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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细雨无商     青衫无墨txt下载     青衫无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君子之诛

    文百磊道:“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孔子与那些不劳不做的比丘有何区别?”

    众人哑然,何言之道:“穷巷多怪,曲学多辨。春秋笔法,果然了得。”

    文百磊道:“少侠如此说,是承认争论不过我了?”

    赵谦四人皆非善谈之人,又怎是精通春秋笔法的文百磊之敌?只是估计孔子也没想到这春秋笔法有一天会用到自己身上。

    何言之道:“谤读言不可以巧言弭,实恨不可以虚事释。是我等输了。”

    赵谦道:“不过我们输了,不代表你是对的,也不代表我们错了。”

    文百磊道:“然也。”

    苍龙子道:“老子有云:‘为者败之,执者失之。’你们执意而为,不怕身败名裂吗?”

    赵谦道:“圣人去甚,去奢,去泰。你们所做所为,正是至甚穷奢极泰之举。”

    苍龙子道:“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这一点,你们以为除掉我们就可以改变吗?鬼神之说之所以盛行,不是因为世上真有鬼神,而是人们愿意相信鬼神之说,而不愿信大道之理。虚伪之辞之所以盛行,不是因为虚伪无错,而是人们愿意听虚伪之辞,而不愿听中正之言。世人多愚,乾坤难正,小人左右逢源,君子寸步难行,这才是现实。你们所希望的乾坤郎朗,永远不可能实现。”

    王宝兴道:“时穷势变,大道艰难。正是因此,才更需我们存亡继绝,涤丑荡恶。”

    苍龙子道:“我年轻之时也是如此想的,可我得到的又是什么?若非万不得已,谁不想光明磊落?我且问你,好人可有好报?”

    赵谦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好人不归世,祸害一千年。自是好人无好报,绝大多数人选择做好人,只不过是他们别无选择罢了。但世道的悲哀,不能成为我们个人的悲哀。”

    苍龙子道:“世上最大的谎言,便是好人有好报,千年青史告诉我们,人生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当你秉持仁义时,你步履维艰,当你放弃仁义时,你则会顺风顺水。为善无名,为恶无刑。为众抱薪者,冻毙于风雪。四位高山景行,不吐不茹,不愧不怍,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行走江湖多年,除了一身伤痕,又得到什么呢?”

    何言之道:“天下不知之,则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我们所行,可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苍龙子道:“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阳春白雪,和者盖寡。你们不为了得到什么,但世人容忍你们不得。”

    王宝兴道:“月缺光如故,剑折刚如初。刚柔有不易之质,贞桡有天然之性。是以百炼而南金不亏其真,危困而烈士不失其正。”

    苍龙子道:“金玉不失其质,却会蒙尘,烈士不失其志,却会寒心。”

    赵谦道:“坊间不传,但金玉自重。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吗,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

    李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又何需跟他们废话?”说完,掣出阴阳剑。

    文百磊道:“若我执剑杀人,错在我而不在剑。世人枉信我等,错在我等,还是在世人?”

    王宝兴道:“剑无对错,你们呢?”

    易乾道:“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你们此举,却堵而不疏,终究是徒劳。”

    何言之道:“口舌之争,我们不是对手,今日,就掌下论高低。”

    文百磊道:“真理只存在于剑锋之下,你们总算明白这个道理了。那我们就试试几位能耐。”话音甫落,八人身形瞬动,拳掌刀剑相击在一起,掀起层层气浪。

    赵谦四人施展四象阵,四股气劲融而为一,犹如滚滚长江奔流不绝,掌劲、剑光相织如幕,将文百磊等人笼罩。

    文百磊四人各怀心思,怎能结阵,被困四象阵中,瞬间落入下风。

    苍龙子看出其中关窍,喝道:“是四象阵!分开。”四人纵身飞掠,分向四方掠去。

    赵谦四人分别追赶,四象阵不攻自破。

    赵谦对上了易乾,王宝兴对上文百磊,何言之对上苍龙子,李寒对上昙法。

    赵谦与易乾交手数招,便发现其功力大增,而自己甫受重伤,此消彼长,自然难以应付。

    易乾挥舞宝剑,使出强凫诀,气劲涡流随着长剑挥舞渐渐肆虐开来,若狂风之掠,将赵谦笼罩。

    赵谦使出云帆步,在涡流中顺势躲闪。襄阳城下的恶战使其对仅能使用下丹田的情况已渐渐熟悉,易乾虽将其压制,但终究无法给与其决胜一击。

    只见易乾功集剑尖,剑尖不住颤抖,残影重重,正是绝招“双凫一雁”。

    赵谦心安不惧,形劳不倦,真气随意而动,手捏剑诀,指尖剑芒闪烁,使出水镜剑法中的镜之剑意,左闪右避间,一人恍若两人。

    易乾见两道人影周身皆是气劲遍布,与寻常残影迥然不同,不由惊愕万分,但反应丝毫不差,手按剑柄暗簧,数跟细若发丝的银针射向一道人影,剑锋则刺向另一道人影。

    两道人影同时低身躲闪,避过来袭杀招,同时挥掌斜拍,击中易天一腹部。

    易天一仿佛同接两掌,精纯劲力冲击下,向后倒飞数丈。

    王宝兴与文百磊展开激战,文百磊的春秋掌法以春秋为显,冬夏为隐,凌厉杀招下另含诡异的变招,若**之凌。但其掌法再难测,又怎比得上隐锋诀莫测如龙,更别说神鬼莫测的逆阳九针了?王宝兴身形如风,剑锋如电,杀招凌厉狠辣,却几乎泯然无形。

    文百磊见王宝兴的隐锋诀变幻无方,自知难占上风,双掌连挥,罡劲聚于身前,旋即双掌平推,如墙罡劲向前倾轧而去,正是儒门极招“夫子之墙”。

    王宝兴左脚后迈一步,右腿前弓,劲力由足尖流于掌心,蓄于剑尖,一剑拍出,五十道乾卦剑气呼啸而出,宛如龙吟,正是道门绝招“群龙无首”。

    劲力相击,文百磊被击飞,撞在一棵树上,只听咔嚓一声,巨树倒塌。

第五百五十七章 泾渭分明

    苍龙子与何言之所使,均是北游掌法,二人掌影缥缈如飞,但苍龙子比何言之多了数十年功力,掌出拳进,若迅雷之击,又有一丝奇谲恣肆。

    何言之施展梅花易步,左晃右闪,似实若虚,苍龙子竟有一丝看不清何言之走势。

    苍龙子见何言之功力大进,不敢轻视,功聚双眼,双眼中精华流转,眼力倍增,看清来袭何言之身形,当即右掌平推,使出绝招“群龙无首”,六十道气劲喷薄而出,形成一股强劲涡流,以碎石破金之势向何言之席卷而去。

    何言之双掌平摆,使出一招“万云如幕”,流光闪烁,星芒相连,形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光幕屏障。

    此招“万云如幕”是何言之从寇谦之赠予他的“景霄罡炁”习得的招式。景霄罡炁是道家上等符箓,施展此符箓,所依靠者,使用者自身的真气为次要,天地元气方为主要。使此符箓者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仰驰神於垂象,俯运思於风云,得造化之源,穷通塞之端,借天地元气,举手投足,如游鹍独运,凌摩绛霄。

    其口诀为:“春居震位,夏占火方。秋临兑位,冬位子乡。祖炁四生,辅炁随罡。斗随时转,炁旋魁罡。正取为阴,背取为阳。甲庚丁癸,取时为良。冬夏二至,取炁廉罡。取炁之法,坐向其方。玄目而赤,二炁翱翔。自天而下,合我真光。将顶迎之,炁灌杳芒。顶觉炁凿,如火焚汤。顶骨自开,出入关防。母阻母碍,得朝始王。罡分六色,分阴分阳。封章定炁,却鬼煞罡。护身生炁,保胎旺罡。阳炁治阴,阴炁治阳。”

    何言之的修为远远不足发挥“景霄罡炁”的真实实力,只见来袭气劲进入击在光幕之上,仅仅相持片刻,光幕便被冲散。何言之低身飞掠,避过来袭气劲,旋即挥掌由下斜向上扫荡,一招“清风飂冽”使出,刺骨快疾的气劲破浪而出,突破气劲涡流,击中苍龙子。

    昙法所使功法乃是其最近习得,名为白骨流光,修习该功法,倘若能做身空心空,三际托空,一念不生,便能打开中空中脉,超越疼痛色蕴,消骨融髓,纷乱纵横,或大或小,或破或完,据传能达到死神也拿之无可奈何的境地。

    昙法将白骨流光施展到极致,周身光明熠熠,照耀四野,一掌一拳,如野火之发。李寒被光芒所逼,双目难视,只觉昙法掌劲袭来,忙侧身躲闪。

    昙法使出一招“滴水兴波”,一掌平平推出,仿若一石激起千层浪,无穷掌劲肆虐开来,将李寒的去路完全封住。

    昙法见李寒被困,忙趁胜追击,掌聚无上威能,一掌拍出。

    眼看就要击中李寒,突见李寒脚步连点,使出蚩尤旗绝学禹步九迹,身形犹如一缕疾风,突破昙法弥漫四周的掌劲,掠至昙法身后。

    嗤的一声,李寒手中长剑贯穿昙法胸膛。

    昙**聚脚尖,猛然前掠数丈,胸口长剑离声,鲜血从伤口汩汩而下。

    赵谦四人将文百磊四人击败,正要将四人了结,忽的一道雄浑气劲横扫而来,在四人前面划出一道深达数寸、长达数丈的凹痕。

    两道人影落在赵谦四人面前,正是高灵与伙鸿焜。

    赵谦见高灵与伙鸿焜周身气劲较之上次遇见时更增几分威慑,已猜出他们又吸收了旁人功力,连忙道:“快撤。”四人连忙纵身飞掠逃离,高灵与伙鸿焜并未拦截。

    颜竣、杜查二人见天下四圣久未现身,便前去寻找,刚至一处山道处,便见两道倩影挡住去路,正是诸葛清岚与冷秋霜。

    诸葛清岚道:“此路不通。”

    颜竣道:“就凭你们吗?”说完,掣出长剑,使出剑法“归去来兮”,剑锋宛如流星一般激射而出。

    冷秋霜玉趾微动,犹如一缕云烟飘到颜竣身侧,速度之快,竟然还在颜竣之上。

    冷秋霜一掌拍出,掌力并不强,但在极快的速度加持下,也蕴含碎石威能。

    颜竣大惊失色,连忙变招,挥剑横扫。冷秋霜玉手一拦,挡住颜竣手腕,颜竣的剑锋在难进分毫。

    颜竣手腕一翻,长剑飞转,犹如一条游龙削向冷秋霜手腕。

    冷秋霜玉指在剑柄一点,长剑向一旁飞出。颜竣纵身一跃,接住长剑。

    杜查从怀中掏出短笛,缓缓吹起,悦耳的笛声响起,无数的蚂蚁从四周出现,向诸葛清岚聚拢而去。

    诸葛清岚横笛在前,吐气若兰,清扬的笛声回荡在四周,将杜查的笛声打乱。原本向诸葛清岚聚拢的蚂蚁顿时在原地徘徊不前。

    杜查连忙变调,原本轻缓的笛声瞬间变得急促迅捷,仿若平静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让人胆颤心寒。

    诸葛清岚的笛声淡雅平淡,稳若磐石。杜查的笛声冲撞而来,仿佛滔天巨浪拍向岸边巨石,虽声若虎啸,碎如玉洒,但巨石始终稳如当初。

    片刻之后,杜查已知对方笛艺远在自己之上,便将玉笛放入怀中,掣出长剑,刺向诸葛清岚。

    诸葛清岚掷出竹笛,竹笛避过杜查剑锋,击中杜查胸膛。

    杜查倒退数步,但丝毫无碍。诸葛清岚接住竹笛,暗道:“我倒忘了,他的铁布衫造诣不浅。”

    杜查连刺数剑,数道剑影分攻诸葛清岚数处要害。诸葛清岚瞅准时机,竹笛一挥,击中剑面,数道剑影顿时消失。

    诸葛清岚前迈一步,一掌拍出。杜查中掌,连退数步。

    诸葛清岚向前飘去,再次拍出一掌。杜查连忙挥剑横砍,封住诸葛清岚前进之路。

    诸葛清岚玉趾微动,倩影如云,飘飘然避过剑招,掌招再次击中杜查,杜查再次倒退数步。

    眨眼之间,杜查已连中诸葛清岚数掌。他见对方掌劲奇特,外柔内刚,外虚内实,自己连中数掌,虽未受伤,但真气已然紊乱,而真气一乱,铁布衫的威力便骤减,知道再中数掌,自己的铁布衫便要被破,连忙脚尖一点,后退数丈,同时剑横身前,功聚剑尖,使出绝招“光耀庭宇”,霎时间,光芒闪烁,视者双眼生疼。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与子同仇

    这一招“光耀庭宇”乃是趁对手难以直视剑刃时突施杀招取胜的绝式,只见诸葛清岚被剑光刺目,微微闭上双眼。

    杜查纵身飞出,如脱弦之箭,剑尖破空刺出,宛如流星。

    就在剑尖即将刺中诸葛清岚之际,诸葛清岚向后一仰,避过剑锋,随即一脚踢出,踢中杜查胸膛。

    杜查向后倒飞,诸葛清岚紧追而上,一掌拍出。此掌之劲力凌厉异常,杜查中掌,铁布衫登时被破,口吐鲜血,倒飞数丈。

    与此同时,颜竣正中冷秋霜一掌,同样被震飞数丈。

    颜竣与杜查互视一眼,微一点头,同时向远处掠去。二人来至一处密林,便见慕容子佩赶来。

    慕容子佩见二人受伤,便道:“太子担心二位,便让我前来相助,没想到还是晚来一步。”

    杜查道:“遇到冷秋霜与胡清岚拦路,被她们所伤。”

    慕容子佩道:“没想到她们修为如此了得。”

    颜竣道:“我还要向陛下禀告此事,先告辞了。”说完,便起步离开。

    颜竣离开后,慕容子佩猛然眉头微皱,看向远处,道:“她们竟然追来了。”

    杜查顺着慕容子佩的目光看去,并未发现有何异状,不禁纳闷。倏然,慕容子佩一掌拍中杜查胸膛,狂运纳劲,杜查的内力源源不断涌入慕容子佩体内。

    片刻之后,杜查体内的先天真气与后天真气尽数不见,杜查登时气绝命丧。

    慕容子佩抽出腰间长剑在左臂划了一剑,见鲜血汩汩流下,微微一笑,撕裂衣衫一角将伤口包扎完毕,便向建康城走去。

    东宫之内,慕容子佩对刘劭道:“启禀殿下,我与杜将军会合后,遭到胡清岚与冷秋霜的追杀,我们与她们死战,终是不敌。杜将军为救我,竟惨死在她们手下。”

    刘劭道:“君子四象,冷月无声,笛心剑韵,这群人当真胆大至极,丝毫不将朝廷放在眼里。慕容子佩,你暂当火蚁卫统领一职,将他们揪出。”

    慕容子佩道:“微臣领命。”

    一间客栈之内,赵谦、诸葛清岚、何言之、冷秋霜、王宝兴、李寒六人围坐一圈商议。赵谦叹道:“没想到高灵与伙鸿焜竟然出现。”

    王宝兴道:“我曾暗中追查文百磊,见其在南方风生水起,便已猜到有人在背后支撑,果然是神玄一派。”

    李寒道:“我也查到一些线索,文百磊近年来在南方游走,凭其不烂之舌与春秋笔法,赢得了天下第一圣人的称号。而其一直在南方暗中散布崇狄媚外的思想,现已略见成效。”

    赵谦道:“两汉余威犹在,此思想怎么如此轻易便在南方传播?”

    何言之道:“四国流言,公旦不能遏;谤者盈路,而子产无以塞。是非曲直,端看言者如何说,著者如何写。正所谓谗言三至,曾母投梭。将谎言说上数次,黑的便能变成白的。”

    李寒道:“西域来者,桀骜狡黠,常有易华夏之心。中原才子,又往往自作博学,弃谌义於彼,致使妖氛充斥,扰动关河。”

    王宝兴道:“这个文百磊,当真是留不得。”

    众人正商议间,窗外传来一道声音:“太子有令,全城戒严,搜捕王宝兴、李寒、何言之、赵谦、冷秋霜、胡清岚六人,提供线索者赏白银百两。”

    赵谦来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些许,见街道上成队士兵奔过,惊道:“看来刘劭已下令追捕我们,我们不能在此待了。”众人刚要离开,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忙停止动作,屏息凝神。

    两人走至门外后,朗声道:“我们是曲阜孔氏孔熙先与陈郡谢氏谢综,久仰几位少侠仁义,特来一会,还请开门。”

    屋内六人互相点了点头,赵谦走至门前,将房门打开。

    孔熙先与谢综道谢后进入,孔熙先道:“诸位不必担心,我已安排下去,你们可安心在此休息,城中官兵不会来此搜查。”

    赵谦道:“孔先生为何要帮我们?”

    孔熙先道:“因为你们也帮了我。你们放火烧君德亭,不是助我们劫法场吗?只是没想到罗峰罗阁主已被他们除掉。”

    李寒道:“我确实放火烧了君德亭,此乃一石二鸟之机,帮助你们劫法场,不过其中之一。至于帮你拦住张超之,不过是为了借你之手除掉那个黑鬼罢了。”

    孔熙先道:“这便说明,我们的目的虽然不同,却有共同的敌人。之前是那个黑鬼,现在则是文百磊。”

    李寒道:“为何文百磊是你们的敌人?”

    孔熙先道:“他是整个华夏的敌人,我自然也留其不得。只不过其背后的势力远不止微言宗这么简单,我们奈何不了其丝毫。”

    赵谦道:“你为何相信我们会帮助你?”

    孔熙先道:“凭几位在江湖上的名声。”

    赵谦道:“我们的名声可不好。”

    孔熙先道:“世人对诸位的非议多于赞誉,那是因为几位太过清高,自然不被世俗之人所容。清高之人,要么善的光明,要么恶的磊落,无论何者,皆可为友。诸位在江湖行走多年,未得到一丝好处,反落得伤痕累累,是善是恶,一目了然。世人不愿相信,那是因为他们他们人品拙劣,便不信世上有磊落之人。”

    赵谦道:“如此气度,不愧为孔门之后。”

    李寒道:“在商议合作之前,我能否问一个问题?”

    孔熙先道:“请问。”

    李寒道:“最近建康城内数十人被杀,该凶案的凶手,是你们吧?”

    此言一出,赵谦等人皆是一惊。

    孔熙先道:“既然合作,便应坦诚相待。没错,确实是我们。”

    李寒道:“那么你们诛杀数十胡人的目的是什么?”

    孔熙先道:“文百磊在南方两年,四处散播崇狄媚外思想,我如此做,虽有些极端,也是对抗此种思想的无奈之举。不过,在杀之前,我们已将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查清,没有一人是无辜的。”

    李寒道:“既然两位坦诚相待,我们便同意合作。二位打算如何联手?”

第五百五十九章 朱阁青楼

    孔熙先道:“微言宗由潜龙阁对付,至于其背后的势力……”

    王宝兴道:“我们可以出手拦住,至于文百磊,其欺世骗民,被称为天下第一圣人,与少正卯无二,由你这个孔门之后解决最为合适。”

    孔熙先道:“几位少侠愿出手相助,我在此谢过了。”

    赵谦道:“孔先生可知文百磊四人下落?”

    孔熙先道:“其一举一动,皆在我掌握之中。陛下已派颜竣率领羽林军前去迎接文百磊四人,现已将文百磊四人迎回四德堂,五日之后,便要在君德亭会面。”

    赵谦道:“四德堂必有重兵把守,我们如何能找到机会?”

    孔熙先道:“这四人皆是好色之徒,而建康城乃天下风月最胜之地,他们又怎么安生?定会乔装打扮,前去倚红偎翠。”

    王宝兴道:“既是乔装打扮,我们又怎么寻出?”

    孔熙先道:“我们查清四人乔装之后的容貌,便会绘出交给诸位。”

    李寒道:“很好,我们就静等孔先生的消息了。”

    孔熙先与谢综离开后,李寒道:“我听闻孔熙先此人才学绝世,但一直不被重用,早有谋反之心。”

    王宝兴道:“既然如此,我们与刘劭为敌,孔熙先自然不会主动与我们为敌,那么其倒有几分可信。”

    赵谦道:“我一直用形名之学观察他,他应该没有说谎。”

    李寒道:“我们也要尝试查找线索,不可单等孔熙先的消息。”

    众人点头。

    李寒对建康城最为熟悉,便在夜色降临之后偷偷前往四德堂,见堂外有上千精兵把守,暗处又有数十名火蚁卫的高手监视,倘若靠近,便会被发现,只得折返。

    青楼与妓院不同,妓院做的是皮肉生意,而很多青楼女子则是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词赋歌舞样样精湛,更在那些家学累世的世族公子之上。

    赵谦四人得到孔熙先给的画像之后,便略作乔装,前往建康城内最有名的青楼流景阁。

    今日是花魁现身的大日子,很多人为睹花魁容颜,纷纷涌入流景阁。老鸨应接不暇,便专挑那些富家公子招待,至于其他人,视若无睹。赵谦四人皆是穷鬼,老鸨自然懒得理会,任由四人进入流景阁。

    流景阁内人山人海,赵谦等人举步维艰,遑论寻找文百磊等人,便在一角落处停留。只要花魁出现,文百磊等人自然现身,到时再寻找不迟。

    流景阁中央,有一个两丈见方的平台。老鸨站立平台之上,朗声道:“诸位请安静,诸位都是来自四海的才子豪杰,能至我们流景阁,流景阁真是蓬荜生辉。”

    平台四周的众人早已等得不耐,忙道:“废话少说,快请花魁现身吧。”

    老鸨道:“既然诸位这么说,那就请我们的花魁苏卿真登台。”

    老鸨退出平台,一名白纱蒙面女子款步迈入,正是流景阁花魁苏卿真,只见其削肩细腰,身形长挑,身着青绫纱裙,神姿清发,飘逸动人,虽未看清其容貌,但见其眼如盈盈秋水,眉似淡淡春山,显然容貌倾城绝世。

    苏卿真迈入台中央,道:“诸位能莅临此处,小女子多谢了。今日小女子的目的,乃是寻一入幕之宾。”

    众人忙问:“不知何条件才能成为姑娘的入幕之宾?”

    苏卿真道:“小女子不才,设了两道测试,通过这两道测试者中身手最高之人,便是我的入幕之宾。”

    一人问道:“什么问题?”

    苏卿真玉手一招,在其身后升起一块一丈见方的白布,上面画一棋局,黑白两子大龙已成,激战甚是惨烈。

    苏卿真道:“能答对下一步该下何处者,便有资格回答下一问题。未避免有人回答后,影响他人之答案,请大家将答案写到纸条上,上写名字,以示公允。由于围棋繁杂,小女子才疏学浅,未必知道最优答案,倘若有人的答案与我给出的答案不同,只要能给出合理解释,亦算过关。”

    一人问道:“不知下一步是白子还是黑子?”

    苏卿真道:“白子。”

    一个个俏立少女手端着笔墨纸砚分散在大厅四处,众人纷纷拿起纸笔答题。

    李寒对赵谦道:“赵兄,我们之中你棋艺最高,你去争夺入幕之宾的人选。”

    赵谦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可不是争夺这个入幕之宾的人选。”

    李寒道:“此处人山人海,我们未必能找到文百磊他们。如果你夺得了这个入幕之宾的人选,文百磊他们必欲将你除去而后快,到时候我们便可守株待兔,将他们除掉。另外,你看向那边。”说完,指向一侧。

    赵谦顺着其所指方向看去,见范晔持笔快写,让后将纸条交给一名侍女,眉眼之间,自信尽显。

    李寒道:“此人才华横溢,虽被服儒雅,却行若狗彘,整日锦衣玉食,而其母亲、叔父等亲人却住着草房,穿着陋衣。倘若此人成为苏姑娘的入幕之宾,岂不是梅花入淖,雪莲染泥?”

    王宝兴道:“赵兄,李兄言之有理。”

    李寒道:“等到你取得这入幕之宾的资格,我们便想办法替苏姑娘赎身,然后再给其安排一个妥善去处。”

    赵谦道:“老鸨未必会同意我们给苏姑娘赎身。”

    李寒道:“此事无需多虑,交给我即可。”

    赵谦点头,走到一名侍女面前,在一张纸条上写上“黄莺扑蝶”四字,然后又写上自己名字。

    众侍女将纸条尽数收回,苏卿真道:“答案为‘黄莺扑蝶’,答对者请登台,若有人觉得自己的答案同样正确,也可上台一言详由。”

    答对者共有包括赵谦、范晔在内的十余人,这十余人尽数登台,并无人对答案表示异议。

    在一处角落处,王宇则暗骂一声,与身旁三人一同离开。

    平台之上,苏卿真道:“那下面进行下一关。”

    侍女端上笛、箫、瑟、琴、埙、笙、鼓、二胡等乐器,苏卿真道:“请诸位随意选择一种乐器,任选一首曲子吹奏。”

第五百六十章 入幕之宾

    台上十余人不愿在美人面前失了风度,没有争抢,依次选择乐器演奏。赵谦选择竹笛,吹奏了一首音调极淡的曲子。笛声清越,仿若一缕春风,缓缓飘入九霄。

    众人见赵谦曲调极为平淡,毫无变化,均不由微微哂笑,只有苏卿真、范晔与一名自称韩乡愿的俊秀青年脸露讶色。

    赵谦演奏完后,剩余之人依次演奏。

    待得众人演奏完毕,苏卿真道:“众人才学匪浅,但技艺之高,令小女子赞叹者,有三人,分别是赵谦赵公子,范晔范公子与韩乡愿韩公子。”

    赵谦第一次被人称为“公子”,倒有些不适应,他看向那位名为韩乡愿之人,见此人长相与孔熙先所给的画像有些相似,但并不一致,便施展洞垣之术,看清其真实样貌,正是文百磊。赵谦看向何言之等人所站方向,微微点头。

    何言之微一点头,暗示明了。

    未过关者下台,台上只剩下苏卿真、赵谦、范晔、文百磊四人。

    苏卿真道:“按照先前约定,过关之人比武决定胜负。眼下剩下三位公子,不如我们抽签决定哪两人先比试,胜者休息半个时辰,再与第三人比试,如何?”

    文百磊道:“如此,第三人岂不是占了便宜?依我来看,三人直接同时比试,最后谁站在台上,谁便是胜者,如此更加公允,也节省了大家时间,如何?”

    苏卿真对赵谦、范晔道:“二位公子以为如何?”

    赵谦、范晔同时道:“如此甚好。”

    苏卿真道:“既然三位皆同意,那三位便开始吧。刀剑无眼,还请三位勿用兵刃,点到为止。”说完,便转身下台。

    范晔与文百磊互看一眼,同时飞身攻向赵谦,赵谦两掌前拍,四掌相击,赵谦被震退数步。

    苏卿真原本以为会是一场乱战,却没想到一上来便是二打一的局面,不禁为赵谦捏了一把汗。范晔与文百磊联手围战赵谦,掌拍腿踢,杀伐凌厉。

    赵谦甫失上丹田内力,单以下丹田内力迎战二人的内劲冲击,内力不足的缺陷使其顿落下风,但玄妙无比的混沌真气也使范晔、文百磊攻入赵谦体内的真气尽化无形。

    范晔与文百磊拳掌相逼,赵谦连连退步,眨眼间便退至台边。范晔与文百磊同时推掌,两股罡劲融而为一,以无可匹敌的威势向赵谦压去。赵谦自知不敌,连忙纵身跃起,掠至二人上方。

    范晔与文百磊挥掌上拍,打算趁赵谦无从借力之际将其重伤。

    赵谦功聚脚尖,凭空一点,身形陡然平移数尺,避过二人的掌风。

    赵谦翻身落地,见范晔与文百磊站在台边,打算趁机将二人打退台下,便连忙掌聚玄劲,使出一招“霜日明霄”,双掌平推而去,掌心之间,阴阳两股真气相融,刚柔相摩,八卦相荡,气势雄浑阔宕。

    范晔与文百磊见对手掌劲威势极盛,不敢小觑,同运极招,罡劲相撞,四掌相击。

    范晔与文百磊同时倒退一步,退至台边缘。

    赵谦连退数步,看向自己手心,见手心有一小血洞,黑血丝丝流出。

    他看向文百磊,暗道:“我应该早料到的,真是太大意了。”思毕,握紧拳头,向范晔与文百磊冲去。

    文百磊见状,暗道:“倘若他向众人明言我暗使毒针,此次比武我便败了。但是,我猜的果然没错,他心性太高,不屑用如此方法胜我。清高之人,注定悲剧。他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三人四掌相击,赵谦被震退数步,一丝鲜血从其嘴角渗出。

    范晔与文百磊乘势追击,威招尽出,攻如浪涌。赵谦四处躲闪,甚是狼狈。

    轰的一声,掌劲再击,赵谦摔倒在地,口吐鲜血。他试图站起,却又摔在地上。

    范晔与文百磊走到赵谦面前,伸掌蓄劲,冷笑连连。

    猛然间,文百磊一掌击中范晔。范晔突逢变故,尚不及反应,已摔倒在平台下面。

    文百磊看向赵谦,道:“下一个是你。”

    赵谦微微一笑,擦掉嘴角鲜血,缓缓站起,道:“是吗?”

    文百磊见赵谦竟能站起,惊道:“刚才你是装的?”

    赵谦道:“若非如此,怎能让你们自相残杀?”

    文百磊道:“你受了我们那么多掌,就算还能站起,又能如何?”

    赵谦道:“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剑指一捻,轻声喝道:“谦。”

    无穷剑气从四周凭空出现,向文百磊激射。原来赵谦刚才四处躲闪之际,已暗中施展三步九渊罡,将剑气隐藏在四周。

    文百磊惊道:“以防有诈,我特地注意四周,丝毫没察觉到剑气,这些剑气怎么隐藏的如此无息无迹?”他却不知,谦卦剑气是最难察觉的剑气,他自是察觉不到。

    虽是诧异,文百磊的反应却丝毫不满,强凫诀与春秋掌法同时使出,向四面分拍一掌,分别是“春蚕吐丝”、“夏蝉鸣柳”、“秋雁排空”、“冬梅凌雪”四招,四股不同的掌劲融为一体,形成气劲涡流,将其护在其中。

    赵谦掠向文百磊,剑指一捻,四周剑气尽数涌向指尖,指尖渐渐泛起银色剑芒。

    赵谦剑指前刺,银色剑芒冲破气劲涡流,直接贯穿文百磊胸膛。

    剑气贯穿文百磊之后,去势不停,继续激射。眼看就要击中在旁观看之人,何言之食指一点,一道指力激射而出,与剑气相击,二者尽数消弭。

    文百磊手捂伤口,连连倒退。赵谦一脚踹出,文百磊掉落台下。

    赵谦看向手心,见手心黑色血迹已变为殷红之色,便放下心来。

    老鸨走到台上,道:“苏姑娘已经回房,请赵公子前往其闺房。”

    赵谦游目望向何言之等人,何言之微一点头。赵谦同样微微点头,在侍女的带领下,走向苏卿真闺房。

    侍女来至苏卿真闺房,打开房门。赵谦走进后,侍女便从外面将房门关上。

    苏卿真缓步来到赵谦面前,扯下面纱,露出绝世容颜,只见其颜如舜华,粉黛未加,柳眉微动之间,脱俗之态尽显。

第五百六十一章 玄默非谭

    苏卿真道:“今日小女能遇见公子,真是三生有幸。”

    赵谦道:“姑娘言重了,能一睹姑娘仙容,是我的荣幸才对。”

    苏卿真道:“赵公子不必客气,唤我卿真即可。”

    赵谦道:“姑娘亦唤我名字即可。”

    苏卿真道:“那我唤你赵大哥可好?”

    赵谦道:“可以。”

    苏卿真道:“赵大哥可否愿意与我对弈一局?”

    赵谦道:“幸甚至哉。”

    二人端坐棋盘前,赵谦道:“你先请吧。”

    苏卿真道:“赵大哥是瞧不起我吗?”

    男子理应谦让女子,这种思想,是对女子极大的侮辱。赵谦从未看轻过任何女子,但也不免受世俗观念影响,听苏卿真如此说,方觉失言,忙道:“是赵某唐突了。”

    说完,从棋盒中掏出一把棋子,道:“你猜吧。”

    苏卿真道:“单。”

    赵谦摊开手掌,见手中有三枚棋子,道:“你执白先行。”

    苏卿真点头,拿起白子,赵谦则拿起黑子,座子之后,二人便开始对弈。

    棋子落盘,清脆悦耳,回荡在整个房间之内。

    由于之前猜子的唐突,赵谦再不敢有丝毫谦让,实力全出,守如磐石,无懈可击,攻如海浪,声势浩瀚。苏卿真守多攻少,但在赵谦的连番攻势下,未露丝毫败相。

    赵谦见苏卿真守势严丝合缝,不露丝毫破绽,不由暗赞对方棋艺了得。

    半个时辰过后,高下分晓,赵谦胜其一子。

    苏卿真道:“赵大哥棋艺了得,卿真佩服。”

    赵谦道:“以你的棋艺,足以攻破关中的九品阁。屈居在此,太过屈才。”

    赵谦本是无心之言,却触及到苏卿真痛处。她叹了一口气,道:“花无落水意,无奈随波流。”

    赵谦方觉失言,便道:“我可以替你赎身。”

    苏卿真秋水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却又突然消失,道:“妈妈是不会同意的。”

    赵谦道:“此点姑娘无需担心,我有一朋友,定会将此事办妥。只是姑娘离开此处,打算前往何处?”

    苏卿真道:“我无父无母,无处可去。”

    赵谦道:“倘若你想寻一安逸之所,我可以将你安排在一处家学渊源的世家,倘若你另有一番壮志,我可以将你安排在一江湖门派。你可自行选择,无需担忧其中难度,我均可替你办妥。”

    苏卿真道:“赵大哥打算如何安置卿真?”

    赵谦道:“我看行棋之法,虽是守多攻少,但纵横捭阖之间,豪情尽显,就算面对我的连番攻势,也没有丝毫怯意。想必你心中藏有一番豪情,只不过龙困浅滩,无从着手罢了。”

    苏卿真道:“赵大哥是第一个能看清我棋中之意者。”

    赵谦道:“倘若你想寻江湖门派,我可以将你安排在弱水山庄。”

    苏卿真道:“卿真曾听说过此门派。”

    赵谦道:“看来你是同意了?”

    苏卿真道:“我可以同意,但有一要求。”

    赵谦道:“何要求?”

    苏卿真道:“赵大哥,你适才所奏之曲,不知是源自何人之手,为何我从未听过?”

    赵谦道:“是我自己所创之曲,让你见笑了。”

    苏卿真道:“赵大哥过谦了。平淡之音最难下指,淡而无味,则索漠而拙,若加以顿挫,则冗杂而促,清逸之风尽消。赵大哥的笛音轻活飘渺,平淡之间,尽是云霄千里之气,脱尽人间烟火,合神游八极之意,可见笛艺之高,当世少有。不知赵公子可否将此曲送给卿真?”

    赵谦道:“此曲名为《玄默》,我这就将曲谱写下,送给姑娘。”说完,来到桌榻前,拿起毛笔,轻蘸浓墨,悬起肘腕、挥毫行书,片刻间,便已完成。

    苏卿真接过赵谦递来的曲谱,详阅之后,道:“天道玄默,无容无则。争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谭。看来赵大哥非池中物。”

    赵谦摇头道:“未有龙得**之时,是不是池中物,又有何区别?”

    苏卿真道:“那赵大哥心中所求,又是什么?”

    赵谦道:“无非是华夏道统久昌,秦汉遗风永存。”

    苏卿真道:“寻常道貌岸然的公子,口中所求乃是天下一统。”

    赵谦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对于此等必然之势,又何必太过汲汲营营?只要华夏道统永存,天下早晚一统。”

    苏卿真道:“那和平呢?”

    赵谦道:“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和平只存在于三尺剑锋之下,即使天下一统,四海晏然,人们之间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会与乱世有什么不同。”

    苏卿真道:“看来赵大哥的眼界已非常人所能理解。不知赵大哥身边是否有女子能理解你心中所想?”

    赵谦道:“确有一位。”

    苏卿真道:“哦。”片刻之后,道:“听赵大哥之言,似乎与弱水山庄颇为了解,莫非曾去过?”

    赵谦道:“每年的元宵佳节会去。”诸葛清岚的母亲雪冰凌来自弱水山庄,因此她自小每年元宵佳节便会去弱水山庄,其母亲离世后,诸葛渊依旧每年带着诸葛清岚前去。诸葛清岚随赵谦前往关中后,每年元宵佳节则会与赵谦一同前往。弱水山庄见赵谦乃名将之后,便允其上山。

    苏卿真道:“那我便同意赵大哥之言,前往弱水山庄。”

    二人正交谈间,屋顶传来乒乓之声,赵谦抬头仰望,施展洞垣之术,见何言之、王宝兴、李寒三人围着十余名黑衣人展开恶斗,黑衣人不敌,分向四方散去,何言之三人也追赶而去。

    赵谦对苏卿真道:“不必担心。你身为花魁,自然很多人对你心怀歹意,今日他们目的不成,便改用强盗手段。你可放心安睡,我在外面守候。”说完,身形一掠,从窗户掠出,翻身上了屋顶,劲风拂过,窗户轻轻关闭。

    苏卿真欣慰一笑,上床入睡。

    屋顶之上,寒风刺骨,赵谦闭目养神,运转真气抵消寒气,不时有黑衣人前来,尽数被其打退。

第五百六十二章 罪不至死

    夜色苍茫,寒飚送凉。文百磊四人来至一处小巷,忽见前方三人挡路,正是何言之、王宝兴、李寒。

    文百磊不动声色,道:“看来你们对我们的一举一动清楚得很啊。”

    王宝兴道:“你们既然知道,那便该有觉悟。”

    问白磊道:“就凭你们三人,能奈我们何?”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四人背后传来:“再加上我,如何?”

    文百磊四人看向身后,见一人悠然而立,正是孔熙先。

    文百磊心生惧意,但神色不动,道:“孔门之后,莫非也会造反不成?”

    孔熙先道:“造反?杀你是为了靖平妖氛,还寰宇清明。”

    文百磊道:“你以为我们来此,是没做准备吗?”

    孔熙先道:“同样的话,我回敬给你。”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一声少女的呼救声打破黑夜:“救命。”呼叫之声歇斯底里,充满绝望。

    众人一惊,何言之反应最快,道:“我去救援。”说完,纵身一掠,梅花易步施展到极致,向声音传来之处狂奔。

    何言之一离开,强弱之势顿时易手,文百磊微微一笑,道:“你们眼睁睁地看着何言之去送死吗?”

    王宝兴、李寒、孔熙先心中一凛,同时纵身离开。

    文百磊见众人离开,微微一笑。易乾道:“文兄果真了得,三言两语,便将四名高手尽数骗走。”

    昙法道:“那道求救之声也是文兄所布置吗?”

    文百磊道:“我并没想到会被他们拦截,又怎会事先布下?我只不过是借用了刚才的求救之声罢了。”

    易乾道:“但是他们似乎对我们的举动了如指掌。”

    文百磊道:“孔熙先在朝中自然是暗藏无数暗线,知道我们在四德堂的一举一动,也是正常。”

    苍龙子道:“这么说的话,刘义隆也知道。”

    文百磊道:“他知道也无妨,正如驭民五术,他明知遗祸无穷,亦会视为圭臬。”

    苍龙子眼波微动,不再多言。

    何言之来至声音传来之处,见有数名衙役将四名十余岁的少年押着离开,地面躺着一名奄奄一息、衣不蔽体的少女。张茂度脱下外衫,盖住少女的雪白皮肤。

    少女察觉身旁男子气息传来,连忙挣扎着逃至墙角,用张茂度的外衫将自己紧紧裹住,道:“别过来。”浑身瑟瑟发抖,声音有气无力。

    张茂度双拳紧握,对身旁衙役道:“我们走。”众人离开后,张茂度对周硕道:“派人暗中保护,务必确保其安全回家。”周硕点头,转身吩咐身后衙役。

    何言之远远望着,双眼之中,怒火腾腾。

    王宝兴、李寒、孔熙先随后也赶到,见到那名少女步履蹒跚着远处走去,又见四名少年被衙役押着离开,已猜到其中原委,均愤恨不已。

    张茂度来到那四名少年面前,厉声道:“你们可知罪?”

    四名少年之首正是王宇则,他言道:“不过就是几只公狗走在路上,碰巧遇到一只可爱的母狗,公狗自然而然的就骑上去了,这样也有罪吗?”

    张茂度怒不可遏,一脚踹出,将王宇则踢飞。王宇则口吐鲜血,狰狞笑道:“你竟敢打我,你可知我爹是王……”

    话未说完,又中一脚。王宇则只觉肋骨寸断,脏腑移位,甚是难受,但依旧冷笑道:“你尽管踹吧。就算是及冠男子,犯了强奸罪也不过被关数年,更何况我们尚不到舞勺之年。未及舞勺可是免死金牌,就算是杀人放火也不会受到任何处罚。即使你是廷尉,又能奈我何?再退一步说,即使我已及冠,你又能如何?按照律法,被关数年之后,老子照样可以为所欲为。”

    张茂度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王宇则道:“杀我?久闻张大人明理有度,高风亮节,岂会做如此违法之事?别说强奸罪罪不至死,就算我罪不可恕,难道你不知道陛下打算废除死刑吗?没了死刑,谁会把你们县衙、廷尉放在眼里?”

    张茂度被其说的哑口无言,王宇则继续道:“作为见面礼,张大人对我动用私刑一事,我不与你计较了。”

    张茂度怒目圆睁,道:“如果废除死刑,那我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事。”

    王宇则眼神之中闪过一丝惧意,但迅速冷静下来,道:“你杀了我们,琅琊王氏、陈郡谢氏等可不过放过你。”

    张茂度不加理会,对衙役道:“把他们押入大牢。”

    王宇则等人哈哈大笑,被衙役带着离开。笑声之中,充满狂妄,但也暗含一丝恐惧。

    张茂度看着王宇则等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道:“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周硕道:“大人,**之罪,罪不致死。”

    张茂度眼泛寒意,道:“**之罪,罪不致死,这是律法错了。这群人,活剐也是罪有应得。”

    周硕道:“可刚才那四名少年分别是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的公子,陈郡袁氏与兰陵萧氏先不说,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在朝野中的地位,不在皇室之下,倘若将那几位公子杀了,只怕……”

    张茂度道:“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别人怕,我可不怕。”

    周硕道:“陛下最近又试图废除死刑,各地官员望风而动,该判死刑者皆从轻处罚,此刻大人将这几位公子处死,如此顶风而行,只怕陛下怪罪,更何况陛下一向心胸狭隘。”

    张茂度道:“怪罪又如何?这个世界或许没有正义,但身为廷尉,我要让世人相信世上有正义。”

    周硕道:“那属下这就传令下去。”

    远处屋顶之上,孔熙先道:“这个张茂度,没想到竟然有如此魄力,我以前倒是小看他了。”

    何言之道:“他如此做,是在惹祸上身,亦是公然与天下四圣为敌。看来他是舍弃一身荣辱,更不惜性命了。”

    李寒道:“明日法场,只怕不会太平。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不会任由张茂度胡来,其余官员也不会张茂度,因为他们怕自己是下一个王宇则。”

    王宝兴道:“那我们便暗中相助,确保无人干扰。”

第五百六十三章 半路拦截

    翌日,李寒与赵谦抬着一个大箱子走到流景阁老鸨面前,李寒道:“我打算给苏卿真姑娘赎身,你开个价吧。”

    老鸨道:“孔公子已经一切安排妥当,苏姑娘已是自由之身。”

    赵谦与李寒皆是一愣,苏卿真从楼上缓缓走到赵谦面前,道:“孔公子是以赵公子的名义给卿真赎身的,卿真就听从赵公子安排了。”

    虽说昨晚她称呼赵谦为“赵大哥”,但此刻外人在旁,她依旧称呼其为“赵公子”。

    李寒将大箱子打开,无数珠宝出现在众人面前,老鸨与苏卿真皆是一惊。除了珠宝,里面还有一个小箱子,李寒将小箱子拿出,递给苏卿真,道:“这里面的东西够姑娘一辈子衣食无忧了,请姑娘收下。”

    苏卿真看向赵谦,见赵谦微微点头,便收下道谢。

    李寒对老鸨道:“我将这钱带回也是麻烦,就请您收下,希望您以后给流景阁内的姑娘们安排一个好归处。”

    老鸨眉飞色舞,道:“那我就收下了,多谢公子。”

    赵谦、李寒、苏卿真三人一同离开流景阁,赵谦道:“李兄,你从何处得到这么多钱?”

    李寒道:“有钱不过比丘,求色当属密宗。建康城内,佛寺有五百余座,每一个都是富可敌国,随便寻一家佛寺即可。”

    三人来到客栈,赵谦让苏卿真与诸葛清岚与冷秋霜待在一起,便与李寒赶往刑场。

    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的公子要被处斩,此等消息是破天荒的大事,瞬间传遍了整个建康城。

    四名公子之首王宇则乃彭城太守王玄谟之义子,平日里依仗父威,欺男霸女,害人无数,很多人敢怒不敢言,不够由于其容貌太过秀美,依旧有不少拥趸。他与其狐朋狗友一同前往流景阁,本想夺取花魁入幕之宾的人选,不想被赵谦夺去。一腔欲火无处发泄,偶遇一名女子,便直接将其**。张茂度刚好带衙役巡逻附近,听见呼叫声,连忙赶去,将王宇则等人尽数擒下。

    王玄谟听闻王宇则要被斩,连忙带上府中部曲赶往刑场,路上遇见豫章太守萧斌同样率领部曲前去援救爱子萧良,便兵合一处,一同前往。

    就在快行至刑场之时,忽见两人挡路,正是何言之、王宝兴。

    王玄谟见二人挡路,喝道:“你们是何人,真是吃了天大的胆子,竟然敢当我的路?”

    王宝兴道:“你们可是前去救王宇则等人?”

    王玄谟道:“既然知道,还不给我滚开?”

    王宝兴掣出长剑,道:“我们挡的便是你们。”

    王玄谟喝道:“就凭你们吗?”右手一挥,身后部曲纷纷掣剑抽刀,冲向何言之、王宝兴二人,萧斌下令身后部曲前去相助。

    王玄谟部曲所施展的乃是琅琊王氏的十七战阵。王羲之将众家战阵除繁就省,创立新式,创出十七战阵,此阵特出不群,左右相谐、缩放合度、以侧取势、映带有节,被称为“阵中龙象”。

    兰陵萧氏乃是武力强宗,以抵御胡族建功进阶,天下众多士族中,唯兰陵萧氏从寒族以军功起家,最终列于高门甲族。萧斌部曲所用阵法名为九律战阵,此阵乃汉初三杰之一的萧何所创,讲究藏折于转,若断还连,如斜反直,守则藏于九地之下,攻则动于九天之上。当年萧何依靠此阵法,利用一群女子将国士无双、威震天下的韩信诛杀,此阵法也由此天下闻名。

    何言之、王宝兴分别迎战十七战阵、九律战阵,十七战阵与九律战阵均是极为精妙的阵法,二人甫遇战阵,虽不落下风,但一时竟难以破阵。

    王玄谟、萧斌见到何言之、王宝兴二人被困阵中,却是游刃有余,不禁一惊,但并未耽搁,直接纵马离开。

    忽见两人挡在前路,正是赵谦、李寒。王玄谟、萧斌并未停下,直接驱马冲了过去。

    赵谦、李寒同时前掠、侧身,脚踢马腿,两匹骏马同时摔倒。

    王玄谟、萧斌同时翻身落地,掣剑分攻赵谦、李寒二人,四人顿开激战。

    刑场之上,人山人海,城中不少百姓皆恨不得将王宇则除去而后快,也有不少百姓觉得将如此俊美之人斩首甚是可惜,纷纷前往观看。

    张茂度亲自监斩,尚未午时,周硕快步走近,低声对张茂度道:“大人,负责监视皇宫动向的人传来消息,陛下已命人前来传旨,不刻便到。”

    张茂度凛然一喝:“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王宇则四人人头落地。百姓大悦,掌声轰鸣雷响,也有不少百姓哀叹不已,认为王宇则等人迫害那名少女,是那名少女行为不检点所致。这种思想看似荒谬,实则亦有因由。

    戴维?迈尔斯的《社会心理学》提到“公平世界”现象:仅仅是观察到其他无辜者受害,就足以让受害者显得不那么值得尊敬。爱默生曾言:“烈士是无法玷污的。”但是戴维?迈尔斯通过实验证明:烈士是可以玷污的。当观察者无力改变受害者的命运时,他们就经常会否定和贬低受害者。

    越是相信世界是公正的人,越容易指责被害者,他们通过扭曲被害者的形象,来维护自己“邪不胜正”的价值观,以此巩固自身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很多人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因此当好人遇害时,便会自欺欺人的认为受害者亦有过错,全然不顾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荒谬。

    赵谦等人不认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而是认为红尘最大的悲哀便是适者生存,而不是仁者生存,亦不是智者生存,所谓适者,便是无所不用其极者。因此,赵谦见到好人遇害,不会指责受害人,而是全力惩戒恶者,以期扭转“适者生存”这一亘古不变的定论,让一些人相信世上存在公义,即使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而他们努力维持公义的行为,却使人更倾向于指责受害者,这不得不说是天大的讽刺。

第五百六十四章 世家之争

    刑场之上,张茂度望着尸首异处的王宇则四人,心中稍慰。

    马蹄声传来,黄门侍郎杨息手拿圣旨下马奔至张茂度面前,见王宇则已被杀,不由怒目,对张茂度道:“张大人,午时未到,你怎可现在便行刑?”

    张茂度抬头望日,道:“哦,原来还未到午时,老朽年迈眼花,搞错时辰了。”

    杨息知道张茂度是故意推脱,便冷哼一声,道:“张大人该仔细想想怎么和陛下解释了。”

    张茂度道:“不劳杨侍郎操心了。”

    远处酒楼之上,刘劭望着王宇则等人的尸体,微微一笑,暗道:“天助我也。此次真是拉拢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兰陵萧氏的大好时机。”

    而在另一处酒楼上,拓跋晃同样望着远处刑场,阴冷一笑,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我原本以为还要暗中运筹,没想到可以坐收渔利。”

    皇宫太极殿上,张茂度跪拜在地,宋文帝刘义隆端坐榻上,杨息站在一侧,在刘义隆面前,琅琊王氏王玄谟、陈郡谢氏谢综、兰陵萧氏萧斌、陈郡袁氏袁淑并肩而立,与张茂度相隔数尺。

    刘义隆剑眉含怒,对张茂度道:“你为何私自下令斩杀王宇则等人?”

    张茂度道:“他们害了一名少女。”

    萧斌道:“你又怎知不是那名少女诱惑王宇则等人,想以此要挟谋利?”

    张茂度道:“我亲眼所见,又怎会有假,更何况他们已认罪?”

    萧斌道:“我们又怎知不是你屈打成招?”

    张茂度道:“我从不用刑。”

    萧斌道:“说的好听,究竟如何做,又有谁知晓?”

    张茂度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多言?”

    萧斌道:“你没有证据,而那名少女诬陷王宇则等人,却是证据确凿。”

    张茂度愕然,萧斌对刘义隆道:“证人我已带到,请陛下允许他们入殿。”

    刘义隆点头,萧斌道:“进来吧。”一名粗衣壮年走进,跪拜:“草民方平,拜见陛下。”

    刘义隆道:“平身吧。”

    萧斌道:“将事情缘由告诉陛下。”

    方平道:“草民之女方怜春为了些许银两,勾引王宇则等几名公子,因王公子等人所给银两未能让小女满意,便诬陷他们强奸。”

    张茂度惊异万分,萧斌对张茂度道:“你还有何话说?”

    张茂度道:“此事若由那名姑娘亲自出面,曲直立判,旁人不知详由,妄断之辞,不足凭信。”

    萧斌道:“那位姑娘已死。”

    张茂度惊道:“什么?”

    萧斌道:“诬陷旁人,颜面尽失,她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跳江自杀,正说明其心中有愧。”

    张茂度道:“不可能,方姑娘绝没有诬陷王宇则等人。”他虽极力争辩,但方怜春已死,他已百口莫辩。

    正在张茂度慌乱之际,谢综淡淡道:“萧将军此言差异,我已查明,方姑娘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张茂度更是错愕,萧斌与王玄谟亦是匪夷所思,只有袁淑自始至终未有丝毫波动。谢综举步来到方平面前,正色道:“你为了区区十两,将自己女儿推下深河,如此狼心狗肺,还不认罪?”

    方平为其威严所摄,忙磕头道:“草民知罪了,请陛下饶命,请大人饶命。”

    王玄谟见方平认罪,暗道:“原来萧斌所言为假。”便道:“陛下,此人毒杀亲生女儿,罪不容恕,请陛下下旨将其处死。”

    刘义隆道:“来人,斩。”

    谢综暗道:“陛下未问详情,直接将方平处斩,看来是有意为萧斌与王玄谟脱罪了。”

    两名羽林军入殿,将方平拉出殿外,片刻之后,杨息便端着方平的人头进殿。

    刘义隆挥了挥手,示意杨息将人头端出去,杨息应命离开。

    萧斌对刘义隆道:“陛下,就算方怜春真是被辱,但此罪也不致死。”

    刘义隆点头,看向张茂度,道:“你无视律法,胡乱定罪,该当如何?”

    张茂度道:“不是我错了,而是律法错了。”

    萧斌道:“律法是你说错便错的吗?倘若天下人皆如你这般,视律法为无物,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王玄谟道:“古之圣帝明王所以能和万邦、蕃黎民,乃德所为,而非刑之攸致。陛下以仁义治国,怎可以峻法压迫百姓?”

    张茂度道:“善善为仁,恶恶为义。人君之道,德教为常,而刑罚为佐助。然奸宄丛集,游手成群,非严刑峻法,不能破其党。表正则影直,惩恶则民良,当今之世,人心涣散,善念不存,有严令禁于上下,方为教化之法。”

    刘义隆看向王玄谟四人,道:“四世家的公子被杀,在诸位爱卿看来,张茂度此举,是对是错?”

    萧斌道:“自然是错。”

    王玄谟道:“我赞同萧将军之言。”

    谢综道:“下官认为是对。”

    袁淑道:“我赞同谢将军之言。”

    张茂度见四人有二人支持自己,便道:“豪门世族倒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堪。”

    刘义隆暗道:“四人意见不合,可以借此机会将世家更加对立,听闻谢综与袁淑一直对王玄谟有所不满,那朕以后提拔王玄谟,倒是可以借此打压谢综与袁淑。”便道:“既然你们难定对错,那此事就暂且搁下。明日请教四圣,看看他们是何观点。张爱卿枉顾朝廷律法,就先削去廷尉卿一职,其余职务不变。”

    众人应命。

    王玄谟、萧斌二人并肩走太极殿,张超之走到二人面前,道:“两位将军,太子殿下有请二位一叙。”

    王玄谟暗道:“看来太子开始拉拢朝中官员了,这也难怪,毕竟是储君,并且最近陛下纵容其与善音公主在朝堂上争锋,其又很好的除去了裴方明、刘真道两名权臣,自是锋芒渐显。”便道:“原来是太子殿下身旁的第一高手张超之,王某久仰威名。”

    张超之道:“王将军言重了,请。”

第五百六十五章 自私本性

    王玄谟、萧斌随张超之来到东宫德信殿,向刘劭行礼后入座。

    刘劭道:“听闻二位世家的公子遭遇不测,本宫甚为惋惜。”

    王玄谟道:“殿下挂怀,我二人不胜感激。”

    刘劭道:“听闻几位在前往刑场的路上,遭到阻拦。”

    萧斌道:“若非如此,张茂度未必能行刑成功。”

    刘劭道:“二位可知阻拦你们的是何人?”

    王玄谟道:“是何人?”

    刘劭道:“君子四象。”

    萧斌道:“君子四象?听闻这几人心狠手辣,杀人无数。看来果非善类。”

    王玄谟道:“君子四象以前主要在北方活动,最近怎么出现在建康城中?”

    刘劭道:“我派人暗中监视,发现他们与孔熙先曾有来往。”

    王玄谟道:“莫非是孔熙先与我们作对?”

    萧斌道:“我们四大世家的声望远在曲阜孔氏之上,孔熙先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与我等作对,也是自然。”

    刘劭道:“我愿助二位一臂之力,对付孔熙先。”

    萧斌道:“区区的曲阜孔氏,我们足以应付,还无需太子殿下出手。只不过张茂度杀我们世家中人,等于当着整个建康城百姓的面给我们难堪。此仇不可不报。然而陛下下令除去其廷尉卿一职,我们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

    王玄谟道:“刚才太极殿上,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均赞同张茂度之举,倘若我们对张茂度出手,只怕会给他们抓把柄。”

    刘劭道:“二位心情,本宫知晓,倘若张茂度出什么意外,我保证二位无碍。”

    萧斌道:“有殿下此言,我们便放心了,在此谢过。”

    君德亭上,八人相对而坐,正是宋文帝刘义隆、彭城王刘义康、太子刘劭、征虏将军刘骏、文百磊、易乾、苍龙子、昙法。

    在君德亭四周,挤满了前来一睹龙颜和四圣凤采的百姓,盛况空前。

    刘义隆对文百磊等人道:“四位能来到此处,朕甚是欣慰。听闻数日前四圣在建康城外遭到刺杀,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无视朝廷威严?”

    文百磊道:“他们四人正躲在暗处,陛下可直接命他们出来。”

    刘义隆道:“哦,他们是谁?”

    文百磊朗声道:“出来吧。”

    话音甫落,四道人影飘落到君德亭上,正是赵谦、何言之、王宝兴、李寒四人。

    刘义隆冷眼睥睨,道:“几位好大的胆子,公然行刺四圣,现在又敢堂而皇之的现身。难道以为这建康城是你们予取予求之地吗?”

    李寒道:“这四圣是什么货色,陛下不知道吗?他们不过是陛下愚民之术的工具罢了,这一点,陛下清楚,他们心中亦清楚,陛下又何须故作姿态?”

    懂得纵横捭阖之术的人不在少数,知晓驭民五术短期有益、长期遗祸的人亦有不少,但身处滚滚红尘之中,慧极必伤,因此人们都选择装聋作哑,虚伪待人,无人敢说实话。李寒简简单单一句,便将当朝者与文人墨客的无耻嘴脸撕裂,使得在场众人人胆寒。

    赵谦知道他们的对手是文百磊四人,不宜招惹刘义隆,徒惹麻烦,见众人神色不悦,忙转移话题,对文百磊道:“不知几位有何才能,可堪圣人之名?”

    文百磊道:“你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自私自利,有何资格被江湖中人称为‘厉君子’?”

    赵谦道:“哦,愿闻其详。”

    文百磊道:“其一,不问缘由,屠杀鹄林寺上百僧众,其二,以救灾为由,借河东薛氏之手屠戮数千匪盗,又强迫武凌城屠杀上千昆仑奴,我所言是否属实?”

    赵谦道:“属实。”

    文百磊道:“关中雪灾,究竟是你害死的人多,还是冻馁而死的人多?”

    赵谦道:“若不救灾,冻馁而死的人只会更多。”

    文百磊道:“关中气候寒冷,每年都会大雪封山,你所谓的雪灾,不过是冬日比往常多了几日罢了,又有何奇怪之处?你以雪灾为名,无视礼法,草菅人命,屠戮苍生,还在此狺狺而谈,当真是厚颜无耻啊。”

    四周百姓听闻其言,纷纷低声道:“原来这个赵谦如此心狠手辣、卑鄙无耻。”

    又有人道:“就是,关中雪灾本就没冻死几个人,他们却在那里搞得沸沸扬扬,四海共震,天下同援,我看根本就是以赈灾为由,求名求利。”

    君德亭上,文百磊听见百姓议论,心中振奋,继续道:“即使不赈灾,冻馁而死的人也没有你害死的人多吧?”

    赵谦道:“你这是毫无根由的胡乱猜测。”

    文百磊道:“那我且问你,杀一人而救五人,你为或不为?”

    这个问题无论怎么回答都是错的,但喜欢谈玄论道之人却总是站在道德至高点,争论不休,乐此不疲。但过赵谦与常人不同,常人喜欢做价值观的评判者,他则会选择做承受者,为而不争,便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带任何解释的回答道:“为。”

    文百磊道:“生命无高低贵贱之分,你又凭什么为救五人而杀一无辜之人?”

    赵谦道:“大仁不仁,我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

    文百磊道:“生命无价,无论是一人还是五人,皆是如此,你的选择,是在践踏人命。我再问你,杀一汉人而救五胡人,为或不为?”

    赵谦道:“不为。”

    文百磊道:“少侠的答案与刚才不同。”

    赵谦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站在宇宙乾坤的角度,人生人死并无区别,汉人与胡人亦无区别。但生而为人,我有需要誓死守护的东西。不过穷则独善其身,以我现今之能,无力理会外人之生死。”

    文百磊道:“那我是否可以说少侠的道德是一种自私的道德?”

    赵谦道:“可以。”

    见赵谦坦荡承认,文百磊心中窃喜,暗道:“你承认自己自私,这场辩论便输定了。世人都自私,但没人会承认自己自私的。”

第五百六十六章 德之根本

    易乾见文百磊简简单单两句,便砥定辩论胜局,赞道:“文兄好问题,简简单单的两个问题,便将世人自以为是的道德摧毁。”

    赵谦道:“不破不立,将先人创立的道德摧毁,并无不可,但毁了之后,不创立一个新的替代,有弊无益。”

    文百磊道:“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重要。”

    赵谦道:“没能力解决问题的人才会这么说。若没有解决问题,那问题的发现毫无意义。”

    昙法道:“窜巢穴之沈昧,不知八紘之无外;守灯烛之宵曜,不识三光之晃朗。正如文先生所言,少侠自私自利,目光短浅,难明大道。”

    赵谦还未开口辩驳,文百磊便道:“昙法大师,我在和他讨论实事,而非什么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昙法哑然,文百磊继续对赵谦道:“道德产生于利益,为了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损害少数人的利益,是否算是道德?世人为了利益制定道德后,又是否可以为了利益去打破它?”

    赵谦道:“道德本身便有荒谬的成分,本身便是不断破坏又不断建立的。”

    刘义隆见二人争论,颇有兴趣,便道:“道德本身便有荒谬的成分,这种说法朕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知少侠可否举例?”

    赵谦道:“就拿当今女子地位为例,当今女子地位低下,很少有择夫之权,如谢道韫这般出身名门的才女,依旧落得了巧妻伴拙夫的下场,这难道不荒谬吗?”

    刘义隆道:“那给与女子择夫之权即可。”

    赵谦道:“若如此简单,千年以来,明君良相无数,为何无人能改变如此情况?”

    刘义隆道:“为何?”

    赵谦道:“百无一可意中人,倘若给予所有女子随意择夫之权,结果便是很多女子终身自梳不嫁,结婚生子的女子将会大幅减少,离婚的女子大幅增加。当今红尘创造资源与财富的能力很低,再加上环境恶劣,庸医多而良医少,婴儿极易夭折。这种情况将导致人口锐减,人口减少便意味着人才、兵力、财富的减少,五胡乱华、恶羯屠汉的惨状将无人遏制,随之而来的便是种族的灭绝。这便是现今男尊女卑的现实之下的道德,男子无能抵御外族入侵,却将责任推到女子身上,虽荒谬无比,却能自圆其说。”

    赵谦故意提及人口锐减,便是因为此时佛教已拥有宋朝半数人口,这些人不劳不作,所带来的影响不言而喻。赵谦希望刘义隆正视此种恶果。

    昙法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慈悲为本,方便为门。”

    赵谦冷眼看向昙法,道:“慈悲多祸害,方便出下流。大师只会说些空洞无实的废话吗?”

    易乾同样冷声道:“昙法大师,若你只会说些‘阿弥陀佛’,就别说话了,以免暴露你的愚蠢。”

    昙法见众人神色不悦,不再多言。

    刘义隆知晓赵谦言外之意,神色不动,道:“这么严重吗?”

    赵谦道:“国家创造财富、资源的能力决定了人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据我所知,现在正有高人在培育量产极高的小麦,只有培育成功,这种情况才会发生根本变化,虽说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李寒听赵谦侃侃而谈,不由暗道:“赵兄还是太善良了,低估了人心之恶。男女矛盾本是牝牡骊黄,其本质是阶级矛盾,只要阶级存在,即使女子与男子同权,寒门女子若无一流修为,终究还是掌权者的玩物,男子同样如此。而现在建康城内男女矛盾激化,不过是心怀叵测之人削减宋朝人口的手段罢了。”

    文百磊暗道:“赵谦说的这些已超出我能理解的范畴,刘义隆身为帝王,所知到的消息远超于我,若贸然出言,倘若言错,难免引其反感,还是先转移话题为妙。”便道:“若如少侠所说,道德极为荒谬,不该存在。”

    赵谦道:“道德分为两类,一者为实,一者为虚。外敌入侵,众志成城,灾难逼命,团结一心,此种道德为实,若树之干。敬酒时如何敬,行礼时如何行,穿衣时如何穿,此种道德为虚,为树之枝。前者是国家长存之本,后者则可有可无。要想大树高耸入云,就要强干弱枝,一旦末强于本,指大于臂,则遗祸无穷。而当今道德,显然末强于本。”

    易乾不由冷哼,暗道:“女子的堕落导致了世道的堕落,当今道德末强于本,还不是因为女子喜伪厌真。不过真话从来都不能随便说,尤其是这种场合。”

    一直未言的苍龙子道:“少侠此言差矣,道德向来只是弱者安慰自己的手段,弱者为求心安理得,将软弱称为善良,将怯懦称为谦卑,将屈服称为忍耐,并安慰自己说自己是好人,死后会进西方极乐世界。譬如一群羔羊讨论猛兽,常会说,为何彼此不能和平相处,猛兽则从来不会如此想,因为羔羊在其眼中,永远都只是食物。猛禽不对会羔羊讲究道德,正如强者不会对弱者讲究道德。自私、虚伪、贪婪、残忍,这才是人类最原始、最黑暗、最强大的力量。一如三国之曹操,放弃道德,一念成魔,方成乱世之枭雄。诸葛武侯,品德无双,却被道德掣肘而百战无功,若其放弃道德,以其逆天之才,兴复汉室,不过反掌之易。”

    赵谦道:“古人认为,人死之后,魂魄离体,魂去梁父山,魄去蒿里山。诸葛武侯作《梁父吟》,曹操作《嵩里行》,遍观三国,魂归武侯,魄归曹操,前者成圣,后者成魔,正如二人曲中悲鸣。”

    昙法道:“依贫道来看,二人成圣成魔,终究不如司马懿天挺之姿,应期佐命,文以缵治,武以棱威。”

    众人看向昙法,眼泛寒意。昙法见所有人均神色不悦,不由心惊。刘义隆冷声道:“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怎能如司马懿父子之流,欺辱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

    昙法见刘义隆言辞冷淡,忙道:“陛下仁心仁德,贫僧佩服。”

第五百六十七章 死刑之争

    刘义隆看向赵谦,道:“自古以来,各朝各代,或以忠立国,或以孝传世,少侠认为这么做不对吗?”

    赵谦道:“孝子不生慈父之家,忠臣不生圣君之下。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单纯优化道德,不过治标。若无智慧,单纯的善意可能造成超过罪恶的恶果,譬如苻坚,有德无智,除了遗祸,又能如何?”

    刘义隆道:“你是说要广开民智?”

    赵谦道:“正是。”

    文百磊暗道:“好一招釜底抽薪,倘若广开民智,自然不需要什么宗教了。但是,又有哪位帝王能放弃愚民之术呢?赵谦喜欢依理而行,但是依理而行,则棱角突兀。这个世界,是不会容忍讲理之人的。芝兰当路,不得不锄。今日他触犯龙颜,可曾想过后果?”

    刘义隆暗道:“越是有智慧的人越不怕死,倘若广开民智,人人都如赵谦这般,岂不要天下大乱?”便道:“朕之所以请四圣前来,一是为了谈玄论道,二是应文先生之请,商议废除死刑一事。”

    赵谦见刘义隆转移话题,已知自己暗示其停止愚民之术触犯了其禁忌,便不再多言。

    文百磊同样察觉刘义隆言外之意,忙道:“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缇萦孝感汉文帝,促使肉刑废除,被后世称为千古之仁政。废除死刑,亦是千古仁政。陛下又有何理由不如此做呢?”

    赵谦暗道:“善良果然是世人发明的最聪明的伪装。世上不知有多少罪恶是借善良之名?”刚要发言,却听刘骏率先言道:“我看未必。”

    众人见年仅十二岁的刘骏率先出言,皆是一惊。刘骏未理会众人的惊异,继续道:“刑罚作用有三,惩罚、预防、安抚。无论任何刑罚,只有其恶果大于犯罪所带来的好处,才能有效。至于杀人、强奸等罪大恶极的罪行,只有死刑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他刻意强调强奸之罪,便是因昨日张茂度被削廷尉卿一职之故。

    昙法道:“悬衡而知平,设规而知圆。死刑是一项遗存数千年的落后律法,是上古时期同态复仇习俗遗留下来的,不仅轻视人权,更无法震慑人心。任何剥夺他人性命的行为都是野蛮无礼的,佛有好生之德,人有求生之念,与其鲜血染天,不如饶人一命,以广增阴德。”

    刘义康道:“菩萨低眉,有好生恻隐之德,金刚怒目,怀除魔卫道之念。取消死刑,就是残害无辜。你们考虑狱中罪人的痛苦,对他们大发慈悲,可曾想过,你们的慈悲,是建立在无视受害者苦楚的基础之上?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方是君子之义。”

    昙法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死刑断绝了人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刘义康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是佛门吸引教众的一句托词罢了。毕竟谁没干过亏心事?如此说法,拉拢人心,甚有便宜。但实际上,善者可变恶,而恶者不可能变善,偶尔的善行,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的阳德,而非阴德。让一个人不作恶的关键,靠的不是宽恕和仁德,而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以死还死。”

    文百磊道:“中书令何尚之年轻时轻佻放荡,喜赌好博,后转心变志,凭清廉操守为人所称道。这么能说恶者不可为善?”

    刘义康道:“何中书令年幼时确实轻佻放荡,不过这是当今世族子弟的共性,只能说是时代的悲哀,怎能说是他个人的恶行?再说,他从未伤人害命,怎称的上恶者?”

    昙法道:“仇不消仇,恨不止恨。杀人偿命不过是原始落伍的理念,是以暴制暴思想的传承,这种思想使整个中原充满戾气,醇厚之风不存。”

    刘骏道:“即使是再小的恶果,都令人心悸。对于很多恶果,只有死刑才能抚慰生者的心灵。”

    易乾道:“天下拙;刑政彻。当今天下,民风不淳,废除死刑,能使人们彼此之间心怀善念。”

    昙法道:“生命可贵。逝者已矣,生者犹存,与其将凶手杀死,不如留下一命,以积阴德。”

    众人唇枪舌战之际,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几位在此空谈,不如听我说几个实例吧。”

    声音甫落,张茂度缓步走进君德亭,跪拜行礼后,道:“我在廷尉,见过无数奸宄。十年前,襄阳碎尸案,一名少年屠杀数名少女,并剁碎成泥,我带人将其擒住时,其曾放豪言:‘老子凭本事杀人,有本事叫她们家里人来杀我。’八年前,彭城强奸案,我擒住一名奸淫自己女儿长达八年的父亲,其被擒时曾说:‘老子干的是自己的女儿,与你们何干?’五年前,建康煮尸案,一男子将数名少男少女杀死后蒸煮食用,被擒时曾言:‘你们吃过人肉吗?老子吃过。’两年前,扬州采花案,十五名少男少女被奸杀,凶手被擒时曾言:‘老子这辈子男人女人都玩过,值了。’这些人不该死吗?就在昨天,一名儿子被杀的老者听闻死刑要被废除,担心大仇难报,跪在我面前说:‘如果廷尉不能判凶手死罪,不如将其放出来,让我杀了他。’在律法形成之前,人们维持公义的手段是以牙还牙,后来惩治罪犯的责任被移交给朝廷,这是苍生对朝廷的信任,如果百姓需要自己动手方能报仇,那要我们这些为官者何用?”

    一桩桩惨案被说出,众人冷汗淋淋。文百磊等人虽没有一丝良知,却也知故作善良,便噤口不言。

    良久,刘义隆道:“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惨案,看来死刑确不可废。”

    刘劭道:“那王宇则等人被斩一事又做如何?”

    刘义隆看向文百磊四人,道:“王宇则一事,想必四位圣人应该已经听说?不知四位如何看,年纪幼小的孩童犯罪时,该如何定罪?”

    文百磊道:“年纪幼小者,心智不全,犯错亦可原谅。”

    刘骏凛然道:“未必。”他年仅十二岁,此言由其来说,最为合适。

第五百六十八章 芝兰当路

    赵谦等人知道他们已惹刘义隆不悦,再当着其面指责立法,难免僭越,便不再出言,静听刘骏之言。

    刘骏继续道:“年龄幼小者,心智不全。这不过是年长者自以为是的看法罢了。最基本的善恶,就算是垂髫孩童都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们可以仗着自己幼小故作不知、为所欲为罢了,而所谓的成长成熟,不是明辨是非,知善晓恶,而是明世故,懂人心,知道掩饰自己的恶念恶行。在我看来,害人命者,无论年龄几何,均应以死刑论处。”

    刘义隆道:“也就是说,在你看来,王宇则等人该死了?”

    刘骏道:“正是。”

    刘劭道:“父皇,强奸之罪,罪不至死。”

    刘义康道:“皇兄,这是律法之错,非张大人之错。”

    刘骏道:“皇叔所言正是,强奸之罪,只有将罪犯处死方能安慰受害者。”

    刘义隆道:“算了,此事就按照昨日之言定论吧。”他知道,若是将强奸之罪定为死罪,文武百官必会极力反对,毕竟那些衣冠禽兽又有几人没玩弄过女子,又怎会同意如此定罪?

    张茂度忽的跪下,对刘义隆道:“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刘义隆道:“就算有事启奏,又何须下跪?平身吧。”

    张茂度并未站起,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条,上写“胡无人,汉道昌”六字,众人见到此纸条,皆是一惊。

    张茂度道:“最近建康城内数十名胡人被杀,凶手正是我。”

    轻言一出,如闷雷炸响,众人尽皆桥舌不下。

    刘骏道:“胡人被杀之时,张大人正患病在床,又怎是凶手?”

    张茂度道:“那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刘义隆道:“你为何杀人?”

    张茂度道:“这张纸条上的字,已说明一切。”

    刘义隆道:“但令一物得所,八表来宾,亦何必令彼胡无人。你为何执泥于门户之别?”

    张茂度道:“一句‘众生平等’,将华夷之辨尽数消弭。我多言无益,请陛下降罪吧。”

    刘义隆道:“此乃死罪。那你刚才为何又要反对死刑?若非如此,死刑一废,你就可以在牢里度过余生。”

    张茂度道:“死刑绝不可废,而我屠杀那么多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刘劭道:“父皇,其屠杀百姓数十人,其中几位还是得到高僧,罪不可赦,请父皇严惩。”

    刘义隆道:“既然如此,来人,将其押入廷尉,明日处斩。”

    两名羽林军将张茂度押下,带往廷尉。

    赵谦与何言之飞身而起,出掌将两名羽林军击退,然后分别抓住张茂度左右双臂,向远处飞纵。

    刘劭见二人动手,暗道:“果然。”连忙喝道:“来人,将他们擒下。”随即对身旁的张超之点头示意,张超之明了,转身离开。

    见张超之离开,刘骏看了身后的沈演之一眼,沈演之微微点头,同样转身离开。

    文百磊也是微微一笑,右手背于身后,微微摇了摇。人群中一人见状,转身离开。

    火蚁卫与羽林军一拥而上,将赵谦、何言之、张茂度围得水泄不通。刀行如风,剑刺如林,无穷刀光剑影将三人笼罩。

    王宝兴与李寒纵入战圈,迎战火蚁卫与羽林军。

    王宝兴一边挥剑攒刺,一边道:“赵兄、何兄,你们先带张大人离开。”

    赵谦与何言之二人尚未行动,一道人影略至二人面前,正是慕容子佩。何言之挺身拍掌,攻向慕容子佩。

    慕容子佩站立不动,待到掌风逼近,迅然出剑。剑光如电射出,速度惊人。

    何言之一惊,暗道:“好快。”忙飞身倒退。

    嗤的一声,何言之衣衫一角被刀气割裂。慕容子佩左掌拍出,此招同样速度极快。何言之的最大弱点便是速度,见对方掌速愈风,知道躲闪不及,忙挥掌迎上。

    两掌相击,何言之倒退数步,不由暗道:“他的功力怎么增长如此之巨?”

    赵谦见何言之一招落败,同样震惊,见慕容子佩挥剑砍来,忙推开一侧的张茂度,挥掌拍向慕容子佩。

    何言之被慕容子佩一招击败,乃是大意所致。赵谦知道慕容子佩功力倍增后,全神迎敌,虽被压制,但一时无碍。

    范晔掣剑跃入战圈,与何言之展开恶战。

    皇帝身边,自然高手如云。一流高手源源不断地加入战圈,赵谦四人一时被困,难以逃脱。

    赵谦上丹田内力初失,尚未多加休息,便连番恶战,此时迎战慕容子佩,渐渐有所不支。

    张茂度见赵谦险象环生,纵身一跃,一掌拍向慕容子佩。他久病初愈,兼之年事已高,真气不畅,后劲匮乏。慕容子佩一掌拍出,张茂度被震飞,砸在地上,口呕朱红。

    刘劭静观战局,凛然喝道:“先格杀张茂度。”数十名羽林军挥刀砍向张茂度。

    赵谦与何言之正全神迎敌,甫听此言,心中一慌,心神稍分,同时被慕容子佩与范晔所伤。

    王宝兴与李寒纵身掠向张茂度,挥剑将砍向张茂度的长刀尽数击退。

    嗖嗖声起,两支飞箭破空而来,分别射中王宝兴与李寒,二人挥剑格挡,将飞箭击落。

    君德亭上,刘劭再次挽弓搭箭,两支飞箭分射赵谦与何言之二人。

    两支飞镖从暗处射出,击落飞箭。

    忽的,浓烟四起,羽林军与火蚁卫一片大乱。数位蒙面人飞掠而出,扶着赵谦等人离开。

    浓烟消散,赵谦等人消失,张茂度瘫倒在地。

    刘义隆对刘劭道:“劭儿,你指挥得当,果决狠厉,大将风范尽显。”

    刘劭道:“谢父皇夸奖。”

    刘义隆道:“将这几人来历调查清楚,勿枉勿纵。”

    刘劭道:“孩儿领命。”

    刘义隆看了看张茂度,道:“至于这个张茂度……”

    刘劭道:“父皇,张大人绥静百越,安宁岭外,功劳甚大。在儿臣看来,应从轻处置。”

    刘义隆道:“好吧,从即日起,免去官职,贬为平民。”

    一个月后,张茂度旧疾复发,不久病逝,谥号为恭,此乃后话。

    远处酒楼之上,拓跋晃望着远处激战,暗道:“刘义隆身边的高手还真不少,看来他一直实施弱民强兵之术,但其真正仰赖的高手又是谁呢?看来还需借文百磊之手试探一下。”

第五百六十九章 南派天师

    好巧不巧,诸葛清岚这几日来了天癸,浑身无力,真气不畅,便在客房休息,冷秋霜与苏卿真在一旁悉心照料。

    忽的,一张纸条破窗而入,射向冷秋霜。冷秋霜伸手接住,见纸条上写着一个字“逃”。

    冷秋霜道:“纸条上所含力道,似是天师道的风摆梅花,而看这笔锋转折顺逆,似是出自女子之手。”

    诸葛清岚道:“看来给我们通风报信之人,有可能是严道育。”

    苏卿真道:“我们是否要依照纸条所言,先行撤离?”

    冷秋霜道:“若是严道育心怀恶意,只需直接冲进来即可,没必要多此一举。”

    诸葛清岚道:“我们便依纸条所言,先行离开。”

    冷秋霜微一点头,劲力一吐,手中纸条化为碎屑。她扶着诸葛清岚,与苏卿真一同离开客栈,躲在不远处的一间酒楼上。

    片刻之后,张超之率领羽林军赶到客栈,却见人去楼空,不由恼怒,忙令羽林军全城搜索。

    冷秋霜轻轻关住窗户,道:“竟然是羽林军。能命令羽林军的,只有刘义隆、刘劭、刘骏、刘楚雨四人。”

    诸葛清岚道:“看来赵大哥他们已经大闹君德亭了,不知他们是否无碍?”

    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你们还是担心你们自己吧。”

    话音甫落,便见刘琬荷带领微言宗众人将诸葛清岚包围。

    冷秋霜道:“司马氏的手下,难道敢在建康城内明目张胆激战不成?”

    刘琬荷道:“你们敢无视朝廷威严,我们又有何惧?不过心性高傲如你,竟然也使用缓兵之计,看来是心虚了。”

    冷秋霜道:“就凭你们,奈何得了我们吗?”

    刘琬荷道:“若是你们无碍,我等自然无能为力。不过,”她将目光移向诸葛清岚,道:“若是我算的不错,这几日便是胡姑娘的天癸之期吧?终究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诸葛清岚缓缓站起,道:“那又如何?”

    刘琬荷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以姑娘目前的状态,能发挥几成功力?”

    诸葛清岚道:“龙游浅水,依旧是龙,岂遭虾戏?”说完,缓缓抽出腰间竹笛。

    刘琬荷微微一笑,道:“是吗?”右手一挥,其身后微言宗众人布下数座九成阵,将诸葛清岚三人包围。

    刘琬荷掣出双股剑,双手同时挥剑刺向冷秋霜。

    冷秋霜知道刘琬荷的顾应剑法了得,不敢小觑,身形一掠,白影一闪,便将一人手中长剑夺过。

    冷秋霜使出冰玉剑法,与刘琬荷展开激战。微言宗众人则围攻诸葛清岚。

    刘琬荷在进入建康城之前,知道会有一番激战,便事先服下甲子丹,因此出招之际,剑锋力道极强,迅如风,猛如石。

    冷秋霜与何言之待在一起已有两年,二人一同习武,修为剧增。饶是如此,面对服用甲子丹的刘琬荷,依旧被压制。

    诸葛清岚熟知九成阵的破绽,若是正常时期,一招便能破阵,可惜此时真气流转不畅,应对这九成阵颇为吃力,所幸能料敌于先,将对方的杀招尽数躲过。

    刘琬荷见状,喝道:“先杀苏卿真。”

    九名微言宗弟子向苏卿真跑去,将其堵在墙边。

    苏卿真逃无可逃,惊恐万分。

    忽的,一道身影落在苏卿真前面,正是沈演之。

    九名微言宗弟子施展九成阵绝招“箫韶九成,凤凰来仪”,九柄长剑同时斜撩,发出破空之声,犹如凤凰轻鸣,剑气凝为一体,形成一股气劲涡流。

    沈演之抽出长剑,平平刺出。剑锋之上,白色光芒陡然乍现,雄浑剑气澎涌而出,犹如凤飞龙腾。

    剑气相冲,九成阵瞬间被破。九名微言宗弟子尽皆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众人见沈演之突然出现,均是一惊,同时停手。

    冷秋霜连忙来到诸葛清岚身边,运气助其顺平体内紊乱的真气。

    诸葛清岚低声道:“你可看清刚才那招?”

    冷秋霜点头,道:“看清了,是溪谷剑法中的‘江海凝光’。何大哥曾将此剑法传授给我。此人的剑法修为,丝毫不在何大哥之下。”

    冷秋霜却不知,沈演之日读《老子》百遍,对溪谷剑法的领悟,自然在年纪尚轻的何言之之上。

    诸葛清岚道:“莫非其是南派天师道的?”

    冷秋霜道:“或有可能。”

    沈演之缓步来到走到刘琬荷面前,道:“将双股剑交出来。”

    刘琬荷道:“沈将军乃宫中右卫将军,执掌数万羽林军,威名赫赫,难道欺负我一小女子吗?”

    沈演之道:“世上男子瞧不起女子,便是因为太多女子如你这般,仗着自己的性别优势,从男子身上谋利。阳受伏于阴,男受制于女。男子谦让女子,乃是对女子的侮辱。你想让我侮辱你吗?”

    刘琬荷道:“男强女弱,男子谦让女子,本是理所应当。”

    冷秋霜前迈数步,道:“只有弱者才需要被谦让,谦让一个人,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你刚才之言,是在侮辱天下所有女子。”

    刘琬荷道:“你在说我是弱者,你是强者了?”

    冷秋霜道:“不论你实力多么强,只要有如此思想,便会永远遭人鄙夷。”

    刘琬荷道:“那我今日就与你一较高下,看看究竟是谁对谁错?”她看向沈演之,道:“沈将军,你不会干扰两个女子之间的决斗吧。”

    沈演之道:“你又犯了刚才的错误。我会不会干扰你们的决斗,与你们的性别无关。”

    刘琬荷不言,挥剑刺向冷秋霜。冷秋霜扔掉刚才从微言宗弟子手中夺过的长剑,施展飘渺云烟步,身形来回如电,恍若云烟,避过刘琬荷剑招。

    刘琬荷使出强凫诀,速度倍增,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星芒,紧追冷秋霜而去,却始终相差微毫。

    沈演之在一旁观看,暗道:“刘琬荷服用甲子丹,功力倍增,但真气已然不纯,起剑运劲之间,破绽颇多,只不过仰仗远高于冷姑娘的内力,将其压制。经过刚才一战,冷姑娘已对其剑招有所了解,但要想反败为胜,还是极难。”

第五百七十章 护守血脉

    冷秋霜与刘琬荷两道人影来回闪烁,留下道道残影。猛然,冷秋霜止步,剑指一捻,轻声喝道:“巽。”无数道若风不绝、无孔不入的剑气从四周射向刘琬荷,正是踏步斗罡。

    刘琬荷见无从躲避,强凫诀与顾应剑法施展至极致,一招“双星伴月”使出,手中两柄长剑舞若旋风,剑芒闪烁间,犹如群星璀璨,将刘琬荷护在其中。

    剑气向击,气劲如同海浪一般向四周翻涌。

    冷秋霜剑指再捻,剑气凝聚,化为两道银色剑芒,破空穿宇,分别击中刘琬荷双手中的长剑。

    两柄长剑被震飞,沈演之身形一掠,将长剑接住。

    刘琬荷被震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盯着冷秋霜,眼泛寒意,道:“刚才是什么绝学?”

    冷秋霜道:“你不配知道。”语气轻柔,但英姿尽显。

    诸葛清岚暗道:“坐镇天罡,随罡四方。春居震位,夏占火方。秋临兑位,冬位子乡。祖炁四生,辅炁随罡。原来这便是寇天师传给何少侠的景霄罡炁,此功法修炼极难,冷姑娘竟然能凭借踏步斗罡的罡劲勉强施展出景霄罡炁,果然了得。”

    脚步声传来,一队羽林军进入酒楼,将众人包围。

    张超之缓步走入,双眼扫视众人,最后停在沈演之身上,他微微一笑,道:“沈将军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沈演之道:“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张超之道:“奉太子之命,捉拿要犯。”

    沈演之道:“你所指要犯,又是何人?”

    张超之手指冷秋霜与诸葛清岚,道:“正是她们。”

    沈演之道:“她们可是四殿下的救命恩人。”

    张超之眉峰微动,道:“哦,原来如此。莫非四殿下要维护这几名要犯不成?此事若是让陛下知晓,只怕……”

    沈演之道:“若是让陛下知晓,太子殿下与四殿下对峙朝堂,倘若太子殿下拿不出铁证,只怕……”

    张超之剑眉微锁,道:“既然他们是四殿下的救命恩人,那此事便从长计议。只是不知四殿下如何遇险?”

    沈演之道:“行刺四殿下之人,正是你眼前的刘琬荷以及微言宗众人。”

    张超之看了看刘琬荷等人,道:“他们为何要行刺四殿下?”

    沈演之道:“皇室与司马氏水火不容,行刺又何须理由?”

    张超之道:“尚无证据,不便抓人。”

    沈演之道:“也对,万一将他们擒下,问出某些线索,只怕某些人地位不保。”他语气平淡,眼神呆滞,余光却紧盯张超之。

    张超之本能地手掌微动,眼露一丝仓惶之色。他前迈一步,用行动掩饰自己的慌乱,道:“只要证据确凿,我定会将他们擒下。”

    刘琬荷道:“我等随文百磊进京,与司马氏又有何干,沈将军莫要冤枉人。”

    沈演之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张超之道:“沈将军,陛下还需您护佑,您在此逗留,只怕不妥。”

    沈演之道:“那您在此,妥吗?”

    张超之道:“既然如此,我们便一同返回,保护陛下与殿下。”

    沈演之道:“请。”

    二人率领羽林军一同离开,刘琬荷看了看冷秋霜等人,眉头微皱,率领微言宗众人离开。

    东宫之内,刘劭对张超之、慕容子佩道:“君子四象大闹君德亭,与朝廷公然作对,而刘骏又命沈演之帮助君子四象,如此一来,父皇必然对其心怀不满,再加上张茂度被免官职,琅琊王氏与兰陵萧氏已然归心,真是一举两得。”

    张超之道:“现在君子四象与天下四圣齐聚建康,双方乃不死不休之死敌,两虎相争,我们可来个卞庄刺虎。”

    慕容子佩道:“眼下微言宗也出现,我们正好可以利用他们对付潜龙阁。”

    刘劭道:“这些人还是次要,最为关键的还是刘楚雨与刘骏。”

    张超之道:“孔鲁学府已经重建,数日之后便会重新开学,君子四象定然不会坐视不理。”

    刘劭道:“开学之日,父皇亦会前去,到时候,只要运筹得当,亦可将刘骏牵扯进去。”

    张超之道:“那么对君子四象的追捕需要外紧内松,至于在孔鲁学府开学之日,我们不便动用羽林军。”

    慕容子佩道:“近日陛下大赦天下,各路牛鬼蛇神从牢狱中出来,这些人,所求不过财色二字,极易拉拢。”

    刘劭点头,道:“此事就交由你负责。”

    慕容子佩道:“下官领命。”

    客栈之内,赵谦等人正在商议,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赵谦开门,见门外站着三人,正是刘骏、沈演之、王景玄。

    三年前,在与拓跋俊、孙良的乱战,王景玄与诸葛清岚见过一面,赵谦则未曾相见,但也曾听诸葛清岚谈及,知道其出身琅琊王氏,才学不凡,此刻见其与刘骏、沈演之一同出现,忙请三人入屋。

    三人进屋入座后,赵谦道:“殿下到此有何贵干?”

    刘骏道:“昨日你们大闹君德亭,父皇大怒,我好言相劝,他才平息怒火,我来此,是想劝诸位,还是尽早离开建康城为妙。”

    赵谦道:“我们心中有数,不劳殿下担心了。”

    刘骏道:“看来诸位是执意插手孔鲁学府一事了。”

    赵谦道:“赵某有一事想问殿下,孔鲁学府给每个胡人学子安排三名学伴一事,是谁的主意?”

    刘骏道:“是皇姐。”

    赵谦眼中寒意一闪而逝,刘骏剑眉微皱,道:“你们想干什么?”

    赵谦道:“此事就不劳殿下操心了。但学伴一事,你们就听之任之吗?”

    刘骏道:“我们又怎敌得过文百磊的春秋笔法?不过据我所知,严道育暗中在胡人学子的饭菜中下了八戒散,以此法保全了华夏血脉。”

    赵谦道:“此法保得了一时,却保不了千秋万代。日后倘若安排学伴之事再次出现,又靠谁来守护华夏血脉?更何况中原历来不乏文百磊这种文人,倘若他们散布混血更聪明的谣言,华夏血脉危矣。”

    王景玄道:“我曾打算向陛下奏明此事,却被公主抢先一步,反扣污名,被削官职。”

    沈演之道:“太子借你们之手对付孔鲁学府,实际上是想打压公主,扩充自身实力。”

    赵谦道:“刘劭对刘楚雨动手之后,下一个目标,便是殿下了。”

    刘骏道:“我年纪尚轻,对皇兄来说尚不足虑。但诸位……”

    赵谦道:“我们自有打算,不劳殿下费心了。”

    刘骏道:“如此,我便告辞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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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无墨介绍:
神玄欲毁华夏道统,鬼方欲毁华夏风骨,道家隐宗,以手撑青旻,以身立屏障,从容蹈义,在不为人知的红尘深处,在横亘千年的风云暗流,书写了无数传奇。春秋时期,老子与周朝典籍莫名消失,三国时期,五石散朝野盛行,两晋时期,奇门遁甲公之于众,南北朝时期,娘化之风甚嚣尘上,媚外之风无端而起,这一起背后,究竟是谁在搅动风云?南北朝第一谋士崔浩身处涡流中心,又将如何搅动风云?面对无法一统的中原,无数热血儿女,持秦汉遗风,续华夏道统,以尸填壑,以骨铺路,谱写了一曲乱世悲歌。青衫无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青衫无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青衫无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