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3)真巧啊
这个矿洞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错综复杂。
除了目前仍在采掘的五条坑道,89的那张陈旧地图还标注出了很多条支巷,这些支巷相当古老,现在的矿工完全不知道它们的存在。我们给这些支巷分别编号、挨个搜查。原以为这个任务很简单,但是时间过了这么久,几十代白星矿工在地底下越挖越深、越挖越远,很多支巷比主坑道还要宽广,而且一路上还分出了无数岔道,有些支巷早已废弃,有些则是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不见了。没办法,我们只能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地慢慢探索。我们力量有限,不敢同时派出多支搜寻队,如果发生什么意外的话,那种损失是我们承担不起的。
好在那张发黄的地图大致还算准确,几条主要的巷道仍然保存好,从主大厅朝不同的方向笔直延伸。任务开始第一天,我们就在主坑道正下方发现了一条与它完全平行的支巷。
这条支巷非常隐蔽,入口在很早之前就被巧妙地封闭起来了,外表看上去和古老的石壁没有两样,我们费了很大劲才把入口炸开。支巷里面高大宽敞,两边的墙壁十分平整,看上去不像是用来采掘原矿石的,而像是某种特殊的用途。每隔一段距离,头顶就会出现一个黑黝黝的竖井,我们用探测仪检查后,发现这些竖井都与上面的主坑道连通。
难道这条支巷是用于作战的?难道说2000年前,也有一群白星人为了抵御外敌而躲到这里?那时的敌人又是谁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条支巷一定有一个秘密出口,当时的白星人绝不会把自己置于绝境的。对,就是这样,我越想越兴奋,马上召集来更多士兵,要求他们对这条支巷的每一寸都仔细检查。
但令人失望的是,这条支巷非常干净,既没有什么岔道,也没有什么机关,更没有找到任何秘密出口。尽头是一个空荡荡的石室,支巷在这里戛然而止,而石室的位置就在主坑道入口下方。无论当时是谁修建了这条支巷,他们反正什么也没有留下。
不管怎么说,这条支巷也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方,如果敌人从主坑道攻进来,我们可以通过那些竖井,从他们背后发动意想不到的袭击。检查完毕后,我吩咐士兵们在每个竖井都布置好警戒器,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了89。他既然能得到那份地图,多半也知道地图背后的故事。
“我不记得有过这方面的记载”,89听了之后也很困惑,“2000年之前,白星已经非常强大,战争主要发生在外太空,敌人已经不可能攻到我们的母星上来。那是我们的内部也非常团结,没有任何内乱的记载啊。”
“不过这也是个好事情。”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失望,他接着说,“无论是谁修建了这条支巷,从你说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是全身而退了。继续搜寻吧,说不定这样的秘密巷道还有很多。”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那些人有可能是全身而退,也有可能是投降了,更有可能是被消灭殆尽。但是从支巷入口的封闭手法看,他们不像是被整体消灭,敌人才不会有闲心去仔细封闭入口,他们多半是一炸了之。
我默默告退,刚走出不远,89就喊住了我。
“我想起来了,几百年前,我们一个殖民星球将军发动了叛乱,母星上也有人与他里应外合,这条支巷说不定就是当时那些人修建的。”
“可是时间不符啊”,我有些纳闷,“你说这张地图绘制于两千多年前。”
“有可能是后来加上去的”,他想了想,“在我得到这份地图之前,它可在白星上辗转了无数道手。”
是有这种可能,我点点头。“你说的那次叛乱,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这不奇怪,自从元宇统治白星以来,我们已经把过往的历史都抛弃了。”
“那后来呢?我说那些叛军,他们下场如何?”
“当然是被无情镇压喽”,他飞快看了我一眼,“也就是那次事件后,元宇给每个白星人都嵌入了‘最高控制权限’。”
原来是这样……不用说也猜得到,叛乱多半与“嵌入”有关。几百年前的叛军修建了这条支巷,几百年后,我们这些人走进了同样一条路,可真巧啊。
“对了,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份地图的?”
“很偶然的机会,你知道,术士总喜欢收集一些不合时宜的小东西,这也是我的最大爱好。”他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那么,我刚才讲的故事,不会影响到你的斗志吧?”
“怎么会?”我忍不住也笑起来,“刚才我还在想,这件事看似巧合,但也绝非偶然,我相信还会有更多发现的。”
“那就快去吧。”他拍拍我的身体,“有空的话我会告诉你更多白星历史,当然,前提是你愿意听。”
“我当然愿意听。不仅是我,所有人都应该学习历史。”我注视着他,“我们需要知道为什么而战斗。”
这条秘密支巷的发现还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所有人的干劲都被鼓舞起来了,探索进度大大加快。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们按照地图上的指示,探明了20多条支巷,保存完好的被标注出来,深幽难测的就直接炸掉堵死,我们还在一条废弃的坑道侧方发现了新的矿脉,储量非常丰富。大概当时的勘探技术还不够先进,所以他们就放弃了。在另外一条支巷尽头的密室里,我们还发现了大量储存得很好的武器和冶炼设备,尽管这些东西都非常原始,但有总比没有强。特别是那些冶炼设备,在89的改良之下,工作状态非常稳定,矿洞里原本只有少数小型冶炼设备,这个发现可算解决了燃眉之急。
现在整个矿洞比刚进来时安全多了,危险坑道都已被堵死,原矿石出产量大增,沙虫也不来添乱,冶炼设备又源源不断地提供优质能量,我们已经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外面的敌人发动过几次小型进攻,但是他们对矿洞的了解远没有我们深入,很快就被打退了。
但是,传说中的秘密出口,还没有找到。
矿洞上层探寻任务完成后,我们把战线开辟到了最底层。
按照那份地图记载,整个矿洞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开掘出了十二个层面,主大厅位于正中间那一层,各个层面由多条竖井和斜井连通。后来的矿工们又挖掘出了很多地图上没有标注的支巷,有些支巷还插进了层面之间,但是整个矿洞的结构没有大的变化。这么长时间以来,有些层面已经完全塌陷,现存的还有七层。各个层面之间的距离基本都是相等的,唯有最底下那一层与上层的距离最远,我们把这一层的探索放在了最后面。
我走在最前面,一整队士兵跟在后面。虽然地图上标注有多条道路通往最底层,但是经过探寻后发现,目前真正可行的路只有一条,其他路要么已经坍塌,要么绕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原地。很明显,在我们之前有人改造了这些通道,故意制造难度。
我走在最前面,一整队士兵跟在后头,这条路非常难走,坑道低矮狭窄,地面崎岖不平,有些窄的地方必须要爬着才能过去。而且坑道并不是直接垂直或斜着向下,一段是往下走,一段又是往上走,中间还有很多个急弯,有时候几乎要碰在石壁上,才会发现左边或者右边有一个非常小的洞口。我们放出了搜寻器,但很快就丢失了信号。
前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但是我却越来越坚定,这条通道肯定是被花了大力气改造,所以它一定是那条最正确的路。
钻过一条非常狭长的缝隙后,面前豁然开朗,我们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大厅。士兵们几乎都耗尽了力气,纷纷瘫倒在地。我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站起来继续搜寻。
大厅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线,探测器没有检测到任何其他生命迹象,就连沙虫也好像不愿到这么深的地方来。但是里面通风良好,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味,很快,我就在大厅弧形顶部侧面发现了细密的通风口,这些通风口一定和其他层面连通了。
我顺着墙壁绕行一圈,发现这个大厅是圆形的,地面和墙都十分粗糙厚实,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像是直接在地下挖出了一个洞穴。除了来时那个缝隙,也没有发现其他出口或者密室的迹象。
难道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就只是找到这个几乎全封闭的地下洞穴吗?地图上那些秘密出口在哪里?搜寻器还盘旋在头顶上方,徒劳无功地嗡嗡作响,一阵深深的失望在我身体内滋生出来。
“走吧”,我转身招呼士兵,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个非常细微的“啪嗒”声。
这声音虽小,但是在地底听起来却格外分明。“什么声音?”我瞪着还坐在地上的士兵们,他们茫然看着我。“安静!”我迅疾打出禁声的手势。
“吧嗒”,又是一声。
这明显不是我们的人发出来的,听上去好像来自于石壁后面,遥远的地底。
“啪嗒”,又是一声。间隔很有节奏,保持着同样的频率,所有士兵都听到了,同时举起武器,进入战斗姿态。
第四声响起时,我已锁定了声音来源,就在我们身后、大厅对面。“跟上”,我用密语下令,四个士兵跟着我迅速移动到对面。
对面仍然是粗糙的石壁,没有什么异常。那个“啪嗒”声还在继续,但是更加清晰,石壁后面一定另有机关。
我打开探测仪贴在石壁上检测,结果显示,这面石壁是纯自然构成,没有任何人为缝隙。“退后”,我打出手势,四名士兵呈扇形分开,五支激光枪同时对着石壁射出高能粒子束。只听见訇然巨响,石壁被炸出了一个大洞。大洞后面,是一大片明亮的金黄。
“流沙!”身后有人惊呼!
没错,那片金黄就是流沙!大洞后面的光线非常明亮,照在极大一片流沙上,一眼望不到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我就已经感觉到脚下的地面突然在倾斜融化,不停地朝流沙扑过去……
“退后!退后”,我疯狂地挥动着手臂。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4)发广告
看到他身体一天天在变化,我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绍伊夫仅凭无形的记忆,就能够改写一个地球人的基因,重组他的生理机制,使晓宇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生命体。他记忆的力量如此强大,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以前,蓝星人的记忆只在同族之间传承,外星生命能够传承记忆并且还会随之改变,这种事情我从未听说过,它让我对我们的记忆传承体系又有了新的认识。
我敢肯定,尽管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过不了过久,晓宇就能达到绍伊夫全部本领的80%。至于剩下那些,就交给时间吧。但是,随着晓宇的生命被逐步改写,他体内身为一个普通地球人的那部分也会逐渐消失。从此以后,他将不再拥有寻常的思维、情感和意志,人世间的法律和道德也将对他失效,他的自我与社会认知、行为的动机和能力将完全与地区人不同,困扰一个普通地球人的那些情绪和疾痛也将永远弃他而去。当然,他不会成为一个纯粹的蓝星人,但也永远不再是一个你们能够理解的地球人。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我不知是该祝贺他还是远远地怜悯他。
一个“另类”吗?这样的形容或许不是足够准确,但我知道,在这个蜕变的过程中,他的承受能力超乎想象,。经过了500万年的漫长进化,地球人这个柔弱的物种,仍然蕴藏着无限突变的可能,这实在让我惊叹不已。
“这小子现在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成天神神道道的,我都有点看不懂他了。”有次聊天中,吴磊突然向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或许吧,他正在消化绍伊夫的记忆,很正常”。我极可能轻描淡写,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晓宇身上的那些变化,他当然能够轻易感受到。
“我有点担心他。”
“不用担心他,有我在”。这句话听上去相当虚伪,我知道。因为我也没有多大把握。
“不要试着去理解他,你们仍然还是好朋友,接受他、支持他,这就够了。另外,请你记住,他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我摇摇头,躲开了他的眼神。
吴磊愣愣地看着我。显然,他对我说的话不以为然,对晓宇的变化同样一头雾水。不过还好,他没有继续深究下去。和大多数地球人一样,他是天生的行动派,永远聚焦于迫在眉睫的实际问题,虽然你们经常抱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但实际上几乎所有地球人都是这样干的。
这么干也没多大错,要是明天的面包还没着落,谁又会去关心地球变暖或者物种灭绝这些遥远的事呢?
他来找我是商量“蓝盟”1下一步发展的事。短短几个月时间,“蓝盟”扩张速度惊人,用他的话说,现在我们的组织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唯一的遗憾就是“凝聚力还不够强”,成员之间还是单向联系,互相还都没见过面,因此,他准备策划一场成员大会。
“也不用把所有的成员都召集起来,那可有好几千人,我甚至都不能告诉你一个准确数字,因为它随时都在增长”,吴磊兴奋地挥舞着双手,“我是这样考虑的,第一次大会,就先通知到高级会员以上,就这也有大几百人的规模。到时候你和那小子露个面,很多人对你们俩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你们露面绝对会引起轰动,对咱们的事业是大大有利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其实我也很好奇,这些人估计很多都不知道那块黑布在哪儿,仅凭吴磊他们几个忽悠,就心甘情愿地加入了进来,地球人还真是够奇妙的。
“也不必太看重轰动效应”,我想了想,“毕竟黑布的事,现在各国**都严格保密。咱们过于引人瞩目,我担心效果会适得其反。”
“明白明白,吴磊满不在乎地说,“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有数,上次那个首富2,你还记得吧,他虽然捐了那么大一笔巨款,但是千叮咛万叮咛,一定不要对外透露他的名字,也绝不可以借他的名头来做宣传。刘老师,你不知道,这些人精得很,他们就是想给自己买个保险。”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现在还记得那个首富差点在我面前跪下来,他是真把我当成“活神仙”了。
“还有一件事”,我突然想起来,“据我所知,警察已经盯上你们有段时间了,务必要谨慎小心。”
“为什么?”他满脸诧异,“我们又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们这是要自救啊!”
“这很好理解。那块黑布的存在,现在还处于严格保密状态。但是‘蓝盟’现在已经发展成为这个城市不容忽视的一股地下力量,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并不清楚,自然会盯紧点。另外,据我猜测,本地警察,可能并不知道黑布的事。”
“噢,我知道了,黑布远在天边,但‘蓝盟’就在眼皮子底下,不可不防啊。”他摸了摸后脑勺,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看上去有点滑稽。
“还有,我发现有人在外面发传单,他们和组织的关系我不太清楚,但是传单的内容非常夸张,希望你有时间能去关注一下。类似这样的行为,可能会让‘蓝盟’变味。”
“我也收到过”,他得意地咧着嘴,“没啥大不了的,主要内容就是我们之前的那篇帖文,就是搞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影响确实不好。这样,我马上去理一下这件事。咱们早有禁令啊,一切行动都得通过组织。嗯,看来是得开个大会统一一下思想、再次明确一下要求!”
话音刚落,他就腾地站起来,急匆匆跟我打个招呼,转身就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点了点头,这人可真是一个高效率的行动派呢,如果所有的地球人都能像他这样,那很多事情要简单得多。
就拿寻找蓝雪之子这事来说,司令官回母星之前,曾向地球上极少数**高层通报了这件事,并希望他们能够协查。当然,司令官只是希望他们能够提供28年前那个蓝雪之夜,所有出生婴儿的具体资料,但并没有说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其实不算太难,因为那场蓝雪在地球上实在是太罕见了,相信很多国家机构都保存了这份资料。而且绍伊夫已经查明,当时一共出生了73800个孩子,其中有12个孩子携带着前任司令官的全部记忆,我们已经找到了5个。
剩下7位在哪里呢?
地球上每个婴儿都有出生证明,上面详细记载了他/她的出生时间和地点,这张证明会伴随其一生,从幼儿园到大学,从就业到结婚,再到生病、就诊、住院直到最后死亡。他们就是依靠类似这样的证明来管理每一个人,古老但是有效,还不算是最坏的办法。
把出生证明匹配那场蓝雪飘落的时间和地点,检索出这些孩子现在的居住地、工作情况和其他一些资料,应该不是太麻烦,但是他们的效率实在堪忧。他们所谓的秘密机构专门安排了一个人,定时和我联系。但是每次我问到这件事的进展,他总是翻来覆去重复着同样的话:“别着急,已经安排下去了。正在进行中,很快就有结果了。请再耐心等等吧……”类似这样的话听多了,实在让人很难不郁闷。幸好,他还没有要求我先走流程、再填一摞表格、然后回母星去开个介绍信什么的,身为外星人,我多少还有一些特权。
当然,我完全可以自行进入他们的数据库,想要什么资料直接调取就是,他们的重重防火墙根本挡不住我。但是我又有点犹豫,这样做的话是否不太礼貌,而且,也不符合蓝星与其他外星文明交流的准则。
我还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他们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效率如此拖沓,是因为他们怀疑我们在搞什么鬼,所以留了一手——指定时间、指定地点出生婴儿的全部资料?蓝星人为什么关心这些孩子?这对他们很重要吗?他们到底想干吗?基因重组还是人种迁移……我都能想象得到那些大小官僚们被告知此事时,他们写在脸上或藏在心中的深深疑问。说不定他们已经在着手秘密调查,只是刻意瞒着我,如果找不到答案,多半他们不会痛痛快快地把这些资料交出来……
乱,实在是太乱了!
要是绍伊夫还在就好了,他总是那么沉着冷静,总能想出恰当的办法,再复杂的局面也能够快刀斩乱麻。我现在真是无比怀念他。
可是他已经不在了,也没给我们留下更多的线索。寻找蓝雪之子一直是个秘密任务,以前由他单独负责。身为顶级武者,他向来独来独往,很少跟我们分享相关信息,到底具体怎么做连司令官也不知情。所以我现在既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当年那七万多孩子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从七万多孩子之中分辨出十二位蓝雪之子。何晓宇传承了他的记忆,我原本认为他一定知道,但是当我问起他时,他却一脸茫然。或许,这部分内容,就在那剩下的20%技能之内……
“蓝盟”的事就暂时交给吴磊他们吧,三石和西卡对此也挺热心,自从上次几个人见了面,他们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热心地推动此事,据说发展得还不错。虽然暂时比不上吴磊这边的规模,但还是有500多忠实会员了。白星人在地球上也已经全军覆没,估计两三年内都不能再派出后续部队。地球上,各国**都已经开始秘密研究如何破解那块黑布,虽然对外还严格保密,但高层们对此都极为重视。其他事情都已经走上正轨,只有这件事还没有一点头绪。毫无疑问,现在我和晓宇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剩下的蓝雪之子。
可是该如何下手呢?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何晓宇主动贡献了一个主意——发广告!
“发广告?”听到他的话,我半天没回过神来。他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对,发广告。”他看上去极为冷静,“蓝雪之夜的具体时间和大致地理范围我们是知道的,到那些地方去,通过各种手段,报纸、电视、电台、网站、社交媒体,这些都用上,刊登寻人启事,寻找那天晚上出生的人。”
“以什么理由呢?”
“理由多得很,但是以我的意见,什么都不说,就是单纯的找人。”
我摸了摸下巴,单纯的找人?没这么简单吧?
然后呢?(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1)重金寻亲
在我的意识里,一个念头最近越来越强烈——寻找剩下的蓝雪之子,赶快!
这不是我的念头,我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冒出来的。但是它相当顽固,就像在我的大脑里设了个紧急事项,随时随地都在提醒我。或许,这就是奥巴说的,绍伊夫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和我对话?
怎么找?从哪儿开始?如何辨别?我反问它。
寻找剩下的蓝雪之子,赶快!它从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驱使我赶快行动——不要耽搁了,赶快去做。在做的同时,你就会得到答案!——它就是这样回答我。
好吧,我去找!
可笑的是,奥巴也不知道怎么做,他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我身上。
“司令官走之前,已经提请各国**协查。”他看上去有些无助,“或许很快我们就能得到足够的线索。”当我告诉他我也不清楚绍伊夫的寻找方式时,他的表情就一直是这样。
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办法,我从来不对所谓的有关部门报多大兴趣。他对地球人这种莫名的信任,有时候令我相当失望。要不是奥巴坚持反对,我早就侵入他们的数据库了。
“发广告。”
“发广告?”他惊讶地看着我,就好像我身后站了一个白星人。
“对,发广告。蓝雪之夜的具体时间和大致范围我们是知道的,到那些地方去,通过各种手段,报纸、电视、电台、网站、社交媒体……大量刊登寻人启事,寻找那天晚上出生的孩子。”
“以什么理由呢?”他下意识地摸着光滑的下巴,这是他在困惑时的标志性动作。
“理由多得很,但是以我的意见,什么都不说,就是单纯的找人。”
“这么简单吗?如此必定会引起相关机构的注意,我不想把我们与地球人的关系搞僵,我们与外星文明接触时有相应的准则,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吗?“绍伊夫的记忆中,关于准则的部分很少。”
“我不太赞成这么做,身为一名传送者,我必须严格遵守那些准则。”他很坚定地看着我。
好吧。“那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他沉默不语。他没有,我能感受到他的尴尬。
“要不然,我们采用一些巧妙的方式,既不会引起那些机构的注意,又能够达到我们的目的。”我换了一种比较柔和的语气。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在等我继续。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对于地球人的了解都不够深,你总是对他们抱着一种单纯的热情,我以前的经历也非常狭窄。像这种事情,还是得找他,他的一些办法虽然不太靠谱,但往往很奏效。”
奥巴知道我说的是谁,没错,就是吴磊。
不出所料,我们找到吴磊表明来意后,他脸上立刻浮现出骄傲的表情,“一个纯种外星人,一个被外星人附了体,你们两个都搞不定的事,我能有什么办法?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人口流动这么大,谁知道这些人会搬到什么地方去?你们手上只有时间和地点两个线索,现在地点线索又靠不住,无异于大海捞针,很难呐。”说话同时,他还斜着眼睛看着我,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
“总体的思路已经有了,只是请你想一个巧妙的说法,让这个广告看上去不会让人起疑心。”我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不好办啊”,他使劲摇着头,“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现在是骗子太多,傻子都不够用了,什么重金求子、无息贷款、兼职刷单、酒托饭托……还有什么各种各样的成功学大师,一般人早就免疫了,现在要想成功骗到人,技术含量很高的。”
“你说什么呢!我们又不是骗子!”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这么不靠谱。
“你们又不想实话实说,又要让人心甘情愿的来,那还不是跟骗差不多吗?”吴磊瞪我一眼,又转了转眼珠,“我倒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奥巴急切地问。
“重金求子啊,这个骗术虽然早就烂大街了,但始终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见还是有市场的。你们想啊,一般人对这个早就免疫了,现在还能上当的,那肯定不是一般人。正好,你们要找的不就是不一般的人吗?”
“重金求子是什么?”奥巴怔怔地问。
“他胡说的,走吧”,我起身就往外走,被奥巴一把拉住,“别急,晓宇。”
“吴磊,我教你们初中那时候,就发现你很聪明”,奥巴非常诚恳地看着他,“不久前你第一个提出要自救,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就把‘蓝盟’搞得有声有色,我心里也很高兴。你知道,记忆对于我们蓝星人非常重要,寻找剩下的那些蓝雪孩子,也是绍伊夫的夙愿。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能帮助我们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你愿意吗?”
“我肯定愿意啊”,吴磊嘟囔了一句,“我也想看看其他那些蓝雪孩子长什么样,有什么过人之处。刚才我不是才提了个头吗?但有人就是不爱听啊。”
“他不会不爱听的”,奥巴看我一眼,“我觉得你刚才的话挺有道理,请继续。”
“这个啊”,吴磊掏出一支烟点上,“我是这样想的,所有的骗术之所以能成功,就是最大程度地利用了人性的弱点。人性的弱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怎么说来说去还是骗术啊?这小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听他说下去”,奥巴不动声色地用密语传给我。
“照我看,人性的弱点有两个,一个是爱贪便宜,一个是爱凑热闹。重金求子就完美地利用了人性这两个弱点。当然,我们不能采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那样不仅丢你们的脸,也丢我的脸”,他拿手指了指我们,得意地吐出一个烟圈,“但这个思路我们可以借鉴。你们不就是要找那天晚上出生的孩子吗?我们可以编一个‘寻找失散亲人’的故事,就是说多年以前,因为咱们家家境贫寒,孩子刚生下来无力养活,就悄悄送了人。现在咱们家事业有成、万贯家财,要啥有啥,什么都不缺了,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有个亲人流落在外,现在生死存亡也不知道,老父老母一提起这事就流泪满面,甚至死不瞑目啊。现在二老已经过世,临终时唯一的遗愿就是一定要找到这个孩子,花再多的钱也不在乎。因此现在的重点,就是要千方百计找到那个当年失散的孩子,找到以后也不为啥,就是图个一家团圆,愿意认祖归宗非常欢迎,不愿意也无所谓,总之是要给一大笔钱,以弥补当年的遗憾。对,这个主要是为了打消孩子现在父母的顾虑,以防他们不愿意告诉孩子真相。至于这个孩子呢,当时刚生下来就送了人,性别不知道,有什么特征也不知道,只知道出生时间,就是蓝雪之夜那个时间。另外,提供线索者定有酬谢,对,一定要重奖,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开了,广告效应倍增啊!”
“哦……”奥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会意的微笑。
“有个漏洞”,我想了想,“怎么可能不知道性别,哪个父母会不看清楚孩子的性别,就糊里糊涂地送人?”
“那你知道剩下那些蓝雪孩子是男是女吗?”
我看看奥巴,摇了摇头。
“那个绍什么、绍伊夫,有跟你们讲过吗?”
奥巴看看我,又摇了摇头。
“那不就完了吗?”他狠吸一口烟,把烟头摁熄,“既然这样,就千万不能限定性别,只能广撒网。再说,当年这些事可一点都不少见,小孩刚生下来,连父母面都没见到,转眼就被送了人家,这种事多了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我有些不解。
“你别管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知道”,吴磊挥挥手,“其实这个方案最大的漏洞还不是你说这个,而是大部分孩子毫无疑问都是父母亲生的,他根本就不会相信自己是被抱养的,看了你们这个广告,最多一笑了之,根本就不会上钩。这样一来,我们就损失了很大一部分潜在客户,得到的线索可能非常有限,这个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尽管他用的“上钩”、“潜在客户”这些词语听上去很别扭,但不得不说,他分析的有点道理。“那又怎么办呢?”
“怎么办?凉拌!”吴磊又掏出一支烟点上,“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提供线索者定有重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人总有几个亲戚朋友吧,总记得几个亲戚朋友的生日吧?只要他周围恰好有那么一两个亲戚朋友的生日与蓝雪之夜对得上号,他就冲着这个奖,多半也会主动跑来提供线索的,哪怕他知道他那些亲戚朋友都是父母亲生的,但他不会跟钱过不去啊。咱们也要做得大气,只要你提供的线索对得上号,不管对方是不是亲生的,咱们都要发钱!”
我们一时都沉默了。
“那可能需要不少钱。”奥巴突然说。
“钱不是问题”,吴磊很豪气地一挥手,“咱们组织现在有钱。再说,寻找剩下那些蓝雪孩子,也是‘蓝盟’应尽的责任。说不定通过这个大行动,我们顺带还真能找到不少当年被抱养,甚至被拐卖的孩子,要是真能让他们与自己亲生父母团聚,也算是我们为社会做贡献了。”
“非常好,我特别赞同你刚才这句话。”奥巴郑重其事地说。
“应该的、应该的”,吴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羞涩,“还有,广告也不要局限在蓝雪落地那些区域,最好扩大范围,要我说,最好弄它个全国覆盖!”
“有那个必要吗?”我忍不住问。
“当然啦,广告就是这样,你知道大部分花出去的钱是无效的,但你不知道哪些部分是无效的,没办法啊,要扩大影响力提高知名度,就得这么干。你看看那些所谓的知名品牌,哪一个不是把广告做得铺天盖地、拿钱使劲砸?”
我知道他以前开过广告公司,也成功忽悠过一些小客户,但是还没有听说哪个全国知名品牌找他合作过。看来策划一波铺天盖地的广告,也一直是他的夙愿啊。
“全国广告暂时不用了”,奥巴沉吟着,“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你说的其他部分都可行,我们就来搞一场‘重金求子’……”
“是‘重金寻亲’”,吴磊马上纠正他。
“对,‘重金寻亲’。”
“故事就是我刚才想那个,依据就是出生证明,必须要是蓝雪之夜那个时间出生的才算数。”
“对”,奥巴看看我,“先把广告发出去,我想应该能找到一些孩子,至于找到他们之后如何分辨,只有到时候再说了。”、
我默然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2)女服务员
“林汉——林汉——”
好像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我的名字……
我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很暗,窗外也还是黑色的。
口有点渴,我转过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还躺在那个沙发上。这么说,我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早上好”,屋内突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女声。
房间里有人!我一下子坐起来四处张望。谁在这里?昨晚到处都检查过,她什么时候进来的?
“早上好,你是谁?”那个声音听上去就在身边。但除了我之外,这个房间里没有别人。
“我是你的服务员,先生。”这次听得更清楚,声音就来自对面墙上。
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一个类似智能语音助手的东西。
“您有什么需要吗,先生?”声音听上去更加甜美。
我放松下来,刚才有点过敏了。“哦,我有点渴,有什么喝的吗?”我看了看,房间里好像没有小吧台,也没看到什么饮料。
“好的,先生,您想喝什么?绿茶、咖啡、果汁、牛奶?或者你最喜欢的冰红茶?”
它怎么知道我喜欢和冰红茶?我愣了一下,“就来杯纯净水吧,谢谢你。”
“不客气,请稍等。”
我在沙发上坐好,理了理头发和衣服,隐隐有点期待,等会会看到蓝星女人吗?
但是很快我就失望了。过了不到半分钟,我面前玻璃茶几的面板中间陷了下去,等它又升起来时,一大杯纯净水出现在上面。那个甜美的女声又响起来,“你的水准备好了,先生。”
我端起杯子,索然无味地喝了一口,早知道该要瓶啤酒。
但是没对,等我吞下去的时候,立刻就意识到这绝不是纯净水,而是——
我又尝了一口,没错,绝对是正宗啤酒!
“您还满意吗,先生?”那个女声问。
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杯子,无色无嗅完全透明,这显然不是啤酒啊?
“这是纯净水?”
“不是的,先生,这是啤酒。因为我刚才发现您更想喝啤酒,所以我就临时变换了味道。”
我吃惊地差点把杯子掉到地上。“你能感知到我心里的想法?”
“我是这里的服务员,先生,为下榻贵宾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是我的终极目标。我能提前探知到贵宾对服务方面的任何需求,然后尽我所能予以满足。不过请您放心,先生,除了服务方面的需求,我不会探知到你的任何**,当然,我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
说完之后,它好像还轻轻地笑了一下。但在我听来,却有种毛骨肃然的感觉。
我慢慢把杯子放到茶几上,“是吗?那你说说,我现在在想什么?”
“您可真有趣啊,先生。”它像是又在捂着嘴轻笑,“我猜您是想问现在几点了?”
我颓然仰靠在沙发上。
“以地球时间计算,现在是早上5点半,来接您的人还早,您要再睡一会吗?”
“不用了。对了,您怎么不问我饿不饿?”
“我知道您不会饿的,先生,我们的星球环境非常宜人,新鲜的空气和充足的阳光就能为您补充足够的能量,在我们星球上,无论您来自哪里,永远不用担心饥饿。”这次,它的声音甜美中又带了一种自豪。
原来是这样,我确实没感觉到饥饿。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怎么还是黑的?”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光线慢慢变亮,音乐声又响起来,不过这次不是昨晚那种偏柔和的,而是换成了一首欢快的曲目,面前的窗户也渐渐变得透明。外面天色已经大亮,蓝天、绿树和远处的大海都看得清清楚楚,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美好的一天从早晨开始”,它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黑夜无论怎么漫长,白天总会到来。尽情拥抱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吧,尽情呼吸每一口新鲜的晨风吧,对着全世界和您爱的人大声说:早安……”
天呐!
我正想抬手制止,身后那个充满激情的聒噪陡然停止。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您喜欢这样的晨间问候。”它又换成了甜美的女声。
“没什么,我只是还有点不习惯”,我感到有些歉意。“对了,刚才你说有人要来接我?”
“是的,先生,司令官派人来接您出席招待会,他将在8点钟准时到达。”
“什么样的招待会,你知道不?”
“抱歉,先生,这方面的情况我不了解,但是据我所知,驿馆里很多贵宾都接到了邀请,他们会和您同时出席。”
哦?看来昨天的预想实现了,我会看到其他星球的外星人,还有很多……
我低头看看自己,还是昨天那身衣服,这样出席招待会是不是太寒酸了?
“先生,已经为您准备了合适的礼服,就在房间那边的衣柜里,您可以试一下,如果不满意请告诉我。”
我已经适应它不用询问就直接回答这种方式了,径直走过去开打衣柜,一件亮晶晶的长袍挂在里面,还有衬衣和长裤,旁边挂着一根腰带,底下摆着一双长筒靴。
我把长袍取下来,拿在手里,有点迟疑。
“傍边就是舆洗间,先生,您可以在里面换上礼服。请放心,您在舆洗间时,我是不会来打扰的。”
我暗暗叹口气,提着礼服和配套的腰带、靴子走进舆洗间。里面很宽大,有一整面墙都是镜子。我依次穿上衬衣、长裤,再套上长袍,套上长筒靴,系好腰带,对着镜子照了照。衣服很合身,面料也很轻柔,穿上去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没穿,但是看上去却相当挺括。我又来回转了转身子,不错,这身礼服竟然把我也衬托得有点高大挺拔了,特别是配套的古色古香的腰带,蓝星人品味还不坏。
男人就该有一身好衣服。我突然想起这句话,好像是以前一位女同事说的,她还说过一句话,没有丑男人,只有衣品差的男人。可惜,她没有机会看到现在穿着这身礼服的我。
我对着镜子自嘲地笑了笑,突然心一动,试着喊了句,“服务员。”
没有回答。
我又提高声音喊了一遍,仍然没有回答。好吧,看来它说的是真的,这里应该是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
我走出舆洗间,刚带上门,就听见那个女声用一种惊叹般的语气说:“先生,您真得很英俊!”
“谢谢”,我抿了抿嘴,坐回到沙发上。“接我的人还有多久到?”
“还有两个小时,先生。这段时间,您想做点什么吗?”
做点什么呢?我想了想,“要不,你给我介绍一下蓝星吧。”
“非常乐意,先生。”
房间里慢慢暗下来,对面墙壁上浮现出一幅缓缓旋转的星图,“在浩瀚的宇宙中,分布着亿万个璀璨的星球,蓝星,就是其中最美丽的之一……”
画面音随之徐徐展开,“蓝星位于古老的双鱼座之中,是这个星座距离地球最近的行星,它的体积只有地球的1/16,引力只有地球的1/2,因此,在蓝星上奔跑跳跃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情,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你可能会飞起来哟……”
打住打住,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能不能别科普我,稍微有趣一点?”
那个甜美的女声犹豫了一下,“对不起,先生,这个视频是我们为外星贵宾精心准备的。你刚才说的‘有趣点’是什么意思,我不太了解呢?”
我在心底冷冷笑了一声,看来这个智能语音助手也不是太智能啊。
“这样吧,我提几个问题,你来回答好了。”
“好的,先生。”它回答得很轻松,看来它经常面对类似的问题。
“我住的这个地方是哪儿?”
“您住在蓝星的星际驿馆啊,先生。”
“这个我知道”,我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的意思是说,这个驿馆位于蓝星哪里?”
“哦,我明白了。先生,星际驿馆位于蓝星首岛,也是蓝星最大的城市。”
“首岛?我们是在岛上吗?”
“是的先生,蓝星表面90%都被海洋覆盖,其余部分都是大小不同的岛屿,如果您看完刚才的视频,就会有更深一步的了解啦。需要我为您继续播放吗?”
“不用不用”,我赶紧制止它,“这么说,你们都生活在岛上。”
“是的先生,我们蓝星人都生活在岛上,但一年中有部分时间,我们也会去海上度假。尽管我们的岛屿都非常美丽,但海洋才是蓝星最有魅力的部分,我们爱岛屿,更爱大海……”
“好了好了”,这个智能语音助手不仅不太聪明,还有点啰嗦,我抓住机会继续问下去,“你们蓝星人都长一样吗?”
它明显又愣了一下,“对不起,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就是说,你们每个人从外表看上去都没有差别?”
“不是啊,先生,我们每个蓝星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差别非常明显,每个人都传承了不同的记忆,承担不同的职业,拥有不同的经历,获得不同的荣誉,可以说是千差万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哦……”它像是突然卡住了。
“对不起,先生,我忘了您是外星人。是的先生,在外星人眼中,我们的差别微乎其微,不过没关系,只要您在蓝星生活一段时间,就能很快明白我说的话。衷心祝愿您在蓝星期间生活愉快,有什么需求随时可以找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我把手掌重重地拍在额头上,它立刻停下来,过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很好”,我无助地把手放下,想了一想,又问,“你是女性吗?”
“女性?”它好像又困惑住了。
“女性,女人。就像地球上,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我是男人,你是女人吗?”天呐!
“哦,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它发出了一声轻笑,“对不起,先生,请务必原谅我的失误。为了接待您,我最近一直在学习与地球有关的知识。这些知识实在是太丰富了,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全部都记住。但是请放心,先生,对于你的一些个人喜好,我一直牢记在心呢……”
“真像……”我悄悄咕哝了一句,但还是被它听到了。
“对不起,先生,你刚才好像说的是‘真像’?”
“这无关紧要,对了,你是女性吗?”
“我不是女性,先生,恐怕让您失望了”,它又像是捂着嘴轻轻笑了一声,“我只是您的服务员,我是没有性别的。不仅是我,我们蓝星人都没有地球上所谓的‘性别’,后者说,我们只有一个‘性别’。不仅在蓝星上是这样,据我所知,很多外星生命都没有地球上那种截然不同的‘性别’区分呢。”
哦?
“没有‘性别’区分,那你们怎么?”我想了想,找了一个不那么尴尬的词语,“你们怎么繁衍后代呢?”
“是这样的,先生,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我们找到了一种独特的方式,当然,也是契合蓝星生态环境与社会文明的方式,来繁衍我们的下一代。这种方式在您看来或许有点奇怪,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效果非凡呀。”
“具体来说呢?”我把身子向前倾,专心听它回答。
“这是很专业的话题了,先生,我恐怕不能很好地向您解释,但我尽量用浅显的语言。对了,先生,我不知道您对生育方面的问题还抱有这么大的兴趣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先生,司令官派来接您的人到了。”它如释重负地说。(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3)地底金蛋
白星人有三大天敌:沙虫、沙暴和流沙,这其中最难对付的,就是流沙。
沙虫虽然凶残,但只要白星战士结伴而行,在强大的火力面前,它们还不是对手。沙暴虽然不能用武器击退,但是它出现的很有规律,一般天黑时才来,只要远远看到它卷起的铺天盖地的沙墙,马上就找个沙丘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那多半也会平安无事。唯有流沙,来无影去无踪,有时候你正在和同行的人说话,转过身去他就不见了人影,地上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不用再找,他已经被流沙吞噬干净了。所以我们之前在大城外行进时,都会把队形拉得很开,还要在外围布置很多警戒哨位,可以说是小心万分。
但在这地底深处突然冒出来的流沙面前,以前那些经验完全不管用。事后回想起来,当我喊出的那声“退后”还在圆厅里回荡时,脚下的地面已经完全陷落,我被拽下去之前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半队士兵已经不见了。
坠落、坠落,不停地坠落,身体周围全都是金黄的沙粒,正疯狂地把我整个往下拽。努力保持清醒,尽量蜷缩身体,不要到处乱抓以防意外损伤……我下意识地在记忆里搜寻那些标准自救程序,拼命把身体折叠在一起,把武器紧紧握在胸前。然而没有用,身体仍然不停往下坠落,流沙就像融化了一样,丝毫承托不住我的重量。
整个坠落过程持续了有五分钟,在我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之前,一切好像突然慢下来。
身体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下坠不再继续,身体下面就是坚实的地面。我迅速打开自检程序,还好,没有受伤,武器也在。
我抬起头,刚才那些如同融化了的黄沙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周围全是粗糙的石壁,顶上极高处有亮光射下来。我是被流沙带到地底了吗?它们又到哪儿去了?
我扶着石壁站起来,看了看周围,这里应该是地底的一个天然裂缝,两边的石壁就像是被撕裂开一样,很不情愿地退后,又迅速在尽头两端合在一起,但奇怪的是,地面却异常平整,像是经过了特别加工。
其他人?我猛然想起来,如果我能被流沙带到这里,那么其他人多半也在附近!
果然,在缝隙尽头的地上,还有一堆模糊的黑影,我迅速跑过去,他们都还躺在那里。
有一两个已经恢复了意识,其余人都还处于昏迷状态,我把他们一一唤醒,大家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开始进行自检。有部分士兵在坠落过程中弄伤了手臂和腿,还有一些武器不见了,但幸好,这些损失都还不是大碍。
我们开始考虑怎么回去。流沙可能还回来,这里非常危险。本来每个士兵都配备了小型助飞器,但是现在大部分都不见了踪影。这个地底缝隙非常高,而且两边的石壁在上方逐渐向前倾斜,合拢成一道细缝,要徒手攀爬上去非常困难。
就在我们万分焦虑之际,头顶响起熟悉的“嗡嗡”声,有人把探测器放下来了,“这里,这里”,我使劲朝上挥手。看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被流沙拽下来了,上面还有幸存者。
探测器落到我们中间,通讯连接顺利建立,“77,你们损失情况如何?”幸存队友的声音从探测器传了出来。
“有几个人受伤了,但都还活着。你们那里呢?”
“圆厅垮塌了2/3,我们这里还剩下五人,但都没有受伤。”
我没有回答。刚才已经检查过,落停在地底缝隙的只有七人,也就是说,流沙带走了四位队友。
“你们自己能上来吗?”他们在上面焦急地问。
“不行,我们只有三个小型助飞器可用,带不了所有人。”
“好的,我们马上把剩下的助飞器送下来,你们要赶快上来,流沙不知道还会不会重现,这里太危险了。”
探测器“嗡嗡”地飞上去,过一会又飞了回来,五个助飞器在它的指引下,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快快快”,我不停催促其他人,“没有受伤的帮助伤员背上助飞器,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不用我催,他们已经互相绑好了助飞器,确认所有人已经准备好后,我们迅速启动向上升。
地底缝隙就像一个倒扣的漏斗,我们刚才站的地方反而是最宽敞的,越往上越狭窄,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个人穿过,将将比我们身体厚度加上背上的助飞器宽了一点点,真不知道刚才的流沙是怎么把我们这么多人都拽下去的。
“慢、慢”,我守在最窄的缝隙处不停提醒着,尽管情况十分危险,但在这里只能放慢速度,稍有不慎就可能把助飞器挂掉,二次坠落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帮助他们一个个顺利通过后,我小心翼翼地穿过最窄之处,才真正松了口气。上面地形豁然开朗,光线要比地底下明亮的多,头顶上方的石壁上露出了一个大豁口,有人爬在边缘处向我们招手,那就是我们刚才坠落的地方。距离我们并不太远。
“快看,那是什么?”有人在身后喊。
“这里有,这里也有!”其他人跟着大喊。
我转身朝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的石壁上一大片金光隐隐闪亮,“流沙!”我第一个反应是它们又要来了,但是又不像。这片金光是凝固的,而且仔细看去,是一个个金色的小点,密密麻麻地排列在石壁上。
“过去看看”,我朝那片金光飞过去,其他人跟在我身后。背上的助飞器多少让我心里有了点底,这里非常宽阔,即便流沙突然袭来,我们也能躲的过去。
飞近后看得更清楚,一个个金光闪闪的蛋形物体,均匀地镶嵌在石壁中,比我们手里的武器大不了多少。
不仅面前有,两边和身后的石壁上也都镶满了金蛋,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常匀称,排列得整整齐齐,同时发出闪闪的金光。这里距离最窄的缝隙已经非常高了,圆厅垮塌的豁口就在我们停留处的下方,几个幸存的士兵都站在豁口边缘注视着我们,他们也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些奇怪的东西。
头顶非常开阔,石壁上同样布满了金蛋,中间有一个直径非常大的竖井,光线正从那里面照下来,闪闪金光洒满了整个空间。看来,我们在坠落之前看到的那片黄澄澄的光,并不是流沙,而是这些奇怪的金蛋发出来的。
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原矿石是黑色的,而且形状并不均匀,这些金蛋到底是什么呢?我伸手轻轻地触碰它的表面,没有感觉到任何温度或者力量反馈,不像是一个有生命的物体。或许89应该有所了解。
“取一个带回去。”
一个士兵靠过来,用双手握住金蛋往外拉,没想到它还卡得很紧,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开枪,把周围的岩壁打碎。”
那个士兵端起武器,犹豫了一下,没有开枪。感觉的到,他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
“我来吧”。我靠近过去,吩咐他们都朝后退,然后把火力输出值设到最小,仔细地沿着金蛋外缘扫射一圈。被击碎的岩石碎块纷纷掉落,不一会,外缘就出现了一圈深坑,金蛋大部分露了出来。差不多了,我放下武器,用双手握紧金蛋,往外拉了拉。这次,很轻松地就把它取了出来。
我放在手上掂了掂,它没有看上去那么重,我又摇了摇,它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看来这东西不是实心的。没有理由再在这里逗留了,“撤!”,我抱着金蛋带头朝豁口处飞去。
之前的圆厅已经支离破碎,仅剩下原来的1/3不到,厚实的墙壁和穹顶现在也变得摇摇欲坠。从豁口边缘看出去,对面的空间极大,石壁上仍然闪着烁烁金光,周围安静极了,也看不到一粒砂砾,好像刚才什么危险也没有发生过。我现在才算看清了外面整个地形,就像是一个极大的漏斗和一个倒扣的小漏斗连在了一起,连接处就是我们刚才小心翼翼通过的那道细缝,我们所处的这个圆厅,就是大漏斗壁上一个小裂洞。底部那个小漏斗应该没办法出去,如果这里有什么秘密出口,多半就是头顶上那个直径非常大的竖井,但现在是没有时间去探寻了,只能等下次再说了。
小队剩下的士兵集合后,顺着原路往回走。“等下”,我突然想起,现在这个圆厅直通外部空间,如果有未知的敌人顺着通道悄悄摸进来的话,那可真有点麻烦。
看来只有把圆厅入口炸掉。
九支高能激光枪同时开火,大块的岩石被射下来,很快就填满了入口。虽然下次过来还要费力清理,但总比把通道暴露在外要好得多。
完成这件事,我们才放心大胆朝回走,一路上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但直到走出了矿洞最底层,大家才完全平静,停下来休息了一会。
这时,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撞击声,“咚——”、“咚——”,声音沉闷又悠长,像是从地底下很深的地方发出来。其他人立刻站起来,紧张地端起了武器。
“没事,离我们很远。”我凝神听了一会,示意大家继续向前,“回到主大厅就安全了。另外,把这个通道也封闭起来。”
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们,就在那个“咚——咚——”声传来时,我护在胸前的金蛋也在轻轻跳动,就像是在呼应那个声音,此前它可一直很平静。或许只是我的错觉吧,今天这一连串怪事实在太诡异了,地底世界可真是神秘莫测危机四伏啊!
“你说的很正确”,89严肃地看着我,“虽然我们现在已经能深入太空,到访那些非常遥远的星星,可是我们对白星、特别是白星的地下,仍然还知之甚少。”
此刻我们已经回到主大厅,89先是为受损伤的士兵一一装上了新部件,然后拿起那个金蛋,放在探测仪下仔细检查。
“奇怪,我试了六种不同的射线,但没有一种能穿过外壳,窥探到它的内部世界。”89把它捧在手上来回端详着,“它简直不像是出产于白星上,而是来自外太空。但它又埋在那么深的地底,怎么可能呢……77,你再给我复述一遍当时的情景,不要遗漏任何事。”
其实刚才已经讲过一遍,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担心我刚刚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可能会错失一些关键细节。现在我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耐着性子,又从头到尾讲了一次。
“等等”,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你们先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才炸开了石壁,然后就遇到流沙了?”
“是的”,我点点头。
“那个声音像什么?”
“像什么?”我努力回忆着,那一刻瞬息万变,时间好像都被拨快了。“就是很轻微的闷响,一声接一声,实在说不出它像什么。”
“像不像这个?”他朝我眨眨眼,同时手一松,那个金蛋噗通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骨碌碌地就滚向远处,我一个瞬移扑过去,把它抢在怀里。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纷纷朝这边看。
“不错啊,77,你还是如此敏捷。”89笑呵呵地看着我。
我抱着金蛋走回去,把它轻轻放在桌子上,有点生气,“你不怕把它摔坏吗?”
“不必担心”,89摇摇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刚才那个声音像吗?”
“不像,刚才那一下要响亮得多。”
“如果它不是落在地上,而是落在一堆很厚的沙砾上呢?”
我不由得笑出声来,“怎么会,它们都镶嵌在石壁里,埋得很深”,话音刚落,我突然愣住了,我们并没有检查所有的金蛋,并不知道是不是都嵌得很深……如果有一两个金蛋因为周围的石壁老化而坠落,下面又是沙砾,那声音确实很像。
但是89并没有笑,他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圆厅外面的空洞像个巨大的漏斗?”
“是的。”
“漏斗顶端有一个竖井,光线从上面照下来?”
“是的。”
“石壁上镶嵌了很多这样的金蛋?”
“很多很多。”我开始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不再提问,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金蛋,有点害怕似的瞥着它,就像它是个不祥之物。隔了好一阵,他才重新开口。
“77,我大概猜到它是什么了”,他艰难地说,“我知道你们今天很辛苦,但是现在还要再做一件事——赶快把它送回去。”
啊?
“立刻、马上!”他直直地看着我,表情非常恐怖。(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4)人性皮毛
“重金寻亲?”
晓宇拿起打印纸,瞟了一眼,丢回到桌子上,“越看越像个拙劣的骗局,而且是很low的那种。”
“不见得”,我笑着拿起那张纸,“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人,为了完成父母的遗愿,为了一家人能够团聚,不惜重金寻找当年失散的亲人,这个故事挺感人的。而且按照你们地球人的说法,亲情、金钱、不堪回收的往事、原生家庭的秘密……各种流行要素都全了,拍部电影都可以。”
“还拍电影呢,我看就是个笑话。”晓宇满脸都是郁闷,“两个无所不能的外星人,为了在地球上找个人,还得用这么低级的办法,实在是太可笑了。”
“别这样想”,我拍拍他的肩,“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再说,这个办法也挺有趣的,它有助于我们更深刻地理解地球人。”说着我禁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很自然地把自己当成了外星人,而我也把他视为了同类,他可能都没注意到。
打印纸上就是吴磊帮我们拟的文案,他可是一挥而就,写完后一字未改,连我都忍不住暗暗惊叹。现在就是要商量一下,通过什么渠道把这个感人的“广告”发出去。
晓宇坚持用网络,他认为这样不仅传播速度快,而且还省钱。但是我有不同的意见,认为报纸的效果更好。
“奥巴,你是不是在地球呆得太久了,都忘了现在几乎没什么人看报纸了。”说完之后,他还顺带挖苦了一句,“对了,我还是一个初中生时,你就已经是老师了,你比我们年龄大得多,估计只有你们这代人才习惯看报纸吧。”
我笑了笑,没有生气,“我确实是在当老师那时养成的读报习惯,也从报纸中获取了很多宝贵的信息,但这个并不是我的主要理由。为什么我主张在报纸上刊登这份广告?第一,报纸上的内容都是经过精心筛选和编辑的,正因为这样,人们才会认真对待。网上的内容鱼龙混杂,信息量太大,被海量信息所淹没,你很难注意到这条寻亲信息,就算注意到了,很快也会遗忘。第二,现在能静心读报的人都是有闲人,正因为他们有时间,才会认真去看这份广告,才会思考、会评论、会传播广告中的内容,这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吗?另外,年轻人不是不想读报,而是他们没时间啊,一天工作生活压力那么大,恨不得24小时都是忙忙碌碌的,所以只能被那些垃圾信息包围了。其实我一直觉得,如果年轻人愿意花点时间来阅读,他们对人生的价值或许有完全不同的认知呢。”
听完我这番大道理,晓宇虽然有点似懂非懂,但还是勉强同意了。“报纸虽然现在没什么人看了,听说广告还是贵得很”,他嘟囔了一句,“按你的做法,估计要花不少钱。”
“没关系”,我挺起胸膛,“你可能还不知道,咱们组织现在有钱。”
事情就这么愉快滴决定了。
当年那场蓝雪,覆盖范围约23.59万平方公里,涉及两省145个县。这28年来,城市化进程飞速发展,当时的一些县城升级成为中等规模的城市,一些县合并成为大城市。现在每个城市都有一到两家报社,合计21份主要报纸。每份报纸上都要投广告,而且是整版广告,费用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但吴磊掏钱很痛快,用他的话说,“就当是为社会做贡献了”,但我知道,他更好奇地是剩下那些蓝雪孩子现在都是什么样。
我把三石和西卡发动起来,分头联系那些报社刊发广告。结果,三石联系的第一家报社,就出了一点小问题。
这家报社赫赫有名,有60多年历史,是一家非常正派的老牌报纸,阅读对象主要是中老年人和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三石给我们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他去登广告时遇到的尴尬。
“我先是打电话过去的,结果对方听说我要发整版广告,闻了一下广告内容,非要我过去当面谈。我还以为他们是挺重视这事呢,乐呵呵地就跑过去了,结果怎么着?你想都想不到!
“到那儿一看,嚯,非常气派的大楼,有好几十层高,里面的人进进出出的,脚下都像踩着风,从头到脚都像文化人。我一看,不得了啊,这绝逼是正规新闻媒体,以前从没正经接触过,这趟还算是来对了。结果走进去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啊。
“里面全是那种老式办公室,办公家具很有年代感,桌子上的电脑还都是那种老式台式机,我都叫不上名字。这可不算什么,接待我的那位老编辑才真叫绝!我跟你说他有多老吧,头发基本上都掉光了,戴着一幅老花眼镜,穿着一件洗得都要发白了的厚夹克,两边袖子上还套了一幅蓝袖套。他坐在那张办公桌后面一动不动,那台老式电脑基本上都把他挡完了,咋一看,我还以为是尊雕像摆在那儿。
“估计他看我也不顺眼,上来就问了几个问题,为什么要重金寻亲?有没有相关证明材料?怎么证明广告真实性?我一听就急了,为什么要重金寻亲广告里写得很清楚啊,证明材料就是广告费啊,我投那么多钱打广告还不能证明诚意吗?至于真实性,这关你们报社什么事啊?你们只负责把广告登出来,真实不真实,看到广告的人自己会判断啊!
“他一听也火了,噼里啪来给我讲了一大堆,大概就是说他们是一家非常正规的报纸,影响力很大,可不像市面上那些三流小报,见钱眼开,给钱就登。他们是要对读者负责任的,如果不核实广告的真实性就发出来,到时候误导了社会舆论,那可是影响非常恶劣的大事故,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看他那意思,已经给我贴上 ‘疑似骗子’的标签了。说完之后他还意犹未尽,又给我举了很多例子,说他自己从业三十多年,是多么地火眼金睛认真负责,识别了多少虚假广告,给报社挽回了多少损失,等等等等,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你爱登不登吧!”
“那后来呢?”我耐心听他吹完,默默问了一句。
“后来还不是顺利登出来了”,三石笑得很得意,“出了大楼后,心想这不是事儿啊,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要把广告登出来,想要就要去得到才行。于是我就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他又给那家报社分管经营的副总打了个电话,那个副总是他的好朋友,二话没说,马上给安排上了!”
“你父亲没有问你,为什么想着要去刊登正版广告吗?”
“没有,我跟他说是朋友想要登广告,一句话的事。”
哦,他还不算完全不靠谱,关键时候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你这还不算什么,我才是真正遇到了一个奇葩”,西卡也兴致勃勃地掺和进来,“我联系的一家报纸,接电话的是个小女孩,一听我把事讲完,她就笑了,笑得那个开心呀,还反问我呢,你们花这么多钱就是为了找人啊?找人得上网啊,‘人肉搜索’没听说过吗?要不满大街的电线杆子上贴小广告,也比登报效果好啊。她还说她们报社现在主要刊登的是品牌形象广告,还真没登过整版的寻人启事……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
“送上门的钱都不要,还可着劲往外推,确实够奇葩的”,三石在一边适时追评。
“我当然没理她,在电话里里很严肃地对她说,我们是家很有实力也很低调的财团,老板手上有十多家上市公司,因为这次涉及到老板的私事,所以才不方便透露更多信息。但是请她放心,只要广告效果好,以后肯定会长期合作。她听了之后,才磨磨唧唧的说这事她做不了主,还得请示领导,让我等一等。好吧,我就等吧。没过一会她就打过来了,很兴奋地说,领导非常重视这个广告,不仅同意刊登,还准备安排新闻部门采访,整一个大策划呢。我跟她说采访的事先缓一缓,先把广告登出来。挂电话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在那边一边放电话一边对同事说,‘今天运气真好,这个月的任务一次性完成!’同事都嚷着要她请客。她电话没放好,全被我听到了,哈哈。”
“哈哈哈”,三石笑得前仰后合……
按照吴磊的建议,我们只在广告中留下电子邮箱地址,要求应征者把出生证明、个人简历、免冠近照、健康资料和联系方式这些东西,都通过电子邮件发过来,经过我们初步核实后,才会打电话约他们见面。吴磊说,这样显得正式一些,跨国企业招人都是这么干的。好吧,姑且听他的。
整版“重金寻亲”广告在21家主要报纸同一天登出来,在效果比预料的还要好得多,见报当天,预留的邮箱就涌入了三百多份邮件。我把收到的邮件分了分,四个人同时浏览,看能不能初步筛选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奥巴,筛选的标准是什么?你得给我们一个”,三石问,“是不是要看颜值啊?男的帅气、女的漂亮?要我说,大家先看照片,那些歪瓜裂枣就算了,再怎么说蓝雪之子也是生下来就带了你们前任司令官的部分记忆,长得一定不丑。”
“切!你觉得你长得帅吗?”西卡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我是不帅,但是你漂亮呀。”三石笑嘻嘻地说。
三石提出的问题也挺令我头痛,我想了想,“这样,先看一下基本情况,把那些资料缺失特别是不能提供出生证明的、或者明显不真实的先筛掉。”
出生证明是关键资料,广告中特别要求提供完整、真实、清晰的出生证明电子文档,但是发来的这些邮件中,有一些根本没有提供出生证明,有一些虽然发来了证明,但模糊不清,而且明显有涂抹删改的痕迹。这部分加起来,就占了三分之一。
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邮件。有人说,他最近总是做梦,梦见一只孤零零的大老虎在高山上仰天长啸,叫声非常凄惨,就像是在寻找它的亲人,然后他就看到了我们的寻亲广告。由于各种离奇的原因,他虽然不能提供出生证明,但是他坚信他的生日和我们要找的人完全一致(我们在广告中并没有说明蓝雪之夜的具体日期,只是给出了年和月),因此,他坚信我们要找的人就是他!现在他内心非常激动,盼望立刻与亲人团聚,但是他目前生活十分拮据,因此希望我们马上汇一笔路费给他,他收到钱后就立马飞奔过来……后面还附上了自己的银行卡号。
有人在邮件里对我们“重金寻亲”的行为表示高度赞赏。在他看来,当今社会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像我们这种发财之后不忘亲情、不惜重金寻找失散亲人的做法,实属人间大爱,堪称时代楷模!他顺带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认为我们这种大打广告的行为效率很低,茫茫人海之中要找一位失散了28年的家人,实在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他本人多年研习易经八卦,精通各种奇门遁甲之术,非常愿意为我们的大仁大义之举稍尽绵薄之力。只要我们把失散亲人的生辰八字、出生具体地点报过去,他夜观天象袖占一课,就能为我们指明具体寻找方向,比gps导航还管用,能大大节省我们的时间和金钱。同样的,他也希望我们先转一笔钱过去。而且这笔钱他保证分文不动,都会捐给自己旗下的“易经青少年基金会”,推动转统文化在青少年群体中发扬光大……
“这人怕不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吧?”西卡愤愤不平地说。
但是,类似这样的人还真的不少,让我不由得暗暗吃惊。“看看吧,奥巴”,晓宇很鄙夷地对我说,“你现在才算摸到人性的一点点皮毛。”
类似这样的“人性皮毛”邮件,又占去了三分之一。依照晓宇的意见,这些邮件根本不用理,直接删掉就是。但是这其中还有一些比较特别的邮件,什么资料也没有,就只是问广告上说的“提供线索者必有重谢”,具体金额是多少?而且还神神秘秘地透露他就认识一个人,各方面情况都非常符合我们要找的那个。出于谨慎,我还是耐心地一一回复,要求他们能提供更具体点的资料。当然,这些人后来就再没有下文。
广告刊登出来第四天,我们总共收到了2142封邮件,真正有价值的不过十分之一,大家都有点看不下去了。那天下午,我打起精神,又点开了一封新邮件,只看了一眼,就把我惊住了。
邮件里只有一句话: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我认识绍伊夫。”(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1)一缕香味
这一切现在变得越来越像场闹剧了。
看到奥巴那付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我实在忍不住暗暗发笑。经过了这么多垃圾邮件频繁冲击,他会不会从此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深深的质疑呢?
我始终无法理解蓝星人对于地球人这种单纯的爱,我知道,他们并不是从小到大就一直生活在温室般的环境中,也不是从未见识过“人”性中的黑暗与不可描述。当然,我这里所说的“人”,不仅包括地球人,也包括白星人,还包括他们曾经接触过的其他那些系外文明中的“人”。但是在经历过这么多生命之后,仍然对生命本身怀有深忱的爱意,这就相当难以解释了。
你看,现在他就正坐在电脑前,眉头紧锁,面呈目瞪口呆状,不用说,他多半又接到了一封刷新人性认知的新邮件。我笑着走过去,“又看到什么新鲜事了?”
然而这句话刚说出一半就戛然而止,因为那段文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我认识绍伊夫。”
……
“从哪儿来的”,我不动声色地改成密语。
“查不到来源,很普通的ip地址”
“能感知到发件人吗”
“我试过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要不你来试试”
他起身给我让位,我坐在电脑前,面对着这封神秘的邮件,微微闭上了眼。一般来说,任何生命体只要存在过,总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痕迹,这种痕迹不仅会附着在实体物品上,如椅子、桌子、衣服、空气等,也会附着在虚拟物品上,如电磁波、数码信号、能量场等等。蓝星人就有这种本事,可以根据这些痕迹还原周围存在过或正存在着的生命体,他们称之为“感知力”,绍伊夫是此中高手。
我轻轻转动鼠标,屏幕中那段文字随之变大或缩小,过了好一阵,我睁开眼,奥巴在旁边注视着我。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我摇摇头,“发件人是一个地球人,女性,背景是一个小房间,没有窗户。应该是在高楼里一间小办公室,距离我们这里很远,她篡改了ip地址”
“太模糊了”
“是的”,我揉揉眼睛,“先回复她再说”
“你是谁?你知道什么?”我用意念输入这段话,发了过去。同样的,如果对方也有类似的“感知力”,她也不会从我的回复方式中得到任何有用信息。
不超过半分钟,邮件就回了过来:
“我们可以见面谈,我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她是用常规的电子邮件方式回复的,看来对方的能力或许没那么强。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下一个回复同样不超过半分钟:
“凭我知道绍伊夫,这还不够吗?”
我和奥巴迅速对视了一眼。
“好的,你说个地点。”
这次的回复超过了半分钟:
“三天后下午两点,在这里见面。”后面还附了一个详细地址导航。
我愣住了。“怎么回事”奥巴看着我。
“这是我老家。”我指着屏幕,默默地说。
“哈哈哈!”不知道又看到了什么,三石正在旁边对着电脑狂笑,西卡也被吸引过去,两人笑成一团。我和奥巴不约而同地叹口气。到现在为止,这个事情变得不那么有趣了。
三天后的中午,我和奥巴回到了我出生的那个县城。自从父母把我接走后,我已经有十四年没有回来过了。
原来那个安静的小县城现在完全变了样,到处都是正在建设的工地,楼盘广告随处可见。几条大街倒是比以前宽了不少,但原来两边高大的行道树都被砍完了,新载的两排小树枝上落满了灰尘,看上去半死不活的。十字街口上,货车、卡车、出租车、摩托车、火三轮全都挤在路中间,被一辆马车挡了道,车把式把鞭子抡得浑圆,那匹老马就是一动不动,喇叭声震天响。交警躲在路边,无所谓地看了一眼,转过身又继续打电话……
人行道边上的商店同样播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老板们高高站在店门口的凳子上,对着喇叭大声喊:“大打折!大甩卖!一件不留,仅此一天!”进店出店的人流和人行道的人流不断碰撞在一起,挤得水泄不通,但是没有人在乎。要过节了,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拎着鼓鼓囊囊的购物袋,脸上洋溢着兴高采烈的笑容。各种高分贝的喇叭声、音乐声、叫卖声、人声混在一起,吵得脑袋嗡嗡乱响。
“你的家乡挺热闹啊。”奥巴在傍边大声说,我没有回答他,在这么喧闹的人行道上别说谈话了,连保持前进方向都很困难。
我被人从后面狠狠撞了下,侧过头一看,几个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年轻人硬挤过来,还满不在乎地横了眼奥巴。我正要发火,奥巴一把拉住我,“没事没事。”
这还是那个我生活了十四年的小城吗?我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好不容易才拐到一条小街上,这里依稀还有些当年的模样,两边都是三、四层高的自建房,底层都改成了商铺,早餐店、面包店、美发店、服装店……但是原来那些电子游戏厅和台球厅,都已经被发廊和盲人按摩店取代了。这条街上的人和车都少多了,耳朵稍微觉得好受了点。
走着走着,我在一家男装店门前停住脚步。这家店门口同样挂着两个大音箱,但是音量没有开那么大。放的歌听上去很苍凉:
“你要走,就千万别回头
你的北方在日夜赶路呦
你要走,哪怕山高路远呦
你是骏马,是骏马,嘿哟
……”
“老板,这是什么歌?”
“王喂马的《骏马谣》啊”,老板站在门口,捏着根烟,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小伙子,进来看看不,最新款皮尔卡丹西装,全场六折,买一件就送真皮腰带。”
“不用了”,我朝他笑笑,继续往前走。
那歌声还在后面不知疲倦地重复着,“你要走,就千万别回头,你的北方,在日夜赶路呦……”这歌词真奇怪,谁上路之后还能回头呢?不都是被时间推着身不由已一直往前走吗,就像刚才十字街口那匹老马,它就只是想停下来歇口气,但是鞭子就一下一下抽了过来。或许是它停留的地方不对吧,我摇了摇头。
“时间快到了。”奥巴小声提醒我。
“走吧”,我加快脚步。
对方邮件中提供的地址,是一家叫做“金龙国际大酒店”的宾馆,虽然名头这么大,但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不过是一家六层高的普通宾馆,门前倒是有个很大的停车场。我们走进大厅时,正好两点差十分。
大厅刚刚装修过,是那种欧式宫廷造型搭配中式古典家具,透着一种奇怪的和谐感。大厅的灯只开了一半,也没有什么人,两个中年人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正在低声交谈,他们的注意力不在我们身上。我们穿过大厅一直走到电梯前,都没有人上来搭理。
“是这里吗?”我用密语问奥巴。
“没错,我已经感觉到她了。”
我伸手按下电梯,过了一会门才缓缓打开,里面非常逼仄,通风扇在头顶嘎吱作响,脚下的地毯显然很久没换过,已经脏得不成样了。什么样的人会在这么简陋的宾馆里等我们呢?我禁不住好奇心大盛,一边思索,一边抬手按下了楼层键。
走廊里的灯也同样只开了一半,两头都没有窗户, 315房间在走廊尽头,之前的房间都是空的,但315对面和紧挨着它的两个房间里,却充斥着一种沉默的力量感,看来她并不是一个人。我朝奥巴笑了笑,他明白我的意思,还好,这股力量虽然强大,但只属于地球人。
我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女人的脚步声,声音在门背后停住,“谁?”
“我们,绍伊夫的朋友。”奥巴抢先回答。
门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扶着门把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即使刚从那么喧闹的大街上走过来,即使现在在这么简陋黯淡的宾馆,洋溢在她身上的那种美丽也第一时间照亮了我们,柔和的光线从她身后洒过来,就像是舞台上的背景光。她的美丽完全不属于这个城市。
一瞬间,我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之前在哪里见过她?同时还有种想要保护她的强烈冲动。
“你们很准时”,她勉强笑了一下,侧身做了个手势,“请进来吧。”
我跟在奥巴身后走进去,房间里各种设施都没被动过,好像她只比我们早到一会。有一缕若有若无的香味飘散在房间里,香味明显不是来自这家宾馆,而是来自于比它高级得多的地方。
她请我们在窗前的小圈椅上坐下,自己坐在我们对面的床角,与我们隔了一张床。有好一阵子,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对视着。她穿着一件很薄的羊绒大衣,长发披散在两边,脸上的神情很落寞,就像很久都没有大笑过了
“绍伊夫怎么没来?”她突然问。
我看了眼奥巴。他莫名地咳了一声,“这个,他恐怕来不了了。”
“为什么?”她把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坐姿有些僵硬。
“他死了。”奥巴简短地回答。
她明显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两个,有好一阵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手捂住嘴。她这幅神情明显不是伪装出来的,我仔细观察她,发现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和手背都有很细碎的皱纹。
“对不起”,奥巴低声说,“你和他很熟吗?”
听到我的声音,她像是吃了一惊,垂下眼帘不再看我们。“不熟”,她想了想,“我们只是认识。”
她开始怀疑我们了。
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现出来——我以前见到过她这样,我要保护她。奥巴已经感觉到我内心强烈的波动,不安地看着我。
我试着开口说话,声音听上去非常柔和,“绍伊夫是我们的战友,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们都可以帮你。请相信我。”
她放下手,重新注视着我们,嘴角轻轻向下瞥,“谢谢。”
但是此刻她内心真实的想法是——没有用,你们帮不了我!
我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朝她走过去。“你要干什么?!”奥巴的密语急促地在我耳边响起,我茫然回过头,停住脚步,刚才那一秒钟,我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受我控制了。
她惊愕地看着我,眼神里交替闪烁着恍惚与无奈的神情。然后,她就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手伸进了大衣口袋。
门“呯”地一声被炸开,五个全副武装、戴着头套的黑衣人冲到我们前面,乌黑的枪口朝上扬了扬,“起来。”
我慢慢站起来,越过黑衣人搜寻她的视线。
“为什么?”我用眼神问她。
她只看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躲开了。
“要消灭他们吗?”我用密语问奥巴。
“别急,先跟他们走。看看他们都知道什么。”奥巴用密语回答。
“走吧”,面前那个黑衣人退到旁边,让出一条路,我和奥巴被夹在中间带出了房间。经过她身边时,我侧头一直盯着她,她现在已经平静下来,肩膀也不再颤抖。
那缕若有若无的香味比之前更浓了,我终于可以肯定,她与绍伊夫曾经非常亲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2)“冰箱”“柳条”
我向来不太喜欢热闹,在人多的地方总感到有点手足无措。有一个心理学名词叫“人群密集恐惧症”,好像说的就是我这种情况。但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那些所谓的心理学家,他们最大的追求就是提出一个标新立异的名词,然后努力自圆其说,他们从来不关心具体的人,只是醉心于概念。
其实我不害怕人多的地方,只要能成功地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不那么显山露水的话,我反而能自得其乐。像我这样的人,应该天生就适合做间谍吧。
就像现在,我躲在招待宴会的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杯颜色鲜艳的饮料,我假装是在研究这杯奇怪的饮料,其实是在用余光扫描整个宴会现场,我很擅长这么做。没有什么人注意到我,他们都在各忙各的。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早上就开始的招待宴会,接我的蓝星人说,他们非常热衷于各种宴会,从早上开始直到第二天凌晨,一场成功的宴会将持续很长时间。“没有关系,先生”,他殷勤地告诉我,“如果你觉得累了,随时可以离场,主人不会介意的。”他还给了我一个非常小巧的耳机,它相当于是一个同声翻译器,戴上以后,我和出席宴会的其他人交流完全没有任何障碍。这个小东西效果还挺不错的,我偷听他们的谈话,一点问题都没有。
最初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刚进来时,真让我大开眼界,蓝星人就不用说了,其他人长得都大不相同,有些体型庞大得像头大象,有些体型渺小得像只猴子,有些浑身上下都长着漂亮的羽毛,声音也像鸟叫,有些全身上下就像是用整块金属轧成的,走起路来“咚咚”响……乍一看,我就像闯进了动物园,身边还跟着一群未来战士。司令官没说错,我在这里可真见识了“很多外星人”。
其实他们应该也抱有同样的想法,我刚走进大厅时,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我,弄得我相当紧张,还好,他们只是朝我矜持地点点头,接着就各忙各的去了,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各自星球上有身份的人。
过了一会我就发现,除了外形上有点让人吃惊以外,他们其实也和我们差不多,端着杯饮料走来走去,碰见熟悉的人就打个招呼,停下脚步聊两句,聊得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客套话。我也拿了杯饮料,学着他们在人群中随意踱着步,不时点头致意。
有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我的注意,其中一位看上去四四方方的,就像一台移动的双门冰箱,另外一位长得极其柔软,身体就像是由很多柳条编成的,还缀满了嫩叶。
“听说他们和白星人在地球上打了一仗,你知道吗?”,那个“冰箱”神神秘秘地问。
“略有耳闻”,“柳条”庄重地摆了摆应该是头部的那个位置。
这事传得还挺快,我稍微走近一些,侧转身对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食物。他们的对话从这里听得很清晰。
“据说白星人输得很惨,全军覆没啊。”
“哦?输得—很惨?全军—覆没?”“柳条”像是有点不太相信他的话。
“你在质疑我吗,朋友?”“冰箱”有些不满。
“怎么会呢?我的朋友”,“柳条”又摆了摆身体,嫩叶发出一阵“哗哗”的轻响,“我只是在想,他们和白星人多年来堪称平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大了?”
“据说事情是这样的”,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信息来源比较领先,“冰箱”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得意,“有一个地球女孩帮助了他们。她相当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跳进了白星人的‘圣石’,于是,白星人全部over。事情反正就这样了。”
我在后面听得一愣,地球女孩?难道他说的是曾郁兰?她跳进了圣石?后来呢?
“柳条”听上去比我还吃惊,“地球人?他们远远还没进化到可以对抗白星人的程度啊?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就不得而知了”,“冰箱”说,“司令官还没来,等会你可以亲自去问问他。对了,咱们旁边不就正好有位地球人吗?”
我心里那个尴尬啊,原来他们早就注意到我了,只好慢慢转过身来,他们正同时盯着我看,像在观察一头珍稀动物。“你们好”,我挤出了平生最礼貌的笑容。
“天呐,他长得可真像蓝星人。”“冰箱”耸了耸肩,摊开了手。原来他也是有肩膀和手的,只是和四四方方的身体融为一体,不大容易被发现。
“柳条”没有理他,而是朝我浅浅地鞠了一躬,姿势非常优美,“认识你非常高兴,我的地球朋友。”
我只好加入他们聊了起来。他们很好奇我为什么穿成这样,我解释说,我非常喜欢蓝星人的服装,期望穿上它之后,能让我更快地融入当地文化。他们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都点了点头。
“蓝星人的衣服很不错,轻巧而又结实”,“冰箱”评论说,“就是他们穿得都差不多,未免有些单调。”我偷看他一眼,仅从外表来看,实在不好判断他是否穿了衣服。
“那场战争开始时,你还在地球上吗?”“柳条”问我。
“没有”,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在战争打响之前离开地球的,我走的时候,局势已经非常紧张了,双方都在为战争做准备。”
“哦……”他们迅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能亲自参与那场战争,我也觉得非常遗憾”,我补充说,“但是我当时另有使命,不得不离开。”
“什么样的使命?”“冰箱”紧跟着问。
我笑了笑,保持沉默。
“柳条”碰了碰“冰箱”,适时转换了话题,“那个英勇的地球女孩,你以前可否认识她呢?”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我想我认识她……”
就在这时,司令官那标志性的大笑在门口响起来。
“林汉”,他老远就在向我招手,然后径直朝我们走过来,“看来你们彼此都认识啦?”
“我们彼此还没有介绍,尊敬的司令官”,“柳条”又对着我很正式地鞠了一躬,“威克尔,来自奥赛星”。“艾斯博克斯,来自伏瑞几星”,“冰箱”说。
“我叫林汉,来自地球。”说着我伸出手,然后又很尴尬地缩了回来。他们好像没有与我握手的意思。
“哈哈哈”,司令官拍拍我的肩膀,“奥赛星和伏瑞几星都位于双鱼座,我们是好邻居。但他们不习惯握手,因为他们握起手来不方便。”
“我抗议,尊敬的司令官。”“冰箱”一本正经地说。
“抗议无效”,司令官朝我眨眨眼,“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其他人。”
“怎么样?和你的女助手相处还愉快吧?”
我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驿馆房间里那个智能语音助手。“还不错,就是有时候有些尴尬。”
“哦,我明白了”,司令官恍然大悟,“这很好解决,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只要说声‘再会’,它就会消失。你需要它时,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说声‘嗨,艾丝’,它就立刻出现啦。”
“它还有名字?”
“那当然,它是你的助手,我给它取的这个名字,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好听,随时可以换。”
“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上去即古典又现代。”
司令官咧着嘴笑了,满脸都是被表扬的满足。“对了,司令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突然想起来。
“我的名字?”他像是被问糊涂了,“你刚才不是已经喊出来了吗?”
“司令官?”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的名字是‘司令官’。”
“对喽”,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这是一个非常古老的名字,它代表着一个家族几十代的深厚记忆。我还没给你说过,我的家族从古至今都担任司令官这一职务,时间久了以后,它就成了我们的名字。”
“我原以为”,我有点被他的话搞糊涂了,“我原以为这只是你的职务。”
“职务、头衔、姓名,应该都不一样,对吧?”
“是啊”。
“只有你们地球人才搞得这么复杂,我们蓝星人一向喜欢简洁。”
好吧。
我们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司令官又给我介绍了其他几个星球的贵宾,但是都没给我留下太大印象。终于,等到周围没什么人时,我把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司令官,听说在地球上的那场战争,你们最终获胜了?”
他端起饮料喝了一大口,然后缓缓点点头,“是的。”
“因为曾郁兰最后跳进了‘圣石’?”
“是的,她很勇敢,超乎我们所有人的想象。”他低头盯着手中的烟斗,“你昨天在空港问过我,当时我没回答你,因为时机不对。不仅是小兰,绍伊夫也牺牲了,我们还损失了很多位勇敢的战士。”
“那白星人呢?他们都被消灭了吗?”
“只有他们的将军逃脱,其他人全被我们干掉了。”
哦……“那块黑布呢?”
他迟疑了一下,“黑布还在,我们暂时还没有找到破解之道,但是正在组织力量研究。请相信我,蓝星绝对不允许美丽的地球从此凋零的。”
他拿起一杯饮料塞到我手里,然后把自己的杯子伸过来碰了碰,“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取得阶段性胜利,现在地球上的白星人已经一个不剩了,五年之内,他们也不可能派出后续部队。庆祝一下吧!”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饮料的颜色虽然很可以,但味道还真不赖。
大厅门口响起一阵隆重又欢快的音乐,人群纷纷朝那里涌去。“轮值主席来了”,司令官碰碰我,“我带你去见他。”
一个即使在蓝星人中也算是更加高大挺拔的人,从门口昂首阔步地走进来,一边走一边朝两边微笑致意。我注意到,他身上的长袍和其他蓝星人都一样,头发是银色的,唯有系的那根腰带特别朴实无华,上面没有任何装饰。轮值主席?这又是他的名字还是职务呢?
我正在暗自琢磨时,他已经走到我面前,“这么说,你就是林汉,传承了前任司令官记忆的地球人?”那声音非常浑厚,每一个音节好像都穿过耳膜直达我内心深处。
“你好,尊敬的主席”,我正想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又觉得不妥,改为深深鞠了一躬。
其他人都围在周围,顿时我成了全场的焦点,只觉得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我鼓足勇气抬头望向他,在与他目光接触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那眼神异常冷酷,里面包含了无数层涵义,而且一眼就把我看穿了。我的心脏“通通通”一阵狂跳,腿一软,身不由已地就要倒下。
“不必拘礼”,他伸出手,抢在我倒地之前扶住了我,“地球人都是这么有礼貌的生命吗?”
周围响起轻轻的笑声。我勉强站稳脚跟,偷偷朝司令官看了一眼,他正笑眯眯地立在傍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有什么愿望吗?”他微笑着问我。刚才那种极具震撼的穿透力量不见了。
“我是第一个穿越太空深入外星文明的地球人,我想见识你们的城市,了解你们的人民,学习你们的文化,如果有可能,我还想从这里出发,到其他更多的未知星球去……”我飞快地说着,这些话好像是自动从我嘴里涌出来的一样。
“不必着急,你还会在这里呆很长时间,我一定满足你所有愿望。”他朝我点点头,“司令官会协助你安排日程。现在,容我先失陪一会。”说完之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周围那些人都跟着他散去。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刚才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最后说的话和司令官一模一样?
“怎么啦?林汉,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我侧过头看着司令官,他的表情里除了关切,没有其他含义。“没什么,可能有点累了。”我含混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回驿馆去休息。”
“当然可以,我马上安排人送你回去。”
直到坐在房间里那张沙发上,我才算稍微平静下来。但是它又来了。
“招待宴会还不错吧,先生?”
“艾丝?”我想起司令官为它取得这个名字。
“在的呢,先生。”
“如果我说‘再会’,你会不会立刻消失?”
“当然会的,先生,如果你说‘再会’,我暂时不会来打扰你,直到你重新召唤我。”
“再会。”
没有回答,它消失的比音速还快。
我瘫在沙发上,把身体放平,觉得又好受了一点。看来将军已经出发回白星了,我为他策划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他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联络我?我还要在蓝星上待多久?
这里实在太危险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3)三眼沙后
只消看一眼89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他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
主大厅的石壁中突然发出“沙沙沙”的声音,细小的石块就像被搓碎了一般纷纷泄落下来,不大一会,坚固的墙面就露出了无数个洞口。
“怎么回事?”我呆呆地看着89。他满脸悲伤,微微摇摇头,“来不及了……”
“沙虫!沙虫来了!”一个士兵大喊着从主坑道跑过来,一冲进主大厅,他陡然止住脚步,紧紧盯着石壁,像是看到了平生最难以想象的场面。“沙虫……很多沙虫……它们来了”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个丑陋的小脑袋从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洞口里冒了出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在我身体内震颤着,“战斗!”我几乎拼尽全力才吼出来。
没有人听从命令,他们就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它们实在是太多了。我朝最近的目标猛烈扫射,随着高能激光束在空中划过,其他人才像终于清醒过来,端起武器开始射击。那些丑陋的小脑袋在石壁上接连二三炸开,但是没有用,它们仍在源源不断地从洞口涌出来,毫不忌惮我们的武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驱赶着它们一样。
“停下来、停下来!”89在背后大喊,“77,命令所有人赶快停止射击!”
为什么要停下来?他疯了吗?我死死按住发射键,几近盲目地来回扫射,眼前全是明晃晃的激光束和它们漫天飞舞的残躯体,与此同时,一个奇怪的念头牢牢占据了我的意识——我们全体都要死在这里了,不是死在战场上,不是死在大城里,而是死在这深不见底的地下,死在这些丑陋的动物嘴里……
“快停下来”,89还在徒劳地叫喊。
渐渐地,我也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那些没被打死的沙虫,它们落地之后并没有立刻发起攻击,而是迅速退到主大厅的墙根,首尾相衔,朝着一个方向开始盘旋,很快就牢牢封锁住了所有坑道出口。
它们在等待。“停止射击!停下来!”我朝着士兵大吼。它们到底在等什么?它们要慢慢地折磨我们吗?
大厅内的射击终于完全停下来。但是沙虫还在没完没了往外冒,落地之后就迅速加入到墙根的盘旋圈子里。它们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把我们逼得节节后退,最后,我们所有人都被挤到了大厅中央,但那个盘旋圈还没有停下来。
我守在89身边,紧紧握着武器。我已经下定主意,等一会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拼死掩护他冲出去,我们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死在地底,一定要有人把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尽管我们被称为“叛军”,但仍然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77,你看,它们停下来了”,89小声说。
是的,那个盘旋圈终于停下来,墙根亮起了无数双红通通的小眼睛,所有的沙虫都把身体竖起来,脑袋正对着我们,腹部上那排锯齿“咔咔”作响。它们就要开始绞杀了。
就在这时,对面上方的石壁后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像是有个庞大的东西正在穿过岩层。紧接着,石壁上原来密集的洞口“嘭”地一声迸裂开,一个大得出奇的头颅露了出来。
“是它!真的是它!”89压低声音喊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激动,“我没猜错,真的是它!”
我不知道它在说什么,只顾盯着那个硕大的头颅。它露出石壁后,缓慢地向左右转了转,然后直直地对着我们。它的身体越露越多,还在不断地朝外挤,就好像没有个尽头。真神在上,我从来都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沙虫,如果它还是沙虫的话!
它露在外面的形状和颜色都和普通沙虫一模一样,但是大了很多倍。它的头相当于十个普通沙虫的脑袋那么大,身体足足有五只普通沙虫那么粗,而且表面还覆盖了一层晶亮的鳞片。它沿着石壁缓缓游下来,硕大的脑袋始终对着我们,这时我才发现,它比普通沙虫还多了一只眼,就在其他两只眼睛的中间,而且三只眼睛好像都能看得见,因为每只眼睛里都闪着亮光,不像普通沙虫,仅仅只是一团通红。
那硕大的头颅快要触到地面时,它整个身体才完全露了出来——足有四只普通沙虫那么长。其他沙虫好像很怕它,在它快要到达地面时,纷纷朝两边躲闪,给它让出了很大一片空地。它在空地上缓慢地摆好,然后竖起上身,高高地昂起了硕大的头。它的腹部没有那排恐怖的锯齿,而是布满了同样的鳞片。
“真神在上!”有人开始祈祷,很快,其他人都加入进去,“真神在上…真神在上……”大厅内响起一片绝望的祈祷声。
就像是为了呼应我们的祈祷,它从那硕大的头颅里发出了低沉的声音——呵哧、呵哧。
祈祷声停止了,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它,它在说话吗?它在跟我们交流吗?
它好像很有耐心,呵哧、呵哧。
它在说什么?我看向89,他同样困惑不已。
呵哧、呵哧,它还在继续。
现在要干掉它还来得及?我悄悄提起武器,一点一点端平。
“不要!”89轻轻碰了碰我的身体,用密语传给我。“呵哧、呵哧”,他居然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那个硕大的头颅缓缓点了点!没想到它居然听懂了。我呆呆地看着89,他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接下来的对话我完全听不懂了。它发出了一长串的急促声音,89想了想,拿起了桌上的金蛋。它那硕大的头颅再次点了点,89摇摇头,把金蛋放回到桌子上,它三只血亮的眼睛紧紧跟着金蛋转动,仿佛马上就要扑过来。
89同样发出了一长串奇怪声音,还伴随着手势。在他说完后,它沉默了很久,一直都没有回答。89好像等得不耐烦了,转身抱起金蛋,作势要把它甩到地上。
“咔!”它猛地竖起来,三只血亮的眼睛瞪到最大,像是得到了信号,一圈密集的沙虫同时向我们逼过来。
89毫无惧色,只是指了指身后的火把,那上面,雪亮的火焰也像是正燃到极点。
那三只血亮的眼睛眯了起来,它像是极不情愿地放低了身体,其他那些沙虫纷纷呢往后退了退。
圣火!它们也怕圣火!真神在上!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祭司虽然已经辞世,但仍在庇护我们!
89抱着金蛋,又发出了一段奇怪的声音,简短而有力,它硕大的头颅点了点。89又接连说了两次,说完之后,它都跟着点了点头。
89指着圣火,再次发出奇怪的声音,这次听上去非常严厉。它的身体好像跟着缩了缩,然后,缓慢又坚定地点了头。
89没有再说什么,抱着金蛋,迈步朝外走,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出去,想要拉住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没能行动。
他走出人群,径直走到它跟前,高高举起了金蛋。它低下那个硕大的头,看了一会,然后抬起尾部向前,把那金蛋卷起来,小心翼翼地送回到蜷起的身体中。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紧张地注视着这诡异的一幕,尽管现在它的身体是蜷起的,但仍然大得惊人,和它相比,89渺小得就像一片残冰,随时都可能被压得粉碎。然而它并没有行动,收回金蛋后,它仍然低着那个硕大的头,像是有点奇怪地看着下面这个人。
“回来,快回来!”我在心中不停默念。他仍然抬头和它对视着,过了片刻,微微向它鞠了一躬,转身朝我们走来。他佝偻着身体,走得很慢,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他眼神里闪烁着胜利的光芒。
它一直在后面看着他,直到89回到我们中间,它那硕大的头颅才歪了歪,转向石壁,周围那些沙虫迅速涌上来,把它蜷着的身体和那个金蛋抬起来,其他沙虫纷纷加入进来,它被越抬越高,很快就到达了它之前露出来的那个大洞。它慢慢地带着金蛋钻进去,渐渐地只剩下尾部在外面。等它全部消失在洞里后,其他沙虫、包括始终守在墙根像在担任警戒任务的那些沙虫,也都相继钻入来时的洞口。
一刹那间,主大厅里的沙虫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我们的人,和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洞。
“77,扶我起来”。89坐在大厅中央桌子傍边的地上,神色极其委顿。我赶紧跑过去把他扶到椅子上。有好一会,我们都没说话。
“你大概已经猜到那个金蛋是什么了吧?”他抬头看着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好不要多说话,你看上去非常疲惫。”
“没事,我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89撑着桌边坐正,“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刚才发生的事,证明了我多年的研究是正确的。”
“什么研究?”我忍不住问。
“沙虫啊。”他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这么多年来,我隐身在金字塔内,对外宣称是在研究黄沙,其实我一直在研究沙虫。你也知道,‘元宇’一直禁止我们研究沙虫,这是它的禁忌之一,所以我不得不保密。现在不存在这个问题,我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你发现了什么?”
“沙虫是卵生动物,这个很早以前我们就知道,但始终没有找到它们的孵育地,也始终没见过沙虫卵是什么样。我运气很好,同时发现了这两点,当然,还要多亏你啊。”
“你是说?”我恍然大悟。
“是的,那个金蛋就是沙虫卵,你们在最底层矿洞外发现的那个地方,就是它们的孵育地。你还记得吗,石壁上密密麻麻嵌满了金蛋,当小沙虫成熟时,金蛋就破壁而出,你们听到的那个奇怪的‘啪嗒’声,就是金蛋落到沙砾上的声音。”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金蛋落地后会裂开,小沙虫出壳后迅速钻进黄沙里,它们长得快得很。”
“难怪那个地方如此奇怪”,我想了想,“那个长着三只眼的大家伙,它也属于沙虫。”
“是的,但它跟其他沙虫不一样,它是沙后。不是所有的沙虫都能产卵,只有沙后才能生育后代。所以,它是它们的头领,它们都听它的。可惜啊,”他语气中有些遗憾,“白星上只有最后一位沙后了,其他族群都灭绝了。”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一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我都还有些后怕。
“哈哈”。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奇怪的事情,“那里有那么多金蛋,我们只是带回来一个,它们就倾巢出动,这个金蛋有什么特别吗?”
“这个金蛋是沙后的直系后代,也就是下一代沙后,它当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它夺回去。”他笑着看了我一眼,“所以说你运气好呢,一眼就相中了最珍贵的那个金蛋。”
“完全是偶然。对了,当时你和那个沙后在说什么?”
“它很狡猾,一开始并没有透露这个金蛋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我看出来,我们手上的东西对它们极其重要,于是我就跟它提了三个条件,如果它能一一满足,我才会把金蛋还给它。”
“什么条件?”
“第一,它必须保证今后再也不来骚扰我们,双方在矿洞里相安无事,和平共存。第二,它们的孵育地就是矿洞的秘密出口,紧急情况下,必须提供给我们使用。第三,如果今后遇到危险时刻,我有权召唤它们与我们一起战斗。”
天啊!与沙虫并肩作战!
“它都同意了?”
“第一点和第二点,它都同意了,第三点,它勉强同意了,但提出了条件,仅限一次。当然,我也保证,如果它们听从我的召唤,今后我们回到大城时,将严禁所有的白星人与沙虫为敌。”
“如果它不同意你提出的这三个条件呢?”
“如果它不同意”,他缓缓地说,“我将催动圣火,烧掉整个地下世界,双方同归于尽。它们害怕圣火,认为圣火具有毁灭一切的神秘力量。所以,它不得不同意我的建议。”
我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
“我刚才还在想,如果它们发动攻击,我拼死到最后一刻,也要保护你跑出去,没想到、没想到你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决绝……”
“哈哈哈”。
“对了,你怎么能听懂沙虫的语言,还能和它对话。”
“77,白星上现在仅剩下两大高等生命。难道你会以为,我们这两个古老的物种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沟通和交流吗?”
他再一次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狡黠眼神,我是越来越敬佩他了。
“永远都不要轻言放弃”,他严肃地看着我,“经过了这次事件,我越来越坚信,我们的最后一刻还早得很,起码比大城里那位将军要早得多。”(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4)壹品家俱
她在说谎。
她和绍伊夫的关系绝非一般,但是她对我们要找的人,并不比我们了解更多。
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把我们引到这里来?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女性,尽管她的确很美丽。我知道,像她这样的女人,撒谎已经成了第二天性,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察不到。
她把真实的自我掩饰得很好,当然,听到绍伊夫死去的消息时,她那一刻的反应是绝对真实的。但也仅仅只有那一瞬间,此后,她就迅速回归到她在平常生活中应该展示的样子。
她属于人类社会中的发号施令者,举手投足都带着沉稳和自信。尽管已经不年轻了,但她用精致的妆容和昂贵的服饰巧妙进行了弥补。和她相处久了以后,你还是能立刻感受到她那种天生的柔美,无论是刻意表现或者自然流露,都会让你激发出一种强烈的保护欲。这是所有美丽女人都拥有的秘密武器,但她运用的更加炉火纯青。
那些端着武器冲进来的黑衣人都听命于她,但仅是一种临时雇佣关系,双方之间的信任度并不强。他们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我和晓宇的身份。他们获得的信息有限,她也一样,这让她有些烦躁不安。
黑衣人不属于官方,尽管他们竭力要制造这种假象。他们服从她的命令,她又服从于另外一些人。和她背后的人,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一些东西,他们是谁呢?
一则广告很意外地引出了这么多人。绍伊夫知道这些人吗?他可从来没对我说起过。好吧,现在就去把谜底揭开。
我们很顺从地走在五个黑衣人中间。她走在最后,关门之前迅速又认真地看了眼房间,确保没有痕迹留下来,她很细心。穿过走廊、下电梯,直到走出大厅,他们都没有把武器收起来,也没遇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或者客人。他们安排得很到位。
我和晓宇被分别带上了不同的车,她坐进第三辆车。门还没关好,汽车就迅速启动,加大油门冲出停车场。他们没有驶上主要干道,而是一直选择僻静的小街,小街上车流稀少,他们对地形也很熟悉,一路上很少减速,很快就驶出了城市。
45分钟后,车队驶下县道,拐上一条乡村公路。路两边是大片的农田,很远才有几户民居,庄稼已经收割完毕,大田里光秃秃的,只剩下一堆堆燃尽的秸秆。10分钟后,车队减速,驶入路边一座小型工厂。黑色铁皮大门在车队驶入后立即关闭。看来这里就是我们接受审问的地点了。
北方地区这种独立的小型工厂很常见,既不引人注目,周围又相当僻静,是个执行秘密任务的好地方。他们很专业。
铁门后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兼做停车场。正对面是一栋三层办公楼,楼顶竖着四个锈迹斑斑的大字——壹品家俱。办公楼后面就是厂房,此刻很安静。铁门后、院墙周围和楼顶都设得有哨位。三楼中间办公室有一扇大玻璃窗,窗帘拉得很严实,一个只露出了小半边脸的高个子***在窗帘后面,居高临下看着我们,他应该就是这一事件的主谋,但目前还没有打算与我们正面接触。
我和晓宇被带到二楼,关在不同的房间,她并没有跟过来,而是径直上了三楼。一个精壮的黑衣人站在门口守着我,任务进行的太顺利,此刻他心里有些无聊。
“能看到我这边的情况吗?”我用密语问晓宇,他与我隔了两个房间。
“能”,他用密语回答。
“三楼上还有一个男人,他才是主要角色。”
“我也看到了。”
我结束对话,耐心地等着。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办公室,两张办公桌面对面放在一起,还有两个空荡荡的文件柜、一台饮水机和一张简易沙发,所有家具上都落着一层薄灰。墙上贴着一张挂历,还有一些规章制度之类的东西。这个房间一眼看上去实在太普通了,当然,除了隐藏在挂历后面的针孔摄像头和微型麦克风。除此之外,房间、包括整个工厂都没有任何正常使用痕迹,这里伪装得很好,完全就是一个秘密据点。
走廊里响起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人的脚步在门外停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轻轻推开门。这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戴着一幅金边眼镜,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廉价西服,手里还拿着一摞纸和一支签字笔。他给自己的定位是一家不太成功的家俱厂销售经理,这身装扮很符合他的身份。他进来之后,甚至还习惯性地朝那个精壮黑衣人谦卑地笑了笑。黑衣人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带上了房门。
他在我对面坐下,摆弄着手上的纸笔,好像还有点拘束,不知道怎么开口。但是,他躲躲闪闪的眼神中偶尔向我投来的敏锐一瞥,暴露了他的真实身份,他不仅是一个伪装高手,还是一个审讯专家。
“我这边要开始了”,我用密语传给晓宇。
“我这边也是。”
他毫无必要地咳了一声,终于开口了,“不好意思啊,只能把你请到这儿来。”
“没事”,我微笑着回答。
“一路上,那些人没对你怎么样吧?”他朝门口努努嘴。
“没有,他们对我很客气。”他说的是那些黑衣人。
“哦,那就好”,他抬手摸了一下脸,遗憾地说,“我本来建议,应该约个像样的地方,咱们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但是上面的人不同意,他们说这件事事关重大机密,一定要特别谨慎,不能出任何差错。唉,我也是没办法,抱歉得很呐。”
“没关系,这个地方也挺不错的。”我随口应付着,朝摄像头瞟了眼。她此刻在三楼,正在监视着我们这两个房间。
“多谢理解,多谢”,他突然凑过来,从眼镜后面直直地盯着我,“你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
“别逗啦”,他圆脸上露出了顽皮的笑容,“咱们时间可有限。”
“真不知道”,我坦诚地看着他。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他们那些人,还有这个地方,还有所有这些东西”,他朝门外指了指,又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圆圈,“这都看不出来吗?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用绕圈子啦。”
“我只知道这里像是个家俱厂。”
“嘁”,他往后一仰,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我这个人个性好,不喜欢来硬的。要是让外面那些人来问你,他们可不像我这么有耐心。”
我没有回答。他把签字笔捏在手上,轻轻地敲击,压低声音说,“我给你透个底吧,我们知道你在找什么,就是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到底知道多少?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说吧,说完之后,我们马上就送你回去,一点事都没有,我保证。”他脸上露出了最真诚的表情。
“你是想问蓝雪之子吧?”我挪了挪身体,朝他凑近。
他的眼睛迅速眨了一下,笑了,“看,我就说你是个聪明人。”
“那你又知道多少呢?”我的目光穿过他的眼镜片,紧盯着他的眼睛。
他像是大吃一惊,笑容凝固在脸上,三秒钟过后,眼神变得呆滞了。
“你们是谁?”我低声迅速问。
“我们是le公司海外派出机构的工作人员。”
“le公司是干什么的?”
“生命进化科技公司,总部在美国,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只知道实力非常雄厚。”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le公司在这里已经存在20年了,在我加入之前,他们的人就已经在这儿了。”
“一直是秘密活动?”
“是的,都是秘密活动,所有成员都是本国人,这个家俱厂就是我们的据点。”
“那个酒店呢?”
“也是。”
“你们一直潜伏在这里,就为了找蓝雪之子?”
“是的,20年来这是唯一任务。”
“找到了吗?”
“没有。”
“为什么要找他们?”
“蓝雪之子身上携带着超级基因,可以极大加速人类进化过程。高层没有说太多,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个女人是谁?”
“她是我们的直接上级。”
“三楼那个男人呢?现在和她在一起那个。”、
“他叫张大伟,le公司高级副总裁,前天才从总部过。”
到现在为止,他回答得很诚实,没有任何隐瞒。但是,还有个细节我要确定下。
“你是审讯专家?”
“是的,我受过系统培训,经验很丰富,是专业人士。”
“为什么会到le来呢?”
“之前我一直在秘密机关工作,也是在那里受的培训。13年前因为犯错被开除后,le公司的人找到我,他们给的待遇非常高,而且也都是秘密工作,我只能干这个,就加入进来了。”
“哪个秘密机关?”
“我不能说。”
“哪个?”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他机械地重复着。
好吧,看来这个秘密机关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大,保密条令已经被嵌入到潜意识里,即使在我这么强大的催眠之下,他也说不出来。
我又迅速检索了一遍他的思维库,其他东西没什么价值。刚才的对话同步传给了晓宇,他回复我“已经全部收到”。他刚才在那边也尝试催眠,但不太成功,对方答非所问,说了一大堆废话。
le公司?我靠回椅子上开始回想,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对了,刚才好像忘了屏蔽那个摄像头。
没关系,他们已经下楼来了。
没过一分钟,她和那个高个子中年男人,带着晓宇走了进来。
“精彩,精彩,非常精彩!”高个子中年男人一边走,一边很有风度地轻轻鼓着掌,看着审讯专家说,“他曾经是国家强力机器的优秀一员,但是在蓝星人面前,还是不堪一击啊。”
我一下子愣住了。
精壮黑衣人又从外面拿了三把椅子过来,我们都坐好后,审讯专家仍然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我看了一眼晓宇,忍不住暗暗发笑。
高个子中年男人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柔声说,“谢谢你,这里现在不需要你了。”审讯专家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拖着脚步慢腾腾地走出去。刚才那番催眠,可消耗了他不少精力。
屋子里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认识一下吧,鄙姓张,目前供职于le公司。她姓关,是我的得力助手。”
“关露”,她仍然是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
“你知道我是蓝星人?”我盯着他问,这个张先生很不好对付。
“如果没猜错的话吗,我还知道你的名字是奥巴”,他微微一下,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其实你们刚到时我就猜到了,但是这位年轻人让我有些迷惑”,他又指了指晓宇,“他的身份我不太容易猜出来。”
“他叫何晓宇,是我的战友。”
“哦,幸会,幸会”,他很有礼貌地微微欠了欠身子。“我听说,绍伊夫遭遇了不幸?”
“是的”,我点点头,“他牺牲了。”
“世事无常啊,不管我们还是你们,都一样。”他叹了口气,“sorry。”
“这没什么”,我看着晓宇,“他传承了绍伊夫的全部记忆。”
他仔细打量着晓宇,一丝饥渴的眼神在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难怪……这是好事。用我们的话说,绍伊夫也算时后继有人了,祝贺你们。”与此同时,我发现关露表现出了明显的惊讶,有那么一刻,她的思维波非常混乱。
“张先生,你之前认识绍伊夫吗?”我问。
“我还没有那个荣幸,但是她告诉过我一些关于绍伊夫的事情。”他看了眼关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和绍伊夫的追求非常一致,都在为了人类的福祉不懈奋斗。”
我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要么他说的是实话,要么就是他隐瞒内心真实想法的本领实在是太强了。
“你们还在找蓝雪之子吗?”
“是的。”我点点头。
“目前找到了多少位?”
我微笑着,没有回答。
“我们也一直在找,找了二十年,至今一无所获。但我们不会放弃。”他看着我的眼睛,“我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可能你还不太了解,le公司拥有非常强的影响力,如果能帮得上什么忙的话,请你尽管吩咐。”
他认真观察着我的反应,“谢谢”,我耸了耸肩。
“好吧”,他站起身来,关露也跟着站起来,“我就不送你们了,后会有期。”
“就这样?”我有点诧异。
“是的,这本来就是场误会。”他微微一笑,“请务必记住我说的话。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
我和晓宇走出家俱厂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后面观察。我发现,关露的目光始终落在晓宇身上,他自己也感受到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1)故事有点长
我们顺着来时的乡村公路往城里走。路上没什么人,偶尔会碰到一两个当地的农民,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经过。大田一望无际,空气中弥漫着秸秆焚烧后的余烟,把远处的房屋、果木林和高压线塔都模糊了,只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电铃声,想必是哪家学校正在放学。已经九月底了,太阳的热度还丝毫未减,走了不一会,我身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一群孩子笑着闹着从我们身边飞快地跑过去,边跑还边抡着书包,他们倒不怕热。
“眼前这些还没忘吧?”奥巴笑着问我。
“没忘。农村不像城市,这么多年没什么变化”,我指指远处,“就是房子比以前修得更好了。”
是的,房子比以前修得更漂亮了,路也比以前修得多了,但是我还是更喜欢爷爷那个小院子,还有门外那满墙的蔷薇,花开的时候,能把四面八方的蜜蜂都招引过来。以前这个时候,爷爷已经从田里回来,正坐在压水井边上洗脸洗脚,他很爱干净。奶奶已经把碗筷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摆好,正在灶上炒最后一个菜,等我回来就开饭。雪白的大馒头、红豆小米粥、凉拌黄瓜、花生米、西红柿炒青椒,还有我最爱吃的干煸茄子……
“饿啦?”
“嗯。”我如实回答。不对啊,很久都没有饥饿感了,刚才好像忍不住还吞了口水?
“哈哈哈”,奥巴在一边笑得开心极了。
“他们怎么那么快就把我们放了?”我把话题拉回到当下。
“很简单,他们一确定我俩的身份,就明白不是对手。俗话不是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吗?他们这么做,倒还干净利落,干得挺漂亮。反过来,这也说明他们确实不是一般人。”
“那个le公司,你以前有听说过吗?”
“从来没有。接下来得好好查查,我想……等下,三石在联系我。”
我停下脚步,好奇地看着他。三石这会应该正和吴磊他们在一起,今天是“蓝盟”首次成员大会1,吴磊之前还给奥巴策划了很多种轰动亮相的方案,听说有人要约我们要到见面。遗憾得不得了。三石会是什么事呢?要给我们描绘下大会的盛况吗?
奥巴的脸色就越来越严肃,没说几句就切断了联络。
“吴磊在大会上被警察带走了。”
啊?“因为什么?”
“不清楚,我们现在马上回去。”
我想了想,“你一个人先回去吧,我要留在这儿。”
“你确定?”他惊奇地看着我。
“嗯。le公司在这里潜伏了20年,花的功夫可真不小。我想先从这里查起走,看看他们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那好吧”,奥巴沉吟着,“我想吴磊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因为三石和西卡都很快被警察放出来了,但我还是得赶回去看看。你在这边一定要小心,那个张先生和关露都不是普通人,”他犹豫了一下,“特别是关露,她对你更危险。”
“知道了”,我点点头。
奥巴向我挥挥手,消失在空气里。我看看周围,身后就是那个家俱厂,已经远得快要望不见了,这条路在前面拐了个弯,然后就连接上通往城市的大路。该朝哪个方向走呢?
太阳已经落到了大田尽头的树梢上,天迅速暗下来,远处的房屋亮起了几点灯,风呼呼地吹着。北方九月就是这样,一到傍晚,气温很快就会下降。我在原地站了会,转身朝回走去。
还没走近家俱厂,天已经接近全黑。我发现有点不对劲,这片孤零零的建筑原本很显眼,但现在看过去黑乎乎一片,一盏灯都没亮。我瞬移到办公楼,果然,里面空空荡荡,人已经全部撤走了。
所有房间基本都保持着原貌,三楼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里摆满了各种特殊设备,但是里面所有的信息全部被删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他们动作非常迅速。
我下楼回到院子,他们没走多久,车和人的红外痕迹都还没散尽,我顺着痕迹追出去,没多远就不得不放弃。气温下降得很快,他们留下的痕迹不久就被冷风吹散了。我升到半空中,底下的大地笼罩在茫茫夜色中,只有寥寥几簇灯光,既不见行人,也没有车辆驶过。
他们会去哪儿呢?
金龙大酒店!我的脑海里突出冒出这个地点……应该不在那儿,他们撤离得非常干净迅速,不会还留人守在那里的……先不管那么多,过去看看再说吧。
城市里灯火通明,和刚才相比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大街上这会总算没那么喧闹了,但是街两边的商店却比白天更加热闹。金龙大酒店门前居然是条美食街,夜啤酒、烧烤、麻辣烫、小龙虾,各种各样的夜宵摊全都摆了出来,夜生活刚刚开始,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在这满满一整条街的灯红酒绿中,大酒店安静得像一个异类。
酒店楼上的霓虹灯还亮着,大厅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女孩在总台后很认真地对着电脑,我走进去时,她头都没抬。电梯来到三楼,门刚一打开,我就闻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香味。
我站在315门前,还没有敲门,门自动打开了。她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我,“进来吧。”那一刻,我像是又被一束光照亮了。
房间里仍然像是我们离开时那样整洁。我坐在窗前的小圈椅上,她就坐在旁边。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她要放松自如得多。
“他让你留在这里等我?”我问。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是我自己要求留下来的。我知道你会来。”
“为什么?”
“直觉”。她抬手抿了一下额发,那缕香味更浓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起身走到桌子那里,“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我目光跟随着她的身影,她换了一身衣服,那种黑色的职业西装,剪裁得非常合体,把她起伏的曲线全都勾勒了出来。她知道我在注视她。
“我还是给你倒杯水吧”,她回头看着我,“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但是这个故事有点长哟。”
“好吧”,我觉得喉咙有点发干。
她端着一杯水走过来,放在小茶几上,坐下,然后很认真地看着我,笑盈盈地说,“你不用给我催眠,我知道你能力很强大。但是我保证,我不会有任何隐瞒。”
“这样最好。”我点了点头。
她转过脸,用手支着下巴,轻轻咬着嘴唇,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过了一会,她把手放下来,上身往后靠了靠,“好的,那我就开始了,故事真的有点长哦。”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家乡就在附近,离这里大概有100多公里吧,也是在大平原上。那时她的家乡还只是一个小县城,就在铁路边上。那个县出煤,每天,货运列车都会‘哐啷哐啷’地拉走一车厢一车厢的煤,起风的时候,小城漫天都是灰色的煤粉尘。那个地方一年四季风都很大,所以小城一年四季都是灰头灰脸的。书本上说,春天,大地是嫩绿的,夏天,天空是碧蓝的,到了秋天,田野翻涌着金黄的麦浪,冬天来的时候,大地银装素裹,白茫茫一派寥廓。但是小女孩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即使冬天下雪的时候,小城的雪也是黑一坨白一坨,脏兮兮的。毕竟她还是生活在县城里,如果她是出生在农村,或许就能看到书上描绘的那些美景吧。请原谅,或许你觉得我有点啰嗦。但是我始终认为,故事的背景很重要,下面,我接着讲。
“小女孩的家境很一般,虽然说不上贫寒,但日子始终过得不宽裕。她爸爸在煤矿上班,就是那种普通工人,当地人说的那种‘挖煤的’,干得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工作,收入却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她妈妈没有工作,身体也不大好,平时偶尔打打零工,赚点微薄的买菜钱。她爸爸话不多,平时在家里沉默寡言的,唯一的嗜好就是喝点小酒,偶尔会喝醉,喝醉了就很吓人,有时会动手打她妈妈,是那种真打,下手非常重那种。但是这种时候真的不多,小女孩只记得有一次,她爸实在是喝得太多了,她妈妈被打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就抓起菜刀放在了自己脖子上,她爸一下子就清醒了。那是小女孩还很小,只敢躲在床底下,捂着嘴巴悄悄地哭,都不知道出来把她妈妈拉住。但是那次的事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后来她爸就很少动手打她妈妈了,等到她弟弟出生以后,这种事再也没有发生过。
“小女孩从小就很懂事。放学后就帮着妈妈煮饭、洗碗、洗衣服、扫地,什么事都抢着干,从来就不用大人吩咐。她很清楚自己的家庭条件,也从来都不向父母要求什么。她也很聪明,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在班上名列前茅,其他什么唱歌、跳舞、画画、书法,甚至篮球、兵乓球这些,都是一看就会,而且还能在学校或者县上的比赛中获奖,每次她高高兴兴地把这些奖状拿给她妈妈看时,她妈妈笑着笑着就忍不住流泪。她那时还小,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后来,她再获得什么奖状时都会悄悄收起来,再也没在妈妈面前炫耀过了。
“对了,之前我忘了说,小女孩长得很漂亮,真的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美,邻居们背后都说,这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学习成绩有好,而且人有聪明伶俐,唱歌跳舞样样在行。可惜生在了这个家,生在了咱们这个小地方,要是她出生在大城市,肯定早早的就出名了,将来肯定是大明星。呵呵,要说这一点也很奇怪,因为她爸妈长得都很一般,也不知道她究竟遗传了谁的基因。长大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看到她外婆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外婆还很年轻,真的是风华绝代啊。她外婆很早就过世了,她从来就没见过,她爸妈也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外婆。不过这张照片也彻底打消了她心底的疑问,她一直都偷偷怀疑她不是亲生的,而是被抱养的。
“对不起,你看我又扯远了。说到哪里了呢?
“对了,小女孩对自己的外貌从来都不在意,也从来没有沾沾自喜或者顾影自怜过,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她比同龄人要早熟的多。她也从来没有特意打扮过自己,妈妈给她什么她就穿什么,从来不主动提要求。她那时一心想的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将来找个好工作,多挣点钱,这样她爸也不用那么辛苦,她妈妈的病也能彻底治好。
“一家人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着,虽然辛苦,但总得过下去。小女孩8岁那年,妈妈给她添了个弟弟。弟弟出生在冬天,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妈妈一个人在家,她爸还在矿上。小女孩放学后,很麻利地做好晚饭,给她妈妈端过去。妈妈刚喝了一口汤,突然就感觉没对,马上就要分娩。她一点都没有慌张,东西是早就准备好放在一个旅行包里的,她背着旅行包,扶着妈妈出门,拦下一辆三轮车直接去了医院。妈妈被推进产房时,她就在外面守着。
“大概一个小时后吧,妈妈被推出来了,护士大声喊‘家属呢家属呢?’小女孩很镇静地站起来,‘我就是’,护士当时都愣住了,过了一会才小声说,‘是个弟弟,五斤二两,大人小孩都平安。’她妈妈躺在护理床上,两眼紧闭,脸色白的像张纸,就像死去了一样。她看着妈妈身边那个小不点,心里面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失望。
“那天晚上她就趴在妈妈的床头过得夜。半夜时她被冷醒,发现外面下雪了。她走到窗户那里,想把窗帘拉上。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那雪花与她之前看到的不一样,不仅书本上没说过,而且电影、电视里也从来没看到过,也从来没听人说过。那雪花,竟然是蓝色的。
“她就那样站在窗边,痴痴地看了很久很久,周围万籁俱寂,只有病房里微微的鼾声,那场蓝雪好像就是为她一个人下的。过了好一阵她反应过来,难道其他人都没看到吗?这么大的医院、这么多人,还有那些值夜班的医生和护士,他们都没有发现这场蓝雪吗?她很疑惑地转过身,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就看见她的弟弟躺在那里,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亮极了。”
她停下来,端起水杯,默默地喝了一口。这时我才发现,我还一直把杯子握在手里,水已经很凉了。
“要我给你加点热水吗?”我轻声问她。
“哦,谢谢”,她像是突然才从回忆中醒来,抱歉地笑了笑,把杯子递给我,“不用太满。”
我把原来的水倒掉三分之二,又续上热水递给她。
“故事还很长,你愿意听下去吗?”
“愿意。”
“你从来都不怀疑我的话吗?”
“不。我知道你的故事很真实。”
“谢谢”,她放下杯子,又往后靠了靠,好让自己坐得舒服点。“其实这个故事有两个版本,但是,我先把第一个故事讲完吧。”
落地台灯橘黄的光只照亮了她的腿,她整个上半身都隐藏在黑暗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回忆里走来的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2)一双银舞鞋
“不介意我抽支烟吧?”
我摇摇头。
她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抽出一支点上。她抽烟的样子很特别,深深吸入一口后,过了一会,才缓缓地吐出来。抽烟的时候,她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吐出的烟顺着她的目光,飘出很远后才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她抽的是那种又细又长的女士烟,把一支烟抽完后,她又开始讲述。
“看着弟弟安静地躺在那里望着她,小女孩突然有一种感觉,这场蓝雪,是仅属于她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从那一刻起,她觉得她和那个小生命冥冥之中有了某种联系,是不同与血缘关系的特别联系。
“弟弟出生之后,一家人都很高兴。她爸第二天一大早就出现在医院里。抱着弟弟时,小女孩发现他爸笑了,还很难得地夸了她几句。记忆中,她从来没有看到她爸笑过。从那时起,她爸就再也没有打过她妈妈了。因为弟弟的出生,小女孩原本平淡的生活里,也多了很多热闹与欢笑,当然,小女孩承担的家务活也比之前更多了,但是她从来都没抱怨过。
“她弟弟三岁那年,有一个星期天,小女孩的爸爸还在矿上上班,妈妈去一家小超市兼职,家里只有她和弟弟。吃过午饭,把弟弟哄睡着以后,小女孩开始做作业。她成绩很好,那些作业对她来说从来就不是麻烦,她很快就做完了,然后打开了电视。电视上那阵正在放一个少儿才艺比赛,就是让一群孩子在舞台上表演自己最拿手的唱歌跳舞朗诵之类的节目,很无聊的那种,但是她很喜欢看。害怕吵到弟弟,她把音量开到最小,一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正在跳舞,碰巧她也会跳这支舞,于是她就跟着音乐跳起来,一边跳一边还从电视机旁边的大衣柜镜子中审视自己的舞姿。
“她轻轻地哼着伴奏音乐,对自己的舞姿很满意,觉得比电视上那个小女孩跳得好多了。尽管如此,那个小女孩还是得到了评委们的一致赞扬。她想,要是她出现在那个舞台上,一定会让现场的观众都惊呆了吧?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她永远没有这个机会。
“一曲终了,她心满意足地停下来,对着镜子擦了擦汗,就在这时,她从镜子里发现,她背后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男人。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小女孩当时一点害怕都没有,她只是有点恍惚,以为自己真的站到了舞台上,背后那个人就是观众。她又对着镜子认真地看了看,那个男人正在背后冲她微笑。
“她很好奇地转过身来,这个人看上去很和善,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受了他笑容的感染,小女孩当时只觉得内心非常平静、非常放松,她当时就认定他不是坏人。
“‘你刚才跳得非常好,我都看入神了’,那个男人轻轻鼓着掌。他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和那个小城里她认识的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谢谢你’,小女孩很大方地回答,又好奇地问,‘你是谁呢?我怎么以前从没见过你?’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越过千山万水才到了这里’,他说得很平淡,一点都不做作,于是小女孩认定他说得是实话,没有欺骗她。小女孩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又问,‘你为什么来我们这里呢?’
“‘为了他’,那个男人指了指还在熟睡的弟弟。就因为他这句话,小女孩顿时生出一种深深的失落,这种奇怪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过。不知道为什么,她以为这个男人是为她而来的。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有礼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绍伊夫,认识你很高兴。’那个男人很正式地向她介绍了自己。小女孩想了想,‘绍伊夫?这个名字听上去像是外国人,但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外国人啊?’听了这句话,那个叫绍伊夫的男人很开心地笑起来,‘我不是外星人,但我来自比外国还要远得多的地方。’‘是南极吗?’小女孩又问,在她的心中,比外国还要远得多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南极了。绍伊夫再次被逗得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笑完之后,他擦了擦眼角,指着小女孩的弟弟说,‘我能近一点看看他吗?’‘当然可以。’小女孩把弟弟小心翼翼地抱过来,坐在他傍边。她弟弟还在熟睡,睡得很香。‘请你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小女孩说。‘我知道’,他轻轻点点头,然后看着小女孩臂弯里的弟弟。他看得非常仔细,过了一会,他露出了很欣喜的表情,然后对小女孩说,‘谢谢你,非常感谢。现在,请你把他放回床上去吧’。
“她把弟弟放回去后,发现那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沉思。小女孩没有说话,坐在傍边静静地陪着他,她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小女孩。过了一会,他笑着说,‘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然后从身子后面拿出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包装得非常精美,小女孩都有点舍不得打开,但是当她一点一点地打开盒子后,发现里面的礼物更加精美——那是一双银色的缎面芭蕾舞鞋!她从来没收到过这么昂贵的礼物,激动得脸都红了,不停地道谢。
“‘请不要这么客气,这真的没什么,就是一个小礼物’,他说,‘请照顾好你弟弟,我以后还会经常来的。还有,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好吗?’小女孩使劲点头,尽管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他跟她说了再见,然后走出了家门。
“那是小女孩第一次见到绍伊夫。他送给她的那双舞鞋,她至今还保留着。
“小女孩严守承诺,从来没有把绍伊夫的事告诉其他人,包括她的爸爸妈妈。她把舞鞋藏在自己的小床底下,只有家里没人时才会偷偷拿出来穿一会。小城里没有人会跳芭蕾舞,小女孩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还曾经因为跟着尝试而扭伤了自己的脚。她想,她要好好练习芭蕾了,下次等他来,她就穿上这双舞鞋跳给他看。为了这个梦想,小女孩到处去找芭蕾舞的资料,电视上只要一播出芭蕾舞的画面,她连作业都不做,紧紧盯着看。哪本过期杂志上偶尔有一两张芭蕾舞的照片,她都会偷偷撕下来藏好,时不时拿出来欣赏。
“小女孩很聪明,不久之后就能模仿几个经典动作,而且学得有模有样。当她对着那面大镜子练习时,她仿佛觉得她不是在自己简陋的家里,而是在某个金碧辉煌的舞台上、当着几百位观众翩翩起舞……她练了一遍又一遍,一点都不觉得枯燥乏味,但是绍伊夫很久都没来,她等得很焦急。那是小女孩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等待的痛苦滋味。
“过了整整一年绍伊夫才来。小女孩高兴极了,她请他先别说话,拉着他坐下,还给他倒了杯水,然后跑到房间换上那双舞鞋,踮脚脚尖走出来,给他表演了一段芭蕾舞。她只会几个片段,但凭着想象把那些片段串起来,嘴里还哼着配乐,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的。绍伊夫看得很认真,跳完之后,他纠正了她的几个小动作,还给她详细讲了芭蕾舞的起源、流派和要领。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小女孩对他无比崇拜。
“这次他也是没呆多久就走了,走之前,他看了看她的弟弟,她弟弟同样仍在熟睡。送他走之后,小女孩特别高兴,不仅仅是因为她如愿以偿地表演了芭蕾,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给她讲的那些芭蕾的事,而是因为她认定,绍伊夫这次是专门来看她的。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在枕边发现了一本书,是关于芭蕾舞的。特别的是,她把书打开后,书上那些图片中的演员都动了起来,一个个美丽的小人在纸上跳着芭蕾,就像是开启了一个小小的舞台,她把书合上,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不用说,这本神奇的书肯定是绍伊夫送来的,其实她早已经隐约觉得绍伊夫不是一般人了。小女孩不傻,已经12岁了,她不怎么相信神仙或者幽灵之类的传说,但是她也不知道宇宙内还有一个蓝星。于是她就把他视为一个神秘而又友善的存在,在她小小的心灵里,给绍伊夫设想了很多稀奇古怪的身份。
“那段时间,绍伊夫来得很频繁,他陪小女孩聊天,给她讲故事,有时候会带一个小礼物,有时候不带,但是没关系,小女孩都觉得幸福。她从来没有追问过绍伊夫的来历,因为她害怕问了之后,这段关系就会从此消失,她非常害怕。
“但就在那段幸福时光之后,灾难在小女孩的家里接二连三发生。先是她爸在一场事故中失去了双腿,矿上赔了一小笔钱,就把她爸退回来了,然后是她的弟弟。弟弟三岁时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音节,她爸安慰她妈妈说,有些小孩就是学话慢,这种孩子长大肯定聪明,但是之后越来越不对劲,五六岁的时候,弟弟还是不太能说出一句连贯的话,他经常在那里自言自语,但是别人问他的时候,他却总也不回答。而且性格也变得非常孤僻,一家人中除了姐姐,谁要想抱报他,他都会大哭大闹,手抓脚踢的,非常激动,遇到这种时候,只有小女孩才能安抚他,让他平静下来。
“邻居们背后都说她弟弟是个傻子,她爸妈好像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有小女孩坚决不同意,她知道,弟弟心里面一点也不糊涂,他完全能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但就是不愿回答。而且弟弟画画得很好,她把弟弟的画拿给美术老师看,老师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孩子的作品,当听到小女孩讲了弟弟的情况后,老师说出了一个陌生的词——自闭症。
“小女孩把老师的话告诉了爸妈,妈妈决定带着弟弟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她们东拼西借,凑足了路费出发,小女孩留在家里照顾她爸。一周之后她们才回来。专家已经确诊,弟弟就是自闭症,而且这种病,治不好。她妈妈到家之后就彻底倒下了,小女孩都不敢想象,这一周她妈妈是怎么撑下来的。
“爸妈都躺倒在床上,弟弟又是那个情况,一家四口有三口都需要她照顾,那段时间小女孩都快疯掉了,她在夜里一遍又一遍呼唤绍伊夫的名字,但是从来没有得到回应,他就像消失了一样……”
她停下来,默默擦了下眼角,又抽出一支烟点上。
“很悲惨又很老套的故事,是不是?”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低头看着玻璃杯。杯里的水我还一口都没喝过。
夜已经很深了。我站起来走到窗前,楼下的美食街已经回归寂静,只有不知名的虫子还在“啾啾”地叫着,单调又绵长。
“你还愿意听吗?”
我转过身,她正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
“只要你愿意继续。”
“谢谢你”,她低声说,“这些故事,我之前从未给别人讲过。”
“就在小女孩快要绝望时,学校把她找去,告诉她一件事。有家跨国公司,研发出了一种治疗自闭症的新药,正在寻找志愿者。学校通过相关部门得知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她。这种实验不仅不收费,还要给她家一些补助,但是也有很大风险。小女孩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她甚至暗暗有种希望,这是绍伊夫在默默帮助她。她的申请很快获得批准,不久后那家公司就派人到她家,当她爸颤抖着手犹犹豫豫地在协议上签下名字时,她甚至都有点迫不及待了。
“她弟弟被接走后,她妈妈哭了很久,她爸也在旁边偷偷抹眼泪,只有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因为她看到了希望,哪怕这希望是如此渺茫。
“绍伊夫一直都没来,三个月、半年、一年、两年……她弟弟也一直没有被送回来,那家公司会定期给他们写信,报告她弟弟的最新进展,情况没有任何好转,但是也没有恶化。信里有时还会附上照片。照片中,弟弟一年一年在长大,看上去很健康。这中间,小女孩的爸爸去世了,走得很快,没有受什么痛苦,这对他也是一种解脱吧。她妈妈还是那样,长年都躺在床上。还好,那家公司会定期把补助款活过来,她和妈妈勉也能强生活。有时候她会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她和妈妈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全靠了她那个‘傻子’弟弟。但是她很快就会否定自己,她并没有把弟弟出卖给任何人,她衷心希望弟弟能好起来。
“绍伊夫仍然没有出现过。小女孩上了高中后,学习压力很大,也没时间练习芭蕾了,她偶尔会把那双舞鞋翻出来,穿在脚上照照镜子,说也奇怪,那双舞鞋会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而变大,一直都很合脚。但尽管如此,小女孩再没有了跳舞的心情。”
她长长叹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她的身体非常柔韧,看得出来,是受过长期的舞蹈训练、
我知道,她终于就要讲到故事最关键的部分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3)被灌溉的人
“现在她已经是大女孩了。对于生活,她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是拼命一点一滴地抓住现在,不放过任何机会。她比以前更刻苦、更努力,可也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这好像是她的家族遗传病,她爸活着的时候话就不多,她弟弟根本就不想说话,现在她也成这样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绍伊夫又出现了。和以前一样,他来的很突然。有天放学后,女孩走出校门,就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原本不想搭理,因为这种事情经常发生,特别是她长成大女孩之后。但是那个声音听上去既陌生又熟悉,于是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绍伊夫站在马路对面,正微笑着向她招手。这么多年了,他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女孩迅速回过头,加快了脚步,她当时宁愿相信这不是真的。绍伊夫追过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陪她走着。过了一会后,女孩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绍伊夫好像被她的哭声吓坏了,不停地道歉,说他这几年因为很重要的事情耽搁了,一直没能来看他,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女孩。他们找了家小水吧座下,女孩哭了一阵,渐渐平静下来,把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都讲出来了。听说她爸去世、她妈妈一直卧病在床,绍伊夫很吃惊,但是最令他震惊的,还是得知她弟弟被一家公司接走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的消息,他立刻追问了所有的细节,她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绍伊夫听完后,坐在那里想了很久,表情非常严肃。然后告诉女孩,他会带她去看她弟弟。女孩听了很高兴,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弟弟了。但是有一个问题,她不知道弟弟在哪里。绍伊夫说不用担心,他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因为当天女孩还要赶回去给妈妈做饭,两人就约定三天后见面。
“三天后是个周六,女孩在约定时间走出小区,绍伊夫正在车上等她。那辆车看上去很普通,但是坐进去后女孩发现,这辆车所有的玻璃都是深色的,朝外面看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女孩对于绍伊夫身上种种神秘的事情已经习惯了,她从来都不会问,当然更不会大惊小怪啦。车子开了一阵,不,准确点说像是在空中飞了一阵,因为女孩当时觉得晕晕乎乎的,好像失去了方向感。
“那辆车停稳后,绍伊夫下车打开车门,把女孩扶下来。女孩发现他们在一个停车场上,对面隔着一排绿树是一大片草坪,远处还有一栋楼房。草坪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人,都穿着病号服,这里看样子像是个疗养院。
“‘那边’,绍伊夫对她说。她顺着绍伊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男孩正坐在长椅上,即使隔那么远,她仍然一眼就认出来那就是她弟弟。她穿过草坪朝男孩跑过去,绍伊夫跟在她后面。男孩听到脚步声后,吃惊地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但他也是一眼就认出了姐姐,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男孩长高了,也长胖了,但是病情却没什么好转。他看到姐姐后同样很激动,也很高兴,可是仍然不愿意说话。奇怪的是,他对绍伊夫却没有表现出冷漠或者排斥,甚至还对他笑了笑,就像他们之间早就认识了。女孩想是不是这么多年的治疗还是有些效果的。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长椅上坐下聊起来,主要是姐姐在说,弟弟在听,偶尔点点头。
“姐姐有太多话要说了,一直就没停下来,说到中途,她突然看到弟弟的脸色变了,变得非常惊恐,嘴里‘哇哇’地叫着使劲往外推她。女孩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圈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把她们三个围在中间,手里都还端着枪!
“怎么回事?这些人从哪儿来的?怎么都拿枪对着她们?女孩吓坏了,一瞬间心里盘旋过无数个念头,她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绍伊夫,发现他异常冷静,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挡在那群人和她们之间,女孩心里不害怕了,她相信,有绍伊夫在,一切都很安全。
“那群人冷冷地拿枪对着她们,没有说话,从人群后面走出一个人,他双手平端着枪,对准绍伊夫,脸上还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女孩发现,他手中的枪与其他人的都不一样,看上去就像一个扁平的长匣子,表面非常简洁,绍伊夫脸色顿时大变,喊了一声‘快走!’女孩还没反应过来,只看到眼前闪过一道强光,就晕过去了。
“女孩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那辆车里,绍伊夫坐在前排,她的弟弟没在车里。‘我弟弟呢?’女孩问,绍伊夫像是没有听见。女孩又问了一遍,绍伊夫这才慢慢把头转过来,看着她说,‘你弟弟死了。对不起。’
“女孩经历过太多苦难,那一刻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流出来,只想知道为什么,于是绍伊夫原原本本地把整个事情都告诉她,蓝雪人、白星人、前司令官的牺牲、蓝雪之夜、蓝雪之子……她弟弟就是其中一个蓝雪孩子,但是他选择了自闭,把所有携带的记忆全都深深隐藏起来,绍伊夫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所以他也不能拿到弟弟的记忆水晶。把她弟弟接走的那家公司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制药公司,那只是个幌子,他们同样是为了得到蓝雪孩子的记忆,他们也一定和白星人有勾结,因为普通的武器根本不能伤害绍伊夫,但那把特殊的武器却可以。那把武器就是白星人制造的。
“女孩的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有想到这背后会涉及到外星人的争斗,她的弟弟被夹在中间,成了牺牲品。她当时完全傻了。绍伊夫告诉她,她和妈妈不能留在那个小城了,那些人还会找上门来,呆在家乡只会带来无尽的麻烦。她们连夜搬家,绍伊夫帮她们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一个新家,给她安排了一所新学校,还治好了她妈妈的病。把她们安顿下来之后,他就又消失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过了很长时间,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那家公司的人又找了她们。那些人告诉女孩,他们要找的人是绍伊夫,不是她们,而且一切并不像绍伊夫说得那么简单,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他的目的并不单纯。对于她弟弟的事,他们深感抱歉,愿意提供一大笔经济补偿。女孩没有其他办法,那时她已经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她妈妈虽然重新开始工作,但微薄的薪水根本不足以支付她的学费。迫于无奈,她只得接受了补偿。大学毕业后,她又出国留学,读硕士、读博士,所有的费用都是那家公司支付的。毕业之后,那家公司邀请她去工作,开出了一份不容她拒绝的薪水,她最终还是去了,当然,从事的是真正的新药研发工作。有时她在想,或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吧。
“后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说了。不久之前,你们在那么多家报纸上登出了整版广告,公司的人注意到了,他们断定登广告的人不是绍伊夫,就是与他有联系的人,于是他们用我的名义回了邮件。其实这么多年过去,女孩也很想再见见绍伊夫,但是并没抱太大希望,因为她觉得这不是绍伊夫的风格。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回了邮件。他们就约你们在这里见面,还把女孩派过来。女孩真的只是想再见见绍伊夫,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更不想伤害你们。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由她控制,从头到尾,她其实都是个局外人,本来只是旁观,却被深深卷入其中。她不后悔,真的,从来不后悔,她只是想知道,如果是命运安排了这一切,那么它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结局?万事万物都应该有个结局,女孩不想就这样孤独地老去。”
……
“故事讲完了?”
“是的”。她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是老了好几岁,眼睛里没有了那种摄人的光芒,嘴角微微下垂,双手交叉叠放在膝盖上,还在神经质地轻轻抖动。我终于明白这么多年来她为什么从没真正笑过了。
“如果女孩见到了绍伊夫,她想说什么?”
“女孩就想问他一句话,为什么当年他要送她一双银色舞鞋?他明知道女孩永远没有机会穿上它。”
是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在他的记忆里没有搜索到答案。“女孩第一次见到绍伊夫是在1994年?”
“是的。”她回答得很清楚。
“那年有一部后来很出名的电影,你还记得吗?”
“《这个杀手不太冷》,我当然记得。”
“这部电影与你刚才讲的故事有点类似。”
“是的,女孩曾经一度怀疑绍伊夫是个神秘杀手,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
“为什么?”
“他的笑容完全不像一个杀手。”
“如果你希望我长大,我才是最需要被灌溉的那个。”沉默了一会,她自言自语地说。
我完全不记得这句台词。
“我刚才说过,这个故事还有一个版本”,她轻声问,“你还要听吗?”
我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突然感觉燥热不安。“不必了”,我有点粗暴地回答。
她在后面笑了一下,笑声中带着一丝轻蔑。
我猛地站住,转过来看着她,“我知道另一个版本,要不我来告诉你?”
她扬了扬眉毛,仍然带着些轻蔑地看着我。
“你讲得很详细,有很多栩栩如生的细节,听上去非常真实。可惜,你在很多关键部分还是撒了谎。”
“请继续”,她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回到椅子上坐下。
“背景都是真实的,那个小城,那个家庭,都是真实的,这些你没有必要撒谎。那个女孩也是真实的,她既聪明又漂亮。但不像你描述的那么完美,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她很早就知道美貌是自己最大的武器,同时也要把自己的聪明深藏起来。她相当机灵,有着完全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她爸爸经常对她妈妈施加暴力,从她记事起就没有中断过。最厉害的那次,她妈妈抢下菜刀,但没有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而是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妈妈威胁说,如果她爸再不住手,她就会先杀死女孩再自杀,让她爸一辈子都不能解脱。她爸真的被吓住了,从那以后,虽然喝了酒还是常常会骂骂咧咧地摔东西,但再也没敢对她妈妈动过手。也就从那次起,女孩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完全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不停地颤抖。我没有理会她,仍然继续讲下去。
“她弟弟出生后,她爸爸妈妈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他身上,她受到了更大的冷落。她拼命迎合父母,装作很爱弟弟,还承担了大量家务,但是她的父母仍然无视她的存在,如果偶尔还是能关照到她,那只不过是她还有些使用价值罢了。女孩对这个家已经深深厌恶,她想逃离,但无处可去。
“后来他来了。没错,他送给了女孩那双舞鞋,还有那本会跳舞的书。女孩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的命运迎来了转机,没想到的是,他的注意力仍然在她弟弟身上。女孩终于认清这一点后,朝他大发脾气,他只是笑笑,她又向他撒娇,他也只是把她当成孩子来哄,她向他提出了很多要求,有些他予以满足,有些他拒绝了。他告诉女孩,很多东西不是天生就该拥有,命运所有的馈赠,其实都暗中标注了价码。”
“是吗”,她撇了撇嘴,“他可真是博学啊。”
“可惜女孩完全误会了这句话的含义”,我继续说,“绍伊夫有时很久不来,有时来了之后也是关注她的弟弟多于她。在不停的等待与一次次地失望后,女孩的想法渐渐变了,她开始恨绍伊夫,恨他根本就不该出现,恨他给了她一线希望又把那扇门紧紧关上,恨他忽略如此可爱又可怜的自己而去关心一个傻子!她在等待机会。
“绍伊夫又是很久没有出现,这时候那家公司的人找上门来,接走了她的弟弟。她很快就看出这家公司另有企图,于是主动找到他们,讲了绍伊夫的事。他们果然很感兴趣,要求她绍伊夫下一次来的时候,一定要通知他们。那家公司还给了女孩一笔钱,其实即使没有这笔钱,女孩也会同意的。”
“没错”,她缓缓地说,“女孩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她不想一辈子都活得像个影子。”
“绍伊夫最后一次找到她时,她把弟弟的地址告诉了他,两人约定三天后去看她弟弟,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那家公司的人。那三天是如此漫长,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着一场好戏上演。
“三天后,绍伊夫带她到了那里,那些人早就埋伏在周围。他们冲出来想抓住绍伊夫,尽管他们有白星人提供的武器,绍伊夫还是带上她逃脱了,她弟弟死了。她有些遗憾,但并没有太在意,反而觉得有些轻松。
“绍伊夫当时也受伤了,他已经明白女孩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他还是选择原谅了她,只是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对此女孩并没有感到任何愧疚,反而更加恨他了。女孩心安理得地接受那家公司的资助,上大学、出国留学,最后加入那家公司。这其中,她爸爸妈妈相继过世,她终于摆脱了压在自己生命上的一付付重担,只要最后得到绍伊夫,她就能获得彻底的自由。
“她很有耐心地等了21年,终于等来了那则广告,她立刻嗅出了绍伊夫的味道,那家公司早就把实情告诉了她。她发出那封邮件,我们立刻回复,然后约在这里见面。她布置好了一切,只是没有想到,绍伊夫死了。”
我停下来注视着她。“很精彩”,她微微一笑,“然后呢?”
“不知道”,我摇摇头,“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其实故事中有个很大的漏洞”,她伸出食指在空中摇晃着,“我从来没说过那个女孩就是我自己。”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有些悲哀地看着她。
“什么?”
“绍伊夫一直是喜欢你的。”(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4)最崇高的事
“你知道个屁!”她突然狠狠骂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个傀儡!”
“我以前确实不知道。绍伊夫虽然把他全部的记忆都传给了我,但有些部分他隐藏得太深了,连我也触摸不到。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我不知道背后的故事。是你的讲述把那些记忆全都引出来了。”
“隐藏得很深……”她喃喃地重复着,“隐藏得很深……”
“是的,你和他的故事,他从来都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过,连奥巴都没说过。这么多年,我们只知道他找到了五位蓝雪孩子,却不知道还有一个得而复失的,就是你弟弟。他曾经叮嘱过请你好好照顾弟弟,但你从来没当回事。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记忆水晶对他有多重要,你心里面只有自己。你弟弟意外去世,他也在那次见面中受伤,这都是因为你,但他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他独自吞下这些苦果,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把这些都隐藏得太深了。”
“我恨你们!”她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恨你们!我恨你们自以为是,恨你们遮遮掩掩,什么都烂在肚子里却不说出来,还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我恨你们所有人!”
“你要他怎么说?说他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小女孩、喜欢上了一个人类?而且那个女孩的弟弟还是一个蓝雪孩子?”
“哈哈哈!”她爆发出疯狂的笑声,“喜欢一个小女孩有错吗?喜欢一个人类有错吗?我看他就是不敢承认罢了,哪怕对他高高在上的尊严有一点点损害,他就吓的不得了。虚伪、懦夫、孬种!”
“不是这样的。”我摇摇头。
“就是这样,我说的一点没错!”她狂野地挥舞着双手,“哪怕当时他有一点点的暗示,女孩也不会绝望成那样,她多聪明啊!就是他毁了她,就是他,一步步亲手把女孩推到了悬崖底下!”
“即使没有遇见他,你最终也会毁掉自己的。”
“不会的”,她放下手,眼睛瞪得大大的,泪水在里面打转,“如果没有遇见他,女孩不会是现在这样。就算穷苦一点,她也会过得很幸福,不,她永远不会再受穷,她有这个能力!”
“帮帮我”,她死死地盯着我,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就是他,我从你的眼睛中看出来了,他在你里面!我早就看出来了,帮帮我!”
“我帮不了你”,我摇摇头,“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她从椅子上滑下来,迅速爬到我身边,仰着脸,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她紧紧抱住我的腿,身体的温度从那里传来,我感到一股燥热在体内翻涌着,马上就要失控。“救救我……”她还在不断地重复。
我抓住玻璃杯,那里面的水我还从来没有碰过,水现在凉得像冰。
她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犹豫着小声说,“不要,不要喝。”
我端起起杯子一饮而尽。
“不要!”她无力地松开我的腿,跌坐在地上,眼泪终于滑了下来,
“对不起”……
恍惚间,有一个声音在问我,“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为什么?”
“我愿意。”我听见有个声音在替我回答,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外面,天已经快亮了。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清醒,有人像在一下一下地敲着我的头,“喂,醒醒,喂,差不多了,醒醒!”
我睁开眼睛,身边没有人,没有人在敲我的头。眼前很亮,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
“这里,看这里,我在这里,你能看得见吗?”有人在对我说话。
突然间,我仿佛又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的那个周六上午,我躺在自己的床上,绍伊夫变成一只蚊子,不停地催我起来1。那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转动眼珠,寻找声音的来源——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在对我说话。仿佛全身被一束电流击过,我猛地站起来朝他扑过去,冲到他面前时我才发现,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在玻璃外头,我在玻璃里头。
“你是?”我的脸紧贴在玻璃上,直直地盯着他,“你是?”
“是的,我和你一样。”他皱着眉,隔着玻璃审视着我,“你可真不简单,一眼就把我看穿了。”
不,不,其实很简单。就像是被一束电流击中那样简单。我恍然大悟,“怎么才能分辨出他们是不是蓝雪孩子,绍伊夫又没说过”,我记得我这样问过奥巴。“到时候您自然就知道了。”他回答得很轻松。是的,就这么简单,玻璃外面这个男人,就是另一个蓝雪孩子。
他比我矮,比我还要瘦,头发卷曲缭乱,戴着一幅黑框眼镜。他穿着一件白大褂,左手插在口袋里,右手伸在外面,不耐烦地敲打着玻璃。他为什么在外面,而我在里面?中间还隔着一堵厚厚的玻璃?
“这是哪里?”我转头四处打量,那堵玻璃在我身后合拢,头顶也是,我被关在一个玻璃容器里。外面是个大厅,摆放着很多台设备,有人在设备后面忙碌着,光线非常明亮。
“这是le公司的核心实验室。”他咧开嘴,像是笑了一下,“我说,你不用到处看了,我知道你的能力超凡,但是这堵玻璃可不是普通材料,它就是为你这样的人准备的。”
他嘴唇很薄,笑的时候露出了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我暗暗发力,他说的没错,不管我运用什么力量,都像是被玻璃部吸收进去了,它纹丝不动。
“你就别费劲了,没用的。”他笑得很开心,“美国总统专车‘陆军一号’的防弹玻璃和它比起来就是个渣。怎么样?我亲手设计的,当然,也参考了白星人给的一些建议,效果还不错吧?有空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你是谁?在这里干吗?”我放弃尝试,心平气和地问他。
“对不起,忘了介绍自己,我叫金斯顿, le首席科学家,你可以叫我‘金’。”他把右手摊开贴在玻璃上,“来握个手吧,虽然隔着这东西有点不方便。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同类。”说着他又拍了拍玻璃,“我之前还担心它不够结实呢。”
我也笑了,把手放下来,“看来你的实验目的达到了。怎么样,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
“放出来?”他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了最难以置信的话,“我还没研究够呢。以前那两个不行,完全不堪使用。”
“哪两个?”我心一紧。
“我还得到过两个蓝雪孩子,但他们很弱,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你运气好。”
“他们现在哪里?!”
“在底下躺着呢。”他随意地向后指了指,“不过请放心,他们都还活着,但也和死了差不多。”
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从内向外扩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用那么激动”,他往后退了一步,“听我解释。蓝雪孩子的dna片段都被改写了,我们的基因与常人不同。具体的我就不详细说了,你也听不懂。这种异乎寻常的基因,在对抗衰老和疾病方面特别有效,这是我发现的。你不知道,在同等体型的哺乳动物中,人类的身体结构是最脆弱的,自然寿命也非常短,大脑更是只开发了10%。一个小小的病毒就可以大面积夺取人类的生命,可这些病毒在蝙蝠、黑猩猩身上存在了几万年,它们一点事都没有。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
我紧闭着嘴。他热切地看着我,“但有了蓝雪孩子的全新基因就不一样了,我们可以让人类的平均寿命增加几倍甚至几十倍,各种奇怪的病症完全不在话下,细胞不再无序增长,代谢依旧保持活力,这就是人类梦想了几千年的长生不老啊!你能想象还有比这更疯狂的事吗?你能吗?”
“所以你就把两个蓝雪孩子弄到了底下?”我尽力抑制住怒火。
“这有什么?”他缕了一下头发,“这就是科学啊。幸好我足够聪明,所以我成了做实验的人而不是实验品。否则我也愿意献身,这是多么崇高的事情啊!***算什么?登月算什么?大型粒子对撞机算什么?在我的研究面前,这些统统都是垃圾!如果生理寿命不能有效延长,再聪明绝顶的大脑也就是昙花一现,再伟大的发明也只能前人载树后人乘凉。你明白吗?你还不明白吗?”
他近乎神往地看着我,“你真的不一样,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珍贵,其他蓝雪孩子只是被改写了部分基因,绝大部分与常人无异,像我这样聪明的只有一个。但是你不同,那个绍伊夫把自己的记忆全部都传承给了你,我想你还不明白这里面的意义吧?你所有的dna、所有的基因、所有的染色体都被重组了!你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跨物种生命体。我会好好珍惜你的,你实在太幸运了。”
他终于说够了,停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然后提高声音问,“准备好了吗?”
“好了,金博士”,后面有人回答。
他又依依不舍地看了我一会,才转身准备离开。“放心,我会好好对待你的。”他轻轻拍了拍玻璃。
我算是领教到他说的好好对待是什么意思了。他回到那些设备后面后,低头开始熟练地操作,没一会,玻璃上浮现出由光线组成的网格,前后左右都是,渐渐从表面出来,我迅速退回到玻璃容器的中心,开始运力抵抗,但是没有用,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光线网格一点一点向我逼近,然后穿过我的身体回合在一起。
前所未有的撕裂感从那些光线穿过的地方迸发出来,我会被这些网格分成一小块一小块吗?在意识模糊之前,我就只想到了这点……
“啧啧啧……”
我慢慢睁开眼睛,他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贪婪地看着我。“啧啧啧”,他砸吧着嘴,“还真不是一般的强悍啊,跟我预料的一点没错,所有的组织都被重构了,器官也发生变异,不错,真的不错。”
我躺在地上,费了很大劲才把上半身撑起来,勉强笑了笑,“你可真是个垃圾。”
他脸一沉,“请不要亵渎科学。”
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从大厅外急匆匆地跑进来,“等一等,请等一等,博士。”他们跑到玻璃外站住,是张先生和关露。
张先生不安地朝我看了看,侧过了脸,“博士,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他醒过来,先让我们和他谈一谈,你再开始?”
“有什么好谈的?”金很不耐烦地回答。
“他掌握着很多秘密,对公司非常重要。”张先生陪着笑脸说,“还是先让我们跟他谈谈吧,用不了多长时间。”
“给你五分钟,够了吧?”金转身走了。
“够了够了”,张先生对着他的背影不停点头,然后侧过来耸了耸肩,“你都听到了,我们只有五分钟。”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没理他,只是看着关露。
“不要这样,何先生。我之前说过,我们是朋友,不是敌人,我们的终极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建设人类最美好的未来。”
我笑了笑。
“你们找到了几个蓝雪孩子?他们在哪儿?”他没兴趣给我绕圈子了。
我还是看着关露,她站在张先生后面,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找不到吗?我们已经找到了三个,不,四个。连你在内就是五个。”他转身看了眼关露,“哦,我明白了,要不你和她聊聊?”
“你把我们找齐以后,究竟想干什么呢?”我本来想站起来问他,但是试了试还是不行,刚才那一下实在太厉害了。
“这还用问吗?”他把全身都压在玻璃上,激动地挥舞着拳头,“当然是为了造福全人类啊!你想一想,如果我们的研发最终成功,那时候疾病都被根除,每个人都会健康长寿,不分贫富贵贱,不分种族肤色,不分男女老幼,所有人都会一直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这是多么崇高的事业,这是多么伟大的事业!”
“你在胡说什么?!”金很生气地喊道,“谁说的要造福全人类?谁说的要用于所有人?”
“你不明白,博士”,张先生很尴尬地回答。
“你就是个笨蛋!”金气冲冲地走过来,“我早就说过,我的研究成果只供给人类中最优秀的那部分,只有他们才配得上永远健康长寿,其他那些人,那些愚蠢、肮脏、下贱的物种,他们要那么长的寿命有什么用?我说的这些人就包括你!”他毫不客气地指着张先生,“还所有人都快乐地生活下去呢,你有没有动脑子想过,要是所有人都不死,地球能承载那么多人吗?”
“我们不是还有移民火星计划嘛”,张先生带着笑小声说。
“火星能容纳多少人类?要彻底改造火星的生态环境需要多少年?这中间会有多少优秀的人类牺牲而被白白浪费掉?”他连珠炮似的对着张先生不停发问,“对了,我倒突然有个主意,应该先把一批苦力送到火星上去开荒。别点头,我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像你这样的傻子地球上多得是,死再多也无所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张先生语无伦次,汗都流下来了。
“五分钟时间到”,金指了指墙上的钟,挥挥手,“你们走吧。”
我不太关心他们的对话,只是一直在捕捉关露的目光。张先生被金赶开时,一直站在背后的她终于露出了脸。在转身离开之前,她毫无表情地、迅速看了我一眼。
注解:
1:详见第一章(1)《蚊子来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1)破皮饺子味
睡到半夜的时候,我被饿醒了。不,准确点说,是被馋醒了。
这几天在蓝星上就没有正经吃过什么东西,那种看着奇奇怪怪、味道着实不错的饮料倒是喝了不少,虽然艾丝说 “新鲜的空气和充足的阳光就能为您补充足够的能量”,但我毕竟是个地球人,嘴巴和牙齿没有认真咀嚼过,食道和胃没有认真消化过,我担心再过段时间它们会不会就彻底退化了。
“有什么吃的吗?”我躺在床上问。没听到回答。往常它可回的挺快啊,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忘了唤醒它。
“嗨,艾丝。”
“我来了,先生。有什么需要吗?”那个甜美的女声立刻在房间里响起来。
“有什么吃的吗?我现在饿了,想吃东西。”
“嘻嘻,您刚才是不是做梦了,先生?”声音听着就像一边捂着嘴笑一边说出来的。
“这你都知道?”
“是的,先生。为什么您现在会觉得饿?我刚才有点奇怪,就顺便偷看了一下你的思想,结果,你还在回味梦里吃到的东西呢。嘻嘻”
“好了好了”,我挥挥手,“那就给我来盘这个吧,你办得到吗?”
“没问题呀,先生。”
过了不到三秒钟,那种热气腾腾的、独特的香味就窜入了我的鼻子,我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千真万确,茶几上摆着一大盘白生生的饺子,正被一束柔和的光照亮着。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沙发前,俯身抓起筷子,夹起最上面那个放在眼前头认真看,不错,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饱满的猪肉韭菜馅饺子。但是,没对,我朝左右看了看,还差了点什么。
“您是要这个吗?先生。”
茶几上、那一大盘饺子旁边又升起一个小台面,上面摆着一个小碟子,里面有半碟老陈醋,还有两头蒜。
“对对,就是这个”,我忙不迭地把饺子夹到小碟里,把它在老陈醋里翻个个身,然后夹起来一口吞下。
“谢谢您,能随时随地满足您的需求是我最大的荣幸。对了,先生,请您小口吃,免得烫着。”
它还真贴心啊。我微微闭眼,包着嘴轻轻地嚼着,期待着那蘸满了醋香的猪肉韭菜馅饺子对我的味蕾发起一场猛烈攻击。但是,我的期待落了空。
饺子的质感很真实,面皮的柔韧、猪肉的腻滑,还有韭菜的爽脆,这些感觉我的牙齿和舌头都收到了,但是,它没有味道……
我起初还疑心是很久没吃到地球上的食物,都忘了饺子是什么味道了,又仔细地品了品。没错,它确实没有任何味道。不仅它本身没有味道,上面裹的老陈醋也没有一点酸味。说味同嚼蜡或许有点夸张,但现在就算让我吞一口空气下去,估计也和这饺子的味道差不多。
“这是什么东西啊?”我放下筷子。本来我当时就想吐出来的,但是想了想,还是把它咽下去了。
“你想要的的饺子呀,先生。”它回答得相当笃定。
难道真是因为这段时间没有吃什么实在东西,我的消化器官退化了?我想了想,又夹起了一头蒜。在放进嘴巴之前我认真看了看,这确实是一头蒜,白莹莹地泛着瓷光。我又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没错,味道还很冲。一般我都没有这样单独吃过生蒜,除非以前熬夜加班时为了提神会来两个。但是当我把它放进嘴巴后,完了,同样没有任何味道,吃起来就像一截过期粉笔……
“艾丝,不带这样开玩笑的”,我把那截粉笔吐出来,有点生气,“可能有很多好东西我没有吃过,但是饺子的味道我是再熟悉不过了。你给我上的这盘东西它看起来像饺子、闻起来像饺子,但是吃起来它分明就不是饺子!”
“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它听上去都快要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请您稍等一下好吧,我马上联络后台支援部门。请稍等。”
它居然还有个后台?!
“可能是这样的,先生”,过了一会,它吞吞吐吐地说,“后台人员回复我说,地球人对于味道的记忆相当根深蒂固,它是独立于思维意识的底层存在,其中的机制相当复杂。我们现在虽然能够完整复制出地球人的食物,但是还不能够复制出食物的味道,特别是个体对于某种食物的特定记忆……”
“所以,你们能欺骗我的所有感官,但是不能欺骗我对食物的记忆?”
“……好像是这个意思,先生,他们就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一定会把您的宝贵意见反馈给他们。也一定会不断改进服务的,先生,请给我们时间。”
“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绍伊夫曾给我们吃过一个东西,那东西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是我们每个人尝到的味道都不一样,我吃下去后,就是以前吃的那盘饺子的味道1。”
“先生,绍伊夫是我们星球上不可多得的存在,他拥有的某些特殊技能我们也没有办法复制。另外我想,当时你们是在地球上,或许占有了某些天然优势……”
唉,我不由得长叹口气,“好吧。”
“那您还吃吗,先生?”
吃呀,不吃太浪费了,我又夹起一个饺子,丢进嘴里,开始机械地咀嚼。
“祝您用餐愉快,先生。”
其实慢慢吃起来,这盘饺子不算太差,有点像我小时候经常吃的那种。我父母去世的早,二叔和婶子收养了我,他们有个儿子,管我叫哥。那时候大家生活都不富裕,一个月才能吃一回饺子。他们割半斤肉,要包40个饺子,每次都不会多也不会少,计算得很精准。煮好之后,弟弟20个,我10个,二叔婶子每人5个。我分到的那10个,基本上都是皮煮烂了、漏了陷的那种,吃起来水嚓嚓的,就和这盘饺子味道差不多。记得有一次,弟弟吃了几口就闹着不好吃,把他那份基本上全剩下了。婶子收到冰箱里,第二天又过了过水端给我吃,还别说,没破皮的饺子味道就是不一样。
我也不是说二叔婶子对我不好,毕竟每次吃饺子,他们都挺自觉地吃最少那份,也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抱怨过。所以我毕业之后参加工作,还是时不时给他们寄点钱回去,但是那破皮饺子的味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工作以后,我最爱吃的就是饺子,韭菜馅白菜馅萝卜馅酸菜馅、煮的蒸的煎的炸的,什么饺子都吃过,家里的冰箱也全部塞得是各种牌子的速冻水饺。几乎每次出去吃饭我都要点饺子,而且每次都要吃得咽不下去了才罢手。所以我还一个外号,叫“饺子汉”。
“先生,饺子还可以油炸着吃吗?”
“当然可以,我们那里叫‘油角子’,比一般饺子大,香得很!”我猛然回过神来,“你又在窥探我的意识了!”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它听上去有些慌乱,“我只是注意到您刚才的情绪有点低落……”
“有吗?”我提高声音问。
“……只是有一点点,可能……”
“只是有点想家罢了”,我把盘子朝外推了推,“吃好了。”里面还剩下五个饺子,可惜了。
“好的,先生”,它麻利地回答,那盘剩下的饺子和小碟醋从茶几中间降下去,不一会台面升起来,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这不就是我以前梦想的生活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觉睡到自然醒,没有紧紧压在头上的考核压力、没有修改不完的bug,也没有领导半夜打来的电话。就算没有美女相伴,但身边有艾丝这样无微不至的助手也蛮不错的……我曾经认为理想人生也就是这样了。
如果说绍伊夫给我打开了一扇窗户,那将军则是干脆把一直关着我的小黑屋砸烂,让我看到了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是的,我以前的想法实在是低级又庸俗,“你天生就与众不同,”将军对我说,“注定要成就一番伟业!看看你周围这些人,他们嘲笑你、蔑视你、孤立你,看看你周围这世界,肮脏、贪婪、物欲横流,到处都是欺诈和背叛!你还要忍耐多久?你还要自我封闭到什么时候?一直把自己关到老死吗?就这样带着耻辱死去?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击中了我。是的,我绝不能再这样苟活下去了,既然我是蓝雪之子,既然我拥有天赋异禀,那就决不能白白浪费!这是我的,我绝不会把它们拱手送出,让绍伊夫去拼凑什么可笑的记忆!我也要像将军一样,把这旧世界砸烂,再按照我的意愿,建一个新的!
不行!我猛击额头,我还肩负着重大使命,决不能就像现在这样,在眼下这个温柔乡里继续沉醉下去……
“艾丝?”
“我在的,先生。”
“你刚才是不是又在窥探我的思想?”
“绝对没有,先生。”它有些惶恐地回答,“请相信我,您不喜欢我这样做,我是绝对不会随便窥探贵宾的思维。主程序不允许我这么做。”
我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
“先生,时间还早,您还要再休息一会吗?”看我没有做声,它试探着问。
“再会。”
房间里随即安静了。
我躺回到床上,大张着眼睛,默默盘算着将军给我的任务。
“隐忍,先要隐忍,就像你们所说的,厚积薄发。”他对我说话时,一直很真诚,还从来没人对我这样过。虽然他的模样乍看上去很恐怖,但我不在乎。
“你要我怎么隐忍?”我问他。
“不要着急,通往伟业的大道总是崎岖不平的。你只需要好好地隐匿在他们中间,注意观察他们的每一个细节,只要有任何新的信息,立即告诉我,但千万不要擅自行动,千万不要引起他们的怀疑。”
“但是我很难和他们相处,绍伊夫、奥巴,还有他们那个司令官,还有其他那几个蓝雪孩子,他们一个个都是一幅自命不凡的样子,我实在忍受不下去。”
“我知道,你是他们中间最独特的一个,我知道。但是时机未到,你必须还要继续忍受。”
将军一直说时机未到,我把我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一切都向他汇报,他对我的表现一直都很满意,但总是说时机未到。直到他们造出了那块黑布,将军又找到我,他看上去异常高兴,看来,时机到了。
“战争马上就要打响,结果不重要”,他说,“在战争开始前,你需要想办法到蓝星去。”
我非常惊讶,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去蓝星干吗?”
“你先完成第一步计划,等你到了那里之后,我会联络你的。但是在我下达进一步命令之前,你还是需要隐忍。”
“那你呢?”
“我也要回去,回白星。”他告诉了我他的计划,他要把那些记忆水晶带回去呈现给“元宇”,“元宇”一定能发现其中的秘密,从此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蓝星这个**烦,然后回过头来重建地球。他对我从不隐瞒,我很感激他这一点。
他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辜负他。“为什么你不亲自来呢?”我鼓足勇气,把心里谋划了很久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什么意思?”他还不明白。
“即使凭借你手上的记忆水晶,你们最终战胜了蓝星,你仍然只不过是一个将军,始终活在‘元宇’的阴影之下。换个角度看,既然你现在有了这个强大的武器,你为什么不干脆回去推翻它?取而代之?”
“不可能,你根本不知道它有多强大。”他坚定地摇了摇脸屏。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忘了那位大祭司吗?还有元老6,他是你的老师,一直很信任你。我不是建议你直接发动政变,那样太鲁莽了,而是建议你采取迂回的方式。第一步,你回到白星后先去找元老6,和他一起去面见大祭司,说服他出山,去发动更多人起来。第二步,借助大祭司的声望推翻‘元宇’。凭借他的名头再加上你和元老6的实力,我相信这不太难。第三步,等大祭司成功后,你的地位必定会进一步提升,把武装力量牢牢抓在手里后,那时你再动手,操控大祭司也好,直接代替他也好,我相信对那时的你来说都很容易。”我一股脑把所有的想法全都抛了出来。
他很久没说话,漆黑的脸屏上闪烁着飘忽不定的乱码。说实在的,白星人的脑回路在我眼里非常简单,估计只有“0”和“1”,仅就谋略这方面,我们远远超过了他们。
“我刚才计算过,成功的概率只有19.91%”,他说。
“胜算非常大”,我激动不已,“把旧世界砸烂,再建一个新的。这是你教我的。”
“我真的没有选错你。”这是当时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的,我也没有看错我自己,我对此坚信不疑。
让一切都来得更猛烈些吧,新世界已经在迫不及待地向我招手了!
注解:
1:事见第一卷第八章(3)(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