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我不同意!
“风暴师全体出动——立刻封锁白鲸港,让停在港口的舰队做好准备,随时对城内开火射击!”
这是安森在听到小书记官汇报的瞬间,脑海中出现的第一反应。
然后…他就把这个荒唐到极点的想法扔到了废纸篓。
现在的问题还仅仅是负责巡逻的军队遭到袭击,一旦自己真的大张旗鼓的封锁城市,甚至让舰队炮击港口,自己花费巨大努力做得所有前期工作,就全部白费了。
相应的,如果自己对军队袭击无动于衷…先不考虑风暴师的士气会不会受影响,至少在敌人眼中,这绝对是软弱的表现,风暴师对白鲸港乃至整个殖民地的威慑力将大大下降。
为了赶在新年之前抵达白鲸港,风暴师在后勤方面的准备可以说相当不充分;虽然武器勉强充足,但枪炮弹药基本只有一个基数,最多能坚持两次烈度不强的快速战斗。
如果要将全军投入白鲸港维稳治安,甚至是镇压暴动分子,一个月的时间就足以让整个部队弹尽粮绝。
考虑到还有要向外拓荒,对抗土著袭扰和帝国入侵的准备,在三月份得到来自本土的第一份支援以前,风暴师最多最多…也只能组织一次大型战斗,更不能将后勤储备投入到毫无意义的内耗。
即便白鲸港并不是十分忠诚——当然是对本土,并不是对安森自己——自己也必须尽可能避免风暴师和殖民地之间的正面冲突,导致向本土的资源输送受到影响。
这是底线。
想清了这些问题,强作镇定的安森深吸口气,看向法比安:“军队目前正在做什么?”
“正在修筑哨所,为之后垦荒和整修道路做好准备。”掷弹兵团长果断回应道,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最迟一个小时,所有部队就能完成集结;至于舰队司令威廉·塞西尔…他本人现在就在军营内。”
话音落下,法比安不再多言,但意思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立刻集结部队,让所有人返回军营——做好战斗准备,但在得到命令之前不准离开。”安森沉声道:
“至于威廉·塞西尔上校…至少在事情解决以前,包括土著自杀在内,尽量不要让他发现。”
闻言的法比安面色微变,但迅速就恢复了冷静:“明白。”
“艾伦!”安排完军队,安森扭头看向一旁还趴在地上,干呕不止的小书记官:
“去告诉塔莉娅小姐,我要立刻去一趟白鲸港议会,让她今晚不要再等我了——另外再去把莉莎找来,让她带着卫兵连跟我一起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平息事态,找到事发起因,同时又不能显得太过激,要在保持风暴师对白鲸港威慑力的同时,避免局势扩大化。
如果是在瀚土,这个情况已经可以下令让战舰炮击城市了,但这里是殖民地…想要让白鲸港真正成为自己的基本盘,就必须尽可能的克制。
商量好决定,三人没有再继续耽误时间,立刻开始分头行动。
前往白鲸港议会的马车上,随从而来的小书记官顺便向安森介绍起事情的大致情况。
事情的起因经过很简单:四名负责巡逻的士兵进入了一片比较偏僻的社区,因为一些口角问题和住在那里的土著民发生了冲突;就在双方争执期间,一名土著民突然拔出了武器,于是士兵们立刻扣动了扳机……
原本的争执变成了暴乱,附近教堂和正在巡逻的士兵立刻赶往增援,并向正在白鲸港议会的卡尔·贝恩汇报情况;第一名抵达现场的军官立刻试图封锁现场,但白鲸港房屋拥挤道路狭窄,初来乍到的风暴师根本做不到彻底封锁。
于是军官只找到了那四名士兵和十几名白鲸港平民的尸体…有土著,也有殖民者。
“他们身上的现金,靴子还有一些比较值钱的奢侈品,都不翼而飞了…但武器和军装都还在。”忐忑不安的小书记官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心有余悸道:
“不止是他们,包括地上其他尸体的财物,靴子,腰带和手套,也都不翼而飞了。”
“劫财?”安森下意识的反问道。
“负责封锁的军官也是这么汇报的,认为对方袭击巡逻队的目的之一很可能是他们身上的财物。”
小书记官怔怔的点了点头:“您知道,除了军装和保暖衣物这些一目了然的东西,风暴师的士兵们在外巡逻的时候也都显得十分的…阔绰。”
两人四目对视,十分默契的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表情。
一场瀚土战争结束,整个风暴师上上下下都赚得盘满钵满;尽管小书记官用各种手段将其中最大的蛋糕都变成了军队公产和安森的个人财产,分散存在零零散散十几家银行的户头上…但其余的军官和士兵也依然收获颇丰。
再加上之前因为驻扎地从说好的克洛维城变成了白鲸港,为了“保障士气”,即便是在海上的两个月安森也没有停发他们的军饷。
但问题是海上根本没什么可消费的…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现在这帮士兵处于完全不差钱的状态,积蓄和再加上从头到脚的装束与叮当作响的口袋,和百分之五十的移民相比都属于绝对的“人生赢家”。
可想而知当他们在酒馆集市这些“消费场所”进进出出的时候,会吸引来多少人的注意和眼光。
“但除了这一点之外,那位军官还提到了一个特别奇怪的情况。”小书记官抬起头,眼神中散发着某种熟悉的恐惧:
“那四名士兵…还有剩下的一切尸体…他们的头,全部都被敲碎了!”
敲碎了?
安森瞳孔骤缩了下。
如果只是其中一两个有这种情况,那还可以被理解为暴动发生中的意外;但全部都被敲碎…那就只能解释为有人故意为之了。
问题在于为什么一定要把头颅敲碎?是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为了掩盖其它伤口,是因为某种特定的仪式或者信仰,亦或者真的是出于某种概率极低的意外?
安森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位把自己头颅硬生生撞碎的兽奴。
新世界存在施法者,异端甚至是异教徒…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闻,而是众所周知的实情;从塔莉娅口中安森还得知了“震惊”的情报——被称作“安息之土”的新世界,还是三旧神的坟墓。
因此如果存在某种相信“灵魂和生命寄托在脑子里”的异端信仰,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这其实不无道理…在旧神派信仰体系下,一个施法者全身上下最重要的器官是他的心脏,其次就是他的脑子;对于黑魔法之王穆特的信众们,大脑的重要性甚至要更胜一筹。
如果真是土著民或者异教徒做的,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伴随着轻微的震动,马车缓缓停在了白鲸港议会的大门外。
安森下意识的看向窗外,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线列步兵们荷枪实弹的守在议会大门外,周围甚至准备了拒马和用来封锁街道的缆绳,完全是如临大敌的架势。
进入大厅,昏暗的光线让气氛显得异常沉闷,临时聚集起来的议员们正零零散散的坐在大厅内;有的围在一起,有的形影孤单,但无一例外都选择了更靠内侧,离大门较远的位置。
安森大致扫视了一圈,发现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木材供需委员会”的成员,还有一小部分远洋商人和渔民。
没有理会其他人的视线,安森直接走到自己忠心耿耿的参谋长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膀:“情况怎么样?”
“局势已经被控制下来了。”卡尔·贝恩叹了口气,往旁边蹭了蹭:
“阿列克谢中校带着两个步兵营封锁了整个社区,其余的部队依然在全城巡逻,尽量不对港口治安造成影响…当然,只能是尽量。”
白鲸港是一座只有四万人的港口城市,在这种地方发生枪战,想要完全不走漏消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风暴师士兵遇袭的消息肯定已经传遍全城了。
这种时候除了指望城内民众能发挥一点儿主观积极性,想指望一个六百人的步兵团维持全城的治安…那纯属做梦。
安森微微颔首,一边在卡尔身旁坐下一边随口问道:“罪犯抓住了?”
“没!我现在连谁是凶手都还弄不清呢!”多日疲惫加上突发事件,让参谋长显得有些暴躁:
“现在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死在现场的人不全都是凶手;有一个加入守信者同盟的佣兵告诉我们,他亲眼看到至少三个浑身是血的家伙跑了。”
“整个白鲸港有十四个社区,刨除这座议会和港口之外还有十二个,其中八个都是土著民和殖民者混居的,要向抓住凶手就得一个一个排查,除非你把整个风暴师都开进城,否则根本不可能——但那么做你还不如直接让舰队开炮轰城呢!”
安森微微颔首,卡尔的想法和自己完全一致:“那个报信的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在主教的那个教堂,和其他现场的目击证人待在一起。”卡尔叹了口气,伸手掏了掏上衣口袋,发现除了一个干瘪的烟盒外空空如也。
安森掏出烟斗,顺手递给他一盒卷烟外加火柴:“你没把他们带到议会这边?”
“没有,那么做就太明显了——在教堂待着还能解释为宗教活动,带到议会那就太明显了,也容易他们紧张,更何况我们现在没那么多人手看管。”
火光在卡尔手中一划而过,淡淡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飘散。
“而且我有一个猜测,这应该不是什么团伙作案,更接近于临时起意,那个社区的居民大概率也和犯人没太多瓜葛。”
“你有什么证据?”安森抽了口烟斗。
“因为所有案发现场证人的回答都完全一致——他们都管凶手叫‘浑身是血的’家伙。”
卡尔·贝恩叼着卷烟,微微蹙着眉头:“没有体貌特征,没有脸色,没有提到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所有目击者注意到的只有他浑身是血这一件事。”
“我觉得这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对凶手印象不深,以至于事件爆发的时候都没注意到有这么家伙出现在自己家附近,甚至有可能他是在事情爆发的那个时间点,才刚刚出现在那里的。”
“否则就算是打算替自己人隐瞒,也应该故意撒几个谎,都这么异口同声的说同一个点,乍一看其实挺可疑的。”卡尔解释道。
有道理!
安森眼前一亮:“没想到…我忠心耿耿的参谋长大人,居然这么擅长推理!”
“对,还擅长替人背黑锅外,加领一份工资干好几个人的活儿!”卡尔翻了个白眼:
“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人专门负责白鲸港治安的事?我现在白天是近卫军总司令,下午是新兵总教官,晚上还要继续给你当参谋长——农庄里的驴,也没有这么被使唤的!”
“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几天…呃,最多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就专门派人负责白鲸港的治安工作。”安森安慰着笑了笑,不忘再补充一句:
“还有…现在克洛维城负责治安工作的已经不是近卫军了,叫警察,也叫白厅街——我们的法比安中校就是因为这个失业的。”
“我管他叫什么,叫白厅近卫军也无所谓!”卡尔歇斯底里道:
“总之现在不能让风暴师进城,只能动用城内的六百名士兵和你的卫兵连,一个一个社区的排查;让瑞珀主教和守信者同盟的人负责协助,尽量把影响降低到最小。”
“他们浑身是血,逃跑的时候肯定被很多人看到了,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先找到行踪,等到天黑之后再封锁城门,接下来就好办了。”
安森微微颔首,沉默着表示赞同。
正当二人起身,准备行动的时候,一个充满力量的声音突然从大门外响起:
“不行,我不同意!”
第三十四章 永恒的战争
安森惊愕的回首望去,站在大门前的并非别人,正是冰龙峡湾的精神领袖,瑞珀主教。
不仅仅是他,整个大厅的视线都在这一瞬间汇聚到了这位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身上,或是震惊,或是不解,或是早有预料。
但瑞珀主教完全无视了那些目光,拄着手杖的他傲然挺立在大门前,紧抿着嘴角注视着惊愕的安森,宛若一根伫立着的,大大的火炬。
“安森·巴赫大人,您绝对不能用这么仁慈的方式,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宛若洪钟的嗓音,在大厅内回荡:
“我知道,这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一次谋杀,一群贪鄙之徒将主意打到了风暴师士兵的头上,为了几枚金币杀人灭口…仿佛只是白鲸港最常见的治安事件。”
“但这不是真的…它,不是真的!”
“他…不,它们!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谋杀犯,它们想要的,也不仅仅是几枚金币那么简单;如果您将这件事当做一起的案件,将他们当成一群需要被逮捕的罪犯,那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杀害您士兵的歹徒们…它们是使节,是哨兵,是吹号手,在向您和整个白鲸港吹响号角。”
“战争的号角!”
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拄着手杖的瑞珀主教一步一踉跄的朝安森走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具有某种疯狂的魔力。
安森抬手阻止了想要阻拦的莉莎和卫兵,率先打破了沉默:
“什么战争?”
“永恒的战争!”瑞珀主教上前一步,瞳孔中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彩:
“虔诚的信众在秩序之环的感召下集结,组成了为信仰而战的守信者同盟;异教徒们已经感受到了威胁,试图将这支伟大的力量消灭于萌芽状态。”
“他们是在挑衅,试探!想要使用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知道我们究竟是不是有应战的胆识与底气。”
“如果我们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们就会愈发觉得我们软弱可欺;更大,更恐怖的灾难将降临在每一个秩序之环信徒的头顶,将白鲸港变成被魔鬼统治的地狱火海。”
深深吸一口气,主教用他浑厚的嗓音低吼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抢先一步,用最直接的方式,最凌厉的手段摧毁他们,消灭他们,碾碎他们!”
“让勇敢的士兵们进城,让战舰架起大炮,武装守信者同盟,动员所有秩序之环的忠实信众们,然后一个社区一个社区,一个农庄一个农庄,一个聚落一个聚落的清洗卑劣的异教徒们,让秩序之环的光辉从白鲸港升起,照亮整个冰龙峡湾殖民地。”
“战争…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话音落下,整个大厅内的议员们纷纷变色。
看着那一张张明显不自然的异样神情,默不作声的安森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
作为一个至今才刚刚发展了五十年就兴旺发达的殖民地,白鲸港的成功固然有殖民者和新移民们勤劳努力的成分,但对土著民的压榨显然也是不可或缺的。
按照小书记官统计的数据,基本上所有上规模的农庄都拥有相当于殖民者一倍,甚至更多的“兽奴”;而采矿业还要更夸张,起码四倍起跳。
而在白鲸港城内的情况也基本类似,比较富裕的殖民者可能会豢养一些温顺听话的“兽奴”,而更多的“归顺土著”们则承担了大量没人愿意干的基础工作,和新移民混居在最破,最边缘的社区。
这部分的土著数量无法估算,但哪怕按照最低限度的统计,也至少相当于整个白鲸港人口的四分之一…超过一万人。
至于异教徒那就更无法估算了——尽管随着航海业不断进步,但出海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依然是风险极高的行为;抛弃本土生活选择前往新世界的移民中究竟有多少暗中是三旧神的信徒…根本无法统计。
既然就连克洛维成内都有大批旧神派,豪门贵族的家中私藏着魔法道具;难道殖民地的议员们,会对潜伏在身边周围的旧神派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
以教会对新世界的放纵程度,就算有半数议员都是旧神派,甚至是施法者…安森也不会有丝毫惊讶。
毕竟对绝大多数没有血脉之力的普通人而言,谁能拒绝成就不凡,或是洞察一切,或是永生的诱惑?即使这些看似美好的糖霜下包裹着可怕的毒药。
真照瑞珀主教说的那样,起码要烧光半个白鲸港…起码。
“我同意您的说法,这很可能是一场战争…秩序之环信徒与异教徒之间的战争。”安森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来到了这片土地,我们就不能指望那些异教徒真的能乖乖臣服于秩序之环的威严,而无需诉诸武力。”
听闻此言,在场的议员们显得更加慌张了,而瑞珀主教的嘴角则流露出一丝的窃喜。
没等他继续说什么,安森便抢先一步开口道:“但…既然这是敌人的挑衅,那就证明他们绝对是早有预谋,引诱我们走进早已设计好的陷阱。”
“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最危险的局面莫过于走进敌人预设的战场,让整场战斗的节奏都牢牢把控在对方手中。”
“异教徒们可以肆无忌惮,但我们不可以;因为冰龙峡湾是属于所有秩序之环信众的土地,白鲸港是照亮整个新世界的灯塔——她的荣光,不应该沾染鲜血!”
微微一顿,安森猛地转身,视线从在场所有议员的身上扫过:
“我向诸位做出保证,除非局面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否则风暴师都不会选择诉诸武力,将这座被秩序之环祝福过的城市,变成火海笼罩的战场!”
“这是一份承诺,更是风暴师的决心!”
“白鲸港守备军团,将以最小的代价,铲除危害秩序之环信徒的异教徒团体,以及任何殖民地的威胁——无论它来自外部,还是我们之中!”
沉稳的话语声,在大厅拱顶下回荡。
看着在场议员们一个个窃喜的神情,瑞珀主教眉头紧蹙,眼角闪过一丝诧异。
安森的回答让他相当的意外,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如果不准军队进入城市,封锁街道…您又准备如何解决这起事件呢?”
“当然是用代价最小的方式。”叼着烟斗的安森不假思索道。
到目前为止,自己掌握的线索非常少,但基本上已经足够了:
首先根据卡尔·贝恩所作出的判断,对方极有可能是临时起意,并且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袭击了风暴师的巡逻队,并没有详细周全的布置和准备。
证据就是现场有大量的目击证人,以及这些人对袭击者毫无印象,异口同声的将对方称之为“浑身是血的家伙”。
这是一个非常夸张的形容词,非常不符合正常人在遇到罪犯或者凶手时的反应;排除所有人都是共犯并打算包庇此人而撒谎的可能,结论只有一个:此人当时的确浑身是血,并且是绝对字面意义上的。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有行动计划,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在逃跑时那么醒目。
其次,对方极有可能是施法者…或者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
想要敲碎一个人的颅骨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更别说说十几个了…如果对方是有备而来,那么极有可能拥有方便携带的钝器;既然不是,那么就必须先假设对方有能力在不依靠工具的前提下,打爆十几个人的脑袋。
当然,如果他们手里有枪的话情况会大为不同;但按照现场军官的验尸报告,所有尸体中只有三具的颅部有枪伤。
最后…安森想起了那个撞碎自己脑袋自杀的“兽奴”。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还是忍不住将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如果真的并非某种巧合或者意外,而是某种土著民的传统,异教徒的杀戮“仪式”的话,这也将成为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只要再发生类似的案件,很快就能根据案发地点确定凶手的大致活动范围。
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在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或者计划的前提下,袭击并且杀死了风暴师的士兵,几乎不可避免的会引起自己和整个白鲸港的反应,冒着极大可能被击杀或者生擒的风险,究竟是为了什么?
挑衅?
有这种可能,但代价和风险未免也太高了;何况如果真的彻底激化矛盾,对方打算拿什么对抗一个齐装满员的步兵师,还有停靠在港口的战列舰?
至少在达到“亵渎法师”这个层次之前,施法者的优势仍然在于隐蔽和突然性,哪怕有了一定的数量,也不可能是步兵线列和六十八磅卡隆炮的对手。
而就算对方真的拥有这个级别的施法者…说真的,安森也并不害怕,甚至很希望对方主动站出来,毕竟这次的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另一方面,如果真的像卡尔·贝恩判断的那样属于对方临时起意,并非刻意谋划的结果,那就证明当时的四名士兵很有可能发现了什么,迫使对方不惜暴露,也要坚持将他们和其余目击者统统灭口。
“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逮捕行凶的罪犯,或者找到能确定他行踪的线索。”无数的想法从脑海中闪过,暗示呢不假思索道:
“既然对方是所有秩序之环信众的敌人,那么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他们的目的,以及他们的组织和数量。”
“弄清了这些,我们才能继续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假如他们真的是打算向我们发起挑衅,那么只要我们还没有迎战,类似的犯罪行为就不会终止,他们早晚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在那之前,我要求所有的秩序之环信徒必须提高警惕,随时随地做好发生意外的心理准备。”安森面色一沉:
“现在是非常时刻,瑞珀主教,我很遗憾的要告诉您,之前我的某些承诺…可能要作废了。”
承诺作废?!
面色阴沉的主教顿了下:“您是指……”
“从现在开始,所有白鲸港的秩序之环信众们,必须到社区附近的教堂登记,证明自己的虔诚。”安森沉声道:
“十天…十天之内,所有没有等级的人,全部按照叛教者和异教徒处理——在白鲸港议会外的广场上,就地枪毙!”
“这?!”
主教瞳孔骤缩了下。
“另外,所有登记过姓名的人,只要风暴师和守信者同盟发出征召,一律不准拒绝;任何被发现登记身份与事实不符的信众,也全部按照叛教者和异教徒的方式处理!”
安森缓缓拿下烟斗,看向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的瑞珀主教:“大人,您说了…我们在进行一场战争。”
“既然是战争,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区分敌我,然后是竭尽所能的团结力量;在这种关头仍然不愿为信仰而战,甚至连喊出自己名字的‘信众’…真的会是秩序之环的虔诚信徒吗?”
“可…可这也不需要强制啊!”瑞珀主教露出了几分惊惶之色:
“只要发出召唤,我相信大家是一定会愿意为信仰而战的,根本用不着……”
“这是战争!”
安森直接打断了慌慌张张的主教:“战争…是由士兵去打的!”
“士兵…就要服从命令!”
主教睁大了眼睛。
他看着面前突然面沉如水的安森·巴赫,想起了新年晚会上哈罗德议长那恶毒的牢骚。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工作仍然是逮捕凶手,至少要尽快弄清他的下落。”安森话锋一转:
“这项工作并不轻松,我会交给一个最可靠,也最信得过的人来负责,保证三天之内就能拿出一个结果。”
嗯?!
听到这句话的卡尔·贝恩浑身浑身一震,两眼突然变得漆黑无比,恍恍惚惚的像是要倒过去的模样。
下一秒,安森缓缓开口道:
“莉莎·巴赫。”
“我的妹妹…兼卫兵连连长。”
第三十五章 耐心等候
当安森正式宣布人选的瞬间,整个大厅掀起一阵哗然!
在场的卫兵们,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满大厅的议员们更是面色各异,惊叫与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卡尔·贝恩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听错了;瑞珀主教眉头紧蹙,一脸震惊的盯着安森。
就连莉莎自己也瞪大了眼睛,简直是直接把“难以置信”写在了脸上。
只不过和在场其他人惊愕的原因略有不同…女孩儿并不觉得自己个头和年龄是什么问题,也完全不认为自己办不到——她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清楚。
莉莎只知道好像有士兵被杀了,卡尔汇报了情况,然后瘸腿大叔(瑞珀主教)想要让安森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安森要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负责。
仅此而已。
想要让女孩儿了解到更多的信息…那实在是太为难她那可怜的小脑袋瓜了。
一旁终于回过神来的卡尔·贝恩看着女孩儿的迷惑表情,满脸错愕的望向安森——意思是“你在开什么玩笑”?
但安森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他将烟斗收回上衣口袋,单膝跪下和女孩儿四目平视,按着她的小脑袋正色道:
“莉莎,我需要你的帮助。”
“嗯?”
满脸困惑的女孩儿怔了下。
“现在有一…嗯,就算是有一群很坏很坏的家伙吧。”安森原本想说“一个”来着,但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显然不是:
“他们杀害了风暴师的士兵,并且还打算杀害更多我们的人和无辜的人;我一个人无法抓住那个家伙,得需要莉莎的帮助才有希望办到。”
“所以…卫兵连连长莉莎·巴赫,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遵命!”
浑身一震的女孩儿板起小脸,无比严肃的朝安森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充满稚嫩的回答声在拱顶下回荡,令周围的议员们面面相觑。
眉头紧蹙的瑞珀主教更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完全闹不懂安森让一个小女孩儿负责这种工作,究竟想要干什么。
完全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面无表情的安森牵着莉莎的小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和卫兵连一起转身离开了白鲸港议会大厅。
……………………
“他真是这么说的?”
傍晚时分,坐在壁炉前的哈罗德议长手捧着一份《白鲸港好人报》,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急匆匆登门造访的富商梅森·威兹勒。
“千真万确!”
上气不接下气的梅森随手将被雪水打湿的礼帽和大衣递给身后的侍者,连一杯热可可都来不及喝便急不可耐道。
身为白鲸港最有实力的富商,同时也是哈罗德议长最重要的盟友(没有之一)通常而言他不会表现得太过积极主动,那样只会令自己显得十分掉价,仿佛成了对方的属下。
但这次的情况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已经顾不得太多的体面。
“这是两个木材商人私下里告诉我的——安森·巴赫拒绝了瑞珀主教封锁全城的‘邀请’,但勒令整个白鲸港的秩序之环信徒必须在十天内登记自己的身份,负责就要以对待叛教者和异教徒的方式处理!”
“他竟然拒绝了?!”哈罗德的表情相当意外。
在听到有人袭击并且杀害了守备军团士兵这件事的时候,不要说他,整个白鲸港议会都坚信,安森·巴赫肯定会用这件事为借口让风暴师进城,将白鲸港彻底纳于他的控制之下。
应该说,这个结果属于有好有坏。
坏处很明显,白鲸港议会完蛋了,甚至整个白鲸港都完蛋了。
作为一个各方势力鱼龙混杂的殖民地,白鲸港不要说有什么“阴影中的存在”,很多旧神派和施法者根本就是大张旗鼓的在城内肆意活动,完全不受任何限制,更没谁在乎他们究竟是不是秩序之环的敌人。
如果安森·巴赫真打算把白鲸港变成“新世界的灯塔”,那他非得先把半个白鲸港烧成灰,再和剩下半个打得你死我活不可。
至于好处…既然要封锁整个白鲸港,那就意味着他全部的兵力都要收缩到港口内;之前所有的承诺自然统统告吹,所有的垦荒农庄也就变成了一纸空文。
届时只要整个殖民地掀起动乱,让矿石、木材和海产无法输送到本土…用不着他们动手,这位眼下貌似无人可挡的守备司令官大人就会被愤怒的枢密院和产业主们罢免,灰溜溜的滚回去,但他的军队一定会被留下来。
而自己和白鲸港议会的诸位同僚们,就能利用安森被罢免和新的守备司令官接任的这段时间,将这支军队一点一点变成“白鲸港议会的军队”了。
但他竟然选择拒绝…哈罗德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惊讶,忍不住追问道:
“那瑞珀主教呢,他难道就这么接受了?”
对于这位突然“背叛”自己的普世宗主教,哈罗德相当的了解——他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狂信徒,为了扩张秩序之环的影响力永远是无所不用其极。
“目前看起来,应该是的。”
“……目前?”
“安森·巴赫任命了他妹妹…就是那位和塔莉娅大小姐长得很像,总是背着步枪的小女孩儿,负责逮捕杀害士兵的凶手。”梅森摊了摊手,用力吞咽着喉咙:
“我猜这大概就是个幌子,让所有人忽视他最重要的意图,那就是要所有的秩序之环信徒,都必须向守信者同盟登记身份——你能想象那样的后果吗?!”
“整个白鲸港所有人的名字,彼此之间的关系,拥有的财产…不分巨细,统统被我们的守备司令官大人攥在手里。”哈罗德若有所思的轻轻颔首:
“很显然,我们的安森·巴赫大人不仅希望成为一名优秀的守备司令官,还打算成为殖民地的总督!”
“那我们该怎么办?”梅森紧张的问道。
“很简单。”
哈罗德拿起了手里的《白鲸港好人报》:“我们等。”
“等?!”
梅森瞪大了眼睛。
“没错,等。”哈罗德不甚在意道:“他不是说三天之内,就能找到杀害士兵的凶手吗?很好,我们等就行了。”
如果凶手被抓住或者干掉,下一步就要解决城内的异教徒团体;瑞珀主教肯定会借机发难,将事件扩大化。
如果没找到,守信者同盟就会倒逼风暴师进城,安森·巴赫就要面对是否要遵守之前对白鲸港的承诺这个问题。
无论结果是哪一个,他既然打算利用普世宗的力量控制殖民地,就得做好被这股力量反噬的准备;再怎么拖延也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局势彻底乱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那就是“仁慈善良的议长挺身而出,站出来主持公道”的时候了。
在哈罗德看来,安森·巴赫和瑞珀主教的联盟其实相当的脆弱,双方只是暂时各取所需罢了;或早或晚,双方都会因为对方无法满足自己的利益而爆发激烈的冲突。
“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耐心等候。”
哈罗德意味深长道。
…………………………
一月六日,当白鲸港的居民们从自己床上爬起来之后,立刻就感觉到整个城市的气氛都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
首先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风暴师进城——并没有发生,尽管外面街道上士兵巡逻的次数变得比之前频繁不少,也完全没了原本的好脸色,但总算人数没有增加多少,街道上也没有出现封锁街道的炮垒和大炮。
但没等他们稍微松口气,以为事情终于过去了,就发现街道上冒出了一大群身着便装,肩扛秩序之环旗帜的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跟在风暴师士兵后面一起巡逻。
而《白鲸港好人报》上也开始出现更多关于“守信者联盟”的报道,要求全城的“忠实信众”们立刻主动前往教堂登记自己的身份信息,证明自己的信仰。
和上次鼓励的口吻相比,这次的语气明显更重,充满了关于“叛教者”,“异教徒”以及“不得好死”之类的词汇,隐隐的已经有了威胁的意思。
而瑞珀主教和他手下为数不多的普世宗教士们也纷纷走上街头,为守信者同盟宣传,“呼吁”那些对这种强制手段充满反感的信众们主动登记。
作为最反感各种强制手段的教派,普世宗强大的生命力就源自于它几乎不干涉信徒的世俗生活;说得夸张一点儿,哪怕这个人抢劫,杀人,无恶不作,但只要他信仰坚定,那他就是个好信徒。
风暴师眼下的要求,很明显是在违背普世宗最基本的教义。
但瑞珀主教别无选择——组建守信者同盟和向异教徒开战都是他的要求,拒绝安森等于否决自己,现在他只能坚持下去,否则等于承认本地教会中存在“异教徒的帮凶”,或者给安森充足的借口暂缓守信者同盟的组建工作,以及对殖民地信仰的“净化”。
他不是不清楚安森·巴赫在利用自己加强对殖民地的控制,但哪怕为了确保对方会遵守承诺,瑞珀主教也必须继续下去。
另一边,安森·巴赫的各项计划还在有条不紊的推进着。
遭遇袭击事件虽然对驻扎白鲸港的第二步兵团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但某种意义上也给了他们更多的权限,有了“十分合理”的借口可以全副武装的要求各个社区配合巡逻工作,否则就以“与白鲸港为敌的异教徒”处理。
卡尔·贝恩和阿列克谢对治安工作都没什么经验,但某位前近卫军军官给了他们一点“小小的建设性意见”:巡逻时无论具体情况和人数多少,总之是越张扬,越嚣张越好。
“胆敢光明正大袭击近卫军——我是说巡逻队——的人永远是少数,普通人轻易是不会愿意惹事的;哪怕嚣张一点也无所谓,遇到任何情况都别犹豫,立刻开枪;哪怕制造骚乱也比不知道被谁偷偷干掉强一万倍。”
在法比安的指导下,恍然大悟的二人迅速着手部队的“改编”工作——原本的步枪换装左轮和霰弹枪,黑红色军装外统一披上军旗做的单肩披风,同时每个班都配发一面军旗外加铁喇叭,军旗顶端还要挂上铁铃铛…要多嚣张有多嚣张,整个步兵团迅速向近卫军方向进化。
比较遗憾的是白鲸港的建筑太过拥挤,道路十分狭窄,非常不利于大型车辆通过;再加上这边牲畜的价格过于昂贵,否则他们真打算给步兵团配发重型马车,像克洛维城已经逝去的近卫军“致敬”。
不过城市拓宽道路的工作本就已经是刻不容缓的工作,牲畜贸易也在卢恩家族产业的计划之内,让白鲸港人民享受到“原汁原味”的近卫军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安森还顺便成立了“木材供需委员会”和“社区供暖委员会”——用来拉拢殖民地的林场主和煤矿主。
这两股势力在白鲸港的共同特点就是势力都不算太大,但也有一定的分量,同时对风暴师提供的基础建设和治安都有着极高的需求,并且安森现在就能拿出给他们的甜头。
前者对风暴师提供的大笔订单——重建驻地,农庄以及工厂建设材料需求——充满了兴趣,后者则则被安森的“蜂窝煤”构想彻底迷住了。
不提日后卢恩家族钢铁厂的订单,光是每年整个白鲸港的供暖开销就是一块他们无法想象的肥肉!
当然,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风暴师能够将道路整修完毕,并确保沿途治安;否则无法提高煤矿的产量;否则连每年本土的订单都完不成,就别指望还能有多少煤炭留给殖民地了。
至于其他矿主,渔民,佣兵团,远洋商人…安森很清楚白鲸港议会内还有不少人正在观望,自己必须先证明这两个委员会的确能够盈利,他们才会跟进。
就在这样一片观望中,时间来到了一月七日,距离约定好逮捕凶手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案情…没有任何进展。
第三十六章 请叫我莉莎·巴赫警长
白鲸港,茶壶街,清晨六点三十分。
持续了一整夜的雪刚刚落下尾声,将静悄悄的街道染成了浑然一体的银白,在清晨的阳光下熠熠地闪着刺眼的光;只有零星几根冒着烟的烟囱融化了自己旁边的冰雪,露出了肮脏丑陋的灰黑色。
对于所有渴望自由和挣脱束缚的移民们而言,殖民地是他们的梦想之地,而白鲸港则是许多人来到梦想之地的第一个落脚点;但非常不幸的是,这个落脚点同样是分三六九等的。
整个白鲸港有十二个社区,加上白鲸港议会和港口总共是十四个;在它们当中最靠近港口同时也最早出现的六个是比较繁华的;有集市有教堂,楼房很坚固,卫生与保暖设施,还有道路建设也都很齐全,住户基本上都是小有资产,或者最早的一批殖民者。
剩下的八个则是之后陆续来到白鲸港的“新移民”——尤其是那些一无所有的家伙——建立的社区;共同特点是混乱,肮脏和无序;许多建筑甚至连最起码的保暖都无法完全做到,屋内屋外温差可以小到忽略不计。
尤其越新的社区破烂程度就越明显——两手空空的新移民们来到白鲸港,在拼命工作,填饱肚子之后连最便宜的房子也住不起,只能用石块、木头和垃圾堆砌的窝棚勉强藏身。
茶壶街是这些社区中最新的一个。
它的名字来自街道正中央的一间酒馆,那里永远有一个正在烧开水的大茶壶。
花一个铜板买杯开水,酒馆老板就会允许你在温暖的酒馆里待两个小时;如果愿意买杯掺水的淡啤酒,时间就能再延长一倍;如果肯买条鱼,就能待一整晚;而要是有人能买一份包含了啤酒、白面包,热汤和香肠的大餐……
那他就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见鬼的地方。
画着大茶壶的路牌前停着辆精致的四轮马车,身形灵巧的莉莎踹开车门,深一脚浅一脚的大步向茶壶街走去。
她戴着顶有点儿旧了的三角帽,浅褐色的头发像杂草似的在帽檐下野蛮生长,几乎遮住了脸蛋和祖母绿色的眸子,用红布在脑袋后系了一个短马尾。
宽大的黑色长袖风衣几乎遮住了她全身,只露出一双精致的皮靴,外加领口和发带同色的围巾;走起路来一摇一晃,活像是位克洛维城来的绅士…还是个“微缩”的小绅士。
莉莎对这身打扮非常满意——现在的自己不仅仅是安森的护卫,还是他亲自任命的白鲸港警长。
【而作为一名优秀的警长,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有身合适的行头——既要做到平易近人,也得让别人感觉到你身上散发出的威严。】
【啊,什么是威严?呃…就是不需要掏枪就能让别人害怕你,乖乖的服从你的命令,那就叫做威严……吧?】
按照这个标准,女孩儿认为现在自己这一身就很有威严。
新官上任的女孩儿在又窄又烂的街道上深一脚浅一脚,无视了两侧楼房和躲在窗户下向自己偷窥来的身影,笔直的来到了整条街最豪华的建筑——大茶壶酒馆面前。
拍了拍藏在上衣口袋里安森这两天教给她的《警长守则》,莉莎推了推有些压额头的三角帽,抬脚踹向酒馆的大门。
“咣当!”
腐朽不堪的木门在小牛皮靴面前应声而开,发出了险些一命呜呼的巨响;伴随应声而开的大门,裹挟酒气和汗臭味儿的暖流向她扑面而来。
清晨正是酒馆生意最冷清的时候,空荡荡的酒馆里除了趴在吧台上睡眼惺忪的老板,就只有几个宿醉的酒鬼和在这里过夜的家伙。
站在“咕嘟”作响的大茶壶旁,挺胸昂首的女孩儿将右手背在身后,然后故意大声咳嗽几下:
“咳咳咳——茶壶街诚实善良的居民们,从今天开始,莉莎就是大家的警长咯!”
【警长守则第一条:无论何时,首先要让周围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稚嫩的嗓音在茶壶汽笛声中回旋。
酒馆内一片死寂。
下一秒,安静的大茶壶酒馆就被响彻云霄的爆笑掀翻了屋顶。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小女孩儿…哈哈哈哈…这小女孩儿她说…她哈哈哈哈……”
“都听到了没有?!都听到了没有?!她噗哈哈哈哈哈……”
面对酒馆里上上下下对自己的“嘲笑”,女孩儿面不改色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安森送给她的审判官口哨。
“嘟————!!!!”
刺耳的哨声在空荡荡的茶壶街上空回荡。
正当整个酒馆都还在乐不可支的时候,外面的街道上突然传来了轰鸣似的军靴声;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就已经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撞碎大门,一窝蜂的冲进了酒馆。
老板和客人们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已经各自被枪口对准了脑袋。
【警长守则第二条:面对任何情况都要保持冷静,避免暴力纠纷,能在第一时间掌控局面。】
两名卫兵连士兵站在莉莎身后,“砰!砰!”的用力跺脚,齐刷刷的枪上肩:“向莉莎·巴赫警长——致敬!”
“致敬——!!!!”
整齐嘹亮的口号声中,酒馆又安静了。
“嗯~大家辛苦了!”
按照安森教导的动作摆了摆手,莉莎将口哨放回了口袋,走到吧台前被三支步枪同时指着头的老板面前,三步两步插着腰站在了吧台上:
“谁是这座酒吧的老板?”
“我!我就是!”
闻言的酒馆老板战战兢兢举起双手,仰视着板起小脸的莉莎。
“嗯~”
瞧见对方那么配合,女孩儿满意的点点头:“莉莎警长最近得到可靠线报,杀害四名风暴师士兵的凶手最后出没的地点,就在茶壶街附近!”
“告诉莉莎,酒馆老板最后一次见到凶手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警长守则第三条:无论是不是掌握了确切证据,都要表现出一切尽在掌握。】
“我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在哪儿?”酒馆老板已经快被吓得要哭出来了:
“我…我没见过什么凶手哇!”
听到这句话,插着腰的莉莎猛地将脑袋一扬:
“嗯?!”
几乎同时,三支步枪齐刷刷再次顶住了老板脑袋。
“等等!我见过,我真的见过,见过!”
听到卫兵们拉枪栓的声音,老板顿时浑身战栗,昏昏沉沉的大脑像过电了似的猛地激灵:
“就前天,有三个人来到了我们这儿,还开了一个房间!”
“几个人?!”莉莎开始追问。
“三个人!”
“开几个房间?!”
“一个房间!”
“三个人就开了一个房间?!”
“我们这儿就一个房间——那是个阁楼!”
“几个人开的房间?!”
“三个!”
“什么时间?!”
“前天——他们只待了一晚…上!”
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酒馆老板,莉莎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嗯~非常好——莉莎相信了!”
酒馆老板长松口气,“噗通!”一声趴在了湿漉漉满是冷汗的吧台上。
莉莎从把台上蹦下来,在大衣里摸索了阵,心疼的将一只苹果罐头递到老板面前:“这是感谢,请收下。”
【警长守则第四条:对于通风报信的人一定要给予奖励,让他们相信自己冒风险是值得的。】
没理会捧着罐头一脸莫名得酒馆老板外加战战兢兢的客人们,小手背在身后的莉莎带着两名卫兵沿楼梯向上。
其余的卫兵连士兵则将整个酒馆团团包围,封锁了社区街道。
【警长守则第五条:不能盲信情报,永远眼见为实。】
来到阁楼,莉莎亲自上前推门而入,两名卫兵则守在门外,背靠背站在楼梯间。
整个阁楼毫不意外的十分残破,漆黑一片,不要说床铺,连一个能让人舒舒服服躺下来的地方都找不到,到处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
没有窗户,只有几个拇指大小的破洞和木板间的缝隙,能听到“呜呜”的风声。
根据第二步兵团费尽心血搜集到的情报,那伙凶手的踪迹就是在茶壶街消失的,并且之后连着几天,再也没有关于他们的动静,也没有出现袭击风暴师士兵的案件出现。
按照卡尔·贝恩的推测,大概率这伙人应该还躲在城内,而且应该就在茶壶街和附近的几个社区。
他们属于无准备作案,根本没有谋划好之后的逃跑路线和到底要怎么脱身;像这种家伙肯定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肯定会留下一大堆线索。
而莉莎已经找到了。
准确的说是在进门的一瞬间,眼睛还没有彻底适应黑暗的万分之一秒那个刹那她就发现了。
那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而且是好几天前的血腥味。
对美食的偏好让莉莎拥有了非常灵敏的小鼻子,而丰富的战场经验让她能准确辨别出鲜血凝固的时间,以及具体位置。
以上纯熟胡扯,是安森编出来糊弄风暴师官兵们的,真正的答案比这简单——莉莎是最后的奥古斯特之血,血魔法使徒直系后裔,没人比她更懂鲜血。
按照鲜血提示的方位,女孩儿很快就从一堆垃圾中间翻找出了她的目标——几身染血的衣服。
衣服上的鲜血已经彻底凝固,但还是能从覆盖面和对面料的浸透程度看出血量极其巨大,暗红色的血块像掺了油脂的胶水似的将衣服粘成一坨,几乎已经无法看出它原本的形状了。
领口和胸口的位置有几个破洞,看上去像是被刺刀和铅弹击穿的痕迹,证明它们的主人在逃跑的时候很可能也受了伤。
甚至连血浆的味道也可以证明这一点,莉莎能从衣服上闻到至少六种以上不同的血浆味道,很有可能就包括他们自己的。
“唔……”
女孩儿皱起了眉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根“卷烟”——滤嘴位置是麦芽糖,卷烟部位是甘草棒,安森出品——陷入了深思。
【警长守则第六条:一位优秀的警长,永远要懂得根据掌握的线索进行推理。】
【啥,什么是推理?呃…你还记得德拉科吧?对,就是那个讨厌的小说家,他当时在钢铁苍穹号上对我们做的事情就是推理,你学他那样就行……】
板着小脸的莉莎围绕着最后的案发现场,开始四下徘徊;像每一位推理大师那样,不放过现场的任何一处细节,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
漆黑的阁楼静悄悄,一颗充满活力的心脏在女孩儿精巧的身体里不断跳动,让那年轻的大脑快速思考。
无数的可能从她的脑海中逐一闪过,无数的线索在她的潜意识里排列组合,成百上千的信息一个一个在她眼前跳跃。
她大胆假设,她细心推敲,她认真思考,她……
“咕噜噜~”
饿了。
“嗯?”
立定原地的女孩儿“啪!”的一声拍了下肚子,突然愣住了。
戴着三角帽的脑袋微微扬起,“呼呼呼”的小鼻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线索,开始牵着她像那几件染血的衣服靠近。
瞬间,莉莎瞪大了眼睛。
虽然几乎被衣服上的血迹完全掩盖在了下面,但这几件衣服上还是能隐约嗅到它们原本主人身上的味道。
这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衣服尤其是正装和冬衣可是很贵重的财物,普通的白鲸港移民一年到头也只有两三身衣服,有的甚至可能只有一身。
哪怕再怎么讲卫生,经常穿的衣服上残留这个人的体味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莉莎可以发誓,这几件衣服当中有一股气味是她闻到过的。
而且就在刚刚!
“砰——!!!!”
几乎同时,酒馆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破门而出的巨响,还有士兵的叫喊声。
“他要干什么?!”
“拦住那个人!”
“别让他跑了!”
莉莎站起身,一边掀开大衣一边向着酒馆墙壁狂奔而去。
【警长守则第七条:对试图逃跑嫌犯一定要出重拳——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罪犯,这个可以等击毙之后另行讨论。】
“砰——!”
破墙而出的莉莎·巴赫警长腾空跃起,掀起的大衣下露出了霰弹枪和一串手榴弹。
第三十七章 嫌犯?击毙!
枪声响起的刹那,狂奔的嫌犯下意识抬头,惊愕的看向空中一跃而起的少女,还有她手中的霰弹枪。
单手持枪的莉莎在半空中扣下扳机,炸裂的铅弹从枪焰中喷涌而出,宛若盛开的鲜花。
这一刻的画面在冬日下冰雪皑皑的茶壶街完成了定格,时间仿佛突然变得凝滞。
只不过下一秒,嫌犯的表情就从惊愕变成了惊恐——女孩儿朝他射来的不仅有霰弹,还有手雷!
“轰——!!!!”
金红色的火光在冰雪覆盖的街道崩裂,白雪和黑泥被浓烟裹挟着炸响天空,像下雨似的四下迸溅,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还掺杂着不少人的惨叫。
爆炸响起的刹那,嫌犯直接被气浪撞飞出去,打水漂似的在厚厚的积雪上连跳几下,狼狈地一边翻滚一边手脚并用的爬起,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狂奔。
一旁被波及的卫兵连士兵们不得不趴下隐蔽,被爆炸阻断了追击。
“连…警长?!”
“去封锁街道,别让嫌犯逃出去!”
叼着卷烟(甘草棒)的莉莎大声呼喊道,落地的瞬间已经娴熟给霰弹枪完成了装弹,炽热到还在冒烟的钢铁野兽,已经再次蓄势待发。
【警长守则第八条:维系社区治安,对危害公共安全的威胁重拳出击,将事件扼杀在萌芽状态,是警长最重要的使命。】
“遵命——!!!!”
得到指示的卫兵连立刻原地解散,一边吹响铁哨一边奔跑,沿街道展开包围网;一名跑得最快的士兵直接驾驶马车,冲向周围最近的教堂(风暴师哨站)。
虽然卫兵连根本没有城市治安的管理经验,但因为安森自己是散兵科出身,下意识的偏好导致整个卫兵连都是散兵——伏击,包抄,聚歼,追逃,召唤援军…这些都属于他们的本职工作。
与此同时,娇小的警长已经横穿火海追了上去,怀里的霰弹枪同步发出了怒吼。
“不准——跑!”
震穿鼓膜的枪声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炸响,炙热的铅弹激起白色的积雪,在飘散的硝烟中飞扬,发出水火交融的悦耳声响。
狂奔的嫌犯不断急转,滑步,跳跃,翻滚,靠着异常灵敏的动作不断闪躲,利用周围的积雪,街道的狭窄和遍地的垃圾破烂作为掩体和闪避空间。
莉莎瞪大了眼睛。
在她的印象中,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怎么也打不中的家伙。
身体素质,反应时间,本能预判…都要比卫兵连的士兵厉害,甚至比安森还要厉害。
这个凶手(嫌犯)…很强!
但她不知道的是眼前“很强”的嫌犯,已经在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了。
一边逃命,嫌犯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身后那个自称“警长”的女孩儿;不仅速度完全能跟得上自己,手中给霰弹枪装弹的速度更是快得吓人,而且每一枪都是又稳又狠。
如果不是能精准预判她每次射击的覆盖面,自己怕不是早就被打碎了!
咔嗒——
微微泛红的霰弹枪再次对准了自己的后背,嫌犯立刻俯低身体,准备作势起跳再向右侧闪避。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狂奔的女孩儿手中多了一枚手榴弹。
嫌犯立刻猜到了莉莎的脑回路——用爆炸封锁逃跑空间,再趁自己被逼停的瞬间开火;以霰弹枪的覆盖面,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掉。
所以她究竟带了多少手榴弹?!
嫌犯在心底咒骂道,紧接着毫无征兆的向后转身,迎面扑向朝自己追上来的莉莎。
果然…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道黑影紧贴头皮飞向身后,而看到他突然转身的女孩儿面色一怔,并未扣动扳机。
“轰——!!!!”
火光炸裂的刹那,像是终于回过神的莉莎,右手霰弹枪瞄准袭来的身影。
枪焰在她面前张开了一个扇面,但早已捕捉到它有效范围的嫌犯纵身跃起,由上向下朝娇弱无助的女孩儿扑来,右手拔出了藏在左袖下的短刀。
他看到扣下扳机的女孩儿惊讶的昂首,和自己四目对视,紧接着她……
笑了。
嫌犯心底一愣,发现女孩儿原本应该空空如也的左手,突然多了个黑漆漆的东西。
嗯?!
抓住他惊愕的瞬间,兴奋的莉莎“咔嚓!”一声咬断了嘴角的甘草棒,左手的“匕首”左轮仰天咆哮:
“砰!砰!砰!砰!砰!砰!”
作为审判官制式武器,匕首的特点除了它大到夸张的枪身和一般人根本无法接受的后坐力,从一开始就不是针对“普通人”,而是施法者的武器。
至少在成为亵渎法师之前,所有的施法者不论种类的最大弱点都是心脏,所以“匕首”的制造标准也只有一个:一枪打爆敌人的心脏。
“噗通!”
伴随着爆炸卷起的黑烟,嫌犯踉跄着扑倒在地;铅弹打碎了他的右膝盖,暗红色的血水渗透了半边衣服,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但他根本没时间惨叫,因为那个娇小的阴影正在迅速迫近。
“抓住啦!”
叼着半截“滤嘴”的莉莎欢快的嚷嚷着,枪管滚烫的霰弹枪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静静地躺在了雪地里。
大到夸张的“匕首”左轮在她掌心优雅的旋转,每转一圈就吃进一枚被她抛飞到半空中的铅弹。
咔嚓——
随着弹仓闭合的清脆声响,女孩儿开心的将枪口对准了惊恐的嫌犯,轻轻叩开击锤。
“铛!”
亮银色的刀芒撞开铅弹,火光在半空中一闪而过。
强忍着喷血不止的右膝盖,紧咬牙关的嫌犯站起身没有逃跑,而是扑向对面还在不断扣动扳机的莉莎。
他现在非常清醒——风暴师的士兵肯定已经包围了整个社区,不尽快干掉这个自封“警长”的女孩儿,自己连和城内军团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时间在这一刻再次被无限放慢,怒吼的铅弹一发一发拖拽着尾焰,如流星般从嫌犯身侧划过,擦破了他的脸颊,撕开了衣摆和袖口…却始终无法真正伤及他的身体。
就连被打碎的右膝盖也像是完好如初一般,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行动。
不断扣动扳机的莉莎瞳孔扩大,清冷的刀芒化作残影疾驰而来。
“铛!”
短刃和刺刀撞在了一起,刺耳的声响同时在两人耳畔炸裂。
被近身的女孩儿咬紧牙关,闪避的同时将“匕首”左轮旋转一百八十度,右手掌紧紧握着滚烫泛红的枪管,抡起枪托砸向对方的脑袋。
“咚!”
嫌犯侧身后仰,“匕首”枪托的残影从他鼻尖划过,狂暴的力量将一侧房屋墙壁砸的稀碎。
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女孩儿藏在那件“宽风衣”下的武器。
六颗手雷,四支左轮枪,两支霰弹枪,挂满腰(如果她有的话)胯的弹夹,两支短剑和一支匕首,外加三个罐头——口味分别是苹果,猪肉和黄桃。
这还仅仅是被她藏在身上的,不算之前用过的两颗手榴弹,已经被扔掉那支霰弹枪,匕首左轮和从袖子里抽出来的匕首!
而在浑身上下绑了这么多东西后,这个女孩儿居然还能追上自己,速度和反应甚至还超过自己一线,她……
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震惊的嫌犯似乎一时间忘记了闪躲,右手被荡开的短刀再次义无反顾的袭向莉莎的咽喉。
一击失利的女孩儿没有迟疑,果断向后闪躲同时将刺刀横起招架。
不过这只是表象…“聪明的莉莎”真正的杀手锏,依然是右手的匕首左轮。
在被她当成钝器挥出去的左轮弹仓里,还藏着最后一发子弹!
匕首在她的掌心转动,“假装”格挡的莉莎一边向后闪避,紧握着枪柄的右手已经缓缓抬起,将枪口对准了嫌犯的胸膛。
但就在这一刻,对方突然冷笑着勾起嘴角;他并未趁势追击,而是突然张开左手,伸向左轮枪口。
莉莎睁大了眼睛。
“砰!”
枪焰喷涌,硝烟裹挟着气浪,吹开了女孩儿的衣领和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了一双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眼睛。
对方张开的左手,将足以打爆施法者心脏的子弹…攥在了掌心!
面无表情的嫌犯紧紧攥着完好无缺的拳头,暗红色的血水从手掌中溢出,从指缝间不断滴落,浸染着被熏黑了的手背。
下一秒,这只铁拳狠狠打在了莉莎的小腹。
“咚!”
伴随着沉闷的深巷,娇小的身影毫无反抗之力,被击飞到了半空。
拽着刀芒的短刀同时扬起,精准的刺向莉莎的脖颈。
抢在最后一秒女孩儿举起了刺刀,终于在被斩下头颅之前挡住了刀锋,爆出一连串炫目的火光。
但这仅仅意味着这一击被“挡住”而已…在近乎恐怖的力道下,女孩儿像是出膛的炮弹一样被撞飞了出去,直接砸穿了街道右侧的墙壁。
而砖石与木料碎裂的轰鸣声和各式各样的惨叫,直至数秒后才终于彻底停止。
站在原地的嫌犯低声喘息着,缓缓张开了刚刚紧攥着的左手,从已经血肉模糊的掌心中央掉落了一枚染血的铅弹,上面甚至还粘着些许皮肉。
他并未上前确认那个“怪物女孩儿”究竟是不是被干掉了,更没有补刀的打算,稍微平复了呼吸便继续扭头狂奔。
之前的哨声再加上刚才的爆炸…用不了半个小时,整个茶壶街都会被城内守备军团的士兵彻底封锁,现在的自己连一秒钟都不能拖延!
嫌犯急速狂奔,飞快的在一片白雪的街道上留下染血的脚印。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问题…茶壶街是整个白鲸港最新最烂的社区,用不了半个小时,那些一无所有的新移民和土著们就会从他们四面漏风的棚子里出来,为一天的生计而操劳,整个街道都将人满为患。
眼下纯白的街道,很快就会在成百上千双脚下变成黑白相间的淤泥;想找线索,除非他们将整个茶壶街的人统统抓起来!
破破烂烂的茶壶街又窄又乱,但嫌犯对这里看上去非常熟悉,在数不清的破棚老屋与遍地的垃圾堆之间上下穿梭,如履平地。
拖着被打碎了膝盖的右腿,他飞快的向街道尽头逃去。
只要尽快离开茶壶街,先躲到附近的几个社区,再到港口一带好好养几天的伤;就算守备军团真的封城搜索,也绝对找不到……
就在这时他突然抬起头,某种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本能的停住了脚步。
但周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空荡荡的街道前前后后都看不到一个身影,安静的甚至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气味也只能闻到淡淡的烟火味儿。
等等…烟火味儿?
这里可是茶壶街,怎么可能有谁家用得起炉……
“砰——!”
伴随着木棚碎裂的声响,娇小的身影从街道一侧冲出,出现在了他身后。
而与她一同出现的,还有一颗腾空飞舞的手雷。
嫌犯立刻向后扑到,他抬起头,惊愕的发现少女并未躲闪,正得意的攥着两个“滋滋”冒烟的手榴弹站在原地等着自己。
瞪着一双大大的,猩红色的眼睛!
怪不得她能跟得上自己,而且没有露出半点气息…这是爆炸前一秒,他脑海中最后的想法。
“轰————!!!!”
爆炸的巨响声中升起了滚滚黑烟,那冉冉升起的烟柱,整个白鲸港都看得一清二楚。
漆黑的浓烟中,被染得小脸黢黑的莉莎边咳嗽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还未燃尽的火星,走向爆炸中央那一圈焦黑内的身影。
浑身被炸成焦炭的嫌犯已经奄奄一息,他拼命抬起头,看向那个捡起掉在地上的霰弹枪,朝自己走来的身影。
“原来如此…你…你竟然是…旧…旧神……”
“莉莎就是莉莎!”
女孩儿突然打断道。
她大步向前,将已经装填过弹药的霰弹枪顶在嫌犯的脑袋上,同时用左手叉着腰——如果有的话。
“莉莎的名字叫做莉莎·巴赫!”
“是白鲸港的警长!”
大声宣布的女孩儿,扣响了手中的扳机。
第三十八章 以警长的名义
“砰——!”
微微泛红的枪管喷出龙息似的火光,礼花似的弹幕夹杂着硝烟打在嫌犯身上,在铅弹携带的动能下,胸口和脖子像被重重摔在地上的玻璃一样四分五裂。
看着地上碎成一堆煤炭的嫌犯,端着霰弹枪的莉莎相当的满意,甚至骄傲的翘起了小下巴。
了不起的莉莎警长,又一次从邪恶的罪犯手中拯救了白鲸港的人民!
当然,中间遭遇了一些小小的挫折(指差点儿跟丢),也给白鲸港的人民制造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指多次使用手榴弹炸街,弄塌了不少木棚和房子),还险些暴露了身份(指被发现是施法者,不过反正嫌犯死了所以也没人知道)……
但是和结果相比,这一切的一切,显然都是值得的!
硬要说有什么让女孩儿特别遗憾的地方,大概就是没能生擒嫌犯,毕竟一个活着的嫌犯更值钱(因为某监护人未尽职责的缘故,莉莎不太能分得清“重要”和“值钱”的区别)。
至于另一个,则是因为对方最后并未认罪,导致她没能在扣扳机的时候说出“以警长的名义,宣判罪犯的死刑!”
莉莎觉得这句话非常的帅气。
从动作到表情,她练习了不下二十遍,司令部的镜子可以证明这一点——上面至今仍保留着霰弹枪留下的弹坑。
“唔……”
但就是因为到最后嫌犯也没认罪,辛苦练习的动作和口号结果完全没用上…刚想到这里,开心的莉莎立刻气呼呼的鼓起了腮帮,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地上的“碎煤炭”。
虽然很生气,但莉莎并未忘记自己身为“警长”的重要职责;她蹲下身体,在满地的“碎片”之间开始摸索寻找起来。
【警长守则第九条:身为警长,永远不能放过一切和犯罪行为有关的细节。】
嫌犯的尸体虽然先被手雷炸飞,又挨了一发霰弹枪,但依然还算“完整”——至少所有的碎片都还在,哪怕拼不成样子也不妨碍寻找线索。
但令莉莎特别失望的是,这个嫌犯也许是急于逃跑的缘故,身上根本没有携带任何多少东西;没有能证明身份的标志或者徽章,没有稀奇古怪的魔法道具,没有造型特殊的武器……
只有一只普普通通的短刀,几枚藏在衣服里面,因为爆炸和皮肉黏在一起的银币和铜币,外加脚上勉强还算完好的靴子而已。
莉莎失望的将这些证据捡起来,小心翼翼的藏在自己的大衣下面,准备之后交给安森或者卡尔处置。
做完这一切,大警长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武器,稍微整理下衣领和围巾,又重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卷烟”,叼着烟背着手,深一脚浅一脚的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五分钟后,端着霰弹枪的风暴师士兵终于陆陆续续赶到了现场,十分“默契”的在距离爆炸中心十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一个个愣在原地。
街道中央被炸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巨型半球形土坑,看上去简直和一枚四十八磅臼炮炮弹从天而降别无二致;硝烟混杂着各种生活垃圾的腥臭味儿从坑洞中央飘散而出,令士兵们难以靠近。
两侧街道的民房更是惨不忍睹,被成片成片爆炸卷起的“暴风雪”完全覆盖,不少本就摇摇欲坠的木棚干脆直接就完蛋了,只能看到埋在黑白色雪堆里的“零件”。
而那些原本还算“坚固”的房子则更加悲惨,不少在第一轮爆炸中就被气浪掀飞出去,像玩具似的重重砸在地上然后彻底解体,变成遍地的碎砖瓦砾。
至于铅弹留下来的弹坑,被扔得到处都是的破烂和垃圾,惨遭连累的木棚和被砸烂的墙壁…根本是数不胜数;哭泣和惨叫声此起彼伏,甚至连隔壁社区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某位“警长大人”在追击逃跑的嫌犯,更像是两支势均力敌的军队刚刚在街道上展开了一场血战,并且过程相当惨烈。
“打扫现场吧…还有再来个人,去把阿列克谢团长也喊过来。”
卡尔·贝恩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不是没猜到事情的后果,但第一次就闹得这么厉害还是大大的超出了他的预计。
“哦,对了!”
没等传令官跑远,参谋长又抬手把他拦了下来:“告诉你们团长,过来的时候记得多带些人手——至少一整个连!”
“这是要逮捕凶手?!”
传令兵两眼放光。
“这是要救人!”卡尔·贝恩翻了个白眼:
“然后…可能还要连带着把整个社区都重建了。”
……………………
与此同时,大茶壶酒馆。
静悄悄的酒馆内,只能听见大茶壶“咕嘟咕嘟”冒热气的声响。
战战兢兢的客人们各自趴在桌上,除了不断用余光环顾四周,或者伸长脖看向街道的情况之外,甚至不敢轻易离开自己的座位。
守备军团的士兵和那位“警长”已经离开了,但外面的动静却并未终止,除了凌乱的铁靴声,枪响之外,不久前还从远处传来过爆炸的动静。
酒馆老板趴在吧台前,一遍一遍的用手里的干抹布擦着一尘不染的桌子,像是着魔了似的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拼命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滚烫的大茶壶还在咕嘟作响,头也不抬的老板不停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四周,偷偷观察客人们的举动和外面的动静。
很快,街道上似乎已经安静了下来;街道上虽然还能看见巡逻的士兵,但也都将武器背在身后,像往常巡逻时那样,只是数量变多了一些,而且都显得非常匆忙。
就连一开始还在战战兢兢的客人们也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小心翼翼的三五成群凑成几桌,压低了嗓音小声讨论起来;也有些依然趴在自己桌上呼呼大睡…或者假装呼呼大睡。
茶壶街是所有社区中最新的一个,住在这里的全都是最穷的移民和土著民,彼此间毫无交集,钻破脑袋想要住到其它社区。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凑在一起,毕竟无论移民还是土著,遇事抱团属于天性。
又过了一阵,酒馆老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抹布,不做声的打算悄悄离开吧台。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声音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咳咳…来杯喝的。”
浑身一震的老板缓缓扭过头,发现面前吧台上突然多了一个瘦削的身影。
那人穿着件破破烂烂褪了色的旧外套,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鱼腥味,一顶旧礼帽下乱糟糟的头发像海草似的覆盖了大半张脸,叼着一个颇为精致的烟斗。
酒馆老板记得个家伙。
最近这些天,他经常来到自己的酒馆;和那些“真正的常客”不同,他从不要热水,有时候是一杯啤酒,有时候是掺了水的啤酒,有时甚至会点一条鱼……
再加上对方永远叼在嘴边的石楠木烟斗,酒馆老板大概猜测对方的的身份:落魄贵族或者破产了的富商。
这种家伙在殖民地绝对不罕见,他们通常很难立刻摆脱过去,会在抵达殖民地的第五到六个月花光所有的财产,变得和所有茶壶街的居民同样一无所有。
对于这种家伙酒馆老板毫不同情,只想掏空他身上最后几枚铜板,他甚至期待着对方拿那个烟斗找自己换酒的时刻。
于是他立刻赔上笑脸:“想喝点儿什么?”
“来杯啤酒。”那人顿了顿,犹豫片刻道:
“……掺些热水,天太冷了。”
“是啊,最近越来越冷了。”
酒馆老板麻利的拿过一只杯子,倒了半杯啤酒摆在桌上,直勾勾的盯着他嘴角的烟斗:“六枚铜币。”
那人愣了下:“不是三枚吗?”
“那是以前的价格。”酒馆老板不经意的翘起嘴角:
“最近天气太冷了,木柴又那么贵,不涨价不行啊。”
“当然,看在咱们俩这两天交情的份上,要是你最近手头紧了,我可以请你喝杯热开水…至于待的时间,可以按酒钱算。”
那人突然沉默了。
酒馆老板也不说话,故意把那半杯酒往前推了推,抱着肩膀耐心等待,视线不停地扫向酒馆里某个角落。
门外的士兵还在来来往往,而且越来越频繁了。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酒馆老板即将要离开的时候,那人突然拿下嘴角的烟斗,攥紧的右手颤抖着,将它轻轻放在了吧台上。
“给我来…满满一瓶。”
低沉的嗓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没问题!”
内心欣喜若狂的酒馆老板果断答应,立刻从身后架子上拿过一整瓶酒,放在那人面前。
但当他去拿烟斗的时候,对方却并未松手。
“我想问个事。”那人突然说道:
“其实是我刚刚突然想到的,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酒馆老板怯怯的收回了手,目光又瞥了眼酒馆里的某处角落,然后朝那人笑了笑:“您请说。”
“就是刚刚那位…警长大人,她说那些凶手最后跑到了这里。”那人慢吞吞道,默默地端起了那半杯酒:
“而您说那三个人租下了阁楼,再然后就没遇到过他们。”
“对。”老板眨眨眼:
“怎么了?”
那人放下酒杯,指了指被手榴弹炸碎的大门:“但刚才他们中有一个才从这儿跑了出去。”
“呃……”酒馆老板面色微变:
“我就是那么一说,更何况我也不认识那些家伙——您为什么在意这个?”
“我并不在意,我说了…这只是我刚刚突然想到的。”那人依然慢吞吞道:
“我只是觉得,如果他们三人第一次在这里开了房间,浑身是血,通常的酒馆老板…应该会对这种‘客人’印象深刻才对。”
“怎么会才几天时间,就把对方的长相忘光了呢?”
“所以我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您其实认识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杀害士兵的凶手,所以不敢告诉别人。”那人继续道:
“您允许他们躲在您的酒馆里,让他们在躲风头的时候好有个容身之处——因为茶壶街是个又偏僻又肮脏的地方,通常那些大人物不会愿意来。”
“但…他们来了。”
酒馆老板的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不过其实最有趣的地方,是刚才那个突然跑出去的家伙。”那人话锋一转:
“很有意思对吧?其实那位警长和士兵们根本没找到什么线索和证据,他就突然跑出去了——简直像故意告诉别人自己就是那个凶手似的,这不是很傻吗?”
“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他很勇敢;这位先生极有可能是打算利用自己当诱饵,让士兵们以为凶手已经跑掉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而他的同伙们…很可能还在这个酒馆里面呢。”
“您到底是谁?”
酒馆老板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您不高兴了吗,抱歉。”
轻轻道了个歉,那人终于松开了按在烟斗上的右手,同时将左手伸向酒瓶:“我只是闲来无事,想和您聊聊而已。”
酒馆老板冷哼声,伸手去拿桌上的石楠木烟斗。
就在碰到的瞬间,他瞳孔猛地骤缩了下,整个人像被石化似的怔住。
这个烟斗…是一件魔法道具!
咔嚓——
耳畔突然响起击锤被叩开的声音,面前那人的右手突然多了一把左轮,枪口顶住了自己下颚。
“但说实话,我觉得您和您的同伙们还是不太聪明。”那人继续说道,左手握着的酒瓶和身体巧妙的挡住了视线,让身后人无法看到他手中的左轮:
“我并不是猜测凶手应该还躲在这间酒馆,而是百分之百知道你们就藏在这儿…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谁,又有多少个同伙,才埋伏了那么多天。”
“所以…谢谢你刚才的消息,让我终于可以确定真的只有三个人了——刨除掉跑出去的,还剩下你自己和墙角那位对吧?”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
那人放下酒瓶,在老板惊恐的眼神中放下酒瓶,抬手摘掉了头上的帽子和假发,露出了一张音乐家似的瘦削面庞:
“白鲸港守备司令…安森·巴赫。”
话音落下的瞬间,安森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吧台;瞬间,酒馆老板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伴随着呛人的烟尘,他身后的墙壁轰然倾塌,露出了后面街道。
以及问讯赶来的阿列克谢中校,和他整整一个连举枪就位的线列步兵。
第三十九章 无信骑士团
不到一天的时间,茶壶街事件就传遍了整个白鲸港。
话又说回来,不想传遍也难——又是动用军队,又是爆炸,半个社区都被炸上了天,剩下的半个也是哀鸿遍野,爆炸升起的烟柱连城外的农庄和军营都能看的一清二楚,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对于整个事件起因经过,白鲸港内那些拥有林场和矿场的产业主们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风暴师的执行力强大到超乎想象,这证明安森·巴赫之前的种种“美好蓝图”并不仅仅是画饼;他的的确确有能力修整道路,维持治安,打造一个基础设施良好,社会稳定的殖民地…让他们的梦想成真。
惊的是这份强大执行力,也同样可以被用在他们头上。
殖民地商人和产业主们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极度矛盾的状态:一方面他们希望拥有良好的基础设施和治安,能够让自己更方面的赚钱,同时不用担心被愤怒的工人暴动把自己打死。
另一方面他们又害怕提供这一切服务的“统治者”实力太强,能够肆无忌惮,随时随地的拿捏他们,希望最好能给这个人的权力设置种种限制。
当然,他们不知道是其实本土的“同行们”和他们的想法几乎完全一致,只是王室实力真的太强让他们彻底死了这条心,只敢偶尔想想。
但随着克洛维与帝国战争而不断增加的负担,来自王室越来越多的压榨,已经让某些“不切实际的妄想”开始逐渐发芽……
至于以哈罗德议长为首,白鲸港周边农庄和一些小型城镇们的态度则比较微妙,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显得备受鼓舞,仍然还在观望阶段,只有哈罗德议长本人不咸不淡的送上了一封祝贺信。
作为殖民地最庞大的一股势力,某种意义上他们的态度就是整个殖民地的态度——反感来自本土的控制,更不希望有太多的外来者和他们“分蛋糕”。
这些人并不是排斥新移民,他们只是希望移民们最好能零零散散的来到殖民地,方便各个农庄和港口吸收,慢慢变成“自己人”。
但像风暴师和卢恩家族这种明摆着无法被吞掉,甚至连分化都十分困难的外来势力,想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欢迎,那真是相当的困难。
尤其一旦让风暴师彻底控制了白鲸港的秩序,接下来他们肯定就会将手伸向外围殖民地,垦荒建造农庄…侵占一部分属于他们的潜在利益。
毕竟任谁都不难猜到,安森建立军团农庄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对他们的依赖;哪怕这些农庄最终只能自给自足,被抢先占据的荒地也等于减少了未来他们手中耕地的数量。
而作为眼下白鲸港城内风暴师“公认”的盟友,瑞珀主教在听闻凶手被擒获的消息后,表现的态度也最为激动。
在主教眼中安森如此高效的履行承诺,无异于“暗示”他对于处置白鲸港异教徒的积极态度。
而且眼下虽然局势略显紧张,但也无形加快了守信者同盟的组建速度;风暴师也已经开始履行约定,在拿到这些信徒们身份登记的同时,开始组织一些简单的训练计划。
局势正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很快白鲸港就会拥有一支倚靠信仰组建起来的民兵武装。
主教甚至表示自己会主动带领白鲸港的信徒募捐,为被生擒的两个凶手在广场设立火刑柱,在成千上万信徒们的围观与欢呼中,将罪犯“明正典刑”。
负责白鲸港治安的卡尔和阿列克谢只能“婉拒”了主教的盛情,表示罪犯还在审讯阶段,不能这么快就把他们变成人体蜡烛…至少现在不行。
至于某位为守护白鲸港而战的“警长大人”…她对一切“不能吃”的东西都毫无兴趣。
怀揣《警长守则》,嘴角咬着香香甜甜的“卷烟”,游走于白鲸港大街小巷的莉莎警长致力于打击一切危害居民们日常生活的违反犯罪行为;任何坏蛋一旦被她盯上,就绝无什么好下场。
当然,在打击罪犯的过程中难免伤及无辜,以至于短短几天时间,白鲸港就流传了许许多多的传说:“炸弹妖精”,“霰弹枪警长”,“幽灵风衣”,“死亡口哨”……
对于这些,了不起的莉莎警长并未放在心上,《白鲸港好人报》也同样竭力宣传警长大人不慕名利,默默打击罪犯的丰功伟绩——头版封面就是她叼着“卷烟”,手握霰弹枪的插画。
嗯,她特别喜欢“霰弹枪警长”这个称呼。
而她努力铲奸除恶同时所造成的损失,客观上也帮了负责治安的第二步兵团一个“大忙”——对于基建恶劣的白鲸港,安森一直计划要重修来着。
现在好了,直接省去了拆迁的过程,直接快进到社区重建。
一边要维持港口治安,一边要负责守信者同盟训练,现在又要承担社区重建工作……风暴师参谋长,卡尔·贝恩少校对此深感荣幸,感激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
白鲸港军营,司令部。
故意睡到很晚才起床的安森穿着舒适的睡衣,端着杯提尔皮茨朗姆躺在安乐椅上,慵懒的盯着壁炉里暖洋洋的火,缓解着三天来的疲惫。
作为一个足够谨慎,对计划追求完美的人,自己是真的穿着满是鱼腥味的衣服,在茶壶街待了三天时间,在每个寒风交加的夜晚到一个又一个窝棚“蹭睡”,尽一切可能让敌人放松戒备。
虽然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住处的恶劣情况还是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安森原本以为像军队野外宿营地的条件就够恶劣了,结果和茶壶街居民的“温馨小家”相比,绝对是克洛维城内城区的顶级豪华酒店。
用“大开眼界”都不足以形容自己的所见所闻,同时也极大的加深了他重建社区的决心;拯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新移民,改善他们的生活质量,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总之在经历了堪称噩梦的三个夜晚之后,安森认为自己非常有必要好好享受一下。
一直等到将近中午,他才换了身外套,咬着精致的石楠木烟斗,一个人朝军营牢房走去。
在经历了“碎颅”事件后,有过前车之鉴的法比安专门在营地内画出一片区域,重建了监狱。
具体操作上参考近卫军的监狱,结构上包括牢房,禁闭室,审讯室,狱卒宿舍…甚至拥有专门的食堂和诊所,还专门从掷弹兵团抽调一个排临时担任狱卒,他本人兼职典狱长。
来到审讯室门外,一脸疲惫的卡尔·贝恩正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热红酒等候;而负责审讯的前近卫军军官早已在门后,持续了一整夜的审讯即将结束。
对于这位甩手掌柜似的上司,卡尔·贝恩的怨念简直无穷无尽,牢骚话一万年也说不完。
为了确保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不至于立刻甩手不干,安森当然也不是毫无准备,而是为他准备了一件“意外惊喜”。
“所以你真打算让莉莎负责白鲸港的治安?”
得到这份“惊喜礼物”的卡尔完全没有如释重负的喜悦,表情像是耳朵出问题了似的:“我还以为你当时是开玩笑的,只是想用她当个幌子。”
“怎么会…她可是我的亲妹妹。”安森轻笑了一声:
“我是很认真的。”
卡尔挑了挑眉毛:“你是认真的?”
“当然。”安森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怎么,你不相信莉莎能对付得了白鲸港的那些罪犯?”
“不,这个我不怀疑。”
卡尔·贝恩摆摆手,他对女孩儿能耐的信心甚至超过了相信自己:“我就是单纯觉得再让她打击几个月白鲸港的罪犯,很可能…呃…就没什么白鲸港了。”
安森·巴赫:“……真有这么严重?”
“你把这句话从疑问句变成肯定句试试。”卡尔瞪大了眼睛:
“对,真有这么严重。”
“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所谓的话,我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反正再过两天这件事就不归我管了,到时候自有那群可怜的倒霉蛋来找你的麻烦。”
“而且硬要说这个任命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好处,毕竟凡事有好有坏嘛。”
“比如?”
“对那些只是偷了别人东西就被她拿着霰弹枪追杀的倒霉蛋,这肯定糟透了。”一杯酒下肚,卡尔·贝恩露出了坏笑:
“但对建筑工,泥瓦工和卖木材的林场主们,有我们了不起的莉莎·巴赫警长在,绝对是好极了。”
安森·巴赫:“……”
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安森,卡尔·贝恩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偶尔能让这位有无数个计划的上司受点儿打击,是为数不多能令他开心的事情之一。
但开心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卡尔突然想到了某个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我说…这件事…你不会告诉莉莎的,对吧?”
卡尔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一边小心观察着安森的反应。
沉默的安森缓缓转过头来,面无表情的和自己忠心耿耿的参谋长四目对视,轻轻抿住的嘴从平角开始,随向左侧歪过去的脑袋逐渐上扬,一点点露出他那洁白的牙齿:
“你觉得呢?”
卡尔·贝恩:“……”
快乐的时光永远是短暂的,况且两人现在关心的都不是白鲸港的治安问题,而是普世宗那边的反应。
“说实话,情况不算太好。”微微蹙眉的卡尔端起热葡萄酒:
“瑞珀主教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信号,打算借此鼓动白鲸港的秩序之环信徒对‘异教徒’展开清剿,打算一举将他们彻底铲除。”
“我稍微了解过,不算那些藏得特别深的旧神派,白鲸港大概有一万多土著民,加上少量本土某些‘信仰刻意’的移民,大概是一万三四千的样子;如果瑞珀主教真打算动手,恐怕……”
“白鲸港至少要死掉两万人。”安森接过话,表情沉重:
“全城人口的二分之一。”
卡尔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还不算其它农庄和城镇的土著民数量,彻底清洗下去,冰龙峡湾十万人至少要死三四万人…我还听说某些比较偏僻的地方,已经有移民和土著的混血儿了。”卡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算他想当一个没心没肺的冷血混蛋,殖民地突然损失这么多人口也必定会导致元气大伤;之后别说安森的“计划”,想要让整个殖民地维持下去都将异常艰难。
更别说对土著民这么大规模的屠杀,根本不可能不引来报复;如果帝国再趁机发难…届时哪怕能滚回本土被撤职,可能都是最好不过的下场。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道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推门而出的法比安紧抿着嘴角,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微微泛青的眼眶难掩疲惫之色;他转过身,对突然出现的安森道:
“审讯已经结束,两个人都招了。”
“和司令您之前的判断完全一致,他们并不是什么旧神派,而是货真价实的天赋者——包括被莉莎·巴赫小姐干掉的家伙。”
居然真的是天赋者?!安森内心一惊,但还是故作冷静的平淡道:
“还有什么?”
“他们也不是信仰某个邪神的异教徒,也并非隶属于某个异端团体。”法比安的声音有些沙哑:
“更准确的说,他们什么都不信。”
“什么都不信?”旁边的卡尔听得愣了一下。
一群继承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自称什么都不信?
“我确认一下…你是说这帮家伙他们…不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神灵?”
“我可以肯定他们就是这么想的——事实上他们的原话是,所谓的三旧神也不过是比较强大的生物,就像鲸鱼和狮子;而秩序之环则是纯粹的臆想,给某些软弱之辈的心灵寄托。”法比安低沉的回忆道:
“而他们之所以会袭击我们的军队,纯粹是一时激动,想要抵制秩序之环在殖民地的扩张,并非真的要和我们作对。”
“哦对了,这群人还有一个组织,自称……”
“无信骑士团!”
第四十章 我是很真诚的
冰冷,疲惫,虚弱,混乱。
就是酒馆老板——菲尔比现在的全部感受。
这感觉和很多年前自己来到殖民地时,因为偷渡被船长扔下海之后几乎完全一致;那是无尽的深渊和透骨的冰寒;你死死盯着头顶的光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远,坠入黑暗。
到最后,连意识也被吞噬,模糊,黯淡,消散。
那个家伙…自称叫‘法比安’的混蛋…满身近卫军的味儿…给自己灌了什么古怪的…汤剂…让自己明明困得要死…可就是…睡不着……
这种感觉简直比挨鞭子,在冰天雪地里被泼一身热水还痛苦。
对方甚至用不着动手…无比清醒的神智加上摆脱不掉的困意,配合审讯室幽闭又狭窄的环境,他只需要十分钟不说话,自己就能被逼疯过去。
“睡着了吗?”
黑暗中突然响起了声音,低声喘息着的菲尔比浑身一震,惨白的脸上满是血丝的双眼瞬间瞪圆,太过凸出的眼球,总让人觉得下一秒会掉出来。
“是你?!”
他死死盯着坐在眼前的安森·巴赫,虚弱又沙哑的嗓音,也无法掩盖语调中的惊讶和愤怒。
“是我。”
端着一杯朗姆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安森边抽烟斗边道,视线上下打量着被链条像捆粽子似的捆在椅子上的菲尔比。
“你想干什么?!”菲尔比的语调又变得很惊惶。
“你这话…问的很奇怪啊。”
安森放下烟斗,有些诧异的淡淡开口道:“什么叫我想干什么?明明杀死士兵,引起骚动害得我差点儿要炮击港口,封锁全城的人,难道不是你们吗?”
“可我能说的都说了……”菲尔比虚弱道:
“我们全招了…那只是个意外…只是一时激动…失误…我们没想与你们为敌…只是……只是一个……”
“意外?”安森冷冷地看着他:
“我不这么认为。”
菲尔比有气无力的睁着眼睛,张开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一群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如果在本土,你们很容易就能获得稳定的工作甚至是头衔;但你们偏偏出现在殖民地,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移民。”
“我们不会很容易就能……”
“对,因为你们是一群叛徒加反贼。”安森直接打断道:
“帝国对血脉之力觉醒的天赋者容忍度极高,哪怕当街杀人都能被宽恕,几乎没有哪条法律能给骑士老爷们定罪——除了谋逆。”
菲尔比眼神一凝。
关于从帝国叛逃的事情,他没有向法比安透露半个字,既然如此,对方就只可能是从……
“你朋友告诉我的,就是当时躲在酒馆角落里的那位。”安森把玩着手中的酒杯:
“记得他的名字叫……”
“塞…维…尔……”
咬牙切齿的菲尔比,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不要怪他,他也是迫不得已才告诉我们的。”安森还不忘了安慰一下对方:
“我觉得你应该能猜得到…从被抓进这里到现在,你们俩就没有串供的机会,而我们这边能利用不断审问的方式从你们各自口中弄到情报,再相互套话这…并不困难。”
抽着烟斗的安森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从怀里掏出了一件笔记本,轻轻的在对方面前翻开,上面是法比安和卡尔审讯,小书记官笔录的两人口供:
【无信骑士团,由本土叛逃者所组成的地下团体,成员多为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笃信秩序之环信仰只是教会臆想编造的谎言,对新世界土著抱有同情,主要经济来源为小型产业,私人护卫,雇佣兵……】
菲尔比面如死灰。
安森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抿了口朗姆,一点儿也不着急。
该说的该做的,卡尔和法比安都已经做完了;自己只需要等对方意志彻底崩溃,哭着求饶就行,比如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
菲尔比又重复了一遍问题,但却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推开日记本,双肘撑着桌子的安森凑到他面前,无比真诚的开口道:
“我想帮助你们。”
“帮我们?!”
“我觉得无信骑士团是个非常优秀的组织,特别是在扶助弱小这方面;并且虽然你们已经不再信仰秩序之环,但同为天赋者,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们并非那种思想偏激,做事极端的小团体。”
为了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安森故意将语速放的很慢,让对方能详细听清自己说的每个单词:
“看在你们并非蓄意谋划,并且也付出了代价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给你们在殖民地光明正大行动的合法身份。”
嗯?!
菲尔比的表情仿佛是以为自己幻听了。
但他更清楚,对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释放善意:
“那…代价是什么?”
“我想知道白鲸港内像你们这样的组织还有多少,以及你们背后的资助者是谁。”安森相当的坦诚。
任何团体都不可能没有经济来源,而对于一个以天赋者为主的组织来说,仅仅靠小酒馆和佣兵这种收入不稳定的行当,可无法维持一个“骑士团”。
因此安森非常确定,对方背后肯定存在资助者作为他们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交换他们在重要时刻提供的“服务”。
拼命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菲尔比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资助者…你连我们是谁都知道了,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对,我是知道。”安森一点儿也不隐瞒:
“但我还是想要你亲口告诉我。”
“当然,如果你觉得问题比较难开口,可以先告诉我另一个——别否认,因为这个我一样查得到。”
“如果你连这个也不肯说…那我也必须很遗憾的向你表示,用不了三个月,瑞珀主教和他的守信者同盟就会把城内的土著民杀个干净,整个白鲸港都会变成一片火海。”
“四个月之内,冰龙峡湾殖民地一半的人要死于非命,四分之一的城镇和农庄会烧得连渣都不剩。”
安森淡淡的开口道,就像在叙述某个离自己很遥远的故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菲尔比刚想要开口质问,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我什么也没做——即便我不插手,瑞珀主教还是会组建守信者同盟,并且表现得比现在更加极端;何况哪怕是为了维持表面的稳定,扶持秩序之环信仰也是必须的。”
“别忘了,冰龙峡湾是克洛维王国的殖民地,我是王家陆军任命的守备司令官;作为司令官,我的任务可不仅仅是维持殖民地的治安和稳定。”
安森的表情逐渐变得冰冷:“如果你肯合作,我还可以想想办法保护像你们这样的‘异端分子’,但如果不肯,嗯……”
“如果一定要杀光半个殖民地的人,才能保住飘扬在冰龙峡湾上空的克洛维王旗…我想本土应该是不会拒绝的——你不会因为本土把一个步兵师派到殖民地,只是为了提防帝国吧?”
菲尔比的瞳孔在颤抖。
“你这是在…要挟?”
“要挟?不不不…你误会了。”安森再次露出了充满善意的微笑:
“对本土来说无论哪个结果是一样,奥斯特利亚王室和枢密院不关心殖民地的死活;他们只在乎每年运送到本土的木材,煤炭,矿石和海产能不能稳步增长。”
“如果最终白鲸港暴动一发不可收拾,那么我就必须想办法弥补动乱造成的亏空;如果矛盾哪怕能稍微缓和在可控范围内,一切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为了维持殖民地的团结,守信者同盟必须存在;为了确保那帮狂信徒不会杀光殖民地的所有土著和异教徒,就必须给他们找一个更合适的敌人,把剩下的变成‘可以被容忍的朋友’…明白了吗?”
话说到这一步,安森基本上已经是在向对方摊牌了。
菲尔比的表情很痛苦。
法比安给他灌的“清醒药剂”非常有效,哪怕他刚刚经历了二十七个小时不间断的高强度审讯,从**到精神都疲惫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依然无法进入沉睡。
当然,那份药剂其实是法比安从某位善良的女士手中,以“为安森·巴赫司令效劳”的名义弄到的…不过他必须要知道这些。
最令菲尔比痛苦的,是自己必须出卖某些人。
无信骑士团…最早是他们这些“帝国叛徒”们自嘲的称呼,抛弃了自己的家族和信仰,渴望在殖民地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期望这是片不会受到约束的法外之地。
他们梦想成真了…当然是只有最开始的时候。
新世界的土著民们的信仰非常混乱,但并非十分的排斥外人,一定程度上他们甚至很欢迎白鲸港的殖民者,为他们带来了新奇的文明和商品,双方的交往非常和谐。
也只有最开始的时候。
于是这些抛弃了信仰的“叛徒们”开始自称无信骑士团,同时为两边效力;他们既会保护殖民地的安危,也愿意为土著民雇主们效劳——即便深知对方百分百是某个邪神的追随者。
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以至于他们觉得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当然,他们不是完全无法感受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儿…殖民地的扩张和捕奴行为必然会激怒土著民,而殖民者也无法容忍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信仰邪神的异类。
毕竟哪怕殖民者中也存在旧神派,和庞大的秩序之环信众相比也是绝对的少数;而为了在陌生环境中保持团结,哪怕原先不怎么虔诚的家伙也会变得狂热起来。
尽管如此,菲尔比仍在为双方的和平共处努力着,在茶壶街的酒馆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只是个小地方,但却同时让遭歧视的土著和新来的移民们,都能在最寒冷的冬天找到一个暂时的栖身地。
遗憾的是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
“在白鲸港有一个土著民内部的信仰团体,他们有一个比较偏激的观念,认为白鲸港和冰龙峡湾的城镇与农庄,都是建立在土著…他们同胞的尸体上的城市。”
“他们将殖民者看成是吸血的寄生虫,而白鲸港就是一个被强行撕开的伤口,将属于他们的财富源源不断的,像鲜血一样从他们的手中抽走。”
“如果不杀光我们这些从海对面而来的殖民者,整个新世界将变成一具巨大的尸体,而我们…将会在尸体上建立一个死亡的国度。”
轻声开口的菲尔比,拼命睁开已经疼痛不已的眼睛。
“嗯,的确是非常偏激的观念,完全不符合实际——特别是忽略了殖民者对新大陆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安森抿了口朗姆:
“还有吗?”
“他们虽然是一个宗教团体,但信仰却比较分裂,同时信仰三个邪神;呵呵…就和我们的旧神派一样。”头痛欲裂的菲尔比翘起嘴角,拼命维持的笑容看上去狰狞无比:
“这个组织的人数并不算很多,但分布极广,几乎包含了港口和周围所有的农庄,并且极其团结,对外界尤其是我们这些殖民者非常警惕,对自己人也不是完全信任。”
“如果遭遇意外,比如被敌人抓住的话,他们就会利用一切机会自杀,而且肯定会敲碎自己的脑袋…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灵魂就寄存在头部。”
安森挑了挑眼角:“就像你们那次做得一样?”
“哪次?”菲尔比怔了下。
“没什么!”
安森立刻停止了话题,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拿起桌上的口供起身走人:“审讯结束了——告诉法比安,从现在开始除了不能离开之外,让他满足你的一切需求!”
“一切…可我还没告诉你我们的资助人是……”
“用不着了!”
在白鲸港内能够有钱供得起一个由天赋者为主组成的武装组织,并且能隐秘到所有人对此都毫不知情的家伙……
除了本地首富威兹勒家族之外,难道还能有第二个?
第四十一章 梅森的赌博
离开监狱,冰冷又潮湿的空气立刻向安森扑面而来,让刚刚放松的身体又变得紧绷了起来。
通常来说北方的冬天都是既漫长又干燥,凛冽的寒风恨不得抽干空气中最后一丝温度和水分;而如果能靠近则能稍微温暖一些,代价是空气也会变得很潮湿。
非常不幸的是,白鲸港的天气同时兼具了二者共同的特性,并且完全摒弃了双方的优点;被阴霾和水汽笼罩的殖民地宛如一个巨大的冰窟,明明是在陆地上,整个港口却仿佛是沉浸在冰冷海水中的深渊之城。
不过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对白鲸港外围社区的重建工作十分必要,盈不盈利都在其次,能提高新移民的生存率那是肯定的。
殖民地的人口增加,几乎有一半都是靠源源不断的新移民;随着克洛维和帝国战争的持续,能离开本土,活着抵达白鲸港的移民肯定会越来越少。
短期内这方面的问题应该还不明显,但从长远看拥有相同信仰的——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移民,绝对是殖民地重要的“资源”,没有之一。
更何况重建社区除了改善生活环境,其实还有一个隐藏好处,那就是极大的改善治安水平。
这是法比安提供的建议:按照他在近卫军生涯中的几年经验,之所以外城区治安环境恶劣,以至于黑帮遍地甚至充斥着旧神派分子,刨除人手不足和能力问题,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基础设施恶劣。
垃圾堆是滋生臭虫的温床,交通不便,环境恶劣导致难以管理的社区,就是孕育黑帮和异教徒团体的土壤。
只有重建整个社区,将这些无组织,低水准的武装组织和异端分子统统铲除,才能让风暴师(高水准的武装组织)和卢恩家族(有组织的异端)把城市好好的管理起来!
脑海中慢慢勾勒着下一个计划,安森的嘴角也渐渐跟着开始上扬。
他刚离开监狱不远,一辆四轮马车就停在了面前;车门打开,端坐在车厢内的塔莉娅朝他温柔一笑。
她换上了一身浅色长裙和精巧的小礼帽,较为贴身的裙摆和花边长手套令身材小巧的她也拥有了些许曲线。
安森果断接受了她的好意,平静的登上马车。
微笑的塔莉娅立刻关上了车厢,同时从一旁的抽屉取出了一瓶未开过的朗姆和玻璃杯,为他斟酒。
坐在少女对面的安森整理了下落在身上的雪花,像一家之主那样享受着少女的服侍。
“准备去哪儿?”
塔莉娅轻松微笑着,将酒杯递给安森。
“白鲸港议会,去见已经等我等到着急的主教大人。”安森轻松的接过酒杯:
“现在靶子已经有了,剩下的就是鼓动白鲸港的秩序之环信众们‘站起来’,旗帜鲜明的反抗‘邪恶的异教徒’…满足我们这位主教大人多年以来的愿望。”
有明确的目标和较规范组织的群体,永远要比目标不明的混乱暴徒容易管控得多;尤其是对于一群狂信徒而言,管理他们的最佳方式就是给他们找个敌人。
强弱无所谓,但一定要有足够的代表性,方便舆论造势吸引绝大多数的眼球;同时最好比较难缠,一时半会无法被彻底消灭掉,非常适合在需要的时候给某些麻烦的敌人扣帽子。
按这个标准,一群极端又狂热的土著异教徒简直再何时不过了。
四轮马车缓缓向白鲸港驶去,车厢也随之开始微微摇晃起来。
“所以终于开始清理白鲸港的旧神派了吗?”塔莉娅突然看向安森。
“差不多吧,当然要在彻底解决无信骑士团之后。”
安森抿了口酒,微笑着予以回应:“有问题吗?”
塔莉娅轻轻颔首:
“差不多是时候了。”
嗯?
安森愣了下,然后才意识到少女话中的意思。
“亲爱的安森,对一名施法者而言,仅仅是不断‘吸收’知识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的实际经验。”塔莉娅轻声做出解答:
“对于进化而言,没有什么是比‘战斗’更有价值的经验了。”
“这只是莉莎的小小建议,但只有积累足够多的经验,创造只属于自己的魔法,才有可能开启进化的下一环节,成为‘真正的’施法者。”
本质上而言,三大魔法就是三条进化的道路,对行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施法者而言,他们都是没有退路的。
梅斯·霍纳德没有,自己也同样没有…安森没有开口,静静的倾听着。
“为了尽可能缩短这个过程,塔莉娅将那些咒魔法施法者的记忆直接灌输给了安森,因为身为血法师的塔莉娅无法为安森提供任何有用的建议或者指导。”
少女的目光转向窗外,明明还是下午,但天边已经可以看见月亮:“但接下来的环节,就必须由安森自己完成了。”
“很着急吗?”安森问了个貌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但塔莉娅的表情没有一丝笑意,她轻轻颔首,表情十分沉重:
“幽渊之主…它还活着。”
安森的眉头猛地挑了下!
“在海上偶遇的那一次稍微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因此准备的并不完善。”不等安森开口,少女便已经收回了目光:
“如你所知,卢恩家族的目的是寻找对抗秩序教会的盟友,而非与安息之土的真神信徒们为敌。”
“但很遗憾…他们并非是这样认为的。”
“在汹涌海的战斗尽管成功让它放弃,但塔莉娅能感觉到那并非它的全部实力,对方同样因为仓促应战而准备不足…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
“塔莉娅可以竭力隐匿气息,让安息之土的旧神势力无法感受到人家的存在,但幽渊之主可以…它在塔莉娅的身上,留下了印记。”
少女伸出右手,轻轻摘掉了手套,露出了腕部的伤口。
那是一道极深的伤口,几乎要将她的右手完全切下,但真正恐怖的是挤满伤口的乳白色寄生虫——长着龙虾似的外壳和触手,正不断从流脓的伤口上撕咬下血肉。
安森突然感觉肠胃里一阵翻滚。
“这是……”
“它从塔莉娅身上夺走的…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少女淡淡的说道,用手套轻轻罩住了伤口,平静的神色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用不了太久,它就会彻底恢复元气;塔莉娅有信心再打败它一次,但到那时想要再隐藏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了……”
安森微微颔首。
自己必须在幽渊之主归来前,成为亵渎法师!
当然,这绝对不像说说那么容易…梅森·霍纳德为了这一步花了几十年,还把自己的挚友变成了疯子,最后差点儿死在了幽渊之主手中才勉强成功。
而现在的自己最多只有几个月。
就算塔莉娅真的能击败幽渊之主,光是白鲸港的土著异教徒们信仰的“邪神”就有三个;假设另外两个的实力和幽渊之主相等,哪怕仅仅是略逊一筹……
不过咒魔法拥有一个其它两种魔法的施法者都没有的优势,那就是“扭曲现实”这一能力的效果是绝对的。
高等级的血法师能对低阶的同类施法者产生“压制”,低等级的黑法师在高阶同类面前几乎只能被完全碾压;但咒魔法不一样,无论水准高低,扭曲现实的能力是不会改变的。
即便是一个五阶咒法师,也完全有可能被一个刚入门的施法者用【聚焰】烧成灰…当然概率非常小就是了。
这也是安森现在唯一的信心来源,作为三大魔法中唯一对自己毫无强化效果,完全靠扭曲现实获得实力的类别,想要变强很多时候就是一个魔法的事。
自己只需要尽快吸收那些咒法师的记忆,掌握几个比较强力的魔法就能在实力上出现显著的飞跃;反倒是进化成为“亵渎法师”,对自己实力的影响并不是特别明显。
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在浩如烟海的讯息中寻找到对自己最有用的那个。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变换,在可以看到白鲸港议会大门上的标志时终于缓缓停下;烟雾缭绕还充斥着酒精气味的车厢内,两人都未立刻下车。
“我记得安森你说过,要先解决无信骑士团的问题。”塔莉娅突然开口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先来见那位主教,而不是骑士团的幕后资助人,梅森·威兹勒呢?”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安森故作镇定的笑了笑:
“因为不需要。”
“不需要?”
“从我们抓住无信骑士团成员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天…三天时间,足够他们知道自己的人已经落网了。”安森略有些得意的解释道:
“如果我是梅森·威兹勒,再怎么镇定自若现在肯定也已经有些慌了。”
“人在慌张的时候就容易做错事,暴露出平时在冷静的时候不会暴露出的弱点,变得极端又不可控。”
“所以用不着我找他,只需要间接向他透露出我已经掌握了无信骑士团的情报,他就会主动来找我的。”
……………………
白鲸港港口区,白鲸港商会总部。
气氛压抑的会议室内,穿着一身精致燕尾服的梅森·威兹勒坐在长桌最前端,两侧是打扮相似,甚至连长相都十分相似的商会董事们。
他低着头,死死盯着光滑到能照出自己的长桌,青筋暴露的双手死死扶着桌子两角,冷汗源源不断的从微微颤抖的下颚滴落,在面前的酒杯里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
“他知道了……”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
“他肯定能猜得到……”
董事们也纷纷默契的低着头,不敢开口。
“怎么办?!”
恐惧的梅森·威兹勒猛地挺起上身,瞪大的瞳孔在剧烈的颤抖。
“要不,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哈罗德议长吧?”
一个坐后排的董事颤巍巍的举起手:“有他和那些农庄的支持,应该可以对抗守备司令的……”
“哈罗德?!”
梅森死死地瞪着那个开口的家伙,声音瞬间又高了好几个声调:
“究竟有谁会想到这种馊主意——告诉了不起的哈罗德议长,他最忠心耿耿的追随者瞒着他豢养了一群帝国叛徒,而且还是拥有血脉之力的叛徒?!”
“你觉得他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是大喜过望,还是因为我们给他惹得麻烦而怒火中烧?!”
“我……”
“你觉得?让我告诉你,以我对他的了解,哈罗德绝不会因此掩护我们;他会立刻将我们交出去…不!他会告诉我们没关系,什么也不用担心,把无信骑士团交给他处理就行。”
“然后,只要我们交出对他们的全部控制权,我们对他最后的利用价值和威胁就没了!他会像对待一堆腐烂的橙子和臭咸鱼那样将我们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然后当成祭品献给瑞珀和他的疯子们,变成拉拢人心,对抗安森·巴赫的工具!”
“我也不想听那些乖乖向安森·巴赫投降的废话…这位司令大人想要的比你们这帮混蛋想象的还多,他想成为殖民地的总督,想扶持一群对他俯首是从的钱包,而不是我们这些哈罗德议长的走狗!”
“我们已经完蛋了,懂吗?!”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在光线明亮的会议室墙壁间回荡。
看着这帮董事们一个个缩头缩脑,各怀鬼胎的模样,梅森·威兹勒愈发绝望。
他甚至完全想象得到等这场会议一结束,他们当中有多少人会去向哈罗德告密,又有多少人会向安森·巴赫投诚,亦或者把自己才是主谋的事情告诉瑞珀,让他手下的那帮狂信徒将自己千刀万剐。
但你们这些混蛋所有人的眼光加起来,都没有我…梅森·威兹勒看得长远。
哈罗德,安森,瑞珀……
让你们好好瞧瞧…无论白鲸港如何风云变幻,我都会是活到最后的那个。
咬牙切齿的梅森·威兹勒低下头,死死盯着倒映在桌上面目狰狞的自己。
第四十二章 光复旧制
对于梅森·威兹勒,安森只猜对了一半。
他预判到了对方会因为无信骑士团的暴露而紧张,但没想到对方慌的原因不是无信骑士团暴露,而是他一直在这件事上瞒着自己的“上司”哈罗德议长,导致自己进退两难。
身为商人,他始终将“一视同仁”作为自己的道德底线;忠诚也好**也罢,只要价格合适没什么不能卖的;高贵的精神和好看的躯壳,哪个更有价值不是应该取决于生产、运输和销售的成本吗?
金币也是一样,没有哪个更高贵哪个更龌龊;异教徒在金币上刻着“原初”的标志,倒过来就是虔诚的秩序之环了。
什么,你说有些东西是非卖品?
哦,秩序之环在上…那是噱头,是包装,是宣传口号,是溢价的手段;只要能卖个天价,傻子才不出手。
问题在于安森·巴赫并没开出价钱。
于是梅森·威兹勒慌了。
他一点儿都不介意背叛哈罗德议长,投靠明显有本土撑腰的守备司令官大人,可他背后还站着一个卢恩家族;既然对方铁了心要扶持卢恩,自己这个商会会长肯定要被拿来开刀。
另一方面,如果让哈罗德知道自己手里藏着这么一支私人武装,对方的第一反应肯定不是觉得自己果然忠心耿耿,而是如何解决欺瞒他多年的叛徒。
现在自己进退两难,无论投靠任何一方,下场都可能是万劫不复。
但梅森并不打算就这么躺平等死,自己手里还攥着最后两张底牌…无信骑士团,以及白鲸港商会。
前者是觉醒了血脉之力的天赋者组成的武装集团,即使已经暴露,也是暴露的匕首,仍是白鲸港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后者这是整个白鲸港存在的全部意义…没有白鲸港商会从中运作,再多的煤矿、木材、海产和矿石都无法被顺利收购,运输贩卖到本土。
正是因为对白鲸港贸易的垄断,威兹勒家族才能拥有如今的地位;而安森·巴赫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打破这种垄断,更要让他身边那位塔莉娅大小姐彻底将自己取而代之。
这也是梅森·威兹勒最不能接受的一点!
一旦被剥夺了对外贸的垄断权,甚至只是和某人共享,威兹勒家族的地位都将荡然无存;届时根本用不着安森·巴赫动手,商会里那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董事们就会扑上来,把自己撕成碎片。
为了避免可悲的命运,梅森打算用自己手中最后的两张底牌,来一场豪赌。
内心激动的梅森·威兹勒缓缓抬起头,他拿起桌上的酒杯,醇厚的黑朗姆在精致透明的玻璃容器内微微摇曳。
无论酒浆还是玻璃杯,都是从本土漂洋过海而来的高档奢侈品,和出现在克洛维城高档酒店餐桌上的别无二致;这样的美酒在白鲸港只有两个人喝得起,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哈罗德。
当年正是在这位议长大人的运作下,让他拥有了白鲸港贸易的垄断权;但现在……
“都是你们,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表情恐惧到狰狞的梅森,死死盯着杯中的酒浆。
下一秒,满满一杯美酒被猛地掷向窗外。
……………………
“砰!”
轻轻扣动扳机,包裹着枪焰的铅弹从枪管中涌出,撕裂层层硝烟,精准命中了五十米外的固定胸靶。
“圣徒历七十年莱顿前装步枪——服役多年,品质优秀,迄今为止仍是王家陆军列装数量最多的武器;虽然射程和命中率都不太行,并且故障率很高;但胜在结构简单,造价低廉,只要有材料和工具,甚至连普通人都能在家里自己造一把。”
提着手中八成新的步枪,安森对瑞珀主教信誓旦旦道。
“以现在守备军团控制的军火储备,至少能立刻武装五百到两千名装备这种步枪的民兵,最快三个月内就能让他们形成战斗力。”
“作为一款老式前装步枪,圣徒历七十年莱顿还有一个重大优势,那就是非常便于改造;换上粗枪管就是霰弹枪,加上膛线就是来复枪,非常方便。”
“而且别看它已经是一款三十多年前的武器了,但还是有一些‘先进技术’的——枪口下的卡槽非常方便安装刺刀,而不用像某些老式武器那样将刺刀绑在枪身上或者卡进枪管里。”
“等到开春之后,打通和本土的贸易线,这样的军火要多少有多少——如果卢恩家族的钢铁厂能够顺利落成,我们还可以引进流水线自己生产莱顿步枪,靠廉价的原材料压低成本,价格甚至有可能比本土更便宜。”
“目前的话…我打算每支步枪先按新枪八折的价格,以‘物资损耗’的名义出售给守信者同盟,之后再按实际成本计算,您看如何?”
“没有问题,我会尽快动员信众们募集捐款,把这批武器买下来。”
对于安森的侃侃而谈,瑞珀主教尽管半个字都听不懂,但依旧十分满意。
毕竟对方准备的越周到,就越证明他的确把组建信徒武装这件事放在了心上,而非仅仅是打算糊弄自己。
而安森也非常开心——风暴师军火库那些积存的破烂,总算是有了个好去处。
“当然,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武器装备还不是最重要的,充足的训练,纪律和归属感才是重中之重;否则就算拥有了物美价廉的武器,也不足以被称之为军队。”
他随即话锋一转:“训练的工作可以由风暴师提供,但想要获得纪律和归属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拥有自己的旗帜和统一的制服。”
“旗帜可以塑造精神标志,而统一的制服可以塑造群体认同与归属感,让这些勇敢的战士们自发的维护守信者同盟这个组织;毕竟殖民地的移民来自世界各地,想要让他们变成军队,首先就要打破彼此间的隔阂。”
“我同意。”瑞珀主教表示赞同,但还是面露难色道:
“只是以白鲸港的能力,短时间内恐怕无法提供两千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更不用说这些衣服至少还需要准备冬夏两套,那就需要四千件衣服了。”
“这个好办,我们可以先缩小守信者同盟的军队规模,然后将剩下的人组织起来,组建一个纺织厂。”安森立刻拿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完美计划:
“既然是民兵组织,那么除了议会的资助和信众们自发的捐赠之外,守信者同盟还必须尽可能做到自给自足,发展生产。”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不仅能保护自己,更能团结所有信众的组织;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让信众们看到,支持甚至加入守信者同盟能够切实的为他们带来益处。”
“其它的想要做起来暂时还比较困难,那就从最容易的开始——自筹军装,同时协助军队维持治安,您举得如何?”
“非常好,这真是天才般的想法!”
瑞珀主教眼前一亮:“没错,没错!我早该想到的…想要让秩序之环信徒们团结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恢复千年前教会最古老的传统!”
“传…传统?”
安森愣了下。
“没错!您口中的守信者同盟,正是黑暗时代教会的模样!”主教显得十分兴奋:
“在那个古老而又混乱,到处都充斥着分裂和异教徒横行的时代,秩序之环的教士们其实是非常弱势的——他们蜷缩于简陋的教堂当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但我们伟大的先辈们自怨自艾,坐视旁观了吗?不,他们将流民组织了起来,在教堂周围开垦荒地,指导村民们建立房屋,并且教授了他们如何制作工具,纺织,畜牧,传授秩序之环的意志…让被战火焚毁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在神的旨意下,得到祝福的战士们拿起他们亲手锻造的武器,成为捍卫教堂的圣战士…就像如今的守信者同盟!”
激动的瑞珀主教双手在不住的颤抖,仿佛是得到了天启:“您说的完全没错,想要重新团结被分裂的信众,最好的方式就是让教会恢复到她原本的模样…我们要光复旧制!”
“而非如今本土的那个…集财阀,学阀和军阀为一体,对权力贪婪到完全不知收敛,对财富如饥似渴的畸形怪物!”
安森的嘴角剧烈抽搐了下。
他的本意是想要尽量淡化守信者同盟的军事背景,将它打造成一个类似“社团组织”或者“俱乐部”的地方,避免瑞珀主教和他麾下的普世宗狂信徒们有走极端的机会。
作为新大陆移民当中最主要的信仰,除非安森打算让教会到殖民地插一手,否则只要打算团结整个殖民地,扶持普世宗就是他唯一的选择——毕竟这里还是克洛维王国的殖民地,直接改信旧神派实在是过于明目张胆了。
当然,假意改信日后悔过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打算把守信者同盟打造成一个公共福利组织,更接近社区委员会或者工会…不过对于普世宗这种圣战狂,这种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能抱太大期望。
但瑞珀主教明显是对这件事上心了,出神的双眼仿佛已经看到了安森所描绘蓝图中那个“光明的未来”:无数的信众们团结在守信者同盟周围,就像黑暗时代的他们团结在教堂周围那样。
“除了纺织工厂,守信者同盟还需要其它用于维持自给自足的小作坊,并且拥有一定程度的经济独立,完善的捐助体系以及资金管理模式……”安森继续说道:
“这也是为了扩大守信者同盟参与者的规模,您知道,在秩序之环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捍卫信仰也不仅仅是贫穷信众们的特权,而是所有信徒们的义务。”
“我完全同意!”
激动的瑞珀主教相当果断,原本普世宗对世俗事务就没太多兴趣,更没有财富就是罪恶这种偏见,一定程度上还很认同经商这种“冒险与探索”的行为:“您准备何时开始?”
“先不着急——建造作坊需要规划场地,向材料商购买原材料,还要准备足够的纺织机。”安森笑着解释道:
“这是一个中期计划,顺利的话一个月之后守信者同盟就能拥自己的旗帜和制服了。”
“做任何事情都那么按部就班,不愧是求真宗的传承者。”瑞珀主教赞叹道:
“如果是在教派分裂时代,以您的能力完全有资格加入圣艾萨克所领导的真理会!”
不,我对那个地下恐怖组织没有任何兴趣…安森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谦逊一笑:“您实在是过奖了。”
…………………
送走了瑞珀主教,安森在白鲸港议会的吸烟室抽了会儿烟斗,准备等梅森·威兹勒自己找上门来。
但最后不敲门就闯进来的却是他忠心耿耿的参谋长,手里还捏着一封请柬。
“梅森·威兹勒请你今晚去赴宴,地点在他家——港口区一个有三层楼的小院子。”卡尔随手将请柬扔在桌上:
“只请你一个。”
“只请我?”
“反正请柬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
“那你觉得我该不该去?”
“那就取决于你想干什么了。”卡尔耸耸肩膀:
“反正如果你坚持要去,至少得带上卫兵连和外加一个营的兵力,再让风暴师做好准备,随时封城。”
安森·巴赫:“…所以你不同意?”
“废话!”
卡尔冷哼一声:“我们已经干掉了一个天赋者还抓住两个,你觉得这种时候他请你参加晚宴,能因为幡然醒悟想做个好人吗?!”
“肯定不会。”安森表示赞同,但随即话锋一转:
“可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的目的是什……”
“避免引发白鲸港暴动对殖民地造成太大的影响,同时切断无信骑士团的经济来源,把这帮帝国叛徒攥在我们手里。”
直接“揭晓谜底”的安森打断道:“你觉得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卡尔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那…赴宴?”
第四十三章 选择的自由
港口区,威兹勒宅邸。
安森从街角漫步而过,用肉眼观察着街对面被一座庭院环绕的三层建筑,右手亮银色的审判官怀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飞快走动的秒针拽动着它的“兄弟”们不断向八点整靠拢。
戴着一顶黑色半高礼帽,用双排扣长袖黑风衣挡住身下军装的安森,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像个白鲸港议员,为此甚至还换了双靴子,找了根结实漂亮的手杖。
他在周围转了好几圈,就像是漫无目的的散步一般,只是刻意的避开人群密集的区域,专挑那些狭窄曲折的道路,以至于衣服上蹭的到处都是污点,连礼帽和衣领都未能幸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就在还有五分钟到八点整的时候,安森“啪!”的一声合上表盖,按下礼帽揣起怀表,握着手杖大步向那栋三层建筑走去。
轻轻敲了敲大门,没多久门后就出现了一位穿着考究,打扮得像个管家的中年人,急匆匆走上前来,颇有些戒备道:“抱歉,今晚梅森老爷邀请了位贵客一起……”
安森抬起头,微笑着用手杖顶了下帽檐:
“我就是‘那位’客人。”
面色骤变的管家先是一怔,旋即躬身行礼:“失礼了!”
话音刚落,他便立刻转身匆匆离去。
十分钟后,梅森·威兹勒慌慌张张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急匆匆跟在后面的管家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杖和礼帽。
“守备司令大人,您怎么…这么一身打扮?!”梅森上气不接下气的打量着安森,惊愕的同时从中年人手中接过帽子:
“而且只有您自己…一个人?!”
安森轻松的笑了笑,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这样不好吗?”
“呃…好!好极了!”梅森赶紧干笑两声,讨好似的回应道;他赶紧打开大门,引着安森穿过庭院进屋。
走进客厅,温暖干燥的热浪立刻扑面而来;管家取走了两人的外套、礼帽和手杖,转身从玄关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表情中保持着一丝谄笑的梅森依然走在前面,将安森领到了餐厅。
威兹勒宅邸的餐厅不算大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但看上去十分的温馨,柔软的地毯,造型精致的壁炉还有厚重的窗帘,无不透露着北方冰天雪地的风格,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暖洋洋的。
壁炉上还挂着几幅造型“简约”的油画,隐约能看出来仿佛是白鲸港的风景画。
“那是我儿子的作品。”梅森的脸上露出了宠溺的微笑:
“他是在白鲸港出生的,从小就痴迷油画,对家族的生意怎么也提不起兴趣;我打算等他再长大一些就送回本土的北港,在那里为他找个像样的老师。”
安森配合的轻笑了一声:“您真的很爱这个儿子。”
“没办法,他是威兹勒家族的独子…我可没办法拒绝他。”梅森苦笑了声,无奈叹了口气:
“只是下一代的威兹勒家族看来是没办法经商,要靠卖画为生了。”
“我认识一位还很年轻的画家,他在克洛维城很有名——听说有一副画字慈善拍卖会上卖出了天价。”安森很热情的接过话题: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写封信邀请他到白鲸港来,成为您儿子的私人教师。”
“真的?!”梅森眼前一亮:
“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您真是太、太大方了;秩序之环在上,克洛维城的大画家…小贝克兰会激动到睡不着觉的!”
安森淡淡一笑:“举手之劳罢了。”
但对方的表情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客气而减少,反而变得更加庄重了许多;他站直身体,甚至刻意扶正了自己的衣领。
“对您,这或许真的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威兹勒家族,这件事意义重大。”梅森正色道:
“因此作为威兹勒家族的主人,小贝克兰的父亲,我必须代他…也代威兹勒家族向您郑重的表示感谢。”
安森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可以用这件事作为交换,向您打听一件事呢?”
“当然可以,您要问什么?”梅森热情的随口答应道。
安森看着他,故意将将右手藏到身后,笑意不减:
“无信…骑士团。”
话音落下,温暖的餐厅突然变得燥热了几分。
热情的梅森依然微微向前探头,瞪大眼睛,仿佛还在准备倾听安森的问题。
微笑的安森沉默不语,安静的打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之前的管家推着一辆餐车走进了房间,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艳丽的女性。
她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怀中捧着一瓶黑朗姆,高高盘起的发髻和略显丰腴的身材,配上得体的装束与神态,显得雍容而华贵,仿佛是克洛维城的贵妇人。
但在那矜持的神色中,却有着一丝隐藏得很好的恐惧。
“晚上好,尊敬的守备司令官阁下。”她微微屈膝行礼,捧着那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黑朗姆向安森走来:
“听说您今晚要到我们家做客,真是太令人赶到荣幸了!我特地去检查酒窖,找到了这瓶珍贵的……”
“夫人。”
热情的梅森突然开口,头也不回的对身侧的贵妇人道:“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先回房间休息吧…不用等我。”
“很晚?可现在还不到九点……”
威兹勒太太“诧异”道,眼眸在二人之间流转:“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为贵客斟酒是我唯一能做……”
“时间已经很晚了。”梅森又平淡的重复了一遍,依然没有回头看她:
“先回去休息吧。”
雍容华贵的威兹勒太太“愣”在了原地,竭力保持着微笑。
管家默默地站在餐车后,低头不语。
“威兹勒太太。”始终沉默的安森突然开口道。
“嗯?!”
贵妇人猛地回头,微笑着看向安森,仿佛在看一头要吃人的野兽。
但安森只是轻轻抚胸,郑重的向她行了一礼:
“很高兴遇见您,祝您今晚能做个好梦。”
“啊!哦…谢谢!我…我也祝您…祝您能有个…有个愉快的夜晚!”
她结结巴巴的说完了这番客套,转身将酒瓶递给了一旁始终没吭声的管家,又客套的向二人行了一礼,姿态优雅的逃离了温馨的餐厅。
安静下来的房间里,餐车前的管家默不作声的打开了酒瓶,为两人上菜。
一时间,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开始时的模样。
“无信骑士团?”
梅森十分自然的端起了一杯朗姆,疑惑的眼神中带有几分好奇:“那是什么?听起来很像是帝国那边的团伙。”
“这是一伙帝国的叛徒,三五成群组成的地下组织。”安森煞有其事的解释道:
“前几天在茶壶街,我干掉了一个,又抓住了剩下的两个——他们已经招供了,几天前遇难的士兵和平民,就是他们的手笔。”
“哦?!”
梅森一脸震惊:“这么说…他们就在白鲸港?!”
“而且已经在殖民地盘踞多年了。”安森微微颔首,观察着对方的眼神逐渐凝重:
“不仅如此,这些逃出帝国的骑士除了继承的血脉之力,甚至还抛弃了他们的信仰,成为了不信神的人!”
“不信神的骑士?!”梅森更加震惊了。
“所以您就能理解我的担忧了吧?”
安森微微颔首,端起酒杯小抿了口:“一群盘踞在殖民地的帝国骑士,而且还自称是‘不信者’…这样的家伙潜伏在我们身边究竟能造成多大的危害,应该不需要我再解释了。”
“确实如此!”
难掩震惊的梅森连连点头,但眼神中依然留有一丝困惑:“可…对于这样的家伙,我能给您提供什么的帮助呢?”
“梅森·威兹勒先生,您是整个冰龙峡湾最成功的的商人,没有之一。”安森放下酒杯,轻笑着开口道:
“像您这么成功的商人,一定懂得鉴别商品的价格,以及什么样的人才是更有诚意的买家。”
“多谢夸奖,但是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梅森歉意一笑,眼神中充斥着真诚:“还请说得更详细一些。”
安森挑了下眉毛,轻声开口道:“我从我的书记官那里了解到,您主要是从事远洋贸易的;食盐,皮革,海产,矿石……还有移民。”
“尤其是移民——本土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想要离开旧世界,到新世界开始新的生活,刨除一小部分偷渡者,绝大多数都需要依赖远洋贸易;我在北港的时候打听过,一张前往新世界的船票价值普通船工三个月的薪水。”
“不仅如此,这些新移民在殖民地也是非常值钱的‘商品’,许多农庄、作坊和矿场都愿意开价‘预订’某些有一技之长的移民,非常乐意为他们付钱。”
“所以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安森微笑着总结道:
“如果要说整个殖民地谁对移民的情况和底细最为了解,肯定就是那位在‘移民贸易’中占股最大的人。”
“也就是您,梅森·威兹勒阁下。”
安森的语气无比的肯定。
一旁的管家默默上前,再次将两人的酒杯斟满,醇厚的黑朗姆随着房间内徘徊的热浪,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梅森抿了一小口,然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您的书记官很厉害,过去白鲸港的移民一直是由白鲸港商会,也就是威兹勒家族负责的。”
“过奖。”安森轻笑了声。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清楚他们所有人的底细——比如如果您不说,我甚至不知道白鲸港存在着一群自称‘无信骑士团’的家伙。”梅森的语气无比真诚:
“更想不到他们居然有胆量,敢袭击您的士兵。”
“也许他们并不是故意的。”安森笑容不减:
“只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指示,不得不这么做罢了。”
“没错!就是这样,您说的太对了!”
梅森突然激动了起来,表情仿佛深有同感:“白鲸港是个小地方,所有人之间都互相都认识——此我们往往要因为某些人,而不得已做违背内心的决定!”
“其实只要有的选,很多事情都是可以不做的!我们都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罢了,这有什么错?!”
“这没有错!”安森无比肯定道:
“拥有选择的自由…个人认为,这就是殖民地相较本土最大的不同。”
“我也这么觉得。”
梅森深以为然:“自由,选择的自由…这正是殖民地最有魅力的地方;不仅买家可以选择想要买谁的商品,卖家也同样可以选择将自己的商品卖给谁。”
“现在,我这个买家就希望从您手中买走一样商品。”安森按住胸口,意味深长的看着对方:
“无信骑士团。”
“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
梅森的眼神很真诚。
“没关系——您刚刚也说了,白鲸港是个小地方,所有人彼此都认识。”安森的眼神比他更真诚:
“我不需要您将无信骑士团交给我,因为您不认识他们…所以我只需要您帮我做一件小事。”
“当然可以。”梅森立刻答应道:“什么事?”
“像无信骑士团这种组织,背后不可能没有资助者;而能资助无信骑士团的人,一定在白鲸港很有势力。”安森沉声道:
“我希望您能替我告诉他们,停止资助无信骑士团以及任何类似的组织,断绝和他们之间的联系。”
“没有问题。”
梅森兴奋的点了点头,表情明显比刚开始放松了许多:“还有别的吗?”
“没有了,这就是我唯一想要的。”安森摇了摇头:“一个没有异教徒和地下组织,和平且繁荣的白鲸港,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您说的真是太对了,这正是我们所有人都希望的。”梅森微微颔首,目光微微转动:
“那不知道为了这样商品,您愿意给出的价格是……”
安森轻笑道:“我不太懂贸易,不如您帮我开一个价钱?”
“乐意效劳。”梅森迟疑了片刻,半试探的问道:
“您觉得‘承诺未来三年内,让白鲸港维持现状’…怎么样?”
“听起来是个很合理的价格。”安森微微颔首:
“但是不行。”
第四十四章 达成和解
港口区,二十点三十分。
白鲸港的夜晚,尤其是冬季的夜晚十分寒冷,冰凌刺骨的海风掠过平静的水面,从泥泞狭窄的街道间呼啸而过;街头巷尾一片空荡荡,几乎看不到任何行人。
尽管是新世界最繁华的港口之一,但冬季的白鲸港依然冷清得像是一处漆黑无比的冰窟,远远地只能看到几处灯火。
大警长莉莎·巴赫行走在道路正中央,满是积雪和淤泥的小靴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迈步,配合她高昂的小下巴,显得十分嚣张。
作为白鲸港的守护者,不仅要在白天保护大家的平凡的日常,更要在夜晚打击那些可恶的罪犯,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遗憾的是除了几个喝大了的醉鬼水手,根本没有出现什么值得警长大显身手的机会,甚至连那几个水手是不是罪犯都有待商榷;在被放躺之前,他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正直挺挺的要从女孩儿脑袋上跨过去。
把这帮醉鬼们一个一个拖进小巷,并排靠墙放好,气馁的警长叼着卷烟(焦糖味儿),她开始严重怀疑自己上了卡尔·贝恩的恶当——港口附近根本没有他说的坏蛋!
就在恼羞成怒的女孩儿盘算着该如何报复参谋长,是不是要把他的罐头统统偷光的时候,忽然看到巷口远处闪过了几道奇怪的人影。
他们的速度很快,几乎听不到脚步声,甚至连莉莎也有一瞬间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嗯?!
大警长猛地提高了警惕,隐蔽了自己的气息,紧跟着那些身影而去。
很快,躲藏在拐角处,趴在墙边的莉莎就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空荡荡的街道旁,三个穿着厚厚长袖风衣的,带着帽子还用围巾掩住口鼻的家伙围成一圈,小声交谈的同时还不忘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躲在远处的莉莎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三人在说话的同时,是不是会对着远处用手指或者视线指指点点。
就在莉莎犹豫究竟要冲上去把嫌犯们通通干掉,还是继续观察他们行动的时候,站在中央的一个黑衣人突然抬起右手,向着天空打了一个响指。
紧接着,莉莎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听不见声音了!
女孩儿害怕的赶紧双手捂住小脑袋,发现两个耳朵都还完好无损,没有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为首的黑衣人放下了举起的右手,明显放松了警惕的三人朝周围散开,同时又有两道身影从街旁的楼顶一跃而下,上前与他们交谈。
两三分钟后,五名黑衣人各自分头离开,但空空如也的街道上依然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寂静的宛如一座坟墓。
双手捂着耳朵的莉莎依然站在原处,死死地盯着他们消失的背影。
通过认真的观察和缜密的推理,了不起的莉莎警长已经发现了这些邪恶罪犯们的目标——远处那座带院子的三层小楼。
一看就是有钱人的院子,因为长得和塔莉娅姐姐的家(伦德庄园)很像;只是小了很多倍,嗯,很多很多。
没时间犹豫了…借着小巷两侧凹凸不平的墙壁和窗户边缘,女孩儿飞快的一段一段向上跳跃,只发出了很小的声音。
数息之间,娇小的身体就已经出现在了屋顶,右手握住了藏在大衣下的霰弹枪,左手袖下探出暗藏的刺刀,宛如夜空下盯准了猎物的猫头鹰。
大警长莉莎·巴赫——出击!
……………………
威兹勒宅邸内,死寂的空气仍未散去。
必须承认,威兹勒晚宴的厨艺相当优秀——尽管是在世界边缘的冰天雪地里,仍能弄到瀚土出产的红葡萄酒,二十多种不同的香料,十几种新鲜蔬菜…肉类更是种类繁多,丰盛的同时也不失“北方港口”的特色。
比如安森相当喜欢的鸡蛋土豆饼,又酥又脆的鸡蛋饼皮下是掺杂了洋葱和肉沫变得多汁的土豆泥,配合着香料凸显的鲜咸口感,无论单吃还是配菜都毫无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微微煎糊了些而肉香扑鼻的红肠,堆满了大块五花肉块的红菜汤,橘红诱人的腌鱼,被浓稠酱汁包裹着金黄色的炸鱼排和炸虾,咸味适中的小菜酸黄瓜……
白鲸港不愧是克洛维人的殖民地,在热衷重口味和喜欢油炸与腌制品方面简直如出一辙;再加上些许殖民地风格,让原本的“香肠宴会”升级成了“海陆空大餐”。
只是满桌的殖民地美食,也无法掩盖气氛的压抑。
梅森·威兹勒死死盯着桌对面的安森·巴赫,眼神中既有惊愕与愤怒,也充斥着困惑与不解。
“守备司令官大人,为什么您这么执着于‘改变’呢,维持现状真的不好吗?”
这也是他最困惑的地方。
安森·巴赫有军队和本土“背景”,这份实力是整个殖民地都承认的;只要愿意加入白鲸港议会,他们也不介意和他一起分享蛋糕,甚至拿走比较大的那块。
但这位守备司令大人想要的明显不是这个,他甚至想要推翻桌子,重新做一块蛋糕。
当然,他表现的尚且足够克制,自始至终对动用军队这件事表现的相当慎重;这也是哈罗德议长始终无法策动整个殖民地,共同反抗他的唯一理由。
“这取决于你口中的‘现状’究竟是什么。”
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安森轻描淡写道:“按照我的理解,所谓的‘现状’早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对内,殖民地的移民和原住民数量每年都在增加,双方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尖锐,同时纯粹自治的殖民者仍是一盘散沙,而貌似无力反抗的原住民当中已经开始出现了极端的异教徒组织。”
“对外,本土对殖民地资源的索求每年都在增加,利润一年比一年少;帝国已经盯上冰龙峡湾这块肥肉,而我们的冒险者和佣兵团还在不断向外扩张,垦荒和捕奴,继续激怒和挑衅周边的土著。”
“貌似繁荣稳定的白鲸港,已经是一个随时都能被点爆的火药桶了,这样的‘现状’还能维持多久?”
眼角闪过一丝惊愕的梅森陷入了沉默,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中的餐刀和餐叉。
他在乎的不是这位司令官大人说的什么,而是他的态度;按照他刚刚的语气,显然是没有继续妥协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您还要来我这里?”
停顿了许久,梅森艰难的开口道。
“因为我想再给您…给你们一个机会。”安森又喝了一小口黑朗姆:
“而且我相信一个优秀的商人,肯定拥有比普通人更长远的目光。”
梅森·威兹勒:“……什么意思?”
“白鲸港议会只是一个自治机构,本土任命一位殖民地总督只是时间问题;与其寄希望于一切都不会改变,为什么把希望寄托在未来会得到的更多?”安森反问道:
“冰龙峡湾的资源相当丰富,只要能改善基础建设,提高工作效率,确保社会稳定,蛋糕肯定能越做越大…就算失去了垄断地位,仅凭能力您也能得到比现在多几倍的利润。”
“风暴师正在开始计划重建白鲸港,议会内的议员们也开始自发组成各个专项的委员会;一年之内,白鲸港的盈利就能增值至少百分之一百五十,而且是净利润…您知道这是真的。”
梅森当然知道,对限制白鲸港繁荣的种种因素,他这位商会总负责人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他也更清楚安森这么做的后果。
五百人的议会被拆成了一个个负责专项的委员会,意味着彼此利益分歧会变大,同时对唯一能提供公共服务和军事安全的“组织”依赖性也会增强。
而作为守备司令官,安森想要控制他们也很容易——或者拉一个打一个,或者将大委员会分化成小委员会,或者成立新的委员会,几乎可以随意拿捏。
更不用说他背后的卢恩家族…如果对方承诺的工厂真的全部落成,光是被他们控制的工人数量与利益团体,就能将整个殖民地变成卢恩家族的私产。
安森·巴赫将成为实际意义上的冰龙峡湾统治者,权力甚至要超过任何一个殖民地总督。
哪怕本土再任命一位新总督,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
双手扒着砖头缝,躲藏在房顶的莉莎从烟囱里探出被熏黑的小脑袋,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己的目标。
借助头顶的月光,女孩儿能隐约看到那栋三层小楼的大致轮廓——当然这是谦虚的说法,实际上她连门栓上的浮雕都看的一清二楚。
血魔法的力量本就是在不断强化**的力量,即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觉醒”,莉莎体内的“奥古斯特之血”也会随着她逐渐长大和战斗经验增加,慢慢进化出更多的力量。
没过多久,女孩儿就捕捉到了之前的五个身影!
他们分别从不同的巷口和楼顶出现,同时从五个方向,有快有慢的向小楼靠靠近。
就在为首的家伙快走到门前的时候,其中两个黑衣人突然停下脚步,一左一右,转身跃上一旁的楼顶,从莉莎的视线中消失了踪迹。
但女孩儿依然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气息…尽管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可他们身上的味道,和马尾辫(路易·贝尔纳)非常相似。
并且睿智的莉莎警长经过一番推理,已经发现了对方刚刚的“把戏”——他并不是让声音“消失”了,而是给所有人都带上了厚厚的耳罩,如果认真听的话,还是能听到一点点声音的。
左边的家伙也蹲在一个靠近烟囱的位置,似乎是掏出了步枪一类的武器,对准了三层小楼的方向。
右侧的家伙则毫无掩饰的站在房顶边缘,但女孩儿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像是彻底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剩余三人进入院落,整个宅邸就像是座空楼,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拦他们。
缓缓靠近的同时,三人已经掏出了各自的武器:一人双刀,一人长矛,一人短镰。
呼——
女孩儿跃出烟囱,以极快的速度从一个又一个街道和小巷上空掠过,轻盈的脚步只在房顶留下了浅浅一层的脚印。
了不起的莉莎警长已经不准备再等下去了,她要用霰弹枪将这些罪犯的脑袋一个一个统统打爆。
当然,对面总共有五个坏蛋,冒然上前很可能导致其中两三个有机会逃跑,为白鲸港的和平带来更大的危害。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因为莉莎警长已经想好了计划。
一个完美的计划。
…………………………
梅森·威兹勒沉吟了许久,直至管家手捧着一瓶新酒回到餐厅,方才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对面:
“您是对的。”
“也许真的是因为安逸了太久,让我开始对冒险和改变产生了畏惧,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勇敢了。”
“但您仍有机会。”安森端起了酒杯:
“我无法向您承诺更多东西,但只有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威兹勒家族绝不会因为改变而衰落,只会愈变愈强。”
只要能扩大产量,彻底挖掘出殖民地的经济潜力,像威兹勒家族这种远洋贸易商哪怕什么也不做,利润也能很轻易的翻倍。
毕竟无论是煤矿还是其它自然资源,这些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硬通货”,本土永远都是有多少要多少,不存在卖不出去的可能。
“您什么都不用承诺!”
梅森面露笑容,像是终于调整好了心态;他整理了下身上的整装,端起酒杯站起身:“威兹勒家族愿意加入到守备司令官的麾下——我接受您的开价,让‘那些人’停止资助无信骑士团!”
“让我们一起喝一杯,庆祝我们达成了和解吧?”
“当然。”
一旁的管家娴熟的打开了第二瓶朗姆,单手捧着酒瓶朝餐桌走来。
就在还有三四步距离的瞬间,他忽然从怀中拔出了一支手枪,漆黑的枪口向前探出!
对准了梅森·威兹勒!
第四十五章 烟娱家
“砰!”
枪焰喷涌的瞬间,梅森·威兹勒手中的酒杯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玻璃碎片,迸溅泼洒的酒浆中倒映着他惊恐的脸。
抢在最后一秒,来不及阻止的安森只能和管家同时拔枪并扣下了扳机,让铅弹只击碎了酒杯。
猛然回头的管家脸上露出了忽闪即灭的错愕,旋即将怀中酒瓶掷向安森,同时向后滑步后撤,试图抓住对方的破绽。
但很快,他的视线仅捕捉到一抹根本无法分辨的残影在迅速向自己迫近,随之而来的还有股充溢着杀气的劲风。
冰寒刺骨。
“砰!”
审判官左轮向上竖起,对准他的下颚发出了咆哮。
飞快闪避的管家躲过了被从喉咙打爆整个脑袋的厄运,铅弹擦着肌肤掠过,撕烂了他的左脸颊,喷溅的血浆下露出了面部肌肉和半排牙齿,外加一小块飞到半空中的舌头。
但他已经没时间惨叫了…枪管大到不像话的左轮已经做好了下轮开火的准备,同时袭来的“黑影”左手多出了一抹银芒。
管家试图向后闪避,但惊觉身体碰到了墙壁。
“砰!”
两道枪声同时响起,刺眼的火花在空中亮起,随即被喷涌的血浆淹没。
安森的速度超过了他的预判,从袖口探出的刺刀如同游蛇一般,刺中了管家的左胸口;同时崩飞的铅弹从他手腕擦过,手枪应声落地。
面色狰狞的管家没有试图挣扎,相反他竟然猛地绷紧了身体,甚至试图夺走几乎贯穿自己身体的刺刀。
安森面色一怔。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管家突然抬起右腿,接着猛地一脚踹向安森腹部。
“咚!”
沉闷的声响在二人耳畔回荡,简直与攻城锤无异。
来不及招架的安森直接飞了出去,“咣当!”一声掀翻了餐车,像投石车一样重重砸在了墙上。
踹飞了碍事的家伙,满脸是血的管家拧头看向餐厅内的第三个身影。
“噗通!”
仿佛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梅森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像傻了似的呆呆发抖,一动不动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管家。
面无表情的管家默默的看着自己的“主人”,伸手握住了插在胸口的刺刀,将染血的刀刃从伤口缓缓拔出。
他蹲下身,“啪!”的一声按住不停颤抖的梅森,将染血的刀刃轻轻贴在他的咽喉上,然后……
“嗯?”
耳畔隐约传来细微的动静,微微蹙眉的管家本能扭头向后望去。
下一秒,他的视线正中央多了个黑洞洞的枪口。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的安森,将审判官左轮顶在了管家的眉心,果断扣下扳机。
“砰!”
梅森瞪大了他惊恐的眼睛,看着那狰狞可怖的脑袋在自己面前炸成了血雾。
不断喷血的脖颈上出现了安森冷漠的脸,没了脑袋的管家身体一阵阵的抽搐,像坏掉平的布娃娃似的倒在了地毯上。
淡淡的烟雾在他身下汇集,重新凝聚成衣摆。
咒魔法,【烟形人】。
这个魔法属于【亡灵迷雾】的一个分支进阶,可以在受到攻击的瞬间自动将一部分身体变成烟雾,抵消受到的伤害。
并且虽然本质上是“烟雾”,但无论密度和外表都可以根据需要,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缺点是准备繁琐,一次只能准备一个;而且因为是被动技能,只要受到足以被称为“攻击”的碰触就会被激活。
除了唯一毛病——甚至算不上毛病——这个魔法堪称完美,而且因为十分隐蔽极其不易被察觉,非常符合安森的性格:谨慎(怕死)。
因此在大量“刷题”之后,它也是安森掌握的第一批魔法,并且被列入“自创魔法”的参考对象。
就在安森因为试验新技能心情不错的时候,对面的梅森·威兹勒像是已经快要崩溃了。
“他…他他他……”
“他已经死了。”
安森从怀中掏出烟斗,叼在嘴边安慰道;他抬手摁住了仍在一个劲儿哆嗦的身体,两人躲到了餐桌下:“听着,梅森·威兹勒阁下,我们被袭击了。”
“对方既然能渗透你的管家,说明这是早有预谋的陷阱,既然是陷阱,为了确保稳妥,对方不可能就安排一个杀手。”
嗯,事实上至少有四个。
扣下扳机的瞬间,安森就已经同步激活了“异能”,将周围一切尽览无疑,无分巨细的映照在脑海里。
身后的窗户下,壁炉旁的窗帘后,还有头顶二楼的地板…三个穿着黑风衣的天赋者将自身的气息压制到几乎无法被觉察到的地步,正准备伺机伏杀。
“那…那该怎么办?!”
慌乱的梅森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清楚。
“没办法,先尽可能先和他们周旋——风暴师在港口有一个巡逻队两个哨站,我们要争取到他们发现这边的动静赶过来。”安森冷静分析道:
“为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梅森像啄木鸟似的飞快点头:“您说,我一定照做!”
“很简单。”安森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友好的微笑:
“装死。”
“没有问…嗯?”
梅森刚刚一愣,就看到他忽然举起了握枪的右手,反手握着枪管。
“咚!”
耳畔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那是他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声音。
几乎就在安森放倒威兹勒家主的同时,身后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响,一道挥舞双刀的身影冲进了餐厅。
背对窗户的他从脑海中看到了袭击者的脸孔:斧刻刀削般的脸颊,大到把风衣撑到紧绷的强健身体,青筋暴露的肌肤…还有一双嗜血的兽瞳。
他是狂猎骑士?!
这种血脉之力的特点是野兽般的战斗直觉与力量,也存在像前审判官队长劳伦斯那种反其道而行之,靠意志力获得强大防御力的异类,但大体都以近身肉搏战见长。
先拉开距离观察,避免硬碰硬…瞬间做出判断的安森对准身后扣下扳机,同时朝餐厅房门的方向闪避。
“铛!铛——铛!”
火花在空气中绽放,一柄长刀笔直的钉在了餐桌上,刀身从一整块鸡蛋土豆饼插进去,完全没入了整个桌面。
安森毫不诧异的一挑眉毛…如果刚刚再犹豫片刻,被贯穿的可就不仅仅是餐桌了。
觉察到房间内只有守备司令官一个人的气息,狂猎骑士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愕;但他没有迟疑,拔出利刃的同时向他迎面扑来。
呼——
安森发动了嘴角迷雾烟斗,同时举起刺刀做出格挡的姿态。
凌厉的刀刃撕裂了源源不断涌现的烟雾,狭窄的餐厅内响起了震颤耳鼓膜的尖啸。
“呲鎯——”
刀刃撞上了餐厅房门,火花迸溅的同时厚重的木门连带门轴被一分为二,像被完整切好的蛋糕似的掉落在地,仅剩半扇。
原本该被一分为二的安森在刀刃触碰的刹那发动【亡灵迷雾】,化作和周围完全相同的烟雾,从没有退路的墙角逃到了狂猎骑士身后。
眉头紧蹙的狂猎骑士猛地回首,整个餐厅已经被烟雾完全覆盖,彻底封锁了视野。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响指声。
“铛!”
狂猎骑士毫无征兆的举起左手的长刀,一道烟雾凝聚而成的长剑撞击在刀刃上应声而散,竟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响。
但他还未来得及惊愕,又有四五柄“烟剑”同时从三个方向朝他袭来,有快有慢,衔尾相连。
“铛!铛——铛铛铛铛……”
挥斩,竖劈,直刺,上挑,横扫……被烟雾包围的狂猎骑士不停歇的招架着四面八方的袭击,仿佛正同时和几十名敌人交战,仍不落下风。
两柄长刀在他手中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牢笼,无论袭来的烟雾是变成利剑、长矛、钉锤、连枷……都无法靠近狂猎骑士两步之内。
而在十步之外,全神贯注的安森飞快的挥舞着左手的刺刀,就像一位乐队指挥在挥舞他的指挥棒时那样。
咒魔法,【烟娱家】。
同样属于【亡灵迷雾】的进阶分支,这个咒魔法能让安森操纵施法范围内,所有可以被称为“烟雾”的东西,将它们变成自己希望的状态;当然,越复杂的东西就越费时费力,并且难以操控。
但这个状态却不一定非得是“实体”,比如说……
“砰——!”
无形的手榴弹在狂猎骑士身前炸开,尽管他已经尽可能的在闪避,但还是被爆炸击退了好几步,险些失去平衡。
抓住对方这一瞬间的破绽,挥舞着“指挥棒”的安森又制造出两团“烟火焰”,呼啸着向他袭去。
这个咒魔法的缺陷在于使用时必须全神贯注,对精力和注意力要求极高,一旦分神的话整个魔法都会直接失效…并且准备起来很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任何咒魔法和他最常用的【聚焰】相比,准备起来都很麻烦。
觉察到“火焰”袭来的狂猎骑士强行恢复了平衡,一边招架周围的刀剑袭击一边预备闪避。
可就在他以为自己避开了火焰的瞬间,那团灰色的烟雾突然亮起刺眼的金红……
“轰——!”
火光在他两侧炸开,同时迸发出的烈焰风暴,吞没了狂猎骑士的身影。
咒魔法,【升腾之火】。
既然所有火焰都可以靠这个咒魔法操纵,那么只要能掐住两个魔法的释放时间,就能做到无缝衔接,就可以将“烟火焰”变成真正的熊熊烈火。
“啊啊啊啊啊——!!!!”
烈焰中传出野兽般的嚎叫,两道刀芒裹挟着滚滚浓烟与火光,杀气腾腾的向安森所在的方向袭来。
他无法确定安森·巴赫的具体位置,但无论对方在哪儿他都必须离开这个充满烟雾的房间;敌人已经有所准备,突袭已经失去意义,
身体和衣服上还残留着烧焦痕迹的狂猎骑士挥舞着手中双刀,笔直的冲向正对面,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惊诧。
白鲸港守备司令官是一个旧神派,而且还是实力强劲的咒法师…必须尽快把这些转告给自己的同伴。
这与他们最开始得到的情报,完全不符!
呼啸的厉风声中,狂猎骑士从破碎的窗户冲出被烟雾封闭的餐厅;清冷的月光下,空荡荡的院落中除了躲在窗户下准备配合自己的同伴,再没有一个多余的身影。
躲在外面的黑衣人发现冲出来的身影是狂猎骑士,连忙收回了险些掷出的短镰。
安森·巴赫…仍在餐厅里?
狂猎骑士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忽然发现冲出来时裹挟在自己周围的烟雾,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不好!
半空中的狂猎骑士猛地转身,右手长刀借助肢体的惯性,尖啸着化作残影扫向背后。
“铛——!”
利刃与刺刀猛烈的碰撞,清脆的声响在整个院落上空回荡。
悦耳音符响起的同时,缠绕在狂猎骑士身上的【亡灵迷雾】也随之凝聚,恢复成安森·巴赫的模样。
附加了【锐风】的刺刀勉强招架了狂猎骑士的斩击,代价是安森自己半边身体近乎麻痹…但真正的杀招不在紧握着长刀的左手,而在他空空如也的右手。
身在半空的安森面无表情的迎向那双野兽似的眼睛,他伸出右手,扬起大拇指,将食指对准狂猎骑士眉心……
咒魔法,【猎杀】。
觉察到危险的瞬间,惊愕的狂猎骑士身体瞬间绷紧,野兽般的知觉让他的肌肉完成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动作,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然后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巨大的错误。
“砰!”
金红色的火光从空中落下,从手持短镰的黑衣人颅顶贯穿,滚烫的烈焰在他颈烧开了一个巨大的破洞,还连带着抹掉了他身后的一小片草坪。
单膝跪地的黑衣人身体微微摇晃,手中还紧攥着刚刚险些扔出去伤到狂猎骑士的短镰,“噗通!”一声重重倒地,鲜血在身下蔓延。
“洛铂——!!!!”
夜空下响起了狂猎骑士的悲吼。
安森果断抓住这个空隙,和狂猎骑士拉开了距离。
很好,现在四名刺客已经干掉了两个,一个在眼前,一个在楼内;接下来只要…嗯?!
安森突然一怔。
自己身后…响起了枪声!
还有第五个人?!
第四十六章 那贯穿夜空的一枪
冰冷潮湿的寒风在夜空中呼啸,肆意在白鲸港的街巷与建筑间徘徊,带走空气中最后一丝温度。
带着黑色猎鹿帽,还用围巾遮住脸孔的男人站在屋顶;他双手插着衣兜,厚实的黑色长袖风衣在寒风中仿佛船帆般鼓起,瘦高的身体则像桅杆一样,纹丝不动。
但若是凑近上前,就不难发现他身上的异样。
一身黑衣不仅与周围的夜色近乎融为一体,更是仿佛处在近乎半透明的状态,仿佛只是风中的幻影,根本没有半点鲜活生命应当有的气息。
皎洁的银月与周围房屋内映出的光亮之下,站在屋檐上的他周围甚至没有倒影。
他默默的监视着那栋三层小楼;尽管隔着相当一段距离,那里发出的声音和传出的气息对他而言仿佛并不遥远。
局面…很不好。
非常不好。
黑衣人紧蹙着眉头…作为守备司令官,安森·巴赫并非独自一人来到威兹勒邸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万万没想到,他身边竟然还有一个施法者?!
从打斗的激烈程度和隐隐能感受到的魔法反应判断,那名咒法师的实力相当强劲,甚至比自己过去在本土时遇到的旧神派还要更强一些。
看情况那三人恐怕还未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的战斗计划完全是按照安森·巴赫本人是一名天赋者(疑似圣杯骑士),身旁跟随一到两名护卫,以及要做好应对大批军队救援准备的。
现在局势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虔诚到要组建“守信者同盟”的守备司令官,身边有一位实力强大的旧神派施法者。
这让他相当紧张,因为实力强大的旧神派几乎很少单独行动,往往身后都会有一个组织…比较“古老”的,甚至拥有一个家族。
餐厅内的战斗仍未结束,觉醒了狂猎骑士血脉,同时最擅长突袭的德斯克似乎陷入了苦战;这不奇怪,一个准备充足的咒法师即便实力不济,也是极其的难缠。
撤退的想法,浮现在黑衣人的脑海。
可如果现在撤退,整个无信骑士团将彻底变成殖民地的一群流浪狗,同时也将失去最后救出同伴的重要筹码…除了向荒野逃亡,黑衣人想不到第二个下场。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德里克从窗户冲出了餐厅,和负责接应他的洛铂碰上了头。
但还未等他松口气,德里克背后的浓烟突然变成了安森·巴赫的模样。
守备司令官挡住了德里克的全力斩击,并且一枪打爆了洛铂的脑袋!
冷静的黑衣人瞬间心头一紧,神色中露出了些许慌乱。
但还未等他处理完刚刚数秒间所带来的巨大信息量,就又立刻出现了一件完全超乎他预料的事件。
“砰!”
沉重的枪声从对面楼顶响起,在威兹勒宅邸周围久久回荡。
黑衣人猛地抬头,朝着身侧水平的方向怒目而视。
“克里斯?!”
波动剧烈的情绪让黑衣人脱口而出。
这一枪打得太早了…安森·巴赫仍在和德里克对峙,不可能注意不到身后的枪声;他能理解克里斯的愤怒,但这么做除了过早暴露火力外根本毫无意义!
果然,安森·巴赫明显觉察到了身后的危险,从容躲过了背后袭来的铅弹。
不过也让黑衣人下定决心…情报有误,伏击失利,战力受损,还提前暴露了底牌,除了提前撤退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当然,即便是情绪激动,常年谨慎的他也将声音压得很轻;除非就站在自己身后,否则根本没有人可以听见。
“莉~莎~听~见~咯~”
稚嫩可爱的童声,在黑衣人背后响起。
嗯?!
黑衣人猛地向后转身,同时向一侧房檐边缘闪避。
大警长莉莎·巴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他身后,圆乎乎的小脸蛋上满是“我抓到你了”的可爱表情,手中还举着一个更可爱的…霰弹枪。
清冷的月色下,雷鸣响彻大地。
………………
“砰!”
背后枪声响起的刹那,安森毫不犹豫的向餐厅窗户右侧闪避;从声音判断这一枪是从自己左侧传来的,可以利用站在中间的狂猎骑士(德里克)形成射击死角。
而且也要避免仍躲藏在二楼的黑衣人突然从高处跃下,配合同伴对自己形成三面包夹。
光是一个狂猎骑士就很难缠了,和两名配合默契的天赋者对峙,再要提防远处的冷枪…安森稍微对自己还没那么有自信。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他刚刚所站的位置炸开了一个半径十厘米的土坑,泥沙四溅。
自己刚刚并没有看到铅弹的轨迹,再加上至少六百公尺的直线距离,对方极有可能是一名风骑士…安森心头一凛。
与此同时,挥舞着双刀的德里克已经迎面杀来,凌冽的刀锋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铛!”
附着了【锐风】的刺刀堪堪卸掉了对方大开大合的斩击,在刀刃上爆出一长串的火花;但德里克没有给安森喘息的余地,下一轮挥斩已经向他袭来。
咒法师的特点是拥有超强的距离感和变幻莫测的魔法,只要被纳入施法范围几乎就不可避免的会掉进对方预设好的陷阱。
不间断的进攻或许对体力消耗严重,但却是遏制咒法师,使其暴露破绽的方法之一。
“铛!铛!铛!铛……”
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毫无停滞的笼罩了安森全身,令他狼狈的连拔枪射击的余地都没有,还要时刻提防着远处的冷枪和埋伏在自己头顶的黑衣人。
德里克的体力就像是无穷无尽,不断用多余的攻击和走位封锁安森能够腾挪的空间,对自己完完全全不作任何防御。
他的目的非常明显——让安森无暇他顾,给身后放冷枪的同伴争取到绝佳的猎杀时机!
终于,安森再次被逼到了左侧墙角,和德里克正好差出两个身位;狂猎骑士用身体挡住了他向右闪避的空间,无论下一刀从哪个方向挥砍,他都只有两个方向能躲。
继续向左,或者从窗户重新躲进餐厅。
无论哪个,都逃不掉那六百公尺外的冷枪!
没有犹豫,安森向左后撤,迎面劈落的挥斩从自己反手架在小臂上的刺刀滑落,拽起炫目的火光。
一击失利的德里克这次却放弃了追击,甚至故意和安森拉开了三个身位的距离。
“砰——!”
枪声响起。
但声音和刚刚明显不同!
德里克一怔,脸上明显露出了有几分意外的神色,以至于忘记了要立刻追击。
安森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将“匿名眼镜”戴在了左眼,同时右手刺刀猛地向前挥斩,附着在刺刀上的【锐风】化作近乎透明的波纹,袭向德里克的面门。
“铛!”
利刃碰撞的音符在耳畔奏响,瞬间恢复理智的德里克挥刀击落了安森甩出的【锐风】,只是脸颊上还是多出了一道细微的伤口。
这实质属于【锐风】的变种魔法,削弱了威力将魔法变成了可以抛掷的武器,同时还巧妙利用了“风”的特性,即便被阻挡仍能造成些许的范围伤害。
并且因为二者十分相似——最简单的小魔法原本就差不多——甚至不需要重新准备,直接“清理库存”就可以了。
一记得手的安森并未停止挥斩,不断甩出更多的波纹,仿佛在试图和德里克拉开距离。
“铛!铛!铛!”
德里克不断击溃迎面袭来的波纹,残留的伤害在他的脸颊、脖颈、和下颚处留下一处处细小的血痕。
这些伤害都是十分轻微,但也并非完全不致命,他明显能感觉到安森的攻击一直在瞄准自己的咽喉和双眼。
但这还不是最危险的…他突然发现自己抓不住安森的行动了。
他就像是突然变得很没有存在感,只要一个恍惚,一个眨眼,一次失神…对方就会从自己视野中“消失”!
神经紧绷的德里克不断拉近和安森之间的距离,惊惶的同时内心生出几分烦闷;持续了将近数分钟之久,狂风暴雨般的攻势终于出现了些许凌乱。
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那几乎无可阻挡的攻势,【锐风】和匿名眼镜也只给安森争取了不到一分钟的喘息时间而已。
当然,安森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慌乱中的德里克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背对着餐厅窗户,并且和三层小楼之间拉开了至少三十公尺的距离。
无论躲藏在二楼的黑衣人究竟是天赋者还是施法者,拥有什么样的能力,这个距离都是限制的恰到好处,无法立刻和德里克配合形成包夹攻势,远程技能也很难避免伤及同伴。
不断阻拦试图近身的刀锋,拉扯着对方不和自始终保持两个到一个半身位的距离,安森静静地等待着某个绝佳的时机。
……………………
怎么会这样?
克里斯跪在寒风中屋檐顶,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栗,几乎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洛铂死了!
自己失手了!
赌上全部力量,甚至不惜破坏计划,主动暴露自己的一枪,竟然被对方这么轻而易举的躲开?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支造型奇怪的步枪,枪管比普通的前装步枪还要稍微短一些,但直径堪比某些老式霰弹枪,能从枪口看到里面造型奇特的膛线。
原本属于枪机的位置,被一个类似气罐的金属瓶所取代,枪栓也被改造成了类似用来“打气”的加压装置。
这是一支只属于“风骑士”的步枪,源自秩序之环教会总部,裁决骑士团的武器技术;在过去从未失手,但今天……
克里斯内心一阵恍惚。
对面的屋檐顶端也传来了枪声,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应该是小口径的霰弹枪;推测很可能是安森·巴赫的护卫,或者那位“小个子警长”。
克里斯并不紧张,他对“那个人”有信心,对方的隐匿技巧是自己所有见过的人当中最强的,即便是一般拥有洞察能力的天赋者或者施法者,都极难捕捉到他的存在。
果然…仅仅过去不到三四分钟,剧烈的枪声就已经停止,周围重新恢复了寂静。
拼命克制着愤怒和激动情绪的克里斯,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威兹勒邸的战斗当中;安森·巴赫在德雷克的猛攻下已经在节节败退,只能不断闪避。
德雷克…他在给自己制造机会!
克里斯心中一动,重新举起了怀中的步枪,感受着枪身中蕴含的力量,将准心对准那个杀死了洛铂的身影。
六百公尺的距离…安森·巴赫的身影在他的视野中,仿佛就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下面的街道似乎有什么动静。
很快,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急促而又迅捷,并且正在不断缩短和自己之间的距离。
急促但并不沉重的脚步声,快到能传来风声的速度,还有几乎无法觉察到的气息……
是莉莎·巴赫警长——那个小女孩儿?!
她发现自己了?!
等等,那家伙该不会是…不!现在他是被干掉还是逃跑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该怎么办?!
侵骨的寒风掠过,克里斯浑身打了个冷颤,按照那位“霰弹枪警长”的速度,自己最多还有二十五秒…十五秒内如果不跑掉,自己就会和在茶壶街被炸成焦炭的霍兰一个下场!
迟疑的克里斯死死盯着准星中央的背影,对准他的后颈,在预判了之后安森·巴赫的行动轨迹之后,果断扣下了扳机。
…………………………
“砰——!”
贯穿黑夜的枪声,在他背后响起。
无形的“子弹”急速靠近,安森开始在心底读秒——咒法师与生俱来的距离感,已经让他从上次的冷枪大致算出了双方的距离和子弹的速度。
三、二、一……
呼——
裹挟着厉风的长刀挥落的瞬间,安森的身影变成了一团烟雾,令刀锋落空。
紧接着子弹撕裂空气的低吼贯穿长空,贯穿烟雾,向德里克迎面袭来。
狂猎骑士瞪大了惊恐的眼睛!
第四十七章 全城搜捕
“咚——!!!!” 那是堪比六磅实心弹和包铁城门相撞发出的巨响,贯穿耳鼓膜的轰鸣震荡着周围的空气,崩裂的气浪掀翻了周围的草坪和泥土,在德雷克周围留下了近似手雷爆炸的痕迹。 架起双刀的狂猎骑士硬生生正面击碎了这一击,风衣双袖四分五裂,巨大的青筋布满了他的双臂和脖颈,太阳穴一阵阵的跳动,双眼也瞬间充血。 除了这些,风骑士的全力一击没给他造成丝毫伤害。 但对安森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等得就是现在! 尖锐的呼啸声中,随气浪飞舞的烟雾在空中重新聚集成实体,一支紧握着审判官左轮的右手从烟雾中伸出,枪口对准了德雷克的后颈。 转动的弹仓将最后一发铅弹送进枪膛,上面附着着安森为了感谢今晚这场宴会,精心准备的“大礼”。 咒魔法,【灰烬】。 这个魔法和【升腾之火】稍微有些关联,来自教派分裂时代某位咒法师的原创作品,效果是把某人或者某物变成柴薪,或者特大易燃物。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一旦被它点燃除非尽快逃离咒法师的施法范围,否则真的会被烧到只剩下灰烬。 听上去很无趣,准备起来也很麻烦,而且很多时候貌似也没什么必要…但对付某些顶得住手雷又生命力惊人的家伙,这个魔法可以成为绝杀。 比如说某个难缠的狂猎骑士。 据塔莉娅所说这位咒法师是从火刑柱上找到的灵感,并且也在最后快被击败时用来自杀;如果不是她动作迅速,安森极可能就无法学到这么“有创意”的咒魔法了。 至于是如何“动作迅速”…出于尊重**,他没多问。 枪焰喷涌,呼啸的铅弹袭向德雷克毫无防备的后颈。 “砰!” 伴随着破土而出的巨响,一根长枪突然从他脚下猛地刺出,向半空中的安森迎面袭来。 枪尖所指,恰好是他右手的审判官左轮。 铅弹和枪尖迎头相撞,敲砸而出的些许火星,令整个枪身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并继续刺向天空。 瞪大眼睛的安森死死盯着冲自己而来的“火枪”,金属的枪身在烈焰包裹下一寸寸化成灰烬,宛如垂死的凤凰,在发出最后的长鸣。 呼—— 火光在碰到他鼻尖最后一寸的时候,终于烟消云散。 几乎同时,身后威兹勒邸二楼的窗户突然传来巨响,一道挥舞长枪的黑影从破碎的窗户一跃而下,笔直的向安森背后扑来。 局势对自己非常不利! 落地的安森没有犹豫,果断举起审判官左轮,对准挥舞长枪的黑衣人连开六枪,同时用左手刺刀向已经转过身的德雷克甩出几道【锐风】,然后转身狂奔。 挥舞长枪的黑衣人一边闪躲,同时用枪尖飞快的弹开了几枚流弹,至少两公尺的长矛在他手中宛如活物,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滞。 一旁的德里克也已经转过身来,半透明的波纹在他刀刃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其中一道余波在他右眼角撕开了一道伤口。 直接无视这一切的安森继续飞奔,他的计划是重新进入威兹勒邸,至少要躲开六百公尺外的冷枪,再利用迷雾烟斗和【烟娱家】这个咒魔法和两名刺客周旋,争取一对一偷袭的机会。 就在他准备用手雷掩护退路的时候,却看到挥舞长枪的黑衣人没有冲向自己,反而拦住了想要冲上来报复的德里克。 “嗯?” 安森面色一怔。 对方好像是咬定了自己不会追击,甚至连像样的掩护也没留下,头也不回的向威兹勒宅邸外逃去。 几个眨眼的功夫,他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愣在餐厅窗户前的安森,还有他身侧血泊中另一个黑衣人的尸体。 外加某个还昏倒在餐桌下面的梅森·威兹勒。 确认了周围没有还在埋伏自己的“黑衣人”,安森叹了口气,他转而在一旁的尸体前蹲下,开始寻找对方身上遗留的东西。 对方看起来很年轻,大约只二十多出头的年纪,有一头很短的棕色头发和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除了和其他黑衣人一模一样的长袖风衣,还戴着一个圆顶硬礼帽,领口系着一面充当围巾的纹章旗帜,湖蓝色的旗面上绣着三柄相互交错,并用秩序之环相连的金色长剑。 这是个比较有价值的信息,拿回去问问小书记官是哪个家族的纹章…安森挑了挑眉毛。 除了这个,他身上只剩下一个还算充盈的钱包,里面居然还有几张崭新的钞票…虽然秩序教会发行的钞票在旧世界属于硬通货,但新世界基本上只认可贵金属货币。 因此能得出一个结论,此人抵达白鲸港的时间并不久;再参考下年龄,他多半是个新人。 让新人来负责暗杀自己堂堂守备司令官,嗯…要么无信骑士团人手紧张,要么就是他们并未把这件事看得很重,或者觉得其余人手已经足够完成任务了。 最后是他的武器,一柄连接着锁链的短镰,本身找不到任何特殊的地方,但作为一件中距离支援的武器还是合格的。 安森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整个暗杀团队除了那位“狙击手”,所有人都没有带枪。 不仅是他们,整个殖民地除了风暴师,拥有枪支的似乎只有城外的农庄,以及白鲸港议会中那些议员们的私人护卫。 步枪也好手枪也罢,在本土并不算什么“稀有物”,也从未对殖民地进行任何“贸易限制”。 这说明在风暴师抵达之前,白鲸港有人在刻意限制移民和普通殖民者拥有的武器数量,也能解释为什么瑞珀主教那么迫切的要拉上自己组建守信者同盟。 至于谁干的?嗯…这个一点儿也不难猜。 有能量垄断甚至控制殖民地的武器市场,让枪支火药变成稀有物的…除了哈罗德议长,还能有第二位吗? 将钱包和纹章旗帜收好,安森稍微犹豫了下,顺手将短镰也带在了身上——主要是为了防止对方还没彻底死透,或者藏着某些后手。 整理完这些,安森掏出审判官左轮,娴熟的将六枚普通铅弹和一枚【聚焰】塞进弹仓,对准尸体的脑袋和身体连开六枪。 看着被打爆脑袋和胸膛的尸体开始燃烧,他才放心的转身回到了宅邸餐厅。 此时迷雾烟斗的效果已经解除,餐厅内除了一片狼藉之外,就只剩下昏迷的梅森·威兹勒和管家的无头尸体。 和“黑衣人”相比,管家身上的东西少得可怜,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物品,只有一些随身携带的生活用品,零钱和手枪。 考虑到对方是威兹勒邸的管家和梅森的亲信,这个结果似乎并不令人惊讶,毕竟一位不常出门的管家身上又会带多少东西? 他已经对今晚发生的一切大概有思路了。 稍微清理了下现场,似乎又想起什么的安森掏出了刚刚准备用来掩护撤退的手雷,拽开拉环,扔向外面还在燃烧的尸体。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港口区上空回荡,很快便传遍了大半个白鲸港。 做完这一切,安森瞥了眼还躺在餐桌下昏死过去的梅森·威兹勒,随手拽过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坐下,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日记本和钢笔,一边写着什么一边静静的等待。 几分钟后,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安森不紧不慢的将写完的东西撕下折耗,再将日记本和钢笔放归原位。 很快,那身影就粗暴的一脚踹开屋子大门,紧接着外面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动静:桌子被掀翻,楼梯扶手被砸烂,衣帽架和鞋柜倒了,玻璃和陶瓷的家具在天花板和墙壁之间噼里啪啦,壁炉直接坍塌…… 宛如一辆横冲直撞,还在“嘟嘟”喷烟的火车头。 客厅、厨房、储物间、卧室、吸烟室、书房……在将整个宅邸都祸害得差不多之后,那身影终于冲进了餐厅,“砰!”的一声从门口跃上餐桌。 她一手叉腰,一手摆出鸣枪示警的姿势,在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的安森面前隆重登场: “大警长莉莎·巴赫出击——哇!” ……………………… 突然哭出声的女孩儿让安森一阵手忙脚乱,只能不停地安慰然后让她先哭够了再说。 在安森再三表示“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并不是莉莎的错”,以及“把坏蛋引到屋子里然后炸塌整个房子真是个好主意”之后,女孩儿终于破涕为笑。 “什么,你总共遇到了两个天赋…坏蛋?!” 安森面色一惊,这也就意味着除了管家,对方总共派出了五名天赋者伏击自己:“而且其中一个还被跑掉了?” “嗯。”莉莎面色一红,羞愧的挠了挠头:“那个坏蛋的气味非常淡,人也淡得好像只有一点点似的,莉莎只冲他开了一枪然后踹下了楼顶,然后就不见了。” 安森花了十秒钟的时间,理解了女孩儿的意思是对方的气息隐匿的很好,并且掌握着某种极其优秀的隐形技能。 “而且莉莎还见到他之前在附近别的街道,他只是打了个响指,周围的声音就一下子变得好小好小!” 像是生怕安森无法理解有多小,女孩儿伸出两个食指,将指甲间的缝隙放到他面前比划:“大概…大概就这么小!” 嗯,还掌握着一种大型范围性静音的能力…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自己这边打得这么热闹,城内风暴师的巡逻队仍然无动于衷了。 自己当时并没有觉察到魔法的波动,对方应该还是一个天赋者。 “但是莉莎干掉了另一个坏蛋!”女孩儿骄傲的扬起了小脑袋,从背后取下自己背着的步枪,像炫耀新玩具一样递给安森。 这是件相当精致的武器,不用想都可以猜到绝对不是在殖民地制造的,大概率也不是出资克洛维城那些专门生产劣质廉价品的军工厂,而是更加高端的技术和生产工艺。 而且枪身上还镶嵌着一个和那面纹章旗帜完全相同的镀金浮雕,就在枪托靠后的位置,看上去很像是后加上去的。 安森隐隐的猜到了什么。 “只准看,不可以摸哦,莉莎还要带回去自己研…研…研…研究呢!” 可怜的小脑瓜几乎涨红了脸,才想起这个特别“厉害”的单词。 “哦,那是肯定的。”回过神来的安森赶紧点头,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可是重要的犯罪证据,必须要由警长亲自带回去才更保险一些;并且在警长本人得出结论以前,所有人都不应该碰它!” “嗯~嗯!” 女孩儿得意的上下摇晃着小脑袋,脸上是幸福到快要冒泡泡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可不可以请莉莎·巴赫警长大人在返回军营之前,再帮安森一个小忙呢?”安森突然话锋一转: “只是带句话而已,不会耽误什么时间的。” “当然可以。” 莉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她飞快的将战利品背在身后,“啪!”的一碰鞋跟站直身体,郑重其事的向安森敬礼: “请下命令吧!” “嗯,你立刻去一趟议会区找到法比安,如果他不在就去找卡尔或者阿列克谢,让他们先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听清楚了吗?” “明——白!” …………………… “砰!” 面色阴冷的前近卫军军官踹开大门,来到议会外的广场前。 眼前空旷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整整六百名士兵——三百名线列步兵,两百名卫兵连战士,以及临时被召来的一百名骠骑兵。 他们全副武装,每个人除了怀中上了刺刀的步枪外,又额外携带了至少一枚手榴弹,背后还背着简单的,用于修建临时工事的材料和工具;骑兵们除了自己的武器,还牵着两门六磅骑兵炮外加弹药车。 背着双手的法比安目光扫过众人,冷冷开口道: “命令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 士兵们齐声吼道。 “那就出发!”法比安沉声道: “搜检全城,封锁所有重要交通枢纽与关键要道!” “抓捕无信骑士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