亡;军师陈登率众请降。后来陆将军回师云梦泽,周瑜自焚战舰,与船同亡。”
“倒是一条好汉!”
董俷忍不住点了点头。
当初,他派陆逊往荆南,也只是怀着试探的想法。陆逊能否抵得住周瑜?这是一个很难说清楚的事情。董俷只是希望,陆逊能够在荆南压制住周瑜的气焰。但是他没有想到,陆逊居然杀死了周瑜。
这一年来,荆南的战局,让董俷很操心。
一开始的时候,陆逊连战连败,让承明殿许多大臣,都产生的动摇。董俷也是顶着那压力,没有撤掉陆逊。他相信,那个历史上曾经担任过东吴水军大都督,战胜过刘备的家伙,不可能是一个杜撰出来的人物。所以,他坚持不撤换陆逊,并且写信告诉陆逊,他相信他。
现在,陆逊用他的战绩,回报了他的信任。
周瑜一死,荆州的局面,也将随之焕然一新了……
董俷笑道:“伯言做的非常好,果然没有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沙讐,你这次来,可有打算?”
那少年,正是沙摩柯的长子沙讐。
连忙拱手道:“小侄出发以前,母亲曾叮嘱小侄,要听从二叔的安排,二叔怎么说,小侄怎么做。”
董俷想了想,“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这里吧。”
“喏!”
马良离开,董俷手边就缺少了一个帮手。如今,整个关东的战局,每天都会呈报到董俷的面前。以前马良在的时候,黄荣还能应付。现在马良奉命出去了,黄荣一个人可就顶不住了。
董俷也知道,沙讐虽然没有入三学,却是胡昭的弟子。
沙摩柯这次既然把他放出来,想必也存了要沙讐历练的念头。索性,就让他留在身边吧。
已经过了大寒,再过十来天,就是正月新春了。
董俷召集来了徐庶陈宫等人来商议事情,同时将最近一段时间的战况,做了一个简单的分析。
陈宫说:“周瑜这一死,孙策一定会加快整军的速度。主公,如今万事俱备,正是出击之时。”
董俷想了想,轻轻点头。
他站起来,看着挂在大堂中央的地图,不无忧虑的问道:“士元那边……可曾有消息了?”
“自初秋孟丹亲自往成都请降之后,士元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孟丹说,士元和甘贲由益州郡采山(今云南个旧)祝融氏女,祝融公主领路,并五千无难军和三千祝融氏族人,自采山而入贲古后,就失去了联络……千岁,士元的想法虽然好,可终究过于奇险,怕难成功。”
董俷不由得紧蹙眉头。
庞统的想法,早在庞统当年出征南蛮的时候,就已经写信说明。
他是想领一支奇兵,自西随水入交州,可以直接攻击交趾。交趾地广人稀,加上番苗众多。
所以孙策对交趾并不是很看重,而是全力经营扬州。但是,交趾却是孙策赖以起家的地方,孙策军中,尚有士家五虎随军听令,而且不少兵卒,也是来自交州。如果……当然,也只是如果。如果庞统的计策成功了,那么对于江东的打击,绝不是攻取一州一县可以比拟。
不过,从南蛮出击交州,其间有崇山峻岭,更有猛兽毒蛇。
如果没有当地人领路,很难安全的通过。所以当时董俷在得到庞统书信的时候,坚决反对。
可等他的信使抵达成都时,庞统已经出征南蛮,渡过泸水了。
一晃,就是一年半。中间庞统断断续续的有过几封书信,言下之意还是要坚持他早先之计。
董俷对此,也没有办法。
和庞统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了!从当年第一次见到庞统,到庞统第一次为他出谋划策。董俷对庞统的认识,也渐渐的清晰起来。如果说,演义里的诸葛亮,是一个谨慎稳重的人,喜欢以正兵出击,不喜欢冒险。那么庞统就是一个喜欢出奇兵,喜欢冒险,并且非常执拗的家伙。
这家伙只要认准了的事情,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而且用计之巧妙,常令人匪夷所思。至少在董俷看来,如果换诸葛亮,绝不会同意庞统的计谋。但是用另一个角度来说,庞统的战略眼光更长远一些,同时其骨子里的攻击性更强。
“采山祝融氏?”
董俷皱着眉头问道:“是否可靠?”
陈宫和徐庶相视一眼,突然笑道:“想必是可靠的。难不成祝融氏,还能陷害他们的驸马吗?”
“驸马?”
徐庶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董俷,“这是士元托孟丹带来的书信,千岁看罢也就明了。”
董俷诧异的接过书信,展开来看了两眼,脸色微微一变。
好半天,他突然笑了起来,对陈宫和徐庶道:“这小阿丑给我出了好大的难题……不过,小阿丑却是长大了。没想到,真的是没想到,他居然和那祝融公主……庞公岂不是要被他气死?”
信中,庞统说他在南蛮,遇到了祝融氏之女,两情相悦,就搞出了是非。在随后对南蛮的战事当中,祝融氏帮了他很多忙。庞统也知道,他那叔公未必会同意这桩婚事,请董俷出面说项。
庞德公这个人,在血统方面,非常古板。
如今在长安,是托付这个,寻找那个,想要为庞统定一门亲事。没想到,庞统却自己解决了。
董俷很苦恼的摇摇头,“看起来,少不得要被庞公一顿臭骂了。”
说着,他在大堂里徘徊了数步,沉声道:“既然士元现在还没有动静,那就不要在等待他了。
战事一触即发,沙沙也已经准备出手,若是因士元一人而耽误全局,却是不妙。
如今,只待汉升将军解决了满宠,我们就配合沙沙行动。元直,你立刻奔赴颍川,协助庞德;公台,你和陈到二人,负责解决沛县刘备。至于曹操……还是由我来和他决一死战吧。”
董俷说完,抬起头长出一口气。
曹孟德啊曹孟德,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坚持什么呢?难不成,你和我之间,真的无法共存吗?
想到这些,董俷的心情就变得有些低落了。
陈宫徐庶等人,似乎也明白董俷的这种感受。董俷曾说过:人在高处不胜寒。而今,到了董俷这样的位置,想要求一知己,更是难上加难。而曹操,就是董俷的知己,也是敌人……
这一战,就算董俷胜了,怕是这天下也再难找到一个可心的知己了。
几个人相视一眼,默默的退出了大堂。
之后的数日中,各路人马纷纷按照命令,开始了行动。陈到的踏白军,向沛县发动了数次佯攻;庞德和张辽的巨魔左军合兵一处,二十万人马向汝南突进;而董俷则汇聚了巨魔中军和右军,向微山湖和独山湖方向进发。三路兵马超过八十万人,董俷诈称百万,准备出击。
十二月二十五日,黄忠领副将韩琼越兮,和董俷汇合一处。
他为董俷带来了一个礼物,那就是满宠和曹彭的首级。董俷派人把这二人的首级,送往屯兵于下邳国的曹操手中。据信使说,曹操看见满宠曹彭的首级后,泪流满面,回书四个字:决一死战!
看起来,曹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其实想想,也能够理解曹操的想法……
世之枭雄,曾掌控三州之地,有迎奉天子之功劳,贵为汉室丞相,可算得上是北方诸侯之首。
如今山穷水尽,但这枭雄气概,终究不必寻常。
曹操投降了,董俷敢用吗?就算董俷敢用,又如何使用?这无关仇恨,是非常实际的问题。
董俷很欣赏曹操!
这个被三国演义完全丑化的人物,有着无人可比的人格魅力。至于刘备?如今仔细想想,才是真的让人难以接受。张飞说吕布是三姓家奴,可是那刘备,投靠的人难道还少了吗?
生存,大家都是为了生存。
但不可否认,曹操比之刘备,更有魅力。
至少在董俷看来,曹操才是一个值得他尊敬的对手。而刘备呢……不过是顺势而起的奸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第四九五章 决战之襄阳
文丑就住在襄阳西南角的一处宅子里,距离刘表的府衙,只隔了两条街。
自奉命来到襄阳之后,文丑就整日无事可做。除了呆在自家兵营里操练兵马之外,就是在宅院里练武。刘表为了表示他对刘备的信任,甚至把襄阳的城防交给了文丑,并且在文丑的住处,安排了十几个美婢。不过对于刘表的这番好意,文丑似乎不领情,也不想去领情。
关羽战死的消息,文丑已经得知。
他很想回徐州,可是在没有得到刘备的准许之前,他必须要留在襄阳。
文丑也知道,荆北对于刘备等人的重要性。只要荆北不丢失,刘备就有一个足够的缓冲区。
刘表呢,由于对蒯家和蔡家生出了提防之心,加之身体不好,这疑心病变得越来越重。从一开始,他只是架空了蒯越和蔡瑁,到后来……刘表甚至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生出了怀疑。
所以,刘表更信任文丑。
他非常清楚,文丑虽然不是他的部下。可现在刘备曹操和他已经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必须相互依持,才能有一线生机。文丑绝不会闹出什么乱子,而且他一个外乡人,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相反,执掌刘表亲卫军的廖立,表面上是刘表的心腹,有很大的权利。
可实际上呢,如果没有刘表的虎符,即便是廖立这个名义上的夷水校尉,也调不得半点兵马。
亲卫军,就驻扎在距离襄阳不远的宜城,只需半日,就可以抵达襄阳。
有文丑麾下三千白耳精兵,于襄阳而言,足够了!可以说,文丑在襄阳,还算是混的不错。
眼见年关将至,刘表在襄阳城中,开始谋划着确定下荆州的继承人。
大战将起,刘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只要他的继承人能遵循他的主张,荆北和诸侯相互依持,就一定能争取到一线生机。就这一点而言,刘表对长子刘琦,显然更看好。
幼子刘琮很聪明,但毕竟受蔡瑁等人的影响很深。
如果让他担当继承人,刘表这十数年来的心血,怕是就要付之东流。
这是一件大事,刘表请文丑多多留意襄阳城中的动静,同时紧锣密鼓的调刘琦回转襄阳。
刘琦,正在往襄阳的途中。
襄阳很平静,文丑也觉得挺无聊。
对于刘表的家事,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如今,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到汝南,和关中军决一死战。
早上起来之后,文丑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的枪械,吃了晌午饭以后,就准备去兵营。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亲随前来禀报,说是有一个自称是蒯家的仆人,有要事来禀报文丑。
蒯家的仆人?
文丑不禁感到很奇怪。
他在襄阳,除了拜见刘表之外,和荆州文武官员,没有半分来往。也正是这原因,刘表才对他信任有加。蒯家的仆人来找我干什么?我和蒯越并没什么交情?他能有什么要事禀报?
文丑想了想,沉声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亲随带着一个三十岁左右,面皮白净的男子,来到了文丑面前。
文丑端坐太师椅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见我有什么要事?快点说,莫要耽误我的时间。”
“将军!”
那男子连忙跪下,“小人名叫李南,是蒯越大人的随从。今日前来,是有一件紧要的事情禀报。”
“说!”
“将军,这话说起来,有点长……小人追随蒯大人,已经有好些年了。平日里也没甚喜好,只是有些贪杯。前些日子,蒯大人得了一些好酒,小人忍不住就偷吃了两杯,没想到被蒯越发现,竟为了几杯酒水,险些杀了小人。后来虽然绕了小人的命,却打得小人十天下不得床……”
文丑眉头一蹙,有点不耐烦了。
“李南,说正事!”
“是,是……是这样的,昨天夜里,大概是后半夜的时候,小人出来小解,却发现蒯越的书房里,烛火点燃。蒯越平日里生活很规律,从来不熬夜。小人当时以为,是蒯越忘记吹熄烛火,于是就想过去……可是等到了门口,却听到屋子里蒯越正在和人谈话。”
“那又怎样?”
“将军,你莫着急,听小人说完。”李南说:“小人听不甚清楚他们的谈话,但是觉得和蒯越说话的人,声音很熟悉。于是就在窗户外往里看了一眼……将军,您可知小人看到了谁?”
文丑一怔,“我怎么知道,你看到了谁?”
“小人看到了蒯良!”
文丑呼的起身,惊讶的问道:“蒯良?可是那个投奔了长安的蒯家长子?”
“正是大公子!”
“你可看清楚了?”
李南说:“小人可以保证,绝对是大公子……小人一开始还担心看错,于是又在外面观察。后来,蒯越陪着蒯良出了书房,并带着蒯良走进了后院。小人一直等到天亮,也未见蒯良出现。”
文丑有点犯嘀咕了!
刘表对蒯越的提防,文丑是可以觉察出来的。当然,刘表不会告诉文丑真相,这是家丑,文丑怎么说也是个外人,怎可能把这种事情告诉一个外人呢?所以,文丑一直觉得,刘表对蒯家的提防,是因为蒯家在荆州的地位所致。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蒯良投奔了长安,如今混的风生水起。
在这个时候,他偷偷摸摸的潜回襄阳来,只怕是有所图谋。
文丑想了一下,突然问道:“李南,既然你发现了蒯良回来,为何不去禀报刘荆州,却来找我?”
李南说:“非是小人不去禀报,只是刘荆州今天的身子很差,所以我到了府外,就被拦住了。府里的家人说,今天州牧大人不见客……小人担心耽搁了大事,于是就跑来找您禀报了。”
刘表身体又不好了吗?
入冬以来,刘表的身体就是这样子,好一会儿,坏一会儿,反复了很多次。如果是这样,那倒是能说的通了。文丑想了想,觉得这件事不能拖延,应该立刻行动,把蒯良先抓起来。
“蒯家都有什么人?”
李南说:“没什么人!夫人和公子都出门了……如今这府中,只有蒯越,还有百十个家人而已。”
文丑立刻召集亲随前来。
在这种情况下,他倒是不用调集太多的兵马,一百来个亲随就足够了。
对付蒯家的书生,甚至不需要文丑亲自出手。若非考虑到蒯家的地位,文丑甚至不愿意亲自出面。
“李南,你可敢随我一同前去?若是真的拿到蒯良,我当在刘荆州面前,为你请功!”
“小人愿意!”
李南二话不说,在前头带路。
文丑的住所距离蒯家并不算太远,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了蒯家的大门口。
蒯越得到通禀,连忙出门相迎。虽然说蒯家在荆州势力不小,可这文丑,却是得刘表青睐的人物。蒯越就算是看不起文丑,也不得不赔上小心。毕竟这形式不如人,当忍则忍吧……
“文将军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文丑也不客气,直勾勾的盯着蒯越,突然道:“我听人说,你那兄长回来,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啊!”
蒯越的脸色一变,旋即恢复了正常。
但就是这瞬息间的变化,却被文丑看在了眼里,越发的确认,李南说的没错。
一只手扶住了肋下佩剑,文丑沉声道:“蒯良是奸细,在这个时候回来……大人何不将他交出来?若是被刘荆州知道了这件事情,说不定会对大人产生误会,岂不是对大人名节有损。”
蒯越强笑道:“文将军这话是从何说起?我那大哥自两年前离开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是吗?”
文丑冷笑道:“可是今日凌晨,却有人看到他在你的书房里,和你秉烛夜谈。”
“谁?谁在胡说八道?”
文丑向后一招手,李南颠儿颠儿的跑上前来,大声道:“主人,小人可是亲眼看见,您昨夜和大公子在书房里说话。一直到四更天,你们才说完,然后您送大公子到后宅厢房里歇息。”
“你……”
蒯越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手指李南道:“你这贱奴,竟敢在文将军面前胡言乱语……文将军,不瞒您说,这贱奴本是我身边的小厮。前些日子贪杯偷吃了我珍藏的佳酿,被我责打了一顿,于是怀恨在心,故而在您面前污蔑我。你想想,在这种时候,我兄长怎可能回来?”
文丑冷笑一声,“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会回来……不过,蒯大人也无需紧张。是不是真的,只待我查看后便知。如果蒯良不在,那就是这家伙诬赖您。我当向您请罪,并把他交由您处置,可如果……嘿嘿,李南,你认得路嘛?在前面带路……尔等在这里,伺候蒯大人!”
文丑点了三十名亲卫,让李南在前面带路。
其他亲随则闯进了蒯家的院子里,大门紧闭,而后看着蒯越等人,一个个虎视眈眈,杀气腾腾。
蒯越也不敢动了,眼睁睁的看着文丑,在李南的带领下,往后宅走去。
“文将军既然如此无理,我且在大堂中等候,看文将军怎么给我交待……”
蒯越故作恼怒,甩袖进了客厅。可这做派在别人的眼里,看上去更好像是色厉内荏的表现。
“李南,你确定看见了蒯良?”
“将军,千真万确……过了前面的角门,那个小院子里……蒯良就在里面,您过去就知道了。”
文丑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带着人穿过了一个角门,就来到了后宅中,一处独立的院落。这里有两间厢房,环境极为雅致。
李南一指其中一间房门紧闭的厢房,轻声道:“文将军,就在里面!”
文丑扶剑,大步流星走到了门前。他犹豫了一下,猛然抬脚,狠狠的踹在了房门之上。门开的一刹那,文丑顺势抢身闯入房间里。屋子里光线很暗,文丑还没有看清楚环境,只觉一道锐气从身后刺来,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道寒芒。文丑忍不住啊的一声轻呼,侧身躲闪。
而这时候,院落的围墙上,房顶上,还有树桠上,突然出现了数十个黑衣人。
一手执兵器,一手握弩机。出现之后,这些人并没有立刻扑上去,而是用弩机对准了院落中的亲随。咻咻的钢弩破空锐啸,冰冷锐利的钢弩,带着强大的力道,贯穿了亲随们的身体。
三十名亲随,甚至来不及反抗,就被那扑面而来的钢弩,射成了刺猬。
文丑心道一声不好,手中长剑锵的出鞘,瞪着站在门口的李南,“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人技击营校尉陈敏,奉凉王之命,来请文将军上路。凉王说了,您那兄长颜良,已在地府中,等候您很久了……”
“啊呀!”
文丑闻听勃然大怒。
手中宝剑一震,顿足向陈敏扑来。
陈敏冷笑了一声,掌中一柄窄剑,好似毒蛇吐信一般,带起一道道诡谲的寒光,和文丑站在一处。
若是在马上打,文丑胯下马掌中枪,十个陈敏也不是对手。
可这斗室,却非疆场可比。而且是步战,文丑就有点抵挡不住了……
两三个回合,文丑是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被陈敏一剑逼退之后,文丑站稳了脚跟,双手握住宝剑,“狗贼,竟敢用计害我?算不得好汉!”
话音未落,只听从房梁上,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蠢东西,谁告诉你技击士,是好汉了?”
“谁!”
文丑吓得抬头观望。
却见一团黑影,骤然从房梁上俯冲下来,一道弧月般的冷芒出现,人影诡谲的从文丑身边错身而过,冷芒消失不见。
“我叫董铁,主人说,文丑你已经活的太久了,应该和颜良去见面了!”
文丑呆呆的站在原地,颈中血雾喷溅。董铁那一剑,割断了文丑的喉咙,而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董铁的剑,究竟是什么形状。
我该去见哥哥了吗?
文丑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董铁看着文丑的尸体,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走到了文丑的身边,在他怀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了两块虎符。
“没想到,刘表居然把荆州军的虎符交给了他!”
董铁摇了摇头,“怪不得蔡德珪找不到,原来是在文丑的身上。陈敏,把虎符交给子柔先生,让他通知三爷,准备行动吧。”
第四九六章 决战之奇兵
蒯越得了白耳精兵的虎符之后,立刻展开了行动。
此时,正在午时。刘表因为江东水师的覆没,再次病倒在卧榻之上。蔡夫人趁机以刘表需静养,不能被打搅为借口,让蔡瑁将府衙封锁起来。没有蔡婉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府邸。
此时的襄阳,随着文丑的死去,已经群龙无首。
蔡瑁作为荆州治中别驾,掌兵曹事,成为襄阳城里职权最大的官员。刘表文丑在的时候,他的作用还不甚明显。但是当刘表文丑都不在了,蔡瑁的手令,就再也没有人敢轻易质疑。
就算是有人心中奇怪,但在这种时刻,也不敢有什么反对。
蒯越率领三百府兵,在陈敏的陪伴之下,抵达兵营。他先是以白耳精兵的虎符召集军官,而后命陈敏等数十名技击士在大帐之中突然出手,将军官全数杀死,而后趁机控制了人马。
古时的军队,并没有后世那般严整的军纪。
将是兵之胆,往往主将一死,其下兵马随之溃败。白耳精兵虽然是刘备的精锐,可是也无法避免这样的情况。特别是文丑的首级和那几十个军官的人头呈现在他们面前时,全军请降。
仅仅一个时辰,蒯越就掌控了襄阳城中的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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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刘表突然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向身边的人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为何没有人叫我起来?”
一个温婉的声音,在刘表的耳边响起:“景升,已经是酉时了!”
刘表扭头看去,只见烛光下,蔡婉正坐在一旁。不由得眉头一蹙,“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蔡婉叹了一口气,“景升,你我总归是夫妻。虽然你不信我,可是在你生病的时候,我又怎能弃你而去?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饥饿否?我已命人烹了燕窝粥,这就让人给你端过来。”
刘表闻听这轻柔的话语,心里也一阵感动。
可随即想起了蔡婉的来历,顿时觉得这女人此刻的柔情蜜意里,隐藏着说不尽的虚伪。
“不用了……你且去让文丑将军前来见我!”
“夫君……”
“下去吧!”
刘表说完,又突然问了一句:“算算时间,元君也该抵达了吧……你告诉外面,元君一回来,立刻让他来见我。”
一阵剧烈的咳嗽,刘表感到万分的难过。
江东水军的全军覆没,让刘表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之前还打得关中水军没有还手之力,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江东水军就一下子都没有了呢?失去江东水军的牵制,南郡尚可保全吗?
刘表没有发现,蔡婉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凶芒。
她走出了刘表的卧房,仰天看着漆黑的夜幕,咬牙切齿道:“刘景升,这是你逼我的,别怪我!”
走出角门,蔡婉拍击了两下手掌。
只见董铁从暗中走出来,朝着蔡婉一拱手,“夫人,要行动了嘛?”
“三爷可曾和您说过?”
蔡婉是从兄长蔡瑁的口中知道,眼前这个清秀俊朗的男子,虽然声名不显,可是地位极高。
据说董铁被人称作是董俷的影子,和董俷是从小一起长大,而且经历了许多磨练。
相比之下,沙摩柯虽然是董俷的结拜兄弟,可在亲密程度上,怕是和董铁不相上下。蔡瑁说:“子柔曾提醒过我,那董媛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就算是三爷见他,也要礼让几分。”
面对这样一个人,蔡婉就算再傲气,也不敢流露出半点的不妥。
董铁说:“夫人放心,三爷已经吩咐过了!”
“既然如此,就烦劳董将军!”
蔡婉说完,朝着她的住所行去。那瘦削的背影,在夜色中透着说不尽的寂寥……
刘表,在不经意中,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董铁迈步上前,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刘荆州,一向可好?”
董铁见过刘表。当年他随董俷在雒阳居住时,曾经见过几次刘表。当然,刘表并不记得他。
“你是何人?”
董铁看着刘表脸上流露出的惊慌之色,微微一笑道:“凉王命小人,向刘荆州问好,并有大礼奉上。”
刘表刹那间,只觉一股寒意涌来。
“你是……”
董铁轻轻拍手,一名技击士从旁闪出,手捧一个锦盒,走进卧房,摆放在刘表的面前,轻轻打开。
就着房间里的灯火,刘表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不禁倒吸一口了,失声喊了一句:“文将军!”
董铁说:“凉王说,刘荆州既然不愿意合作,那只有得罪了……如今江东水军覆没,周瑜战死。
荆南并西川人马,共二十万,此时想必已经展开了对南郡的围攻。陆都督和甘都督将从水路攻打江夏,但不知道刘荆州,现在又做何打算?”
刘表突然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啊!”
董铁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叹了口气说:“刘荆州,我既然能坐在这里,你以为还能叫来人吗?文丑已死,襄阳已被我们掌控……我们还得到了您的虎符,调廖立前来。汧侯率领八百山蛮军和五百技击士,已经在途中恭候。到了这一步,您还要继续做那无谓的反抗吗?”
董铁说话慢条斯理,却句句如同利箭,刺在刘表的心头。
刘表抓住了被褥,呆呆的看着董铁,“谁?是谁……出卖了我?”
“您心里清楚,又何必再问呢?”
刘表的脸容惨白,“我只想知道,婉儿她……”
“夫人已经答应,大战结束后,嫁给我家三爷……您莫要怪她,夫人也是想为您保住公子啊。”
“无耻贱人,该杀,该杀!”
刘表闻听之后,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的倒在了榻上,双目紧闭,面容蜡黄,再也没有起来。
董铁站起身,摇了摇头。
“都说红颜祸水,但却是您自己,把这祸水招引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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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刘备和曹操的布置,他二人将在正面,抵御董俷的主力兵马。
在弹丸之地,一层层的增加防御的厚度。董俷若想攻破这汝南和下邳沛县的防线,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同时,为了保护自己的侧翼,同时也是防范万一,刘备派人说服了刘表,把江夏交给孙策镇守。这样一来,一俟荆襄方面出现缺口,孙策可以领兵迅速增援,协助刘表抵抗关中军。
这样做,若在以前,刘表是不会同意。
但是在眼下的关口,连刘备都让出了东海郡和下邳给曹操,刘表还能说什么呢?所谓齐心协力,就必须要表露出足够的姿态。特别是在周瑜的水军覆灭之后,刘表的确需要人帮助。
所以,刘表非常爽快的将江夏让出来。
不过他还是存了心眼儿,让刘琦接掌柴桑,同时还委派了诸葛亮协助刘琦。这是一个交换,既然刘表表现出了诚意,孙策也不得不拿出他的气量来。一次交换,实际上还是彼此提防。
刘琦奉命赶赴襄阳,柴桑就交给了诸葛亮。
正是年关,作为荆州一方的代表,诸葛亮必须要代替刘琦,抵达邾县(今湖北新洲)与孙策商议军情。毕竟,他们一方面要负责掩护住曹刘的肋部,另一方面还要负责前方的物资。
诸葛亮抵达邾县的时候,正是傍晚。
按道理说,这时候正是晚宴之时。但诸葛亮却发现,孙策军中显得格外忙碌,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孔明,你来得正好!”
孙策一见诸葛亮,立刻迎了过去。
他是从周瑜那里知道,诸葛亮是个有才华的人。如今,随着周瑜战死,陈登被俘,孙策手中也是缺兵少将。老将军程普,奉命驻守会稽,而谋士虞翻,则留在了会稽协助程普做事。
孙策的手中,还真的人手不足。
“我刚得到消息,发现在荆北方面,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诸葛亮闻听一怔,脱口问道:“什么问题?”
“据细作回报,说荆南军在夷陵的动作非常古怪!”孙策指着地图说:“自西川出动的人马,在入南郡之后,并没有配合胡昭围攻江陵。而是以大将严颜为先锋,过夷道后转向夷陵。”
各人有各人的神通!
孙策虎视荆州的野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他自有一套情报手段,诸葛亮也很清楚。
所以,对于孙策的情报,诸葛亮并不吃惊。
他吃惊的是,西川军没有围攻江陵韩嵩魏延一部,反而转向攻击夷陵?
“孙侯,董西平是想要放弃江陵,直接夺取襄阳啊……他这次是准备一战解决荆北的战事。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是襄阳失守,江陵就算守住,也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
而且,他只要围住江陵,夺取襄阳之后,可以直接威胁南阳。
我明白了,董西平在荆豫战场上,根本不打算和刘备在汝南决战。他只要夺取了南阳,就能形成对汝南的夹击之势。襄阳失守,南阳必破;南阳若失,汝南方面定然出现混乱……若汝南再失去……”
诸葛亮没有说下去,而是看着孙策:“孙侯,我们必须要马上出兵,增援襄阳。”
孙策点点头,“孔明所说,正合我意。我已经整备兵马,准备天亮之后,驰援襄阳刘景升。
不过,我若离开,这江夏……”
诸葛亮沉吟片刻,“如果孙侯信孔明,孔明愿暂留江夏。”
孙策上上下下打量了诸葛亮一会儿,突然爽快的笑了,“孔明,我信你!”
要说,孙策这个人也是很有胆略和眼光的人,而且看人很准,也能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若换个人,怕是很难相信诸葛亮。
但是孙策就有这样的魄力,把自己的身后,交给一个并不属于己方的人。
所以,在演义当中,曹操听到孙策的死讯之后,竟然是如释重负,然后才敢和袁绍开战。
诸葛亮当下也不客气,立刻和孙策讨论起来。
二人在大帐之中,彻夜长谈。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金鸡报晓的时辰。
孙策顶盔贯甲,命人擂鼓升帐,准备分派任务,驰援襄阳。可就在这时候,一匹快马闯进了军营中。
马背上的士卒翻案滚落,大声道:“我乃程普将军信使,有要事禀报主公。”
孙策听到帐外骚乱,于是扶剑走出了中军大帐,走到那士兵跟前,沉声道:“程将军有何事禀报。”
看那士兵的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模样,孙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只见那士兵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递。孙策接过信笺,抖开来一目十行的扫了一眼。
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手轻轻的颤抖。
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诸葛亮忙上前询问:“孙侯,出了什么事情?”
孙策深呼吸了两口气,努力把情绪平稳下来,让身边亲卫,把那士卒带走。而后他转身进了大帐。
“孙侯,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孙策咬破了嘴唇,一字一顿的说:“交州反了!”
“什么?”
“该死的董俷,怎么可能出现在交趾?关中军一支人马,奇袭交趾……士燮那厮,投降了!”
如同一颗惊雷,在诸葛亮耳边炸响,手足顿感一阵冰凉。
唔,可以倒计时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