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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卖报小郎君     大奉打更人txt下载     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九章 社交三要素

    狱卒又吼了几声,赵县令依旧纹丝不动。

    许七安心里一沉,道:“开门。”

    狱卒掏出钥匙开门,怒气冲冲的伸手拉扯赵县令:“耳朵聋了?”

    赵县令的身体软绵绵的翻转过来。

    这时候,狱卒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探了探鼻息,脸色大变:“死,死了...”

    来迟一步了....许七安心里叹息。

    太康县令是昨晚连夜捉拿、下狱,他今早收到消息,立刻就过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凶手要么是府衙内部的人,要么一直监视着赵县令的动向,不然无法及时杀人灭口....许七安翻开赵县令的眼皮,撬开嘴唇看了看舌苔,然后扒掉了赵县令的囚服,检查尸体。

    “没有中毒迹象,死前没有挣扎的痕迹,尸斑刚形成没多久,死亡时间不超过五个小时。死因暂时未明....”许七安心里做出判断,道:“留两人看着尸体,其他人随我去见府尹。”

    人犯死在府衙,陈汉光这个府尹,得背锅了。

    许七安寻到内堂,得知陈府尹还在睡觉,衙役通传后,他便等在外面半柱香时间,见到了穿戴整齐的陈汉光。

    陈府尹脸色如常,完全不见刚睡醒的模样,微笑道:“许大人找本官何事?”

    早朝时间是卯时初,通常来说,文武百官们寅时就要在午门等着了,也就是凌晨四五点。

    所以,早朝结束,回衙门补觉是大奉官场的常规操作。

    “我来提审太康县赵县令,结果发现他今早死在狱中。”许七安开门见山。

    “什么?!”陈府尹大惊失色。

    被许七安带过来的狱卒,战战兢兢的说道:“禀大人,属实....”

    陈府尹皱了皱眉,也没觉得多大的事,毕竟赵县令本身便是死刑犯,来年秋后处决。

    “怎么死的?”陈府尹端起茶杯。

    “被灭口的。”许七安道。

    陈府尹手颤抖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出来,他浑然不在意,瞪大眼睛:“灭口?”

    很明显,老陈没有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许七安解释道:“大人觉得,妖族是怎么发现硝石矿的?大黄山一个平平无奇的地方,连附近的灰户都不知道有硝石矿的存在,怎么妖族就能发现?”

    陈府尹惊的站起身:“你的意思是....”

    许七安点点头:“我怀疑与太康县令有关,今日过来提审,没想到慢了一步,他已经被灭口了。

    “此案线索又断了,哎,陛下命我半月内查出真相,我实在太难了。对了,司天监今日来了个小宦官,要求我准时汇报案情进展。”

    陈府尹脸色变幻多次,作揖道:“许大人,府衙愿意协助大人,府衙的三房六部都可以由大人调遣。”

    许七安笑道:“陈大人慷慨,赵县令无故死在大牢,是意外。”

    没人关注一个死刑犯的死活,可如果这个死刑犯与桑泊案有关呢?尤其京察在即。

    这么大一个把柄,如果公布出去,陈府尹恐怕要降职了,而对许七安来说,人已经死了,追求陈府尹意义不大。也就说和不说的区别。

    于是,刚刚晋升为总捕头的吕青被喊了进来,陈府尹严肃道:“至今日起,你便跟着许大人,听候差遣。”

    跟着许大人听候差遣.....府尹大人前些日子还说,这是一次机会,若是能破案,他便能进内阁了.....是想让我“潜伏”在许七安身边当一位谍子?

    吕青诧异的想。

    “不要胡思乱想,安心辅佐许大人。”陈府尹沉声道。

    竟是真的?他,他居然能让府尹大人服软?!

    吕青盯着许七安看了几眼,道:“卑职遵命。”

    .....

    很快,赵县令的验尸报告出来了,自然死亡。

    越是没有破绽,越说明有鬼....首先可以排除武者灭口了....许七安皱眉沉思。

    武者的本质可以用四个字形容:勥烎菿奣。

    暴力是武者的代名词,捏死赵县令像捏蚂蚁一样简单,可绝对做不到无声无息,不留任何破绽。

    许七安率先想到的是道门阴神,因为在古时代,道门的阴神又被成为勾魂使者,能在睡梦中取人狗命。

    “首先排除金莲道长那个老银币,他如桑泊案没有任何牵连,那就只有人宗了....”

    许七安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发际线在悄悄往后移。

    怎么还把人宗牵扯进来了呢,人宗是我能调查的吗?且不说人宗道首是国师的身份,地宗道首是二品,人宗道首也不会差多少吧。

    两腿一夹就把我夹死了!

    “嗯,也不一定是道门,其他体系我了解的不多,现在不能过早下定论....哎,趁着金牌在身,我抽空多看点各大体系的机密内幕。”

    许七安发现吕青在悄悄打量自己,女子捕头俊俏的脸蛋隐约可见疲惫。

    “吕捕头,近来没有好好休息吧?”

    吕青笑了笑:“公务繁忙。”

    她已经知道陈府尹妥协的原因,虽说许七安是捡漏,但这个漏可不是好捡的,如果不是他及时意识到太康县令有问题,这件事没准就被府尹大人压下来了。

    “吕捕头巾帼不让须眉。”许七安恭维道。

    她年纪大概在25—30之间,年纪轻轻,就当上首都公安厅刑侦队大队长,前途无量。

    而且还未婚!

    许七安上辈子身边就没这么有前途的女性朋友,有的只有烦恼男朋友时常漏电的大龄剩女。

    许七安离开府衙时,身边多了六个府衙的快手,供他差遣,修为都不差,两位练气,四位炼精。

    他骑乘在马背上,思考着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破案要顺藤摸瓜,急不来。

    反而是魏渊的态度让他困惑不解,是不是太冷淡了?

    “魏渊肯定知道点什么,元景帝的态度暧昧不清,监正装死....不合理啊,不算大人物之间有什么博弈,初代监正脱困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能因为他们的淡定而放心,因为身居高位的人未必在意普通人的死活。”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初代监正的事,魏渊似乎不想我插手其中,担心我被牵连....我可以曲线救国啊,我将此事隐秘透露给长公主.....不是透露,是提示,不动声色的提示,让她自己去联想,去发现。”

    想到这里,许七安不再犹豫,道:“你们先去衙门等我,我进宫一趟。”

    众人疑惑看来。

    许七安解释道:“我要去见长公主。”

    他竟能见长公主?许宁宴不但与司天监的术士关系好,竟然还与长公主有交情....吕青心里怦的一跳。

    其他人各有疑惑和震惊,李玉春最镇定,他是知道的,许七安能进打更人衙门,全赖长公主推荐。

    告别众人,许七安策马赶向皇城。

    长公主早已成年,在皇城有自己的府邸,许七安赶到怀庆府,一问守卫,才知道长公主平素里都住在宫城,等闲不回来住。

    于是他又赶到皇城,皇城等于缩小版内城,城中设有宗庙、官衙、内廷服务机构、仓库和城防建筑,以及园林苑囿。

    外城住的是平民百姓,内城住的是达官显贵,而皇城,住在这里的是王公大臣。

    没有金牌的话,许七安都进不来。

    至于宫城,又称为皇宫,是皇帝的家,住的是妃子和皇子皇女。当然,成年的皇子皇女必须要搬出宫城,住到皇城。

    只不过元景帝这些年潜心修道,对妃子们不甚在意,这方面的规矩变的松懈了。

    现如今许多成年的皇子皇女依旧住在宫城。

    宫城的话,许七安是进不去的,即使有元景帝御赐的金牌,正想托守卫传话,忽然听见车轮辚辚。

    探头往内看去,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正驶出来。

    皇室专用的金丝楠木,黄绸华盖,镶嵌金片和玉石,奢华大气。

    清一色的顶级跑车....许七安心说。

    收了他三钱银子的守卫,见状,笑了起来:“第二辆马车是长公主的,你看车身黄绸上绣的那个“庆”字。看来不用通传了。”

    守卫把碎银还给许七安。

    “客气了,客气了...”许七安推回去:“往后还有麻烦老哥的时候。”

    他打算搭上长公主这条线,抱住这根大粗腿,将来说不定会时不时的跑来“联络感情”,提前与守卫打好关系是非常有必要的。

    俗话说,烟能撬开男人的嘴,钱能勾到男人的心,一起吃海鲜则能让你和他成为同道中人。

    社交三要素!

    守卫很欣赏许七安,提点道:“第一辆马车是太子殿下,第三辆是二皇子,第四辆是二公主....估摸着是要去哪里开宴席,你若是能参加,记得要好好表现,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长公主,卑职许七安有事求见!”许七安高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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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即兴作诗

    侍卫们扭头看了过来,目光锐利,然后继续前行。

    那驾绣着一个“庆”字的马车,车窗打开,一只白皙玉手掀开帘子,许七安看见了长公主尖俏雪白的下颌,红润的小嘴动了动:“跟上。”

    他心里一喜,刚要拍马靠过去,眼角余光瞥见第四辆马车的车窗推开,探出一张圆润美丽,妩媚多情的俏脸。

    她盯着许七安,双方目光接触,她嘴角一挑,继而关上窗门。

    “那个是二公主?嘶....皇帝的女儿就是漂亮啊。”许七安收回目光,默默在心里比较起两位公主。

    对于不同类型的美女,你可以硬是睡不着,但硬要比个高低,其实没有意义。

    因为这取决于你的爱好。

    尽管很多男人说,喜欢黑丝御姐萝莉制服....爱好广泛,博爱无疆,但其实就算是这种色胚,他们也是有审美偏好的。

    许七安不评价长公主和二公主孰美,仅从两位公主给人的观感来说,长公主偏清冷型,恰如雪山上的一朵莲花。

    明知道她高贵优雅,清丽脱俗,你偏偏忍不住想亵玩她,然后看她露出窘迫、羞涩的姿态。

    二公主的话,许七安接触不多,但就刚才那一眼,许七安已经给她脑补上了小热裤包裹浑圆挺翘的臀儿,白色小背心束缚亭亭玉立的胸脯,雪白长腿蹬着一双白色球鞋,在舞池里尽情摇摆,波浪卷的头发飞扬。

    搁在他那个时代,妥妥的夜店女王。

    上文说过,爱逛夜店的女孩孕气都不会差,但二公主毕竟是古代人,这一点许七安不敢肯定。

    .....

    皇子皇女们今天要外出聚餐、活动,地点选在皇城一处景色不错的小湖边。

    湖畔种植着四季常青的雪松、龙柏,以及一片片目前凋零的花田,想必到了来年春天,景色会更加美丽。

    今日阳光融融,无风,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

    湖畔有一座四方的平台,当差们搬来桌案,点上檀香,从食盒里取出一叠叠精致的佳肴。

    许七安把马拴在树上,默不作声的跟在长公主身后,两位丫鬟替她提裙摆。

    长公主的发髻梳的很简约清爽,插着一枚价值连城的金步摇,金线流苏末端缀着圆润的珍珠,行走时,流苏摇摇荡荡,确实好看。

    两人没有语言沟通,但自然而然的,许七安跟在她身后,充当侍卫的角色。

    其他皇子皇女也从豪华马车中下来,许七安扫了一眼,外貌都不差,太子穿着白色蟒衣,金冠束发,俊朗非凡。

    其实皇子们的外表都不值得在意,包括太子,反正再帅,也没有许辞旧那个小老弟俊美。

    四个公主里,长公主和二公主容貌绝佳,是拔尖的大美人。

    入席时,二公主不知有意无意,把本该是长公主的席位给抢了。

    没人呵斥,皇子皇女们似乎习惯了,视而不见。

    长公主则没去坐二公主的位置,与她隔了一桌。

    长公主和二公主关系不睦?许七安记下了这个细节。

    太子环顾诸位兄弟姐妹,道:“咱们也有一阵子没出来游玩了。”

    皇子们附和,皇女们则含蓄浅笑。

    许七安的目光落在湖里,他看小湖里有一道道黑影掠过,不知道养着什么东西。

    太子在宴席上起到了席纠的作用,负责带话题,主持宴会。

    宴会上的酒令,总共就那么几种,高雅的就更少了,在座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划拳掷骰子这种肯定不能往,得往雅令。

    雅令有很多种,抛开现场作诗这种高端局,飞花令是雅令中难度较大的。

    太子开了个头,以“水”为题,首字是水。

    二皇子的诗里,第二个字就要是“水”字,以此类推。

    在场皇子多,皇女少,第一轮结束,七皇子绞尽脑汁也没想起那首诗的末尾是“水”字,被罚了一杯。

    八皇子早些年就夭折了。

    九皇子负责把这个飞花令延续下去,与太子一样,首字为“水”。

    到了二公主这里,她明媚的桃花眸睁的大大的,黑亮的眼珠子转啊转,她小手一拍,脆生生道:“有啦,疏影横斜水清浅。”

    明媚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穿着红艳艳的宫装,戴着华丽繁杂的首饰,等闲女子驾驭不住如此奢侈甚至庸俗的打扮。

    但到她这里,却成了加分项。

    长公主的贵气是在骨子里的,二公主更像是一只美艳华贵的金丝雀,再怎么奢侈的装扮,都只会增添她的美。但若是素衣打扮,二公主恐怕要逊色长公主许多。

    太子笑道:“这首诗我听过,教坊司流传出来的,似乎是长乐县某个学子所作,被士林誉为咏梅绝唱,古今第一。”

    气质儒雅宛如读书人的三皇子,评价道:“可惜啊,这等惊才绝艳之作,竟是赠给一个妓子,暴殄天物。”

    才子与名妓的爱情故事,坊间流传甚广,极受欢迎。但确实上不得台面,尤其在皇族眼里。

    三皇子是个读书人,为此痛心疾首。

    哪里暴殄天物了,浮香花魁得了此诗,身价暴涨,一跃成为大奉王朝顶级明星,而我顺势与她达成友好的管鲍之交,分明是双赢!

    许七安心里不服气。

    行酒令继续,到了长公主这里,面临着与七皇子同样难题。

    末尾有是水的诗词,凤毛麟角,长公主虽博学多才,但对诗词涉猎不多,精致的眉梢微微蹙起,沉吟不语。

    一见这情况,二公主就笑嘻嘻起来:“怀庆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女,小小诗词,总不会对不上吧。”

    二公主确实有点裱....以后就叫你裱裱吧!许七安心说。

    其实对许多男人而言,适当的裱,反而更吸引人。当然,许七安绝不是这样的男人。

    众皇子皇女含笑看着,长公主才华出众,力压兄弟姐妹,即使是个女子,也招人嫉妒。

    能在她最擅长的领域打压一下,大家乐见其成。

    长公主无视皇兄皇妹戏谑的眼神,微微侧头,轻描淡写了看了眼身侧的许七安。

    ....你瞅啥?

    许七安心里叹口气,长公主可以的,知道我见她有事,事先便薅一把羊毛。预收报酬。

    怀庆看他做什么?

    二公主一直在关注长公主,只等她摇头认输,然后自己跳出来指着她说:哈,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个银枪蜡样头了吧!

    谁知道怀庆一点不慌,还和那个小铜锣眉来眼去。

    其他皇子皇女多少注意到了这点,只是内心戏没有二公主那么丰富。

    “醉后不知天在水!”许七安沉吟片刻,细若蚊吟的说了一句诗。

    他迅速开动脑筋,末尾含水的诗,他只想到这一句。

    长公主微微颔首,扬声道:“醉后不知天在水。”

    二公主一愣,继而涌起失望,怀庆这个臭姐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其余皇子皱眉沉思,接着看向三皇子,三皇子摇头:“怀庆,三哥怎么没听过这首诗。”

    长公主浅笑道:“这是新作的诗。”

    二公主顿时来劲了,娇声道:“哦哦,你耍赖,瞎编一句糊弄我们呢,罚酒三杯。”

    “即兴作诗也是可以的,”太子殿下笑了起来:“不过怀庆你得作一首完整诗才算。”

    三皇子点头:“大哥此言甚是。”

    长公主又扭头,看了眼许七安,仿佛在说: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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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灵兽

    许七安硬着头皮,从长公主身侧跨步而出,抱拳道:“是卑职新作。”

    一下子,所有人都盯了过来,二公主乌溜溜的眸子审视着许七安。

    太子皱了皱眉。

    三皇子不悦道:“你一个铜锣,做什么诗?”

    他说的还算委婉,意思是说,你一个武夫,懂什么是诗?

    “笃笃...”长公主青葱玉指,敲击着桌案,引来众皇子注意,她语气平静道:“他叫许七安,堂弟是云鹿书院的学子。”

    这能代表什么?一时间,没人能懂长公主的意思,而她本身似乎很喜欢看到兄弟姐妹满脑子问号,但故作淡然的模样。

    清冷的脸蛋挂上一抹笑容:“送紫阳居士便是他所作,临安先前念的那首诗,亦是许七安的作品。”

    在座的皇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霍然转移目光,死死盯着许七安。

    那首名噪一时的《绵羊亭送紫阳居士之青州》的原作者,竟然就在眼前?

    是,据说那首诗是云鹿书院某个学子的堂兄所作,刚才怀庆说,这位铜锣的堂弟是云鹿书院的学子....三皇子对这些传闻最清楚,立刻反应过来,知道怀庆说的不会假了。

    这个仰慕怀庆的忠狗便是写出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人....二公主睁眼妩媚的桃花眸子,一瞬不瞬的望着许七安,她对这个铜锣有了些许改观。

    许七安先是大吃一惊,下意识的认为自己睡浮香花魁的行为,被长公主严密监控着。

    但很快便想通了,当初打更人跟踪自己,正是这位怀庆公主授意,那么,有关他的情报,长公主自然知晓。

    太子殿下质疑道:“可我听说,教坊司那位姓杨名凌,是长乐县学子。”

    长公主没有回答。

    许七安只好自己解释:“是卑职化名。”

    太子不说话了。

    三皇子追问道:“刚才那句诗我听着不错,醉后不知天在水....颇有意境,让人忍不住想知道后续。”

    出身皇家的龙子龙孙,接受过最优等的教育,即使是二公主这样只喜欢打扮,不喜欢念书的,小时候也被逼着读了好几年的圣贤书。

    文化底蕴扎实,鉴赏水平不差,被三皇子一打岔,注意力便回归到诗,因为知道了许七安的身份,反而愈发期待起来。

    许七安缓缓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二公主低声念了几遍,觉得这两句诗勾勒出了美好的,只存在于童谣里的场景。

    静谧的夜晚,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躺在小舟的船头,头顶是璀璨无垠的星空,水面倒映着星河。

    小舟在湖上飘荡,荡起涟漪,她安详的睡着。

    临安公主芳心砰砰狂跳了两下。

    长公主眼波微闪,下意识的动了动脖颈,似乎想侧头看许七安,但忍住了。

    保持着清冷的白莲花姿态。

    四周诡异的寂静了,众皇子细细咀嚼、品味着这两句诗。

    与二公主不同,皇子们体会到的是一种远离尘世,怡然自得的缥缈之气。

    氛围是轻松的,贴近天下自然的,无忧无虑的,摆脱了案牍之劳,丝竹之闹,摆脱了勾心斗角。同时,梦醒时分,心里会有一丝丝的怅然。

    “好诗,好诗啊....”三皇子拍案,情绪亢奋,感觉自己见证了一首名作的诞生。这是任何读书人都无法抗拒的荣耀。

    “这是七绝还是七律?”年纪与许七安差不多的七皇子问道。

    “没了,只有这两句....”

    “!!!”

    众皇子们一愣,脸色复杂且古怪的盯着他。

    “莫要开玩笑。”三皇子怒道,有些急切,有些烦躁:“后面呢后面呢!”

    他那样子,像极了被断章折磨疯了的读者,终于有机会见到作者本人,压抑着随时爆炸的情绪说: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去码字!

    “即兴作诗,真没了....”许七安有些惭愧,这首诗并不是九年义务教育课本里的。

    当然,他作为一个文化人,不可能只学过课本里的诗词,平时自己也会网罗一些优秀的诗词作品,但都记不全,只能记住最精华的几句。

    眼下这首就是如此。

    “你,你....”三皇子指着许七安,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其他皇子冷眼旁观,暗中支持三皇子对付断章狗。

    长公主适时起身解围,道:“许宁宴,陪本宫去散散步。”

    “岂有此理...”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三皇子余怒未消的拍着桌子。

    “可惜了。”太子摇摇头。

    “哎呀,我想起来了。”二公主忽然叫了一声,道:“我还没问他桑泊案查的怎么样了呢。”

    是他!太子殿下眯了眯眼,难怪觉得许七安这个名字耳熟,经二公主提醒,记起了这号小人物。

    ......

    长公主屏退侍卫和宫女,与许七安并肩行在湖畔。

    许七安直觉的落后半个身位。

    “你找本宫何事?”长公主凝视着平静的湖面,声音透着冰块撞击的质感,以及女性声线的魅力。

    “卑职查案遇到了点麻烦,目前所有线索都断了。”许七安看了眼长公主,见她不甚在意的模样,语气不由的诚恳了几分,将硝石矿、小旗官灭口案告之长公主。

    “这些本宫都已经知道了。”长公主清丽的容颜没有表情,欣赏着湖面的风景。

    她已经知道了?嗯,以长公主的能耐,知道我查出来的这些情报,并不困难。

    许七安咬了咬牙,打算透露一点更内幕的东西:“妖族为什么要炸永镇山河庙?这是一个疑点,也是本案的突破口。”

    先验证是不是初代监正,如果是初代监正,那么和妖族勾结的对象,就可以锁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长公主收回目光,美眸望向了许七安,以一种平静的语气:“永镇山河庙之下,确实封印着一个可怕的强者或者物品。而这个秘密,只有父皇才知道。”

    “.....”许七安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长公主连这都知道了?

    她已经意识到永镇山河庙底下有封印物,是的,看了我的调查卷宗,以长公主的聪慧才智,能推测出这一点,不奇怪。

    只是许七安没想到,长公主竟坦然的与他说起此事,要知道,永镇山河庙里的秘密,可是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晓。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愿为本宫效力?”长公主见许七安微微动容,知道他心里震撼,轻笑一声,抛出了橄榄枝。

    这正是许七安想要的,心所愿,未敢言,既然长公主这么会来事,许七安当即道:

    “卑职定为公主肝脑涂地。”

    这一套许七安很熟,上辈子在警局工作也是这么向领导投诚的。

    当然,只是工作上的盟友,互利互惠,而不是给皇权当狗...他心里补充了一句。

    相信以长公主的情商和智商,要维持相对体面的关系,应该不难。

    长公主明媚一笑,湖光都黯淡了几分。

    “说吧,查出什么来了?”莲花公主的语气、态度,有了极大转变,那份隐隐约约的隔阂消失了。

    许七安考虑了一下,打算如实相告,理由是,刚与长公主结成“盟友”关系,他需要展现自身的价值。

    让长公主觉得,这个小老弟很强,很不错。

    另外,他想搞清楚桑泊的封印物,缺不了长公主的帮助。况且,是长公主先打开这个话题的,还坦然的告诉他这个秘密只有元景帝才知道。

    “根据卑职调查,周赤雄背后还有黑手在操纵这一切,也是那位勾结的妖族。”许七安道。

    长公主眼中异色一闪:“何以见得?”

    许七安道:“太康县赵县令,今晨死于府衙地牢,我怀疑他是被人灭口。”

    长公主低垂着目光,边思考边颔首。

    许七安继续道:“卑职一直在疑惑,妖族为什么要炸毁桑泊,幕后黑手又为何要勾结妖族?我派人查了一切关于桑泊的案牍,发现一件非常诡异的事,锁定一时间点:五百年前!”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留给长公主震惊的时间。

    但他失望了,长公主仅是皱了皱眉,便消化了这条信息。

    辞旧说的没错....这个女人胸有沟壑,且深不可测啊。

    “五百年前,当时的太子不慎落水,后得了癔症,不久便溺死在桑泊。”许七安道。

    长公主露出恍然的神色:“本宫记得有这一段往事。”

    许七安点点头,接着说:“而五百年前,武帝重振朝纲,肃清宵小,有一个人是他避不开的障碍——初代监正!”

    听到这里,长公主真正花容变色。

    许七安凝视着长公主无暇的美丽面孔,一连串的发问:“初代监正为何装病?陛下为何对桑泊封印物秘而不宣?为何镇压五百年还不死?司天监术士为何对初代监正的过往一无所知?”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许七安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卑职的猜测,只是如果非要在五百年前找一个符合条件的强者,非初代监正莫属。”

    长公主似乎被震惊到了,很久没有开口,一阵风吹来,吹的湖泊泛起褶皱,她叹了口气:“所以,你找本宫是....”

    “卑职想查一查外面找不到的卷宗。”许七安道:“卑职在桑泊里发现了封印阵法,而阵法石柱上刻有佛文。”

    “佛文?”长公主拢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的伸缩了一下,盯着许七安看了几秒,移开目光,语气平静:“好,待宴席结束,本宫带你去文渊阁。”

    许七安松了口气,答谢完,忽听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以及水花翻涌的响动。

    扭头看去,红裙似火的二公主站在一头怪物的背脊上,双手握住怪物头顶的犄角,摇摇晃晃的稳着身形,背影曼妙婀娜。

    那怪物通体雪白,长着细密的鳞片,脊背有一块平坦的甲胄,正好可以站人。体长三米,腹生利爪,看着像龙。

    长公主回过身,解释道:“此兽唤做灵龙,乃中州独有的灵兽,性格温顺,相传是古时候人皇的水中坐骑。

    “喜食人间紫气,故而被历朝历代的皇室养在宫中,寓意紫气东来。人族正统。”

    长公主又补充道:“此兽自带望气术。”

    原来湖里看到的就是它啊....许七安“嗯”了一声,紫气是王公贵族独有的气运,这种怪物需要紫气温养,说明是种瑞兽。

    瑞兽时而昂起脑袋,时而贴水而行,水花一圈圈的荡漾,二公主笑靥如花,小母鸡似的咯咯咯笑个不停,玩的非常开心。

    皇子们含笑看着,另外两位皇女则跑到岸边,喊着让临安上岸,大家轮流玩。

    “灵龙虽性情温顺,但同样骄傲的很,会攻击接近它的普通人,临安是皇女,才能与它玩在一处。”长公主说着,嘴角撇了撇,做了一个许七安意想不到的事情。

    她食指扣在嘴边,用力吹了个口哨。

    灵龙听到口哨声,像蛇一样高高昂起的头,侧转过来。

    所有人都看到,灵龙僵硬了一下,它忽然躁动起来,喉中发出一声清越嘹亮的鸣叫,摇头晃脑的要把二公主甩下去,似乎被二公主骑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呀....”

    “噗通!”二公主惊叫着砸入湖中。

    灵龙发狂着扭动身子游向长公主,一边破水而来,一边鸣叫不断,分不清是亢奋还是暴躁。

    哗!

    临近岸边时,它冲天而去,又重重砸落,脑袋砸在案边,溅起汹涌的泥浆。

    长公主素白的衣裙上溅了几滴泥印子。

    长公主有些诧异,灵兽今日似乎与她特别亲近,她吹口哨的原因不是召唤灵兽,而是吸引它的注意,做出扭头的动作,借此让下盘不稳的临安坠水。

    谁想,灵龙反应这么大,直接一晃脑袋把临安甩飞了。

    长公主的风格怎么有点像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腹黑的很啊.....我家小老弟也是这么阴险歹毒的.....哦,长公主在云鹿书院求学过....许大郎对许二郎的警告有了更深的领悟。

    果然只有腹黑的人,才最懂腹黑之人。

    水面上的动静惊到了众皇子,太子当先赶到岸边,呼唤侍卫救人。

    “灵龙果然更喜欢怀庆啊。”

    “这是不是意味着怀庆的紫气比临安更强?”

    “似乎也不太对....灵龙对我们都不太热情,你看它卑躬屈膝的模样,我只在小时候看过一次,当时它面对的是父皇。”

    “怀庆过去了....”

    长公主提着裙摆,面带浅笑的走向灵龙,打算骑乘。

    这边,包括太子在内,众皇子皇女也在注视着这一幕。

    ......

    ps:以上是广告时间,现在才是正文.....四千字大章,求个月票不过分吧。想当年,我看小说的时候,喊的是:作者大大。

    现在我也写小说了,我喊的是:读者老爷!!

    哎,时代变的真快啊。求月票!

    老规矩,错字本章说见。

    另外,十二点还有一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临安公主召见

    嗯,除了腹黑之外,长公主的好胜心其实很强....许七安根据行动心理学分析,推测出长公主性格中强势的一面。

    咦...我怎么感觉它是在看我?!

    灵龙的眼睛不是凶狠的竖瞳,而是黑珍珠般的瞳孔,就像上辈子见过的宠物狗,眼睛像是一双明亮的黑纽扣。

    因此,它看起来很温顺。

    这些不是重点,许七安有种莫名的感觉,灵龙是在等他。

    果然,当长公主接近灵龙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它忽然又展现出了暴躁、攻击性极强的一面,朝着长公主发出嘶哑的低吼,威胁她不准靠近。

    长公主蹙眉,后退了几步。

    灵兽便不叫了,脑袋趴在岸边,依旧是那副“快来骑我”的姿态。

    “咦,灵龙不让怀庆上去。”

    “怎么回事,灵龙今天心情不好?”

    “不对,它那个姿态,就是在等人骑乘....”

    众皇子开始议论起来。

    许七安听不到皇子们的议论声,但他知道不能僵持了,试想,一头喜食紫气的灵兽,不买皇女的账,结果却岔开双腿等你骑。

    这绝对不是好事!

    许七安估摸着是自己身上奇怪的运气造成,可他情愿自己慢慢摸索,哪怕徒劳无功,也不希望秘密曝光。

    以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并不会因为你不知情,而免除罪过!

    “长公主,这怪物危险的很,我们快快离开吧。”

    趁着长公主没有联想到他身上,许七安迅速挡在她面前,这样既重叠了灵龙的注视,又能让长公主意识到灵龙情绪出问题了。

    长公主蹙眉,盯着灵龙看了片刻,无奈点头:“走吧。”

    许七安假装断后,让长公主先走,然后自己跟上,走出数十米,他听见身后灵龙传来了委屈的哀鸣。

    ....

    许七安和怀庆返回四方台,二公主临安已经被捞上来,浑身湿漉漉的,披着厚厚的大氅,双手抱胸,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青紫。

    她指着怀庆,哭道:“我要告诉父皇,怀庆,本宫和你没完。”

    长公主淡淡道:“与本宫何干?分明是灵龙今日情绪暴躁,失控导致。”

    临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皇子皇女们习以为常了,纷纷讨论起灵龙的异常。

    “灵龙确实不对劲,刚才发狂有些奇怪。”

    “它怎么还在岸边,它盯着这边呢...”

    “叫的还很委屈似的....”

    身为嫡亲哥哥的太子,心疼了胞妹两秒,然后愉快的加入了讨论:“许是心情不佳吧,灵龙不是普通兽类,自然也有脾气的。”

    不过兽类终归是兽类,它们的思维无法揣摩,殿下们讨论了片刻,便不再关注了。

    二公主落水,怕感染风寒,宴席就提前散了,高贵的殿下们乘坐马车返回,留下当差的收拾残局。

    长公主带着许七安转道去了东华门,抵达文渊阁外。

    文渊阁是皇家藏书之地,有七座阁楼,里面藏书浩渺如烟海。

    许七安和长公主埋首古卷,查了一个多时辰,找到了许多初代监正的相关资料。

    此人自创术士体系,却来历神秘,辅佐初代皇帝开创了千秋伟业,本该是配享太庙的从龙之臣。

    但关于他的记载,在五百年前戛然而止。

    很明显,这是被人从历史中抹去了。抹去他的人,毫无疑问是武宗皇帝。

    文渊阁第三座藏,二楼,窗户边,长公主半身沐浴阳光,白皙的脸蛋仿佛透着光,脸上细微的绒毛都能看见。

    她说:“如果当年武宗皇帝抹去了初代监正的记载,那么我们是不可能在文渊阁找到任何相关资料的。”

    见许七安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长公主提点道:“你不是说石柱里发现了佛文?我们可以尝试从这里寻找突破口。”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阅览,她神态有些疲惫,不自觉的贴近书桌,这样的动作,让她沉甸甸的胸脯搁在了桌面上。

    此女胸有沟壑....许七安余光瞄了一下,便不再关注,毕竟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可能在凝视你。

    而这个深渊,许七安现在还不敢招惹。除非将来他能让深渊羞涩的挪开目光。

    转换思路之后,果然有收获。

    “我翻阅了《大奉·地理志》,发现大奉立国之初,京城并没有佛寺,也没有佛门中人传教。但在五百年前,突然有一座佛寺出现,叫做宝塔寺。”长公主不愧是学霸,查资料这方面,比没什么文化的许七安强多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啊颤,眼里有着疲惫,却也融化了清冷寒潭似的眸光,这时候的她,仿佛玉人活了过来。长公主为这个发现而欣喜:

    “宝塔寺最兴盛之时,每日香客如云,达官显贵出入不断,一座寺庙,竟买下了近百倾良田。

    “但随之而来的是朝廷的灭佛行动,宝塔寺渐渐凋敝,现在京城里的几大佛寺,与宝塔寺都没什么关系了。

    “嗯,有一脉保留了下来,更名为青龙寺,地址在西郊的白凤山.....喂,你有再听吗?”

    “别吵,打断我思路。”许七安皱了皱眉。

    长公主扬了扬眉,忍住了,没说话。

    许七安在脑海里归类所有的线索。

    “如果魏渊让我把目标锁定在幕后黑手,初代监正的事不必我插手,但这些事是绕不开的,只有弄清楚案件的核心关键,我才能继续追查下去.....”

    “以目前来看,桑泊的脉络是这样的:武宗皇帝当年篡位成功,将初代监正封印在了桑泊,用镇压气运的神剑,辅以法阵封印。这个秘密,只有元景帝一人知晓。”

    “北方妖族联手朝廷内部二五仔,炸毁了桑泊封印,放出初代监正,试图让大奉京城乱起来,他们好在北方趁机作乱。”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走,我的调查对象有两类:一,试图光复前皇室的人。二,试图篡位的人。”

    “.....皇室宗亲?前皇室已经是五百年前的历史了,第一种可能性不大,那就是有人想篡位?嗯,这个假设比较合理,但缺乏证据。”

    “能与北方妖族秘密结盟,又是皇室宗亲....镇北王?!”许七安猛的瞪大眼睛,露出了惊愕之色。

    “有什么发现?”长公主当即问道。

    .....我怀疑你叔叔想当你爹,但我没证据。许七安摇摇头,没有回答长公主,继续自己的推理。

    这些话,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是不能说出口的。污蔑亲王,死罪!

    “推理就像做数学题,任何线索都要衔接起来、拼凑起来。但凡有一个疑点得不到证实,答案可能就会偏移十万八千里。”

    “所以,现在我要做两件事:一,确认桑泊底下封印的是监正,这是我所有推测的核心。而要确认这件事,我就必须弄清楚佛门在这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

    “二,我要确认杀赵县令灭口的是不是道门人宗,如果是,道门又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与镇北王勾结?那我就得找到证明他们勾结的证据。”

    “这道题的解法,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完成。如此,即使做错了,我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若是十天之内案情进度仍旧不大,那我只好抱着魏爸爸的大腿哭着说:这号个废了,重建一个吧。”

    许七安一边思考,一边敲定了明天的任务。

    查一查各大修行体系的资料,确认赵县令死亡真相;拜访青龙寺,了解当年的秘辛;拜访镇北王府,见一见那位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的王妃。

    打定主意后,许七安道:“卑职有了些眉目,只是结果尚未出来之前,不敢与公主胡言乱语。”

    长公主很聪明,没有追问,颔首道:“本宫乏了。”

    金丝楠木马车驶离文渊阁,与许七安分道扬镳,许大郎夹了夹马腹,马蹄哒哒哒的赶到东华门,被一列侍卫拦了下来。

    “临安公主要见你!”侍卫长说。

    临安公主?她与长公主不睦,我身上又贴着长公主的标签,恐怕没什么好事,不见!

    许七安一口拒绝:“我有皇命在身,负责查案,你回禀临安公主,改日。”

    说着,他掏出金牌。

    岂料侍卫长压根不怵,笑呵呵道:“临安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你这金牌啊,在这里不管用。”

    根据宴席上的观察,夜店女王...啊不,临安公主刁蛮任性,虽不像玲月妹子那样打一拳会嘤嘤嘤很久,但落了水还是会委屈的哭唧唧的。不是心机深沉之辈。

    可能会被刁难,谈不上什么鸿门宴,小心些就是了。

    底气这么足的吗....许七安吐出一口浊气:“带路吧。”

    ps: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 桑泊案中牵扯的势力

    二公主住在“韶音宫”,一座宽阔而雅致的别苑。

    侍卫长带着许七安跨过高高的门槛,绕过影壁,眼前是一个充满少女童真色彩的大院。

    葡萄藤架上悬着秋千,墙角堆积着破烂的泥偶,东面凉亭里隐约可见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堆积。

    西面花圃边缘,二公主临安,带着几名丫鬟在踢绣球,女子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时而夹杂临安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殿下,许七安带到。”侍卫长隔着老远抱拳,高声说道。

    二公主踩着绣球,回身看了过来,她盯着许七安几秒,嘴角微挑,用力一脚踢飞了绣球。

    砰!

    绣球飞射,临安公主的裙摆,骤然炸开成圆形,像一朵绽放的花。

    见面就吃了一个下马威的许七安心里一凛,刚要躲避,忽然又忍住了,那只绣球射偏,砰砰砰的弹向远处。

    “....饶你一次。”二公主强行挽尊,抬步走向前厅,道:“许七安,你随本宫进来,其他人在外边候着。”

    奢华大气的前厅,长公主端坐在大椅上,许七安站在厅中。两人无声的审视着对方。

    二公主试图通过皇女身份的加持,以眼神的注视来逼迫许七安服软。

    她知道怀庆年少时,有段时间曾经熬过鹰,鹰眼最是锐利,宛如刀子,普通人无法与它长久对视,因此在熬鹰过程中,必须用更锐利冷静的目光压制它。

    一旦熬鹰者挪开了目光,就失去了成为鹰主人的资格。

    怀庆熬鹰的目的,是锻炼锐利的眼神,二公主至今还不敢与怀庆长久对视。

    可惜她这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实在没什么杀伤力,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反而有种欲说还休的多情。

    许七安打量二公主,她脸蛋圆润,与褚采薇的脸型有些相似,但后者甜美暗藏,二次元般的大眼睛。

    二公主则是小御姐型的美人,桃花眸子看谁都是含情脉脉的。

    “许七安,听说你是怀庆的忠犬。”二公主见自己凶神恶煞的注视,无法慑服许七安,便嗤笑一声,转用言语打击。

    “是的,我叫八公。”许七安诚恳道。

    “八公是什么?”

    “是忠犬。”

    “你在戏耍本宫?”临安公主挑眉。

    “不敢。”许七安不卑不亢的说。

    临安公主娇哼一声,道:“本宫给你个机会,现在立刻投靠我,摆脱怀庆那个女人。否则....”

    投靠你?我现在已经抱住了长公主的**,魏渊的大腿,再投靠你的话.....我岂不是成了三家姓奴?

    许七安摇头:“抱歉,卑职已经发誓,要为长公主做牛做马,肝脑涂地。”

    二公主当即道:“那我也要你给我做牛做马。”

    那你给我草吗?许七安弄懂情况了,二公主见他受长公主赏识,是长公主身边的马仔,长的帅,会写诗,说话又好听,便生起嫉妒之心,想把他从长公主身边抢走。

    “二公主莫要前人所难了。”许七安严厉的拒绝,人要有契约精神,既然答应给长公主打工,就不能再投靠其他人了。

    “你若不愿意,”二公主睁大眸子,冷笑一下,威胁道:“我现在就大喊非礼,告诉侍卫,你试图调戏本宫。”

    “在下愿为二公主肝脑涂地,做牛做马。”许七安诚恳道。

    二公主一下高兴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人才....嗯,以后每日午时过后,你就来这里见本宫,供本宫差遣。”

    “殿下,卑职有差事在身,要查桑泊案呢。”许七安叹口气。

    “....也是哦,”临安公主想了想:“那明日就算了,等本宫想使唤你了,你再来。”

    许七安看明白了,这女人就是瞎胡闹,不是真的要他办事,纯粹是为找茬长公主。

    刚才的威胁也没什么杀伤力,堂堂公主的名声,换他一个小铜锣的狗命,血亏!

    他正是因为看明白了,才改变态度答应二公主,就当是陪小朋友玩了,随便应付一下。

    “你退下吧。”二公主心情大好,因为事情进展的顺利。

    “是。”

    “等等,”二公主喊住他,摘下腰上玉佩,道:“这是本宫信物,可凭此进宫,侍卫不会拦的,但只能到本宫这里,其他地方你去不了。”

    .....这么大方?你怕是个锤子吧。许七安眼睛一亮,接过玉佩收入怀里:“今后卑职一定尽心尽力效忠殿下。”

    三家姓奴许七安在黄昏前离开了皇城,策马返回打更人衙门。

    衙门已经散值,只剩下值守的打更人和吏员,比白日清冷安静了许多。

    许七安刚进入衙门,迎面走来一位高鼻阔额的金锣,朱成铸的父亲,朱阳。

    仇人见面,没有眼红,只是阴恻恻的相互审视了一番。

    “朱金锣,令公子伤势如何呀?”许七安边笑着,边把腰牌掏出来,底气十足的系在腰上。

    朱阳目光扫了一眼金牌,不动声色,淡淡道:“命大,死不了。恐怕得许大人先行一步。”

    许七安摆摆手,笑容和善:“我会在路上等等他的,相识一场嘛。”

    朱阳盯了他几秒,颔首:“好好查案。”

    “走好啊,朱金锣。”

    进入春风堂偏厅,隶属于李玉春的铜锣,以及府衙的几位捕快都还在。

    李玉春听到脚步声,从春风堂出来,道:“赵县令的死有些眉目了,嗯,未必是道门所为。”

    许七安点点头,没有进偏厅,随着李玉春进了春风堂。

    “今天下午,陈府尹请了司天监的白衣,审问了夜晚当值的狱卒和胥吏,确认了他们没有问题,进一步确认,赵县令的确是在凌晨时分,无声无息的死在监牢里。”

    李玉春给既是下属又是上级的许七安倒了杯茶,接着说:“道门阴神可以做到这一点,也能无声无息的绕过守卫和狱卒。但今天查过资料之后,发现还有一个体系能做到这一点。”

    许七安喝了口茶,耐心听着。

    “巫师!”李玉春道。

    “巫师?”

    “你听说过巫神教吗?”

    “巫神我听头儿你说过,品级之外的仙神级人物,巫神教是巫神创立的教派?”

    李玉春“嗯”了一声:“巫神是东北诸国共同信仰的神祇,巫神教在东北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正如西域的佛门之于诸国。”

    大奉是皇权至上,北方部落同样如此。

    但西域和东北是神权至上,教派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巫师在元神领域能与道门比肩?”许七安虚心求教。

    “不,元神领域没有任何体系能与道门相比。”李玉春摇摇头,说道:“但巫师四品又叫梦巫,可以编织梦境,在梦境中杀人。

    “七十年前,北方妖族和巫神教因为领地,发生过战争。根据打更人的谍子传回来的情报,有一支数量两千的妖族士兵,在军营里无声无息的死亡。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所有人都枕戈而息,进入睡眠,但再也没能醒来。”

    四品巫师....怎么又把巫师给牵扯进来了....这案子太难了。

    人宗现在是大奉的国教,道首是国师,这已经是至高无上的殊荣,他们帮镇北王谋朝篡位的好处是什么?

    已经不可能在往上升了,满级了啊。

    所以,巫神教参与的可能性更大,如果杀死赵县令的是梦巫,那么桑泊案背后的势力:幕后黑手(镇北王)、北方妖族、东南巫神教!

    许七安喝了口茶,难掩眼神中的疲惫。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现在能初步排除人宗,案情有了些许进展。”许七安说:

    “头儿,把这事禀告给魏公吧。”

    李玉春点点头,也是愁容满面:“我总感觉,庚子年尾,是大乱的开端。”

    “咱们只管破案,别吃着地沟油的命,操国家社稷的心。”许七安拍了拍他肩膀,离开了衙门。

    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饿了一天,饥肠辘辘。他吃完厨娘热好的饭菜,喝了玲月妹子奉上来的牛奶,回到小院,倒头就睡。

    第三天,许七安在天光微亮时,骑马赶到衙门,正好看见街对面,穿黄裙的褚采薇也骑着马,哒哒哒的赶来。

    她一手握着马缰,一手抱着怀里的油纸袋,半个白花花的包子露出来,随着马匹的颠簸,努力的想要跳出来。

    “你吃吗?”褚采薇大方的递来一只包子,补充道:“肉的。”

    许七安心里的感动,不啻于听到许铃音因为担忧自己,只喝了一碗粥。这吃货把我当自己人了。

    许七安接过包子叼在嘴上,顺手把马缰丢给门口的吏员。

    边吃边往里走,问道:“有什么线索?”

    褚采薇说:“我问过啦,宋卿师兄说,排除宫中的部分法器以及司天监的法器,京城地界,能屏蔽望气术的法器,大概只有佛门有。嗯,不是那些凡人的佛寺,是青龙寺。”

    青龙寺?!

    那个宝塔寺遗留下来的传承....许七安既惊讶,又不惊讶。

    果然,佛门与这次的桑泊案脱不开干系。

    司天监、皇室、巫神教、北方妖族、镇北王、佛门....小小一起桑泊案,竟牵扯出那么多的大势力。

    ps:感谢“纤陌梅开”的盟主。

    感谢大家在本章说中找出的错字,前面章节的已经修改。这章也靠你们了,我自己逐字逐句的改,太累了。

    虽然我不能像其他作者一样抄本章说,但我可以寻找其他方式薅羊毛,哈哈,机智如我。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青龙寺

    啃完包子,许七安让朱广孝和宋廷风去通知团队的其他人,在前院集结。

    许七安目前的团队:金玉堂、镇邪堂、春风堂、司天监褚采薇、府衙六名捕快。

    共计24人。

    闵山和杨峰两位银锣负责核实工部的火药生产、使用记录,这是一项既繁琐又费时的工作。

    许七安心里认定火药不是出自工部,只是出于谨慎,依旧没有停止对工部的调查。

    今日要离京,在知道桑泊案中牵扯这么多势力的情况下,许七安遵从心的意愿,尽量带多一些人手。

    他先去了一趟皇城,其他人被拦在皇城外,能与他携手一起走的只有吃货褚采薇。

    这姑娘是皇城常客,想来来,想走走,地位很不一般。

    “长公主是不是赐了你一块玉佩?”许七安问道。

    褚采薇点点头。

    “我也有。”许七安掏出临安公主赐的腰玉,得意洋洋的炫耀。

    “有点眼熟....呀,临安公主的?”褚采薇娇呼一声。

    “我现在是临安公主的人,她可赏识我了。见长公主不赐玉佩给我,她连忙给一个,表示自己比长公主更重视我,更值得投靠。”许七安把昨天的事讲给大眼睛姑娘听。

    “她可真傻。”褚采薇咯咯的笑起来,嘲笑临安。

    大哥莫笑二哥,你哪来的底气嘲笑裱裱....许七安附和道:“是啊,不是每个女子都有采薇姑娘这般冰雪聪明。”

    褚采薇的鹅脸蛋,笑容愈发甜美。

    不多时,终于来到淮亲王府。镇北王的封号是淮王,又是元景帝的亲弟弟,因此府邸名字叫淮亲王府。

    门前两尊汉白玉狮,中门两丈高,金色门钉排列有序,椒图门环都比一般王公贵族的府邸要大。

    除了高端大气上档次,许七安再想不出其他形容词。

    门口站着一列持锐甲士,神色肃穆。

    “本官许七安,乃陛下钦点的桑泊案主办官,有事要拜见王妃,速去通传。”许七安亮出金牌。

    一位甲士瞥了许七安一眼,沉声道:“王妃不见任何人,请回。”

    许七安眉梢一挑,正要责难,又听甲士冷笑着补充:“这同样是陛下的命令,即便是长公主想见王妃,也得看我们王妃的心情。

    “速速滚蛋,少拿鸡毛当令箭。”

    许七安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笑道:“原来陛下亲赐的金牌是鸡毛....此人亵渎陛下,犯了大不敬之罪。”

    他单手按住腰后的刀柄,狞笑起来:“本官现在要缉拿人犯,谁敢阻扰,格杀勿论!”

    锵!

    黑金长刀出鞘半寸,气机波动传出。

    讥讽许七安的侍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微微发白。

    侍卫头子瞪了眼口无遮拦的下属,朝着许七安走来,行走间,甲片“哗哗”作响。

    “这位大人,王妃不在府中。”

    “去了何处?”许七安坐在马背,睥睨着他。

    “卑职只是守门的,哪里知道王妃的行踪。不过她确实不在府中,今早刚出城,与你们也就相隔半个时辰。”侍卫头子好言好语的说道。

    许七安微微颔首,态度强硬道:“本官现在要缉拿人犯,尔等若是不想被判包庇同僚,就助我拿下此人。”

    他指着出口讥笑的甲士。

    “大人!”侍卫头子急了,心里气个要死,但不敢发怒,诚恳道:“王妃确实不在府中。”

    堂堂亲王府的侍卫,等闲王公贵族来了,都可以不给脸面。

    可对方手里握着金牌,又逮住了下属的把柄,侍卫头子只能以和为贵。

    许七安这才相信,调转马头,带着褚采薇离开。

    “咱们这王妃有点意思啊,长公主都见不得。”许七安笑着试探道。

    褚采薇不负众望,完全没有察觉到许七安的试探,老实回答:“王妃身份很特殊的。”

    “怎么特殊?”

    “这是秘密。”褚采薇露齿一笑:“这些事儿你少打听,对你没有好处。”

    说完,她板着脸,警告道:“不准用吃的贿赂我。”

    “为什么?”

    “因为我怕忍不住....”她委屈的说。

    .....

    今天的任务有三个,关于赵县令死亡的侦查已经在昨晚有了相对准确的结果。剩下两个任务中,见王妃没有达成。

    出师不利的许七安觉得很淦!

    他是一个对待工作严谨认真的人,心情不好绝对不是因为馋王妃的美色,想一睹芳容。

    王妃有特殊?这个特殊肯定不是颜值,而是指其他。既然她这么特殊,元景帝当年为什么要把大美人送给镇北王.....还是说,正是因为这个特殊,才让元景帝转赠了美人。

    许七安分神想了片刻,便把王妃抛到脑后。

    案子已经这么难办了,不能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浪费脑细胞。

    .....

    大奉西郊有一座白凤山,从西城门出发,半个多时辰就能到。

    白凤山的名字来源于山中栖息着一种白色的野鸟,尾羽很长,宛如凤凰,故而得名。

    不过现在山上白凤几乎绝迹了,说起来还是司天监的锅。

    某年某月,司天监的一位医者跑白凤山采药,顺手捕了几只白凤,带回家研究后,发现白凤的肉能壮阳....

    来到白凤山的山脚下,见多识广的吕青笑着说起这件事。

    宋廷风心里一动,犹豫着开口了:“头儿,我有个朋友身子不好,我想给他打几只白凤。”

    闵山闵银锣瞪眼道:“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野味,正是要紧,若是耽误了案情,谁负责?”

    李玉春皱眉不答。

    许七安就笑道:“这次来白凤山,主要是了解一桩陈年往事,倒也不是很紧急,廷风你记得速去速回。”

    闵山一听,腼着脸说道:“许大人,不如就让我陪宋铜锣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打个鸟也要相互照应?许七安看他一眼:“你也有个朋友?”

    闵山感觉所有男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闵银锣有些急,半天憋出一句:“壮不壮阳的无所谓,主要是想尝尝快绝种的鸟是什么滋味。”

    众人哄笑起来,许七安笑完,板着脸说:“我刚才开个玩笑,桑泊案的背景非常复杂,在京城你们去哪我不管,除了京城,不要离队。”

    曲折的山阶一直贯穿到林深之处,山脚有一座巨大的牌坊,挂着“青龙寺”的匾额。

    青龙寺不说香客如云,但也不算萧条,沿途偶尔能看见结伴上山烧香的附近百姓。

    牌坊边停靠着一辆豪华马车,十几名戎装甲士护卫。

    这辆车许七安很眼熟,金丝楠木制造,车身细节处包裹着玉片和金箔。正是他当初去教坊司时,遇到过的那辆马车。

    马车的主人还曾拜托许七安投壶,用黄金四百两换了菩提手串。

    “对了,金莲道长说过,马车里的女子会与我有一段渊源.....会是谁呢,金丝楠木是皇室专用,长公主和二公主的马车不是这样的,宗室里的某个郡主?或者,皇帝的妃子?”

    “不不不,肯定不是妃子,不要自己吓自己。”

    就算是妃子,也得是婶婶那个级别的美妇才行....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把马拴在牌坊边的木桩上,留下一名府衙的快手,一名铜锣看马,许七安带着打更人登山。

    没走几步,许七安脚下一软,踩到了一只香囊。

    今天不捡银子,改捡香囊了?

    他自然的弯腰捡起,握在掌中端详,香囊绣着繁复的云纹,做工精细,用料昂贵,绝非一般的富家千金用得起。

    香囊一面绣着金色的“南”字,另一面绣着“栀”字。金色的穗子打着好看的千千结。

    许七安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气味,像香水,像檀香,又像女子独有的体香。

    “前面的人,你们等等....”众人身后传来清脆的嗓音。

    一个穿着浅蓝色褂子的少女追上来,见打更人的差服也不怕,指着许七安手里的香囊,松了口气,道:“这是我们家娘娘掉的。”

    她梳着丫鬟发髻,身上穿的料子却比一般的富家千金还要好。

    许七安下意识的望向山脚的豪华马车:“你们家娘娘?”

    “别多问,快把香囊还回来。”少女语气很冲。

    “什么香囊?”许七安把香囊收到怀里。

    “你....”少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给我等着。”

    提着厚裙摆,沿着石阶噔噔噔的往下跑,许七安没走,停留在原地,看着她靠近马车,在车窗边说着什么。

    “宁宴,别惹事,那是皇室专用的马车。”李玉春皱眉道。

    许七安只是奉旨查案,在春哥心里,他依旧是自己的下属。春哥不希望许七安查案期间惹出太多事端,这样即使将来戴罪立功,可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人,现在的努力就白费了。

    ....你不懂,那女子与我有缘!

    许七安摇摇头,没有解释,依旧关注马车那边的动静。

    结局让许七安失望,他隐晦的看见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似乎在审视他。

    隔着太远,他却不见光线昏暗的车厢内部。

    车窗很快关上,严丝合缝。几秒后,马车缓缓驶动,渐行渐远。

    看来缘分未到...许七安吐出一口气:“走吧,去见见青龙寺主持。”

    .....

    一群穿着差服的打更人涌进寺里,立刻引来了一位执事接待。

    这位执事是个脸庞圆润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四十出头的年纪,双手合十:“贫僧是青龙寺的监院,法号恒清,几位大人里边请。”

    他引着许七安等人入寺,热情的介绍青龙寺的历史,自称是西方正统传承,寺中修大乘佛法,供奉的是佛陀。

    许七安目光扫过一座座恢弘的殿宇,摆摆手:“喊你们方丈出来,本官有事要问。”

    青龙寺是大奉京城地界,唯一一座修佛道的寺庙,正如这位执事所说,传承自西方的大乘佛法。

    许七安来之前做过功课,青龙寺的方丈是五品律者,比他们中任何一个都能打。

    但许七安丝毫不怂,因为佛门体系的前期,不擅长战斗,除了八品武僧。

    佛门九品叫沙弥,这个境界很有意思,核心秘诀是守戒,三年内不破戒,便能晋升。乍一看很简单,其实不然。

    佛门戒律森严繁杂,也许在无意之中就会犯戒。

    八品是武僧,与武者没太大差别,很能打。

    后边的七品法师、六品禅师,都不怎么能打,到了五品律者,才算有了质变。

    值得一提,许七安在衙门案牍库里查阅资料时,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九品沙弥的下一品级是法师。

    直接跳过了八品武僧。

    资料上没有写为什么,时间紧迫,许七安也懒得花时间研究佛门体系,只猜测佛门体系中,可能存在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子。

    “方丈在打坐,不便打扰,几位大人有什么可以与我说。”恒清领着众人进了茶室,命令沙弥奉上茶水。

    “寺内可有屏蔽司天监望气术的法器?”许七安盘坐在蒲团上,直截了当的发问。

    “大人这话是何意?”恒清双手合十,摇摇头:“寺里没有这样的法器。”

    “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许七安目光锐利。

    恒清低头,不与许七安对视,道:“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是不是度过了九品沙弥境,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谎了?”许七安皮笑肉不笑。

    恒清垂首,不搭理,对于周遭打更人冷冰冰的目光,毫不在意,不加理会。

    非暴力不合作?许七安有些生气。

    ps:下一章在晚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秘辛

    “哎,看来这注定是一场没有收获的行程。”许七安终于喝下了进寺以来第一口茶,叹息道:

    “大师,你可知最近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桑泊案?”

    恒清大师不说话。

    许七安用眼神示意同僚们稍安勿躁,继续说:“我这件案子的主办官,是陛下钦点的。这不是因为我简在帝心,受陛下赏识....”

    许七安长叹一声,欲说还休。

    恒清大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正好,这件事也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既然到了寺里,就与大师好好说说。”许七安措词片刻,道:

    “前些日子,我奉命去抄一名犯官的家,陛下仁慈,没有连坐府中家眷。可是抄家时,几位同僚见府中女眷漂亮,便起了歹意,欲强行凌辱.....其中一位女孩只有十二三岁。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事,当即阻止了他们,与上级发生了冲突,并险些斩杀了上级。我因此被判腰斩。故而陛下将桑泊案交由我处理,让我戴罪立功。

    “我的好友说,是我太冲动,正确的做法是先行忍下,待事后再向衙门举报,可那样一来,女孩已经遭了毒手.....”

    许七安神色痛苦纠结:“都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请问大师,我到底做的是对是错。”

    吕青大吃一惊,露出诧异神色,没想到许七安被判死刑的背后,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和其他男人果然不一样....女子捕头眸子里,流露着温柔的光。

    恒清大师微微动容,没想到这个朝廷鹰犬,还是个热血心肠之辈。念了声佛号,道:

    “施主只需问心无愧,便可不沾因果。”

    “大师也觉得我做错了。”许七安黯淡道。

    恒清犹豫了一下,道:“施主心善,慈悲救人,何错之有。”

    许七安追问:“可为何朝廷要判我死罪?”

    恒清大师安抚道:“人世间如苦海,身在其中,便意味着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善心未必能有善果。然,它虽会迟到,却不会缺席。桑泊案乃冥冥中自有的天数,也是施主的转机。”

    “大师,我悟了!”许七安恍然大悟,扭头对众人说:

    “大家都听到了,恒清大师说,大奉是苦海,桑泊案是皇室的报应。愣着做什么,抓人啊。”

    锵锵锵....众人立刻起身,拔刀声响彻静室。

    ......

    禅室。

    青龙寺方丈盘树大师,六十二高龄,光头已经没有年轻时那么锃亮,白须也长到了胸口。

    作为五品律者,他卡在这个境界二十多年。

    佛门体系讲究一个悟字,有些高僧参禅数十年,直到圆寂也无法更进一步。

    而有些僧人,忽如一夜春风来,刹那顿悟万法同,直接省略了数十年的苦修。

    盘树大师既可能是前者,也可能是后者,没有顿悟之前,谁都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顿悟。

    这就叫做薛定谔的顿悟,量子佛法。

    “方丈,方丈....”一位执事来到院外,隔着院子,焦急的喊道:“寺里来了一群打更人,把恒清监院给绑了,说他诋毁朝廷,蔑视皇室,要下大狱。”

    盘树方丈睁开了眼,声音温和:“知道了。”

    静室的门自动敞开,盘树方丈消失在室内。

    ....

    打更人押着恒清监院往寺外走,沿途的僧人越聚越多,目光敌视,隐隐形成围合之势,只要有人出头,就会立刻将这群朝廷鹰犬围住。

    但打更人的淫威太重,围了这群小的,说不准明日就会来一群大的,将青龙寺夷为平地。

    因此,没有人轻举妄动。

    “大师不要怕,去了打更人衙门,只要乖乖配合,很快就会放你回来。”许七安宽慰道。

    此时许七安的笑容,在恒清大师眼里,就像是恶魔的微笑。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阿弥陀佛!”

    一声宏伟仁厚的声音传来,无形中抚平了众僧的敌意和怒意。

    许七安看见一个披着红黄袈裟的老和尚,凭空出现在前方三丈处,挡住了打更人们的路。

    “贫僧盘树。”

    “盘树方丈!”许七安肃然,双手合十,回了一个礼,道:“本官有事要询问方丈。”

    “随贫僧来吧。”盘树方丈叹口气。

    重新来到静室,这一次,除许七安之外,包括三位银锣在内,其他打更人都被屏蔽在外。

    对于一位五品高手,许七安的态度郑重了许多,五品的律者,对应武夫体系的五品化劲境。

    这是超越了铜皮铁骨境的高手。

    “方丈大师,本官奉皇命调查桑泊案,偶尔间发现金吾卫一位百户,可以瞒过司天监的术士。多方询问后,知道青龙寺有类似的法器?”许七安提醒道:

    “此案事关重大,为了青龙寺的周全,方丈大师一定要如实相告。本官并不是在威胁大师,希望能明白。”

    “本寺确实有一件法器,能遮蔽气息,瞒过任何窥探之法。”盘树方丈语气温和。

    “此物还在寺中?”

    “不在!”方丈摇头。

    许七安没有说话,静等解释。

    盘树方丈停顿了几秒,叹息道:“恒清之所以欺瞒大人,概因此事涉及到本寺的一桩丑闻。传扬出去,亦可能对本寺招来大祸。”

    “贫僧有一位弟子,法号恒慧,天资聪颖,贫僧原本对他寄予厚望,奈何他六根未净,与上山的女香客有了私情。盗走了那件法器,携手私奔,逃离了京城。”

    许七安眯着眼,审视着方丈,随口问道:“那女香客的身份?”

    盘树方丈双手合十,低声念诵佛号,无奈回答:“平阳郡主。”

    “!!!”

    许七安脑海里仿佛一道雷劈下来。

    在大奉王朝,郡主称谓的女子总共有以下几类:皇帝庶女、皇太子女、亲王女、王女。

    严格来说,除了皇后所生的长公主,其他三位公主都是庶出。但元景帝这辈子就四个女儿,物以稀为贵,每位公主都有封号,所以称呼她们时,前头没有“郡”字。

    当今太子虽有女儿,但年纪尚幼,不可能与私奔这种事有牵扯。

    因此,许七安推断,这位平阳郡主,是宗室王女。

    这案子越查越复杂了,与郡主私奔的和尚,在这件案子里又扮演着什么角色?许七安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多前。”盘树方丈回答。

    “多谢大师解惑,本官还有一件事要问。”

    “施主请说。”

    “青龙寺是当初那座西域和尚建立的宝塔寺的传承,对否?”

    盘树方丈不语,默认了。

    “永镇山河庙炸毁后,本官曾在湖底发现一座大阵,阵上刻着佛文。那座大阵是五百年前布置的,而宝塔寺也是五百年前出现的。更有意思的是,武宗皇帝也是五百年前....”许七安凝视着方丈:

    “当初那件事,西域佛门可有相关记载?”

    说完,许七安看见盘树僧人脸色无比难看,失去了得道高僧的淡然。

    “大人,贫僧只问一件事....”盘树方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想说又不敢说,酝酿了许久:

    “桑泊底下的东西,真的....逃离了?”

    “千真万确!”许七安给予肯定的答复。

    盘树方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眼中的恐惧难以平复,他双手微微颤抖,合十,念诵佛号来掩饰情绪的失控。

    这反应....许七安有些意外,老和尚的反应有些过激了,他开门见山的问道:“桑泊底下封印的,是不是初代监正?”

    老和尚浑然不觉,只顾低头念诵佛号,白眉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盘树方丈的情绪才缓缓平定,沉声道:“贫僧不知桑泊底下封印着何物。但有一句话,自宝塔寺时便流传下来:桑泊魔物出,天下大乱。

    “当年的宝塔寺便是为了镇守桑泊封印而建,后来,朝廷害怕佛门昌盛,施行灭佛。佛门的高僧纷纷退回西域,只留下青龙寺这一脉。

    “离开前,高僧们千叮万嘱,让我们这一脉密切关注桑泊动静,一旦有异常,立刻汇报。”

    这听起来,怎么感觉佛门比大奉皇室更在意桑泊封印?

    嗯,初代监正是一品,天下大乱什么的,倒也不算夸大。毕竟一品是世间巅峰。

    “贫僧只知道这些,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了。”

    盘树方丈点点头,身体突兀消失,像是被硬生生剪辑掉了。

    许七安瞪大眼睛,羡慕的想:这一招闪现有点秀。

    结束谈话,日头高照,快中午了,许七安等人留在青龙寺享用斋饭。

    “青龙寺的斋饭真好吃。”褚采薇一口气吃了两碗,捧着第三碗,心满意足的夸赞起来。

    青龙寺的斋饭掺杂了黑米、小米、玉米,蒸之间淋了芝麻油,米粒饱满,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素菜也做的很用心,色香味俱全。

    许七安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吃的这么开心,也很高兴,笑道:“女施主,别光顾着自己吃,小僧化缘来了。”

    褚采薇护住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与我吃的不一样吗。”

    许七安摇头:“小僧不化斋。”

    “那化什么?”

    “小僧,光天化日。”

    ....

    大家对青龙寺的斋菜颇为满意,唯一遗憾就是没有白凤肉补身子。

    身为监院的恒清大师将众人送到寺庙门口,城市人套路太深,恒清监院生气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许七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大师,你可认识一位叫做恒远的和尚?”

    恒清监院脸色一变。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长公主召唤

    恒清监院支支吾吾道:“大人怎么知道?”

    恒远这个法号,是许二郎告诉他的,当日让许二郎去养生堂寻六号,但六号早已离开,许二郎转告许七安时,说:吏员告诉我,恒远大师离开了,据说有了师弟的线索。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现在是我问你话。”许七安表情严肃,对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和尚,不给好脸色。

    尽管单打独斗的话,这位青龙寺监院,或许能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但许七安是有兄弟的,背后还有朝廷。

    恒清监院略作犹豫,道:“恒远是寺里的武僧,性格冲动,脾气暴躁,时常因出手误伤同门而被方丈惩罚,去年被逐出青龙寺。”

    六号果然是青龙寺的和尚,武僧?难怪身形魁梧的像个鲁智深....六号说过他的师弟被人贩子拐卖....六号找寻的师弟会不会是恒慧?

    可恒慧是跟平阳郡主私奔的啊...但是,恒慧偷走了青龙寺的法器,那件法器却出现在金吾卫百户周赤雄身上,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位恒慧和尚已经遭遇了意外?

    或者,他也参与了桑泊案。如果是后者,他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平阳郡主人又去了哪里。

    这趟青龙寺之行,比他预料中的收获更多。

    ....

    尽管很刻意的在赶时间,一路快马加鞭,返回打更人衙门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

    许七安让团队人员稍作休整,自己关起门开做案件梳理、总结。

    然后取出地书碎片,输入信息:【三:六号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人搭理他。

    过了许久,金莲道长跳出来挽尊:【九:尚无消息。】

    许七安敏锐的意识到,六号也许发现了什么,或者身处极其危险的境地,不然不可能这么久了还不回信。

    【三:金莲道长,你还没有定位到地书碎片?】

    【九:想必是被什么秘法给屏蔽了。】

    【二:大光头怎么老是遇到麻烦?】

    二号跳出来插嘴。

    【九:他一直在调查师弟失踪的案子,也许,是遭遇了平远伯背后势力的报复。】

    不,他是发现了师弟的线索....但结果是一样的,不管怎样,六号都遇到大麻烦了。

    【四:如果地书碎片落入外人之手,那我们只能像当初那样,不再进行任何传书。】

    【二:如果辗转到地宗手里,我们所有人都可能面临危险。】

    说到这里,天地会众人都感受到了焦虑,以及心理压力。

    不仅仅是担忧六号的安危,不再进行地书传信,天地会好不容易营造的消息交换模式将名存实亡。

    最坏的情况,一旦落入地宗之手,寻常地宗道人众成员不怕。可万一地宗道首要亲自回收地书呢?

    一号和三号还好,躲在京城,地宗道首有所顾虑,其他人就危险了。

    【二:对了,请三号帮忙吧。】

    【四:嗯,如果三号能动用云鹿书院的关系,暗中协助金莲道长,那么,寻找六号的难度会大大降低。】

    不知不觉间,天地会成员对三号的依赖,已经超过了总爱窥屏的一号。

    但凡大奉京城地界的事,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三号。

    ....我怎么感觉自己成了工具人?

    六号的身份以及现状,是我刚得到的第一手资料,现在传出去的话,身份暴露的风险很大,我得打一个时间差....嗯,除非天地会成员们都知道六号的根脚。

    【三:你们知道六号的身份吗,我指的是佛门弟子这个信息之外。】

    【二:不知道,六号自称是云游的佛门弟子,打算在京城长住一段时间。】

    六号在冒充外地人啊....嗯,这和尚的脑子比鲁智深要强一些!

    许七安心里有数了,输入信息:【这件事你们不用管,我会与金莲道长接洽,关于六号的情况,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道长,你今晚能否来一趟我的住处?我有事与你相商。】

    “!!!”

    看到三号的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天地会众人心里同时凛然,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三号竟然摸清了六号的根脚,听话中之意,似乎对他的近况也有一定的掌握?他们明明只有过短暂的交汇.....果然,云鹿书院的读书人,能力都很强....二号忌惮的想。

    三号有点意思啊,他入会最晚,但展现出来的手腕、能力以及敏锐,让人咋舌。期待将来回京城时,与他见面。到时候好好领教一番....四号由衷的欣赏。

    【五:哇,那你千万别查我的身份呀,不然我会生气的。】

    五号直接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一:三号,关于桑泊案,你手里是否有更准确的消息?】

    【三:这几天没有关注桑泊案。】

    一号见状,潜水去了。

    与金莲道长约定好见面时间,许七安离开偏厅,径直去了浩气楼,求见魏渊。

    通透敞亮的茶室里,魏渊独自一人坐在案前,下棋,左手对右手,像是在演一幕寂寞的独角戏。

    魏渊头也没抬,笑着说道:“下了半辈子的棋,最开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到后来渐入佳境,打败一位位国手,不知不觉,已经找不到敌人了。”

    你上次跟监正下棋,不就打了个平手?许七安心里吐槽。

    “但棋盘外的敌人,却多的让人头疼。”魏渊放下棋子,捏了捏眉心,道:

    “何事?”

    “卑职要向魏公汇报案件的进展,”顿了顿,许七安说道:“昨日凌晨,太康县的赵县令在下狱当晚遭了灭口,此事府衙暂时秘而不宣。”

    “赵县令死状甚是古怪,没有中毒,没有伤口,死的自然而然。”

    魏渊表情倏地顿住,几秒后,目光闪烁了一下:“你有什么看法?”

    “卑职查阅资料,发现能做到这件事的,除了道门阴神,再就是东北的巫神教。”许七安深吸一口气:

    “桑泊案涉及到了妖族、东北巫神教,卑职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朝中除了那位,还有谁能同时勾结这两大势力。”

    砰!魏渊手掌按在棋盘上,满盘棋子震颤,他目光锐利的盯着许七安:“出了这里,这些话不得与任何人说。”

    许七安连忙低头,解释道:“可,可卑职难以再查下去...”

    “退下去。”魏渊冷冷道。

    “是!”许七安退出茶室。

    听着脚步声在渐渐远去,魏渊有条不紊的收拢棋子,清洗茶盘。换了一身青衣,走到楼梯口,吩咐当值的吏员:

    “准备马车,本座要进宫。”

    .....

    许七安只恨手头没有烟,思考的时候只能干巴巴的坐着,他听着吕青和三位银锣交流着案情,自己魂飞天外。

    “镇北王远在边塞,我不可能跑边塞去查,再说也不敢查,除非陛下亲自一道圣旨,否则单凭一块金牌,查不动那尊大神。”

    “身在边塞...嘿,倒是给自己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但世上是没有完美犯罪的,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线索,关键在于我能不能抓住这些线索....嗯,镇北王不在京城,但是他需要一个代言人,那位代言人必定是朝中的某一位。”

    镇北王这条线索暂时查不了,因为魏渊不肯帮他,如果魏渊能请到圣旨,那一切都没有问题。

    好在狡猾的兔子不止一个窝,聪明人也不会只有一条道。

    今日的青龙寺之行没有白费,青龙寺的恒慧和尚是一个突破口。而想顺着这个突破口往下查,就得想办法找到六号。

    这就是许七安为什么要约金莲道长夜会的原因。

    “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吕青和三位银锣的讨论,让他们不由皱紧了眉头,看向门外。

    沉默寡言的朱广孝站在门边,道:“宁宴,长公主有请。”

    吕青等人扭头看向许七安。

    怀庆找我做什么....想我了?哎呀,昨天不才见过面吗,看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许七安脑海里浮现容貌绝美的清冷公主,以及她可以放在桌案的伟岸胸怀。

    明明外表清冷如仙子,身材却像极了勾人的魔女。

    ......

    御花园。

    凉亭四角垂下遮挡寒风的帷幔,炭火炙烤中带来暖人的热气。

    一身道袍的元景帝和一袭青衣的魏渊在下棋,他们一个是皇帝,却鲜少穿龙袍。

    一个是监察百官的权臣,却总是一袭青衣。

    相比两个特立独行的老家伙,青年的太子殿下就穿着一丝不苟,恭恭敬敬的站在元景帝身边。

    “昨日,国师炼了一炉金丹,朕回头派人送你一颗。”元景帝捻着棋子,看了半天,耍赖似的捡走三粒黑子,笑道:“一枚金丹换三枚棋子,不过分吧。”

    魏渊颔首:“不过分。”

    又走了几步棋,魏渊笑着捡走元景帝的六枚白子,笑道:“陛下阵营有点乱,臣替你清理一番。”

    元景帝面无表情,淡淡道:“这些年来,朕最倚重的还是你魏渊。常常会想,如果你当年没有进宫,而是走科举正途,帝国就多了一位缝补匠,朕也不必为这些鸡零狗碎的事伤神。”

    魏渊表情倏地顿住,又在瞬间恢复如常,笑着说:“臣现在不一样在给陛下做事吗。”

    太子殿下眉头紧皱,盯着棋盘沉吟不语。

    并不是父皇与魏公的棋盘拼杀有多精彩激烈,而是在咀嚼两人之间的对话。

    有一种雾里看花,似懂非懂的感觉。

    坐在亭子里的这两人,一个潜心修道二十年依旧能牢牢掌控朝局,帝王心术如火纯情。

    一个以宦官之身执掌打更人衙门,文韬武略,让无数读书人汗颜。

    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定要品,细品。

    太子浮想联翩之际,又听元景帝道:“桑泊案查的怎么样?府衙和刑部递交的卷宗一塌糊涂。朕记得,打更人衙门的主办官是那个罪犯铜锣,姓许对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怀庆:我与临安你只能选一个

    “许七安!”魏渊咬字清晰,端正了神色。

    元景帝显然不关注一个小铜锣叫什么名字,他看了眼魏渊,有些意外这位大宦官如此郑重的语气说一个铜锣的名字。

    “是个可造之材,小旗官和周赤雄的案子就是他给查出来的,火药出处也是他点明的。”元景帝喝了口茶,低头看着棋盘,边落子,边说道:

    “这么多天过去,他那边有什么进展,听刘公公说,那小子早出晚归,记录的宦官寻都寻不到他。”

    “还真有些发现,”魏渊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太康县的赵县令,昨日凌晨死于府衙地牢。”

    元景帝点点头:“陈府尹已经禀明此事。”

    魏渊继续道:“死因自然,没有外伤,也无中毒,更非窒息等其他外在手段。要么是道门阴神,要么是东北的巫师所为。”

    砰...元景帝指尖的白子摔在棋盘上。

    乌发浓密,仅是眼角有鱼尾纹的皇帝,无声的静默了数秒,笑着拾起那枚坠落的棋子,丢入棋盒,说道:

    “下了这么多年,没一次能赢的,无趣。”

    魏渊起身,作揖。

    元景帝这才扭头看向太子,问道:“听说前日灵龙忽然发狂,将临安掀入湖中?”

    太子低头,回答道:“当时临安骑乘灵龙在水面嬉戏,是怀庆吹了声口哨,惊扰了灵龙,这才将临安掀入水中。”

    太子和临安公主是一母同胞,怀庆公主使坏欺负临安,他身为嫡兄,这么说是没有问题的。

    实事求是,但在内心稍稍偏向临安,在父皇眼里,这是一种“简单”。

    接着,太子补充道:“但有一点儿臣始终在意,却没有想通。”

    元景帝颔首道:“灵龙反应过于激烈。”

    除了身为天子的自己,灵龙对皇子皇女差不多是一视同仁,包括太子。

    太子也好,皇子也罢,只要没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本质上是一样的。

    “父皇,不止如此。”太子说道:“灵龙不但甩开了临安,它颇为兴奋的游向了怀庆,甚至以头撞岸,趴伏在岸边等待怀庆骑乘。”

    元景帝的瞳孔里骤然迸射出犀利的光芒,死死盯着太子:“怀庆骑乘了?”

    太子摇头:“奇怪的是,当怀庆打算骑乘时,灵龙却异常抗拒的逼退了怀庆。”

    听到这样的解释,元景帝皱了皱眉,思考片刻,道:“摆驾,朕要去看一看灵龙。”

    元景帝坐着龙辇走了。

    太子和魏渊跟了上去,进轿之前,魏渊随口问道:“殿下,当时除了怀庆公主,身旁还有谁?”

    身边的宦官掀开轿帘,太子没有立刻钻进去,回头应答:“巧了,魏公手底下的那位铜锣也在。”

    许七安....魏渊愣在了原地。

    于太子而言,一个小小的铜锣没什么值得在意,会记得他,纯粹是因为那半首诗实在令人惊艳。

    不然,怀庆的心腹那么多,太子可懒得记一些无关紧要的喽啰。

    想到这里,太子掀开帘子,发现魏渊依旧站在原地。

    “魏公不去吗?”

    魏渊这才反应过来似的,也跟着进了轿子。

    太子没有放下帘子,笑着说:“不过那铜锣着实有趣,本宫怎么也没想到,区区一个铜锣,竟有如此诗才。当日我们在湖边摆宴,他为了替临安解围,竟现场作诗。”

    太子这是在告诉我,我手底下的这个铜锣,已经是怀庆公主的人....魏渊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反而是最后那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也掀起帘子,道:“他又写了什么诗?”

    不管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还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在饱读诗书的魏渊看来,都是当浮一大白的佳作。

    这两百年来,每一位大奉读书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才华横溢的诗人。

    太子朗声道:“醉后不知天在酒,满船清梦压星河!”

    好诗!!魏渊眼睛一亮,深深的被这两句诗惊艳到了。

    太子默默等了片刻,果然听见对面轿子里传来魏渊的追问:“前半首呢?”

    太子嘴角一挑:“没有了。”

    没有了....魏渊陷入了沉默。

    见对面久久无声,太子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

    许七安进入宫城,在长公主的雅苑中,见到了乳量下作的皇长女,她穿着白色为底,点缀朵朵红梅的漂亮宫装。

    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插着华美首饰,衬着那张清丽绝美的容颜。

    怀庆公主让宫女看茶后,微笑道:“案子有何进展?”

    她问的应该是青龙寺的调查结果....许七安说道:“确实有些眉目。”

    昨天他们才在文渊阁共同努力之下,查出宝塔寺的兴衰和如今的传承,长公主问的肯定是青龙寺相关信息。

    闻言,怀庆公主眸子一亮,期待的望着许七安。

    至今为止,这个小铜锣还没有让她失望过,办事能力一流,嗅觉敏锐。

    当初向打更人衙门推荐他,长公主便有过收为己用的想法,不过在她的预想中,流程是:观察、暗示、施恩、拉拢。

    岂料许七安这个人,出乎意料的灵活识趣,把最后一步提前完成。

    “小旗官案发生时,卑职曾经施展望气术观察周赤雄,当时他并没有异常。如今才知道,是用特殊法器屏蔽了望气术。

    “臣排除了司天监和宫内的几件法器,多方调查,发现青龙寺便有一件可以掩盖气息的法器。

    “当然,现在无法肯定周赤雄身上的法器一定便是青龙寺的。”

    长公主追问道:“青龙寺那件法器如今可还在?”

    许七安摇头:“早已丢了,卑职正要向公主禀报此事,大概在一年前,青龙寺一名叫恒慧的和尚动了凡心,与女香客私奔,逃离了京城,还顺势盗走了那件法器。”

    长公主立刻说:“私奔便私奔,为何要盗走法器?”

    这女人果然聪明,一语点出问题的关键。许七安道:“此事有待查证,这件事,还得长公主帮忙。”

    “我?”精致眉梢挑了挑,她有些意外。

    “殿下知道平阳郡主吗?”许七安一句话,像是惊雷炸在长公主脑海,清冷如玉雕的容颜首次露出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此事当真?”她声音略带颤抖,眼睛死死盯着许七安。

    “这是青龙寺的盘树方丈透露给卑职的,是真是假,得查了才知道。”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一口咬定。

    怀庆公主半天没有说话,大厅陷入了沉默,一片寂静中,她轻轻叹了口气:

    “平阳是誉王的嫡女,也是本宫的堂妹。你见过我三哥吧,他向来以读书人自居,与其他皇兄皇妹不同,三哥的启蒙恩师是誉王叔。

    “王叔是位博学多才的读书人,曾在张慎大儒坐下求学,精通兵法,曾官至兵部尚书,甚至传言,他将入内阁,角逐首辅。”

    这不可能....许七安不信,内阁不是只有读书人才能进吗,再说,首辅权力比魏渊还要大,元景帝放心让一个亲王担任首辅?

    不过,许七安知道自己历史不行,对朝堂局势一知半解,没有当场反驳。

    “誉王叔背后有勋贵集团,以勋贵之身执掌内阁,在以前是有过这样例子的。且不是个例。”怀庆公主耐心解释:

    “大奉国祚连续至今,勋贵渐渐被挤到朝堂边缘,早已没有能力角逐首辅位置。”

    所以,誉王是勋贵集团推出来的扛旗人?背后涉及到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斗争?

    许七安心里念头闪烁。

    怀庆公主继续道:“誉王妃是位颇有才情的才女,可惜红颜薄命,只给誉王叔留下一个女儿。王叔是个长情之人,至今都没有另立王妃,对这个亡妻留下的孩子视若珍宝。

    “但在一年多前,平阳突然失踪了,当时父皇出动了禁军满城搜寻,司天监的术士出动了大半,但都没有找到平阳。

    “这件事对誉王的打击很大,没过多久就卧床不起,积郁成疾,司天监的术士也束手无策,因为心病难医。”

    许七安一边吃瓜,一边消化着惊天的消息。

    禁军满城搜寻,司天监术士配合,仍旧没有找出平阳郡主的下落.....所以,所以需要那件法器来遮掩气息,不然很难带着平阳郡主离开京城地界。

    难怪恒慧要偷法器,原来如此啊。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各自思考着。许久后,怀庆公主叹息一声:“你继续查,若是遇到麻烦和无法绕过的阻碍,尽管找我。”

    许七安点头。

    “对了,听说昨日临安找过你?”

    许七安发现公主殿下的瞳孔一下子幽暗了许多。

    这话听起来就像:昨天前女友来找你了?

    许七安无奈道:“是的,临安公主非要我投靠她,给她做牛做马。还赏赐了一块腰玉给我。”

    公主殿下面无表情:“为什么不拒绝她。”

    许七安苦笑道:“临安公主说,如果我不答应,她便大喊非礼。”

    这个理由总够了吧?你们皇家姐妹撕逼,我只是个小虾米,我有什么办法。

    许七安认为长公主是善解人意,宽容体贴的成熟女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于自己喋喋不休。

    结果....

    长公主毫不留情的揭穿:“以你的聪明,应该能看出这种虚张声势的威胁。”

    这女人的性格,外表看冷若冰霜,内在其实很霸道啊....许七安诧异的看了眼长公主,迅速低头:“卑职明白,卑职这就把腰玉还给临安公主,与她断绝来往。

    从今以后,只效忠殿下。”

    我发誓,从今以后与裱裱恩断义绝,只给你做牛做马!

    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喧闹声从外头传来。

    “二公主,你,你不能进去....”

    “滚!”

    尖叫声和拉扯声里,一道红裙明媚的身影闯入大厅,鹅蛋脸桃花眸的临安公主扫了一眼厅内,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忠犬又死性不改的去舔前任主人。

    顿时勃然大怒,小眉头倒竖,眼睛睁大,怒道:“狗奴才,你敢背叛本宫,你忘记自己是谁的人了?”

    许七安心里哀叹一声,下意识的看向长公主,希望她出来替自己摆平。

    谁知道长公主剖开来是个黑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神仿佛在说:选一个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左右逢源

    许七安感觉很淦!

    昨天收了二公主的玉佩时,想过有朝一日或许会面临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上辈子,顶多就是一句话:小孩子才做选择题!

    撑死换来两巴掌。

    搁在这个古代,说不定换来碗口大的疤。

    “卑职是过来是向长公主请教问题,有关桑泊案的。”许七安转身,朝着裱裱抱拳,暗示自己是有公事。

    但他高估了二公主的智商,或者低估了她的任性和刁蛮,她叉着腰,冷哼道:“你不会来请教我吗!”

    怀庆公主一听,当场就是一个冷笑:“临安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

    傻子都能听出来的反讽。

    长公主替我接过火力了....许七安松了口气,你们吵吧,把我当个小透明就好。

    二公主和姐姐是有矛盾的,小时候的打架,到现在的明争暗斗,各种不对付。

    “怀庆,许七安是我的人,他收了我的腰玉,已经答应为我效力。”二公主掐着腰,说到这里,冷冷的笑一声:

    “良禽择木而栖,谁让有些的人小气吧啦呢。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我就大方多了。”

    见长公主不说话,她走到许七安身边,美眸先狠狠剐一眼许七安,接着宣布主权:“你想要用我的人,可以,得先我答应。今天本宫心情不好,不想让你使唤我的人。”

    怀庆公主喝了口茶,笑吟吟的不说话,底气很足的样子。

    二公主最讨厌她这副姿态,黑白分明的眸子瞪了她一眼,然后对许七安说:“还不跟本宫走!”

    许七安没动,不看二公主也不看长公主:“两位殿下,卑职是打更人,效忠的是陛下。”

    “闭嘴!”两位公主同时出声。

    “....”

    许七安看懂了,两位皇女矛盾这么大,不是单方面的,裱裱的二公主喜欢挑事,强势霸道的长公主欢迎一切挑战。

    他只是一个夹在中间,卑微的小舔狗。

    这就好比两个千金小姐抢玩具,然后让玩具自己选择跟谁。

    迎着两位公主的目光,许七安吐出一口气,看向临安:“二公主见谅,卑职还有公事要与长公主相商。”

    话说的很委婉,但其实已经给出态度,他选择长公主。

    二公主忽然咬住了唇瓣,桃花眸里水光闪动,深深看了眼许七安,扭头就走。

    她又输了,又一次在怀庆面前丢尽颜面,对方趾高气昂的坐着,让一个小铜锣来削她的脸。

    心高气傲的临安公主从没这么委屈过,也没这么挫败过。

    她一声不吭的走了。

    许七安对二公主的离开视而不见,语气平静的与长公主交流了几句,忽然摸了摸胸口,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奈笑道:

    “哎呀,玉佩还没还给二公主,那卑职想行告退?”

    长公主心情不错的“嗯”了一声,嗓音悦耳。

    许七安慢条斯理的离开雅苑,逮着门口的侍卫说:“二公主去哪了?”

    侍卫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许七安像脱缰的野狗,快步追了上去,几分钟后,他看见了二公主火红的身影,领着两名宫女,疾步的走着,香肩隐约颤抖。

    “二公主请留步。”许七安追了上去,大喊一声。

    临安公主听到了,没有理睬,反而走的更快,小腰扭啊扭,裙摆飞扬。

    许七安快步追上,拦在临安公主面前,还没开口,先了一愣:“殿下哭了?”

    心里承受能力太差了吧....

    临安公主立刻别过头去,给他一个美艳的侧脸,冷冰冰道:“狗奴才,你跟着本宫做什么,想图谋不轨吗。”

    她的眼圈红肿,雪白的脸颊还残留些许泪痕,刚才明明委屈的哭过。

    不过,反而衬着那双桃花眸子愈发的迷人。

    许七安见临安公主没有走,也没喊人,顿时一喜,觉得还可以抢救,郑重其事道:

    “卑职对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临安公主猛的扭过头来,冷笑道:“许七安,你当本宫是好戏耍的?”

    这个怀庆的忠犬,两面三刀,竟然还想脚踏两只船,简直可恶。

    要不是他诗写的好,又得怀庆看中,自己才懒得搭理这种臭男人。

    临安公主对许七安的观感降到了谷底。

    “或许,在二公主眼里,卑职是个左右逢源的无耻之徒。”许七安叹息道:

    “卑职无法反驳,这块玉佩请公主收回去,这么好的玉佩,莫要跟着我陪葬了。”

    二公主已经讨厌许七安了,正要收回玉佩,听到最后一句,愣了愣:“你说什么?”

    许七安不答,低头摩挲着玉佩,道:“二公主是大方的,从没有哪位大人物愿意把贴身的腰玉赐予我,卑职万分感动,二公主待人以诚,卑职又岂是不知好歹之人。”

    他怅然的叹了口气,重新把玉佩递过去:“可能我与二公主没有缘分吧,请收回。”

    二公主微微动容,但并没有原谅他,毕竟作为元景帝最宠爱的公主,阿谀奉承的话她听的多。

    只是这个男人眼神颇为真诚,语气也很诚恳,二公主愿意再听听他的解释,道:

    “你刚才说的陪葬是什么意思?”

    许七安苦笑道:“我原以为二公主应该是查过我的....”

    这个还真没有....临安公主心虚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诧异道:“腰斩罪?”

    当日怀庆举荐他时,临安也是在场的。

    听怀庆说,他是因为刀斩上级,被判了腰斩之刑....临安公主抿了抿红唇,趁机擦掉眼角的泪痕,语气稍稍转柔和,但小脾气还在,哼道:“这和怀庆有什么关系?”

    “长公主对桑泊案很是好奇,希望掌握最新案情,她说只要我定时汇报,便答应案情结束后,不管我能不能戴罪立功,她都可以替我向陛下求情。”许七安真诚的凝视着二公主:

    “卑职就想着,二公主待我真诚,可我是个罪人啊,无法报答二公主的赏识之恩,于是就想答应长公主,待我脱罪之后,再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如果真诚可以量化的话,许七安眼里的真诚就像海潮,让二公主的心软化了不少。

    她生气的说:“你为何不与我说?父皇最宠我,我替你求情,岂不比怀庆更稳妥。”

    说完,他看见许七安脸上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似感动,又似震惊。

    接着,听见这个小铜锣颤抖的声音:“殿下....竟然愿意为我一个刚刚相识的铜锣,向陛下求情?!”

    原来他是觉得自己不会帮忙,所以把怀庆当做救命稻草....临安公主又好气又好笑,其实刚才只是一句气话,但话赶话的到这份上,她有点骑虎难下,颔首道:

    “自然!本宫从不亏待自己人。”

    许七安凝视她许久,抱拳,一字一句,沉声道:“殿下,卑职现在只想买一块地。”

    临安没听懂,愕然道:“买地?”

    许七安郑重道:“它的名字叫死心塌地!”

    临安公主愣住了,稍稍有点感动,这是她没听过的。

    一下子,对许七安的厌憎感消散一空,如果之前是想着和怀庆争玩具,现在则是真心觉得有个这样的下属,也不错。

    但想起这个小铜锣刚才气哭了自己,她哼了一声,软绵绵的语气骂一声:“狗奴才!”

    ....搞定!

    许七安如释重负的在心里松口气。

    遇到这种二选一的情况,永远不要想着解决问题,而是要思考怎么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核心要素:分化她们,逐个击破。

    长公主是个性格强势霸道的女人,而且聪明,所以在较为公开的场合,要偏向她,给她面子。

    二公主娇蛮任性,既是受气包又是个裱裱、喜欢挑衅惹事的妖艳jian货。但她城府浅,是个被宠坏的公主,小性子很多,却容易哄。

    只要你巧舌如簧,就能让她转嗔为喜,是个需要甜言蜜语的女人。

    基于两位公主的不同性格,身在修罗场的许七安迅速思忖出堪称完美的应对之策。

    不但化险为夷,还让二公主答应了替他求情,为将来买了一份商业险。

    还不花一分钱。

    许七安当着二公主的面,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收回怀里,仿佛那不是玉佩,而是珍宝。

    二公主眼神立刻柔和了许多。

    “那,卑职先行告退?”许七安打算溜了。

    “急什么!”临安公主嗔了他一眼,“你是本宫的下属,本宫还要差遣你呢。”

    她撬了怀庆的墙角,当然得让其他兄弟姐妹都看到,这样才有面子,才能让怀庆没面子。

    “殿下请吩咐。”许七安无奈道。

    无忧无虑的二公主发现自己没什么要他办的,歪了歪头,道:“嗯,今天天气不错,又没了怀庆那个讨厌鬼,本宫要去找灵龙玩。你跟着本宫,本宫就不侍卫了。”

    ....

    元景帝站在高台边,审视着趴在岸边的灵龙,与那双黑纽扣般灵动的眼睛对视。

    “你怎么回事?临安从小陪着你玩,前日为何无缘无故掀她下水。”元景帝训斥灵龙。

    灵龙这种上古异兽,食紫气而生,与妖族不在同列,若是非要找一个“同类”,那就是同为上古异兽的蛊神。

    灵龙数量极少,寿命悠长,历来作为皇室的伴生神兽而存在。

    不管是大奉还是前朝,宫里都养着这种异兽。

    “嚏...”

    灵龙懒洋洋打了个响鼻,无精打采的趴在岸边,对元景帝的呵斥爱答不理。

    黑纽扣般的眼睛看了下元景帝。

    你到底骑不骑?

    旁边的太子观察着灵龙,他记得当时灵龙也是这般趴伏在岸边,但似乎比现在更加恭敬,更加战战兢兢?

    当时隔的比较远,无法看清灵龙的表情于神态,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因此太子也不敢肯定。

    灵龙是历代皇帝的水中坐骑,相传远古时代,妖族与人族的领域不像现在这般泾渭分明,是一种相对混居的状态。

    因此时常会有人族被妖族吞吃,或者妖族遭遇人族狩猎。

    人类不擅水性,对河中妖孽无可奈何。唯独人皇能轻而易举的入水搏杀妖族。

    依仗便是灵龙这种水陆两栖的异兽。

    时至今日,大奉的皇帝当然不需要入水搏杀妖族,水中坐骑就成了观赏性的生物。

    自从修道之后,元景帝许多年没有看望灵龙,不由想起了当初自己登基时,骑乘灵龙在京河巡游的风光。

    “朕多年没有亲近你了,想来你也很寂寞吧。”元景帝感慨了一声,轻盈的跃上灵龙背脊的甲胄,双手握住了犄角。

    灵龙欢快的长啸一声,四肢划动,身躯轻盈扭动,带着元景帝在湖中游曳。

    ....真羡慕啊!太子望着这一幕,想象着自己将来有朝一日骑乘灵龙,他的皇子皇女们站在岸边,殷切的旁观。

    就在这时,湖中欢快游曳的灵龙忽然咆哮一声,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它高高昂起脑袋,一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一边抖动颈部,将元景帝甩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恐惧(为盟主“男孩很想”加更)

    灵龙抖落元景帝的瞬间,湖畔的几位高品强者便做出了反应,利箭般的窜出,脚底在水面踩踏出一团团爆炸的水涡。

    元景帝在半空稳住身形,脚尖于水面轻点,鸿毛般的飘向岸边。

    他虽然因为皇室原因,早早的生育了子嗣,断绝了武道,但这些年随着国师修道,在道门体系中颇为建树,否则也不会华发转乌发。

    元景帝既愤怒又诧异,没想到灵龙竟会这般对待自己。

    “吼!”

    抖落元景帝后,灵龙愤怒不减,一头撞飞了迎面而来的一位高品武者。气机在半空炸开,让整座湖的水都晃荡起来。

    侍卫们纷纷出手,降服无故发狂的灵龙。

    “别伤了它。”元景帝喝道。

    轰轰轰....水面冲起十余道水柱,准确的命中御空或踏湖的侍卫们,早已踏入铜皮铁骨境的他们免疫了伤害,只是被水柱冲的身形狼狈,无法对灵龙造成合围之势。

    灵龙擅长御水,在湖中凶狂的很。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这条灵兽高高昂起头颅,咆哮一声,竟然离开了湖面,朝岸边冲去。

    怎么回事?灵龙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元景帝意识到不对劲,沉声道:“拦住它!”

    咔擦咔擦...

    灵龙庞大的身躯冲上岸,撞断了一根根雪松、龙柏,它发狂般的横冲直撞,锋利的爪子轻易的抓碎铺地的青砖。

    它要去哪儿?

    “父皇....”

    “陛下。”

    太子和魏渊飞奔过来。

    元景帝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父皇,灵龙这是怎么了?”太子有些惊慌,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灵龙这般失控。

    它本该性格温顺的,对待自己几个皇室兄弟姐妹,都非常和善,从不展现暴力。

    “它在逃跑!”元景帝沉着脸,用笃定的语气回答。

    灵龙在逃跑?为何父皇用逃跑两个字形容,它在害怕什么,恐惧着什么吗。

    可是,什么地方比皇城更安全?

    太子殿下对此困惑不解,元景帝不给他询问的机会,吩咐侍卫备好马匹,向灵龙逃窜的方向追去。

    灵龙作为皇室正统的象征,一头吞吐紫气修行的灵兽,是绝对不容有失的。

    元景帝沿着爪印追索,侍卫们唯恐他有所闪失,紧跟在两侧。

    不多时,元景帝在一座箭塔上看到了灵龙,它锋利坚硬的爪攀附在塔身,深深嵌入石块里。

    它脖颈的肌肉膨胀,震荡出凄厉的咆哮,试图喝退阻碍自己的宫廷高手,一边抽打尾巴攻击。

    双方陷入了僵局,灵龙鳞甲坚硬,刀剑难伤,发起狂来实力不容小觑。侍卫们又担心伤到它,赤手空拳难以制服,只能一边缠斗,一边等待同僚取来能够束缚灵龙的法器。

    砰砰砰....箭塔在龙尾的抽打中不断开裂,终于坍塌。

    十几名侍卫一拥而上。

    见到这一幕的元景帝刚松了口气,打算出声提醒,莫要伤了皇室灵兽。

    未等他开口,只见灵龙奋起反抗,掀翻了身上的侍卫,目标明确的朝着某个方向冲去。

    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元景帝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到了一袭红衣,看到了明媚可爱的女儿,他最宠爱的临安公主。

    而此刻的临安身边,只有两名宫女,一名穿打更人差服的铜锣。

    “保护临安!”元景帝大喊。

    .....

    这尼玛算什么性格温顺?

    许七安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他和二公主边走边说,凭借上辈子积累的谈话技巧和八面玲珑,许七安以幽默有趣的语言风格逗乐了二公主,增进了彼此间的情谊。

    想着把她送到灵龙所在的小湖,陪她玩一阵子,自己就重新回去办案。

    结果就撞上这事儿....

    许七安刚想说“公主此地危险,卑职护送你回去”,灵龙就默契的一头撞过来了。

    这只灵兽很强大,实力绝对不低于六品武夫,许七安下意识的想逃跑,扭头看了眼二公主,发现这丫头吓傻了。

    圆润妩媚的鹅蛋脸毫无血色,眼神凝固,吓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许七安余光扫了一圈,看见飞扑过来的众宫廷高手,看见策马狂奔而来的元景帝,看见灵龙黑纽扣般的眼神里焕发出了刺目的异彩。

    那感觉,就像害怕的孩子见到了家长,欣喜若狂的扑到爸爸怀里。

    嗯?

    这货不是感应到我来了,特意冲出来找我的吧?

    这一瞬间,许七安读懂了灵龙的眼神,它是拥有智慧的灵兽。

    除非了欣喜之外,灵龙的眼里还残留着恐惧,时间不允许他多想。

    地面微微震颤,灵龙转眼就要扑到。

    许七安当即有了判断,他毫不犹豫的跨前一步,挡在了临安公主面前,给了她一个挺拔的背影。

    许七安单手按住刀柄,双膝微屈,沉淀了所有情绪,短暂蓄力后,拇指轻轻一弹。

    锵.....清脆的出鞘声中,一抹暗金色的细线闪过,于身前一丈处斩出一条长三丈,宽两指的深深刀痕。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狂性大发的灵龙猛的收住了身形,四爪弯曲,趾甲在地面犁出一道道沟壑,竟然真的在刀痕前停了下来。

    竟然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临安公主的心里,也落入了元景帝和魏渊以及太子的眼里。

    “昂....”

    灵龙趴在地上,略有些焦虑的叫了一声。

    许七安轻易的读懂了它的情绪,灵龙让他逃跑,准确的说,是一起逃跑。

    它很焦躁,很害怕,似乎受到了什么威胁....但在我面前,它冷静、安定了许多....但恐惧仍没有减弱....它想让我带着它一起跑,或者它带着我一起跑....许七安心里逐渐有了猜测。

    “别怕,有我在。”许七安道。

    二公主以为许七安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心里一下子收获了满满的安全感。

    听到许七安的话,果然灵龙不再焦虑了,它无精打采的叫了一声。

    这时,一批侍卫终于赶到,合力拖着一张暗金色的大网。

    刷!

    大网甩开,将体长三米的异兽罩住。

    哒哒哒....元景帝骑马过来,仔细端详着临安公主,见二公主确实无碍,松了口气。

    “父皇....”临安公主小嘴一瘪,小跑着到马边,牵住元景帝的袖子。

    元景帝最吃这套,温和的安慰了她几句。

    接着,年过五旬,头发乌黑的皇帝,上下审视着许七安。

    “卑职见过陛下。”许七安躬身抱拳。

    大奉朝有个好处,除了一些特殊场合,平时见了皇帝只需行礼,无需跪拜。

    元景帝微微颔首:“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卑职许七安。”

    元景帝愣了一下,再次审视,有些意外:“你就是许七安?”

    “是!”许七安说完,迎着元景帝疑惑的表情,解释道:“卑职查案时遇到了一些难题,特意进城请教长公主殿下。”

    元景帝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目光落在许七安手里的刀,“把刀给朕看看。”

    许七安双手奉上黑金长刀。

    侍卫上前接过,交给元景帝,后者仔细端详,赞叹道:“好刀!”

    魏渊走过来,笑着接话:“监正送的。”

    监正?元景帝眉梢挑了挑,大概是不明白监正竟会送一口宝刀给一个小铜锣。

    “陛下,许七安精通炼金术,与司天监的术士交情不错。微臣有次还见他再给炼金术师讲课。”魏渊语气随意的说道。

    许七安看见元景帝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但很快收敛,老皇帝笑道:“朕想起来了,税银案中你展现过炼金术技艺。”

    元景帝把刀交给侍卫,由他还给许七安。

    魏渊这是在帮我塑造能臣的形象,增加我本人的重量....什么魏渊,是魏爸爸!许七安心里微微感动。

    临安公主摇了摇皇帝衣袖,娇声道:“父皇,许七安救了我,你要赏他。”

    “是该赏赐。”元景帝颔首,凝视着许七安,朗声道:“打更人许七安,救临安公主有功,赏黄金千两,绫罗绸缎五百匹。”

    “父皇!”临安公主不愿意,指着许七安说:“他刚才救了儿臣的命,儿臣要还他一命。儿臣请你免了他的死罪。”

    元景帝顿时目光锐利的看向许七安,见他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元景帝收敛了几分眼中的锋芒,摇头道:“朕已经准他戴罪立功,破了桑泊案,自然会免他死罪,金口玉言,其实半途更改。”

    临安不服气,嚷嚷道:“那他要是没破案,还不是死路一条,你赏他黄金千两有何用。”

    元景帝无奈道:“到时候,朕自会酌情处理。”

    他本不想在许七安面前说这些话,省的他有恃无恐,耽误了查案。

    于是补充道:“期限仍旧是半个月,你若能破案,朕自然免你死罪,若不成,即使有临安求情,朕不杀你,也要将你流放边陲。听明白了吗。”

    “谢陛下!”许七安大声道,他看见临安公主朝自己俏皮的眨了眨眼,笑靥如花。

    这笔投资赚大发了,即使最后没能查出桑泊案的幕后主使,我也不用死,顶多是被流放,嘿,流放这种小事,有魏渊有临安有怀庆,做为三家姓奴的我,完全不愁啊。

    元景帝看了眼安分守己,有恃无恐的灵龙,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把这畜生给我拖回湖里。”

    灵龙看了眼元景帝,爪子撑起身体,朝着元景帝狠狠打了个响鼻。

    “行,你自己滚回去。”元景帝骂道。

    侍卫们撤了大网,灵龙果然自己悠哉哉的回去了。

    元景帝安抚了二公主后,一夹马腹,跟在灵龙身后。

    许七安沉默的望着元景帝的背影。

    刚才临安公主为我求情时,他目光凌厉的看了我一样....这是认为我在蛊惑、诱导临安?

    传闻没错,元景帝确实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也是,渴望长生的皇帝,对权力都有着强烈的渴望。

    真累啊....在这种权术高手面前,我完全不敢做太多的小动作,可能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变化,就让人家猜出内心的想法.....嗯,我的演技还是可以的,诚惶诚恐的表情扮的不错。

    ......

    湖畔,高台。

    元景帝站在岸边,低声说着话,灵龙从水面探出一颗脑袋,枕在高台边缘。

    一人一**流了许久,元景帝气愤的拂袖离开。

    魏渊迎上元景帝,见他脸色阴沉,宽慰道:“陛下何必与一头禽兽置气。”

    “哼,这狗东西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元景帝余怒未消,“朕与它说话,爱答不理。”

    自然也就没问出灵龙突然发狂的原因。

    “灵龙不会无缘无故发狂,魏渊,传朕旨意,加强皇城守备力量。宵禁后不得任何人出入皇城。”

    魏渊点头领命。

    元景帝沉默的走了许久,忽然道:“那畜生刚才怎么突然歇火了?”

    魏渊摇头:“可能是性子发完了。”

    他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只是过于荒诞。

第一百三十章 许七安:婶婶,你想用黄金打脸,还是绸缎打脸?

    许七安?

    如果说上次灵龙毫无征兆的发情绪,怀庆身边有许七安,那么这一次,许七安可不在附近。

    灵龙发狂另有原因,不过那么多的侍卫都制不住它,偏偏到了许七安面前就变乖巧。

    这个疑惑在魏渊脑海里闪过,很快就被甩开。

    许七安的背景他查过,履历清白,平平无奇。非要将他和灵龙牵扯在一起,倒是有些牵强了。

    灵龙的突然安分可以用“发泄完情绪”或者“不愿伤害临安公主”来解释。

    恐怕陛下也是这么想的。

    一君一臣缓步玩宫城方向走,没有乘轿,元景帝忽然说道:“镇北王,有些年没有回京城了吧。”

    魏渊目光一闪,笑道:“是有些年头了。”

    元景帝点点头:“明年春后,就召他回来吧,朕也想他了。”

    ......

    许七安驾车行驶在内城宽敞街道,马车前后各有两列披甲士卒。

    车厢里坐着魏渊。

    “魏公,那灵龙是怎么回事?这么危险的凶兽,养在皇城中,不怕伤人吗?”许七安试探道。

    魏渊温和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灵龙素来温顺,非皇室之人,只要不触碰它,就不会被攻击。”

    “没有例外吗?”许七安随口问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镇定。

    过了片刻,魏渊幽幽道:“没有例外。”

    ....许七安沉默了。

    半晌无话之后,许七安又道:“魏公,我查出一些事情,这让案子变的更加扑所迷离。卑职有些拿捏不准。”

    “说。”

    “卑职今日去了趟青龙寺,得知了一桩秘闻,青龙寺有个和尚,法号恒慧。一年多前与常来寺中的女香客互生爱慕,于是偷盗走青龙寺中一件可以屏蔽气息的法器,携手私奔。”许七安道:

    “那位女香客便是失踪许久的平阳郡主。”

    车厢里传出魏渊低沉的嗓音:“为何先前禀报时没有说?”

    因为想着先去长公主那里装逼...啊不,刷好感度了....许七安有些汗颜,搪塞道:

    “在没有明确线索有用前,不敢误导魏公。见了长公主才知道,平阳郡主的私奔,可能涉及到勋贵和文官之间的斗争。

    “卑职目前还不敢肯定平阳郡主、恒慧和尚与桑泊案有关,虽然金吾卫百户周赤雄身上携带了屏蔽气息的法器,但此人已经逃离京城,是不是青龙寺那一件法器,谁又知道呢。”

    对此,魏渊没有回复。

    马车驶入打更人衙门,许七安取下小木梯,迎魏渊下来。

    魏渊双手拢在袖中,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随我来浩气楼。”

    这是要挨训了?许七安无奈的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浩气楼,魏渊吩咐许七安煮茶,自己则站在瞭望厅看风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许七安喊一声,说茶煮好了。

    其实就是烧开水,泡茶叶,流程很简单。

    魏渊走到桌边,瞅了一眼,摇头道:“第一杯要先倒掉,不能直接喝,太苦,掩盖了茶的甘甜。”

    你在教我做事?

    “卑职是粗人,没有经验....”许七安脑海里想着达叔嚣张的表情,脸上则露出周星星卑贱的笑。

    啪嗒....魏渊从袖中摸出锦盒,笑着说:“打开看看。”

    许七安依言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龙眼大小,橙黄剔透的丹丸,一股浓郁的药香扑入鼻腔。

    “这是陛下赐的金丹,它能强健体魄,增长气机,国师炼了几个月,也就炼出一炉。千金难买。”魏渊盖上锦盒,屈指敲了敲盒面:“它是你的了。”

    许七安难以置信。

    “这东西对我没用,对高品武者作用不大,思来想去,目前最需要提升修为的人是你。”魏渊笑道:

    “本座既然说过要培养你,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谢魏公!”许七安脸上的喜悦和感激发自肺腑。他油然而生一种感慨,闪过一句至理名言:

    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你消化金丹后,气机应该能充盈中丹田,到时候,就得提前学着观想,提升元神。如此一来,你的修行进度会比同境界武者快至少三分之一。”魏渊道。

    这就是背靠大组织,抱大腿的好处啊,我要是散修,恐怕得跟二叔一样,死死卡在练气境....许七安庆幸自己当日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在发现九号和六号玩狼人杀时,没有冒险尝试,闷头去找魏渊,坦诚布公。

    若没有这一遭,他不可能这么快得到魏渊的赏识和信任。

    得不到魏渊的信任,仅仅是赏识的话,他恐怕得苦逼的积攒功勋,而不是现在这般,金丹说送就送。

    “魏公,炼神境下一品级是铜皮铁骨,这个该如何修行?”许七安悉心请教。

    “等你到了炼神境巅峰,气血与元神会达成交融,此时,体魄会迎来一次脱胎换骨的转变,转变期间,以棍棒敲打身体每一处,如铁匠锻铁,去除杂质,凝练钢铁。”

    敲打身体每一处?那我小老弟怎么办,这不是它这个年纪应该承诺的压力....到时候真的鸡飞蛋打.....许七安满脑子疑惑和顾虑,在魏渊面前,又不好意思说出这么粗鄙的话。

    “那是古法,”魏渊笑呵呵的补充:“时代变了,现在武者炼体,用的是药浴。”

    许七安松了口气,继续请教:“卑职查阅资料时,发现五品化劲的相关描述大概是:赋予身体每一个部位生命,使其如臂驱使,又超然独立。”

    这个描述很扯淡,身体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有生命。何来的“赋予每一个部位生命”这种说法?

    除非让它们拥有独立思想,但这是不可能的。虽然男人有两个头,却只有一个脑子。另外一个头尚且不配拥有脑子,何况是其他部位。

    如果其他部位拥有思想,手指会说:我曾经攀上高峰,也曾跌入谷底。嘴巴说,我明明是用来吃饭的,某些人偏用我来舔。小老弟说,我曾深入虎穴,七进七出,浴血奋战。也曾不慎落入虎口,吐血逃脱。

    想着想着,许七安既觉得荒诞,又觉得好笑。

    魏渊打量着他,察觉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摇摇头,道:“具体修行方法,等你境界到了再说,现在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多想,平添忧虑。

    “好了,你在这里服用丹药,我看看这枚金丹能不能助你充盈中丹田。并不是人人都有这等功效,我是根据你的资质判断,但成不成,得看了才知道。”

    魏渊抱着些许的期待。

    许七安“嗯”了一声,打开锦盒,服用金丹。

    他用力嚼碎丹丸,吞入腹中,几秒后,胃部开始发烫,像是烧起一团火。

    火焰炙烤着胃部,隐隐超出了它的承受极限。

    不敢怠慢,许七安盘膝吐纳,运转周天,引导着热力在体内循环。

    呼呼....

    宽敞的茶室内响起亢长有力的呼吸,仿佛巨兽的吐息。

    魏渊眯着眼,静静的观察着许七安。

    一个小时候,许七安感觉胃部的热力消退,气机充盈全身,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现在的我,即使对方有铜锣法器护体,也能一刀斩杀炼神境的银锣....许七安欣喜自身的变化。

    “不错,你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武道天才。”魏渊赞许道。

    他起身,从书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本薄册子,一幅画卷,递交给许七安“册子里记录着观想时的法门,你照着上面学。这幅画卷就是你要观想的东西。”

    许七安展开画卷,上面绘画着一个头顶天,脚踏地的巨人,他的神态,他的肌肉纹理,纤毫毕现。

    但最让人震撼的是那种上击九天,脚踩九幽的桀骜气势,仿佛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

    “观想的法相会影响武者的心境,这种精神,是绘画者烙印在画中的。我挑了许久,觉得这副法相最适合你。”魏渊不忘给他灌输知识。

    许七安如获至宝,收好册子和画卷,试探道:“魏公,我可以与别人一起观想吗?嗯,他是我二叔。”

    他觉得在魏渊面前,坦诚就行了,不能耍小心眼,因为注定瞒不过大智近妖的宦官。

    “你只需要三个月后归还画卷便成,期间你用来做什么,送给什么人,我不在乎。”魏渊说完,提醒道:

    “任何一部法相图,都是价值连城的。如果损坏了,你下半辈子的俸禄就没了。”

    顿时,许七安觉得这画卷格外烫手。

    噔噔噔....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南宫倩柔阴沉着脸进来,目光在许七安手上的观想图顿了顿,他俯身到魏渊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知道了。”魏渊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下棋时,他就暗示我了。咱们这个皇帝,可以容忍贪官污吏,但容忍不了别人对他权威的一点点挑战。”

    他安插在皇宫里的谍子被拔了三个。

    许七安低眉顺眼,当做没有听见。

    魏渊笑道:“再等等,陛下赏赐你的黄金、绸缎,很快就到了。”

    黄昏时,宫里的当差送来了元景帝赏赐的黄金和绸缎,一千两黄金差不多六十斤,装在一只大箱子里。

    五百匹绸缎,一匹四丈,堆了整整两马车。

    这会儿临近散值,衙门里的打更人还没走,诧异的看着宫中的当差们拉着马车进衙门。

    收到禀报的许七安喜滋滋的出来迎接,交接后,宫中当差拉着空马车离开。

    许七安呼唤宋廷风等人帮忙装货,把黄金和绸缎搬上衙门借用的马车。

    “宁宴,你这是发达了啊。”宋廷风欣喜又眼馋,用力拍打许七安的肩膀:

    “我不管,下个月的教坊司费用都得你请。”

    许七安看了眼吕青,怒道:“胡说八道,我连勾栏都不去的。”

    说完,他打开箱子,取出四锭黄金,分别给了李玉春闵山和杨峰,道:“你们拿去给兄弟们分一分。”

    接着,又抛给吕青一锭,笑道:“吕捕头,别推辞。”

    吕青点点头。

    习武之人就是爽快!许七安笑了。

    “多谢许大人。”十二名铜锣,六名府衙快手,欣喜若狂的高呼。

    远处围观的打更人一阵艳羡,恨不得也加入许七安的团队。一锭黄金看着有五两,兑换成白银就是四十两,挥手打赏出一百六十两,哪个上级有这般阔绰?

    “这些赏银是...”李玉春问道。

    “在皇城时救了临安公主,陛下赏赐的。嗯,事情不方便讲。”许七安回答。

    不是因为桑泊案的进展赏赐的?

    众人一愣,忽然觉得银子有些烫手,受之有愧。他们原以为是陛下欣喜桑泊案的进度,打赏的许七安。

    许七安摆摆手:“这几天辛苦各位了,本官从不会亏待同僚。”

    吕青笑了笑,扫了眼身后府衙的捕手,以及众铜锣,发现他们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开心的笑了一下。

    许七安左顾右盼,道:“采薇姑娘呢?”

    “许是回司天监了。”

    不,她一定又在哪个酒楼风流快活....许七安心说。

    散值后,铜锣们护送赏赐之物前往许府。

    许七安骑在马背上,想着有了这些黄金,将来就算自己离开京城,家里也有足够充裕的银子,彻底弥补了税银案的损失。

    婶婶又可以喜滋滋的买首饰,穿新衣服,铃音可以经常去桂月楼吃饭,玲月的嫁妆....嗯,玲月还小,不急着嫁人。

    二郎将来进了官场,也不至于没有银子打点关系。二叔个穷逼也可以不用把所有钱补贴家用,能多去几次教坊司。

    婶婶大概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绸缎....哎,手有点痒了,回家后是用绸缎打她脸,还是用黄金打她脸呢....许七安心情大好。

    ps:感谢“a老师”的盟主,明天加更。今天更新字数:11000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夜致富

    景秀宫!

    临安公主的精美绣鞋踩着柔软的地衣,挽着太子哥哥的手臂,进入景秀宫。

    室内温暖如春,地暖驱散了十二月的寒冷,衣着华贵的贵妃坐在桌边,已经摆好了丰盛的佳肴,面带微笑的等待一双儿女。

    陈贵妃四十出头的年纪,早已过了女子风华正茂的年岁,处在女人最饱满丰腴的阶段。

    她的肌肤依旧紧致,眼儿仍然荡漾着水灵的光,保养得宜的身材没有走样,岁月在她身上沉淀出女子成熟的韵味。

    撇开那位倾国倾城的皇后,后宫众多佳丽里,就数陈贵妃的最能打。

    于是四位皇女中,也只有临安能与长公主一较长短...不,一较高下。

    “太热了,让外头的奴才降一降炭火。”活力四射的临安公主皱了皱眉。

    她平时只要烧着炭火就够,地暖实在太热,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蒸笼里。

    笑容温婉的陈贵妃当即吩咐道:“听临安公主,降降炭火。”

    临安开心的投入母亲怀抱,小女孩似的笑着:“母妃,孩儿夜里宿在这里,陪您睡好不好。”

    陈贵妃笑容温婉的点头。

    虽然这并不合规矩,毕竟妃子们晚上可能是要伺候皇帝的,但到了元景帝这一朝,因为皇帝常年修道,早已禁了女色,后宫里很多规矩都已经形同摆设。

    皇帝在乎女人,规矩才会森严,可皇帝都不在乎自己后宫的佳丽了,在不犯原则性错误的前提下,爱咋样咋样。

    所谓原则性的错误......嘿嘿嘿。

    不过像元景帝这样的状态,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后宫非常和谐,妃子们想掐架都掐不起来。

    太子陪着母妃拉家常,临安公主也叽叽喳喳的在边上插嘴。

    “今日灵龙突发狂性,差点伤了临安,父皇和侍卫们救援不及。”太子提起了下午发生的事。

    佛系的贵妃大惊失色,急忙牵住临安公主的手,惶恐的端详:“是不是哪里受伤了?给母妃看看。”

    二公主是个爱撒娇的裱裱,顺势就做为委屈可怜的表情:“孩子差点就见不到母妃了。”

    贵妃一阵后怕,怒道:“这群奴才怎么回事,一头畜生都收服不了,险些伤了我儿。”

    她发完脾气,握住临安公主的柔荑:“后来呢,是太子救了你?”

    太子的地位与其他皇子截然不同,除了皇后,后宫其余妃子都要称太子,不能称“我儿”或者“皇儿”。

    临安朝太子皱了皱鼻子,抱怨道:“太子哥哥哪有这本事,每次怀庆欺负我,他都只动嘴皮子,不帮我打怀庆。”

    太子苦笑摇头。

    贵妃愈发好奇,看了眼太子,握住女儿的手:“跟娘说说?”

    临安妩媚的桃花眸里一下子绽放神采:“我今天收了个小铜锣.....嗯,是前天,今儿带在身边打算差遣,正巧就遇到这事儿,便是他救了我。”

    “铜锣...”陈贵妃皱了皱眉:“是打更人?”

    “嗯呐。”临安说:“知道母妃不喜欢打更人,因为那些都是魏渊的人,但他是我的人。”

    陈贵妃笑着颔首:“陛下有赏赐吗?”

    “自是有的。”太子接话。

    “本宫这里也得赏赐,”陈贵妃郑重道:“回头我派人到库房取一些首饰送过去。”

    贵妃赏赐,对象当然不能是臣子,应该是臣子家的女眷。

    太子听到这里,忽然皱眉,“那许七安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

    临安公主顿时扬起雪白的下巴,骄傲的说:“我从怀庆那里抢过来的。”

    “怀庆知道吗。”

    “知道呀。”

    “那她没有教训你?”

    “她敢教训我....我...我回头带着许七安去见她,既有了保护,又能气她。”说到这里,临安公主为自己的机智而高兴。

    .....

    十二月的季节,天说黑就黑。

    从衙门出发时,太阳还挂在西边天空,倔强的把云彩染成自己的形状和颜色。

    等到了许府,天色完全青冥,一盏盏灯笼亮起,映着晚归的行人和一座座阁楼、瓦屋。

    青冥的天空,竹篾灯笼,古香古色的建筑....许七安每次看到这一幕,就恨自己当初没有学画画。

    这个点儿,许府已经关门,门房老张知道大郎从来不走门的。

    所以当许七安敲开大门时,老张满脸意外之色。

    “喊府里的过来搬东西。”许七安吩咐道。

    搬东西?

    老张目光掠过许大郎的肩膀,看向身后的三辆马车,以及同行的打更人。

    ....

    前厅,一家四口正在吃饭,许玲月今天依旧没有等到大哥一起吃饭,怪想他的,垂着头,问道:“大哥好多天没准时回家吃饭了。”

    烛火摇晃,她长长的睫毛牵住了光,尖俏的瓜子脸闪烁着暖玉般的光泽。

    白皙美丽的瓜子脸,清纯柔弱的姿态,如果套上水手服的话,就是符合大众审美的校花。

    嗯,还是混血的校花,许玲月的五官比寻常女子要深刻,更有立体感。

    “我会剩点菜给大哥吃的。”许铃音和姐姐完全是两个极端,大哥不在,就没人和她抢菜吃了。

    粗短的小手捏着筷子,下筷如飞,天赋惊人。

    “过几天是不是该发月俸了?”婶婶看了二叔一眼。

    许二叔低头吃饭,“嗯”了一声。

    他其实已经把这个月的月俸透支了,临近年关,同僚之间应酬、送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反正宁宴也没娶媳妇,先借他的俸禄应付一下。许二叔心想。

    “年底还得给玲月铃音,大郎二郎做衣服,银子又不够了。”婶婶唉声叹气。

    上个月去云鹿书院之前,家里还有几十两银子的积蓄,结果一回来,空了....

    婶婶当场就要手撕二叔,说他是不是出去鬼混。

    是许大郎和许二郎以人格担保,银子都用来跑关系办正事了,绝不是鬼混掉的。

    婶婶就相信了。

    虽然许大郎是个讨人嫌的,但性格倔强,从不说谎。许二郎是读书人,从小到大一板一眼,是个懂事的孩子。

    “也就几两银子的事。”许二叔满不在乎。

    婶婶看他一眼:“我想买一匹云锦。”

    许二叔诧异的抬起头,他并不认为家里现在的经济状况能用的起一尺一两的云锦。

    婶婶就给他算,说二郎春闱之后,若是能中,身份就不同了,不能老穿以前那件袍子,再珍贵,一件也撑不起场子。

    玲月到嫁人的年纪了,橱子里的衣裙该翻新了。

    许二叔心不在焉的听着,嗯嗯啊啊的随口敷衍。

    啪!

    婶婶把筷子拍在桌上,大家一起看了过来。

    婶婶又面无表情的拾起筷子,“吃饭。”

    许二叔无奈道:“税银案的时候,咱们都掏空家底了,最初一个月的米面还是我问同僚借的,等明年吧,明年一定买。”

    婶婶低头,不给他看自己微红的眼眶。

    “小心点,小心点...别碰到墙,弄脏了看老夫不削你们。”

    门房老张的呵斥声传来。

    许二叔心情不好,皱着眉头看去,府里下人们捧着一匹匹的绸缎,在门房老张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进来。

    婶婶睁大了卡姿兰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匹匹光鲜亮丽的缎子搬进来。

    “好漂亮...”许玲月惊呼道。

    绿娥也瞪大了眼睛,垂涎欲滴。

    只有许铃音忠贞不渝的热爱着食物,小脸埋在碗里,腮帮一鼓一鼓。

    “哪,哪来的这些?”许二叔茫然问道。

    门房老张刷的展开一块粗布,铺在地上,边指挥下人放下绸缎,边回答道:“大郎带回来的,说是陛下赐给他的。”

    陛下赐的?许二叔第一反应是桑泊案破了?

    身为御刀卫百户,平日值守外城,内城的是他都不清楚,桑泊案在内城闹的满城风雨,但身份不够的人,接触不到相关信息。

    想到自己卡在练气境近二十年,二叔心里黯淡。但很快,这股怅然就被喜悦冲散:“宁宴人呢?”

    “在门外....陛下总共赏赐了五百匹绸缎。”门房老张喜悦的说。

    “啪嗒!”

    婶婶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

    ps:十二点还有一章,看我努力爆肝的份上,求月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谈(为盟主“A狼老师”加更)

    五百匹....婶婶一颗芳心砰砰狂跳,这些丝织品种类丰富,有绫罗娟锦缎纱等,织工精细,纹路精美,婶婶没少逛绸缎铺子,眼光毒辣,这里任何一匹丝织品,都比那些铺子里卖的昂贵绸缎好不知多少。

    而这样昂贵精美的料子,竟然有五百匹....婶婶感觉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许玲月不比母亲强到哪里去,从古至今,女人都衣服这种东西,总是情有独钟的。

    趁着爹娘和姐姐不注意,赶紧吃独食的许铃音不在此列,她还是个孩子。

    “我去帮忙!”许二叔坐不住了,腾的起身,大步朝外奔去。

    许七安站在马车边,正与宋廷风商量解决桑泊案后,便去教坊司玩。

    “说起来,教坊司二十四名花魁,我只睡过浮香。改日要逐一拜访。”许七安用期待的语气说道。

    “你....”宋廷风眼神古怪的盯着他:“你与浮香不是相好吗?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给她赎身。”

    “你...”许七安也眼神古怪的盯着他,想不通为什么古人总喜欢公车私用。

    嗯,妾的地位只比奴婢高一些,可能在他们看来,给青楼姑娘赎身,相当于后来的男人买了一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吃饭,吃空气存活的女朋友。

    而且花魁还不会漏气。

    妻与妾是不同的概念,无法相比....但在我看来,给青楼姑娘赎身,和相亲时遇到一个打扮艳丽家底丰厚,说自己是在外面卖衣服的对象是一样的....还是三观和思想有分歧啊。

    许七安摇摇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二叔,你别搬这些。”许七安见许二叔出来搭把手,赶紧喊了一声。

    等二叔看过来,许七安单手拖着六十斤的小箱子,丢了过去:“你搬这个。”

    许二叔探手接过,感觉还挺重的,打开一看....是什么闪瞎了我的狗眼?

    婶婶在前厅对着漂亮的绫罗绸缎发花痴,东摸摸,西摸摸,美艳的脸庞控制不住的溢出笑容。

    许玲月小手按在一匹绸缎上,感受着丝薄润滑的触感,少女心砰砰直跳。

    啪!

    当妈的婶婶一巴掌拍开,不悦道:“别碰脏了。”

    许玲月幽幽道:“娘是在开心什么?这些东西是陛下赐给大哥的,又不是你的东西。”

    致命一击!

    婶婶渐渐失去了笑容,过了片刻,她那张端庄与美艳并存的脸蛋,扯起一个僵硬的笑,“那个....我对大郎还是挺好的,是吧...”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没底气。

    许玲月点点头:“嗯,挺好的,大哥是你的养的赔钱货。”

    “死丫头!”婶婶一指头戳的许玲月一个踉跄。

    这时,母女俩看见许二叔失魂落魄的捧着一只箱子进来。

    婶婶提着裙摆迎上去,“老爷手里的是什么?”

    啪...啪....许二叔打开箱子,又盖上,然后看着发妻说:“瞎了没?”

    “瞎了....”

    婶婶从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到如今育有三个孩子,三十六年的人生里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不,黄金。

    二叔则是从没有拥有过这么多的黄金。

    .....

    “喉咙好干,累了一天,都没喝一口好茶。”

    “宁宴你坐,婶婶给你泡。”

    ....

    “想吃蒸蛋。”

    “婶婶这就让厨房给你做。”

    ....

    “牛奶没有吗?”

    “有有有,婶婶这里有最鲜的奶。”

    餐桌上,许七安大马金刀的坐着,平素里傲娇的婶婶在边上殷勤的照顾,许七安想吃蒸蛋,婶婶就让人给他做。许七安想喝茶,婶婶就给他泡。许七安想喝奶,婶婶就给他喝....努力的弥补婶侄之间千穿百孔的感情。

    “婶婶这就没诚意了,我想吃婶婶亲手做的蛋。”许七安哼哼道。

    ....婶婶咬了咬唇瓣,强颜欢笑:“婶婶给你去做。”

    蒸蛋上来了,许七安边吃边说:“哎,隔壁院子里丢了好些脏衣服,我这种没爹没妈的倒霉蛋,只能自己洗了。”

    ....婶婶银牙一咬:“宁宴这话说的生分了,婶婶视你如己出的,婶婶来洗。”

    扬眉吐气!许七安感觉念头通达,挤压在心里的执念,终于散去。

    “二叔,不然我们就把这宅子卖了,到内城买一座大宅子。”许七安提议。

    丰腴美艳的婶婶眸子一亮,容光焕发。

    卖宅子....许二叔扫了眼厅内的摆设,忽然有些唏嘘:“这是祖宅,说卖就卖的?我和你父亲就是在这个宅子里长大的。”

    “不卖就不卖,八千两银子,足够内城买一套更宽敞的宅子。”许七安举杯喝酒,搁下酒杯,突然说道:“二叔我是不是你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私生的。”

    “噗....”许二叔连忙扭头往下,一口酒全喷在许铃音的脸上。

    他本意是朝地面喷,奈何幼女太小个,正好喷她脑瓜和脸上。

    小豆丁都懵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坚强的没有哭,舌头舔了舔脸上的酒水,感觉不好喝,这才“哇”一下哭起来。

    许二叔瞪一眼说话不过脑的侄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二叔表情没有心虚和震惊.....婶婶脸色也没有猜疑和惊愕....精通表情心理学的许七安做出判断。

    人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是最符合内心的。

    许七安率先排除了自己是二叔私生子的选项,他会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年幼时二叔的同僚来家里拜访、做客,会指着许七安说:“这是你儿子?”

    或者指着许二郎说:“你家闺女真漂亮。”

    代表什么?代表许七安和许二叔五官相似。

    从遗传学角度来说,这两是有血缘关系的。

    “开个玩笑吗,我从没见过亲生父母,又跟二叔长的这么相似。”许七安耸耸肩:

    “对了,婶婶见过我母亲吗。”

    婶婶应道:“自然见过的,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我还在照顾过她一段时间。你母亲可温柔了,不像你....”

    连忙顿住,差点习惯性的怼侄儿。

    “那你老哥呢?”许七安低头吃蒸蛋,余光在观察二叔。

    许二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好气道:“那你是老子。”

    他略作回忆,道:“你爷奶死的早,我们兄弟俩相依为命长大,你爸天赋比我好,可惜死在山海关战役中。”

    许七安没有再问其他,快速解决温饱,把五百匹绫罗绸缎留在主宅,自己捧着装满金锭的箱子回到小院。

    黄金放在家里不安全,下午打更人衙门里这么多同僚目睹,万一心生歹意,摸上门偷盗,反而会连累了婶婶和妹子。

    “魏渊说过,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派打更人暗中保护、监视许府附近,防止地宗的道士寻仇,这同样能威慑住图谋不轨的打更人....”许七安纵身翻过高墙,将箱子收入地书碎片。

    ......

    沐浴之后,香喷喷的婶婶坐在床边,歪着头,用汗巾擦拭乌黑秀发。

    许二叔盘坐在不远处的小塌上,吐纳练气。

    “天天练啊练,也没见你练出花来。”婶婶翻了个妩媚的白眼。

    呼~

    许二叔吐出悠长的气息,睁开眼,尽管吐纳后精神抖擞,可眼神深处却有着深深的黯然。

    他早就达到练气境巅峰,再怎么练,气机也不会增强。可通往炼神境的大门牢牢紧闭。

    “老爷,你说你要是突破...下一个境界,是不是能升职?”婶婶挺了挺饱满的胸脯,舒展腰肢。

    许平志“嗯”了一声:“这是自然。”

    婶婶擦完头发,脱掉绣鞋,侧着身坐在床上,两条长腿交叠,她把枕头抱在怀里,控诉道:“许宁宴那混小子,可把他给得意坏了,老娘要不是为了绫罗绸缎和内城的宅子,才不忍他了,喷他狗血淋头....”

    说着说着,她叹息一声:“不知不觉就长出息了。”

    想当初从丈夫手里接过他的时候,小奶猫一样大。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门口传来许七安的声音:“二叔,有件事忘了和你说。”

    婶婶一惊,连忙放下床幔,缩进棉被里。

    许平志起身,道:“到书房。”

    “不用,二叔你出来,门口说几句就走了。”许七安说。

    婶婶抱着被子,躲在床幔后偷听,叔侄俩细细碎碎的说了几句,丈夫便回来了,啪的关上门。

    “说什么呢,是不是他偷偷给你私房钱了?”婶婶从床幔里探出脑瓜,瞪着许平志。

    忽然,她愣住了,看见了丈夫微微发红的眼眶,以及湿润的眼睛。

    “老爷?”婶婶手足无措,茫然的喊了一声。

    “我终于等来希望了....”许平志闭上眼睛,轻声道:“炼神境的希望。”

    婶婶紧抿红唇。

    ....是宁宴吗?

    ......

    许七安返回小院,灵感似有触动,站在门口停顿了几秒,轻轻推开。

    他如常的走到桌边,点亮蜡烛,纤细的火苗绽放出昏黄的光晕,赶走了黑暗,给房间镀上一层橘色。

    床榻,盘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虽有道簪扎着,仍然垂下一缕缕凌乱的发丝。

    他五官深刻,眉目祥和。

    “你来了。”许七安微笑着打招呼。

    “我来了。”金莲道长颔首,回以微笑。

    “你不该来。”许七安沉声道。

    金莲道长诧异道:“此话何解?我们不是约好今日密会吗。”

    ....不,我只是玩个梗,古龙的小说了解一下!许七安耸耸肩,“与道长开个玩笑。”

    “桑泊案查的如何?”金莲道长没在意,毕竟是个人就有些怪癖,天地会里的成员,个性都很强烈。

    许七安沉吟了一下,道:“这个案子非常复杂,牵扯了太多的势力,我查到现在,线索多,且凌乱。说实话我当了那么多年警....捕快,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我们一般都靠监控!他心里补充。

    当下,将搜集到的线索以及自身的推测,全盘告诉金莲道长。

    加入天地会至今,他和金莲道长已经达成初步的信任,觉得对方是个当盟友的好人选。而且,桑泊案与金莲道长没有利益相关。

    嗯,如果他逃进京城避难只是表面原因,实际是为桑泊案做铺垫,灭口赵县令的也是他,那可真是王炸!

    许七安苦中作乐的想着,现在看谁都是坏人,看谁都是老银币。

    “你怀疑镇北王是幕后操纵者,他与北方的妖族、东北的巫神教达成协议,试图篡位?

    “于是炸毁桑泊案,释放出初代监正。”金莲道长皱眉道。

    “道长觉得呢?”许七安反问。

第一百三十三章 蛊族

    “这一切乍看起来合情合理,可是,不管是初代监正,亦或者镇北王,你都没有确凿的证据。

    “镇北王常年戍守边关,贫道对他了解不深,你也如此。冒然判定他图谋不轨,有些武断。

    “再者,镇北王是三品武夫,将来未必不可能冲击二品,他愿不愿意当皇帝还是两说。呵呵,当然了,自古权力动人心,贫道若是说他不会谋反,亦是一种武断。”金莲道长分析道。

    “冲击二品和当皇帝并没有冲突吧。”许七安有自己的看法:“这本就是我的假设,还未求证,等我搜集了证据,镇北王是不是幕后黑手,便一目了然。”

    “只是道长啊,我有些查不下去了。”许七安叹口气:“元景帝虽然命令我负责此案,可镇北王是亲王,手握重兵的亲王,我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查他的府邸。

    “司天监的老监正装病,我同样不可能去观星楼质问他,难办的很。”

    “元景帝?”金莲道长眯着眼,用一种莫名的意味审视着许七安。

    “很多年没有听到朝廷鹰犬敢如此称呼他的了。”道长眼神里透着惊奇,啧啧道:

    “我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忽略了什么?”许七安下意识的问。

    “施主脑后生反骨。”老道长评价。

    我没有,你胡说,别特么冤枉我....许七安严肃脸色,认真的语气:“我对陛下忠心耿耿。”

    金莲道长也不拆穿。

    “此案水深的很,道长有什么要教我的?”许七安悉心请教。

    “你在天地会里假装儒家弟子的时候,倒是机灵的很。”金莲道长打趣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一边看着我们在群里勾心斗角,一边露出姨母笑....许大郎心里吐槽这个老银币。

    “贫道为你分析分析,你刚才的描述中,有几个不对劲的地方。”

    “道长请说。”许七安眼睛顿时一亮。

    他选择和老道士坦诚布公的交流,就是看中了对方的智慧与丰富的经验。

    老银币固然令人不齿,但如果是当盟友的话,他们往往会给人一种安全感。

    金莲道长略作沉吟,说道:“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是监正的袖手旁观,倘若镇压在桑泊的是司天监的初代监正,最焦虑的应该是他才对。但他很安静....嗯,也有可能这个阴险狡诈的老东西早就不在观星楼了,暗中行动也未可知。”

    许七安无声颔首。

    初代监正和现任监正必定势如水火,理由很简单,师父被镇压了,徒儿心安理得的当着监正,执掌司天监,很明显是塑料师徒情破裂了。要不然,以监正一品的实力,人宗道首也拦不住。

    “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是元景帝,桑泊案发生的第二天,他取消了城禁。呵呵...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哪有放虎归山的道理。”

    许七安当即说道:“这两个问题我思考过,我当时的猜测是,或许就是打开城门,引蛇出洞....嗯,我无法接触、掌握到监正和元景帝的状态,层次太高了。”

    “是这个道理。”金莲道长说:“你找我谈话,不止是这些吧,六号与桑泊案有关?”

    “准确的说,恒远和尚的师弟,或许与此案有关。他无故失联后,我愈发肯定了这个猜测。”

    “你果然已经去过青龙寺,知晓了恒远的身份。”金莲道长并不意外,随后反问道:“师弟?”

    “青龙寺有一个和尚,法号恒慧,一年多前与誉亲王的嫡女平阳郡主私奔。誉亲王深受打击,卧床不起。这件事的背后牵扯到勋贵和文官两股势力的斗争。”许七安抓起茶壶,倒了杯水,润喉后继续说道:

    “恒慧和尚为了带平阳郡主躲避搜寻,盗走了青龙寺一件屏蔽气息的法器。我怀疑那件法器后来落入了金吾卫百户周赤雄手中。”

    金莲道长耐心听着,时而皱眉,时而沉思,等许七安说完,他才开口:“所以,你想通过恒远,查一查恒慧的消息,以此来验证猜测?”

    “嗯,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道长你还记得吗,恒远说师弟是被掳走的,而青龙寺的方丈说,恒慧是私奔。恒远离开青龙寺调查的途中,可能得到了某些线索....”

    “你希望我能带你找到他。”

    “拜托了道长。”

    ......

    月朗星稀,相隔数万里外的南方。

    相比起京城冬日的寒冷和干燥,蛊族居住的南方气候潮湿,即使在一年里最寒冷的季节,居住在这里的蛊族也穿着单薄的衣衫。

    丽娜踩着轻薄的小布靴,裙摆只到膝盖处,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腿。

    她五官精致,眉毛略浓,瞳孔是浅浅的蓝色,荡漾着灵动纯真的光芒。

    小麦色的肌肤让她看起来既健康,又充满野性,像一头矫健的雌豹。

    一支上百人的大部队跋涉在荒野里,举着火把,沉默的前行。

    脚步轻快,蹦蹦跳跳的丽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这次是随着部族里的长辈出来历练的,目的地是蛊神沉睡的极渊。蛊族有七个部落,既是蛊神的受益者,也是镇守者。

    “等我弄清楚了蛊神复苏的原因,就可以在天地会里公布情报,让所有成员都欠我一笔债。前提是这个原因不会对蛊族带来危险....”想到这里,丽娜眉眼明媚的笑了起来。

    “丽娜,严肃点。”前方,哥哥莫桑回过头来,低声训斥妹妹。

    他浓眉大眼,外貌与丽娜有三分相似,只是左脸一道深深的疤痕破坏了他的英俊,凶厉的眼神也让他看起来桀骜不驯。

    丽娜一点都不怕哥哥,娇哼道:“其他哥哥都有嫂嫂可以骂,就你没婆娘,整天只知道骂我。”

    莫桑有些无奈,闷头就走。

    丽娜跟上哥哥,笑嘻嘻的勾肩搭背:“听说大奉的女人水灵水灵的,脸比馒头还要白,莫桑,我帮你抢一个媳妇回来。”

    莫桑冷哼一声:“婆娘漂亮有什么用,我需要的是手撕豹子的女人。”

    “可是我听一个朋友说,大奉的镇北王妃很漂亮,长公主也很漂亮,还有人宗道首,个个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莫桑顿时看过来,咽了咽口水:“那你帮我问问你朋友,到底多漂亮....不对,你哪来的这种朋友?”

    丽娜不搭理他,蹦蹦跳跳的跑前边去了。

    “天蛊的婆婆,你等等我....”丽娜脱离自己的部族,凑到天蛊部的首领,一位佝偻老婆婆身边。

    天蛊婆婆抬起沟壑纵横的脸,眼神清明,审视着丽娜:“小娃子,找婆婆什么事。”

    “婆婆,我有个朋友...嗯,朋友的朋友,最近遇到了些奇怪的事。”丽娜眼珠子转啊转,措辞道:“他运气特别好,好的离谱。”

    丽娜之所以问天蛊族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

    相传蛊神沉睡之后,牠的精神化作了心蛊;牠的气血化作了力蛊;牠的毒液化作了毒蛊;他的肝脏化作了药蛊;牠的**化作了欲蛊;牠的眼睛化作了天蛊;牠的体液化作了尸蛊。

    这就是蛊族七个部落的由来,蛊族里还有一个传说,就是蛊神复苏之日,将收回牠的力量。

    蛊族没有人希望这位与神佛并列的上古异兽复苏。

    其中,天蛊代表着蛊神的眼睛,能观测天地万物,自然规律。因此天蛊部负责制定历法,蛊族根据天蛊部的指示,劳作耕种。

    此外,天蛊部还精通占卜、看相等秘术。

    天蛊婆婆说:“那定是福星高照之人,是个行善积德的好人吧。”

    三号算好人吗?大概吧....丽娜说:“可是....他的运气是捡银子,天天捡银子。”

    可是金莲道长说他那情况不是功德。

    “捡银子?这算哪门子的运气,小娃娃净瞎说。”天蛊部里,一位中年汉子大笑道。

    四周传来哄笑声,冲散了队伍里凝重严肃的气氛。

    这个力蛊部的小丫头真有趣。

    “闭嘴!”天蛊婆婆忽然呵斥一声,只见她脸色严肃,一把握住了丽娜的手,力道强的让丽娜微微皱眉。

    “小丫头,你那朋友在哪?快说,你快说啊....”天蛊婆婆急切追问。

    这....天蛊部的人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一个小丫头的戏言,竟让天蛊婆婆如此激动。

    “阿爹,好像出什么事了。”莫桑垫脚眺望,看见了前方的异常,看见了天蛊婆婆抓住妹妹的手腕,大声喝问。

    力蛊部的首领沉稳的点点头,声音中气十足:“我去看看。”

    ps:面前的错字都修改了,感谢大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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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奉打更人介绍:
这个世界,有儒;有道;有佛;有妖;有术士。警校毕业的许七安幽幽醒来,发现自己身处牢狱之中,三日后流放边陲.....他起初的目的只是自保,顺便在这个没有人权的社会里当个富家翁悠闲度日。......多年后,许七安回首前尘,身后是早已逝去的敌人,以及累累白骨。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PS:本书不悲剧!大奉打更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奉打更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奉打更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