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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19章 白首含恨

    叶行歌起死回生,口出横霸之语,无上内力加持之下,声音直是响彻四野。

    场中的净宇教众无不心神激荡,毕竟护驾势力也好,反叛势力也罢,几乎都不赞成所谓的仁政,征伐天下才是他们衷心所向。

    这班净宇教众被正道群雄杀得魂飞胆丧,眼看便要遭遇灭顶之灾,但叶行歌甫一出手便重创敌方首脑乔讷,战神之威震撼全场。

    如此既安定了军心,又让所有教众彻底服膺,再不敢存有丝毫违逆之心。

    士气瞬间被激发到顶峰,只听全场的净宇教众放声呼喝道:“杀!杀!杀!”

    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人人眼中都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好似饿狼一般。

    叶行歌看到众志成城,更觉自己先前的决策纯属自误误人,当下眉峰一轩,冷眼盯向薛继业道:“今日最让本座失望的便是薛庄主,所以必须拿你开刀,你有觉悟了吗?”

    薛继业闻言固是心头一凛,其他众人也暗生惊骇,只见乔讷抢上一步,凛然正声道:“今日带领众人的是我,方才承蒙指教,容我再次领教高招!”

    他方才未加防备,结果在叶行歌手下吃了亏,但叶行歌只是凌空助力,威能毕竟有所减弱。乔讷体内运功数转,强行压下伤势,如今不乏再战之能。

    叶行歌觑得分明,对乔讷倒颇有些刮目相看,于是缓缓点头道:“小子有些门道,你究竟姓甚名谁,又是何人门下?”

    乔讷冷哼道:“我名乔讷,至于是何人门下,日后自有分晓。”

    叶行歌哂然道:“小子故弄玄虚,以为本座会有所忌惮吗?哈!不管是谁敢与神教作对,神教都会令其灰飞烟灭。”

    乔讷正自一滞,这时只见岳啸川趋上前来,递过一颗药丸道:“乔大哥快服解药。”

    乔讷方才吸入一缕五毒烟,胸中的确感到有些滞闷,接过解药同时咳声道:“方才是我错怪岳兄弟了,师妹的情况可有好转?”

    岳啸川点头道:“怡妹已经服下解药,情况大致稳定,并无性命之忧。”

    乔讷略略放心,随即却听叶行歌冷笑道:“蝼蚁再如何挣扎,终究还是蝼蚁,只配被本座踩在脚下。岳小子你欺骗曼儿,处心积虑谋害本座,本座若不在你面前杀尽你所有关切之人,难消心头之恨。”

    岳啸川心底一寒,忍不住皱紧眉头,只闻叶行歌玉振金声的道:“本座言出必行,薛庄主,你先纳命来吧!”

    他说罢径自沉步逼上,旁若无人的欺近薛继业,薛继业身中双重剧毒,自然毫无抵抗之能。

    乔讷岂能坐视不理,怒喝声中挺剑疾刺叶行歌肋下。而一直默不作声的樊飞也突然出手,身形迅若流星,剑招快如闪电,剑锋所向正是叶行歌喉头。

    岳啸川虽然见过樊飞出手,但这一剑拿捏之精准、力道之强劲、势头之迅疾、气势之浩然,都远超他先前所体现出的修为,原来他不过是刻意藏拙,此时才真正展现实力。

    叶行歌面对当今年轻一辈中两位顶尖高手的夹攻,脸上的神情足见波澜不惊,觑准时机双掌齐出,竟然牢牢攥住两人的剑身。

    乔讷和樊飞顿觉雄浑内力汹涌而来,掌心如遭火炙,却不肯就此松开剑柄。

    叶行歌存心立威,食中拇三指暗运巧劲,跟着只听咔嚓脆响,两柄百炼精钢的长剑当场被他拗断。

    乔讷和樊飞始料未及,内息运行横遭震荡,立刻伤及脏腑,口角溢血之际踉跄而退。

    不过正在叶行歌发力同时,陡见狄苍穹闪身直进,凝聚毕生功力的一道剑气遽然突刺叶行歌胸前,显然是要趁他回气不及,一举击退这名盖世魔君。

    这一下出手时机妙到毫颠,得益于狄苍穹和樊飞这对忘年交的过人默契。

    可叶行歌毕竟能为惊天,霎那间强提元功,间不容发之刻侧身一让。

    狄苍穹志在必得的一剑差之毫厘,只切下叶行歌半只衣纽。叶行歌更不迟疑,趁着狄苍穹全力以赴而无暇回护,骤起一掌打向他肩头。

    狄苍穹此刻招已用老,再无因应之能,肩头中掌之下气血狂涌,闷哼声中直接被打得凌空飞出。

    乔讷、樊飞再加上狄苍穹,已经称得上正道群雄中的最强战力,孰料三人联手一阻叶行歌,却在呼吸之间大败亏输。

    魔君之威,恐怖如斯,着实让人瞠目结舌、心生绝望。

    叶行歌逼退三大高手,已然直面薛继业,旁边的薛继芳急得眼睛发红,便要不顾一切的上去拦挡。

    只可惜五毒烟的剧毒刚刚解除,薛继芳还未能完全恢复,才踏出一步便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叶行歌无视薛继芳徒劳的挣扎,眨眼间便来到薛继业面前,随即掌出雷霆,便要兑现先前的豪言,当场格杀这名让他失望透顶的雪翼神王。

    薛继业自知劫数难逃,轻叹声中双目微阖,静待命运的判决。

    不料正自此时,斜刺里忽然冲上一条人影,奋不顾身的挡在薛继业前面,宽厚的胸膛直接迎上叶行歌的索命厉掌!

    霎时只听喀喇一声,来人胸骨齐断,口中鲜血狂喷,脏腑同遭摧折,再不存半分生机。

    薛继业心头巨震,待看清时更吓得魂不附体,失声恸呼道:“锋儿!”

    敢情来人正是薛继业的长子薛华锋,只见他目光中隐现欣慰,还想开口跟薛继业说话,却终究力不从心,双眼瞑合之际当场气绝。

    薛继业育有三子,至今全数丧命在净宇教手中,尤其长子薛华锋最为他看重,眼下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让这位长白薛氏之主悔恨无及、痛彻心扉?

    正在薛继业失魂落魄的当口,祝湘绮也踉跄奔至,手中的大枪当啷坠地,颤抖着扶起薛华锋的身躯,泣不成声的道:“锋郎……锋郎!你怎能丢下我,怎能丢下我啊?!”

    正道群雄见状莫不心生恻然,岳啸川想起日前江柔婕恸别项胜宇的情形,恰与今日一般无二,更让他心头如堵,双拳紧握间只恨自己力有不逮,没法阻止叶行歌恣意逞凶。

    叶行歌见薛华锋以身代父,结果横死当场,意外之余倒也敬他是名孝子,于是微颔首道:“不错,薛庄主虽然大节有亏,家风却让本座衷心佩服。”

    薛继业满脸痛苦,发红的眼睛狠狠瞪着叶行歌道:“叶行歌……你这魔头!如此凶狠滥杀,终有一日要恶贯满盈!”

    叶行歌眉头一皱,语声转冷的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对抗神教,必杀无赦。”

    他说罢再度抬掌,便要将薛继业击毙,此时倏听樊飞厉斥道:“叶教主!你身为绝顶高手,欺压一名身中剧毒之人,本来便令人齿冷。如今未能一击致命,居然打算再度出手,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叶行歌登时一滞,虽然觉得樊飞有些强词夺理,却偏偏没法反驳,只能冷哼一声道:“此人临阵反水,辜负本座信任,本座杀他天经地义,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大放厥词?”

    樊飞毫不示弱,针锋相对的道:“叶教主声称薛庄主最让你失望,未免太过舍本逐末,今日策动叛乱的分明另有其人,你何不首先对他施以重惩?”

    叶行歌心下了然,鼻中冷哂道:“本座如何行事,无须你来置喙,老四虽然仓惶逃去,但天下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这便是本座对他的惩罚,让他惶惶不可终日,直至在担惊受怕中自行完纳劫数。”

    樊飞点点头道:“叶教主的确别出心裁,神意神王的下落你不关注,但若是有更让你关注的事情发生呢?”

    叶行歌闻言一怔,双目紧盯着樊飞,却不知他这话究竟是何意。

第0120章 残风断情

    眼见叶行歌面露迟疑之色,樊飞抬手一指远方的残风之巅道:“如今印护法和仲孙护法擅离职守,倘若八荒掌天殿被我方拿下,叶教主是否在意?”

    印奇森和仲孙洹闻言各自心头一凛,叶行歌却分明不以为然,鼻中冷哼一声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在此虚张声势,以为本座会中你这等劣计?”

    樊飞剑眉一扬,显见自信的道:“我方今日既然深入虎穴,岂会只做一手准备?正所谓多管齐下、谋定而后动,叶教主如何断定在下是虚张声势?”

    叶行歌哂然道:“即便真有逆党登上残风之巅,本座也保证他们没有一个能活着下来,所以你大可不必再枉费心机。”

    樊飞摇摇头道:“非也,我方义士早有必死之心,叶教主却未必承担得起损失。”

    叶行歌暗自一滞,接着又听樊飞道:“贵教攻占八荒御武寨,已经决定将其建成东方要塞,与西昆仑神皇殿遥相呼应。这些时日叶教主陆续调取不少珍异物资上残风之巅,这一点想必你不会否认吧?”

    叶行歌不禁眉头微皱,咬牙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樊飞慢条斯理的道:“神兵宝甲和旷世灵药还可以再去掠夺,各派的武功秘籍叶教主或许也不放在心上,至于金银珠玉、古玩字画更无须多提。”

    他这厢好像是在替叶行歌宽心,众人都听得不明就里,叶行歌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厉目盯视间只听樊飞悠悠的道:“不过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会成为终身遗憾,比如洛阳花后舒姑娘那几件遗物。”

    叶行歌终于飙怒,语声冷冽的道:“龙有逆鳞,触之者死,惹动本座的怒火,你们统统死无葬身之地!”

    他这话等于承认被拿住了软肋,樊飞听罢淡然道:“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无尽憾恨折磨。”

    叶行歌胸中怒火激涌,却没法判定樊飞方才所说是真是假,这时只见樊飞眼前一亮,拊掌大笑道:“‘穷神’得手了,叶教主当知在下所言非虚。”

    叶行歌心下猛沉,急忙向残风之巅望去,只见浓烟滚滚、炽焰冲天,声声巨爆遥遥传来,整座八荒掌天殿都陷入火海之中!

    平生最为珍视之物危在旦夕,叶行歌终究不能坐视不理,心念电转间厉声道:“仲孙洹!印奇森!杀光这批逆党,斩敌首级者无罪重赏,斩此四人首级者升任总巡!”

    他交待完这句,立刻腾身而起,风驰电掣般冲向残风之巅。

    仲孙洹和印奇森面面相觑,随后一齐看向被叶行歌点名的四人,正是乔讷、樊飞、狄苍穹和薛继业。

    其他净宇教众也目光灼灼,直将这四人当作了进身之阶,必欲杀之而后快。

    四人中除了薛继业是毒患未解,其他三人与叶行歌硬拼一招,各自受伤不轻,能为也大打折扣。

    叶行歌正是看准他们欲振乏力,这才不屑于继续逼杀,而是留给手下教众处置。

    除了仲孙洹和印奇森,步淮征和柯士达等反叛悍将更加急欲脱罪立功,先前他们虽然敌不过樊飞等人,但此时风水轮流转,他们心中着实战意狂燃。

    眼见情势急转直下,乔讷当机立断的道:“今日目的已达,众人速速下山,有志者与我一同断后!”

    正道群雄见乔讷重伤之下依旧勇武担当,不由得心生钦佩,樊飞首先应和道:“在下与乔兄一起。”

    狄苍穹也一正色道:“吾有志一同,且看这颗大好头颅,是谁有胆拿去。”

    薛继业虽然自知力有不逮,但看到其他三人出头,他又岂能甘落人后,便待上前加入断后行列。

    这时倏见薛华鹏抢上一步,满脸正气的道:“伯父毒伤未愈,切莫勉为其难,还是让侄儿替您上阵吧。”

    薛继业闻言十分欣慰,但想到薛华鹏是自家五弟的唯一血脉,绝不能让他犯险,便待出言阻止。

    孰料还没等薛继业开口,却见薛华鹏大枪一抬,突刺乔讷后心!

    乔讷殊无防备,醒觉之际已经无暇应招,虽然豁尽全力闪身一让,却仍稍迟半步,被薛华鹏一枪正中肩头。

    薛华鹏既然出手,早已下了狠心,顺势枪杆一扭,锋锐的枪刃斜劈而下,直接将乔讷的左臂齐肩斩落!

    乔讷霎时痛彻心扉,忍不住大叫一声,踉跄跌出之际肩头血如泉涌。

    正在一旁的薛华英惊骇莫名,慌忙接住乔讷的身子,首先出指封住他的穴道,然后撕下一幅衣襟为他包扎。

    此时薛继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无限恸怒之下厉声暴喝道:“鹏儿!你……怎能如此?!”

    薛华鹏未能击杀乔讷,心中暗叫可惜,闻言脖子一梗道:“伯父,教主宇内无敌,神教统一天下指日可待。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怎能再跟这些不自量力之徒厮混,赶紧弃暗投明才是正经啊。”

    薛继业万没想到五弟的遗孤竟是这等品性,愤怒之余又羞愧难当,胸中一口浊气上涌,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樊飞同样义愤填膺,但他一向沉着冷静,立刻下令道:“薛庄主和乔兄速退,由我们断后!”

    薛继业正自愧恨无地,却见薛华鹏眼珠一转,放声高叫道:“大伙儿都放明白些,依从神教必得荣华富贵,对抗神教难逃死无全尸,大伙儿性命要紧,千万不能糊涂啊。”

    薛华鹏大表忠心,仲孙洹登时心中一动,跟着附和道:“不错,只要投降神教,神教保你们一条生路,否则若是一意孤行,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薛继业看到薛华鹏恬不知耻、数典忘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终于眼前一黑,就此晕死过去。

    所幸今日上山的正道群雄都是英勇豪义之辈,并无一人跟从薛华鹏反水,反而一片呼喝怒骂声不绝。

    仲孙洹微觉失望,与印奇森对视一眼,接着厉声道:“好,既然冥顽不灵,统统必杀无赦,弟兄们给我上!”

    一声命令出口,场中再起大战,樊飞当即断喝道:“众人依序撤离,万万不可自乱阵脚!”

    说话间他已经与柯士达战在一处,狄苍穹也依旧对上步淮征,其他正道高手同样与净宇教悍将捉对厮杀,双方这一场生死相搏,比之先前更显惨烈。

    薛华鹏认准了乔讷的便宜,大枪一摆再度攻上,薛华英见状险些气出眼泪,尖声呵斥道:“五弟!你当真如此绝情?!”

    薛华鹏脸上的愧色一闪而逝,随即硬着头皮道:“四姐快闪开,我不想伤你。”

    话是这么说,薛华鹏的大枪可没留情,照着薛华英的咽喉便刺。

    薛华英的能为本来便略逊于薛华鹏,此刻还得分神照顾重伤不支的乔讷,正在忧心如焚之际,倏见岳啸川挺刀迎上,接下薛华鹏的攻势。

    薛华英本能的舒了口气,岳啸川则疾声道:“快带薛庄主和乔大哥下山,切莫误了他们的性命!”

    薛华英自知情势危殆,实在不敢稍有犹豫,终是眼含热泪的道:“岳少侠千万小心,咱们后会有期。”

    这时祝湘绮也强自压下满心不舍,放开薛华锋逐渐冷去的尸身,然后协同薛华英和薛继芳,三员女将大枪开路,护着薛继业和乔讷向山下冲杀而去。

    岳啸川伤势不轻,对上薛华鹏并无优势,咬牙苦战之际蓦地瞥见远处的鲜于曼,原来她正在救治秦傲天和扈旌权等人。

    遥遥四目相对,各自心生恻然,毕竟两人立场分明,这一场恋情终究埋葬于今朝。

    残风之巅火光冲天,大校场上杀声四起,正邪双方鏖战太行,这场失控的封王庆典,必将以血腥收场,却不知天命何归,究竟是谁能得到上苍眷顾?

第0121章 三英断后

    残阳如血,乌云遮天,通往残风之巅的太行山道上,喊杀声依旧震耳欲聋。

    正道群雄且战且退,牺牲虽然在所难免,却不见慌乱逃窜之相,人人舍生忘死、奋勇拼杀,让净宇教众死伤枕籍、损失惨重。

    岳啸川和薛华鹏捉对厮杀百余招,仍是不分胜负之局。薛华鹏一向自诩能为不俗,眼见岳啸川重伤之下依旧稳守如桓,惊异之余更生妒恨,忍不住冷笑道:

    “你这内奸好硬的爪子,果然是是跟通展和尚打过的,可为了那些弃你而走的小人拼命,当真值得吗?”

    岳啸川担当断后重任,瞥见群雄大半退走,只有满怀欣慰,沉着招架间轻鄙的道:“数典忘祖的叛逆也敢大放厥词,长白薛氏一门忠烈,却被你这无耻之徒抹黑,你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之间?”

    薛华鹏被骂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道:“泼贼,今天让你死在我枪下!”

    他这厢动了真怒,已然使出浑身解数,非杀岳啸川不可。

    须知薛华鹏是薛氏五爷薛继光的独子,薛继业自觉愧对兄弟,因此全力栽培薛华鹏,所有绝艺倾囊相授,薛华鹏尽得真传,能为端的非同小可。

    反观岳啸川连经恶战,早已落得伤疲交加,饶是地冥皇脉体质特异,但缺少必要的休息和恢复,他终究没法力战不衰,很快被薛华鹏的大枪逼得捉襟见肘。

    左近的净宇教众看到有便宜可占,不约而同的上来夹攻,岳啸川身陷重围,情势愈发岌岌可危。

    所幸岳啸川勇武非凡,并不见丝毫胆怯,琢玉魔刀鏖战八方,虽然守多于攻,却仍将几名教众当场斩杀。

    当然相比岳啸川,狄苍穹和樊飞遭到更多净宇教众围攻,只因叶行歌有言在先,斩其首级者升任总巡。

    担当主战的步淮征和柯士达身怀叛教之罪,尤其心心念念要将功补过,使出吃奶的劲与两人搏杀。

    至于重伤不支的乔讷和毒火攻心的薛继业,正道群雄众志成城,全心全意守护,再加上岳啸川等三人力阻敌方悍将,终于使得这两位同样被叶行歌点名的英豪安全撤离。

    但如此一来岳啸川等三人愈显势单力孤,外面的净宇教众不断增援,形成层层包围之势。

    三人逐渐被堵截到一处,眼看距离山下只剩几百步路程,却再也无力杀出重围。

    此时天空中闷雷阵阵,一场秋雨不期而至,雨点大如蚕豆,雨势着实不小。

    岳啸川等三人背身各守一面,身上无不浴血如洗,剧烈喘息之际早有觉悟在心。

    仲孙洹原本率众追袭薛继业,却终究未能奏功,之后又担心步淮征和柯士达抢走功劳,于是干脆回头围杀岳啸川等三人。

    步淮征和柯士达背负重罪,不敢与仲孙洹争执,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稍稍退后。

    场中还有佘险峰、臧冥河、卜溪源、韦搏虎等净宇教悍将,都对岳啸川等三人虎视眈眈,只是他们知道困兽犹斗的道理,谁都不想轻易出手,免得最后为他人作嫁衣裳。

    场中稍一沉寂,只听仲孙洹冷笑道:“你们三人当真勇悍,但一切到此为止,只要你们愿意束手就擒,我保证不会痛下杀手,而是将你们交给教主发落。”

    樊飞眉峰一轩,显见轻藐的道:“仲孙护法这话只能欺骗三尺童蒙,倘若我等束手就擒,顷刻间便要身首异处。如此一来你立下大功,恐怕总巡之职都看不上,而要奢望晋升神王了吧?”

    仲孙洹的用意被当众拆穿,禁不住脸上发热,这时又听佘险峰阴阳怪气的道:“仲孙护法虽然是教主跟前的红人,但今天效忠教主的可不止你一个,切莫太过贪心啊。”

    这位话音方落,旁边的臧冥河也帮腔道:“佘老言之有理,今天我们两人首先出头保卫教主,即便你要吃肉,也应该给我们喝口汤,否则实在太不地道。”

    仲孙洹被佘险峰和臧冥河挤兑得一阵尴尬,忍不住冷哼道:“两位未免多心了,你们既然忠于教主,何不继续身先士卒?这三人早已成了强弩之末,两位不必顾虑,尽管放心出手便是。”

    佘险峰和臧冥河为之一噎,各自心中暗骂,倒是步淮征钢叉一摆,横眉立目的道:“够了!只要你们发誓不抢功劳,老子一个人便能做掉姓狄的,根本不用你们帮忙。”

    柯士达眼珠一转,嘿嘿干笑道:“步阎王勇气可嘉,本人也对姓樊的内奸必欲杀之而后快,但仲孙护法不必担心,之后咱们平分功劳,本人只求脱罪,决不与你抢功。”

    他这话半真半假、半虚半实,仲孙洹岂敢随便应承,两边卜溪源和韦搏虎则一言不发,各持兵刃悄然逼近岳啸川等三人,看来是打算趁其不备、先斩后奏。

    狄苍穹将群魔的作为尽收眼底,当下沉缓的道:“樊兄弟一向足智多谋,眼下可有脱身之策?”

    樊飞微一苦笑道:“让狄大哥失望了,这次咱们恐怕免不了往生极乐。”

    狄苍穹并未意外,只是宽慰道:“魔教教主死而复生,的确让人措手不及,但咱们今日未必全得往冥府报到。”

    樊飞一怔道:“哦?莫非狄大哥有主意?”

    狄苍穹垂下眼帘,讷讷的道:“或许不是什么好主意,但若是樊兄弟拿吾的首级上缴,不知能否将功补过?”

    樊飞为之哑然,顿了顿才咳声道:“多谢狄大哥一番美意,只是这法子对咱们都没用处。”

    他说话间目光转向岳啸川,意味深长的道:“因为咱们是魔教教主指定要杀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罪在不赦,反倒是岳兄不在此列,再加上他和鲜于少主的亲密关系,咱们两人的首级对他大有用处。”

    狄苍穹心中一动,微颔首道:“不错,如此只盼岳少侠坚守本心,切莫让吾等的牺牲白费。”

    岳啸川摇了摇头,面沉似水的道:“两位无须刻意试探,今日咱们同葬此地便罢,在下决不做无义小人。”

    薛华鹏正在旁边窥伺,听出岳啸川意有所指,他不由得羞恼交集,扬声大叫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别让这三名泼贼使出什么阴谋诡计!”

    他说罢大枪一举,照着岳啸川分心便刺,满腔杀意更胜先前。

    岳啸川等三人同陷绝境,互相之间同仇敌忾,再无半分猜忌隔阂,只听樊飞朗笑道:“好!今日咱们同葬此地便罢,能与狄大哥和岳兄共赴黄泉,在下今生当无憾矣!”

    他说话间已然挺剑接下薛华鹏的攻势,随即剑如游龙、寒光四溢,将薛华鹏逼得手忙脚乱。

    薛华鹏大为骇异,百忙间嘶声呼喝道:“大伙儿别愣着呀,提防迟则有变!”

    仲孙洹等人虽然作恶多端,但对薛华鹏临阵反水的做法,他们实际也颇为不齿,只打算作壁上观,让这无耻小人再消耗樊飞一阵。

    可是听到薛华鹏的呼喝,仲孙洹本能的心头一紧,转念间立刻下令道:“大家一起上,杀了逆党之后平分功劳,谁要敢吃独食,其他人共诛之!”

    步淮征等人闻言多少有点失望,但再一想又颇为意动,不约而同的呵斥出口,协力攻杀而来。

    岳啸川和狄苍穹背水一战,反而再无顾虑,更激起满腔血气之勇。

    岳啸川独斗佘险峰和臧冥河联手,狄苍穹则接下步淮征和韦搏虎,樊飞更是以一敌三,在仲孙洹、柯士达和卜溪源的围攻下苦苦撑持。

    薛华鹏从樊飞剑下脱身,却并未加入围攻阵营,只因他赌上了气性,非要将岳啸川格杀。

    眼见岳啸川面对佘险峰和臧冥河的夹攻左支右绌,薛华鹏觑准时机,大枪势如毒蛇出洞,猛刺向他的背心要害!

第0122章 歧天一剑

    薛华鹏突施暗袭,岳啸川自有所觉,只是他此刻被佘险峰和臧冥河绊住,根本无暇格挡还击。

    电光石火间把心一横,岳啸川索性效法当日房骐骥对战项胜宇时的招数,蓦地飞起一脚反踢。

    这一招是残照魔王独创,看似并不如何出奇,运劲法门却奇诡无比,以致于项胜宇在占尽优势之下依然着了道。

    岳啸川当日一见便印象深刻,此后又多加揣摩,对这一招算得上颇有心得。

    薛华鹏的能为远不及项胜宇,看到岳啸川忽出奇招,他根本反应不及,只觉一道怪力顺着枪杆传来,霎时将他震得虎口出血,惊叫声中大枪脱手飞出,只落得瞠目结舌。

    岳啸川行险击退薛华鹏,分心之下应对稍慢,被臧冥河的大斧扫中左臂,当场带起一抹血雨。

    但臧冥河也没讨到便宜,岳啸川忍痛趁隙振腕一击,琢玉魔刀正中他肩头。

    虽然这一刀因为力道不足,并未将臧冥河的臂膀卸下,但这位“血胆豪客”仍是剧痛钻心,半边身子一时之间动转不灵,挥动大斧时便颇多掣肘,攻势也不如先前凶猛。

    岳啸川身上压力骤减,却因为伤上加伤、血流不止,情势并没有明显好转。

    佘险峰年过花甲,反倒老而弥坚,手中两条钢鞭攻守相济、力大无穷,较之臧冥河更加难缠。

    岳啸川这边落在下风,狄苍穹和樊飞同样败象尽呈。狄苍穹的无形剑气极耗内力,连番激战下来已经力不从心,反观步淮征和韦搏虎急欲脱罪,正是毫无保留,场面上完全将狄苍穹压制。

    樊飞那边以一敌三,愈发险象环生。仲孙洹深得叶行歌器重,剑法上面造诣不俗,柯士达和卜溪源一个远战一个近战,堪称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不同战法配合相得益彰,着实威力倍增。

    樊飞自知没法力敌,只能在三人的间隙之中游走牵动,化解消卸来自各方的攻势。

    但这般智斗尤其消耗心力,稍有不慎便反受其害,饶是樊飞心思机敏,可疲累之下仍然有几次险些中招。

    正在岳啸川等三人命悬一线之际,倏见山口外人影窜动,一彪人马迅速掩杀过来,当先者为一僧一道,原来是五台派掌门黄石上人和泰山派掌门超海道长。

    后面则跟着四位女将,一位是天道明塔的燕怡洁,一位是长白薛氏的祝湘绮,还有一位身着重孝,竟是八荒御武寨的江柔婕。

    除去她们三位之外,第四位女将却是面生。但见她身着嫣红劲装,体态窈窕矫健,手握一口三尺长脸,剑柄上饰有一只紫色凤凰。

    秀发梳作分肖髻,气质别见飒爽利落,一张鹅蛋脸莹润如玉,瑶鼻挺翘,星眸含英,端的是明丽绰约,艳光夺人。

    四位女将率领一众白衣剑士,个个披蓑戴笠,脸上隐现决绝之色,不由分说便与外围的净宇教众战在一处。

    黄石上人和超海道长同样大开杀戒,势如破竹般辟开一条血路,显然打算解救岳啸川等三人。

    仲孙洹打眼觑得分明,不由得脸色一变,脱口沉哼道:“江南剑盟余孽,居然也来送死?”

    原来那第四位女将正是江南剑盟的总护法,江湖人称“歧天一剑”的凤明瑶。

    江南剑盟由“楚狂”凤楚潇创立,而他也是八荒御武寨的三当家,武林中人因此又称之为凤三郎。

    只可惜凤楚潇昔年与净宇教创教魔王“殛空”上官铎决战,结果落得同归于尽,江南剑盟也逐渐式微。

    凤楚潇生前十分器重义妹凤明瑶,不仅将一身绝艺倾囊相授,而且还力排众议,将她封为总护法。

    凤明瑶并未辜负凤楚潇的信任,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力保江南剑盟全身而退,没有被净宇教彻底剿灭。

    项胜宇夫妇先前离开八荒御武寨,便是受命南下联络江南剑盟余部,虽然未能及时回援,保住总寨的基业,但以眼下的情形来看,想必他们并非白跑一趟。

    岳啸川等人看到来了强援,登时精神一振,咬紧牙关继续奋力拼杀。

    净宇教的一众悍将不想陷入缠战,同样使出浑身解数,打定主意先将岳啸川等人格毙。

    凤明瑶此次带来的都是江南剑盟的精英剑士,面对净宇教的疲兵优势尽显,四位女将身先士卒,不一刻便冲到近前。

    只听燕怡洁清叱一声,锋锐长剑乌光一闪,堪堪接下佘险峰的双鞭,与他斗在一处。

    岳啸川独对臧冥河,顿时游刃有余,觑目间关切的道:“怡妹无恙否,毒患是否痊愈了?”

    燕怡洁一面沉着应招,一面嗔声道:“笨蛋啸川,我没事,你照顾好自己!”

    岳啸川看出燕怡洁不落下风,总算稍稍放心。此时凤明瑶已经对上柯士达,别看这位江南剑盟总护法年纪尚轻,剑法却远超同龄,柯士达连经恶战,难免后继乏力,瞬间竟被杀得手忙脚乱、冷汗直流。

    祝湘绮则挑上了卜溪源,她刚刚经历丧夫之痛,满腔悲憾都化作无穷战意,錾金红缨枪尽展平生所学,逼得卜溪源疲于应付。

    樊飞身上压力大减,松气之余呼喊道:“大家切莫恋战,先以脱身为要!”

    仲孙洹趁势连续进招,同时冷笑道:“想脱身?没那么容易!”

    话音方落,陡见两点寒芒激射而至,突袭仲孙洹双目。

    仲孙洹吃了一惊,赶忙挥剑拨打,孰料那两点寒芒突然方向一转,又打向他咽喉。

    亏得仲孙洹能为不俗,电光石火间生生一缩脖,险之又险的避过咽喉要害。两支梅花针擦着他颔下划过,一股腥气扑鼻而至,让他禁不住一阵眩晕,显然针上淬有剧毒。

    仲孙洹虽然逃过一劫,其他人可没有如此好运,霎时只听韦搏虎痛哼一声,一跤跌翻在地,看起来应该是膝盖上中了针。

    仲孙洹惊怒交集,放声喝骂道:“姓江的贼婆娘,你居然也在暗器上淬毒?!”

    江柔婕一面连发毒针,一面寒声厉斥道:“你们这些魔党,统统死有余辜!我今日以牙还牙,不算违背师命!”

    江柔婕暗器手法高超,着实令人防不胜防,一众魔党立刻遭到压制,被迫纷纷狼狈闪避。

    韦搏虎听说梅花针上淬有剧毒,心知保命要紧,一咬牙金锤脱手飞掷,当场将一名白衣剑士砸得脑浆迸裂,随后抢过他的佩剑,一剑斩下自己中针的左腿。

    狄苍穹趁着韦搏虎自顾不暇,奋起余力连发无形剑气,再加上江柔婕从旁协助,终于将步淮征的攻势压下。

    众人先后脱出战团,顺着黄石上人和超海道长杀开的血路,渐次向着山下退却。

    仲孙洹等一众悍将岂能甘心功劳化作泡影,仍然在后面穷追不舍,双方的死伤都不断增多,但毕竟还是净宇教人多势众,站稳脚跟之后逐渐形成绞杀之势。

    凤明瑶带来的剑士已然折损过半,余众也都在咬牙苦撑,倒是她自己一剑刺中柯士达的肩头,让这位“枯骨神君”无力再来追杀。

    不过祝湘绮因为过度悲愤,结果疏于防范,也被卜溪源的判官笔所伤。

    双方鏖战至太行山口,强弱之势渐趋分明,仲孙洹存心驱羊逐虎,靠着牺牲手下的净宇教众施展疲敌之计。

    燕怡洁服下解药不久,毒患尚未完全消除,渐渐呈现出不支之象,全靠岳啸川保护才没挂彩。

    黄石上人和超海道长今日舍生忘死,都拼得气空力尽,面对不断增援的净宇教众,两人都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各自落得受伤非轻。

    江南剑盟的剑士不断倒下,凤明瑶虽然自保无虞,见状却是满心激恸,唯见乌云密布、大雨倾盆,莫非苍天无眼,要让正义沦亡?

第0123章 狂浪滔天

    眼看正道群雄情势危殆,即将遭遇灭顶之灾,此时忽听空中闷雷连轰,闪电劈破天穹,雨势也瞬间大到极处,浇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

    八方山河同受激荡,大地都为之颤动,霎时嗡鸣惊世、震耳欲聋。

    自然造化尽显乾坤之威,众人无不心颤神摇,随即只见远方洪涛滚滚,原来是大河决堤,滔天巨浪挟裹吞噬万物之力,如一头无敌巨兽一般汹涌狂啸而来。

    三晋大地号称表里山河,太行山中不乏黄河支流,数十日来连绵阴雨,黄河水位不断上涨,今日恰好又赶上这场豪雨,终于脱离堤坝束缚,沿着古老的河道奔涌向山中。

    俗语云水火无情,面对暴怒的炎黄之母,人力已经显得太过渺小。

    众人不由得面色惨变,再也顾不上继续争斗,只听仲孙洹声嘶力竭的道:“退回山上!快退回山上!”

    说话间他已经运起身法,不顾一切的回头逃去,余下的净宇教众岂敢怠慢,自然紧随其后,足见狼奔豕突之态。

    正道群雄意外死里逃生,危机却依旧没有解除,甚至还面临全军覆没之危。

    这时只听江柔婕疾呼道:“大家快跟我走,去那边的亢龙顶!”

    众人循声望去,果然有一座高峻山峰巍峨矗立,只不过观其陡峭形势,恐怕无法轻易攀登。

    江柔婕明白众人的顾虑,立刻解释道:“那是八荒御武寨的一处绝密暗哨,我知道有条捷径可以登顶,山顶洞中备有米粮饮水,足够大家避过这场洪灾。”

    众人闻言直是喜出望外,赶忙跟着江柔婕前往亢龙顶,背后只听山呼水啸,冽浪洪涛已然逼命而来。

    许多净宇教众逃避不及,早被洪水卷入其中,只来得及发出几声绝望的嚎叫,便注定做了浪底波臣。

    江柔婕久居八荒御武寨,对周遭地势烂熟于心,带领众人尽量往高处落脚,一时还不至于被洪水追上。

    只不过众人方经大战,心力体力都消耗殆尽,始终没法甩开后面的洪峰,着实让江柔婕心急如焚。

    樊飞对眼下的情势心知肚明,咬牙间扬声呼叫道:“江夫人切莫耽搁脚程,行有余力的同道速速跟上,免得大家一同殒命于此!”

    江柔婕心底一颤,虽然明知樊飞所言非虚,但她怎能轻易抛下众人?正在满心矛盾之际,又听凤明瑶沉喝道:“咱们都是江南子弟,自幼熟习水性,五嫂不必顾虑,尽快带其他人脱身!”

    江柔婕被凤明瑶拿话一逼,终于把心一横,甩开步伐直奔山顶。

    岳啸川身为地冥皇脉,堪称天赋异禀,体力恢复之速远超常人。

    此时他左手牵着燕怡洁,右手伸向樊飞,难掩急切的道:“樊兄快走!”

    樊飞却将有伤在身的祝湘绮推给岳啸川,随即大声道:“在下幼居海岛,自有保命之法,请岳兄千万护住祝夫人!”

    岳啸川本能的捉住祝湘绮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樊飞便在他背后猛推了一记。

    岳啸川身不由己的跃出丈余,想到燕怡洁和祝湘绮的两条性命都着落在他身上,毕竟不能意气用事,只好强行压下满心担忧,跟着江柔婕继续往山顶疾驰。

    头上雨如瓢泼,身后白浪汹涌,岳啸川根本无暇再思考,只是牢牢攥住两女的手腕,紧紧盯住前面那抹白影,豁尽全力发足飞奔。

    燕怡洁和祝湘绮一毒一伤,都已经失去自主之力,若非靠着岳啸川牵引,她们早已束手待毙。

    岳啸川将功体逼上极限,凭一己之力与死神赛跑,一旦他不支倒下,失去的便将是三条性命!

    几番跌跌撞撞,几番险死还生,万幸天可怜见,一行人终于甩开洪水的追赶,登上高耸的亢龙顶。

    岳啸川这才放开燕怡洁和祝湘绮,三人不约而同的跌坐在地,各自胸腔欲裂,急剧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岳啸川全身脱力,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只见江柔婕返身走近,同样气喘吁吁的道:“好了……到这里……便没事了,你们……快跟我……进洞里去。”

    岳啸川摇了摇头,转脸向山下望去,却再也看不到哪怕一条人影。

    江柔婕明白岳啸川的心思,难掩愧疚的道:“大家……体力不支,只能……听天由命,咱们既然……侥幸逃生,可别……辜负他们。”

    岳啸川知道江柔婕说得不错,但一时之间仍是难以接受,目光逡巡间忽然精神一振,只见一条红影矫捷纵跃,在滚滚浪涛的围堵下攀上山来,正是“歧天一剑”凤明瑶。

    其他三女也觑得分明,立刻挥动手臂示意,凤明瑶得到指引,愈发抖擞精神,须臾终于攀上山顶,却也累得汗如雨下、跌足坐倒。

    江柔婕连忙上前抱住凤明瑶,喜极而泣的道:“万幸……真是万幸,倘若小瑶你遭遇不测,九泉之下让我如何跟楚疯子交代?”

    凤明瑶喘了口气,颇见黯然的道:“是我太过没用,连累五嫂担心了。”

    江柔婕摇摇头道:“这是哪里话,你身上可有大碍,千万不要硬撑。”

    凤明瑶愈见伤感,低眉涩声道:“无妨,可是大家都没跟上,只怕已经……唉……”

    江柔婕早有预料,闻言叹口气道:“生死有命,总归是我害了你们,小瑶要怪便怪我吧。”

    凤明瑶神色一整,语声庄重的道:“大家都是自愿随我前来,早有为正义牺牲性命的觉悟,五嫂切莫自责。”

    江柔婕仍是自愧于心,此时只听岳啸川哑声道:“敢问这位姑娘,樊兄和那三位掌门呢?”

    凤明瑶秀眉紧蹙,讷讷的道:“那位青衫公子和三位掌门似乎攀上大树躲避洪水,具体位置我却不记得了。”

    岳啸川今日与樊飞和狄苍穹并肩死战,再加上先前与樊飞的一番交谊,早将他视作挚友。

    如今听闻樊飞等人退而求其次,恐怕仍是凶多吉少,岳啸川胸中如堵,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就此倒头晕死过去。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岳啸川终于逐渐清醒过来,睁开迷蒙的双眼,只见火光摇曳闪动,温暖的气浪早将身上的湿冷驱尽。

    岳啸川目光转动,发觉自己身处一间石室之中,而且正躺在一张木榻之上。

    整间石室似乎是在山中开凿而成,里面的陈设虽然略显简陋,但诸般器具预备得还算齐全,足够维持日常起居。

    鼻端闻到熟悉的体香,顿时让岳啸川心生安宁,起身之际果然见到燕怡洁正坐在榻边,兀自还在打盹。

    岳啸川暗自苦笑,轻轻拍了拍燕怡洁的肩膀,燕怡洁一个激灵,定睛处脱口道:“霄霆你醒啦!”

    话才刚说完,她却又吐吐舌尖,羞笑着道:“不对,爹嘱咐我以后叫你‘岳啸川’,不许再提原来的名字,你不会怪我吧?”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妨事,只要没有外人在场,想怎么叫都随你喜欢。”

    燕怡洁心下稍安,仔细审视间欣然道:“你睡了这一觉,气色马上便好多了,伤势应该也没大碍了吧?”

    岳啸川内视片刻,轻咳一声道:“还好,至少不会影响行动。”

    燕怡洁嗯声道:“爹没有说错,你的确天赋异禀,一般人受了你这么重的伤,不休养个把月绝对好不了。”

    岳啸川暗自怅然,顿了顿才含糊的道:“或许是上天眷顾吧,其他人还好吗?”

    燕怡洁点点头道:“大家的伤都不算重,而且那位江南剑盟的凤姐姐精于医道,三下五除二便料理妥当,我中的毒也都驱尽了。”

    岳啸川心中一动,恍然顿悟道:“是了,小瑶……凤姐姐,看来她便是剑盟凤座,有这名医剑双绝的高手坐镇,的确无须担心。”

第0124章 怒涛余生

    燕怡洁对凤明瑶显然十分推崇,满脸艳羡的道:“没错,凤姐姐不但医术好,剑法也不比我差,这‘医剑双绝’正是实至名归。”

    岳啸川微颔首道:“此次多亏她及时来援,否则我们必定凶多吉少。”

    燕怡洁小嘴一撇,隐见不忿的道:“听说江南剑盟有几个老顽固,坚决反对凤姐姐带人北上,最后凤姐姐实在没办法,才领着一批忠于她的剑士跑出来。”

    岳啸川了然的道:“原来如此,方今道消魔长,一些老成持重之人明哲保身,倒也无可厚非。”

    燕怡洁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霄霆你怎么帮那些老顽固说话,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岳啸川为之一滞,只好咳声道:“罢了,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可有其他同道上来山顶,樊兄他们还没消息吗?”

    燕怡洁神情一黯,摇摇头道:“没有,但樊少侠一向很有办法,我相信他不会出事。”

    岳啸川心下慨叹,樊飞身上的确有一种让人信赖的独特气质,眼下只能盼望他吉人自有天相了。

    不过念头一转,岳啸川又心生疑惑,顺着探问道:“怡妹你是何时认识的樊兄,之前我全然不知此事。”

    燕怡洁沉吟着道:“其实也没多久,是师兄跟樊少侠熟识,我们才凭着这层关系混进了净宇教。唉……薛华鹏那厮简直该死,师兄这下丢了一条膀子,以后可怎么办?”

    她说着忍不住泪湿双眸,的确对乔讷十分关爱。岳啸川也心下恻然,温言宽慰道:“无耻之徒偷施暗算,委实令人防不胜防,万幸乔大哥性命无碍,下次再见到薛华鹏,我一定会帮乔大哥讨回公道。”

    燕怡洁擦擦眼泪,郑重其事的道:“那你可要带上我,咱们以眼还眼、以臂还臂,砍了薛华鹏的两条膀子,给师兄报仇。”

    岳啸川嗯声道:“我记下了,不知乔大哥他们如今去往何处?”

    燕怡洁定了定神,幽幽的道:“大伙儿担心被净宇教一网打尽,下山之后便分散撤走,薛四姑娘觉得愧对师兄,所以担下照顾他的责任,说等他的伤势大为好转,再找机会跟咱们会合。”

    岳啸川略略放心,隐见感慨的道:“这次大战一场,总算伤了净宇教的元气,让他们知道武林中自有不屈之辈,长白薛氏也回归正道,称得上可喜可贺。”

    燕怡洁叹口气道:“算是这样吧,不过只有祝姐姐愿意跟我回去救你们,长白薛氏那些人还真够明哲保身的。”

    岳啸川轻咳一声道:“当时敌强我弱,保住自身才有反攻的机会,的确不该意气用事。”

    燕怡洁秀眸斜睨,咕哝着道:“笨蛋霄霆,人家好心救你,怎么倒成了‘意气用事’,你真是没良心。”

    岳啸川微觉尴尬,只得赔罪道:“是我失言了,请怡妹勿怪。”

    燕怡洁面色稍霁,摆摆手道:“算了,总归是你们命不该绝,恰好被我们遇上江大姐和凤姐姐的援军,否则单凭我和祝姐姐,恐怕只有陪你们送命的份。”

    岳啸川心下感动,郑重抱拳为礼道:“怡妹拼死相救,当真折煞我了,日后我一定会全力补报。”

    燕怡洁俏脸微红,垂首细声道:“咱们好歹同修一场,我救你理所当然,你可不许暗地里自作多情。”

    岳啸川登时噎住,苦笑之余讷讷的道:“怡妹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倒是祝夫人如此义薄云天,真让人刮目相看。”

    燕怡洁眨眨眼道:“祝姐姐经历丧夫之痛,反倒横下一条心,决意跟净宇教拼命。”

    “不过如今她有了牵挂,以后便不会再这么冲动了。”

    岳啸川闻言一怔道:“牵挂?此话怎讲?”

    燕怡洁察言观色,白了岳啸川一眼道:“看你真的自作多情了吧?是不是以为人家牵挂的便是你呀?”

    岳啸川暗自扶额,连忙正声道:“怡妹别乱开玩笑,让人听到可要难堪。”

    燕怡洁翟然一醒,吐吐舌尖道:“好啦,其实是祝姐姐坏了身孕,以后自然要牵挂孩儿了。”

    岳啸川为之诧喜,合十祝祷道:“佛祖保佑,薛大公子并未绝后,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燕怡洁抿嘴轻笑道:“是啊,这还是凤姐姐帮祝姐姐诊脉时探出来的,连祝姐姐自己都完全没想到呢。”

    岳啸川点点头道:“总之是喜事一桩,咱们出去见见大家吧,正好商量一下之后的行动计划。”

    燕怡洁自然应允,两人相偕走出石室,又行得几步便来到一处宽阔所在。打眼只见四边角落灯火通明,中间还生着熊熊炭火,原来是一座大厅的模样。

    江柔婕、祝湘绮和凤明瑶三女围着篝火落座,各自身上衣履干爽,不再是先前的狼狈之状。

    三女见到岳啸川,一同起身见礼,只听祝湘绮满含感激的道:“多谢岳少侠昨日援手之恩,我着实感激不尽。”

    岳啸川一一还礼,随后诚恳的道:“祝夫人言重了,应该在下先感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燕怡洁则抿嘴轻笑道:“对呀祝姐姐,是咱们先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不用这么客气啦。”

    祝湘绮脸上微红,低头嗫嚅着道:“话不是这样说,我之所以愿意前来,纯粹是因为自暴自弃。”

    “可若不是岳少侠援手,我自己送掉性命便罢,更要对不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了。”

    岳啸川见祝湘绮如此坦诚,心中颇为钦佩,当下一正色道:“总之祝夫人千万保重,单是为了孩儿也不能意气用事。”

    祝湘绮点了点头,声音柔软的道:“我明白,方才江大姐已经耐心开导过我了,为了薛家,也为了锋郎,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将我们的孩儿养大成人。”

    岳啸川感受到祝湘绮身上独属于母性的光辉,一时之间既是欣慰又是惆怅,旁边的江柔婕同样百感交集,只是遗憾自己并未有孕,对祝湘绮愈发艳羡不已。

    凤明瑶对江柔婕的心情了如指掌,惋惜之余低咳一声道:“听闻薛大公子昨日舍身救父,孝行感天动地,祝夫人的孩儿必定也能秉承家风,日后为长白薛氏增光添彩。”

    祝湘绮怅然道:“承凤座吉言,只恨锋郎的遗体失陷在山上,这可是我对不起他了。”

    岳啸川略一迟疑,出言宽慰道:“祝夫人放心,魔教教主对薛大公子的孝行十分赞赏,想必不会折辱他的遗体。”

    祝湘绮仍是涩声道:“但愿如此吧,否则我良心难安,只能等孩儿长大成人,再去九泉之下求锋郎谅解了。”

    岳啸川知道没法再劝,转念间又向江柔婕道:“上次分别时江夫人言道打算退隐,将范兄弟和笙儿小姑娘他们教养成人,那此次你为何会前来太行山呢?”

    江柔婕叹口气道:“原本我是打算退隐,但小扬担心岳少侠的安慰,几次劝我过来帮你。”

    “开始我还有些犹豫,担心笙儿他们没人照顾,可小扬拍胸脯保证会将一切料理妥当。再加上不久之后收到小瑶的飞书,说她已经带人北上,我才下定决心过来帮忙。”

    岳啸川知晓原委,不禁赞许的道:“范兄弟少年老成,处事颇有法度,有他料理一切,江夫人日后必定能省下许多烦忧。”

    江柔婕微颔首道:“岳少侠说得不错,小梅有子如此,应该能含笑九泉了。”

    岳啸川闻言一怔,暗忖江柔婕口中的“小梅”指的应该便是“傲雪桀锋”范鲲鹏,可一时之间又想不通这两个名称究竟有何关联。

    此时只见燕怡洁摸摸肚皮,不好意思的道:“大家饿了吗,昨天跟净宇教斗了半晌,最后又跟洪水赛跑,我可真有些扛不住了。”

第0125章 秘洞会餐

    燕怡洁不说还罢,这一说众人都觉得腹中饥饿,毕竟昨日面对洪水死里逃生,众人无不筋疲力尽,稍作打理便沾枕昏睡。

    此时已经是次日晌午,众人虽然疲乏大减,消耗却是不少,必须犒劳胃国公了。

    江柔婕首先站起身来道:“后洞备有米粮饮水,我去拿一些回来做饭。”

    凤明瑶跟着起身道:“我陪五嫂去吧,多少能帮些忙。”

    江柔婕点了点头,两女一同往后洞而去。燕怡洁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对了祝姐姐,你们家四姑娘有没有心上人?”

    祝湘绮一怔道:“芳师姑么?这我倒没听说。”

    祝湘绮拜师薛继业,论起来还是薛华锋的师姐,所以要称呼薛继芳师姑。

    燕怡洁听罢却是摆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小四姑娘。”

    祝湘绮恍然道:“原来妹妹说的是华英,据我所知她应该也没心上人。”

    燕怡洁松了口气,跟着吐舌一笑道:“那便好了,这样小四姑娘可以尽心照顾我师兄,不用担心谁吃飞醋。”

    祝湘绮心中一动,低眉咳声道:“乔少侠义薄云天,的确是难得的好汉子,这次是我们薛家对不起他,华英照顾他是应该的。”

    燕怡洁浅笑道:“祝姐姐放心,我师兄一向恩怨分明,不会迁怒旁人。对了,你出来的时候跟他们约好了吗,脱险之后在哪里会合?”

    祝湘绮沉吟着道:“附近有一座大关庄,我跟芳师姑说过,若是最后侥幸不死,便去那里找他们会合。”

    岳啸川听到大关庄,想起当日在火场中与鲜于曼同生共死的经历,不由得黯然神伤。

    燕怡洁打眼觑得分明,面现疑惑的道:“怎么了啸川,你也去过大关庄?”

    岳啸川唔了一声,显然不想多谈,燕怡洁见状倒勾起了好奇心,当下试探着道:“是跟鲜于曼有关吧,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岳啸川愈发局促,片刻方轻叹一声道:“无论如何,总之是我辜负了她。”

    燕怡洁猜测得证,忍不住小嘴一撇道:“鲜于曼身上血债累累,你非要去撩拨她,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哼……色胆包天。”

    岳啸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所幸祝湘绮及时解围道:“岳少侠深入虎穴,为图大事忍辱负重,虚与委蛇也无可厚非,妹妹还是别太苛责他了吧。”

    燕怡洁闻言面色稍霁,却还是横了岳啸川一眼道:“我其实不想苛责,但敌对归敌对,欺骗人家的感情可不地道。尤其骗了人家之后还藕断丝连的,这份拿得起、放不下的劲头,才真是让人小瞧呢。”

    岳啸川被燕怡洁数落得惭愧不已,只能讷讷的道:“怡妹言之有理,是我行事太过荒唐,但鲜于少主良心未泯,日后若能改邪归正,倒真是一件幸事。”

    燕怡洁哼了一声,没好气的道:“算了吧,你这么欺骗她,只要她不疯狂报复,咱们便烧高香了,哪还能指望她改邪归正?”

    岳啸川想起鲜于曼刻意针对燕怡洁之事,顿时心生忧虑,神情也颇见落寞。

    燕怡洁瞧在眼里,正待再敲打几句,此时江柔婕和凤明瑶自后洞回转,两女双手都提着布袋,看起来内中物事不少。

    岳啸川立刻起身上前接过布袋,祝湘绮也想帮忙,却被燕怡洁按住,随后关切的道:“祝姐姐好好休息吧,你现在怀着身孕,可不能太过劳累。”

    祝湘绮摇头一笑道:“多谢妹妹关心,才个把月而已,不碍事的。”

    燕怡洁仍是不放心,陪着祝湘绮走上去。只见岳啸川从一只布袋里拿出锅盘碗筷、刀勺案板,另一只里面则是白米腊肉、瓜薯菌菇,还有一点葱姜油盐之类的调料。

    江柔婕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微汗,难掩沮丧的道:“这处暗哨荒废已久,时鲜菜蔬都已经腐坏了,只剩下这些简陋食物,还请各位多多担待。”

    燕怡洁抿嘴一笑道:“江大姐这是哪里话,如今咱们困在这里,有的吃便谢天谢地了,哪还敢挑挑拣拣。”

    江柔婕看了祝湘绮一眼,隐见担忧的道:“咱们捱上几日或许无妨,但祝家妹子身怀有孕,万一对她的胎儿不好,那便糟糕了。”

    祝湘绮又是感激又是好笑,当即正声道:“我没那么娇贵,大家别把我当成病患,照常对待便是。”

    凤明瑶也轻笑道:“不错,祝夫人先前忧愤于心、伤了肺气,但自从知晓怀孕,情绪已经大为好转,再加上身子强健,的确没什么大碍了。”

    凤明瑶精于医道,她这番话一说,众人总算放下心来。

    祝湘绮为了证明无碍,自告奋勇的道:“有什么活尽管给我分派,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气力可不比须眉男子差。”

    长白薛氏本为将门之后,外家功夫一向独步武林,祝湘绮那柄錾金红缨枪重达三十斤,虽然昨日逃生时忍痛丢弃,但她气力过人,这一点倒是有目共睹。

    众人闻言为之莞尔,只听燕怡洁嘻嘻一笑道:“祝姐姐别着急,有啸川这个须眉男子杵着,哪能让你干那些重活?你要真想露一手,不妨拿出烧菜的功夫,让咱们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祝湘绮脸上一红,面现尴尬的道:“这个……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虽然已经嫁做人妇,那‘洗手作羹汤’的活计却不擅长,所以妹妹还是别为难我啦,让我做些粗活重活便是了。”

    燕怡洁颇为意外,只能讪讪的道:“没事,是我失言了,咳……江大姐贤良淑德,应该精于烹饪吧,不然请你给大家露上一手?”

    江柔婕见燕怡洁眼巴巴的看过来,自己直是局促不已。须知她出身富豪之家,自幼锦衣玉食,又有父兄疼爱,称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

    此后结缡项胜宇,夫郎又对她百般呵护,从没干过半点累活,所以这烹饪之道于她而言,根本是扁担吹火——一窍不通。

    燕怡洁看江柔婕哑口无言,不禁扶额道:“完了完了,我和啸川的师父都是出家人,成天到晚粗茶淡饭,所以我们两个也都不会做饭。平常全靠师兄给我们开小灶,但如今师兄也不在,这可怎么办?”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凤明瑶咳声道:“还是我来吧,只是我做得不好,请大家多担待。”

    燕怡洁喜出望外,拉住凤明瑶的玉手,一脸兴奋的道:“真的?凤姐姐还会做饭?真是多才多艺呀。”

    凤明瑶赧然道:“无非是勉为其难罢了,但我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还得请大家帮忙。”

    众人自然满口应承,当下凤明瑶便安排岳啸川劈柴加火,江柔婕淘米洗菜,祝湘绮斩肉切瓜,燕怡洁削葱剥蒜。

    不一刻铁锅架上篝火,锅里煮着南瓜米粥,篦上顺带蒸了一盘白饭。

    凤明瑶抖擞精神,像模像样的挽起袖子、扎好围裙,左手木铲、右手汤匙,开始紧锣密鼓的烹制菜肴。

    一时之间但见玉手翻飞,诸般动作异常熟练,爆香的葱蒜配上各种食材,在火焰灼炙的炒锅中欢快起舞。

    岳啸川等人看得大为倾倒,尤其鼻中香飘阵阵,更惹得馋虫蠢动。

    也不过用了小半个时辰,四盘菜肴便端上饭桌,原来是豆干炒腊肉、炝拌萝卜丝、蒜泥三鲜鲞和葱爆野山菌。

    篝火中又扒出几个烤好的土豆,去皮之后细白绵软,撒上精盐和胡椒,味道之美出乎意料。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即刻开锅端出白饭,各自又盛好米粥,配上美味佳肴,好一番大快朵颐。

    外间洪水滔天、大雨倾盆,洞中却是温暖亲和、其乐融融,岳啸川身处四美之间,心中也足感久违的安宁。

第0126章 潇瑶兄妹

    众人饱餐一顿,已然十分餍足,凤明瑶正待起身收拾碗筷,却听燕怡洁招呼道:“凤姐姐别急,放着我来吧,你都帮大家做过饭了,我也不能太差劲。”

    凤明瑶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那便有劳燕姑娘了,其实不必如此客气,顺其自然便好。”

    燕怡洁吐舌一笑道:“当然顺其自然,这里数我吃得最多,不干活怎么行?”

    众人闻言各自失笑,只听江柔婕和声道:“燕小妹年纪尚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理所当然。小瑶你也别总是糊弄自己,三口两口跟喂金鱼似的,看着让人心疼。”

    燕怡洁早留意到凤明瑶食量甚小,趁机帮腔道:“是呀凤姐姐,你身材这么匀称,用不着太过讲究。不然你看我,虽然比不上你苗条,但总算还行吧?”

    凤明瑶下意识的往燕怡洁胸前瞟了一眼,随即玉靥泛红的道:“燕姑娘玩笑了,我真的食欲不佳,并非刻意为之。”

    燕怡洁一怔道:“食欲不佳?这可不是好事,凤姐姐精于医道,不能自己调理吗?”

    凤明瑶目光中隐现萧索,低眉涩声道:“医者不自医,渡人不渡己,毕竟无可奈何。”

    燕怡洁不明就里,疑惑间又听江柔婕轻叹道:“小小年纪便伤春悲秋的,将来可怎么办,你这孩子真是……唉。”

    凤明瑶听罢沉默不语,燕怡洁却心中一动,眨眨眼道:“对了凤姐姐,你今年多大?”

    凤明瑶略显局促,讷讷的道:“我是癸未年生人,已经十七了。”

    燕怡洁蓦地双眼圆睁,失声轻呼道:“十七?!……凤姐姐今年才十七岁?”

    凤明瑶掠了掠耳边的鬓发,期艾着道:“不像吗?是不是我比旁人显老?”

    燕怡洁翟然一醒,赶紧补救道:“不是不是,是你身上有一种特别成熟的气质,让我一不留神便误会了。”

    祝湘绮清咳一声道:“凤座执掌江南剑盟,免不了劳心劳力,自然比一般女子显得成熟了。”

    凤明瑶暗自叹息,勉强一笑道:“义兄打拼多年留下的基业,绝不能弃之不顾,我只求尽一份心力罢了。”

    燕怡洁点了点头,稍一犹豫才红着脸道:“那你是几月生人?”

    凤明瑶沉吟着道:“义兄从长江里把我捞起来的时候,襁褓上写明我是八月初八生人。”

    燕怡洁心里咯噔一下,垂首歉然道:“是我冒失了,没想到你是被父母……总之真的对不住。”

    凤明瑶怅然道:“燕姑娘别误会,我不是弃婴,只是爹娘乘坐的船只被盗匪劫掠,万般无奈才偷偷放我下水。”

    燕怡洁登时一滞,局促间又听凤明瑶道:“动手的是臭名昭著的铁鳌帮,只可惜义兄当时限于年齿,剑法并未大成,没法以寡敌众。”

    “不过仅仅三年之后,义兄便单人独剑挑了铁鳌帮的总舵,将寨主‘铁头忽律’游广禄剖心祭奠我爹娘。”

    这一番话说罢,凤明瑶眼中光彩熠熠,想必是回忆起了深刻在脑海中的那一抹绝世身影。

    众人都感觉到凤明瑶情绪的变化,多少明白她对已故剑盟之主凤楚潇的深情厚谊,其中尤其以江柔婕最为感慨。

    凤明瑶沉默片刻,幽幽的道:“义兄对我恩同再造,我自打记事便舍去原本姓氏,随他改姓为凤。义兄特别喜欢一首曲子,叫做《凤鸣榣山》,所以我连名字都改了,还用心学了这支琴曲弹给他听。”

    “我跟着义兄练剑学武、读书习文,只做他督促我做的事情,但后来我发觉不够,于是又学了医道,学了书画,学了金石,学了烹饪,只想着能帮到义兄,每次他夸我有长进,便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义兄建立江南剑盟,每日都要应对许多杂务,他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久了难免感觉厌烦。所以我主动请缨,帮他处置往来事宜,别人如何盛赞我早慧伶俐,都比不上义兄一句‘辛苦’让我振奋。”

    众人听凤明瑶娓娓道来,愈发心生感触,均想她如此投入全副身心,对凤楚潇恐怕绝非单纯的兄妹情谊,果然接着便听凤明瑶语声低喑,几不可闻的道:

    “我早已暗中下定决心,等到及笄之日,便恳请义兄娶我为妻,然后用我的一切侍奉他、辅佐他、成就他。可当我十五岁生辰那晚,预备好一切等他回来,等来的却是噩耗,义兄……他居然已经……”

    她说着香肩剧烈颤抖,声音也完全哽咽,终于埋下头去啜泣起来。

    众人见状无不心生怜惜,江柔婕一把将凤明瑶拥入怀中,柔声劝慰道:“好了小瑶,哭出来便好多了。”

    “这两年你受了多少苦,咱们知根知底的人都心中有数,再那样故作坚强,迟早要出大毛病。古人云:‘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这两样都占全了,以后可怎么才好?”

    凤明瑶难得有机会宣泄,一时之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江柔婕触动伤怀,也不禁眼角带泪,轻抚着凤明瑶柔细的发丝,只盼她能将胸中积郁尽情释放。

    岳啸川久闻剑盟凤座杀伐果决、灵慧无双,但这时听她诉说心事,反倒觉得这少女纤柔羸弱、惹人爱怜,踟蹰片刻方咳声道:“凤总盟主壮烈捐躯,我们衷心钦佩,只盼剿灭净宇教,祭奠先烈英灵。”

    燕怡洁同样泪湿双颊,闻言却瞪了岳啸川一眼,没好气的道:“啸川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人家凤妹妹已经够伤心了,你干嘛还在伤口上撒盐?”

    岳啸川顿时被呛得无话可说,须臾凤明瑶渐渐止住哭泣,一面取出绢帕拭去眼泪,一面强自镇定的道:“方才是我失态了,没来由的便谈起这些,求大家别笑话我才好。”

    燕怡洁凑近过去,揽住凤明瑶的肩膀,一脸疼爱的道:“凤妹妹这是哪里话,刚刚你才像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嘛,先前那么老气横秋的,害我不知道叫了你多少声姐姐,这亏可真是吃大了。”

    凤明瑶玉颊生晕,低头嗫嚅着道:“我……我是习惯了,还请燕姑娘见谅。”

    燕怡洁叹口气道:“是啊,整日对着那些老顽固,不习惯也得习惯,所幸如今出来了,凤妹妹还是多一些畅所欲言的好。”

    凤明瑶脸上更红,难掩羞赧的道:“燕姑娘别笑我啦,我是想到这次出来损兵折将,辜负了义兄的栽培,愧疚之下才情绪失控,以后……以后不会了。”

    江柔婕对凤明瑶最为了解,闻言暗道果然是这个缘故。燕怡洁听凤明瑶言必称义兄,却是暗自扶额,转念间轻笑道:“别这样嘛凤妹妹,你义兄虽然去了,可还有更多人疼你呀,不如咱们结拜如何?”

    凤明瑶一怔道:“结拜?咳……多谢燕姑娘一片美意,我只怕高攀不起。”

    燕怡洁摆摆手道:“什么高攀低就的,咱们在这儿遇上,便是天赐的缘分,除非你看不起我,不想跟我拜姐妹。”

    凤明瑶实际颇喜燕怡洁清朗殊丽,终是点头一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燕姐姐青睐。”

    燕怡洁欣然道:“这才像话,我也是癸未年生人,但生在二月十二,比你要大半年。”

    凤明瑶嗯声道:“先前害得燕姐姐误会,今后我一定尊你敬你,决不再让你吃亏。”

    燕怡洁哧的一笑道:“好啦,我以后也疼你爱你,让你懂得不是只有义兄才靠得住。”

    凤明瑶知道燕怡洁一片热心,却只能暗自苦笑,毕竟是自幼托付深情的义兄,岂是旦夕之间能够看淡?

    燕怡洁多少心中有数,索性清咳一声道:“我一个人只怕不中用,江大姐和祝姐姐也来结拜吧?”

第0127章 三女结义

    江柔婕听燕怡洁想把她也拉上,不禁莞尔道:“我还是别掺和了吧,毕竟已经一把年纪,可不好意思跟你们小姑娘称姐道妹,所以你们三个来一出‘桃园结义’便好了。”

    燕怡洁翟然一醒,拍拍脑门道:“是我糊涂了,江大姐是凤妹妹的嫂子,的确用不着多此一举,那祝姐姐你呢?”

    祝湘绮赧然道:“我也二十二了,按照江大姐的说法,可不好意思跟你们称姐道妹。”

    燕怡洁赶紧道:“话不是这样说,只要祝姐姐愿意,咱们从此便是金兰姐妹,以后你的孩儿也能多两个阿姨疼他,这样多好。”

    祝湘绮盛情难却,终是点头道:“那我便高攀了,多谢两位妹妹青睐。”

    燕怡洁嘻嘻一笑,挽着凤明瑶和祝湘绮一同撮土为香、祭告天地,就此义结金兰。

    随后三人起身,只听凤明瑶恭声道:“小妹年纪最轻,合该敬奉两位姐姐,这张帕子先请祝姐姐收下吧。”

    她说罢径自怀中取出绢帕,双手递给祝湘绮,祝湘绮接过之后促狭一笑道:“多谢凤妹妹,这上面沾了你的泪水,我可得好好留着。”

    凤明瑶脸上一红,又摘下剑柄上的穗子递给燕怡洁道:“燕姐姐也用剑,这枚剑穗是我亲手编的,送给你做个纪念。”

    那剑穗形如凤凰,以七彩丝线缚结而成,使用的工艺极其繁复,足见灵巧慧心,燕怡洁一见便心生喜欢,笑眯眯的接过来道:“多谢凤妹妹,我这便系起来。”

    说话间将彩凤缚丝穗系在自己剑柄上,接着只听燕怡洁轻笑道:“下面轮到我了,这对玉环请祝姐姐和凤妹妹收下。”

    祝湘绮和凤明瑶闻言一愕,只见燕怡洁将一对碧玉环托在掌中,玉质晶莹细润,隐见流光溢彩,上面雕龙刻凤,手法妙到毫颠,的确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凤明瑶首先回过神来,难掩局促的道:“这东西太贵重了,我真的不敢收,请燕姐姐见谅。”

    祝湘绮也红着脸道:“凤妹妹说的不错,燕妹妹这种大手笔,待会儿轮到我可真没法处置了。”

    燕怡洁嘴角带笑,摆摆手道:“两位姐妹别客气啦,左不过是个玩物,我想你们绝不会拿去典当换银子。所以既然如此,贵不贵重又有什么区别,你们尽管收下便是了。”

    祝湘绮和凤明瑶仍然推辞,但禁不住燕怡洁软磨硬泡,最后终是祝湘绮取了雕龙环,凤明瑶取了刻凤环。

    燕怡洁志得意满,故意调笑道:“可惜凤妹妹没怀孕,不然眼下龙凤呈祥,正好结个娃娃亲。”

    凤明瑶仍是白璧处子,羞窘之余绷起粉脸道:“燕姐姐还请口下留德,否则这玉环我只好退还给你了。”

    燕怡洁心忖来日方长,便也一笑置之。祝湘绮略一沉吟,自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递给燕怡洁道:“我身上没什么贵重物事,这把匕首一向用来防身,送给燕妹妹聊作不时之需吧。”

    燕怡洁双手接过,笑吟吟的道:“祝姐姐放心,以后有我们两个妹子保护你,这把匕首其实不用也罢。”

    祝湘绮为之莞尔,又取出自己的绣帕递给凤明瑶道:“别的我的确没有了,干脆跟凤妹妹做个手帕交,只盼你别看不起我。”

    凤明瑶连称不敢,打眼只见那帕子上绣的是鸳鸯戏水,却也只能含羞接过。

    三女互换信物,至此结拜礼成,燕怡洁意犹未尽,眼珠一转又道:“好像应该喝点酒庆祝一下,不知道后洞有酒吗?”

    江柔婕微笑道:“有是有,但不晓得你们几个的酒量,万一喝醉了可难免误事。”

    凤明瑶也轻咳一声道:“不错,酒能乱性,少饮为妙,不饮最佳。”

    燕怡洁看看无法,只好怏怏作罢,随后三女一同起身收拾碗筷,互相之间足见亲厚。

    岳啸川充当了一阵没嘴的葫芦,但眼见众女气氛融洽,他心中也颇为欣慰,此时只听江柔婕咳声道:“岳少侠伤势不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若有要事再找你一同商议。”

    岳啸川有意避嫌,便即起身告辞回房,之后上榻运功,以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疗复内伤。

    外间虽然有四美争艳,但岳啸川心中全无觊觎,只是秉持心地澄明,不一刻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此后数日大雨连绵,山下依旧洪水泛滥,众人困于秘洞之中,反倒多出不少谈心遣怀的时光。

    四女之间固是交情愈深,岳啸川也逐渐融入,尤其与凤明瑶和江柔婕谈论武学心得,不知不觉都受益匪浅。

    这一日距离众人上山接近一旬,岳啸川披着蓑衣往洞外查看,只见雨势较之初时已经大为减弱,估计数日之内便将停止,到时积水逐渐流渗排散,众人便无须再坐困愁城。

    岳啸川正自暗暗点头,便听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同样身披蓑衣的江柔婕走近过来,语带欣然的道:“雨马上要停了,原本我还担心吃的不够,看来却是杞人忧天了。”

    岳啸川抱拳见礼,跟着附和道:“总之是苍天庇佑,咱们命不该绝。”

    江柔婕敛衽还礼,抿嘴轻笑道:“这几日我都看在眼里,你和小瑶是在刻意节省食粮,果然最懂事的还是你们两个。”

    岳啸川脸上发热,讷讷的道:“江夫人过奖了,在下身为男子,自然应当照顾你们几位。”

    江柔婕微颔首道:“你不必过谦,我虽然称不上人情练达,但也算阅人多矣。”

    “之前在白马山庄匆匆分别,我对你并没有多少了解,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我看你处世端方、言辞得体、进退有据、顾全大局,的确是一位至诚君子。”

    岳啸川愈发局促,当下期艾着道:“这都是分所当为,在下不敢居功。”

    江柔婕摆摆手道:“我极少夸人,方才也绝非客套,洞中居所并无门户,但你对我们这些女眷毫无越礼之处,委实难能可贵。”

    岳啸川不意江柔婕如此盛赞于他,疑惑间硬着头皮道:“这更加不值一提,江夫人尽管放心,在下并非孟浪之辈。”

    江柔婕微笑道:“我当然相信,似你这般英伟男子,才值得托付终身。”

    岳啸川登时一滞,下意识的退后两步,面红耳赤间涩声道:“在下……愧不敢当,江夫人一片……赞赏,恕在下心领了。”

    江柔婕闻言一怔,转念间忽然醒过味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道:“你这小子,不会以为我在自荐吧?哼……且不说五哥日前刚刚过世,我也并非水性杨花的女子,此生必定要为五哥守节到老,又岂会向你献这殷勤?”

    岳啸川松了口气,尴尬之余郑重抱拳道:“是在下自作多情,冒犯之处万请江夫人海涵。”

    江柔婕摇头苦笑道:“算了,也怪我方才说得有些糊涂,结果害你生出误会。”

    她说话间脸上隐现红晕,但随即便一正色道:“既然开了话头,那我干脆挑明了吧,你对小瑶的观感如何?”

    岳啸川明知江柔婕意有所指,可又不能不答,只好斟酌着道:“凤座年纪虽轻,却是兰心蕙质、文武双全,堪称世间奇女子,在下衷心钦佩。”

    江柔婕并未意外,缓缓点头道:“很好,小瑶对你的评价也极高,算得上惺惺相惜吧。”

    岳啸川低咳一声道:“在下惭愧,毕竟不及凤座。”

    江柔婕心中一动,故作冷淡的道:“男子大多自视甚高,见不得女子比他强,你也是这等想法吧?”

    岳啸川立刻摇头道:“江夫人切莫误会,巾帼未必弱于须眉,在下绝非狭隘之辈。”

    江柔婕秀眉一挑,紧接着道:“那若是小瑶嫁你为妻,你可愿意?”

第0128章 八荒豪杰

    岳啸川虽然早已猜到江柔婕有意撮合,但乍听之下仍然觉得措手不及,心念电转间讷讷的道:“江夫人如此关心,在下足感盛情,只是在下与凤座尚属初识,相互之间欠缺了解,谈婚论嫁恐怕不妥。”

    江柔婕鼻中一哼,不以为然的道:“先前见到你们谈论武学十分投契,这怎么能叫尚属初识?何况患难之交不比平常,最能辨出性情如何,你方才不也满口称赞小瑶吗?”

    岳啸川暗自苦笑,耐心解释道:“武学归武学,不能跟婚事混为一谈,江夫人请恕我一问,凤座是否知道你替她撮合?”

    江柔婕微觉尴尬,低头咳声道:“这种事情应该你们男子主动,所以我先探你的口风。”

    岳啸川了然的道:“看来凤座不知道了,我想以她的性情,也不会轻易接受其他男子,毕竟她心中仍然满是凤总盟主的影子,根本没法排解。”

    一抹愁绪爬上江柔婕的眉梢,只听她轻叹道:“可是楚疯子已经没了,留下那些影子有什么用?小瑶如今才十七岁,便已经心丧若死,再加上食少事繁,只怕真要早夭。”

    岳啸川对此倒是颇有同感,也明白江柔婕对凤明瑶的关切之情,略一思忖才咳声道:“凤座年纪尚轻,日后有何际遇还未可知,所以倒无须过早担忧。”

    江柔婕摇摇头道:“看来你也十分清楚,指望她自己打开心境,恐怕没那么容易。但际遇这种事情,的确任谁都说不准,我只想尽己所能,不让小瑶走到那一步。”

    岳啸川诚恳的道:“在下明白,只是如果药不对症,必定事倍功半,反而更让凤座难堪。”

    江柔婕微微一顿,睨着岳啸川道:“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心里八成也有影子。”

    岳啸川登时一震,脑海中闪过那抹晨曦之下无比凄艳的残红,虽然明知云朵朵只存在于梦境之中,但那般刻骨铭心的爱恋,又岂是单纯用理智能够压下?

    江柔婕察颜观色,语重心长的道:“鲜于曼毕竟是魔教的人,听说日前还被叶行歌收为义女,你们注定走不到一起,所以何必再为她伤神?人总要向前看,你说是不是?”

    岳啸川听江柔婕会错了意,着实有些啼笑皆非,他对鲜于曼应该说是三分欣赏、五分愧疚,谈到爱意最多只有两分,只不过眼下他无心解释,索性含糊的道:“总之是我问心有愧,还请江夫人见谅。”

    江柔婕看看无法,只能感慨的道:“罢了,你们这些少男少女,偏爱自己跟自己较劲。唉……这次算我病急乱投医,但你也别急着置身事外,或许过些时候便能想通呢。”

    岳啸川不好太过拂逆,终是一抱拳道:“在下明白,倘若真能帮上凤座,在下义不容辞。”

    江柔婕欣然道:“有你这句话便够了,咳……还有一件事情,这本秘籍你收下,或许能从中得到些许启发。”

    她说罢便自袖中取出一本绢书,隔着雨幕递给岳啸川。岳啸川双手接过,只见封皮上写五个大字,笔迹异常遒劲,足见盖世雄风,名曰“狂刀八锋斩”。

    岳啸川瞬间明白过来,抬头看向江柔婕,面现惊异的道:“这是项兄手抄的刀法秘籍?江夫人愿意送给我?”

    江柔婕怅然道:“不管我是否接受,五哥毕竟去了,与其让秘籍蒙尘,倒不如给你参研。”

    岳啸川满怀感佩,当即单膝跪地,庄容正声道:“先前是在下行事有差,才连累项兄不幸殒身,江夫人非但不计前嫌,亲自赶来救援,如今又以秘籍相赠,在下委实受之有愧,但求日后能有所补报。”

    江柔婕扶起岳啸川,眼圈泛红的道:“先前之事我已经跟你讲明,绝不会怪罪你,若是五哥在天有灵,想必也希望他的绝学后继有人,为我们寨中死难的弟兄报仇雪恨。”

    岳啸川郑重点头道:“江夫人尽管放心,魔教教主如今一意孤行,已经与正道势不两立。在下身负天命,必将矢志不渝覆灭魔教,祭奠群英在天之灵。”

    江柔婕擦了擦眼泪,强作欢颜的道:“那便拜托你了,虽说我对所谓‘正道’一向没什么好感,可眼下毕竟是同仇敌忾,所以只要能铲除魔教,我自然会跟着出一份力。”

    岳啸川心下了然,低眉沉吟着道:“八荒御武寨立身黑道,的确与各大门派有些隔阂,但我听闻贵寨心怀忠义,一向锄强扶弱、劫富济贫,在民间的风评也极佳。”

    江柔婕眼中隐见光彩,下意识的一挺胸道:“那是自然,老大当初建立八荒御武寨,便立志打破那些伪君子的假面具,为天下冤屈困苦之人讨回公道。”

    “五哥他们兄弟八人志同道合,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岂是所谓‘正道’能够比肩?哼……更不说有些‘正道’本身便在欺压百姓,打得还是冠冕堂皇的旗号,咱们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类伪君子。”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残照魔王给他看过的那幅卷轴,两相印证之下应该并无疑义,只是太行山一战正道群雄舍生忘死,他实在没法加以苛责,只能摇摇头道:“害群之马总是难免,的确令人齿冷。”

    江柔婕嗯了一声,回忆着道:“老大名叫谷君航,号称‘御武荒神’,大嫂名叫羽缥缈,号称‘凌云仙子’,我平生从未见过那样出色的人杰,更难得他们还结为夫妇,当真是珠联璧合、惹人艳羡。”

    “二哥名叫萧玉麒,号称‘笑傲乾坤’,这家伙鬼点子最多,经常让人把自己卖了,最后还要帮他数钱。哼……当初连我都被他摆了一道,差点给他占了便宜,这死白脸奸,总之算是个狗头军师吧。”

    “四哥名叫虞墨卿,号称‘笔扫千军’,一向最有才情,尤其书画双绝。他摹的《雪山萧寺图》还被当作范宽真迹送进皇宫,趁机狠狠敲了知府老爷一笔,哈……这个虞美人,我反正对他心服口服。”

    岳啸川听江柔婕娓娓道来,同样心向往之,于是缓缓点头道:“英雄豪杰啸聚山林,替天行道劫富济贫,贵寨堪比宋时的水泊梁山,当得起绿林楷模。”

    江柔婕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只恨净宇教那班魔孽趁虚而入,老大、二哥、四哥他们以三敌七,终究还是无力回天。唉……我之前从未想过,像老大那样的天人也会遭遇不幸,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她说着禁不住泪光莹然,瘦削的香肩轻微颤动,别见柔弱之态。

    岳啸川心生怜惜,霎那间竟想揽住江柔婕的肩膀,所幸他及时警醒,暗骂自己混账,接着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着实不敢稍有异动。

    江柔婕并未留意,顿了顿才又道:“我家虽然富庶,但哥哥无心经营,少年时便出门游历,遍访名山大川,终于机缘巧合觅得良师,修成了一身绝艺。”

    “当日哥哥带着五哥来我家做客,或许只是第一眼,我便认定此生非五哥不嫁,哪怕爹娘都反对也不成。结果大闹一场,还是爹娘疼我,放我跟着哥哥和五哥一同出门。”

    “说起来是我和哥哥愧对爹娘,还连累他们被魔教盯上,最后惨遭灭门之祸。唉……爹娘的仇、哥哥的仇、老大他们的仇,现在又加上了五哥的仇,我今生若不能见到魔教灰飞烟灭,必定死不瞑目。”

    岳啸川听得心下恻然,尤其联想到自家的灭门之恨,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浮上心头,当下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的道:“不错,在下今生同样以覆灭魔教为己任,魔教一日不灭,在下决不懈怠!”

第0129章 红娘柔婕

    江柔婕见岳啸川信誓旦旦,欣慰之余轻咳一声道:“剿灭魔教自然责无旁贷,但也用不着搞‘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那一套,缘分到了若不主动抓住,过后可要追悔莫及了。”

    岳啸川听江柔婕还是心心念念要撮合他跟凤明瑶,虽然暗自扶额不已,面上却还是附和道:“在下明白,不敢劳江夫人费心。”

    江柔婕叹了口气,缓缓的道:“我哥哥便是这样,当初在秦淮河上跟嫂子结缘,过后却又担心嫂子的出身过不了爹娘那关,结果平白蹉跎了三年,再回去的时候嫂子已经含恨离世,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笙儿,唉……真是作孽。”

    岳啸川想起梦境试炼中王秀才和茜伊的悲惨遭遇,不由得心头一凛,斟酌片刻才讷讷的道:“令兄也有他的考量,无须过分责难,所幸笙儿小姑娘福泽深厚,将来承接令兄遗志,必定会有不凡成就。”

    江柔婕怅然道:“但愿如此吧,那孩子平安便好。咳……刚才说到我哥哥,剩下的七哥和八哥,便是‘水火无情’慕子峪和‘傲雪桀锋’范鲲鹏,我一向叫他们小慕和小梅。”

    “小慕兼修阴阳双极内力,自创的冰炎双绝掌堪称独步武林,而且又擅使水火流星锤,所以得了个‘水火无情’的雅号。可惜他去年前往岭南办事,不久便没了音讯,大家多方查探,估计凶多吉少。”

    “小梅用的则是奇门兵刃,唤作五行剑,形状与五瓣腊梅差相仿佛。他还自创了一套‘暴雪十七式’剑法,招数大异常理、奇诡绝伦,除了老大和五哥,便数他的手段高明。”

    岳啸川这下终于明白范鲲鹏为何被称为“小梅”,原本还猜测江柔婕是引用“傲雪寒梅”的典故,不料由头却是他所用的兵器。

    江柔婕似乎回忆起什么趣事,当下微微一笑道:“小慕和小梅在他们兄弟八人里面排行最末,但比我还是要大一点,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他们武功既高,卖相也不差,算是‘梅’清‘慕’秀,可偏偏不往那方面使劲,摆明了要当老光棍。”

    “我当初可是操碎了心,帮他们物色了不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结果小慕也还罢了,小梅却招架不住,最后偷偷告诉我他早已成亲,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岳啸川听罢为之莞尔,心忖江柔婕这充当红娘的习惯果然由来已久,难怪如今“重操旧业”。

    江柔婕察颜观色,禁不住秀眉一扬道:“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是一片好意,你可别在背地里笑我。”

    岳啸川神色一整,抱拳正声道:“是在下失礼了,万请江夫人见谅。”

    江柔婕轻哼一声,接着又道:“原本我还不信,以为小梅是在搪塞,最后他实在没办法,才带我和五哥去见了他的妻子和小扬。”

    “小梅的妻子十分聪明,尤其善解人意,往往对方还没开口,便已经被她了如指掌。不过还是那句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前年她得了重病,虽然小梅遍访名医,但还是回天乏术,最终撒手人寰。”

    岳啸川沉吟着道:“原来如此,有这样一位母亲,范兄弟那么少年老成便不奇怪了。”

    江柔婕微颔首道:“的确如此,只盼小扬顺应天道,切莫重蹈覆辙。”

    岳啸川正待附和,却听江柔婕自言自语道:“索性把笙儿配给小扬,日后让他们开枝散叶,传续八荒御武寨的薪火。”

    岳啸川顿时啼笑皆非,江柔婕似有所觉,隐见局促的道:“是我糊涂了,絮絮叨叨跟你说了这些,想必你也不感兴趣。”

    岳啸川咳声道:“江夫人言重了,在下绝无厌倦之意。”

    江柔婕摇了摇头,感慨的道:“或许我真的老了,最近总在回想从前的事情。”

    “若不是还得照顾笙儿他们,我恐怕早随五哥去了。”

    岳啸川心头一凛,当下郑重其事的道:“江夫人切莫短视,项兄在天有灵,绝不会希望你为他殉情。”

    江柔婕眼帘低垂,讷讷的道:“我明白,但毕竟世事难料,倘若哪天我遭遇不测,可否请你代为照顾笙儿他们?”

    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可以,但前提是江夫人自己保重,不可自寻短见。”

    江柔婕展颜一笑,轻快的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击掌为誓。”

    岳啸川自然应允,两人伸掌三击,之后才见江柔婕莞尔道:“我已经拜托过小瑶了,现在你也乖乖上钩,以后你们可别让我失望。”

    岳啸川不意被江柔婕摆了一道,脸上发热之际直是作声不得。

    江柔婕则是志得意满,抿嘴轻笑道:“好了,你用心参研五哥的秘籍,我再去跟小瑶敲敲边鼓,不信没法把你们两个撮合到一起,哈……”

    岳啸川看着江柔婕扬长而去,苦笑之余翻开《狂刀八锋斩》的秘籍,仔细研读起来。

    这《狂刀八锋斩》虽然只有八招,却是项胜宇毕生修为所聚,其中精微奥妙之处实难言传,岳啸川很快便沉浸其中。

    如此又过去数日,雨已经完全停了,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山下的积水也不断减少。

    岳啸川晨起往洞外练刀,只觉近日收益颇丰,《狂刀八锋斩》好似画龙点睛,与他自身的刀招相合,堪称威力倍增。

    正在岳啸川人刀合一、恣意挥洒之际,忽听一个清润声音传来道:“岳少侠好功夫,难怪当日有独闯魔窟的勇气。”

    岳啸川收刀肃立,看清是凤明瑶含笑走近,立刻抱拳见礼。

    凤明瑶敛衽还礼,跟着微笑道:“不瞒岳少侠,近日与你和五嫂交流心得,我自觉颇有进益,所以可否请你不吝赐教,咱们两人比上一场,以便印证所学?”

    岳啸川不确定凤明瑶是否知晓江柔婕有意撮合之事,但眼见她落落大方,一派殷勤之态,倒也不好扫她的兴,于是清咳一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还望凤座手下留情。”

    凤明瑶欣然道:“多谢岳少侠,咱们点到为止,不伤和气为要。”

    说罢但见她皓腕一扬,龙吟声中长剑出鞘,清光熠熠夺人二目,剑柄上的紫色凤凰振翅欲飞,端的气势不凡。

    岳啸川横刀于胸,只听凤明瑶道:“此剑名曰‘凤影天罗’,是义兄亲手赠予,请岳少侠小心了。”

    岳啸川微颔首道:“此刀名曰‘琢玉’,乃是恩师所赐,凤座也请留意。”

    两人礼数已到,各自以目示意,终是凤明瑶清叱一声,挺剑率先攻上。

    岳啸川不敢冒进,琢玉魔刀暂取守势,一面沉着见招拆招,一面用心观察凤明瑶的剑路,以期寻得破绽。

    凤明瑶剑招轻灵,出手从容不迫,尤其招式之间严丝合缝,往往前招未绝、后招又至,称得上虚实相间、玄妙无伦。

    饶是岳啸川也为当世武道奇才,一时之间竟寻不到半分可趁之机,很快被逼落下风。

    自知一味守御恐怕难有作为,岳啸川当机立断,使出九转修罗刀法中的连环杀招,欲图反守为攻、扭转局势。

    凤明瑶只觉压力陡增,却并无丝毫慌乱,剑招依旧进退有据、毫无破绽,稳稳敌住岳啸川。

    岳啸川连续进手,刷刷刷三刀快斩,结果都被凤明瑶使出巧劲消卸。

    随后只见剑光缭绕,凤明瑶抵隙反击过来,绵密剑风层叠绞转,迫得回气不及的岳啸川只能尽力闪身抽退。

    岳啸川早知凤明瑶剑法超群,但此时真正对上,才明白她强在何处。

    那口“凤影天罗”好像织成一张无懈可击的剑网,不仅让对手的攻势被化消于无形,闪展腾挪的余地也逐渐被压缩,直至一网成擒。

第0130章 刀镇天罗

    岳啸川和凤明瑶酣战未休,此时其他三女也走出洞来,祝湘绮见状心生纳罕,不禁迟疑着道:“岳少侠怎么跟凤妹妹打起来了,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江柔婕摇头一笑道:“祝家妹子不必紧张,是我撺掇小瑶跟岳少侠切磋一番,让他们都能更上一层楼。”

    祝湘绮松了口气,拍拍心口道:“还好还好,我早说岳少侠人品端方,想必不会冒犯凤妹妹。”

    燕怡洁则紧盯着场中的战局,喃喃自语道:“凤妹妹居然这么厉害,啸川在她面前都占不到半点便宜,唉……我连啸川都打不过,对上凤妹妹更加别提了。”

    江柔婕看到燕怡洁一脸沮丧,温言安慰道:“燕小妹切莫灰心丧气,你的剑法意境极高,只是眼下限于年齿,还未能完全领悟,日后只要勤加修练,成就未必会在小瑶之下。”

    燕怡洁兀自怏怏不快,低眉涩声道:“可是不止武功,凤妹妹其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跟她比起来简直像个三朝未满的婴儿,唉……总之我惭愧得紧。”

    江柔婕多少明白燕怡洁的心境,索性揽住她的肩膀,继续鼓励道:“见贤思齐才能进步,总好过坐井观天,小瑶也是这样走过来的,燕小妹天姿不比她差,千万别妄自菲薄。”

    燕怡洁心中一暖,郑重点头道:“江大姐说的是,我今后一定奋起直追,不敢说超过凤妹妹,尽力望其项背吧。”

    江柔婕莞尔道:“这才像话,可小瑶是因为他义兄才那么拼命,燕小妹有心上人吗?”

    燕怡洁脸上一红,撇撇嘴道:“我年纪还小,要什么心上人,江大姐别取笑我了。”

    江柔婕了然的道:“也好,今后我帮你多多留心,尽早觅个如意郎君。”

    眼看这位红娘又起了热心,燕怡洁却窘得无地自容,免不了要撒娇弄痴一番。

    且不说三女这边如何调笑,岳啸川和凤明瑶之战已然渐入佳境,只见岳啸川刀出如风、劲贯雷霆,逐渐拉回五五分平之势。

    凤明瑶觉出岳啸川的刀招有些熟悉,却又似是而非、无迹可寻,惊异之余不敢怠慢,全神贯注攻拒拆挡。

    无奈女子先天力弱,双方激战百余招,凤明瑶面对水银泻地般的攻势,消卸之时已经渐感吃力。

    岳啸川并未急躁冒进,仍然冷静观察凤明瑶的剑路,只见她虽然力有不逮,却还是谨守法度,出招丝毫不乱。

    那张无形的剑网即便不如初时绵密,可依旧不存半点破绽,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凤影无双,天罗地网,岳啸川心中暗赞,转念间再不迟疑,趁着凤明瑶一剑走空,蓦地扬声暴喝,琢玉魔刀当胸推出,蕴含天佛圣威,正是喝杀·不动明王。

    这一招源自狂刀八锋斩,又与岳啸川修练的佛门内功相合,所以他一向最有体悟,此时骤然使出,威力着实非同小可。

    凤明瑶先吃了岳啸川一喝,随即又见到狂刀八锋斩中的招数,由不得她心神震颤。

    正是在这稍纵即逝的一瞬,完美无瑕的剑网终于露出了破绽,凤明瑶全力横剑一架,却只消去七成刀威,虎口发麻之际胸中气血激涌,脚下也因此慢了半拍。

    岳啸川早已蓄势待发,自然不会错过良机,琢玉魔刀顺着“凤影天罗”斜斜一斩,看似毫无花巧的一招,却暗合因势利导的精奥法门,正是断杀·江山易手。

    凤明瑶若不弃剑,手腕必将被刀锋削断,但这位凤座端的精明果敢,电光石火间早已算到岳啸川这一招。

    于是不等岳啸川刀招成型,凤明瑶早已自行弃剑,趁着错身之际剑指一骈,反刺他的胁下要害。

    这招“有凤来仪”潇洒出尘,瞬间转守为攻,尤其置之死地而后生,称得上妙到毫巅。

    所幸岳啸川从未掉以轻心,危殆之刻灵觉自生,吸气收腹拧腰转背,琢玉魔刀猛然反手一撩,正是逆杀·回龙斩。

    双方都已经逼上极限,最后的一招义无反顾,端看是谁先将对手制服。

    江柔婕等三女看得心头巨震,禁不住齐齐惊呼出声,只怕岳啸川和凤明瑶收刹不住,结果落得两败俱伤。

    万幸悲剧毕竟没有发生,尘埃落定之际,只见凤明瑶的剑指对准岳啸川胁下的章门穴,岳啸川的琢玉魔刀则横在凤明瑶颈间,只差毫厘便要将那天鹅一般洁白柔细的颈子斩断。

    场中略一沉默,终听凤明瑶轻叹道:“是我输了,多谢岳少侠手下留情。”

    岳啸川收回琢玉魔刀,随即一正色道:“承让,凤座剑法通神,在下衷心钦佩。”

    凤明瑶也收回剑指,玉颊生晕之际缓缓摇头道:“不,是我应该佩服岳少侠,五嫂说的没错,我这些年未逢敌手,确实有些妄自尊大,今后还须勤学苦练。”

    她说罢深深敛衽为礼,脸上不但毫无羞恼之色,反而足见钦佩与欣然。

    岳啸川暗呼侥幸,其实他方才不过是快了一瞬,但两人如果真是生死相搏,这一瞬便足以分出阴阳双途。

    眼见凤明瑶豁达恭谨,岳啸川也不敢怠慢,立刻抱拳还礼。

    江柔婕见状暗暗心喜,走上前来笑眯眯的道:“好啦,看你们这‘相敬如宾’的劲头,大家都是患难之交,不必太过客套,自然些便是了。”

    岳啸川和凤明瑶同时一滞,凤明瑶愈发腮染红霞,难掩窘迫的道:“五嫂,那‘相敬如宾’不是你想的意思,切莫给人家误会。”

    江柔婕眨了眨眼,故作糊涂的道:“不是什么意思?谁要误会什么?”

    凤明瑶暗自扶额,此时只听燕怡洁忍俊不禁的道:“好我的江大姐,‘相敬如宾’是指夫妻两人,所以不能乱用啦。”

    江柔婕眨了眨眼,兀自不信的道:“是这样吗?咳——我读书少,你们别哄我。”

    燕怡洁吃吃笑道:“怎么可能哄你嘛,除了‘相敬如宾’,还有‘举案齐眉’‘琴瑟和鸣’‘连枝共冢’这些,都是指的夫妻,江大姐以后可不能乱用呀。”

    江柔婕“恍然顿悟”道:“原来如此,还是燕小妹有学识,我便只会说些‘白头偕老’‘比翼双飞’‘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之类,哈……真是丢人了。”

    她们二位一个有心一个无意,祝福的吉祥话一套连着一套,岳啸川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赶紧岔开话题道:“山下的积水退得差不多了,最迟后天便能下山,我先去探路,待会儿大家再商议行程。”

    他说罢便收刀入鞘,堂而皇之的遁去。江柔婕见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能捉住凤明瑶,意有所指的道:“怎么样小瑶,眼光还是得放宽一些,总是盯着方寸之地,小觑了天下英雄,可难免要吃亏。”

    凤明瑶点了点头,惭愧的道:“岳少侠的确神技惊人,我往日坐井观天,合该有此一败。尤其方才那最后一招,我根本无须留力,他却要顾及我的性命,如此依旧胜我一筹,委实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这时燕怡洁和祝湘绮也走近过来,只听燕怡洁嬉笑道:“凤妹妹别灰心,我在啸川手下连一百招都撑不过,如今他不知又从哪里学了厉害武功,你一时之间没有防备,输了也不丢人,下次再努力吧。”

    凤明瑶嗯声道:“比武切磋有胜有负,我并未太过萦怀,只不过岳少侠方才所用的刀招……似乎是五哥所创的狂刀八锋斩?”

    江柔婕微微一笑,清咳一声道:“不错,是我将秘籍交给岳少侠,毕竟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但凡岳少侠用五哥的刀法多斩杀一名魔孽,都能稍慰五哥的在天之灵,所以何乐而不为?”

第0131章 玉笛灵音

    江柔婕一番话说罢,众人直是肃然起敬,只见凤明瑶缓缓点头道:“五嫂胸怀宽广,不囿于门户之见,实在让人衷心钦佩。岳少侠的确堪当英雄之名,狂刀八锋斩能为他所用,想来绝不会辱没五哥。”

    燕怡洁则不无嫉妒的道:“这个啸川,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以后我更打不过他了,只能看着他耀武扬威。”

    祝湘绮莞尔道:“燕妹妹不必老想着压倒岳少侠,女孩子太过强势,反而要令人疏远了。”

    她毕竟是过来人,稍一转念便明白江柔婕的用意,所以明着是说燕怡洁,实际却是在暗示凤明瑶。

    燕怡洁不明就里,兀自咕哝着道:“我哪里强势了嘛,向来只有啸川欺负我的份,我可从没赢过他。”

    祝湘绮不由得哈哈一笑,江柔婕则凑近凤明瑶,咬着耳朵道:“小瑶别怕,过几天我把哥哥的剑法教给你,《飞瀑怒潮一十八剑》与《狂刀八锋斩》相生相克,日后你学通了,便不怕岳少侠欺负你。”

    凤明瑶恭声道:“多谢五嫂青睐,但岳少侠正气凛然,我也并非小肚鸡肠之辈,这一战的胜负想必不会让我们之间生出嫌隙,所以大可不必担心他欺负我。”

    江柔婕闻言暗自苦笑,这些天她屡次旁敲侧击,如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没想到凤明瑶还是榆木疙瘩不开窍,压根不往那方面想,看来“义兄”对她的影响实在太大,生生把一个聪明人变作了傻瓜。

    脑中念头数转,江柔婕清咳一声道:“马上能下山了,今晚咱们好好吃一顿,权当庆祝这次劫后余生,各位姐妹意下如何?”

    凤明瑶点头附和,燕怡洁却吐吐舌尖,羞笑着道:“其实平时也吃得挺好,凤妹妹变着花样给咱们改善伙食,我不知不觉又吃胖了。”

    祝湘绮不禁扶额道:“好我的妹妹,你这也叫吃胖,那我不成饭桶了?”

    燕怡洁连忙道:“祝姐姐不一样,毕竟你现在怀着身孕,照理应该吃两个人的份。”

    祝湘绮摇头一笑道:“总之被凤妹妹这么养下去,哪怕我没怀孕,也要被人误会怀孕了。”

    众女见祝湘绮揉着肚皮,各自忍俊不禁,只听凤明瑶赧然道:“祝姐姐、燕妹妹你们过奖了,如今条件有限,只能处处将就,大家不嫌我烧的菜难以下咽,我便谢天谢地了。”

    祝湘绮和燕怡洁自然连称不敢,江柔婕则含笑道:“老是麻烦小瑶,咱们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可都过意不去。所以今晚便让小瑶休息,咱们自己动手,让她也坐享其成一回。”

    凤明瑶轻啊一声,赶紧摆摆手道:“五嫂言重了,这原本便是我的分内之事,大家千万别过意不去。”

    江柔婕不以为然的道:“你可以这么想,我们却不能心安理得,祝家妹子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祝湘绮嗯声道:“江大姐言之有理,我们几个同样有手有脚,哪能一味躲懒,光使唤凤妹妹一个人?”

    燕怡洁附和道:“是呀,哪怕我们厨艺不怎么成,心意却不能差,只求凤妹妹别笑话我们便好。”

    凤明瑶粉颊晕红,微颔首道:“好吧,既然大家一片盛情,那我却之不恭了,总之心意到了便皆大欢喜,也不必太过勉为其难。”

    江柔婕轻笑道:“小瑶放心,我们有自知之明,保证不会糟蹋粮食。”

    她说罢便拉着祝湘绮和燕怡洁,躲到一边好一阵嘀嘀咕咕,两女很快都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神情也由忐忑转为自信。

    凤明瑶谨守本分,并未运功偷听,只待稍后谜底自行揭晓。

    到了晚间,秘洞之中照例篝火熊熊,上面架着一只大铁锅,内中沸水滚滚,煮着牛油香叶、葱蒜花椒,旁边散置碗碟,盛放腊肉薄片、菌菇拼盘、豆皮干笋、白薯倭瓜诸物,更难得还有两条现杀活鱼。

    敢情江柔婕等三女还真是讨巧,这火锅只须配好底料,剩下的便是自给自足,全凭食客自行掌握火候,于厨艺倒没多少要求。

    众人围着篝火落坐,吃得额头见汗、其乐融融,气氛之热烈着实胜于平常。

    岳啸川和凤明瑶知道脱难在即,况且同样被气氛感染,所以放开食量,不再刻意俭省。

    众人大快朵颐、尽兴一餐,相顾莞尔之际,只听江柔婕咳声道:“今晚大家都有兴致,小瑶不妨给咱们助助兴?”

    凤明瑶一怔道:“助兴?五嫂的意思是……?”

    江柔婕一脸怀念的道:“上次听你弹琴已经是两年前,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再听你弹一曲?”

    凤明瑶唔了一声,略显不自在的道:“五嫂见谅,眼下并无古琴在侧,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恕我没法答应。”

    江柔婕秀眉一挑,淡淡的道:“早知道你会推脱,没古琴也不打紧,我这里正好有支笛子,可别告诉我你不会吹。”

    她说罢便自怀中取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托在掌心递给凤明瑶,凤明瑶见状踟蹰着道:“五嫂你知道,我一向只给——”

    江柔婕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以前毕竟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懂不懂?”

    凤明瑶垂下螓首,幽幽的道:“不管过去多久,有些事情都不会改变,正像五嫂对五哥那样,不是么?”

    江柔婕暗自一叹,放软了声调道:“那算我代替五哥求你,我们都想再听一次,你答不答应?”

    凤明瑶本来还在犹豫,但看到江柔婕哀婉中带着期盼的眼神,她不由得心头一痛,同病相怜的感情驱使之下,终是讷讷的道:“好吧……为了五哥和五嫂,我便厚颜献丑了。”

    江柔婕看着凤明瑶接过短笛,总算松了口气,岳啸川等人则满怀期待,要见识这位多才多艺的凤座的乐律造诣。

    凤明瑶将短笛放在唇边,先试了几个音符,接着便闭目凝神,沉思间吹奏出悦耳的曲调。

    曲调初起时悠扬平缓,恰似叮咚泉水流过山涧,逐渐汇集于涧底清潭。

    清潭周围林木葱郁,隐约可闻鸟语虫鸣,静谧幽深中似乎有一条沉睡的精灵,蕴藏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随着曲调缓慢扬起,那火焰般的生命力也逐渐迸发,终于来到最高点。

    便似一只金色凤凰浴火而生,全身翎羽炽如烈焰,耀目光华遍照群山,清冽凤鸣响彻天际,正是万灵共谒、百鸟朝凤之辉煌气象。

    曲调维持高涨,金凤由雏鸟开始蜕变,逐渐长成弥天巨翼,连高挂苍穹的太阳,都要在它面前失色。

    凤舞长空,神凰耀世,金色焰影舞出最华丽的身姿,齐天凤鸣唱出最优美的天籁,让所有生灵仰望。

    蓦地庄重恢弘的曲调转为紧促,一种压迫感陡然形成,好似大片黑云将天光完全遮蔽,其中分明可见电闪雷鸣。

    黑云之中一条巨龙张牙舞爪,暴戾龙吟声嘶力竭,山河都为之变色,直如末日天罚降临。

    亿万生灵噤若寒蝉之际,倏闻惊天凤鸣撕裂阴霾,金色焰影不存丝毫畏惧,展动巨翼冲向黑云中的巨龙。

    那勇往直前的轨迹,将天空都割出了一道伤痕,那震惊百里的凤鸣,正是桀骜无双、所向披靡。

    曲调紧促到极致,金凤终于冲破一切阻碍,与黑云中的巨龙战在一处,霎时火翼冰鳞交相辉映,龙吼凤鸣震耳欲聋。

    金凤燃烧全部的生命力,绽放出最耀眼的华彩,只为将巨龙降伏,守护天下的安宁。

    曲调不断拔高,最后在顶点寂然回落,火焰焚灭了黑云,巨龙也消散无踪。

    天光重临大地,唯见点点金芒飘摇降落,沉入涧底清潭之中。

    曲调幽咽低徊,直至几不可闻,正如凤凰涅槃,浴火方得重生。

第0132章 凤鸣榣山

    凤明瑶一曲吹罢,轻轻放下玉笛,美眸中已然饱含泪水,霎那间情难自抑,终于掩面痛泣、泪落如雨。

    江柔婕暗自叹息,让凤明瑶伏在自己怀里,柔声安慰道:“是我错了,不该让小瑶勾起伤心事。”

    凤明瑶缓缓摇头,仍是泣不成声,这时只听岳啸川讷讷的道:“这应该便是那曲《凤鸣榣山》了吧?”

    江柔婕微颔首道:“不错,据说楚疯子当年游历巫山,听仙人弹过这首曲子,之后便记下来了。”

    岳啸川一怔道:“巫山?既然是在巫山所得,此曲为何叫做《凤鸣榣山》?”

    江柔婕沉吟着道:“曲名是仙人所赐,或许那位仙人与榣山关系匪浅,只是最后退隐巫山了吧。”

    岳啸川听罢若有所思,燕怡洁则附和道:“早听闻巫山上有剑仙,只是一向可遇而不可求,没想到凤妹妹的义兄有这仙缘,不但遇见仙人,还能听他弹琴。”

    江柔婕嗯声道:“楚疯子的确运气不错,从巫山回来以后便茅塞顿开,创出《无瑕明剑诀》这等绝学,十五岁剑法小成,十八岁横扫江南无敌手,二十岁建立江南剑盟,放眼天下并无几人能强过他。”

    岳啸川闭目回想,隐见感慨的道:“天生凤种,不同凡响,少年得志,天下共仰。可惜天妒英才,英雄难得白首,终与邪恶殊死一搏,轰轰烈烈万古流芳。”

    “这首《凤鸣榣山》一曲成谶,正是凤总盟主一生的写照,很多事情或许是天意使然,端看能否及时明悟,免得最后徒留遗憾。”

    凤明瑶此时止住饮泣,抬起头来看向岳啸川,半是欣喜半是伤感的道:“岳少侠能听出这一层涵义,已经称得上知音难觅。唉……其实义兄也并非不懂,只不过他一向心高气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最终应了杀劫、不幸殒身。”

    岳啸川了然的道:“所以凤总盟主当年决战‘殛空’上官铎之前,已经预料到恐有杀身之祸?”

    凤明瑶点了点头,幽幽的道:“义兄跟我说过,那位弹琴的仙人对他有过告诫,倘若不想遭遇横死,须得避开三事齐聚。”

    她说到这里微微一顿,低眉涩声道:“岳少侠方才听曲听得仔细,不知能否猜出是哪三样物事?”

    岳啸川略一思忖,轻咳一声道:“以在下方才的观感,金凤决战邪恶,对手之意象近似于司雨黑龙。”

    “所以据此推断,这三事倒不难猜,正是雨水、雷电和黑龙。”

    此语一出,燕怡洁首先不以为然的道:“啸川你真是够了,人都说龙凤呈祥,凭什么金凤决战的是黑龙?我听着倒像是卷沙的黑风怪。”

    祝湘绮也皱起眉头道:“曲子我承认听不太懂,可龙毕竟是传说之物,跟凤总盟主之死多半没关系,咳……江大姐你怎么看?”

    江柔婕以手托腮,回忆着道:“‘殛空’那厮的绝技名叫‘殛空毁剑式’,不但专克各路剑法,据说还能激雷引电,致使对手肢体麻痹。”

    “所以由此来看,‘雷电’这一点应该靠谱,至于‘雨水’……莫非决战当天下了大雨?”

    凤明瑶自打岳啸川猜罢,便显得有些失神,这时听到江柔婕问话,她才低沉的道:“是,当天采石矶大雨倾盆,雨势不弱于半月前那次,我也是生平仅见。”

    江柔婕暗暗点头,接着又道:“至于最后的‘黑龙’,我也算粗通音律,之前只觉中间那一段情势紧张,确属生死相搏,但具体什么意象可听不出来,所以还得小瑶解惑了。”

    凤明瑶美眸中隐见光彩,径向岳啸川深施一礼道:“岳少侠不愧为知音,曲调中的意象是黑龙没错,这厮原本是榣山清潭中的水虺,修练得道之后作乱世间,最终为黄帝之女魃降伏,成了她的坐骑。”

    这等渊源其他四人都闻所未闻,只听燕怡洁疑惑的道:“真是这样么?凤妹妹不会是担心啸川下不来台,才故意顺着他说吧?”

    凤明瑶一正色道:“这段渊源是仙人亲口讲述,然后义兄转述给我的。”

    燕怡洁知道凤明瑶对她的义兄十分崇拜,绝不会信口雌黄,当下只能咕哝着道:“好吧,算啸川蒙对了,哼……又给他比下去一次,以后在我面前,他恐怕更要趾高气扬了。”

    岳啸川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又听祝湘绮讷讷的道:“竟然真是黑龙,岳少侠的音律造诣的确不凡,可是黑龙怎么影响战局,总不会长江里面真的有龙吧?”

    凤明瑶轻叹道:“我当时生了重病,没法跟义兄去采石矶,只是后来听应总座说了经过。”

    “‘殛空’上官铎擅使双手飞锥,不料在决战之前,他的兵器无缘无故粉碎化灰。”

    “上官铎自觉兆头不好,于是去找‘天机’石万通占卜,结果的确占得大凶。但石万通有神鬼莫测之能,提出一法能助上官铎解厄,然后亲手为他重铸了一对飞锥,而这对飞锥,正是名曰‘黑龙’。”

    众人听罢恍然一悟,尤其岳啸川在梦境试炼中已经对相关事件有所了解,此时正好补全拼图。

    凤明瑶的语调更见低沉,眼圈发红的道:“之后石万通推算天相,将约战定在雷电交加、大雨倾盆之日。”

    “义兄当日发觉天相异变,本来便有些嘀咕,等到上官铎说出他手中‘黑龙’锥的来历,义兄更觉凶多吉少。无奈他太过自信,不屑于向天命低头,最终……最终……唉……”

    岳啸川见凤明瑶黯然神伤,自己也触动伤怀,面现萧索的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狂人狂语罢了,与天抗争谈何容易,最后兜兜转转,终将回归天命,令人徒呼奈何。”

    敢情他是想起了先前在太行山上发生的事情,什么拨乱反正,什么父子天伦,最终都只是幻梦一场。

    金丹鸩杀功败垂成,唯有仇恨越深、势不两立,父子相残的天命再难更改。

    凤明瑶发觉岳啸川满怀伤感,同病相怜之下不由得芳心悸动,江柔婕冷眼旁观,着实喜不自胜,心念电转间清咳一声道:“小瑶已经献过艺了,既然岳少侠同样精通音律,那也给咱们吹奏一曲如何?”

    岳啸川正自犹豫,便听燕怡洁撺掇着道:“对嘛啸川,千万别被凤妹妹比下去,否则你还算是七尺男儿吗?”

    岳啸川没法推却,只好自凤明瑶手中接过短笛,想了想才轻叹道:“先母往日经常吹奏一首《凤凰台上忆吹箫》,在下耳濡目染,也算谙熟于心,今日在此献丑,权当追忆先母吧。”

    四女登时心头一凛,下意识的正襟危坐,静听岳啸川吹奏。

    这首《凤凰台上忆吹箫》源自易安居士的词作,曲调凄冷,别见幽思,正是听者神伤,闻者落泪。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

    “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这一曲吹罢,非但岳啸川自己悲从中来,四女也都眼眶泛红。

    江柔婕和祝湘绮固是想起了阴阳两隔的夫郎,凤明瑶同样不能忘怀义兄,至于燕怡洁一是被其他三女的情绪感染,二也对岳啸川横生同情。

    场中静得落针可闻,只余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半晌才见江柔婕擦了擦眼泪,语带哽咽的道:“本来是庆祝大家能够下山,结果却被你们弄得这么伤感,哼……不成,今天你们别想跑,都得给我受罚。”

第0133章 共饮汾清

    听到江柔婕要罚,岳啸川和凤明瑶各自一滞,还是凤明瑶整理心绪,低眉涩声道:“是我不该勾起大家的愁思,五嫂要罚便罚我好了,不关岳少侠的事。”

    岳啸川闻言一正色道:“凤座此言差矣,是在下的笛曲太过伤感,所以该由在下受罚才对。”

    凤明瑶还待再说,江柔婕已经摆摆手道:“好了,瞎谦让什么?我说了谁都别想跑,你们两个全得受罚。”

    她说罢微微一顿,跟着咳声道:“当然你们用不着在底下埋怨我,总归是我提议小瑶吹曲,才惹出这些事情来,所以我也得跟着受罚,这才算公平公正。”

    岳啸川和凤明瑶听江柔婕如此坦荡,倒也无话可说,此时只听祝湘绮和声道:“江大姐果然大气,那不知你要怎么罚?”

    江柔婕一笑道:“当然是罚酒了,后洞有上好的杏花村汾酒,不喝可要浪费。”

    祝湘绮恍然一悟,哧的一笑道:“原来如此,说得我都想‘受罚’了。”

    燕怡洁也嘻嘻笑道:“前些天我便说喝酒来着,当时江大姐还拦着,不过眼下咱们马上要走,不喝的确浪费,正好畅饮一番。”

    眼看这是又来了个主动“受罚”的,江柔婕莞尔之余看向凤明瑶道:“怎么样小瑶,这回你可躲不掉了,至少给我喝上三杯谢罪。”

    凤明瑶玉颊泛红,讷讷的道:“五嫂你知道的,我一向不能喝酒。”

    江柔婕一挑眉道:“少来,你还一向只给楚疯子奏曲呢,今晚既然破了例,干脆放开胸怀又何如?”

    凤明瑶脸上更红,苦笑着道:“那不一样,我是真的不能喝酒,否则肯定会误事。”

    江柔婕不以为然的道:“放心,有我们帮你分担,哪会误什么事?即便你真的当场醉倒,只要好好休息一夜,便没什么大碍了,最多咱们明天晚走会儿。”

    祝湘绮附和道:“江大姐言之有理,凤妹妹大可放心,咱们总不会害你吧?”

    凤明瑶赶紧摇头道:“大家当然不会害我,只是我酒量极浅,平生也只此一点不能让义兄满意,只怕会给大家带来困扰。”

    燕怡洁勾住凤明瑶的肩膀,笑眯眯的道:“酒量是可以练出来的嘛,我原先也不喝酒,后来见师兄和江湖上的朋友们喝得痛快,便跟着尝试了一番,从此欲罢不能,酒量自然见长了。”

    她这厢现身说法,凤明瑶却仍是满心忐忑,转念间望向岳啸川道:“岳少侠你呢?佛家戒食荤酒,你是否滴酒不沾?”

    岳啸川踟躇着道:“在下并非出家人,因此并未受戒,但若说到饮酒,的确……”

    燕怡洁刮刮脸颊,坏笑着道:“是呀,堂堂七尺男儿,又蓄了这么一副大胡子,看起来倒像个江湖豪客,没成想喝酒却跟个小娘子似的,我都替你脸红。”

    岳啸川难掩尴尬,江柔婕可早有定案,当下悠悠的道:“那敢情好,否则怎么叫‘受罚’呢?哈……燕小妹跟我去拿酒,咱们今天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眼看两女翩然而去,岳啸川和凤明瑶只有相对苦笑,祝湘绮见状鼓励道:“喝酒而已,不必太过担心,尤其岳少侠又是男子,日后闯荡江湖,不会喝酒可不像话,须得尽早锻炼起来。”

    岳啸川暗自一叹,拱拱手道:“祝夫人教训的是,在下尽力而为。”

    祝湘绮满意的道:“尽力而为自不必说,待会儿凤妹妹若是不成,你还得帮他一把,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做派。”

    岳啸川颔首称是,凤明瑶则局促的道:“那怎么成,既然是我的责任,自然应该由我来承担,绝不能连累他人。”

    祝湘绮正自好笑,江柔婕和燕怡洁已经各自提着一只酒坛回返,顺便还携来五副酒盏。

    凤明瑶看到那硕大的酒盏,顿时一阵头大,心中打鼓之际只见燕怡洁拍开封泥,小巧的瑶鼻吸了吸,随即兴奋的道:“真是好酒!难怪师兄总说天下白酒出汾酒,我今天才算领略了。”

    江柔婕得意的道:“那是,咱们河东一境历史悠久,酿酒的手艺堪称独步天下,来来来,大家都满上。”

    她说罢便抱起酒坛,为祝湘绮和燕怡洁各自斟了满盏,这两女都是巾帼酒将,少不得连连称赞。

    之后轮到凤明瑶,眼见酒盏中的液面不断升高,她终是伸手托住江柔婕的皓腕,跟着软语恳求道:“好了五嫂,这么多已经足够了,不然我怕真会误事。”

    江柔婕一挣竟没挣动,不由得扬起秀眉道:“哪里够了?说好三杯便是三杯,否则算什么谢罪?”

    凤明瑶暗自一滞,嗫嚅着道:“我以为是南方那种小杯,哪知道北方的酒盏这么大。”

    江柔婕忍着笑道:“那得怪小瑶你自己孤陋寡闻了,赶快把手拿开,我还等着给岳少侠倒酒呢。”

    凤明瑶看看无法,只好听命收回手来,江柔婕老实不客气的斟了满盏,接着对岳啸川自然也如法炮制。

    最后又为自己满上一盏,江柔婕清清嗓子,微笑着道:“好了各位,为了庆祝明天下山,大家先满饮此杯。谁若是杯底不干,或是暗中作弊,惩罚加倍。”

    祝湘绮和燕怡洁相顾莞尔,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一边一个看向岳啸川和凤明瑶,似乎在提防他们作弊。

    岳啸川早有觉悟,硬着头皮举盏就唇,一横心仰脖儿灌下,端的是干脆利落。

    汾酒性属清香、入口绵和,岳啸川只觉喉中一热,虽然禁不住咳了两声,却并无明显不适。

    燕怡洁见状摇头叹笑道:“啸川你真是暴殄天物,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哪能品得出美味?”

    岳啸川心忖不品也罢,此时江柔婕也满饮一杯,亮出杯底同时睨着凤明瑶道:“怎么样小瑶,现在只剩你一个没喝了,别让人家看你们江南剑盟的笑话。”

    凤明瑶脸上微红,举手端起酒盏,作势欲饮之际,径以一线传音向岳啸川道:“岳少侠如何,可还受用?”

    岳啸川轻咳一声,同样传音道:“尚好,不及预想中辛辣,勉强可以接受。”

    凤明瑶胆气一壮,索性有样学样,酒浆不沾芳唇,正是飞流直下三千尺之概。

    只不过凤明瑶酒量更浅,喉中火辣辣的灼烧感,使得她连连呛咳,脸上红扑扑的好像海棠盛开,别见娇艳妩媚的动人气质。

    祝湘绮一面帮凤明瑶拍背顺气,一面赞许的道:“凤妹妹好气魄,当真不输须眉男子。”

    燕怡洁也一挑大拇指道:“祝姐姐说得对,凤妹妹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不过再多品品才更好。”

    凤明瑶的呼吸略显局促,摇头苦笑道:“燕姐姐饶了我吧,我只求能挺过五嫂的惩罚,至于品酒还是免了。”

    燕怡洁嘻嘻一笑,拿过酒坛又帮凤明瑶斟了满盏,江柔婕招呼众人重新倒酒,跟着含笑道:“不错,你们两个都不怯场,咱们接着来。”

    岳啸川如今已有自信,继续将“猪八戒吃人参果”践行到底,打眼却见凤明瑶粉面潮红,举着酒盏迟迟不动。

    心中陡生怜惜,又想到祝湘绮先前的提醒,岳啸川索性咳声道:“凤座若是不便,这一盏在下替你饮了吧。”

    凤明瑶轻啊一声,终是咬咬牙道:“多谢岳少侠解围,但我不能连累你,还是自己饮吧。”

    她说罢更不迟疑,仍是一“倾”而进,祝湘绮和燕怡洁齐声叫好,江柔婕也暗自莞尔,心忖这男女两人“夫唱妇随”,岂不正是天作之合?

    只不过汾酒入口绵软,后劲却是极大,岳啸川和凤明瑶这般牛饮,后续等到酒劲上涌,免不了头晕目眩,都落得神智皆失,如此……甚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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