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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有个小竹马全文阅读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     对门有个小竹马txt下载     对门有个小竹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43、你说

    七嫂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样的东西,就算把我们娘儿俩都卖了都置不起,万一丢了的时候,我又拿什么还你。”

    王氏顿时发急起来:“七奶奶,你傻啊?七爷现在,既然能在外头养起那么多妖精,不过几件东西,又值得什么?你也嫁人一回,如今图不到人,图他些银钱,以备将来老了傍身,又有什么不对?就算你不需要,丫丫将来出嫁总要嫁妆的吧?她爹挣的世产,难道她身为女儿的得不到半分,都便宜了那外头的?”

    七嫂明显有些动心。可转而又为难起来:“他也不说给我,难道我要伸手问他要么?”

    王氏扶额:“难道你连这个都要别人来教你吗?”

    七嫂又快哭了:“我就是不会吗。”

    王氏无奈道:“好吧,好吧。看着我家奶奶的份儿上,这个恶人,少不得我来做了。”

    钱如意忽然想起什么:“你不是跟着二太太去找牙婆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王氏道:“我跟着二太太的轿子才过了老槐树下头,就看见一辆咱们这儿不大常见的车子往这边来了。心里知道,肯定是有事情了。于是就返回来看看。没想到正看到你和她们吵架。不是我这个当奴婢的说你,往日里你说起别人来最是明白不过的,到了自己头上就糊涂起来。那些个也都算个玩意儿?家里这么多人,怎么就轮得到你去和她们吵?”

    钱如意忽然一怔:“这话我怎么听着这样熟悉?”

    王氏道:“我说的是实话。”

    钱如意感慨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在家的时候,最是能惹是生非的,往往和人争吵起来。我奶奶就经常这样说我。”

    王氏噗嗤一声失笑:“奴婢有那么老吗?”

    钱如意道:“咱们今儿让那些人吃了闭门羹,我这会儿想着,等七哥回来他脸上须不好看。”

    王氏道:“那怎么办?人是奴婢赶走的,莫若再让奴婢去将她们请回来?”

    钱如意瞥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氏道:“七爷也未必就将那些个人当成个物件儿。瞧那小妮子妖里妖气的样子,八成不是正路来的。七爷自己又不说,咱们整日家里待着,又哪里知道去?”

    钱如意笑道:“你这张嘴啊,左右都是你的理。”

    王氏也不谦虚:“奶奶,你就好好的疼着我罢了。有我在,指定不能让咱们家吃亏。”

    钱如意道:“你真的就不考虑回去当你的县令夫人了?”

    “我才不稀罕。”王氏甩着手儿:“这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是饭不好吃呢,还是觉不好睡?为什么自己和自己过不去,非要跑到那男人身边去看他们的脸色过活。”

    “王氏……”七嫂提醒了她一声:“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王氏笑道:“我的七奶奶,我就是说着玩儿的。”

    七嫂垂下头,轻叹了一声:“你说的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的。这男人呐,怎么就不能像咱们女人一样……”余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

    王氏道:“好了,好了。有我们在,保管让你把那些小妖精拿的死死的,这还不行么?你可不要这样多愁善感,闷闷不乐的样子了。瞧瞧那小模样儿,怪可怜见的。要我说,七爷也是眼瞎,放着好好的一个媳妇不疼,跑出去打野食去。”

    王氏有些不爱听这个:“天不早了,我去准备饭菜。”说完走了。

    王氏望着她的背影,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钱如意走到她身边:“看吧,看吧,你只管嘴上骂得痛快,打老鼠带翻了玉瓶,连我嫂子也惹了吧?你也不想想,那我哥是她亲老公,她能愿意听你骂他?”

    王氏也不以为意:“你这个嫂子就是个糊涂蛋。又可怜又可恨的那种。你要是不信咱俩打赌。要是没人管她,用不了三五天,别说跟京里那个比较,就是京里派过来的这俩妖精,都能轻松将她收拾了。”

    钱如意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呢?只是有些担忧,咱们要是做的太过了,我哥要为难。”

    王氏摆手:“男人的脸面在外头,不在家里头。只要不闹到人前去,你就放一千一百个心。”她说着,看向钱如意:“你和我交个实底儿,你是真心想要帮你七嫂,还是只是想要替你七哥圆和起来?”

    钱如意道:“这不是一回事吗?”

    王氏摇头:“不一样。你要是心里有你七嫂,不忍心她受欺负,打定了主意要替她撑腰,那是一回事。你只是想替你哥圆和着又是另一回事。想要替你七嫂撑腰,必定要和你哥招惹的那些人打对台。要只想替你哥圆和,那就好办了。你哥喜欢哪个,你就抬举那个就完了。”

    钱如意道:“我就是那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么?”

    王氏又道:“那你可要考虑好了。你看看,今日我不过说了你七哥几句,你七嫂就不乐意了。他日,你要是管她的事,说的不得会落埋怨。她那个人,只占着一个善良老实,即没有见识,也没有心胸。外头的人心眼儿多,难保她不会被人蛊惑了,翻过来和你闹矛盾。”

    钱如意点头:“我知道。”

    “你呀。”王氏无奈的望着她:“天底下一等心肠软,我要是走了如何放心得下?”

    钱如意抬头:“你不回去,怎么还怪在我头上了?这锅我可不背。他日舅舅和二太太怪罪下来,我可是不认的。”

    王氏笑道:“认不认是你的事。怪不怪是他们的事,通共都和我无关。”

    “你怎么这样的无赖起来?”

    王氏笑道:“日后,等你见的多了,才知道我这点儿无赖压根儿就算不了什么。”她说着,顺手从桌子上捡起一件绣活儿,看了一眼,啧啧称赞道:“我的奶奶,你这活儿可是见好。悄悄这鸳鸯绣的,跟活得一样。”

    钱如意道:“我哪儿有这本事。”说着,向着角落里的赵大妹使个眼色。

    王氏转头看见赵大妹,顿时就沉下脸来,将那绣活儿扔回桌子上:“别人养条狗看知道看门儿,咱们家这是养了个哑巴。外头人都骂到家了,竟然还坐在这里。”

    钱如意推着王氏:“你一天天不是事情最多么?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快去忙吧。”

    王氏便走便道:“奶奶,不是我说。那奴才秧子天生就是贱命,你给她三分颜色,她便要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好了,好了。”钱如意将她退出门外:“我知道了,你都说过了。”

    王氏这才住了骂,转而又是一张笑脸:“你想吃什么?奴婢去给你做。”

    钱如意想了想:“如意糕。”

    王氏点头:“行。”转身去了。

    钱如意回到屋中,只见赵大妹垂着头呆坐在那里。于是,她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她:“怎么了?”

    赵大妹回过神来:“没……”

    钱如意道:“王氏就是那样,口无遮拦的。可是,她没有坏心眼儿。刚刚之所以骂起来,是因为担心我的缘故,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大妹点头:“我知道。她骂的也没错。你也知道,我们家一向那样。我自小就是那样长大的,心里只记着自己,从来不知道别人。如今都这般年纪了,还是不能改变。是我的不对。”

    钱如意道:“把自己照顾好了,也是本事呢。我自小就多灾多难,最是羡慕能把自己照顾好的人。”

    赵大妹抬头,冲她笑了笑:“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呢。你有那么多的家人,他们都爱你。肯为你出头。我有什么呢?”她笑的十分的凄凉,但不管怎么说,她是笑着的。

    钱如意由衷道:“你真好看。”

    赵大妹突然无地自容,垂下头去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

    钱如意道:“你这个样子,和你哥哥真的很像。你可不要学他闷葫芦的样子,我看见了就忍不住的脑壳疼。”

    赵大妹点点头:“嗯。”

    钱如意无语,这不还是闷葫芦吗?

    “奶奶……要去哪里?”赵大妹突兀的一声。

    钱如意意外道:“你叫我什么?”

    “奶奶……”

    钱如意顿时哭笑不得:“咱们是对门邻居,一块儿长大的。你怎么能叫我奶奶?”

    赵大妹道:“原是我疏忽了。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在你家里,既不是亲戚,又不是朋友,和那王氏一样,都是报恩来的。早该这样才对。”

    钱如意道:“你是九剑姨,寄养在我这里的罢了。”

    赵大妹摇头:“她自己都潦倒无依,不知道着落在什么地方呢?又说什么寄养?况且,我能活下来,虽然赖她救命,可她和我之间,和你之间都是一样的。又说什么谁寄养谁呢?总归,她的好我记着,你的恩我也记着。”

    钱如意都快被赵大妹的言辞给绕晕了:“你高兴怎样就怎样吧。”

    赵大妹看着她,又问了一句:“奶奶,你要去哪里?”

    钱如意道:“屋里闷,我出去走走。”

    赵大妹顿时就站起身来:“我陪你去。”

    钱如意见她好不容易想要出去走走,于是点头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

    小丫头跑来道:“陆大人回来了。”

    钱如意抬头望去,果然看见陆子峰正从小门里走进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算起来,他们夫妻已经七八天没见了,钱如意心里也高兴,问道:“从哪里回来的?”

    陆子峰吱唔了一声:“外头。”

    钱如意心说,这不是废话吗?谁还看不出你是从外头回来的?但是,因为院子里有别人,她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陆子峰径直向屋里走去,走屋子门口,忽然意识到钱如意没有跟来,于是转头看向她。

    钱如意装没看见。

    陆子峰折身又走了回来:“有件事和你说。”

    钱如意眼皮都没有掀:“什么?”

    陆子峰讳莫如深道:“你跟我来。”

    钱如意这才翻着眼皮跟在他身后回屋。

    赵大妹看了看,转身往别处走了。

    陆子峰进了屋子,就将帽子往桌上一放,坐在椅子里沉默不语。钱如意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有什么事,说吧。”

    陆子峰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如意……”

    钱如意见他十分为难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摸不着底儿,于是问道:“到底什么事?你痛快的说了。别让我在这儿猜。”

    陆子峰道:“是外头……”

    “明白了,是京里来的那几个妖精,在七哥面前说了什么,让你跟着为难了对不对?”钱如意将那杯水端起来,自己喝了一口,颇为豪气干云道:“你让七哥只管来找我,是我把那两个妖精关在门外的。不关别人的事。”

    “京里?妖精?”陆子峰显然并不知道这件事。

    钱如意诧异道:“难道你不是说的这件事?”

    陆子峰摇头。

    “那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陆子峰张了张口,忽然又用上牙咬住了下嘴唇,将下唇咬得青白一片,似乎要沁出血来。

    钱如意刚刚还兴高采烈的心,一寸一寸的冰冷下来:“你说外头,你外头有人了。”她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陆子峰摇头,又点头。

    钱如意整个人顿时如坠冰窟。她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神色,陆子峰却看得见。只见钱如意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惨白入灰,连同嘴唇都成了白色的,整个人仿佛石膏雕成的娃娃,呆滞而无生气。

    陆子峰顿时就惊慌起来,一把将她抱住,摇晃了几下:“如意,如意,你不要吓我啊。”

    钱如意这才一口气缓上来,冷冷道:“放开。”

    陆子峰却越发将她搂得紧了:“如意你听我说。”

    “你说。”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是北定候,他不由分说送了我两个女子来。我……我如今的处境,真的……”

    钱如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些血色:“明白了。”

    陆子峰几乎用哀求的语气道:“你答应我,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能让自己有事。”

    钱如意示意陆子峰坐下。她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和陆子峰对面坐了:“我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陆子峰道:“你知我,不用多言。我也知你,自知也不用多言。我先行一步赶回来,就是要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钱如意道:“你要我怎样准备?”

244、自己生气

    陆子峰惭愧道:“我如今,德行尚浅。许多的身不由己。”

    钱如意道:“你自己什么意思?要长留,还是短留?长留,我成全你。自此你不要再进我的房门。短留,我自有手段,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打发她走了便是。”

    陆子峰道:“那还用说么。短留。”

    “嗯。我心里又底儿了。你去忙吧。”

    陆子峰握了握她的手,一语未发起身又匆匆的走了。

    王氏掀帘进来:“咦,我见着陆大人回来了啊,怎么就剩你一个人在屋里坐着了?”一语未完,发现钱如意脸色不好,顿时沉下声音,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

    钱如意望着她,勉强一笑。

    王氏嫌弃道:“快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钱如意道:“家里,可要热闹了。”

    “怎么了?”

    “才刚咱们还骂我哥,整了俩小妖精来。说嘴这不就被打嘴了。”

    “什么意思?”王氏不可置信的指着外头:“陆大人……也整回来俩小妖精?”

    钱如意点头。

    王氏瞬间石化,过了片刻回过神来,抬手重重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骂道:“这张乌鸦嘴,让你胡说八道。”

    钱如意急忙捉住她的手:“你这是干什么?就算要打,也先记着。留着这张嘴,回头帮我收拾那俩妖精。”

    王氏哭丧着脸:“陆大人怎么会也这样呢?”

    钱如意道:“你不要这样。那两个是北定候送来的,和旁的不一样。”

    王氏不屑道:“要我说,都是一样爬床的玩意儿,有什么不一样的。”

    钱如意心里本来就不痛快,见王氏这样,越发的不高兴起来:“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原以为你会帮我想主意,谁知道光会激火。”

    王氏见她恼了,这才住了抱怨的口,想了想道:“这事还真的有些麻烦。北定候可是大官,又掌管着玉匣关三十万兵马。他送来的人,少不得要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能太亏待了。可是要我去奉承她,也是万万不能。真是轻不得、重也不得。”

    钱如意道:“还用你说么。”

    王氏眼珠一转:“莫若这样,正好我明天要去帮葛家大爷挑几个贴身伺候的,索性多挑两个头脸整齐的来。就摆在咱们家里,和那外头的两个打对台。气死她们。”

    钱如意扶额:“莫若你先气死我算了。”

    王氏还要说什么,忽听赵大妹在门外唤道:“王嫂子,七奶奶找您呢。”

    王氏听了,不耐烦道:“知道了。”

    钱如意催她:“你快去吧。”

    王氏这才走了。

    钱如意烦恼的扶额半趴在桌子上,门帘一掀。她以为王氏又回来了,不耐烦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七嫂找你什么事?”一抬头,却见进来的是赵大妹。

    只见赵大妹走到钱如意面前:“陆大人是个好人。”

    钱如意点头:“我知道。”

    赵大妹便没有再说什么。

    钱如意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坐直身体又独自烦恼了一会儿。就听外头又小丫头道:“奶奶,外头有人找。说是北定候府里来的,送什么人过来。”

    钱如意顿时又趴了回去。

    赵大妹走了出去,向那小丫头道:“奶奶知道了,你去让外头的人先等着。”

    那小丫头去了。

    赵大妹走回来,望着钱如意:“奶奶总这样趴着也不是办法。”

    钱如意自然知道:“别理我,烦。”

    赵大妹又重复道:“陆大人是好人。”

    钱如意烦躁道:“都说了,别跟你哥学,别跟你哥学,你偏偏学来气我。”

    赵大妹站在一旁,不语。

    钱如意用力锤了一下桌子,可是,下一刻就被震得痛的嘶哈乱蹦。

    赵大妹站在一旁陪着她。

    钱如意发作够了,这才强压了心头的烦恼:“去把那两个妖精叫进来吧。”

    赵大妹一言未发,转身去了。片刻引着两个容貌端正的女子走了进来。钱如意原来还猜测,不知道周正会给陆子峰塞俩什么样的妖精过来。此时看见这两个女子,顿时十分的意外。

    这两个和之前小七整回来的那俩显然要层次高很多,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虽然第一次见钱如意,但是不疾不徐,谦卑有礼,倒是让钱如意之前酝酿了半天的主意,全没地方用。

    “婢子常氏云裳……”

    “婢子常氏云容……拜见娘子。”

    钱如意看着跪倒在自己眼前的这两个女子,不由叹息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好名字。”

    那两个女子越发将身伏得低:“婢子们,早就听闻陆大人才华出众,猜想娘子必然也是闺中翘楚,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

    钱如意道:“我看你二人,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儿。怎么就到了北定候府里?”

    常云裳道:“婢子姐妹二人的父亲,是长水县知县,讳中牟。去岁仲秋,长水县遭遇匪祸,全赖侯爷庇护才幸免于难。因此,父亲遣我姐妹,在侯爷跟前伺候。日前,侯爷行猎,偶遇巡视的陆大人。侯爷感念陆大人兢兢业业的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家国难以两相周全。所以,使我们姐妹二人前来,替娘子分忧。”

    这话说的,人家两姐妹不是跟钱如意抢男人来的,是来帮她照顾家里来着。钱如意要是就此吵闹起来,顿时就落了下风。可是,她自来就不是个能压得住性子的人,让她装成贤良淑德的样子,可是非常的难为她了。

    她只能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咬牙切齿罢了:“你们家侯爷有心了。替我多谢他。”

    二女闻言,都是微微一怔。只听那妹子常云容道:“侯爷吩咐,从此以后,我们姐妹唯娘子和陆大人之命是从。”

    钱如意道:“难为你们还是大家闺秀。”

    这话表面看上去像是好话,其实并不能细思。一个说‘你们家侯爷’显然是和那姐妹二人划清界限,告诉她们,你们想做陆子峰的小老婆,我是不认的。

    另一个说‘从此唯娘子和陆大人命是从’,意思是,我们姐妹来了,就是这个家里的人。

    那个又说‘难为你们还是大家闺秀’。意思更明显了,你们还是县太爷家的千金小姐呢,真不要脸。

    这两下里,如果让钱如意选,她真的宁可选小七招来的那两个妖精,大家明白的骂街还痛快一些。

    那姐妹二人要是傻,也混不到北定候跟前去,哪里听不明白呢。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她们是北定候送来的,钱如意一天在家里坐着,任凭她们是县令家的小姐,还是知府家的千金,都越不过这个乡下女子去。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心,明面上也得拢着,不能露出来半分。

    比如这会儿,钱如意不让她们起来,她们就得跪在冰凉坚硬的地上,动弹不得。

    说实话,钱如意倒并不是真的有意磋磨她们。实在是她心里气闷的很,不想说话。

    一旁的赵大妹见状,向那姐妹二人道:“二位姑娘起来吧。你们来的仓促,家里也未曾准备。你们且在奶奶这里站一站,奴婢去收拾间屋子来,姑娘们好歇息。”

    那姐妹二人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携着手站了起来,见上首那玲珑短小的女子,闭口不语,她们初来乍到的,也不敢多言,只是在一旁站了。

    赵大妹正要出去,常云裳忽然道:“嫂子留步。”

    赵大妹虽然未曾嫁过人,但早已不知几经沧海,故而做妇人打扮。常云裳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见她在钱如意身边伺候,所以唤她一声嫂子也没错。

    赵大妹顿住脚步,问道:“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吩咐不敢。只是我姐妹还有一些行李,随后送到。还要麻烦嫂子,着人帮忙给搬一下。”

    赵大妹看了钱如意一眼,见她依旧闭着嘴不说话,知道她心里那股子气性还没下去。于是,赵大妹也不问她了,自己点了点头向常云裳道:“奴婢记得了。”

    钱如意实在不愿意看见这两个女子,见赵大妹要出去了,于是唤住她:“你顺便将这二位小姐一并带着,她们的随身行李,还是要自己看着才好,免得出了差池。”

    赵大妹福身道:“是。”便引着两个女子出门。

    经略司衙门的原身是武侯修养生息的府邸,为了不暴露行踪,所以修建的并不十分宏伟。卫善派陆子峰打前锋,一文钱没给的。

    陆子峰万般无奈才将自己的旧宅做了衙门。在原有民宅的基础上修修补补,才有了今日的经略司衙门。

    而且,这个修补的过程,全靠陆子峰和钱如意两口子的人情支持。钱家又是极为普通的庄户人家,又能将这经略司修建多好呢?只是够结实,够住就行了。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因为,下一刻那两个女子口中所谓的行李送到。二十口樟木大箱子,绑着红花,系着绿绸缎子。后头陆陆续续还有妆台,柜子,桌椅板凳脸盆架子,乃至一对同样系着红花的马桶。足足摆了这个不大的跨院一院子。将这整个院子都衬得瞬间失了颜色。金山县富裕人家嫁女,能有这样排场的都屈指可数。这两个女子可只是北定候送来给陆子峰的妾。

    钱如意在屋里生闷气,没看到。外头的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两个三个,全都被这排场给震懵了。饶是王氏,自以为见过世面的,都被惊的走路颤颤,进到屋子里的时候,整个人的神魂都仿佛还飞在天外。

    钱如意不解:“怎么了?”

    王氏这才一口气吐出,回了魂儿:“我的天呐,我活了半辈子,今儿才算开眼。那侯爷家就是不一样,送别人两个大活人,还带那么多东西。我敢说,咱们整个金山县,就算大嫁闺女的,都没有这些排场大。”

    钱如意断眉一挑:“什么东西?”

    王氏道:“你去看看。”

    钱如意起身,正要出去,却又忽然收住脚步,坐了回去:“你糊涂了,又不是我的东西,我看什么看?”

    王氏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和谁是一伙儿的,顿时忧愁起来:“人说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那俩来者不善啊。”

    钱如意心里只是气恼:“我的亲舅妈,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王氏连忙去捂她的嘴:“我就是个奴才秧子,你这样说话是要折我的寿的。”

    钱如意没好气道:“你只管在这里眼馋别人的东西,如何不自己走回家去?我舅舅如今官复原职,也是正儿八经的县太老爷,将来何愁不能给你赚来这些个?你在这里挤兑我做什么?”

    王氏一把将她搂住:“我告诉你,你再别想生心把我赶走。我这辈子,就是赖也赖定你了。我哪里也不去。”

    钱如意赌气道:“我可没有那些好东西来孝敬你。”

    王氏顿时又笑了:“我就是顺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有件事,我须得和你先说清楚了。不是我自己不尊重,看见那些东西就红了眼,因此张狂起来。而是,二太太有心抬举我。她老人家拿我当个人看了。我就是奴才秧子,少不得也得高看自己几分。如若不然,我折的不光是二太太的脸面,还是大爷的脸面,更是你的脸面。”

    王氏这话说的,其实考虑的很是周到。

    她原先是葛世文的妾不假,可后来因为她在家里日日搅闹。葛世文不耐烦她了,就给她送回娘家了。也就是说,和葛世文没有关系了。原本妾就是奴才,被送回娘家的妾,身份更高不到哪里去。

    后来,她要报恩,跟着钱如意以奴仆自称,这也是使得的。

    关键,二太太现在有心叫她回去。

    这个世界讲究女子从一而终,一日为夫,终生为夫。别说是个妾,就算是被休弃了的妻,夫家要是想重新叫回去,也很正常。何况,二太太的意思,不光是要把王氏接回去,还要将她扶正了做正妻的。这份体面,可是非同一般了。就冲这一点,王氏就算不离开陆家,也是不好再以奴仆自居了。毕竟,葛世文可是钱如意的舅舅。哪有舅妈给外甥女儿当奴才的道理?

    钱如意道:“我自生我的气,哪里又说你了?”

    王氏笑道:“你说不说,我都得先和你讲明了。省得你心里不痛快起来,看我也成敌人。我是奴才也好,不是奴才也罢,总归心是向着你的。”

245、没忍住

    钱如意道:“你要真向着我,就不要吵我,让我安静一会儿吧。我心里现在乱得很。”

    王氏道:“我原本还想和你说那两个妖精的事情呢。你要是不听,我就不说了。”

    “那个红红绿绿的?”

    王氏点头,还没有开口就又笑了起来:“你是没见,那两个看见了七爷,立马就跟蜜蜂看见了蜜蜂屎一样,扑过去,又是搂,又是抱,又是哭,又是笑的。那满大街那么多人呢?可是让人好生的笑话。不是我说,你七哥的眼光不行,比起你家陆大人来,差了十万八千里去了。”

    钱如意顿时担忧起来:“那七嫂呢?她有没有怎么样?”

    王氏有些无奈:“她那个性子,你猜也能猜得到啊。听见七爷回来了,她自己先吓得钻墙角不敢出来了,这会儿估计还在灶房里钻着呢。”

    钱如意道:“那你快去看着她吧。回头别再让她吃了亏。我这里没事。”

    王氏望着她:“真没事?”

    钱如意点头:“没事。我自己生一会儿闷气也就好了。”

    王氏道:“那我就先去了。”说完顿了顿:“对了,我给你蒸的如意糕好了,一会儿我让小丫头子给你送来。你热热的吃,吃得饱饱的,养得壮壮的,才有力气对付那外头的。”

    钱如意点头:“我知道了。”

    王氏又道:“你得防备着些那姓赵的。戏子无情,表字无义。你看看她如今在外头蹦跶的多欢实,好像那两个是她老子娘一样。”

    钱如意点头:“知道了。”

    王氏这才走了。

    钱如意直觉的头疼欲裂,于是又趴在了桌子上。

    有小丫头进来,将蒸得热气腾腾的点心放在她面前,她也全无心情去吃。

    陆子峰回来,看见的就是钱如意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样子,顿时就吓个半死。几步走过来,伸手推了推她:“如意。”

    钱如意这才回过神来:“嗯?”抬起僵硬的脖子,发现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你回来了?”

    陆子峰悬起的心这才稍稍落下:“你吓死我了。怎么也不点灯的?”说着,自去将灯点上,这才发现她面前放着的,已经冷了的点心:“没吃饭?”

    钱如意趴了半响,脑袋瓜子跟着脖子一起都僵硬起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陆子峰说了什么:“哦,七嫂还没来叫我,大约饭还

    没有做好。”

    陆子峰道:“那你好歹吃两块点心垫补一下。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么?”

    “哦,没事。”

    钱如意迟钝的反应,令陆子峰忽然间无比的难受,他将钱如意拥在怀中,许久道:“莫若,这官咱们不做了吧。”

    钱如意轻叹一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哪里是咱们说不做就能不做的?”

    陆子峰道:“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来。又去考的什么功名。”

    “金珠岂可和黄土同语,白玉也并非顽石能够掩藏。当初你去科考,不也没有考中么?哪里就是那科考的错处了?你太过优秀,就像是那真金藏于黄土之中,总有藏不住的时候。要怪,只能怪这世道。不让人做好好的夫妻,总要从中生出事端来。”

    “是我羽翼未丰,德行尚浅,累你委屈,你倒劝慰起我来了。让我的心中越发的忐忑,就好像,你已经将我划分出咱这一家三口一般。”

    钱如意叹息道:“莫说那个。你也累了。我去看看饭菜准备的怎么样了。”她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来到院子里,忽然看见院子里多了几个陌生的身影。四个小丫头并两个年长些的婆子。不用说,都是常云裳姐妹二人带来的。

    钱如意走到灶房门口,唤了一声:“七嫂。”却并没有听见七嫂的声音。

    她心里奇怪,走进去,一看,只见七嫂正坐在灶火前,望着黑漆漆的灶火发呆。孙氏拢着狗子,默默的站在一旁作陪。别说饭菜了,连火都没有生。

    钱如意又唤了七嫂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话未出口泪先流:“如意,咱们两个可怎么办?莫若,咱们回村里去吧。”

    钱如意看见她那软弱的样子,本就不舒服的心里,顿时就怒火往上冲:“为什么要回去?这是咱们的家,只有别人走的份儿,哪有咱们自己走了的道理?”

    七嫂哭道:“你也看见那两个小狐狸精的猖狂样子,我和丫丫以后可怎么活?”

    “该怎么活,就怎么活。”钱如意看向孙氏:“天不早了,大家伙都还饿着呢。这就生起火来,先做饭吧。”

    “是哦。”七嫂似乎这时才想起,还没有做饭,说着就要起身。这一起,没有起来,一头向前栽去。幸亏那火塘里没有火,灶上的锅也是冷的。这才没有烫着。

    孙氏和钱如意将她扶住,问道:“你怎么样了?”

    七嫂摇头:“不知道,就是忽然眼前一黑,就站不住了。”

    孙氏问道:“你这个月,身上来事了没有?”

    七嫂睁大不满血丝,无神的眼睛:“我记不清了。”

    孙氏道:“我的七奶奶,您怎么这么糊涂呢?不是奴婢说您,这几日我看着您的气色,有些不大对头。别是害喜了,自己还不知道。”

    “害……喜?”七嫂浑身一震。

    钱如意见状,扶着她道:“我先扶你回屋歇着去。”

    七嫂担忧道:“那饭怎么办?”

    “家里这么多人,难道连饭都还做不得?”钱如意不由分说,让孙氏和自己一起,扶着七嫂回屋去。

    看见七嫂憔悴的样子,钱如意顿时又埋怨:“你啊,就是没有将我当自己人。知道我一向是马大哈,你不舒服就该早些告诉我。”

    七嫂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偶尔头晕眼花,眼前发黑。过了那一阵儿也就好了。我就没有放在心上。”

    钱如意将她安置好,嘱咐孙氏在屋里看着。

    七嫂仍旧放不下她那一摊子的活计:“那么多的活儿,你怎么能干得来呢?我没事,你让孙嫂子去帮你吧。”

    钱如意回头,冷声道:“你就好生养着,别的事一概别管。我自会安排。不要总是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不然,被人踩在脖子上拉屎,有得你哭。”

    七嫂顿时就闷口不言了。

    钱如意知道自己说话有些过分了。小七外头招来的那俩妖精,就是七嫂心头的一根刺。这个时候,她不该提。可她心里憋着一窝子的火,又不擅于隐藏情绪的,一个不留神就说了出来。

    这时站在院子里,只见家里原来的四个小丫头子,这会儿都跟乡巴佬一样,挤在厢房的门口,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也不见赵大妹的影子。

    钱如意想起王氏让她提防赵大妹这件事来,心里顿时更加的恼火,几乎是吼道:“大妹,你在哪里?”

    赵大妹这会儿,正在厢房里帮忙安置东西。那两姐妹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厢房太窄,无论如何放不下。可是,也没有让一个没过明路的妾,占正房的道理。因此,赵大妹就在那里看着。

    那姐妹两个带来的人,可不止院子里的四个丫头,两个婆子,屋里还有俩大丫头呢。

    赵大妹听见钱如意的话,从厢房里出来:“奶奶什么吩咐?”

    钱如意道:“爷们儿从外头都回来了,家里清锅冷灶的,人都死哪儿去了?”

    赵大妹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吩咐那四个挤在一处,将那两个妾当景儿看的小丫头们:“都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烧火做饭?”

    赵大妹在家里一向不招人待见。因此,那小丫头也不怕她,转头道:“你算什么?凭什么使唤我们?”

    钱如意二话没说,走上前去,劈手就是一巴掌。她再没力气,这一巴掌也是用力力气打的,顿时就将那小丫头打懵了。捂着脸就要哭。

    赵大妹见状,喝道:“来的时候,你们的娘都没有教你们规矩么?”

    那丫头闻言,这才硬生生止住了眼泪。丫头不算人,在主人家是不许动不动流泪的。只不过钱如意一向不管事,七嫂比较随和,将这些个小丫头们都给纵的忘了本分。

    就连钱如意这会儿打人,也不是为了立威,多半的愿意是因为心里生气。气那丫头里外不分,当着敌人的面,下自己家人的脸面。

    话说,这还是钱如意第一次打人。她自幼不少往家里惹事,可一次都没有轮到她亲自动手过。这一巴掌打出去,她的半边身子其实都在颤抖。她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这样。

    那四个小丫头乖乖的跟着赵大妹去灶下做饭去了。

    院子里,那姐妹二人带来的丫头婆子,都诧异的看着她,在那诧异之下,明显的鄙夷。

    钱如意知道,自己刚刚的举动,确实挺掉价的,但是她实在忍不住了。要是不发泄一下,会把自己憋疯。她现在,甚至一刻都不想再这个院子待着。于是,她真的举步走了出去。

    赵丰收在小门外头,傍着围墙,搭建了一个不大的房间,平日里他就住在那里头。除非有事,要不然从不踏足院内。钱如意平常

    不怎么出门,所以,两个人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但见面的时候其实并不多。

    钱如意在黑夜里自己走出来,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赵丰收诧异的看向她,但瞬间,似乎明白了钱如意的处境,垂下头没有说什么。

    钱如意也并不指望他能说什么,这人自幼就是个闷葫芦。

    只不过,这个时候,有人陪在身边,远比自己一个人要好的多。

    钱如意就那样在门外站了许久,赵丰收则默默的缩在他的小屋里,并没有出来,也没有和钱如意搭话。

    “如意,你怎么在这儿站着?”王氏提着一个灯笼,穿过稀疏的林子走了过来。

    钱如意不答反问:“黑灯瞎火的,你去那边做什么?”

    王氏道:“还能做什么?小七将那两个妖精安置在了那边。那两个妖精托大的很,竟然还想住进上房里。”

    钱如意道:“你还说是我舅妈。七嫂倒是你亲外甥女儿了。”

    王氏道:“这个醋你也要吃,以后可有得你吃。”说着拉着钱如意回院子里。

    这时,赵大妹已经带着那些小丫头在灶下做饭了。

    那些个丫头,连赵大妹在内,哪一个是会做饭的人呐。生的煮成熟的,毒不死人就算不错了。

    饭菜上桌的时候,钱如意还罢了,反正她没什么胃口。陆子峰也没什么,他和钱如意在一起,早就练成只要没毒就能下咽得本事。余下的那些人,连王氏在内,看见那饭菜,脸都绿了。

    钱如意只扒拉了两口,应应景儿就回屋去了。陆子峰紧跟着也回去了。七嫂在屋里歇着。孙氏陪着她。一共就这几个主人,都不在,扔下一屋子的人,脸色比刚才看见那饭菜还要精彩。

    钱如意回到屋里就合衣睡下,陆子峰回来看见了,也跟着她合衣躺下。夫妻二人谁都没有说话,躺了一会儿各自睡着了。等到天亮的时候,钱如意难得的早醒,才发现自己依偎在陆子峰的怀里。

    “醒了?”陆子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钱如意才发现他早就醒了,于是问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陆子峰道:“习惯了。”

    钱如意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有些发愁。家里一下子冒出来那么多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子峰道:“我有个主意,你要是实在不想搭理她们,就给她们找些事情做。免得她们闲了生事,你还要麻烦。”

    钱如意道:“她们一看就是千金小姐出身,又能做些什么?”

    “又心软了吧?不管她们是什么样的出身,进了这个家门,我都得听你的,何况她们。要是她们因此不想在这里待着了,不正好么?”

    钱如意扶额:“你不要说了,我现在就不能想这个,一想就头疼。”

    陆子峰心疼道:“开心一些。等我空了,好好陪陪你。”

    钱如意忽然想起什么:“七嫂似乎又有身孕了。”

    “那是好事啊。不管男女,生下来都好和丫丫做伴儿。”

    钱如意半支起身子,看着陆子峰:“你都不着急的么?丫丫有人做伴儿,笨笨呢?”

    “笨笨有丫丫做伴儿。”

    钱如意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肚子,也太不争气了些。七哥才回来,七嫂就有了。我们生了笨都几年了?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246、管好你自己吧

    陆子峰道:“缘分没到呗。好好的,怎么又想起这个?”

    “什么好好的。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好。男人的心,海底的针。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呢。我不趁着年轻,多生两个,等将来给我养老,以后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陆子峰目光一闪:“你原来想的是这个?你等着,我今儿早些回来。”

    钱如意一怔,忽然明白过来,一脚踹在陆子峰的小腿上:“你个流氓。”

    陆子峰凑在她耳边:“我想你了。”这个‘想’显然是别有用意的。

    钱如意推他:“滚滚滚……”

    陆子峰起身:“你倒是给我找件衣服换换,你闻闻,都馊了。亏得你昨晚一整夜的还搂着抱着,也不怕呛着自己。”

    钱如意这才注意到陆子峰果然一身的汗腥味儿,顿时皱眉:“你这些都干什么去了?怎么就和行猎的周正遇到了一起?”

    陆子峰道:“再别提。我又不是傻子,知道北定候不喜欢我,我还往他面前跑。谁知道怎么得,就和他遇个对头。”

    钱如意道:“能不能他是故意要和你来个偶遇的?”

    陆子峰一怔:“故意?就为了给我送两个女人添堵?”

    “这不是好事么?怎么就成添堵了?男人不都喜欢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么?”

    陆子峰沉默了片刻:“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啊。”

    钱如意知道他说的是葛世文:“二太太想让王氏回去。”

    陆子峰道:“回去自然是好的。她这样在咱们这里,家不成家,业不成业的。年轻的时候还好,要是老了所靠何人?”

    钱如意顿时冷笑:“难道我们女人,离了男人就都要不得善终么?”

    陆子峰摇头:“不独女人这样。男人又何尝不是呢。”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赵大妹的声音:“里头还没起。”

    钱如意顿时就捂住了脑袋:“头疼。”

    陆子峰歉意道:“让你受累了。”不过,下一刻就话锋一转:“谁让你是我媳妇呢?我的事,你不管又让哪个去管?”

    钱如意瞪眼:“陆子峰,你能不能有点儿良心。我嫁给你,就是用来给你挡烂桃花的?”

    陆子峰一边换衣服,一边道:“你这个比喻恰到好处。你自己不也处处桃花开么?”

    “男人能和女人一样吗?女人多傻,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你们男人呢?樊素口,小蛮腰,铜雀春深锁二乔。你拿什么和我比?”

    陆子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座中多少痴儿女中的一个?”

    “你喜欢的是如言。”

    “你还喜欢周正呢。”

    钱如意忽然发现,俩人说着说着又说回来了。似乎俩人每次说话,都能说着说着绕到这个上头来。这个话题说久了,仔细想起来,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于是,钱如意选择了恹恹的闭口。

    陆子峰换好了衣服:“等着我,我今儿一准儿早回来。”

    钱如意趴在被窝里,哼了一声。

    陆子峰走去开门,只见赵大妹站在门口。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转过头来:“大人,常姑娘煮了燕窝粥。”

    陆子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春寒料峭中,两个端庄美丽的女子,捧着托盘站在那里。看见陆子峰,双双向他福身行礼。那仪态万方的姿态,是钱如意从来没有过的。这也难怪。钱如意一向随心所欲惯了,又没什么机会正儿八经的向谁行个礼什么的。

    陆子峰随口道:“这样冷的天,以后不用这样辛苦了。”

    却听屋里钱如意的声音传来:“做都做了,你好歹吃两口。人家一早辛苦煮的,又难为想着你给你送到门口,哪有就走的道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不能容人。”

    陆子峰转头,屋内光线暗,钱如意整个人隐在朦胧的阴影中,他也看不真切。只觉得,似乎只是一瞬间,钱如意就距离他好远。

    钱如意看陆子峰,却是看的清楚,见他的神色晦暗的样子,于是道:“正好我也不会煮,七嫂身体又有恙。有人做了就是好的。哪里就有那么多的东想,西想的?难不成,人家还给你下药不成?”

    惊得那二姐妹,连忙就要跪地告罪。

    赵大妹拦着:“奶奶也就随口一说,你们这样可就开不起玩笑了。倒让人觉得你们真的心虚一般。”搞的那姐妹二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陆子峰急着去上差,因此随便拿了一盅燕窝来,倒进嘴里。而后将炖盅放回托盘上:“多谢。”转身走了。

    这跨院到主院,中间就俩门,中间一个不大的四面高墙,仿佛缩小版瓮城一样的院子。所以,陆子峰去上差,连人都不用使唤,自己溜达着就去了。

    陆子峰就这么溜达着走了。钱如意这会儿还在被窝里。院子里空留下两个美丽的女子,端着个托盘,领着俩小丫头子傻站着。估计这俩人,此刻已经无数次在心里抬头问苍天,我是谁?在什么地方?我在干什么?

    话说,陆子峰走后,一个晚上都没睡好的钱如意,破天荒的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家里人早就习惯了她这种早睡晚起的作息模式,全都见怪不怪了。那初来乍到的可就不太好过了。

    要是按照正常的流程,家里进了新人,总该有个章程的,就算不像娶正妻那样,张灯结彩。也总得意思一下,最起码定个主次尊卑,有了规矩可依啊。

    到了钱如意这里,完全颠覆了这一传统。她想起这件事就头疼,索性来了个不闻不问。当那院子里忽然冒出来的一堆人是空气。她这个态度,别个自然也是这个态度。常云裳姐妹两个也是到了血霉,遇见钱如意这样的一个主母。

    就算你憋了一肚子的雄心壮志,想在后宅之中建功立业,也是有力气没地方使去。根本没人接招啊。

    钱如意一觉睡醒,才觉得脑袋轻松了许多。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中午了。肚子里早就饿得咕咕叫。她才坐起身,就见王氏从一旁的桌子边转过头来:“醒了?”

    钱如意想起来,王氏原本说今日要去帮二太太挑人的,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氏笑道:“我都回来了。”

    钱如意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起的晚了。

    王氏问道:“你今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钱如意顿住穿鞋的动作:“如今家里不比以前了,哪里能一直让你给我开小灶。”

    “这话说的可是好笑。这是咱们自己的家,咱们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我给开小灶,我乐意。”

    钱如意问道:“七嫂怎么样了?”

    王氏笑道:“那个糊涂蛋,自己都有了身子快俩月了,竟然都不知道。亏她还生养过一个呢。”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神色黯淡了下去。

    钱如意知道,她大约是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孩子。正要想话来劝慰她,却见王氏已经收拾起了黯淡的神色,依旧阳光明媚,满脸笑容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饭。等吃了饭,我还有事情和你说。”她说完,就一径的走了。

    这时,赵大妹走了进来。将手里的脸盆放下。不用说脸盆里是给钱如意洗涮的热水了。

    钱如意有些过意不去:“我自己来就好。”

    赵大妹道:“你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别人的时候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一塌糊涂。只好我们跟着你的人,自己警醒着些。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什么世面没见过的?自然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钱如意翻个白眼儿:“往日让你说话,你都难得开口。今日我还没有说什么呢,你倒一堆话等着我。”

    赵大妹道:“你糊涂起来,我自然就话多。”

    钱如意洗漱了,一边梳头,一边仍旧让心不下七嫂:“七嫂那边怎么样了?七哥有没有给她气受?”

    赵大妹瘪嘴道:“快别提了。七爷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回来,到那边去了。”

    钱如意顿时就起了一股子气:“七哥也太不像话了。这不是纵着那俩妖精,踩踏七嫂吗?”

    赵大妹道:“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如今家里人多了。七爷虽说是你的亲哥哥,可也是个大男人。大家总是在一个院子里起居,到底有些不像话了。”

    钱如意道:“我才不管那些。这是我家,自来就是这样。”

    赵大妹便不再说话。

    钱如意几乎没有梳过什么复杂的发式,没嫁人的时候,两条大辫子。嫁了人之后更简单,就一个圆髻。所以,三两下就束好了。

    正好王氏也端了饭菜来,黄橙橙一碗蒸鸡蛋,上头洒着细碎的小葱沫子,滴了几滴香油。看着翠绿嫩黄,闻着香味扑鼻。只不过,钱如意不爱这个,就有些恹恹的。扒拉了两口道:“我去看看七嫂。”

    王氏道:“我陪着你去。正好到了午间吃饭的时候了,到了那屋里,说不定人多了你还能多吃两口。”

    钱如意闻言,又将吃剩下的蒸蛋拿过来,一口气吃完了。

    王氏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她。钱如意被她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是孩子。舅妈这是干什么。”

    王氏道:“我在想,你爷爷、奶奶当真是了不起的很。难为她们怎么把你这样一个难伺候的孩子养大的。”

    钱如意闻言,顿时心头一股暖流涌动:“是啊。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我都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才行。绝不能辜负他们二老对我的一片苦心。”

    王氏笑道:“这才对。”

    两人去了旁边七嫂的屋里,进去的时候,孙氏正在门口纳鞋底儿。见钱如意过来,便要起身。钱如意示意她不用动弹,自己走了进去。只见七嫂正在床上躺着垂泪。

    钱如意走过去:“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回头再让孩子看见。丫丫那孩子心细,别让她跟着担忧才对。”

    七嫂抬袖将眼泪拭去:“如意,你哥真的好狠的心啊。我在这里受罪,他竟然连来看一眼都不来。”

    钱如意道:“这是他的不对,我替他想你道歉。有我在,你只管把心放宽。一会儿我去找我哥,告诉他你又有了身孕的消息,他一定就来了。”

    七嫂颓丧道:“你快别管我了。如今你自己都一大摊子事。你家那两个新来的,我也看见了,只怕比我家那两个妖精还要厉害些。你看看人家的嫁妆,咱们乡下女人,几辈子能攒下那么些个东西?光是在这个上头,你就矮了人家一头的。”

    钱如意顿时就恼了起来:“七嫂,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就矮她们一头了。别说她们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呢?就算将来要进门子,也得先给我磕过了头,奉过了茶,我点了头才行。”

    七嫂道:“你气糊涂了吧?”

    钱如意真是恨其不幸,怒其不争:“你才糊涂呢。我是陆子峰明媒正娶,正儿八经的老婆。那后头来的,就算是带着金山来的,见了我也得低头。我可不像你,自己糊涂,只会在这里哭啊哭的。”

    七嫂见她恼了,连忙道:“我这不也是替你担心吗?”

    “你管好自己吧。”钱如意说着,起身就向外走。

    七嫂急了:“你去干什么?”

    钱如意气呼呼道:“去帮你教训狐狸精,把我哥找回来。”

    王氏连忙跟着钱如意往外走,又吩咐孙氏好好照看七嫂。

    钱如意从院子里走过。那姐妹二人带来的丫头和婆子,一个个傻愣愣的看着她,根本就没想起来还要行礼什么的。钱如意自然也不在乎,但是该呲哒她们的话,还是不会少的:“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一样,见了人连叫一声都不会。也不知怎么学的规矩。”

    那两个婆子倒还罢了,毕竟年长一些,经得住事。那小丫头子们就有些沉不住气儿。

    正要吵闹的时候,被屋里一声低咳,喝止住了。

    钱如意出了小门,穿过稀疏的树林,对面不远就是小七之前修建的宅院了。自从老贤王来了,把一家人整到经略司里去住之后,这个宅子就一直在外头租着。老贤王走的时候,跟着他过来的人家,也走了许多。这宅子就又空了下来。没想到,正好给那外头来的住了。

247、我想办法

    原来,这宅子周围没有什么人家的。这两年土匪闹得厉害。因为这附近驻扎了经略司的兵马,相对来说比别处安全一些。很多百姓都纷纷在这一带落户。起房盖屋。两年时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家。

    钱如意一向很少出门的,所以穿过树林看见那边的景象,还诧异了一会儿。这才在一片民房之中,找到大家原来居住的房子。那

    一刻,她忽然意识到,她和小七,真的到了该分门立户的时候了。她们兄妹二人,都不再是当年那个需要彼此紧紧依靠的年纪了。这个发现令钱如意十分的难受。她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将胸中的难受稍稍冲淡了一些。

    王氏不解道:“怎么了?”

    钱如意摇头:“没事。”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肆意妄为的小姑娘了,很多事,很多经历和感受,真的只是放在心里就好。

    钱如意走到那院子的门前,只见院门虚掩着。她伸手将门推开。那个胖婆娘看见了,走过来阴阳怪气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们的家门?”

    看那架势,分明是要报昨日被关在门外之仇。

    王氏赶上前去一步:“瞎了你的狗眼,这是你们的姑奶奶。你们七爷的亲妹妹。”

    那胖娘们儿道:“你说是就是吗?”

    王氏瞪眼就要和她吵。钱如意道:“莫要理她。”说着,一径就往里走。

    那胖娘们儿,伸手想要阻拦。王氏劈手将她推开:“反了你个狗东西,谁你都敢碰?”

    钱如意已经听见那厢房里有人声,径直走了过去,掀开门帘见里头的门关着,她伸手就给推开了。一股酒气夹杂着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差点儿没把钱如意给扑的闭过气去。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屋内杯盘狼藉。再一看,不宽的一张床上,叠罗汉一般睡着三个脑袋。顿时就把钱如意给气的,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碗就用力摔在了地上。

    那床上酣睡的人一惊,从梦中醒来:“谁啊?”

    钱如意二话没说,两手捉住桌子边儿,索性哗啦一声,将桌子给掀了个底儿朝天。杯子、碗盏,连同上头的残羹剩饭,稀里哗啦

    摔了一地。偌大的声响,顿时就将床上还在五迷三道中癔症的三个人都给惊醒了。小七看清楚站在地上,横眉怒目的是钱如意,下意识的往被子底下一缩:“你疯了。”

    钱如意怒道:“我就是疯了。”话音未落,冲过去伸手就揪住了他们身上盖的被子。

    小七吓得慌忙抓住:“你个姑娘家家的,还知不知道害臊?”

    钱如意是扯不过小七一个大男人的,但是她此刻气急了,一口吐沫就啐了小七满脸:“你还好意思问我害不害臊?你自己做的事猪狗不如,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害不害臊?你是没见过女人怎么地?我嫂子怀着身子,难受的起不来炕,你倒好,在这里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美呢是不是?

    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这事儿办的也还算个人?”

    小七其实早在看清楚,进屋的是钱如意的时候,就已经羞臊难当。只是当着女人的面,又被钱如意这一通得抢白,顿时就恼羞成怒起来,指着她道:“你给我出去,我一会儿和你算账。”

    钱如意怒道:“你不和我算账,我都要和你算帐的。”说完,气冲冲的出了屋子。

    外头,那胖婆娘还和王氏在纠缠呢。钱如意一肚子的冲天怒火没地方撒,捡起一个扫把,冲着那胖婆娘没头没脸就是一顿削。她没身力气,平常就算再气都轻易不会和人动手的。这个时候,实在是气的受不了了。

    那胖婆娘顿时就鬼哭狼嚎起来:“七爷救命啊,打死人了啊。”

    小七穿起衣服从屋里出来,看见这情景,走上前去,伸手将钱如意手中的扫把夺了,远远的丢开,吼道:“你想干什么?”

    钱如意反问:“你想干什么?”

    小七一怔,黑着脸道:“回家去,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钱如意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叫道:“我也是姓钱的,什么就用不着我管了?你敢不敢和我回家里去,找大伯他们评评理去?”

    小七喝道:“你别闹了行不行?你哥我好歹也是个男人,你能给我留点儿脸面吗?就算你真的闹到家里去,你以为大伯他们不知道?”

    钱如意气极反笑:“他们是知道你在外头有女人,可你敢让他们知道你在外头是这样鬼混的吗?”

    “妹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就成了你哥在外头鬼混了呢?”那个绿什么绿的,不知何时从屋里钻出来,阴阳怪气的望着钱如意。

    “滚……”

    “滚……”兄妹俩几乎异口同声,呵斥了那绿什么绿一声。

    那绿姑娘顿时就委屈起来,向着小七一顿足,含嗔带怨唤了一声:“七爷……”那语调一波三折,听得钱如意都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旁的王氏看着这景儿,呼道:“我昨儿竟没有看出来。老七,你本事啊。这是整了俩窑姐儿回来给你老钱家光宗耀祖来了。”

    那绿姑娘闻言,顿时变色:“你骂谁是窑姐儿?”

    王氏冷笑一声:“骂的就是你。”

    小七正在气头上,向王氏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兄妹讲话,轮得到你插嘴?”

    王氏冷哼一声:“你到你舅舅面前说这话,要是他不大耳刮子抽你,我姓王的是丫头大闺女养的。”

    那绿姑娘也是个没眼力价的,见小七给她撑腰,顿时嘚瑟的鼻孔都要朝天了,向王氏道:“只怕你不是大闺女养的,倒是表字养下的。”

    王氏二话没说,上前两步,劈手就给了那丫头一耳刮子。她可不是没有四两力气的钱如意,这一巴掌打得可是不轻。顿时就将那绿姑娘的牙都打松动了,顺嘴流血。

    那绿姑娘回过神来,顿时嚎叫起来:“你敢打我……”张牙舞爪向着王氏就冲了过去。

    王氏可不是一般的厉害人物,想当年他跟在葛世文身边,住在陆家的时候,可是隔三差五都敢挑衅一下钱如意这个女主人的。虽然那时候并没有沾光,但足以说明,这女人内里野性张狂,非一般女人能有的。

    这个女子,有口,有心还有手。吵架,玩心眼儿,打架那都不在话下。

    那绿姑娘一副娇柔纤细的样子,仿佛弱柳扶风一般,哪里是王氏的对手呢?

    只见王氏一把就给她撂翻在地上,一屁股蹲在她肚子上,挥起双手,噼里啪啦左右开弓,眨眼的功夫就扇了那绿姑娘十七八个耳光,早将一个小娇娘给打成了猪头一样。

    那绿姑娘却不肯服输,一径的叫骂,又骂那胖娘们:“你是死得么……”

    那胖娘们儿想要去帮架,钱如意向前一横,挡在了她的面前。就算给她是个胆子,这胖娘们儿也不敢真的动钱如意一根手指头的。

    小七眼看着自己的心头肉被王氏虐,却又无可奈何。他是知道王氏之前的身份的,因此,还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无论如何不能去拉王氏一个年轻的妇人,更不能和她动手。不然,葛世文那边不好交代。

    可他又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心头肉被虐,于是喝道:“王氏,你够了。”

    王氏这个时候看自己打得那妖精也不轻了,于是借机站了起来,向着小七冷笑一声:“好叫七爷知道,我这可是为了大家的脸面好看。你的家教委实的不上台面。由此看来,你在京里整的那个,也不怎么回事。”

    小七道:“你又知道什么?”

    王氏反问:“你说我不知道?看看你现在整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还不都是你那外头的整来的?你什么时候见你媳妇,往家里给

    你整这些个妖精进来了?”

    小七沉声道:“她一个乡下娘们,又知道什么?”

    王氏冷笑:“你还是乡下娘们生的呢。”

    小七待要发怒,又忌惮葛世文。因此摆手道:“我不和你们这个妇人一般见识。”因此抬脚要走。

    钱如意问道:“你不去看看七嫂吗?”

    小七转头:“她让你来的是不是?”

    钱如意盯着他,目中神色渐冷:“七哥,你变了。”

    小七却像忽然间在无所是从中,找到了眼前这乱七八糟的场面的罪魁祸,更加大声吼道:“是她让你来的是不是?”

    钱如意盯着他道:“你心里清楚。七哥,我看不起你。你不但薄情寡义,你还是个懦夫。”这一刻,她真的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哥哥,失望至极。

    小七挥起手来:“你再胡说八道,我打你信不信?”

    钱如意瞪眼:“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小七也将眼睛瞪起来。

    兄妹二人仿佛比赛谁将眼睛瞪的更大一般。

    许久,小七见钱如意并没有气馁的意思,他将手一扬,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垂落在身前,转身道:“懒得和你一般见识。”说完,抬脚便走。

    “爷……”一直没露面的红姑娘从屋里追出来。

    小七头也没回的走了。

    那红姑娘转头看向钱如意,似乎猛然间醒悟过来什么似的,紧走几步向着她福身行礼:“奴婢小红,见过姑奶奶。”

    钱如意这时,只觉得多看这里的人一眼,都得回去洗洗眼睛。因此,眼皮都没眨一下,向王氏道:“咱们回。”

    两人出了院门,一直走过那树林。王氏才心有余悸道:“刚刚咱们是不是闹的太过了。以后你七哥要是因此嫉恨你七嫂,那可怎么办?”

    钱如意道:“你是个明白人,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七哥现在已经被女色迷了心窍,就怕原本对我七嫂那一点儿真心,都要烂了。

    就算咱们不闹,他也未必就记得七嫂的好。”

    王氏道:“如今这样,咱们回去要怎么向你七嫂交代?”

    钱如意沉吟道:“先不说。”

    王氏后悔道:“早知道,我就不打那小妖精了。实在是看她那猖狂的样子,我一时没忍住。”

    钱如意道:“打便打了吧。我要是有你的力气,也早打她了。”她站在那稀疏的树林边缘,抬眼看着经略司的围墙,一股无法言说的厌恶从心头升起:“我真的想带着孩子回乡下去。”

    王氏这才想起,钱如意这会儿比七嫂的处境只好那么一点点。小七是个不通礼教的乡下汉子,做事全凭心意,连一点儿脸面都不给自己的原配正妻留。陆子峰比小七强那么一点点,还知道和钱如意说,给她留面子,如此而已。

    可是说到底,对于原配妻子来说,那伤害都是一样深刻痛苦的。

    王氏看着钱如意,忽然叹息了一声:“我原本恨极了郑氏,如今看见你和你七嫂的处境,竟忽然觉得,自己当初做的事情,当真是可恶至极。这时,竟然还有些同情起那郑氏几分了。”

    钱如意意外的看向她,许久微微一笑:“你能放下仇恨,又何尝不是对自己的解脱呢?”

    王氏点头。

    钱如意将目光放远:“你说,这人到底有没有前世今生?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天堂地府?”

    王氏无比肯定的点头:“有的。”

    钱如意道:“我想修一座阎王殿。”

    “……”王氏无语,这件事,钱如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

    钱如意接着道:“倘若世间真有六道轮回,天堂地府,那人们再想要为所欲为的时候,大约会有所克制吧。”

    王氏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善心。可是,盖什么庙不好,为什么非要建一座阎王殿呢?”

    钱如意忽然一笑,却无奈又苍白:“佛法慈悲不还有四大金刚护法吗?这世上,善有善报,恶总要有恶报才对。”

    王氏见说不动她,转而忧愁道:“可银子哪里来呢?”

    钱如意道:“我想办法。”

    王氏发愁道:“就陆先生那几两俸禄银子,眼下家里这么多人,紧紧巴巴不拉饥荒就不错了。你又不会变钱,能有什么办法?”

    钱如意道:“你别管,明日陪我去城里转转。”

    王氏点头:“这个不难。总归你去那里,我跟去那里。”

    翌日,钱如意就和王氏两个出现在金山县街头。

    去岁,因为匪患。刚刚休养生息几年的百姓们,再次遭遇巨大的打击。许多家庭因此流离失所。金山县街头的乞丐,几乎一夜之间就增添了许多。就算陆子峰和葛世文绞尽脑汁,呕心沥血。这种事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解决得了的。连带着,县里做牙婆的家里,生意都比往年好。

248、穷

    钱如意要去的,就是县里的牙婆家里。

    她以前是十分逆反买卖人口这种事,可是经历的多了,不知不觉也麻木了起来。

    王氏自幼在金山县城长大的,对这里十分的熟悉,因此钱如意才让她一起来。钱如意买了两个长相平常,但是口齿伶俐的男孩子。王氏还以为她是给笨笨买来做伴儿的。毕竟笨笨现在大了,在私塾里读书,一天天独来独往的,到底是孤单了些。

    钱如意却并没有让这俩娃给笨笨做伴儿,而是收俩娃为徒,一个取名金德禄,一个取名金德篆。教他们说书。她虽然对于这种买卖人口的事,无可奈何。但终是无法将活生生的人当成个物件。王氏这才明白,原来钱如意是打的这个主意。

    她自己要去抛头露面说书,那肯定是不行的。别说她现在是经略使太太的身份,就算是之前做姑娘的时候,家里也不会允许她抛头露面做这个的。

    但是,她不做,不代表她不能教人做啊。

    可转而,王氏又替钱如意发愁起来:“你这样做,要什么时候才能赚够建阎王殿的钱?”

    钱如意也不知道:“总之,咱们做着就比不做要有希望。”其实,她最想说的是,这个家她现在一会儿都不想在这里待着。

    钱如意自己忙得不亦乐乎,自然就顾不得管家里那常云裳、常云容两姐妹。那两个小女子,一开始还是挺能沉不住气的。不过,钱如意整天不知道干什么,进进出出的。陆子峰一大早就走,有时候三五天不会来。这俩姐妹想见也见不着。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姐妹原来的身份可要比钱如意这个乡下女人要高贵的多。如今到了这里,要在这个乡下女人面前低头不说,那女人还不知好歹,一连半个月都不提两个人和陆子峰的事。那她们在这里待着,算怎么回事呢?

    “奶奶,吴嫂子求见。”

    这天,钱如意才刚起来,赵大妹就从外头捧着脸盆进来。

    钱如意的身体自来的孱弱,一向比别人睡的时间长,因此,早上想堵她那是非常容易的。

    吴嫂子是常云裳的奶妈子,那个妹妹常云容跟前还有一个奶妈子,姓刘。而且,这姐妹俩除了带来了两个老妈子,四个小丫头子,还带着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一个叫春花,一个叫秋月。年纪和那姐妹二人相当,而且都生的也不错。

    就这些人,都快赶上钱如意之前的一大家子了。

    钱如意听见那边的人,就脑壳疼。她扶着额头:“有事吗?”

    赵大妹道:“还能是什么事?她们一直这样被晾着,沉不住气了呗。”

    钱如意摆手:“打发走了,就说我没时间。”

    赵大妹道:“这件事,你迟早都要面对的。我已经帮你挡了好几回了,这是瞅准了机会,特意来堵你的。”

    钱如意两手捂头:“这个该死的周正,没事找事。他自己的事情都还整不明白,却还有心情俩管旁人家里得闲事。可见是吃饱了撑得。”

    赵大妹连忙冲她摆手:“快别说了,再被人听见。”

    钱如意道:“我就说了,别人听见了又能怎么样?就算是这会儿周正站在我面前,我也照样是这话。”她坐在那里想了想:“去叫王氏来。”

    赵大妹点了点头去了。一会儿的功夫,王氏就从外头走了进来。不等钱如意开口,就像外头努了努嘴道:“那屋的,在外头堵你呢。”

    钱如意不耐烦道:“我知道。”

    王氏道:“你叫我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想我再替你打一架去?这种办法,对那屋的是没用的。”

    钱如意摆手:“不是。你对县里比较熟悉,咱们县里有没有会弹琴唱戏的女孩儿?要长得漂亮的。”

    王氏一怔,看向她:“你想开了,要给自己准备几个人来和那屋的打对台?”

    钱如意摇头:“不是。我是找来送给周正的。他不让我舒坦,我自然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王氏一愣:“啊?”

    钱如意问道:“到底有没有啊?”

    王氏还没有回过神儿来呢:“如意啊,你说的是真的?你可要想好了,北定候可不是寻常人物,那可是咱们关内的大救星。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匹配得上他老人家呢?”

    “噗……”钱如意没忍住,顿时失笑:“周正要是听见你叫他老人家,只怕要被气死。”

    王氏吓得连忙捂嘴:“瞧我这张破嘴。越发的没遮拦起来。”

    钱如意道:“你去,你快去打听。打听到了咱们再计议。你就当是替关内的老百姓关心北定候了。他如今而立之年了,膝下却只有一个世子。他的王妃又是上了年纪的,再想生育也不大可能。咱们多送他几个,好让他们老周家多多的开枝散叶。”

    王氏的眼睛亮起来:“你要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只是……”她看向钱如意:“北定候那样大的官儿,真的只有一个儿子?”

    钱如意点头:“这还能错么?我和玉颜是好朋友,她可是北定候的儿媳妇。那北定候家里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北定候才四十多岁,怎么他的王妃就老了呢?”

    钱如意道:“他的王妃是童养媳来着。嫁给北定候的时候,北定候才三岁,他的王妃就已经二十岁了。”

    王氏惊叹道:“哎呀,原来这侯爷家的事,和咱们老百姓家里的事也差不多。我还以为,就咱们穷乡僻壤的,才会怕儿子将来说不上媳妇,早早的卖个童养媳放在家里呢。”

    钱如意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懒得和她解释。因此,催促道:“你空了就快去。”

    王氏点头:“我定然把这件事给办好了。”

    钱如意转念又嘱咐道:“这种事情,在大户人家都是内宅里女人们计较的。你可不要说是我师兄的意思。反正就是咱们女人们私下里计较的一片好心就行了。要是打着陆师兄的名头,只怕要被人捉了把柄去。让朝廷里那些言官们有话说。”

    王氏不解:“咱们本来就是一片好心,那些言官又能说些什么?”

    钱如意道:“你不懂。女人们做这件事,那叫顺理成章。男人们要是把心意花在这个上头,那就成了骄奢淫逸了。于名声一千一万个不利的。你可千万要记住。也就咱们自己家人,我才放心。不然这件事托付给别人去做,我还不放心呢。”

    王氏跟过葛世文,因此多少知道些风评对官员的重要性,因此顿时就紧张起来:“原来这其中的弯弯绕是这么算的。”不过,片刻她也就自我通透起来:“说也是。寻常里做媒的,也多半是女人们穿针引线的多。如今换成了侯爷家的事,我竟然就糊涂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保管给你办好了。”

    钱如意道:“不是给我办好了,是给咱们大家办好了。那北定候可不是咱们家的北定候,是关内一大家伙的北定候。”

    王氏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就更有底儿了。你等好儿吧。”她说完,就向外去了。

    赵大妹指了指外头。

    钱如意才刚刚不疼了脑袋,又疼了,咬牙道:“让她进来吧。”

    那吴婆子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就等着这句话了。因此,也不等赵大妹去叫她,自己就走了进来,望着钱如意就请安:“老奴吴氏,给娘子请安。”

    钱如意睁大眼睛装糊涂:“你找我有什么事,尽管说。”

    吴婆子道:“是这样。您看咱们姑娘到家也有些日子了。您看,是不是也该定个日子,给娘子您奉茶啊。毕竟,大家一个院儿里住着,有个名分大家走动也方便些是不是?”

    钱如意从赵大妹手中接过热水来,喝了一口。别看她表面平静的很,跟在计较这件事似的。其实内心里她什么都没想,就觉得头疼了。

    吴婆子看她怔怔的只管出神,实在等不及唤了她一声:“娘子……”

    钱如意抬起眼皮:“你别催啊。我这不是在计算日子吗?我师兄整日忙的不见人影。我都抓不住他的。这个大家日日都见到了,也不是我说谎,故意找借口。我总算一算,看他什么时候休沐。”

    吴婆子躬身道:“陆大人公务繁忙,奴才们都有眼睛看着呢。日常里咱们也多承蒙娘子的照拂,咱们嘴上不说,心里感激不尽的。也正是如此,所以娘子也别怪姑娘们沉不住气,自己不知道尊重,巴巴的来问娘子日子。实在是咱们看着娘子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实在辛苦。等姑娘们有了名分,也好替娘子分担、分担。”

    钱如意道:“你也来家里有些日子了,须知我不是那多心多意的人。女人嫁人那人,那是一辈子的大事。我不言语并不是轻视谁,却正是重视着你们姑娘呢。不肯潦草的委屈了她们。要是学那没规没矩的,就让你们姑娘伺候了我师兄去,也只是她们自己不好看,于我却是没什么大碍的。”

    吴婆子闻言,连连点头哈腰:“娘子说的对。是咱们考虑不周。”

    钱如意道:“这么着吧。我师兄的时间实在不好掌握,等我回头问过他的意思。抓紧的让他空出个时候来,咱们再商量。成婚入洞房,不是别的什么事情,我能干的代劳了也就罢了。这种事,我就是有心,也没那本事是不是?”

    吴婆子张口结舌:“这倒是。”

    钱如意摆手:“你有事忙去吧。我就不留茶了。”事实上,也根本没人要给吴婆子倒茶的意思。钱如意这里,她自己想喝茶还得自己倒呢。

    吴婆子只好告退出去。

    钱如意见她走了,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赵大妹低笑一声:“早就知道你嘴巴厉害,果然风采不减当年。”

    钱如意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和人斗嘴?你听听她那话说的,有了名分好帮我?我有什么要她们帮的?真要有心,她们走了多好,我还清净些。”

    赵大妹问道:“你今天还出去吗?”

    钱如意点头:“如今家里人多起来,再住在这里也不方便。”她没说的是,最主要她不想看见小七。

    那天小七走了之后,第二天是来看了看七嫂,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家里来了俩大姑娘,小七一个大男人不好进进出出,正好给他找到借口,天天宿在那俩妖精那里。

    钱如意又不能说让七嫂回自己家里去住的话,好像她要赶人一样。因此,她就萌生出要整个房子的念头来。

    地方她都想好了。就在县衙前头不远处。

    那里原来是郑学监的家。后来不是出了事情了么,被一把火烧了。钱如意就想在那里建个房子来居住。经略司这边,现在人很多。钱如意不大喜欢。

    还有一点就是,那片被火烧了房屋,在世人眼里看来,属于不吉利的地方。因为,那里不光被火烧了,还从井里打捞出了死人。

    钱如意为什么不在乎呢?她穷。

    正是因为这里晦气,别人都不要,因此低价就十分的便宜。钱如意都打听好了。像经略司附近,原先一文不值的地方,现在都炒到几十上百两银子一个宅基地了。县衙前头这片,同样的价钱能买下所有被火烧毁的地方。

    她没钱,还想整个大一些的地方。关键是,还不能太热闹了,也不能太偏避了。太热闹了,钱如意嫌吵,太偏避了,她这副小身板,金山县又才闹过匪患没多久的,她害怕。

    寻遍金山县周边,顶数县衙前头这块地最合适。

    钱如意今天准备去找葛世文,拿买地的文书。

    葛世文虽然不是钱如意的外婆生的,可也是钱如意的舅舅。有关系自然好办事。她径直从县衙的后门进到后衙里去。

    才走进去,就见下人们正在忙碌着掌灯挂彩。二太太身边的婆子看见她,连忙笑着迎了过来:“表小姐来了。您现在都是经略使的夫人了,怎还是这样随性呢?身边连个人都没带。”

    钱如意道:“我习惯了。”又望着那红彩问道:“家里要办喜事?”

    那婆子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可不是。前些日子,我们家老太太不是新挑了几个人来吗?”

    钱如意恍然:“这是我舅舅准备纳妾了。”

    那婆子笑道:“是呢。老太太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给您报喜。可巧您就来了。”

249、原来如此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老太太的屋子外头,就听屋里传来老太太的声音:“谁在外头呢?我怎么似乎听见如意丫头的声音了?”

    那婆子笑道:“可不就是表小姐来了。”

    钱如意走进去。只见二太太正坐在矮榻上,看着丫头们干活儿。见了钱如意,连忙道:“快过来坐。”

    钱如意走过去:“我也不知道家里有喜事,因此空着手来的,您可不要见怪。”

    二太太道:“原本我正在纠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你呢。不告诉你吧,家里这么大的喜事,没人和我一起高兴,我不愿意。告诉你吧,又怕你说我是想收你的礼钱。这下好了,你也知道,我也撇清了。”

    钱如意知道二太太是在说笑,可心里忽然间还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要是我亲外婆能像您这样就好了。”

    二太太闻言,拉着钱如意的手,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你也别怪她。她也挺可怜的。老了老了,也没能善终。”她说到这里,又叹息了一声:“话说回来,她也不能算一点儿福气没有的。至少,她还有个儿子送终,落了个全尸。哪像家里那些个人……”

    钱如意知道她想了家中惨死的那些人们,心里不好受起来。真想要安慰她,却见下一刻,二太太自己就振作了起来:“不说那些了。有件事你得帮我办了。”

    钱如意道:“您说。”

    二太太道:“家里如今要进新人,王氏却不肯回来。这怎么能行呢?你回去帮我劝劝她。那怕她来这里,等那两个小的,给她磕了头,奉了茶,她立刻就又走了呢。咱们是正经人家,总不能不给那俩小的名分。要是将来生了儿男,好说不好听的。”

    钱如意笑道:“看来您是铁了心要抬举我这个舅妈。偏偏我这个舅妈就跟吃了秤砣一样,死活不肯回头。”

    二太太笑骂道:“找打呢?怎么说你舅妈呢?”

    钱如意连忙道:“我知错了。再不敢了。您老都没见,她现在在我家里,都快称王称霸了,有事没事就要指着我的鼻子数落一通。我巴不得她赶紧回你们家里来呢。这件事,我去说。”

    二太太道:“她要非不肯回来的时候,你就和她说。并不是我和世文非要难为她。一则呢,我们娘儿俩敬她有情有义。咱们葛家遭了难,不说别的,就连我那亲亲的闺女、女婿,看见我们都像看见了鬼一样躲着。

    你大约还不知道。你那舅妈,偷偷的变卖了首饰,拿来给你舅舅看病。就冲这份情谊,葛家大奶奶的位置,就非她莫属。”

    钱如意点头:“我也是过后才听她提了这么一句。说是感念舅舅对她的恩义。那些东西,原本都是舅舅容许她从葛家带出去的。

    换了别的人家,别说小老婆,就算是大老婆,要送回娘家的时候,又有哪个肯让她带许多东西回去呢?

    也是舅舅为人仁厚,才有此后报。”

    二太太点头:“这话也对。世文这孩子,读了许多的书,果然是不白读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将王氏扶正,也有我的私心在里头呢。你也知道,不管我一辈子怎么的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打理家事,到死了也只还是个小老婆。我心里不甘啊。

    可是,你外公已经去世几年了。我就算再不甘心,也不顶用。难得王氏这样仁义的媳妇,看着她得了好结果,也就像是看见了我好了一样。

    人生在世,总要有点儿盼望,才活得有意思。你说对不对?”

    钱如意点头:“您的这话,我会和王氏说的。”

    二太太看看钱如意的左右,这才发现她是独自一人来的,于是道:“不是倚老卖老的要说你。你现在大小也是官太太,身边总要跟着个人才像样子嘛。”

    钱如意道:“我习惯了。”

    二太太摇头:“那可不行。你要是用不惯外头的,你家里人那样的多,难道还挑不出来一两个能和你做伴儿的?”

    说起这事,钱如意就哭笑不得:“您还不知道我们家,生个女儿像生什么一样。我这一辈儿,就我一个女孩儿就差点儿把全家人给累懵了。下一辈子里头,就我一个侄女儿,可今年才五岁。我又哪里去找人来做伴儿?就这样吧。”

    说到这里二太太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前几日,我听着风言风语的,说是你七哥在外头找的女人,找上门来了?还让你给打了?”

    钱如意道:“我也不想瞒着谁。七哥这事做的不地道。而且,那来的根本就不是那外头的正主,是那正主派来的两个妖精。成心来恶心七嫂的。偏偏我七哥那个糊涂蛋,看见个女的就走不动。日日和那两个妖精鬼混,连自己怀着身子的媳妇看都不看。因此我才生气起来,确实打了人的。”

    “有这事?”二太太沉吟道:“原来我还想劝你,这男人在外头,找个把女人不算什么,想要让你劝解,劝解你七嫂。要是像你说的,那你七哥可真的不像话了。不过两个丫头,就值得他这样么?”

    “谁说不是?”钱如意提起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七哥这几年在外头,别的本事一些儿没长,就整回来那两个妖精。这还没怎么着呢,就闹得满城风雨,都传到您耳朵里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还不得整出什么笑话来。我说他,他比我还凶,还想要打我。

    我七嫂那个人,又是个厚道老实的,指着他管束我哥,也是白搭。”

    二太太想了想:“这样,我和你舅舅说了,让他抽空的时候,敲打,敲打那个孩子。你们的爹娘如今不知所踪。就剩下你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的。要是有个什么差池,咱们大家败兴都还是轻的,就怕小七也糊涂起来,走了小九的后路。到了那时,才叫要命呢。”

    钱如意点头:“谁说不是呢。”

    二太太安慰她:“你放心,你爹娘不在,舅舅最大。你舅舅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钱如意发自内心的道谢。

    二太太忽然又想起什么:“你往日里不大出门,今天独自走到这里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钱如意道:“我想问舅舅,买下衙门前头那片废墟。”

    二太太皱眉道:“你买那个做什么?”

    钱如意道:“自然是盖房子。”

    二太太道:“你年轻,不懂。那地方凶煞的很,不好。你要是真的想建房子,让你舅舅再换个别的地方给你。”

    钱如意摇头:“不用了。我满县城里打听了,就数那里最合适。而且,我也不怕那里凶煞的。我现在手里没钱,等有了钱,我往那里建一座阎王殿,再大的凶煞也给镇住了。”

    二太太指着她:“可是疯了。净胡说八道。哪里有人建那个的?”

    钱如意道:“那天上的神仙,都有人建庙供奉。怎么就不能建个阎王殿了?我不但要建,等我有钱的时候,我把那十殿阎君,十八层地狱都建起来。顺便的,再建一座狱神庙。让那天下行凶作恶之人,听见咱金山县的名字,就吓得魂飞魄散,将那十分的凶恶,先吓跑七八分去。”

    二太太是上了年纪的人,又经理过生死,比一般人都将这红尘人世看得淡泊许多。闻言思索了片刻道:“你这用意倒是好的,只是你这想法,太过离经叛道。”

    钱如意道:“我自来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做离经叛道的事才是顺理成章的。我不和您说话了,我要去找舅舅买地去。”

    二太太道:“你且等一等,我话还没有说完。”

    钱如意站住脚步:“您说。”

    二太太忽然又不开口了,许久摆了摆手道:“我一时又想不起要说什么了。你先去吧,回头我想起来了,再告诉你。”

    钱如意点头。正好这个时候,葛世文从前头回来。钱如意就将自己要买那块地的事情和他说了。

    葛世文倒是并不怎么在乎那些怪力乱神的说法,因此,钱如意没费什么口舌,就将那块地买了下来。那地契也容易得,葛世文让书吏写了,扣上官印,经办人的私印和钱如意的指印儿,也就成了。

    钱如意将那地契折了折,揣进怀里就要离开。二太太不放心她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在街上走,又让身边的婆子去送她。

    两人走到那片被火烧过之后的残垣断壁旁边,钱如意忽然就想起了什么。她之前心血来潮去给代理县令的陆子峰送饭,曾经走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汗毛倒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时候,她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再次走到这里,却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地方,之前藏匿了许多的匪盗之流。就连太子,都折在了这帮人手里。

    只不过,如今再路过这里,虽然原来的房屋都成了废墟一片,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没有了。

    “相公啊……女儿……”

    从那废墟深处,传来一个妇人嘶嘎难听的呼喊声。来送钱如意的婆子听见了,顿时吓得一个哆嗦:“什么东西?”

    钱如意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肮脏,披头散发的妇人在那废墟里焦急的穿行呼号:“相公啊……女儿……你们在哪里?我找不到咱们家了。你们出来接一接我啊……”

    钱如意道:“是郑学监的娘子。”

    那婆子看了一眼:“怎么可能?那狗东西的老婆早就死了,后来又娶了个小的。那狗东西事发之后,那小的也投井自杀了。”

    钱如意道:“那个郑学监是假的。他那个投井自杀的媳妇也和真的郑学监没关系。这个才是真的。”

    那婆子忍不住又看了那疯妇两眼:“活该。她那闺女总归不是假的吧?能养出那样狠毒的闺女来,可见她也不是什么好人。”说着又催促钱如意:“小姐,咱们快走吧。多看她两眼,我都觉的晦气。那样的人家,怎不叫他死绝了?卫大人也是,本该诛九族的罪过,却只杀了那假的郑学监,其余的一概不问了。白瞎了他铁面无私的名头。”

    钱如意奇道:“你说什么?谁铁面无私?”

    那婆子道:“卫长风,卫大人啊。谁人不知道他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那会儿,陆大人捉了那么多的土匪,却因为年轻,自己不敢定夺。拉倒经略司门口,卫大人一声令下,就把那些土匪的脑袋统统砍了。好不大快人心。他老人家还有个外号,叫铁面阎罗。

    可见卫大人有多厉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闪过了那一家子的恶棍。”

    钱如意曾经耳闻过卫善在金山县有个铁面阎罗的名头。只是不太清楚这个绰号怎么来的。今天听这婆子一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老贤王。

    老贤王一直住在经略司。要说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这位老王爷可谓是将这两个词阐述的淋漓尽致。而且,这老人家爱恨分明,毫不拖泥带水。因此,陆子峰把那百十土匪送到经略司门前,他一没审,二没问。直接拖着陆子峰一起监斩,把那些土匪的脑袋嘁哩喀喳都砍了。

    当时情景钱如意虽然没见,但是从陆子峰回来之后,脸色煞白,吐得天翻地覆,肚肠都差点儿吐出来来看。那场面应当相当的惨烈。

    至于其他因为各种坑蒙拐骗,撞到老贤王刀口上,被不由分说砍了脑袋的,也为数不少。反正,自那老爷子在经略司衙门住下开始。经略司大门前的那棵老槐树上悬挂的人头就没有断过。

    谁能想到,他老人家在这里快意恩仇,反倒给卫善做了嫁衣。

    不过,略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卫善那厮,做事一样不行,说嘴确实一个顶仨。说不得,又是他自己扯着老贤王这张大旗,来给自己做虎皮充门面。

    那婆子将钱如意送到经略司的大门外,这才走了。

    钱如意正要回家去,忽然看见小门外拴着一匹马。她心里疑惑,这是谁来了?还是谁要出去?

    自己家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用得着马匹的人实在不多。因此,钱如意想了又想,直到走到家门口都没想出来,这匹马到底是谁骑来的。

    等她进了院子,看见一身箭衣短打的女子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大喜过望尖叫一声:“凝翠。”伸出双臂奔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

250、索性办了吧

    凝翠则一脸嫌弃的将她推开:“这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副瘦不拉几的样子?忒是丢脸。”

    钱如意只顾着高兴了:“怎么?你嫌弃我?”

    下一刻,凝翠忽然伸手,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笑道:“不嫌弃。”一边说着,抱着钱如意就转了一圈。

    吓得赵大妹和孙氏,双双大喊:“哎呀,快放下来,别摔了。”

    钱如意却丝毫不害怕,将两只手都挥舞着,哈哈大笑:“凝翠,我想死你了。凝翠,我爱死你了……”

    虽说两个人都是女子,可是钱如意这样奔放的话喊出来,还是令院子里其他的女人,个个一头冷汗。这也……太那什么了。

    钱如意却丝毫不在意。

    凝翠将她放下来之后,她将脚一蹦,伸手搂住她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吊在她的脖子:“你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凝翠道:“美得你,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我这是回家。以后都不走了。”

    钱如意一怔:“不走了?”刚刚的高兴顿时就消散了一多半:“你把孩子也带回来了?”

    凝翠面上的笑容一僵:“死了。”

    “……”钱如意望着凝翠眸中的一闪而过的沉痛,忽然间她便泪流满面:“怎么就死了?我还没有见过他呢。”

    凝翠将她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明显不愿意深谈这件事:“死了就是死了。”

    钱如意后知后觉,自己这样更难过的还是凝翠。她胡乱的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拉着凝翠的手道:“你回来的好。以后我让笨笨给你养老。”

    凝翠噗嗤一声笑了,眼圈却是红的:“我才多大年纪,比你还要小几岁的。怎么就到了要养老的地步了?咱们不说这个,我才不在家几天,咱们家变得好热闹啊。这都是谁?也不见人给我介绍、介绍。”

    钱如意见她眼光撇着那屋的人,顿时就头痛起来:“我脑袋痛,咱们屋里说话吧。”

    凝翠点头:“好。”将肩头飘荡的剑穗往身后一甩,无比潇洒的拉着钱如意往屋里去了。留下一院子的女人大眼儿瞪小眼儿。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家里出了七嫂,别个都是不认识凝翠的。偏偏七嫂这会儿整日在屋里躺着保胎。剩下的这些女人们,可不就只能大眼瞪小眼了呗。

    两人进到屋里,各个都觉得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待要张口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最后,钱如意崩出一句来:“如言现在过得怎么样?”

    凝翠闻言:“就那样呗。她家里人口简单,平日了万事不用操心,只看顾好两个孩子就行。”她说完,指了指外头那些女人们:“那些都是什么人?”

    钱如意又要头疼起来:“你快别问了,我就不能想这事。还不是你家侯爷,管闲事都管到别人的被窝里来了,硬生生给送来两个大姑娘。早上的时候,那屋里还让人来催,问什么时候办事。”

    凝翠闻言,本想发火,可是又想起钱如意说的她们家侯爷,于是问道:“你说的哪个侯爷?”

    “你们家北定候啊。”

    “……”凝翠顿时熄火:“我家侯爷也真是,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钱如意忽然想起什么:“正好你来了,我也有一份大大的回礼,代表金山县,代表关内千百老百姓,送给你家侯爷。别个去送我还不放心,你去走一遭吧。”

    凝翠问道:“什么样的礼物?”据她对钱如意的了解,钱如意不像是那种以怨报德的人,倒是个睚眦必报的主。没道理北定候给她添堵,她还会乐呵呵给北定候送份大礼。

    钱如意道:“你别问,等我舅妈回来,你就知道了。”

    凝翠有些无奈的笑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亏得你还有心情能笑的出来。不过……”她顿了顿:“陆先生不像是那样的人啊,大约必定不会让你失望伤心的。”

    钱如意十分无奈道:“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反正这件事头疼的都是我。罪魁祸首是你们家侯爷。”她说完,才发现凝翠一身风尘

    仆仆的,于是道:“你先去洗漱,休息好了咱们两个再说话。反正以后日子长着呢。不在乎这一会儿。”

    凝翠道:“我进了家门,整个人都晕头转向的。你要不提醒,我都忘了呢。我可是干了几天的路,连觉都没睡。”

    钱如意唤了赵大妹一声:“大妹,你看一看灶下有没有热水?要是没有,让人烧一些来。”

    赵大妹应了一声去了。这些天,钱如意整天神昏不宁的,在外头东奔西走。七嫂卧床了,孙氏照顾她。家里全靠王氏和赵大妹打理了。

    凝翠不认识赵大妹,于是问道:“那小媳妇倒是整齐,哪里来的?”

    钱如意道:“我对门邻居,赵丰收的大妹妹。”

    “她?”凝翠道:“怪不得我看着眼熟。早先我是见过她的。”

    钱如意奇怪道:“你去哪里见她?”

    凝翠笑道:“这件事说来话可就长了。那会儿我和云烟两个,每年都要跟着世子去玉匣关给侯爷拜节的。有一年,侯爷忽然提起个事。说他十几年前曾经答应一个人,帮她把妹妹赎出来。侯爷在关上,走不开。就吩咐世子去办这件事。我俩跟着世子,访了很多地

    方,很多家,最后来到这金山县。访到那买那女孩子的主人家。可是,那家男主人一看就是对那女孩子不怀好意的,不肯放人。

    世子又不好因此就用手段压制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偶然听说了长风书院卫大人在当地十分的受人尊敬。我家世子早就听说过这个人,正好也想见见他。就去长风书院,拜访卫善了。”

    钱如意这才知道,为什么周玉郎堂堂世子爷,怎么就七拐八拐到了金山县,又好巧不巧的在元宝村附近溜达。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凝翠讲完,叹息一声:“可惜,这样天大的机缘,到了最后也是有缘无分。说是天意弄人,一点儿不假。”

    凝翠望着钱如意:“你知道为什么世子不去住县衙里,也不住在长风书院,而是要住到葛家庄吗?”

    钱如意摇头:“总不能因为倾慕我舅舅的文采吧?”

    葛世文这个人,读书的天分其实很一般,他之所以能够出人头地,和他的刻苦努力以及他父亲葛云生的鼎力支持有关。但凡有个

    人要说仰慕他的文采,那绝对是胡说八道。

    谁知,凝翠却十分认真道:“你猜对了一半。虽然不是因为仰慕你舅舅的文采,却实实在在是因为你舅舅这个人。”

    钱如意想了想:“要说我舅舅这个人吧。身上确实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不过,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就葛世文那样的人,放在金山县数一数二,可要是放在京城,扔人堆里都找不到他。周玉郎什么样的人物,什么人没见过。会看中一个葛世文。

    凝翠摇头:“因为他是你舅舅。”

    “……”这是什么解释。

    凝翠接着道:“我家世子的人品,你是知道的。他并非那种狂浪之辈。虽然生在豪门贵胄之家,却一直洁身自好。怕你吃亏,连我都给了你。谁知道你竟是个眼瞎的。”

    钱如意愕然的望着凝翠:“与我何干?你怎么想要咬我的样子?”

    凝翠恨声道:“你可真是顽石一块。”

    钱如意反驳道:“你才顽石一块。你只知道你家世子怎样,怎样。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么?”

    凝翠道:“你能怎么想啊?你就矫情,犟驴一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钱如意指着她:“你是来替你家世子讨债了的是不是?”

    “才没有。”凝翠翻了她一个白眼儿:“我就是忽然看见你如今的处境,替你不值。”

    钱如意当然知道,不由也黯然起来:“我早就知道,跟着陆子峰不会好过。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凝翠道:“这会儿自然是无计可施了,可当初你又干什么去了呢?我家世子为了你,伤心欲绝。和我家夫人都闹翻了天。可是你呢?好生的绝情。你有今日,也是自找的。”

    钱如意望着凝翠:“有件事,我只和我是师兄说过。本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的。今天想告诉你。”

    凝翠看向她:“什么事?”

    钱如意凑到她耳边:“我喜欢的是你家侯爷。”

    凝翠浑身一僵,许久咕咚咽了一口唾沫,看傻子一样看着钱如意:“姑娘,你该不会是被外头那俩给气的失心疯了吧?你都没有见过我家侯爷,怎么就……”

    钱如意道:“我去京城,一则陪伴如言,二则为了什么,你知道的吧?”

    凝翠点头:“你说你要找一个姓周的将军,白面皮儿,小眼睛。”

    “我那时不知道他就是你家侯爷。”

    “可……我家侯爷的眼睛不小啊。”

    钱如意眯起眼睛:“这样,小不小?”

    凝翠向后一撤:“我家侯爷才不会做鬼脸。”

    “他笑起来不就是这个样子吗?”钱如意呲着牙,越发的挤着眼睛。

    凝翠又向后撤了撤身体:“咦,你的样子好难看。我家侯爷才没有这么难看。你眼瞎你就承认了吧,何必拉我家侯爷来挡枪。”

    “我说的是真的。”

    凝翠起身就往外走:“我才不信。”

    钱如意见她果然不信,也没有办法。她静静想了想,她喜欢周正这件事,还确实挺让人难以置信的。一个是守关大将,麾下重兵三十万。一个是乡下丫头,自小病病歪歪,活过了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这样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对儿啊。

    “大人回来了。”外头传来丫头们的声音。

    话说,如今这个家里,可不光那屋的两个盯着陆子峰,就连之前七嫂买的那四个小丫头,也是看见陆子峰就两眼闪闪发光,仿佛陆子峰是一块肥肉一般。

    这也难怪。钱如意懒得管家。七嫂不会管家。这些丫头都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子,又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既没有什么家教,更谈不上什么自尊。你想一个被当成牲口买卖的人,你能指望她有什么自尊?

    陆子峰又长得不错,自然的勾的那些个丫头们都对他心猿意马的。

    陆子峰一向很少回家,就算回来也是一头钻进屋里,不大在外头久待的。

    因此,他走进屋里来,就见钱如意坐在那里想什么。很是自然的问道:“你在想什么?”

    钱如意直言道:“我在想,我怎么就看上了周正呢?我俩也不想是一条道儿上的人啊。”

    陆子峰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个来?”

    钱如意道:“凝翠回来了。刚才和她说话,就想起这个来了。”

    陆子峰已经了然七八分了:“她又替周玉郎打抱不平了吧?”

    钱如意点头:“陆大人料事如神。”

    “那丫头自幼跟在周玉郎身边,自然会替他说话。”

    钱如意道:“你今儿怎么回来这样早?”

    “我听说你买了县衙前头那片废墟。这样大的事也不和我商量,所以我坐不住了,回来找你兴师问罪。”

    钱如意知道他在说笑话,恹恹的爬到桌子上:“你的耳朵倒是挺长,我才办好的地契,你就知道了。”

    “哪儿是我耳朵长。是葛师兄来找我,他说起来我才知道。”

    “我舅舅?他找你做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小七的事情。他今天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七哥这些天竟然闹出那么些风言风语来。就你这性子,只怕也是被他气得不得了,才去找葛师兄告状。”

    钱如意摇头:“我才不会管他的事。没得生气。是我今天去找舅舅买地,二太太问起来,我顺口说了。二太太让舅舅来管教他。”

    陆子峰看钱如意无精打采的样子,很是心疼:“你要是累,就床上躺着去,怎么总是在桌子上趴着?”

    钱如意垂着眼眸:“不想动弹。”

    陆子峰就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钱如意道:“今天上午,那屋的使婆子来催问了。问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办事。”

    陆子峰抱着钱如意的手一紧:“要是再来问,你就说这一半年里都不得闲。”

    钱如意伸手圈住她的脖子:“真要那样,恐怕你在周正那边不好交待。”

    陆子峰沉默。

    钱如意无力的阖上眼睛:“事情到了这一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索性办了吧。”

251、吃饱喝足过日子

    陆子峰浑身一颤:“再说吧。眼下得先把小七的事情整明白。他要是总这样没个章程,恐怕不行。要是被言官知道了,就麻烦了。”

    钱如意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娘……”笨笨掀帘从外头进来,看见陆子峰也在,很是意外的怔了怔,而后张开双臂,飞扑向陆子峰:“爹。”陆子峰早出晚归的,父子二人好久没有见面了。

    陆子峰看见儿子,也很高兴。伸出另一手将笨笨搂进怀里:“你不是去私塾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笨笨闻言,顿时拉下了小脸儿:“他们都笑话我,我不想去了。”

    “笑话你什么?”

    “笑我笨。”

    陆子峰顿时哭笑不得:“你觉得自己笨吗?”

    笨笨摇头:“不觉得。先生教的字儿,顶数我写得好。可是,他们说,我叫笨笨,就是笨的。你们为什么要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我不叫笨笨了。要换个厉害的名字。”

    陆子峰这才省起,笨笨都到了开蒙的时候了,却只是叫着小名。于是,他想了想道:“那你觉得什么样的名字才叫厉害?”

    笨笨天真道:“聪明。我以后不叫笨笨了,要叫陆聪明。”

    陆子峰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名字倒是取的直白简洁。”

    笨笨摇晃着陆子峰的胳膊:“行不行嘛?我就要叫陆聪明,我就要叫陆聪明。”

    陆子峰笑道:“行。不过你不能这样夸自己啊。你聪明,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要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别人一样会笑话的。”

    笨笨顿时发愁起来:“那怎么办?”

    陆子峰道:“这样。你还叫陆聪明,不过咱们把那个字儿改一改。改成从前的从,明白的明。这样一来,别人再要笑话你的时候,你就跟他说,我叫陆从明,当然了我也是很聪明的。”

    笨笨犹豫道:“那他们还要笑话我怎么办?”

    陆子峰道:“他们要还是笑话你,那就是嫉妒你聪明了。难道你要因为别人嫉妒,就要变的不聪明吗?”

    笨笨摇头:“不要。那就让他们嫉妒去好了。”

    钱如意摇头:“哪有你这样教孩子的,他将来还不要骄傲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

    陆子峰笑道:“我这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钱如意摆手:“我没力气和你拌嘴,头疼。”

    笨笨这才发现钱如意恹恹的,于是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心道:“娘,你是不是累着了?吹了冷风了?七舅妈说,你身子弱,得好好将养着才行。娘,你看我都长大了。以后我爹不在家,我来照顾你。你哪里不舒服了就和我说。我认得去药铺的路,也认得那药铺里坐堂的大夫。我也不怕黑。我是男子汉,我什么都不怕。”

    钱如意脑袋疼,心里烦:“知道了,你最聪明,最能干。现在我只想睡一觉。你去找丫丫玩儿吧。”

    “行。”笨笨从陆子峰怀里跳出来,向外走去。

    一瞬间,陆子峰却鼻子一阵酸楚,向着钱如意道:“对不起。总是让你受委屈。我竟连咱们儿子都不如,都没有照顾到你。”

    钱如意摆手道:“你也别说话了。我心里烦着呢,又懒言。你让我静一静吧。”

    陆子峰点头。帮她盖上被子,就坐在她身边,随手拿了一本演义来看。

    钱如意生就小姐身子丫头的命。这几天心烦意乱的,也没有怎么休息好。确实有些不舒服。因此躺在床上,一会儿功夫真的睡着了。

    等她睡醒的时候,陆子峰还在灯下看书。桌子上用热水给她暖着饭菜。

    钱如意爬起来,胡乱的吃了两口,直觉的嘴里发苦,实在没什么胃口。她又自己发了一会子呆,忽然一阵子前所未有的沮丧升起来:“师兄,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那屋的那两个姐妹。”

    陆子峰以为她说赌气话呢,嗔道:“胡说八道什么。那我岂不成了陈世美了?”

    钱如意正色道:“我不是说气话。我是忽然想明白了。我的身体你也清楚,三天里有两天都是懒得。自从生了笨笨之后,这么多年肚子也没见再有动静。怕是那年生产,伤了根本了。谁知道,我还能活几年?你又那么的忙,我一旦撒了手,闪下你和孩子可怎么办?”

    陆子峰目光一沉:“你怎么忽然说起这样的话了?你才多大?我比你还要大几岁呢,要说死,也是我先死在你的前头。再不要想那有的没的。”

    钱如意摇头:“我这会儿认真的很。”

    陆子峰走过去,伸手将她圈住:“我实话和你说了吧。你这些年一直没有身孕,是我的缘故。”

    钱如意诧异的抬头:“什么意思?”

    陆子峰垂眸看着她:“你生笨笨的时候,差点儿要了命你还记不记得?”

    “有吗?”钱如意真的记不起来了:“我生完就睡了一觉,就好了。哪有你说的那样严重?”

    陆子峰深深的望着她,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眼睛里吸进心里,藏起来一般:“你那是谁了一觉吗?你那是去鬼门关走了一圈,阎王爷不收你,把你又赶了回来。”他的声音下意识的颤抖了,无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想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咱们有笨笨就足够了。

    以后别再想着那些没用的事情。”

    钱如意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么傻?”

    陆子峰红着眼圈道:“你不也傻吗?明知道嫁给我,一辈子会很辛苦,不还是嫁给了我?”

    “那是形势所逼,没办法的事情。”

    陆子峰道:“这就叫天意。”他用下巴点了点外头:“那个,从小就跟在你后头,粘粘糊糊的,到最后不也没干过天意吗?所以,往后余生,你就踏踏实实的跟着我,咱们俩过日子。不要再东想西想那些没用的。”

    钱如意扒拉开他的手。

    陆子峰问道:“你干什么?”

    钱如意道:“人是铁,饭是钢。吃饭。吃饱喝足了才能跟着你过苦日子。”

    陆子峰一笑,这才对。

    钱如意忽然就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睛。虽然她很不想承认,陆子峰也有蛊惑大姑娘,小媳妇芳心的本钱,但事实就是如此。钱如意熟悉的男人中,周玉郎的长相比较明媚,仿佛带着阳光。胡大郎比较妖娆,似乎集山川水泽世间一切芳华之妖娆于一体。动辄能勾魂摄魄那种,令人有些害怕的妖异之美。

    周正……

    钱如意表示,和他其实不熟。

    赵丰收也长的挺好,可总归带着憨傻之气。三棍子打不出个那啥来。钱如意想起他就脑壳疼。

    只有陆子峰,属于那种清风岚月,苍松修竹般的人物。可远观,可近那啥……

    钱如意一边吃着饭,其实已经根本不知道饭菜是什么滋味了。因为眼前有个比饭菜更加秀色可餐的。

    陆子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有东西?”

    钱如意一本正经的点头:“嗯。”

    陆子峰在脸上抹了一圈:“掉了没?”

    钱如意摇头。

    他没办法,只好将脸凑过来:“你帮我擦一下。”

    钱如意眼睛一迷……

    然后,下一刻钱如意就后悔了。因为她在陆子峰眼中看到了狡黠的光辉。这货并非像他的外表那样的端方正派,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一向流氓的很。

    但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钱如意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睡着的。等她睡醒的时候,不出所料。陆子峰早走了。

    话说她和陆子峰成亲也有好几年了。自打从陆子峰找了差事开始,钱如意就很少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她身子骨不争气,白天容易累,晚上就睡得格外深沉。很少能听见陆子峰起床,更别说给他准备早饭。钱如意独自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子的呆,直到赵大妹进来,她才回过神来。

    她向外头看了看,不见王氏,于是问道:“我舅妈呢?”以前,她都是直呼王氏的。可昨天从县衙回来之后,她便明白,再不能这样不讲究了。二太太是认准了要扶正王氏的,那么,不管她以后在不在葛世文身边,只要她没有明白的拒接,钱如意都得唤她一声舅妈。

    赵大妹是知道王氏和葛世文的关系的,知道钱如意说的是谁,因此说道:“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走了。”

    钱如意道:“等她回来,告诉她我找她有事。”

    赵大妹点头。

    钱如意又想了想:“一会儿把吴嫂叫过来,我有话和她说。”

    赵大妹点头:“嗯。”

    钱如意又问:“我七嫂这两天怎么样?”

    赵大妹道:“还是那样,一吃就要吐。整个人软得起不来床。”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明显黯淡了不许多。

    钱如意这才想起什么:“大妹,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之前不是……”她比划个怀孕的手势:“怎么后来就成了那个样子?”

    赵大妹叹息一声:“我也想着留下来,将来养大了,至少我老了不能动的时候,能有个人给我端口水喝。谁知道,我命薄,连个野种也福不住的。没足月,扔了。”

    钱如意闻言,也是唏嘘不已:“等以后遇见合适的人,再生吧。”

    赵大妹苦笑道:“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这个样子,哪个好人家肯娶我?我也不做那梦,都是痴心妄想。活到哪儿在那儿。等将来一闭眼,又知道什么。那怕被野狗衔了去呢。”

    钱如意叹息道:“咱们女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赵大妹没有再说什么。

    钱如意吃了两口饭,就见吴婆子从外头进来,望着钱如意恭恭敬敬道:“娘子找奴才?”

    钱如意点头:“你们家姑娘,来家里也有些日子了。总不能一直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我想着,也是该计议计议了。”

    吴婆子闻言,早已高兴的合不拢嘴:“但凭娘子吩咐。”

    钱如意道:“只是,家里的情况你也见了。不是我不肯体面,实在是咱们一大家子借住在这衙门里。一则不好办事,二则也铺排不开场面。我这几日来来去去的,想要在县城里寻个去处。可是,咱们金山县原本是个小县城,可心意的房子一时也不可得。再者,我也不瞒你。我师兄是个两袖清风的人,官阶又低。俸禄微薄。养着这一大家子已经勉强的很了。就算有那可心意的房子,也兑不出银子钱去买。”

    那吴婆子听着,试探着问道:“那娘子的意思……”

    钱如意道:“你回去教你们家姑娘商量,商量,咱们家就这样的状况,她们要是不嫌委屈,我便张罗起来。要是住不惯,我着人送你们回家去。”

    那吴婆子闻言,早就将那满心的欢喜化成一心的忧虑,点头道:“老奴这就去传娘子的话。”

    钱如意点头:“你去吧。”

    那婆子才走不到一刻钟,就听外头传来嘈杂之声。似乎是女人们争吵起来的声音。但是,等钱如意侧耳去听的时候,那声音又没有了。

    她也懒得去猜想什么,自顾自吃饭。

    正吃着,小七从外头掀帘进来,不由分说道:“你干得好事,还有心情在这里吃饭。昨天让舅舅把我一通好骂。你是想让我像小九一样,不得好死吗?”

    钱如意闻言,顿时变色,将碗往桌子上一扔:“你自己做的混账事,不要赖在我头上。我也没有去向谁告状。是二太太问起我来,说那坊间风言风语的是怎么回事。难道我在自己家亲人面前,说实话也不行么?”

    小七挥手道:“我不管那些。我昨天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不过是你家陆先生,如今做了大官了。你嫌弃我这个又穷又没本事的亲哥哥了。你怕我拖了你家陆先生的后退,妨碍他继续升官发财了。”

    钱如意顿时气的脸色都变了:“你说这话不亏心吗?我要是嫌你,又何必千里迢迢,巴巴的让陆师兄把你从京里请回来?”她说到这里一顿:“我明白了。是我把你从京里的妖精窝里拉了回来,你心里一早就怨恨着我了,因此才圈着舌头说着无赖我的话。七哥,你拍拍自己的良心问一问,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我七嫂吗?”

    “那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你一个出了门子的姑娘,轮不到你多嘴多舌。”

252、好大的威风

    “你现在知道我是出了门子的了,早谁和我说的。咱们没爹没娘了,从今往后相依为命。如今是我碍了你的事了,你要和我划清界限,却还要倒打一耙,说是我嫌弃了你?亏你七尺高的汉子,怎么说出口的?”

    小七怒道:“你们两口子,哪个将我当哥哥看待了。你们叫我回来,那是身边缺了使唤的人,叫我回来给你们当牛做马,当奴才来了。”

    钱如意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

    小七道:“是又怎么样?你去京里打听,打听,我钱七爷也是叫的起来,响当当的人物。亏得你们两口子怎么好意思,叫我回来给你们当使唤奴才。还我亏心?谁亏心谁知道。”

    钱如意点头:“我明白了。你如今是大人物了。了不得了。原是你看不起我们这个穷亲戚了。是我错了,以为你是亲哥哥,世上在没有比你更贴心的人,因此才请你回来,帮陆师兄。你要是不愿意,一早只管说了就是。难道陆师兄就真的是找不来几个帮衬的人么?”

    “这话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金山小县,七爷我早就不愿意待了。”小七说完甩袖便走。

    “慢着。”钱如意道:“你要将我七嫂怎么安置?”

    小七道:“那是我家的事,不用你多操心。”

    钱如意道:“就算你不是我哥,她也是我嫂子。这件事我问定了。你要是想把她独自留在金山县,你依旧回京里去找你那帮妖精鬼混去。我是不依的。”

    “你能怎样?”

    “你看我能怎样?”

    “你又要去舅舅跟前告状是不是?”

    钱如意瞪着他没有说话。

    小七道:“随便你。我看在咱娘的份儿上,叫他一声舅舅罢了。真当他葛世文就是个人物了?”

    钱如意简直有些不敢认眼前这个人了:“你真的是小七,我的七哥?”

    “以前是,以后……爱是不是。”小七说完,掀帘走了。片刻之后,院子响起七嫂的哭声:“爷,你等等我。”

    钱如意闻声,连忙走出去查看。要知道七嫂这一胎,胎气十分不好,整个人都很虚弱,要是出个什么事,可不得了。只见七嫂由孙氏搀扶着,坐在院子里的石墩上,望着门口的方向哭泣。看见钱如意出来,她顿时就怒火中烧:“这下你高兴了。你七哥要走了,不要我了。”

    钱如意道:“他要是真敢这样薄情寡义,我告他个停妻再娶,宠妾灭妻。”

    七嫂哭道:“你可不要再逞能了。要不是你不肯不软的性子,拿言语激他,他怎么说走就要走了。”

    钱如意道:“他心不在这里,这是我逞能教的吗?他刚刚那样大声和我吵架,难道你没听见?是他如今得了意,连妻儿故土都嫌弃了,你不怨他,反来怪我?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七嫂哭道:“我不怪你,不怪你行了吧。我只怪我自己,是我无能,没本事,看不住自己的男人。还要小姑子来替我出头。到现在,男人跑了,自己寄人篱下,还要看别人的脸色。”

    钱如意被她气的,差点儿厥过去:“你说你不怪我,可口口声声哪一句不是在怪我?你要是有胆量,我送你一把刀,上京去找那妖精单挑去。你一刀剁了她,若是官服抓你要坐牢的时候,我去给你送饭。到了那时,我才佩服你是英雄好汉。你在这里和我喊有什么用?或者,你省省力气。养好身子,万一生下个儿子来,将来教他读书明里,考个状元,举个大官。给你撑腰出气。”

    七嫂被钱如意说的哑口无言,只是哀哀哭泣。那形容也着实的可怜。

    钱如意向孙氏道:“扶七奶奶回屋歇着去。”

    七嫂哪里肯就此回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这时,凝翠从屋里出来,望着她道:“我家姑娘说的没错,你要是真不甘心,就更应该保重自己。你要真的想上京去,我这把剑借你。”她说着,呛啷一声就将手中宝剑抽出,那锋利的剑刃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华流转,寒芒四射。令人望而生畏。

    七嫂本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女子,顿时就被那剑光给惊摄住了。

    凝翠接着道:“你真要去报复的时候,也不必去找那京里的妖精。这天底下,总归是先有了薄情寡义的男人,才有了那不知廉耻的女人。你要杀要砍,先向那男人下手才是对的。你要是不敢,或者下不去手。我帮你也成。”她说着,将一把长剑舞出一片剑影,刺啦一声轻响,将墙根儿底下竹丛中的一棵竹子,从上到下劈成了两半。

    七嫂顿时吓得脸色都变了:“你不能杀他。他是我男人。”

    凝翠道:“他是你男人,你舍不得怨怪他,却舍得来怪我家姑娘。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家姑娘要替你出头,还有错了么?”

    七嫂再次哑口无言。但是目中神色显然还是埋怨钱如意的。

    钱如意走上前去,从凝翠手中拿过长剑,帮她还剑入鞘:“家里这么多人,不要这样动不动舞刀弄剑的,仔细伤着人。”又吩咐孙氏:“扶七奶奶回屋去吧。”

    七嫂这才起身由孙氏扶着回屋去了。

    凝翠道:“往日看她是个利索的,今日才知道也是个糊涂蛋。”

    钱如意道:“我七哥这样,她一个妇人,又能怎么办呢?”

    凝翠道:“姑娘,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七哥那样的,不过是才有了两个闲钱,就烧包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换成我是七嫂,一顿好打,立马就给他打明白了。”

    钱如意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一身的好武艺么?”

    凝翠长叹一声,苦笑道:“我也就这点儿依仗了。若不然,下场还不如七嫂呢。”

    两人正在院子里说着话,就见那边屋里走出来一个常云裳。她径直走到钱如意面前,冲着她福身一礼:“贱妾愿意跟随娘子和陆大人,终生不悔。”

    凝翠看着她,冷笑一声:“你是哪个,怎么望着我家姑娘自称贱妾?”

    钱如意制止住凝翠的冷嘲热讽,向那常云裳道:“你当真想好了吗?”

    常云裳道:“自古为女子者,一身不侍二夫。又说,一而再,没有再而三四。妾虽微贱,也知廉耻。虽然从候府而来,但承蒙侯爷大德,白璧犹存。又幸而得遇娘子贤德,陆大人正人君子,已是妾积世之福,绝不后悔。”

    钱如意向着那厢房方向望了望,只见吴婆子两手乍煞着,有些无措的站在门口。几个小丫头子,茫茫然不知所措,却并不见其他的人露面。

    常云裳看到钱如意的目光,向钱如意道:“我妹妹想要回父亲膝下,替贱妾尽孝,还望娘子成全。”

    这话说的委婉,其实谁不知道什么意思呢?就是她的妹子不愿意待在陆子峰这个婆家,想要回去呗。钱如意巴不得这两姐妹都不愿意待在这里呢。于是她向着常云裳道:“尽孝乃是人伦大事,我又怎么会阻拦呢。就是你,若是有那孝心,我也可以一并成全了的。”

    常云裳斩钉截铁道:“妾身谢娘子恩义。”

    钱如意道:“那你是和你妹妹一起回去呢,还是怎么样?”

    常云裳道:“父母大恩,妾身只能日后图报了。”

    她还是不走。

    凝翠在一旁沉不住气了:“我说你这姑娘,怎么死脑筋转不过来弯儿呢?我家姑娘好心成全你一片孝心,你怎么还不领情?给人做小老婆有什么好的?你要是回去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做正头娘子不好么?

    你大约还不知道。陆先生这个人,毛病多的很。你非要跟着他,可要有吃苦头的准备。”

    常云裳道:“我不怕。”

    凝翠无奈道:“这丫头吃了**药了,脑子糊涂的很。”

    钱如意道:“她要愿意,你也不用劝。该来的,该走的,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

    凝翠撇嘴道:“你倒是想得开了。也不知谁当初说……那啥……”凝翠在那儿咬着牙哼唧。满脸的不满。

    钱如意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哼哼唧唧,酸不拉几的样子,也不理她。转向常云裳道:“那就委屈你了。也不知你妹妹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是等她走了咱们再办事,还是咱们办完了事,再送她走?”

    常云裳顿时犹豫起来。毕竟是亲姐妹,这一别再相见还不知何年何月。

    却见常云容从屋里走出来道:“你们家地方小了些。我今儿就走了吧。我走了,你们地方也宽敞些。”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件事我得先说好了。我的东西,我的人是一并要带走的。姐姐的东西她自便。”

    她话音才落,从屋里又走出来一个大一些的丫头,来到常云裳面前,扯着常云裳的衣袖:“小姐,你就不再想一想了么?”

    常云裳挥开她的手:“我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陆家就是我的归老之地。我生是陆家的人,死是陆家的鬼。你不用多言。你要是不愿意在这里,只管跟着二小姐回家去。到了那时,你留在家里也可,寻个好人家嫁了也罢,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那丫头道:“那怎么行?奴婢是您的贴身丫头,跟着二小姐算怎么回事?”

    常云裳道:“你不用多言。”

    凝翠再次忍不住:“你这女子是不是死脑筋?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你家丫头都那样劝你了,你怎么一句都不听,油盐不进的?”

    常云裳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凝翠道:“完了,完了。这女子中鬼迷心窍了。”

    她的丫头见劝不动她,于是便转身和常云容的丫头们一起收拾东西。那吴婆子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也转身收拾东西去了。

    常云裳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沉痛之色。要知道,吴婆子可是常云裳的奶妈子。奶妈子和别的使唤婆子都不一样,她是自小将常云裳奶大的,虽是主仆可情谊分外比别个要深重许多。

    常云裳只管一意孤行,估计也没想到连自己的奶妈子都要离自己而去。她心中伤痛也是人之常情。

    钱如意看向赵大妹:“让你哥哥去找两个人来,套上车马。将她们好好的护送回家去。好在匪患肃清了,往长水县方向走,路上也太平。”

    赵大妹听了,自去找赵丰收。

    没多一会儿功夫,赵丰收就找来两个小子,套了车马。帮着把常云容的东西往车上抬。

    钱如意站在院子看着,明眼人都看得出,常云容搬东西,明显要比单一份的多。可是,常云容就像没看见一样,只管任由她搬。

    到了最后,原本塞得满满当当的厢房,几乎被搬空了。

    这姐妹二人自来陆家,一向都是赵大妹照应着的。这个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向常云容道:“常二小姐,您怎么着也要给大小姐留几件换洗的衣裳。”

    那二小姐闻言,顿时就沉下了脸色:“你怕我把你们家的东西带走吗?”

    赵大妹原本也是个不好像与的主,只是因为半生坎坷,才早就如今沉默寡言的性子。此时听了这话,顿时就有些沉不住气:“我不过是说一句公道的话。你的人我们家都不稀罕,难道还稀罕你的东西?”

    那二小姐听了,顿时冷笑一声,脸上露出轻蔑之意。

    “妹妹。”常云裳唤了她一声,阻止她开口:“你要走便走,要拿什么东西尽管拿去。”

    那二小姐道:“姐姐,不是我欺负你,连你的东西也要占为己有。你如今死活要做人的妾。那些个东西留在你这里也是浪费。不如我带走了,将来也是咱们家的脸面。”

    常云裳道:“你随意就是。不用多言。”

    凝翠冷笑一声:“从来只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明明贪墨自己姐姐的财物,却还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没得恶心。”

    那二小姐顿时恼怒起来,但是因为此刻还寄人篱下,因此也不好发作。转而一巴掌抽在身边丫头的脸上,骂道:“没眼力价儿的东西,还不快去干活儿?”

    赵大妹夸装的拍着胸口道:“哎呀我的妈呀,好大的威风。亏得这么多天我小心翼翼的。没有惹到人家,不然这张老脸怕是早成了猪头。”

    凝翠冷哼一声:“那是我不在。”

253、巧了

    说完,作势又要拔剑。钱如意连忙叫道:“饶过那竹子吧。那是陆师兄从书院移栽过来,好不容易种活的。哪里禁得住你一言不合一阵乱砍?”

    凝翠翻个白眼儿:“小气。”转身便走。

    钱如意道:“你去哪里?”

    “我去给这个脑袋秀逗的丫头找两件换洗的衣裳。可怜见儿的,年纪轻轻脑子就坏掉了。回头别再让人以为咱们欺负她。”

    钱如意指着她:“闭上你的破嘴吧,谁还能把你当哑巴卖了?”

    凝翠冲她皱皱鼻子,回屋去了。

    这边的东西也搬的差不多了。许是因为赵大妹插了一嘴,引来凝翠的冷嘲热讽,许是那二小姐到底念着姐妹情谊,还是给常云裳留下了两箱子东西。那箱子的锁头都有些锈了,也不知锁上多久没有开过的。整个箱子都旧旧的。

    其余一应物件,连脸盆架子,马桶都拿走了。

    凝翠拿着给常云裳找的几件衣裳,走进屋子里转了一圈:“咦,铺盖还在。”

    一句话令满脸落寂的常云裳哭笑不得。

    钱如意随后走进屋里,看见常云裳哭笑不得的样子,向她道:“你不用理会我们这些半疯的人。我们一向这样胡说八道惯了的。

    你只管做好你自己就行。”

    凝翠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放在了床上:“我这次回来,能带的东西不多,本来不打算带衣裳的,看这几件料子还好,都还是簇新的,正好给你穿了。”

    常云裳看她一身粗布短打,也没想着她的衣裳能是多好的料子。不过还是向她道谢:“多谢你了。”这个家里人不多,但是彼此之间的关系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常云裳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该怎么称呼凝翠。

    凝翠摆手:“你少惹我家姑娘生气就是感谢我了。”

    常云裳有些难堪,只得将眼睛望向那包的乱七八糟的包袱,转移自己的尴尬。这一看,顿时一怔。之间那包袱里露出一角鲜亮的绸缎来。她诧异道:“这……”

    钱如意见她诧异,走过去将那包袱打开。只见里头包着的,都是用上好绸缎缝制的衣服,上头绣了细致的花纹。且别说料子,单是这绣花的样式,就是新鲜的很了。

    钱如意忍不住笑道:“这衣服,确实于你不大合适。”

    常云裳连忙点头:“妾身也是这样想的。”

    钱如意诧异的抬头看向她,忽而又笑了。

    凝翠道:“我家姑娘是说我的。不是说你。这种衣服,穿起来总得人小心翼翼的。一个不小心不是抽了丝,就是挂了花。也不知道是人穿衣服,还是衣服穿人。”

    常云裳道:“这么贵重的料子,确实也不是我这样的身份该穿的。”

    凝翠道:“以我看着,咱们家里顶数你穿最合适。不过几件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穿,上头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花纹。”

    常云裳道:“这料子,这花纹,怕是京里才会有的。定然价值不菲。我如何受得了呢?”

    凝翠拍手道:“你说的对。这就是去年京里流行的衣服款式和料子。连那绣花都是京里有名的喜云堂的出品。我才上身不到半天的功夫,家里有了事情,就换下来了。”

    常云裳闻言,越发的惊疑不定:“敢问您,怎么称呼?”

    凝翠道:“我叫凝翠啊。你只管叫我的名字就行。”

    钱如意却明白,常云裳问的不是这个,因此解释道:“我这个妹妹是……”

    “咳咳……”凝翠夸张的咳嗽了两声,制止钱如意说下去:“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我自己都不去想了。你们大家也都忘记了吧。”

    钱如意只好不再说了。

    她看向常云裳:“这两天是好日子,我想着你挑一天,就把事情办了。以后大家进进出出的也方便些。”

    常云裳顿时娇羞起来,垂首福身道:“但凭姐姐做主。”

    钱如意点头:“那我就操办起来了。”

    常云裳点头,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

    钱如意出了她的屋子,站在院子里,深呼吸了两口。胸中隐隐作痛。

    凝翠跟着她身边:“你真的决定了,要给他们圆房么?”

    钱如意无奈道:“是。”

    凝翠道:“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怎么忽然就变了呢?”

    钱如意默然道:“人都是会变的吧。我大约是有些累了,所以,忽然相通了。有个人帮我分担,不是也挺好的吗?”

    “好个屁。”凝翠忿忿道:“我之前不懂,这时却是再清楚不过。什么贤良淑德,都是骗人的。”

    钱如意听出她语气中的愤懑:“卫善又有了新欢了么?”

    凝翠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了,连忙摇头:“没有的事。他还在孝里呢。”

    钱如意冷哼一声:“那伪君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凝翠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你好歹也体恤一下我的脸面?”

    钱如意道:“那你又跑回来做什么?”

    凝翠哑口无言,许久道:“我愿意。”

    钱如意知道,她必定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只是她不说,自己也不好打破沙锅问到底。

    虽说是纳妾,可是钱如意既然办了,就想要办的像个样子。因此特意买了两匹红绸来装饰。又做了崭新的铺盖。她也没做过这种事,只能说尽力办好。

    这也有常云裳的原因在里头。

    要是常云裳想小七整回来的那俩妖精一样,猖狂的没边。钱如意有的是手段磋磨她。可偏偏这个姑娘,通情达理,进退有度,反而让钱如意有天大的手段也没出施展。没办法,她承认自己不但容易心软,还有点儿蠢。陆子峰都明说他不要什么妾室了,此事只是无奈之举。钱如意拖着也行,耗着也罢,反正不予理会就行了。

    可她却自作主张,要成全他们。

    王氏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她:“你是不是疯了?”

    钱如意没有否认:“也许是。”

    王氏看着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痛,更加的不解:“你明明不喜欢,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

    钱如意看向她,一瞬间脸上满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悲哀:“舅妈,我能把笨笨托付给你吗?”

    王氏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说这话?”

    钱如意眸中不觉腾起泪意:“我觉得,我似乎活不久了。”

    “你怎么会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钱如意道:“我的身体我知道,一向三灾九难的。以前,三天里两天是懒的,现在,恨不得日日躺在床上,不要动弹才好。而且,最近我心里一直发慌。怕不是什么好事。”

    王氏连忙劝慰她:“快些不要胡思乱想。年纪轻轻的,有没什么灾病,哪里那么容易说死就死了?”

    钱如意摆手:“你不了解我。我大约是因为体弱,自小就对不好的事,不别人敏感些。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错过。这一次,只怕是我在劫难逃了。因此我才想要替陆师兄找个人来做伴儿。正好北定候就送了连个来。你说这能是巧合吗?这分明就是天意。”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王氏吓得连忙对天祷告。

    钱如意顿了顿道:“不说这个了,正好有个事要和你商量。”

    王氏问道:“什么事?”

    钱如意将葛世文今日要纳妾,二太太请她回去喝茶的事儿说了。

    王氏道:“我说呢,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一口一个舅妈的叫我。原来如此。我都说过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钱如意道:“要是以前,我一定不劝你。可是,如今我相通了。做人总要给别人留一隙,也给自己留一隙。你说对不对?你不想回去,二太太和我舅舅也不勉强。只是,他们诚心诚意的抬举着,你也不好真的就做的太绝,将各人的脸面都扫在地上对不对?”

    王氏点头:“我知道你这是好话。可是,你不曾经历过我的经历,不知道我的心境。我也不瞒你,要是以前,大爷别说将我扶正,就是多少抬举我一些,我也是感恩戴德,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可如今,我只要想起大爷,想起葛家,心里就跟千万虫蚁撕咬这一样的难受。”

    钱如意道:“你真的要做的这样绝吗?连一点儿后路都不给自己留?”

    王氏点头:“我是死过又活了的人,遇见咱们这样的人家,才知道什么叫绝处逢生。你就不用劝我了。我这一辈子,是无论如何不会踏进那个家门的。”

    钱如意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就去和二太太说了吧。”

    王氏点头,又接着道:“我本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谁知道和你说了这一通话,差点儿忘记了。”

    “你说。”

    王氏道:“我这两天,腿儿都要跑细了。满县城里打听了个不待打听,也没找到一个足以匹配北定候的女子出来。后来,我托了的人,又托人。几经曲折才给我打听到两个绝好的人儿来。”

    钱如意笑道:“你还真当个事儿去干了。左不过是咱们得一点儿心意,只要是个女的,活的会喘气儿也就罢了。”

    王氏闻言,瞪眼道:“你这话说的,可别怪我拿舅妈的架子,要打你了。北定候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可是大官,咱们关内老少的救命恩人,保护神。你这话要是让外头的人听见了,保管砸你一头臭鸡蛋,烂菜叶子。”

    钱如意缩了缩脖子:“再不敢了。你这七里拐弯的到底打听的谁家的姑娘,你还没说呢。”

    王氏道:“是长水县的。姓常。是那个常,不是长水县的常。”

    钱如意心头一震:“这么巧?也姓常,也是长水县的?”

    “可是。都说长水县的水土好,专一出好姑娘,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你舅舅姓葛,难道就不许别人家姓葛了?”她话里有话,意有所指。

    钱如意道:“你讲具体一些。”

    王氏道:“这件事,我也是人托人打听到的。只是说那家人,家业挺大,在长水县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家里两个女儿,都长的花骨朵儿一样,琴棋书画没有不会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年龄有些大了。”

    钱如意问道:“多大了?”

    “一个十九,一个二十。”

    “嗨……”钱如意道:“我还以为多大了呢。这叫什么大?”

    王氏道:“这样还不大啊?十九、二十了都还不嫁人,都老姑娘了。就因为那家里的眉眼高,寻常人家看不上,才把姑娘给耽误了。我十九的时候,都跟着大爷两年了。”

    钱如意扶着胸口,按捺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你可别刺激我了。我这破败的身子,实在经不起你这一惊一乍的。你也不问问我,我嫁给我师兄的时候几岁。”

    王氏道:“你现在才几岁?撑死了二十出头吧?也许我猜得还大了些。笨笨五岁,咱们就算你今年二十,往前数五年,你嫁给陆先生的时候,也才十五岁,正正好的年纪。”

    钱如意目瞪口呆,许久哈哈大笑:“舅妈,你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这三分破烂的家业吗?我十几年前就过了二十岁了。”

    王氏瞪眼看着她:“我说你疯了吧,净说那疯话。你自己拿镜子照照,我说你二十岁都是看着笨笨的年纪,放大了胆子猜的。”

    钱如意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我真的三十多岁了。”话音未落,陆子峰从外头进来:“什么三十多岁了?”

    王氏看见他,一把扯住道:“陆先生,你快来看看你媳妇吧。硬要说她自己三十岁了。”

    陆子峰笑道:“她今年确实不到三十岁,二十七了。”

    钱如意和王氏都是一怔。

    王氏道:“不能够吧?二十七也太大了些。”

    陆子峰道:“过的年过了,自然就大了。我比她还要大几岁呢。那岂不是都要老了?”

    “那男人怎么能一样?”

    陆子峰笑道:“都一样过年就长一岁的。”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捧着:“今天家里怎么这样清净?”

    王氏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钱如意道:“你要是嫌清净,等几日我多给你整几个人回来。”

    陆子峰不疾不徐道:“我不是那意思。今天一天没见七哥,我这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他没来找你?”

    钱如意道:“来了。”

    “没怎么样吧?”

    钱如意沉默了下去。

254、惊心

    王氏见状:“我今儿跑了一天,着实累了。先去休息了。”

    钱如意点头:“舅妈慢走。”

    王氏自顾着离去了。

    陆子峰这才问道:“七哥没有怎么样吧?”

    钱如意摇头:“他也就是个纸老虎,嘴巴上的本事。真的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只是……”她实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陆子峰说。

    “只是什么?”

    “我七哥嫌弃你没有给他个官职来做,说咱们瞧不起他了。一径的走了。”

    “走了?往哪里走了?”

    “还能往哪里?自然是回京里去了。他还说,要不是你叫他回来,他才不稀罕回这个破金山县。”

    陆子峰无比的意外:“七哥怎么能这样?他要是不想回来,不回来也就是了。怎么又说咱们瞧不起他?”

    “他大约觉得你现在是大官了,怎么着也得给他整个官来做才行,谁知道你净让他跑腿了。也许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了,他整个人都飘了,也许是被那俩妖精蛊惑的,好赖不分。”

    陆子峰道:“你不要难过,我真的是没有想到这个。只是觉得七哥是自己人,比别个更可靠些,因此……”

    钱如意道:“我自己的哥哥,我自己的男人,都是什么样子的难道我还不知道吗?你又何必和我解释这个?我只是想起小七就忍不住的担心。怕他一时得意起来,再走了小九的后路。”

    陆子峰沉思了半响,也无计可施,只能轻叹一声:“人各有命吧。”转而又道:“那七嫂……”

    “别提了。”钱如意道:“七嫂以为是我气跑了七哥,正怨怪着我呢。”

    陆子峰道:“她也是可怜人。你就多担待吧。”

    钱如意点头,倦倦的提不起精神。

    陆子峰道:“累了么?”

    “嗯。”陆子峰将她圈在怀里:“那你就先眯一会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钱如意懒懒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师兄,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我会变成天上最亮的那颗星,照着你,也照着咱们的儿子。”

    “又说傻话。昨天你不还说过,好好吃饭,好好生活么?”

    钱如意道:“你知道的,我不是个性格坚韧的人。我胆小、自私、爱耍小聪明。跟着你能撑这么久,我都已经佩服我自己了呢。”

    陆子峰道:“你会更佩服你自己的。”

    钱如意道:“你明天还能早点儿回来吗?”

    陆子峰不解:“怎么了?”直觉告诉他,钱如意心里有事,可是他又猜不透是什么事。

    钱如意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就说你能不能早些回来吧?”

    陆子峰点点头:“我尽量。”

    钱如意轻舒一口气:“那就好。”而后倦倦的闭上了眼睛。

    陆子峰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最终没有忍心开口再追问什么。

    第二天,钱如意i照旧是在陆子峰走后才醒。她睁看眼睛看着房顶发了一会儿呆。而后爬起身:“大妹,让小丫头子们都精神起来,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该挂的都挂起来,该贴的都贴上。无比要整的红红火火的,像个办喜事的样子。”

    她又在自己简陋的可怜的梳妆台上翻捡了片刻,最终也没能找到一件可以拿得出手的首饰来。最后,只好让赵大妹去街上的首饰

    作坊里,卖了一套银头面来送给常云容梳妆。就这套简单的纯银头面,也是钱如意从来没有拥有过的。在她这里,已经是极尽所能给予常云容最体面的东西了。

    做完这些,她坐在屋子里想了很久,就算她的身体很好,陆子峰和她在一起也是委屈的,不合时宜的。陆子峰是要做大官的。将

    来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而她骨子里就是个乡下妇人。别说没有那么多的银钱来过奢华的日子,就算真有那样的资本了,她也是过不了那样日子的。

    她就像迷踪荡里生长的一种野花,柔弱,苍白却又固执的可怜。离开那荡子就不能活。

    凝翠走进来,看见她独自坐在椅子里发呆,目光暗了暗:“姑娘,你好歹也打扮一下。”

    钱如意这才回过神来:“我么?就不用了。”

    凝翠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既然是喜事,家里就人人有份。”

    钱如意道:“一会儿云容敬过了茶,我还有事要出门。打扮那么鲜亮做什么?”

    “你要出门,我怎么都不知道?”

    钱如意这才省起,自己竟然忘记了告诉凝翠:“我拖我舅妈给侯爷打听个人。舅妈昨日好不容易打听到了。我总要亲自去看过才放心。”

    凝翠道:“原来是这事。我这就去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好上路。”

    她正说着,话音还没落。外头的小丫头子隔着门帘道:“奶奶,老舅太太来了。”

    钱如意心里奇怪:“二太太怎么来了?”一边又连忙吩咐外头:“快请。”

    说这话,二太太已经掀帘进来:“不用请了,我老太婆不请自到了。”她的身旁,一左一右两个极为年轻的妇人,都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也都挺周正。鬓边都攒着红色的水红色的绒花,身上的衣裳也鲜亮,喜气洋洋的样子。不用说,就是葛世文新纳的妾了。

    钱如意看着这两个小女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二太太左右看了看:“你舅妈呢?我老胳膊老腿儿的,特特的带着两个小的来给她磕头奉茶,她倒是清闲的很,都看不见人影子。”

    钱如意这才明白过来二太太此来的用意,因而道:“我去看看。”说着走了出去。

    只见王氏抱着红绸子的绣球,正从屋里出来。

    钱如意向她招手。

    王氏走过来:“怎么了?”

    钱如意压低声音:“二太太来了,带了两个小的来给你奉茶。”

    王氏顿时怔住:“什么?”

    “二太太,特地带了两个小的,来给你奉茶。”

    王氏听了,转头就往回跑:“你就说我不在。”

    “你躲什么?这种事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么?”

    王氏道:“我不管,反正你就说我不在就行。”

    钱如意是拉不住她的因此大声道:“老太太,我舅妈说她不在家。”

    王氏急道:“你呀。”再想躲起来,已经是不能了。

    只见二太太闻言,隔着门帘缝隙看见站在外头的王氏,连忙向两个小的道:“那个就是你们当家的主母,快些去给她磕头。她要是让你们起来了,你们才算进了咱家的门,成了咱家的人。不然,我可是不认你们的。”

    那两个小女子闻言,生恐老太太不认她们,争先恐后的跑出去,双双跪倒在王氏面前:“贱妾给奶奶磕头了。”

    到了这时,王氏已经是被架在火上烤了。想要下去,那可得非同一般的勇气。她看着那两个小女子,急道:“你们也是糊涂,何苦巴巴的来给自己找拘束呢?平白的给自己头上架个奶奶。”

    两个小女子只是死死跪着,并不肯起身。

    王氏无奈:“你们起来吧。我认下了还不行。”

    那两个小女子这才欢天喜地的又向着王氏磕了两个头,双双站了起来。

    王氏望着那二人:“既然你俩给我磕了头,少不得就得听我絮叨两句。我是常常不在家的,你们两个要好好的伺候大爷,孝顺老太太,知道了没有?”

    两个小女子连忙点头:“知道了。”

    王氏又道:“有句话,好说不好听。但是,既然是丑话就一定要说在前头。你们两个年轻,大爷是有了些年纪的人,不比你们两

    个精力充沛,日常生活里,你们两个要有分寸。更不能生出别的该有不该有的心思来。要是让我听到了风言风语,你们且等着瞧。”

    那两个小女子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顿时被唬的颤颤兢兢,慌忙应着:“是。”

    王氏这才道:“好了,你们走吧。”

    那两个小女子蹑手蹑脚的转身,回屋里去了。

    钱如意看着她,顿时失笑。

    王氏羞恼道:“都是你,乱喊什么?”

    钱如意道:“你手脚快着些。让下头的人也快着些。咱们早些完了事,早些赶路。”

    王氏道:“我知道了。”

    钱如意这才回屋去了。

    二太太问道:“你舅妈抱着那么多红绣球做什么?我怎么看着也像是要办喜事的样子?”

    钱如意道:“前些日子,北定候给家里送来两个小女子。那个妹妹待不惯,自己走了。留下这个姐姐。家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也不好称呼。索性就当个事办了。”

    二太太诧异的看着钱如意:“你小时候那样霸道的性子,没想到长大了竟然能这般的通情达理。竟是我看错你了。”

    钱如意苦笑:“我再霸道,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就是这世道。我总不能让我家男人走出去,让人说他连个小老婆都没有吧。”

    二太太夸赞道:“你能这样想,可见是个深明大义的。将来也必定是有大福气的。”

    钱如意心里一片冰凉,面上却依旧带着笑:“谢老太太夸奖。”

    二太太道:“既然赶上了,那我就讨你家一杯喜酒喝喝。”

    钱如意正要说话,却听王氏的声音传来:“您老可就不要捣乱了。如意事情多着呢,哪里有时间招待您老?”

    二太太闻声看去。

    王氏向她福身一礼。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如意有件顶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您老要是想喝酒,就回家去喝。”

    二太太问道:“什么事?”

    王氏道:“北定候日理万机的,都还惦记着陆大人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因此送了两个来。咱们关内这么多的老百姓,都受他老人家的恩惠,什么时候关心过他老人家了?

    这种事,男人不好出头的。因此,只好我们女人们去办。

    我昨儿打听到了两个绝好的女子,这不急着去相看吗?

    这件事由咱们去办,也叫礼尚往来。”

    二太太道:“原来这样,这可是大事。什么事都没有这件事大的。要不是我年纪大了,我都要跟着你们一起去帮侯爷相看,相看。这么着,你们两个女人出门,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你把这两个小的带着吧。”

    王氏笑道:“您老糊涂了?我把这两个小的都带走了。您这几天忙忙碌碌的又为了什么?”

    二太太叹息一声道:“你也知道,咱们家现在不比以往了。就算是我的身边,也是没有什么人可以给你的。不让她俩去,又能让谁去呢?”

    提起这事,王氏也是心酸。

    一旁的钱如意笑道:“不用她们去的。我们是去替侯爷相看媳妇,又不是去打仗,要那么多人干什么?有凝翠在就行了。去的人多了,万一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她一个人还照顾不过来呢,难免顾此失彼了。”

    二太太仍旧不放心。

    这时,赵大妹走进来道:“常姑娘收拾好了。在外头等着给奶奶磕头呢。”

    钱如意道:“让她进来吧。”

    赵大妹转身,片刻扶了常云容进来。

    常云容本来就生的端庄秀丽,此时精心打扮起来,更加的好看。尤其是她身上穿的衣服。虽说是凝翠的就衣服,但是,凝翠是什么身份啊?她是卫善的贵妾,除了慧雅郡主就数她身份顶顶的尊贵了。慧雅郡主又是不见了的人。可以说,在卫家,凝翠就是三房的

    头一份。她的衣服要是比到京中别的贵胄之家,估计不算什么。可是放在金山县这个小县城,那就是数得着的好衣服了。

    常云容长的又端庄,很是能镇得住那份华贵,连她头上那套简单的银头面,因此都被衬托得熠熠生辉,耀眼夺目。她往那里一站,不像是小妾,倒像是大户人家的正头奶奶一般。

    二太太见了她,顿时暗暗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十分的替钱如意担心起来。话说像眼前这样好的女子,哪个男人能不当做珍宝一般疼爱,那绝对是那个男人眼瞎。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完美,太无可挑剔了。

    钱如意看见常云容的样子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怔,有个词她从未曾真的了解过,那就是自卑。这一刻不用任何言语,她都将那两个字明白了个透彻。

    话说像常云容这样的女子,谁人站在她的面前不自卑呢?

    这个人,如果用风华绝代来形容,太过张扬了。如果用温婉端庄来形容,又缺少了风骨。

    钱如意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呼,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呢?她的一切一切,仿佛就是为了匹配陆子峰而生。

255、熟人好说话

    陆子峰像竹,叶落根偏固,心虚节更高。

    常云容像梅,不要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

    钱如意心头的那一股自卑消散下去之后,留下的就只剩这四句诗。忽然间,她压抑的心头仿佛有一道光,穿过厚密的乌云,洒下一点微光。她整个人也有了那么一点儿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常云容已经捧着茶盏跪倒在她的面前多时了。

    钱如意伸手接过茶,喝了一口。那茶水温温热热的,入口清香甘甜,钱如意尝了一口之后,觉得非常好喝,索性一口气全喝完了。

    旁边的二太太提醒了她好几声,她都当作没听见。就连那奉茶的常云容看着都有些傻眼了。

    钱如意喝完茶,望向常云容,由衷道:“委屈你了。”

    常云容连忙跪伏于地:“妾身不委屈。”

    钱如意看她还不起来,转头看向赵大妹。赵大妹会意,走过去将她扶起。

    常云容满含娇羞的站在一旁。

    钱如意望着二太太道:“这位是二太太,我舅舅的母亲。”

    二太太接口道:“是庶母。我老爷去世几年了,我这一辈子到死也只是个小妾而已。不敢以嫡母自居。你要有心,向我行个半礼就是了。”

    这老太太话里有话的敲打常云容呢。提醒她,她只不过是个妾,要知道分寸。记得自己的身份。

    常云容闻言,向着二太太行个半礼。

    二太太道:“你们奶奶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钱如意送走二太太,转过头来看着常云容的模样,心里一阵阵的发酸。面上却努力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如今,咱们都是自家人了。有些话就算不用我啰嗦,想必你也比我做的周到。家里这里几天,就拜托你了。”

    常云容有几分惶恐道:“我初来,又年轻。恐怕做不好。”

    钱如意低低一笑,笑容中却满是苦涩:“陆师兄是极为好相处的人,你不用担心什么的。想当初,我嫁给他的时候,比你这个还要仓促。前一时我都还不知道身归何处,后一刻就成了陆家的媳妇。我也不瞒你,就算到了现在,每每午夜梦回,我思想起来都还是像做梦一样。”

    常云容道:“姐姐还是交待几句吧。我心里才有低。”

    钱如意想了想,一时间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总归你该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就好了。”

    常云容点头:“我记下了。”

    钱如意看向凝翠。凝翠出门是很利索的,一身箭衣短打,一个小包袱,外加一匹马,一把剑,如此而已。不过,带上钱如意就不同了。钱如意的身体,根本就经不起颠簸坎坷。所以,马车不管好赖,都得有一辆。车上一定要铺上褥子,带上被子。吃的喝的也必定得带一些的。不然这姑奶奶到不了地方就能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凝翠点头:“放心,都准备好了。”

    钱如意脚上王氏,三人一起出门。常云容在后头相送。只见门外早已停着一辆收拾好的马车。车上扣着用芦苇篾子编制而成的芦棚,金灿灿的,倒也十分的好看。

    赵丰收穿着一身粗布短衣站在一旁,看样子是要跟着去。

    钱如意诧异道:“你怎么也要去?”

    赵丰收道:“赶车。”他一向惜字如金,钱如意也拿他没有办法的。

    只是,钱如意这一匝出去,固然有为了相看姑娘的原因在里头,更多的是躲家里的事。她原本就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更何况亲自整个女人给自己争丈夫这种大事呢?如果她在家里待着,只怕真的要疯癫起来。

    因此,她现在即不敢见陆子峰,也不想见赵丰收。

    “你就不要去了,人多了麻烦。”钱如意说着,想要上车。但是,车高,她矮。想要像凝翠那样一脚跨上去,那是不可能的。

    赵丰收几乎想都没想,伸手将她扶到了车上。走在后头的凝翠眸光一暗,多看了他一眼。王氏却是个急性子,催促道:“凝翠快走。天色已经不早了。到长水县可还远着呢。”

    凝翠道:“我知道的。”

    三个女人上了马车,只见车中早已铺好厚厚的被褥。已经是晚春的天气,对于常人来说,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可是对于钱如意来说,她还要再穿上几天夹袄,到了初夏时节,她才真的能脱开棉衣,穿上单衣。

    钱如意看见这样体贴的布置,由心的感激:“凝翠,谢谢你。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凝翠一脸的晕菜:“这不是我准备的啊,我哪里耐烦整这个呢?”

    钱如意将目光望向王氏。

    王氏连连摇头。

    就在这时,只听外头赵丰收的声音闷闷传来:“做稳了,要启程了。”紧跟着,马车一晃,走动起来。

    钱如意这才想起,刚才自己让赵丰收不要跟着去的。不过,这个时候已经上路了。她也就懒得说了。

    钱如意缩在被子底下,凝翠和王氏则坐在被子上头。

    凝翠道:“我真的挺喜欢这样赶路的方式的。大家挤在一起,慢悠悠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担心。说说笑笑的。”

    王氏听了,笑道:“要是别人说这话,我就要笑话她了。你要这样说,我还真不知道怎样反驳。只见世人都羡慕高车大宅的,头一次听说喜欢这小地方的芦棚车的。”

    凝翠道:“那是你一早没有遇见我家姑娘。你要是遇见她,就会知道,什么高车大宅,都是虚妄。人和人在一起,你能看见我,我能看见你,高兴了就笑,伤心了就哭,其余什么都不重要。”

    王氏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还真是这样。”

    钱如意默默的听着她们说话,却一点儿都提不起精神来。

    凝翠见她恹恹的,怎么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呢:“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多想了。就像你和我说的,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如今,你高兴也是这样,不高兴也是这样。索性就放开了心胸,做个没心没肺的,高高兴兴的吧。”

    钱如意摇头:“我并不生陆师兄的气,也不生常云容的气。我生周正的气。”

    凝翠撇嘴:“我家侯爷也是一片好心。”

    钱如意冷声道:“也就你愿意相信。”

    王氏听的云里雾里:“这……什么你家侯爷?”

    钱如意道:“舅妈,你糊涂了么?凝翠本来就是周家的人,她自然是偏向着周家的。”

    王氏这才想起凝翠的身份来,一拍大腿:“这下可更加好了。省得别人到时候,以为咱们藏着私心,挑的人不尽心。有凝翠在就不用担心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这下总不会出差错了。”

    凝翠瘪瘪嘴:“我姓方,不姓周。”

    王氏道:“你就是姓圆,也是侯爷家的人。”

    凝翠忽然叹息了一声:“不是了,早就不是了。”语气中不免充满了惆怅。

    长水县距离玉匣关很近,但是距离金山县却很远,得有个二三百里的路程。要是骑马这点儿路也不经走,赶车就慢了许多,又是这样慢悠悠的走法,一天撑死了也就走个五六十里。二三百里得走五六天。

    等走到长水县的时候,已经是第六天了。

    王氏按照打听的地址,果然找到一户人家。看那门头,在长水县当真是数一数二的。只不过家里的男主人早年下世了。如今少公子和少奶奶当家。

    听闻钱如意的来意之后,那家少奶奶先就高兴起来:“哎呀呀,我就说这几日总有喜鹊在门前叫唤,原来真的有喜事到来。”又连忙吩咐下人:“快去告诉老太太,有贵人登门了。”

    钱如意这才知道,这家虽说是少年人当家,背后还有个老太君坐镇的。因此,三个人又跟着少奶奶去了佛堂。见着了那位老太太。

    话说那位被称作老太太的人,其实才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长得慈眉善目,端庄稳重。看见钱如意三人,未曾开口先带三分笑意:“贵客远道而来,快些坐下歇歇。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

    王氏是个直爽性子,早已按耐不住自报家门:“小妇人姓王,这个是我家外甥女儿,金山县经略司衙门那位正堂主事,就是我家外甥女婿。”

    那老太太闻言,下意识就站起身来,诧异的望着钱如意:“这位是陆大人的娘子?”

    也不怪这妇人诧异。钱如意惯穿布衣,不饰什么首饰。除了天生的皮肉娇嫩些,其余真的普通的就是个农家小妇人的样子。她又生的玲珑纤巧,十分的显小。要是给不认识的人来猜,猜八圈都猜不到她就是经略使的夫人。

    要知道,经略司可是一个权势非常大的衙门,远远凌驾在州府之上。又因为卫善之前的经营,借着老贤王的手,成就了他铁面阎罗的绰号。这经略司在世人心目中,俨然就是一个铁血衙门。

    这个衙门的正堂主事,自然而然就给人一种威煞之感。他的夫人,无论如何不能和钱如意这样的小女子联系在一起的。

    钱如意点头:“正是。”

    那老太太道:“夫人也太年轻了些,不知夫人芳龄几何啊?”

    钱如意如实道:“二十七。”

    老太太摇头:“不像。”

    王氏笑道:“莫说咱们初次相见,您不相信。就连我当初听到了,也不相信呢。可陆大人自己也说,他媳妇二十七岁了。想必他是记不错的。”

    老太太道:“果然二十七岁了么?”

    凝翠也有些忍不住了:“这位姐姐,年龄这种事,又不是藏着掖着就算了的。我家姑娘当真是二十七岁了。她二十多岁嫁的陆先生,如今儿子都五岁了。这还能假吗?您要还是不信,只管上金山县打听去。”

    “姐姐?”那老太太闻言,顿时就忍俊不禁:“我哪里还能做得人姐姐?都一把年纪了,怕你你叫我一声大婶都使得。”

    凝翠道:“那可是不行的。我虽然年轻一些,可是我那口子可不年轻了。故而不能叫你大婶。”

    那老太太指着她哈哈大笑:“这个媳妇倒是快人快语。”

    王氏也跟着呵呵笑:“您要是了解我们,就会知道。我们三个都是藏不住话的人。”

    那老太太道:“你们来的也巧。这可是缘分了。我有个侄女儿,正好才从金山县来。说是也认识陆夫人的。不如我唤了她来,大家熟人好说话。”

    钱如意虽然一直没有多说什么,但心里很清楚,光凭自己三个空口白牙的,任凭谁都不会相信的。因此,闻言道:“既然如此,

    那再好不过得了,就麻烦把您家的侄儿小姐请出来,咱们好说话。”

    那老太太点头,转而吩咐人道:“去请二小姐来。”

    过了片刻,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姑妈,你叫我什么事?”

    钱如意一听,这声音还就是很熟悉。王氏则早已眼前一亮:“这不是常二小姐的声音么?”

    话音未落,就见一位十**岁的美娇娘从外头走进来,正是才从金山县走了的常家二小姐常云裳。

    “姑妈。”常二小姐进门俩,先给那老太太行个礼。这才转过头来打量屋里的三个人,这一看顿时就怔住了。

    王氏看清楚那小女子是谁,顿时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这一个大圈子绕的,竟然绕回来了。”

    二小姐已然将一张粉面沉了下来:“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可是告诉你们,趁早歇了你们的心,我既然回来了,就必定不会再回去的。”

    凝翠听了,冷笑一声:“以为谁稀罕?”

    “凝翠。”钱如意低喝了凝翠一声,转而向二小姐道:“二小姐且安心,我们这次来,是有别的事要和常夫人商量。”

    “别的事?”二小姐狐疑的看向并不老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这时,已经将眼睛笑得迷成了一条缝:“早知道大家都是熟人,咱们什么话都好说。”

    钱如意笑着点了点头:“如此,我也就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了。”

    那老太太道:“陆夫人请讲。”

    钱如意看向王氏。王氏会意,将自己三人的来意说了。

    旁边那二小姐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氏笑道:“就是这个意思了?侯爷百忙之中还惦念着我们陆先生。没道理咱们关内几百里的百姓,竟没一个人体念着侯爷得辛苦的。而且……”

256、只有一人

    王氏笑道:“而且,咱们三个中还有候府里出来的人呢,再不能是胡闹的。”

    “北定候府出来的?”那常老太太闻言,意外的看向这三个人。这三人之中,钱如意和王氏都是金山县口音,唯有凝翠是京里的口音,所以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那老太太显然也不是个笨的,一瞬间就猜出来了。望着凝翠道:“怪不得你说不能叫我大婶,原来是京里的贵客。”

    凝翠笑道:“你看我的样子,也知道在这里,我家姑娘才是贵客,我只是个使唤丫头罢了。”

    那老太太越发的糊涂起来:“妹子是从京里来的,怎么管陆夫人叫小姐?”

    凝翠笑道:“我们的事要是从头讲起来,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咱们还是说眼前的正事吧。我们来呢,就是这一个意思。向给侯爷找两个贴心的人。倘或能为周家生下一男半女,开枝散叶的,也是大功一件呢。”

    那老太太凝眉道:“承蒙抬爱,这是我们家的福气。只是,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总得容我们思量一二。”

    钱如意点头:“这个是应该的。总要两情相悦,才好比翼双飞。那我们就在县城里寻个客栈先住下。等你们商量好了,或者使人去告诉我们一声也行。我们隔两天来听信儿也行。”

    那老太太道:“你们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哪里有让你们住客栈的道理。家里还算宽绰,住得开的。就算住不开的时候,咱们挤一挤,挪一挪,也要给贵客挪出个地方来不是?”

    王氏笑道:“那感情好。住在你们家里,还省了我们的盘缠钱了呢。”

    那老太太就吩咐儿子、媳妇去给三人准备客房。

    这常家的风光,比起金山县经略司里的那个粗糙的跨院,不知道好了多少倍。那屋子也整齐,院子也干净。还有一个不大的花园。家里得下人不多,可来来往往都静悄悄的,可见家教是十分好的。

    钱如意心里生疑:“也不知道这常家是什么来历?”

    王氏道:“我都打听清楚了。这家祖上就是经商的。你看她家里的气派,就不是土财主能比的。这样的人家,要是还配不上侯爷,满关内就真的再找不到能匹配侯爷的人家了。”

    钱如意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这样好的人家,把人家闺女说给人做小老婆,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王氏哑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凝翠却是知道钱如意的想法的,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能给我家侯爷做小老婆,不知道好过给多少百姓人家做正头娘子来的风光呢。”

    钱如意瘪嘴:“那你怎么不去呢?”

    凝翠顿时恼了:“姑娘,这话可不是能拿来说笑的。我是世子身边的人。”

    “切。”钱如意不屑的轻嗤一声:“我还不知道你,难道让你跟着你家世子,你就愿意了?”

    凝翠气呼呼的转过头去:“不理你了。”

    王氏笑道:“这是怎么话说的,怎么好好的就吵起来了。”

    凝翠忿忿道:“你看如意姑娘都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家侯爷是讨饭的花子,无赖二流子一样,怎么就叫这样好的人家,给我们家侯爷做小老婆就是不地道了?”

    王氏劝慰道:“这不是随口说着玩儿的吗?”

    “那也不行。我在家的时候,是世子身边的人。开玩笑也没有这样开的。那家儿子、老子混在一起的?那是要笑掉大牙的。”

    钱如意知道自己说话过头了,道:“我说错话了,还不行么?”

    凝翠气鼓鼓道:“不行。”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了我的凝翠姑奶奶。”

    凝翠这才消气:“这还差不多。”

    话虽如此,钱如意心里还是有些负罪感。她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个时候才忽然发现,自己似乎错的离谱。北定候不是女人,是男人。她打击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定位错误了。

    可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了。

    “陆夫人在么?”外头传来小丫头的声音。

    王氏闻言,应道:“在呢。”

    三人现在住在常家的客房里,没事并不会外出去走动。钱如意隔着窗子向外望去,只见常二小姐带着个小丫头从外头进来。看见王氏和凝翠也在,常二小姐道:“二位能不能……我想和陆夫人单独说说话。”

    话说常二小姐这作为,倒是够直爽,十分的将自己当成一回事。

    王氏看向钱如意。

    钱如意微微点头。

    王氏便和凝翠走了出去。

    钱如意这才看向常二小姐:“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那二小姐冲着钱如意福身一礼:“您此行,果然是替侯爷保媒的么?”

    钱如意点头。

    常云容道:“我也不瞒陆夫人。我父亲将我姐妹送给侯爷。侯爷事多忙碌,因此并未见过我们姐妹。我们姐妹辗转到了金山县的

    时候,我心里是十分不甘的。因此携了奴才们从你家里离开。但是,我又不敢就此回家,怕家父责怪。只好悄悄投奔我姑妈家里。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望夫人不计前嫌,提携一二。”

    钱如意道:“你是还想回到北定候身边去?”

    常云裳点头:“正是。”

    钱如意道:“这也不难。只是不知你姑妈愿意不愿意。”

    常云裳苦笑一声:“不怕夫人笑话,我那两个表姐妹如何到了这般年纪还不肯嫁人?还不是心比天高,一心想要攀个高枝儿?之前我父亲有了这样打算的时候,我姑妈曾经和我父亲说过,让我们姐妹若有机会的时候,无论如何提携着她们。谁知见我落魄归来,

    一个个就都变了嘴脸。要不是我携带了许多财物,她们定然不能容我。如今,她们得了机会,又如何会携带着我呢?所以我才贸然来求夫人成全。”

    钱如意道:“只恐你说话不尽属实。我看这户人家都是良善恭谨之辈,不像那尖刻浅薄的人。”

    常云裳冷笑一声:“那贩私货出身的人家,只是表面好看罢了。内里的勾当,又岂是人一眼能看穿的。”

    钱如意眼睛眯了眯,这常云裳可真是个恨人,为了达到目的当真是不择手段。轻易的就将自己亲人的底细,透露给了钱如意这个外人听。

    不过,钱如意心中的愧疚之感,这一会儿因为常云裳的话,消散了不少。她点头道:“只要你愿意,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常云裳闻言,大喜过望:“谢夫人成全。”

    两人正说这话,忽听外头传来王氏的声音:“常太太,您怎么自己过来了?有什么事使个人来招呼一声就行。”

    那常老太太的声音道:“你们是贵客,理当我亲自来的。”

    常云裳连忙闭上了嘴巴,站在了一旁。

    那常老太太走进来,看见她:“云裳也在啊。”

    常云裳点头:“我来问问我姐姐的如今的状况。”

    那常老夫人这才一副恍然醒悟的样子:“哎呀,看我这脑子。你和云容,原来就是去了陆大人家里的啊。我竟然一时没有想起来。”她说到这里,转而向钱如意道:“陆夫人,让您见笑了。我这个侄女儿,自幼母亲亡故,被我哥哥宠坏了。不懂事的很。如果有什么冲撞您的地方,您千万不要介意。我已经替您教训过她了。等过几日,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就送她和你们一块儿家去罢了。”

    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要把常云裳赶回陆家去,并不承认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儿。

    钱如意笑道:“常夫人误会了。这次要是说好了,二小姐是依旧要回北定候府的。”

    那常老夫人面色上顿时就有些不好看了:“陆夫人,不是我说嘴,您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有些事情不大留意。我这个侄女儿是已经进了你们家门的,生死就都是陆家的了。哪里能再回候府里去呢?”

    钱如意摆手:“并没有。她依然还是候府里的人。况且,这件事和咱们现在商量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关联。不提也罢。您看,您的意思是愿意让二位小姐去呢,还是不愿意?”

    那常夫人道:“如果能去到侯爷身边,自然是我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钱如意道:“这就好办了。我们这就往玉匣关去。将这件事和北定候爷说了。”

    那常夫人又假意挽留。

    常云裳忽然道:“陆夫人,莫若这一次,我也和你们一起,咱们就个伴儿,往关上去吧。”

    钱如意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常夫人。这姑侄两个一般的平静样子,一般的容貌端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下里的关系却十分的异样。

    常云裳毕竟年轻,见钱如意不说话,顿时有些发急:“我们路上彼此还有个照顾,多好的事情。”

    钱如意点头:“好。”

    那常夫人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斥责常云裳道:“陆夫人有正经的事情,你就不要捣乱了。”

    常云裳已经站起身,准备出门去收拾东西,闻言回头笑道:“我先行一步,好帮侯爷收拾一下,迎接两位姐妹去啊。你可不知道,侯爷的事情多得很,可没有功夫来留意这些。”

    那常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常云裳自去收拾。

    钱如意和王氏、凝翠三人告辞出来。依旧坐上赵丰收赶着的马车。常云裳大约早就预备着随时离开,东西、马车都是一早就预备停当的,只要略略收拾了就能上路。

    直到这个时候,长水县的知县才知道,自己的二女儿回来转了一大圈了。他急匆匆的赶来,不过也没来得及说什么。因为,等常知县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钱如意一行已经出了县城了。

    长水县距离玉匣关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呢?

    像钱如意这般慢悠悠的赶路,有个一半天就到了。

    玉匣关名叫关,但其实就是建在漫天黄沙中的一个泥土夯实的城门。远远看像一个盒子,因此得名玉匣关。

    钱如意几年前来过这里一趟,是跟着陆子峰来祭拜武侯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也只是远远的望了那城楼一眼而已。这次来却是不同,她要去找周正。

    钱如意一向胆小怕事,尤其怕死。之前被心里一股子气性支撑着,也不知道害怕。这时看见玉匣关旌旗翻卷,遥遥听见那猎猎风声,心里顿时就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还没等她有机会真的退回去呢,就被一队巡逻的人马给发现,并且拦截了下来。

    玉匣关地处荒僻,荒芜寒凉,一向没有什么百姓来到这个地方,因此,她们的到来就显得十分的突兀。被发现了截住,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一行人被带到一座营帐之中。

    军中没有女人,所以,这几个女人分外的惹人眼目。不过片刻功夫,从营帐外走进来以为黑面判官一样的军官,看见这几个小女子,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凝翠来过这里不知道多少次了,因此她并不怎么害怕这些当兵的,上前道:“我们是金山县来的,找侯爷有事。”

    “金山县?”那军官沉吟片刻道:“陆子峰那小子那儿来的?”

    凝翠点头:“正是。”

    那军官道:“等着。”向着身边的人吩咐道:“去回禀侯爷,陆子峰那小子派了几个妇人来,不知道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语气,十分的不善。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小兵从外头进来:“禀将军,侯爷让把人带过去。”

    于是,钱如意一行被人押解着,进了中军大帐旁边的一个营帐中。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大帐里灯火通明,一位白袍将军正在案几后头,席地而坐看着一本什么书。帐中灯火映照在他身上,衣袍上的金银丝线,熠熠生辉。

    钱如意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就是周正。凝翠全还要多看了两眼才认出来。王氏和常云裳则是根本就没见过他的。

    几人走进去,在帐中站定。那周正只管看书,似乎把这几个人给忘了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来,目光似乎无意识的从地上扫过,看见几个女子的身影,而后一怔。

    再然后,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真的愣怔住了。两眼直直的望着站在大帐中间的钱如意。一瞬间,仿佛天地万物全都消失了,眼中便只有她一人。

257、走丢了

    但是,他这一愣怔,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继而就恢复了神智,问道:“你怎么来了?”

    帐中众人都是一头雾水的看向钱如意,又看看周正。因为周正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认识钱如意,而且很熟的样子。

    钱如意道:“我们来是给侯爷做媒的。”

    “哦?”只见周正眼睛一眯,满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的光辉,傻子都能看出来他这会儿很高兴,非同一般的高兴。

    最惊讶要属凝翠:“侯爷……还真的会笑……”

    周正闻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这样说?”显然他不记得见过凝翠。

    凝翠如实道:“奴婢都没有见过您笑啊。”

    “你是……”

    “奴婢凝翠,之前跟着世子来过这里,也见过侯爷。”

    “哦,这样啊。”话虽如此,可周正的样子,显然还是没有想起凝翠是哪个。他也不纠结这个,转而看向钱如意:“你给我保的什么媒?”

    钱如意道:“难为侯爷您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家男人缺人照顾,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出于礼尚往来,因此我斗胆也替侯爷您寻了两个可心可意的人儿。”

    “哈哈……”周正忽然开怀大笑:“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就说呢,好端端的,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将书本合上,扔在桌子上,而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日天色晚了。你们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且先吃些东西,好好休息、休息,其余的事咱们明天再说。”

    说完,也不等钱如意反应过来,吩咐道:“摆宴,置酒……”话音未落忽然想起什么:“酒就不用了,几个小女子,想必也喝不惯咱们边地的烈酒。做几个清淡的菜来吧。”

    常云裳越众而出,向着周正福身一礼:“侯爷,饭菜的事,交给妾身来安置吧。”

    北定候看了她一眼:“你又是哪个,为什么在我面前自称妾身?”

    难为那姑娘的脸皮够厚,望着北定候道:“侯爷事多,想必是忘记了,妾身名叫常云裳,家父是长水县知县。”

    周正道:“你父亲有几个女儿?”

    常云裳道:“两个。”

    周正道:“那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呢?”

    常云裳道:“回侯爷的话,原本就还是妾身。奉侯爷之命,前往陆大人身边的是妾身的姐姐。妾身是妹妹。”

    周正看看她,又看看钱如意,笑着叹谓道:“你这是给我回礼来了啊。我记着是送去了两个,你如今又给我带回来一个。罢了,罢了,只要你高兴,带回来了就带回来吧。”

    常云裳闻言道:“那饭菜的事。”

    周正全然不在乎这些的,摆手道:“你去吧。”

    常云裳顿时像捡到了宝贝一般,欣喜若狂的答应道:“是。”

    周正却一径走到钱如意面前:“玉匣关虽然荒凉,但是风景也算别具一格。我带你去看看。”

    钱如意道:“不用了。”

    周正却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走吧。”说完,自己先走了出去。

    王氏看向钱如意:“这……”

    周正已经走到了大帐门口,见钱如意没有跟上来,站住脚步等她。那样子,似乎钱如意要是不去,他便一直等下去。话说他是统领三军的人物,那一身威压施展开来,谁人能够受得了。

    最先扛不住的就是王氏,向钱如意道:“莫若咱们就去看一看吧。难得来一趟。”

    钱如意只好点头:“好。”

    玉匣关内外,除了黄沙还是黄沙,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周正身材高大,行伍之人走路又十分快。钱如意那小短腿儿,深一脚浅一脚勉强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没走多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周正却仿佛不知疲倦,依旧跟闲庭信步一般。钱如意实在跟不上了,扒着凝翠的胳膊,不走了。

    周正转头笑道:“说起话来,一个人能敌千军万马,怎么才走了这几步路,就累成这样?”

    钱如意道:“我一向就是这样不中用的。”

    王氏也走得累:“侯爷,您武艺高强,我们几个小女子,如何能跟您比呢?”玉匣关内全赖北定候护佑,因此王氏见着周正,自来的就十分亲切。恨不得抱住他啃一口才好。两只眼睛时时刻刻都在他身上贴着。

    不过,这种贴着,无关风月,完全就是无比的崇拜造成的盲目爱戴。

    只见周正大步的走了回来,伸手提住钱如意的后脖领子,一下子就将她提了起来:“是我疏忽了,那咱们就回去吧。”

    钱如意道:“我自己能走。”

    周正指着那夜色下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漠:“等你走回去,天都要亮了。万一遇到狼,可就麻烦了。”

    没等钱如意开口,王氏一个激灵:“哎呀,这里竟然有狼么?”

    周正道:“自然。而且,沙漠里的狼要比别的地方的狼,分外的狡猾凶狠一些。”

    王氏道:“那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周正单臂提着钱如意,就仿佛提着一只小鸡崽儿,点头道:“那就走吧。”

    王氏也已经累的腿脚酸软,这时又被周正的话一吓唬,就有些走不动。周正理所当然的指挥凝翠:“你扶着她,咱们走得还快一些。”

    凝翠看向钱如意。

    周正察觉到她的目光,笑道:“她这样小的一个人,我单手提着就行了。”

    钱如意挣扎道:“我能走。”

    周正不容她辩驳:“你能喂狼。”

    一行人转而又向回走。

    走了片刻。钱如意忽然发现一件事。周正提着她,明明走得不慢,但是却距离凝翠她们越来越远。之前出来的时候,不但钱如意身边有凝翠和王氏,周正也是带了亲兵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周正带着她越走距离那些人越远。等钱如意发现的时候,两下里已经拉开不短的距离了。

    钱如意察觉不妙,张口就要喊凝翠。忽然颈后一痛,她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了。

    她惊恐的转头看向周正。只见他一脸凝重的神色,也正看着她。

    钱如意顿时惊慌失措,忘记了自己发不出声音,问道:“你想干什么?”

    周正忽然将她横抱在怀里,转头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钱如意挣扎了两下,周正越发的将她抱的紧,沉声道:“别动。”短短两个字,透露着无限危险的气息的。

    钱如意不是黄花闺女,知道那危险的气息意味着什么,吓得顿时瑟缩成一团,不敢再乱动。

    周正将她抱在怀里,放步飞奔,越跑越快,似乎要飞了起来一般。钱如意缩在他怀中,只听见风声呼呼过耳,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

    他也不知跑了多久,胸膛的衣襟渐渐被汗意透视,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这才渐渐缓下了脚步。而后站在一处高地上,抬头望向深空中的黑暗。

    钱如意依旧一动不敢动的缩在他怀里。

    许久,周正将她放下:“你走吧,不要回头。”

    钱如意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已经到了玉匣关的关城上头。而周正此刻,正站在关城上头的女儿墙上头,临风独立,在这浓墨一般的夜色中,分外的估计。令人不由想起迷失在暗夜之中的,孤独的狼。

    很显然,独狼是很危险的,周正也是很危险的。

    因此,钱如意没有敢停留,顺着关城的陡峭的阶梯,一口气奔跑下去,而后远远的跑开。直到她的腿累得失去了直觉,而后一跤跌倒在地上。

    地上都是黄沙,跌的并不疼,可一瞬间,钱如意却想放声大哭。

    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从地上抱起,转身便走。

    “赵丰收,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子?”钱如意哭着。

    赵丰收闷声不语,一直走出去很远,很远才停住脚步道:“在我心里,你是最聪明的。”

    钱如意再也忍不住,顿时就嚎啕大哭:“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是我依然好难过。”

    赵丰收将她放下,伸出粗糙的双手,帮她擦拭着泪水:“回吧。她们在大帐里等你呢。”

    钱如意哭道:“我想回咱们村。”

    赵丰收的眼眸在暗夜之中沉了沉,那双眸子似乎比那漆黑的夜空还要黑上几分。许久,他轻声道:“你心软,放不下陆子峰的。”

    钱如意承认,赵丰收说的对。她和陆子峰这些年,要过饭,挨过冻,经历过生死。就算原本彼此都不爱对方,只是因为赶上了就在一起了,到了如今彼此也都割舍不下了。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想让自己不哭。可还是没有忍住。

    赵丰收低叹一声,就那样默默的站在她面前陪着她。钱如意第一次感觉,原来赵丰收不说话也挺好的。她这个时候这样毫无理由的狼狈,要是赵丰收问她为什么,她真的会无地自容。

    她早已嫁为人妇,做了孩子的母亲了不是吗?她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不是吗?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哭。为了一个完全毫无瓜葛的人,在这黑夜之中,肆意的流泪。

    “如意,是你吗?”王氏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满是担忧。

    钱如意哭的无法回应。因为只要一开口,她必然再次嚎啕。

    赵丰收道:“是呢。”

    王氏急匆匆的跑过来:“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

    赵丰收道:“走丢了,还摔了一跤。”

    王氏笃信不疑,后怕道:“快别哭了,人没事就好。怎么走着,走着就走丢了呢?害我好担心。凝翠和侯爷的那些亲卫们,都在各处四散着找你们呢,可算找到了。”说到这里才忽然想起什么,四下里张望:“侯爷呢?怎么就你自己在这里,不见侯爷呢?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要是遇上狼那可怎么办?”

    钱如意在憋着哭,赵丰收一向不多话。因此,王氏这一问,无人回答她也并不觉得奇怪。

    钱如意再次发觉不爱说话的好处了,那就是省了许多解释的口舌。遇到不知该如何言讲的事情的时候,沉默真的比寻找借口更加的合适。

    钱如意回到帐中不久,出去寻找她的凝翠就回来了。王氏却还惦记着周正的安慰,知道他没事之后,这才放心下来。可见玉匣关内的百姓,对于周正的爱戴是发自肺腑的。

    三个女人就在大帐旁边的偏帐之中休息。

    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在大军之中,哪里就能睡得着呢?

    王氏翻个身,发现钱如意鼻息匀净,还佩服了她一把,无论何时何地,她都能安然入睡。其实,她不知道的是,钱如意身体孱弱,轻易就能把自己给累垮而已。与其说她的沉睡,不如说她的昏睡。

    “呀……”

    暗夜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声呼叫,将王氏给吓了一跳。

    凝翠一把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出声。

    王氏惊疑未定:“那什么声音,不会是闹鬼吧?”

    凝翠压着嗓子低喝道:“不要乱说,军中重地,什么鬼敢来这里撒野。”

    “那是什么?”

    凝翠道:“你都生个娃儿的,反来问我。”

    这时,又一声音传来。

    王氏听了半天,才指着外头:“是……”

    凝翠将她的手打下来:“你乱指什么?”

    “是我的不是。”王氏说着,又忍不住赞叹:“侯爷不愧是侯爷,好生猛啊。”

    凝翠顿时哭笑不得:“瞧瞧你说的什么话,像什么样子。”

    王氏道:“我们乡下女人,不比你们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扭扭捏捏的。况且,咱们私底下说的,又不是到人前去宣讲。只是……

    ”王氏顿了顿:“侯爷这般奋力耕作,只怕那常二姑娘明日须要起不来床。”她一边说着,一边压着嗓子唧唧的笑,形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凝翠讶异的看着她,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这样?”

    不过,这些钱如意一概不知。她昏昏沉沉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时王氏和凝翠,连同常云裳都早已准备停当,就等着她启程回长水县了。

    为什么这常云裳也要回去呢?

    理由很简单,军中不许有女人。周正虽然承认了她小妾的地位,可是她也不能在军中待着。长水县距离玉匣关最近,故而要回那里去,置备庄宅,好居家过日子。

    至于钱如意说的,常云裳的另外两个表姐妹。周正也一并照单全收了。让常云裳看着安置。

    话说常云裳这姑娘,这一赌还真赌对了。真个就心想事成,爬上了北定候的床。那可是北定候,玉匣关内所有百姓心目中神明一样存在的人物。

    不过,钱如意无法体会这有什么可荣耀的也就是了。

    马车上路,走了一时。

    凝翠忽然道:“侯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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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如意表示,身为女子,太优秀了不是好事。容易嫁不出去。她的如意良君,在哪里……对门有个小竹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对门有个小竹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对门有个小竹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