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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164章 心血还命

    凤明瑶见隗焕炤懵然无觉,知道玄衣人并未与他打过照面,心中只觉怅然不已。

    这时却见全保实凑上前来,一脸谄媚的道:“原来残照老头已经伏法,各位英雄当真厉害。”

    “眼下既然大局已定,凤座还是将那‘千尸万蛊丹’的解药赐给我吧,我保证跟各位英雄同心同德,绝不会再攀附魔教。”

    凤明瑶无心纠缠,当下摇摇头道:“解药在凤妹妹那里,全寨主找我无用。”

    全保实登时一滞,燕怡洁则笑眯眯的道:“怎么样全寨主,我早说只要听我的话,解药以后一定会给你,心急吃不着热豆腐,懂不懂?”

    全保实心下苦叹,却又无法可想,只能唯唯应是。

    此时只见太玄道长提着一人自林中走出,随手将他掷在地上,跟着清咳一声道:“老鼠抓住了,各位有谁认得这是何人?”

    众人一齐望去,但见那“老鼠”穿一身锦缎长衣,头戴镶玉金冠,腰围金缕玉带,十根手指都戴着硕大的金戒,上面嵌着珠宝翡翠,整个人看起来珠光宝气,颇有公明之相。

    然而再往脸上看去,众人却都有些忍俊不禁,敢情此人生得一张三角脸,细眉下面一双黑豆眼,怎么看都觉得贼兮兮的,再配上两撇鼠须,活脱脱一只老鼠的模样,难怪太玄道长要称之为“老鼠”了。

    全保实觑得分明,赶紧抢答道:“启禀道爷,此人名叫东郭窃月,号称‘锦衣夜枭’,是个梁上君子,据说跟灵火教万教主有些私交。”

    太玄道长了然的道:“难怪这位东郭先生浑水摸鱼,想趁乱救走万宽来,如今双双落网,也算成全这番‘义气’了。”

    那位“锦衣夜枭”东郭窃月满脸郁闷,咬牙切齿的道:“老牛鼻子别猖狂,论本事我是略逊你一筹,可你敢跟残照神王放对吗?”

    太玄道长一扬眉道:“辛贼已然毙命,贫道无须与他相争。”

    东郭窃月脸色一变,喃喃自语道:“残照神王真的魂归极乐了?这怎么可能?不是你们虚张声势?”

    太玄道长拿手一指道:“雾音谷烈焰焚天,魔孽死伤殆尽,辛贼也陈尸谷外,我等何必虚张声势?”

    东郭窃月心下震骇,一时之间作声不得,万宽来同样面如死灰,神情中颇见颓丧。

    太玄道长也不多话,招呼众人继续赶路,途中又歼灭几股净宇教残兵,会合十几名三派弟子,众人的声势也壮大起来。

    眼看天已擦黑,众人经历激战,侥幸死里逃生,难免人困马乏,太玄道长便安排就近扎营,休息一夜再继续前进。

    众人各司其职,简单用过饭便轮流休整,岳啸川等好手自告奋勇,仍然担起警戒之职。

    岳啸川和樊飞负责守上半夜,晚间气候湿冷,两人都紧裹大氅,犹觉寒意侵体。

    眼见更深夜静,樊飞踟蹰半晌,终是讷讷的道:“今日多谢岳兄相救,否则在下难逃死劫。”

    岳啸川一正色道:“樊兄客气了,当日在大关庄,你对我也有救命之恩,如今不过是投桃报李,我又岂敢居功?”

    樊飞眨眨眼道:“既然是生死之交,可否请岳兄直言相告,你究竟是如何救我性命?”

    岳啸川沉吟着道:“在下身怀师门所赐灵丹,功可祛病化瘀、起死回生,此次物尽其用,正是天意使然。”

    樊飞略一沉默,摇摇头道:“岳兄恕我直言,我的伤势自己清楚,世间恐怕并无灵丹可救。”

    岳啸川心里咯噔一下,强自镇定的道:“樊兄这话太武断了,正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在下的灵丹来自天竺,并非中土所传。”

    樊飞察言观色,紧跟着道:“那么岳兄是否还保有其他灵丹,可以容我品鉴一番?”

    岳啸川想起时媚烟曾经说过,樊飞对医药也颇有涉猎,当下只能硬着头皮道:“樊兄见谅,只此一枚,再无保留。”

    樊飞唔了一声,拱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岳兄肯以保命灵丹相赠,在下衷心感激不尽。日后你我情同兄弟,但凡你有任何需要效劳之处,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岳啸川看出樊飞犹疑未去,忐忑之余郑重抱拳道:“樊兄言重了,总之你我足可互托生死,共同为正道出力。”

    樊飞颔首称是,岳啸川则暗自苦笑,地冥皇脉,九窍心血,这等救命之法毕竟承认不得。

    等到中夜时分,凤明瑶和隗焕炤前来换班,岳啸川和樊飞自行休整。

    次日天刚放亮,众人便重新启程,途中加急赶路,晌午时分抵达先前遇上“火云魔童”子车烊的荒石岗。

    孰料眼前只见荒山乱石,原本的遍地营帐早已撤除一空,只留下焚烧过粮秣的痕迹。

    众人见状满心惊讶,正在瞠目结舌之际,忽见一行人转出山口,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

    太玄道长眼神一凛,正要吩咐众人备战,此时只听凤明瑶扬声道:“大家不必紧张,是自己人。”

    敢情来人正是乔讷和江柔婕一行,两边劫后重逢,正是衷心喜慰,相互略作寒暄,还是凤明瑶探问道:“五嫂你们是何时到达,可知驻扎在岗上的人哪里去了?”

    江柔婕咳声道:“我们一直小心跟随,大约昨晚在这儿发现魔教的踪迹,本来想趁夜闹他一场,却又担心敌众我寡,所以决定先从长计议。”

    “没想到天快亮的时候,魔教突然开始拔营撤离,领头的除了一个小侏儒,还有一名白须白发的老者。乔少侠认得那老者,叫做‘辰山老魅’漆雕涿,我们自忖不是敌手,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了。”

    江柔婕话音方落,乔讷迫不及待的道:“魔教突然撤军,想必是遭遇了重大挫折,如今太玄道长也安然无恙,看来正道大获全胜了吧?”

    燕怡洁眉飞色舞的道:“那当然,连残照老魔都被杀了,魔教这次真的损失惨重,谅他们短时间内不敢再嚣张。”

    乔讷闻言喜出望外,随后岳啸川将前事简略说过,乔讷听得连连点头,颇见感慨的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残照老魔死有余辜,看来如今魔消道长,是天下正义之士反攻的时候了。”

    岳啸川附和道:“乔大哥言之有理,祈盼诸事顺利,另外那玄衣人提到的‘燕先生’,莫非便是前辈?”

    乔讷沉吟着道:“这我便不得而知了,师尊从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一向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岳啸川微觉失望,太玄道长则动容道:“哦?原来各位便是燕先生的门徒?”

    乔讷欠身为礼道:“太玄道长尽可放心,家师怜悯天下苍生,矢志不渝剿灭魔教,大家都是正道同仁,我们绝不会私吞那些典籍珍宝。”

    太玄道长点点头道:“事已至此,贫道也愿意相信燕先生的为人,至于被魔教擒走的三派弟子,还须寻找机会解救。”

    乔讷嗯声道:“敌强我弱,不可力敌,所幸咱们也有战俘在手,不缺转圜余地。”

    正在此时,忽听远空之处传来几声悠长的鹰唳,狄苍穹精神一振,脱口欣然道:“是吾饲养的神鹰阿岩,看来燕先生有进一步消息了。”

    乔讷同样面露喜色,须臾只见一头巨鹰俯冲下来,稳稳停在狄苍穹面前。

    端看这巨鹰身长六尺、翼展逾丈、金目睥睨、喙如钢构、爪似利刃,体型委实大到离谱,想必并非中土物种,而是由外域引进。

    狄苍穹自巨鹰翅膀下取出一只密封的竹筒,双手递给乔讷,乔讷郑重接过,查验无误后才开启封漆,倒出内中的一卷帛书。

    朝阳映照之下,正是字字清晰,上面唯见一语道:“庐山会盟,天下归心。”

第0165章 惜别太平

    秋去春来,寒暑交替,正值清明时节,空中细雨纷纷,滋润世间万物,别寄故人哀思。

    巴蜀道中的嘉定府,城外乐山上建有一尊大佛,形制之巨冠绝天下,出城往西三百里则是峨眉山,同样闻名遐迩。

    嘉定府左近的太平镇,镇中最大的流花客栈,午后之时堪称高朋满座、少长咸集。

    靠近窗户的一张桌子上,但见一对品貌出尘的男女正在相对饮食,人群中尤其显得惹眼。

    那男子一身白衣,面上蓄着髡须,看起来年方弱冠,背负一口宝刀,正是岳啸川。

    那女子则身着玄色劲装,身姿婀娜挺拔,容颜清丽若仙,正当二九年华,原来是燕怡洁。

    雨虽然一直在下,气氛却十分融洽,只见燕怡洁眉飞色舞,一脸得意的道:“说起那‘阴尸魔君’訾洪宇,名号听着很厉害,实际本领却稀松得很,最后被我一剑封喉。”

    岳啸川莞尔道:“訾洪宇在《镇魔录》中名列第六十五位,本领必定不弱,怡妹单枪匹马斩杀这名魔头,堪称技惊四座,看来这段时日闭关修练之后,你的确大有精进。”

    燕怡洁吐吐舌尖,羞笑着道:“还好啦,谁让我先前那么不济事,结果挨了凤妹妹的数落。如今重出江湖,我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到时候才有脸去见凤妹妹。”

    岳啸川摇摇头道:“当日凤座斥责怡妹,本意还是激你早些离开是非之地,怡妹并非不知,何必放在心上?”

    燕怡洁叹口气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毕竟让凤妹妹失望了,下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岳啸川心下有谱,轻咳一声道:“也罢,怡妹自行决断便是,这一阵凤座经常提起你,对你着实想念的很。”

    燕怡洁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哎,你们两个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打算谈婚论嫁?”

    岳啸川似是一滞,面现踟蹰的道:“谈婚论嫁恐怕言之尚早,有些事情凤座还须仔细思量。”

    燕怡洁察言观色,撇撇嘴道:“又是剑盟那些老顽固在掣肘吧?哼……换了我才不管呢,想嫁立刻便嫁。”

    岳啸川暗自苦笑,知道燕怡洁会错了意,说来剑盟的掣肘还在其次,真正的症结却是那名剑法通神的玄衣人。

    虽然凤明瑶并未明说,但由她的态度判断,那玄衣人多半正是江南剑盟总盟主——凤楚潇。

    凤明瑶对她这位义兄一往情深,心中既有犹疑,自然难以释怀,对待岳啸川的态度便朦胧了许多。

    岳啸川不愿勉强凤明瑶,只能耐心等待,其中的曲折不说也罢。

    燕怡洁看岳啸川不答,蓦地有所警醒,局促之下红着脸道:“霄霆你可别乱想,我只是打个比方,没说自己要嫁你。”

    岳啸川哑然失笑,当下和声道:“怡妹放心,你我情同兄妹,我岂会痴心妄想?”

    燕怡洁松了口气,趁机劝说道:“总之你还得再主动一些,半个月前我刚见过江大姐,她对你们的事情上心得很,还说要是实在不行,便让她再出山,帮你们说合说合。”

    岳啸川干咳一声道:“江夫人的确有心了,她如今还好吧?”

    燕怡洁点点头道:“江大姐如今照顾着好几个孩子,还好范小弟懂事,能帮她分担不少,可总归有些累人。”

    岳啸川欣然道:“范兄弟堪称英雄出少年,将来必定大有可为,还有笙儿小姑娘的身体可好?”

    燕怡洁哧的一笑道:“已经大好了,那小馋猫整天零嘴不离手,养得又白又胖,谁能看出她受过重伤。”

    岳啸川由衷的道:“药侠前辈神乎其技,当真有起死回生之能,只可惜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否则必定有更多同道能够得救。”

    燕怡洁眼珠一转,顺着话意道:“说起‘神龙见首不见尾’,樊少侠最近得了个‘非凡神龙’的雅号,不知他是从哪儿挖出那柄‘龙渊’神剑,有机会我可得跟他切磋一场,看看谁更胜一筹。”

    岳啸川咳声道:“樊兄受命前往岭南联络正道同仁,短时间内只怕回不来,怡妹想跟他切磋,必须等上一阵了。”

    燕怡洁摇头轻叹道:“是呀,你也要去青藏联络昆仑派,只丢下我在这儿孤军奋战。”

    岳啸川温然道:“怎么是孤军奋战,去年庐山之会上成立武林正义盟,如今加入的同道越来越多,堪比雨后春笋,单说最近投诚的点苍派,便带来不少人马吧?”

    燕怡洁小嘴一撇道:“总之亲疏有别,那些人怎么能跟你们相比?霄霆你还算不错,走之前能想起来跟我道别,师兄可真没良心,二话不说便跟着薛盟主去了关外,哼——见色忘义,一辈子鄙视他。”

    岳啸川愈发好笑,随口劝解道:“乔大哥和薛四小姐情投意合,自然舍不得轻易分开,此次薛盟主若能歼灭‘北鸮’羊舌巍,关外武林的局面必定会焕然一新。”

    燕怡洁嗯声道:“这话不错,到时候咱们去喝师兄的喜酒,好好闹他一场。啊对了,差点忘了正事,这次从世外玄境出来,老和尚托我给你带一本刀谱,你仔细收好了。”

    她说罢径自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绢册,郑重交给岳啸川。

    岳啸川接过一瞧,只见封面书写五个大字,正是“明王诛鬼刀”,当下沉吟着道:“不动明王为如来佛祖怒相,看来这部刀法应该极尽刚猛。”

    燕怡洁附和道:“没错,老和尚说这部刀法虽然只有三招,威力却非同小可,远胜你先前所学的修罗刀法。而且这部‘明王诛鬼刀’太过刚猛,不适合女子修练,我若是勉为其难,反而会伤及自身。”

    岳啸川将绢册收入怀中,随后抱拳为礼道:“多谢怡妹相助传艺,我一定会用心修练。”

    燕怡洁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过老和尚纯属杞人忧天,即便他不吓唬我,我也不会拿过来自己练的。”

    岳啸川一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尊绝不是故意吓唬怡妹,何况前辈能为通神,怡妹有此名师指点,岂会贪图别家秘籍,师尊若真是信不过你,便不会拜托你了。”

    燕怡洁抿嘴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是老和尚多此一举,咳……那不耽误你的事了,祝你这次一切顺利,能把龟缩在青藏境的昆仑派挖出来,跟咱们共襄盛举。”

    岳啸川若有所思的道:“当年九玉真人率领中原正道弥平四方魔祸,一举奠定昆仑派在武林中的超然地位,所以前辈早有交待,若是他们愿意入盟,情愿许以盟主之位。”

    燕怡洁闻言一怔道:“许以盟主之位?昆仑派最先被净宇教伐灭,余下的人却没半点血性,甘愿去当缩头乌龟,爹也是才打听到他们可能躲在青藏,这种贪生怕死之辈,让他们当盟主恐怕不合适吧?”

    岳啸川摇头一笑道:“隐忍不发,静待时变,未必不是睿智之举。前辈总领武林正义盟,许多事情必须通盘考虑,咱们只须依照交待行事,不必过分追根究底。”

    燕怡洁唔了一声,低头咕哝着道:“武林正义盟已经有五位盟主,如果再加上昆仑派的掌门苑昆仑,一只手都要数不过来了,唉……盟主变白菜,挥泪大甩卖。”

    岳啸川忍俊不禁的道:“怡妹这话有些过了,前辈听到或许无伤大雅,但若是被那三派的弟子听到,恐怕又会生出诸多不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慎言,慎言。”

    燕怡洁翟然一醒,只能点头称是,须臾两人饮食已毕,会过账便离开流花客栈。

    岳啸川与燕怡洁依依惜别,然后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在细雨朦胧中径往镇外行去。

第0166章 梦山小筑

    独自离开太平镇,岳啸川并未踏上去往青藏境的官道,而是转头向南,进入醉花谷地界。

    此时春暖花开,山间一片欣欣向荣,岳啸川轻车熟路,走了不过小半个时辰,便来到一处地势隐秘的清幽所在。

    打眼只见花木扶疏,周围清澈泉水环绕,中间搭着一片竹楼,正屋上面高悬竹匾,上面的字迹清秀绝伦,正是“梦山小筑”。

    岳啸川默默来到竹楼后面,眼前赫见一座坟茔孤立在细雨中,坟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沉凝精悍,写的是——“故人妻从氏,故人女朵朵之墓——鄙夫石某敬立。”

    岳啸川一个月前机缘巧合寻到这处所在,此后又经多方印证,终于确认这便是“殛空”上官铎妻女的墓穴,至于“鄙夫石某”,自然是“天机”石万通的自谦了。

    看着那座痕迹斑驳的石碑,岳啸川一时之间只觉怅然若失,坟墓中那位名叫上官朵朵的女子,在娑婆世界与他并无任何交集,但斩业法王的一场梦境试炼,却让素未谋面的两人之间产生了神奇的纽带。

    这条纽带甚至跨越了生死的界限,使得真实和虚幻难以分清,所谓“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地名曰“梦山小筑”,或许冥冥之中合该有此因缘。

    岳啸川脑海里思潮翻涌,想起梦境试炼中发生的种种故事,不由得既是伤感又是甜蜜,倘若世间真有云朵朵,那是何等幸运?

    如此静立凭吊数刻,岳啸川举步离开墓冢,来到竹楼前面之时,忽然觉察到一丝异样。

    原本久无人居的梦山小筑,竹梯上却隐约留下新鲜的痕迹,莫非最近有人进入其中?

    虽然明知即便有人进入,也绝不会是云朵朵,但岳啸川还是禁不住心跳加速,鬼使神差般走上几步,来到梦山小筑正门前面。

    刚要推开房门,岳啸川又觉得有些唐突,于是举手轻轻叩击。

    四声叩罢没有任何回应,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推开虚掩的房门,走进这座之前从未涉足过的竹楼。

    出乎意料之外,照理说久无人居的竹楼,内中居然十分洁净,不见丝毫灰尘,更无蛛网缠绕,看来必定有人在近期内洒扫过。

    岳啸川还没来得及惊奇,便已经找到了答案,原来靠近角落摆着一张竹床,床下放着一双新绿色的绣鞋。

    床上正有人拥被高卧,只不过因为她是背身相向,所以看不到容貌如何,只见一头细密的黑发。

    岳啸川几天前来过几次,当时并未发现人迹,可如今竟然在梦山小筑发现一名女子,着实让他意外不已。

    想到这下算是私闯闺房,岳啸川登时脸上一热,赶忙屏住呼吸,便要悄然离开,以免惊扰女眷。

    孰料正在此时,忽听嘤咛一声娇吟,那躺在床上的女子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睡眼,嘴里咕哝着道:“唔……吵死了,是谁敢打扰本姑娘午睡,真是胆大包天。”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只见那女子年方及笄,生得妩媚秀逸、娇娆可人,正如晓芙玉露、豆蔻含香。尤其她此刻沉睡方醒,别见娇慵之态,娉婷少女风姿,委实惹人遐思。

    岳啸川并未奢望遇见云朵朵,却真没想到那女子是位故人,思绪瞬间被带回到当日的白马山庄,脱口惊咦一声道:“孙姑娘?你怎会在这里?”

    敢情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天蚕夫人之徒,苗女孙楚楚。

    定睛处看清是岳啸川,孙楚楚着实喜出望外,呀的一声轻呼,立刻坐起身来道:“岳大哥?我不是做梦吧?竟然在这儿遇上你。”

    她这一下起得太急,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香肩玉臂瞬间都露了出来。

    岳啸川连忙背转过身,清咳一声道:“孙姑娘请先穿衣梳妆,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罢径直出门而去,孙楚楚见状似羞似喜,喃喃低语道:“岳大哥果然是个君子,哼……这次可一定不能再放跑他。”

    须臾整备完毕,孙楚楚步履轻快的走出梦山小筑,看到岳啸川背身负手而立,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感激,当下扬声呼唤道:“好啦岳大哥,我都梳妆完了,你转过身来吧。”

    岳啸川依言转身,顿时眼前一亮,只见孙楚楚身着嫩绿衣裙,两条乌黑发辫搭在肩头,气质娇而不邪、媚而不妖,端的是清纯可人。

    尤其半年不见,她的身量拔高不少,体态凸凹有致,更见女子魅力。

    心下暗赞一声,岳啸川抱拳为礼道:“孙姑娘久见了,不知令师和天尊他们如今可好?”

    孙楚楚走近过来,笑嘻嘻的道:“师父和天尊中的毒已经解了,大师也能勉强下床走动了,有劳岳大哥关心。”

    岳啸川欣然道:“如此甚好,令师和天尊能为超群,若是愿意加入武林正义盟,共同对抗净宇教,实乃正道之幸。”

    孙楚楚嗯声道:“天尊有天尊的考量,后面或许会加入吧,总之志同道合便是了。”

    岳啸川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微颔首道:“看来天尊已经有下一步计划,那倒也勉强不得,对了,孙姑娘怎会来到这座梦山小筑,还住在原先主人的房间里?”

    孙楚楚眨眨眼道:“怎么?岳大哥是在怪我鸠占鹊巢?”

    岳啸川赶紧解释道:“孙姑娘别误会,我只是随口一问,绝无诘责之意。”

    孙楚楚小嘴一嘟,委屈的道:“岳大哥还说呢,上次咱们分别的时候,你明明答应叫我‘楚楚’,怎么现在还是一口一个‘孙姑娘’?哼……不但这么生分,还跟审犯人似的,你真没良心。”

    岳啸川不意竟会惹出孙楚楚这番怨怼,啼笑皆非之下只能改口道:“的确是我疏忽了,请孙……楚楚莫怪。”

    孙楚楚这才回嗔作喜,志得意满的道:“这还差不多,咳……岳大哥认识这里的主人吗?”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算认得,只是偶然听人说起,在附近见过仙子下凡,我一时兴起便寻来此地,却没想到斯人已逝,只余青冢长伴芳魂。”

    孙楚楚了然的道:“原来如此,我是三天前进山采药,结果遇上大雨,隐约看到这边有间屋子,便赶过来打算先避雨。没想到这是一座空屋,主人已经过世了,我想反正没人住,这里的环境又不错,便多盘桓了两天。”

    岳啸川暗暗点头,轻叹一声道:“此地环境清幽,想必那对母女淡泊宽仁,不会怪罪咱们擅自闯入。”

    孙楚楚附和道:“岳大哥说得对,这些天我都仔细洒扫,屋里窗明几净,权当报答收容之恩了。”

    岳啸川咳声道:“楚楚有心了,今日在此相逢,你我当真有缘。”

    孙楚楚抿嘴轻笑道:“谁说不是,用你们中原人的话说,这应该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岳啸川为之哑然,顿了顿才含糊的道:“这么说也没错,不过有聚自然有散,我马上要启程前往青藏境,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聊了。”

    孙楚楚眼珠一转,摆摆手道:“下次还不一定等到什么时候呢,正好我眼下没什么事,干脆跟岳大哥一起去吧,路上也好互相有个照应,岳大哥你觉得呢?”

    岳啸川颇觉意外,面现踟蹰的道:“这……边地苦寒,此行恐怕难免艰险,楚楚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次你还是留在中原,不必勉为其难。”

    孙楚楚秀眉一挑,不以为然的道:“正是因为艰险,我才要陪着岳大哥,否则算什么朋友?”

    “岳大哥别小看我,我跟着师父采药炼丹,也去过青藏的大雪山,肯定不用你分心照顾。另外我还能帮你洗衣做饭,你身子不舒服的话帮你诊治,这还不好么?”

第0167章 义结金兰

    孙楚楚卖力自荐,着实一派恳切,岳啸川足感盛情,但心中仍有顾虑,于是耐心劝解道:“我自己照顾自己足矣,不敢劳动楚楚大驾,何况远行青藏并非儿戏,若不预先告知令师,难保她不会挂念。”

    孙楚楚摇摇头道:“没关系,这次我跟师父报备过了,她已经答应让我独自历练一番,不管要去哪里,都由我自己决定,所以岳大哥别推辞啦,痛痛快快让我跟着你吧。”

    岳啸川登时噎住,无奈硬着头皮道:“楚楚见谅,孤男寡女同行一路多有不便,所以为你的名节着想,我只能谢绝美意。”

    孙楚楚小嘴一撇,咕哝着道:“中原人规矩真多,我们苗疆才不管这些呢。”

    岳啸川苦笑道:“入乡随俗,总之须得避嫌。”

    孙楚楚略一迟疑,忽然问道:“听说岳大哥跟剑盟凤座很熟,这是不是真的?”

    岳啸川脸上一热,微颔首道:“我与凤座患难与共,算得上生死之交。”

    孙楚楚察言观色,紧接着道:“只是生死之交?岳大哥难道不喜欢她吗?”

    岳啸川没想到孙楚楚问得这么直白,难掩局促的道:“这个……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的确对凤座颇有好感。”

    孙楚楚眸中闪过一丝晦暗,闷闷不乐的道:“原来是真的,岳大哥真的喜欢凤座,唉……那我是不是不能喜欢你了?”

    岳啸川愈发招架不住,面孔发烫间咳声道:“多谢楚楚青睐,我实在愧不敢当,你毕竟年岁尚轻,人才又如此出色,必定有更好的归宿。”

    孙楚楚唔了一声,强作欢颜的道:“岳大哥别怪我不知廉耻,我们苗疆女子一向直白,不兴藏着掖着。”

    岳啸川一抱拳道:“我明白,非但不敢怪罪,反而满怀愧疚,万请楚楚谅解。”

    孙楚楚眼珠一转,顺着话意道:“既然满怀愧疚,那岳大哥别再拒绝让我跟着,好不好?”

    岳啸川为之一滞,正待继续劝说,孙楚楚却抢先道:“反正岳大哥已经心有所属,那又何必担心旁人说三道四?我想凤座对你也十分信任,绝不会误以为你跟我这小丫头有什么私情,岳大哥觉得呢?”

    岳啸川颇觉棘手,当下斟酌着道:“楚楚切莫误会,我并非担心自己如何,而是害怕你因此产生困扰。”

    孙楚楚秀眉一挑道:“我自己都不害怕,岳大哥有什么好怕的?”

    “你们中原人不是经常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么?难道岳大哥还担心自己把持不住,最后移情别恋?”

    岳啸川听罢直是哭笑不得,勉强和声道:“我们中原人还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问心无愧尚且不够,唯有谨言慎行才能杜绝悠悠众口。”

    孙楚楚看岳啸川油盐不进,蓦地眼圈一红,背转过身哽咽着道:“岳大哥若是讨厌我,直接跟我说便是了,何必拿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虽然是苗疆女子,可不是全没自尊,你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以后再没脸面见你了。”

    岳啸川一时之间进退两难,正在讷讷无语之际,孙楚楚又一顿足道:“好!岳大哥既然真的讨厌我,我哪能再自讨没趣,今天权当是我厚颜高攀了,咱们从此后会无期!”

    她说罢便掩面疾奔而去,岳啸川见状十分内疚,连忙呼喊道:“楚楚且慢!我何曾说过讨厌你,你实在有些偏激了。”

    孙楚楚顿住脚步,抽泣着道:“除非你答应带我一起去青藏,否则还是讨厌我。”

    岳啸川头痛不已,知道孙楚楚已经钻了牛角尖,想劝服她绝非易事,思忖片刻才叹口气道:“罢了,既然楚楚这么坚持,我可以带你一起去青藏,但你必须依我一件事。”

    孙楚楚精神一振,回过头来擦擦眼泪道:“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岳啸川一正色道:“楚楚若是不弃,便与我结成异姓兄妹,如此有了名分,自然能免去不少尴尬。”

    孙楚楚登时一滞,心念电转间挤出个笑容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难办的事,结成异姓兄妹也不错啊,以后有岳大哥疼爱,我求之不得呢。”

    岳啸川松了口气,缓缓点头道:“我是庚辰年七月生人,楚楚你呢?”

    孙楚楚眨眨眼道:“我是丙戌年十月,比岳大哥小六岁还多。”

    岳啸川莞尔道:“那咱们便不必说什么‘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只盼今后一切平安顺遂吧。”

    孙楚楚忍不住扑哧一笑,原本的满腔怨怼一时尽消,两人便即撮土为香,三拜礼成之后结为异姓兄妹。

    孙楚楚嘴上祝祷,心里却在不住盘算,中原人经常说“欲速则不达”,看来这次只能曲线救国了。

    须臾两人站起身来,只听孙楚楚娇声道:“既然已经拜了兄妹,称呼便得更亲近些,不如把‘岳大哥’换成‘啸哥哥’吧?”

    岳啸川此刻满心释然,微微一笑道:“称呼随你喜欢,我仍旧叫你楚楚。”

    孙楚楚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又稍作盘桓,之后结伴离开梦山小筑,花费一天时光到达峨眉山下。

    山上的净宇教众已经被全数歼灭,两人在山下的市集歇息了一晚,次日采买齐备,然后启程前往青藏境。

    孙楚楚先前并非信口开河,虽然年纪轻轻,却不怵高原苦寒,一路上将食宿安排得井井有条,着实让岳啸川刮目相看。

    尤其有这样一位娇俏可人的义妹谈谈说说,旅途之中也不觉苦闷,的确是件幸事。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岳啸川和孙楚楚走了十几日,已经进入青藏境腹地。

    雪域风情与中原大不相同,堪称天高云淡、山明水净,纵马奔驰在骄阳之下,恍惚好似身临仙境,从内到外都觉得清澈自在。

    青藏境地广人稀,边民的营帐往往相隔几百里地,所幸当地民风淳朴,尤其豪爽好客。

    岳啸川和孙楚楚不仅受到款待,还获得不少有用的讯息,能从中推断昆仑派的行踪。

    这天傍晚时分,两人照例扎营用饭,孙楚楚煮了一锅菌子汤,上面的笼屉蒸上干粮,又将从边民手里买来的羊肉烤了,不一刻便鲜味四溢,阵阵肉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两人放怀饱餐,饶是岳啸川并不耽于口腹之欲,却还是吃得赞不绝口。

    孙楚楚满心欢喜,笑眯眯的道:“这边不少野菌都很美味,但随便乱吃容易中毒,还得仔细挑拣。”

    “另外因为气候特异,水烧开了都不太热,蒸煮食物时难免欠缺火候。等咱们回到中原,我再给啸哥哥用心烹调,肯定比现在要好得多。”

    岳啸川微颔首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实在荣幸之至。”

    孙楚楚暗忖暂时抓不住你的心,抓住你的胃也是好的,得意之下顺口道:“另外说到烤羊肉,还是这边的藏羊肉质更加鲜美,中原绝对找不到,咱们回去时最好带一点。”

    岳啸川沉吟着道:“各地风土不同,物产也各有千秋,正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若不亲身经历,的确难有体会。”

    孙楚楚附和道:“谁说不是,但这边除了牛羊,其他生灵最好别拿来果腹。”

    “像今天咱们碰上的那两个小孩儿,居然抓了旱獭打算尝鲜,旱獭身上经常携带疫病,一旦发作九死一生,还好被我及时制止,否则真要闹起瘟疫,他们全族都要遭殃。”

    岳啸川摇摇头道:“年少无知,胆大妄为,惹出事端便悔之晚矣,楚楚今日功德无量,日后必有福报。”

    孙楚楚俏脸微红,迟疑间讷讷的道:“对了啸哥哥,我和凤座的手艺,你觉得谁更胜一筹呢?”

第0168章 同帐而卧

    岳啸川被孙楚楚问得一愣,倘若实话实说,凤明瑶虽然厨艺上佳,但多少有些过分雕琢的痕迹,比起孙楚楚的自然真味,或许的确略逊一筹。

    不过岳啸川对凤明瑶既有好感,自然不能在旁人面前说她的不是,于是含糊其辞的道:“总之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等我再用心品味一段时日,才能辨别出谁更胜一筹。”

    孙楚楚可是个七窍玲珑心,稍一转念便猜出岳啸川的真实心思,一时之间又是欢喜又是惆怅,无奈小嘴一撇道:“啸哥哥真够滑头,两边都不得罪,光想着继续吃白食。”

    岳啸川讪讪一笑,果然开始埋头大快朵颐,孙楚楚拿他没法,只余暗自苦笑。

    不一刻饮食停当,岳啸川涮洗了炊具,抬头观望间沉吟着道:“今晚估计会起大风,帐篷尤其得扎牢些,不可掉以轻心。”

    孙楚楚随口应道:“我晓得,楔子比平时钉得都深,绝对没问题。”

    岳啸川摇摇头道:“女子毕竟力弱,我帮你再加固一次。”

    孙楚楚一正色道:“不要,我说过不用啸哥哥分心照顾,得说到做到。”

    岳啸川看孙楚楚意态坚决,只好怏怏作罢,却还不忘嘱咐道:“那你自己再加固一次,另外生火的时候也得留意,别被烟气闷在帐篷里面。”

    孙楚楚啼笑皆非,索性推着岳啸川道:“知道啦知道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这些事情还用吩咐么?啸哥哥尽管去睡,我肯定不会搞砸的。”

    岳啸川生生被孙楚楚推进帐篷,最后只能依了她的意思,须臾夜幕降临,两人各自安寝。

    岳啸川拿出《明王诛鬼刀》刀谱,就着火光仔细研读了一番,自觉颇有心得,及至戌末时分,才闭眼沉睡过去。

    晚间果然起了大风,挟裹着来自雪山的严霜,不断呼啸而过。

    帐篷被吹得猎猎作响,隐约听到外面鬼哭狼嚎似的,岳啸川早已被风声惊醒,左右是睡不着,于是默默回想所悟的刀招,很快便沉浸其中。

    这部《明王诛鬼刀》十分精炼,内中只含三式刀招,一式“鬼泣山河”,二式“鬼唳天幕”,三式“鬼渡轮回”。

    招式本身并不繁杂,威力却是奇大无比,以岳啸川现时的修为,自忖未必能完全驾驭。

    正在苦思关窍、接近物我两忘之际,忽听外面哗啦一声巨响,隐约还传来一声尖叫。

    岳啸川蓦地心头一紧,下意识的翻身坐起,抓过衣袍往身上一裹,随即拔步冲出帐篷。

    外间风沙弥漫,霜寒之气砭骨入髓,岳啸川只瞧了一眼便暗叫糟糕,原来面前分明是一堆几近熄灭的篝火,原本搭在外面的帐篷却没了踪影。

    岳啸川一面借着残余的火光向下风方向搜寻,一面焦急的呼喊道:“楚楚!楚楚你在哪里?赶快回答我!”

    话音方落,便听孙楚楚细微的声音自前方不远处传来道:“啸哥哥……我在……追帐篷……”

    岳啸川精神一振,稳住身形疾步追下,终于辨出前方那条纤秀人影。

    心中暗呼侥幸,岳啸川径直上前拉住孙楚楚的胳膊,在她耳边喝道:“风太大了,先跟我回去再说。”

    孙楚楚却不听话,兀自带着哭腔道:“不行啊,帐篷刚被吹走,多半还能追回来,啸哥哥快放开我,我不用你分心照顾。”

    岳啸川不意孙楚楚如此执拗,这时又无暇劝说,干脆强行拉着她顺原路返回。

    孙楚楚跌跌撞撞的被岳啸川拉回帐篷,岳啸川用力封好帐门,这才回过头来关切的道:“楚楚你没事吧,刚才可有受伤?”

    孙楚楚秀发披散,身上只穿一袭单衣,早已冻得瑟瑟发抖,闻言哭丧着脸道:“啸哥哥干嘛拉我,这下帐篷肯定丢了,以后我怎么休息呀?”

    岳啸川轻叹道:“以后再说以后,今晚这么大的风,又赶上黑灯瞎火,要找回帐篷谈何容易,一个不慎把自己冻病,愈发得不偿失了。”

    孙楚楚没法反驳,垂下螓首嗫嚅着道:“是我……是我太过没用,最后还得啸哥哥照顾,呜……早知道便听你的话,把楔子再加固一次,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啸哥哥你骂我吧,我真是丢死人了。”

    岳啸川摇了摇头,温和的道:“楚楚不必自责,说到底是我疏忽,应该帮你却没出手。总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后悔也于事无补,你先靠着火堆暖暖身子,别落下病来。”

    孙楚楚惭愧之余更生感激,依言挪到火堆旁边坐下,岳啸川为她披上一件皮袍,又沏好一杯酥油茶喂她服下。

    孙楚楚身上很快回暖,随着连打了几个喷嚏,将残余的寒气驱出体外,想必已经没大碍了。

    岳啸川略略放心,指着尚带余温的被褥道:“今晚楚楚你在这儿休息,我去外面帮你守夜。”

    孙楚楚一怔道:“守夜?外面风那么大,不用多此一举吧?啸哥哥还是待在帐篷里,咱们一起休息好了。”

    岳啸川摆摆手道:“这不合适,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传扬出去于你名节有损。”

    孙楚楚似是一滞,嘟起小嘴道:“啸哥哥真像个老学究似的,行事太迂腐了,反正只有咱们两个,怎么会传扬出去嘛。”

    岳啸川一正色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君子理应不欺暗室,否则何以立身于天地之间?”

    孙楚楚眨眨眼道:“对呀,既然举头三尺有神明,啸哥哥又是不欺暗室的君子,咱们住一个帐篷有什么打紧?”

    这话说得振振有词,岳啸川登时噎住,讷讷间又听孙楚楚道:“先前啸哥哥说孤男寡女、多有不便,我才答应咱们两人结为异姓兄妹,可如今你还是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咱们这场结拜还有意义么?”

    岳啸川愈发词穷,想了想才咳声道:“楚楚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并不明白,我纯粹是为了你好,你……”

    孙楚楚老实不客气的打断道:“我也是为了啸哥哥好,万一你把自己冻病,那又是何苦呢?”

    她这才叫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岳啸川暗自扶额,无奈皱起眉头道:“好了,总之听我的话,今晚安心在这儿休息,眼下离天亮最多两个时辰,我稍微捱一捱便过去了。”

    孙楚楚轻哼一声,不甘示弱的道:“根本没必要的事情,干嘛非得‘捱一捱’呢?啸哥哥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连我都相信你是个柳下惠,你自己难道不信么?”

    岳啸川心头一凛,仍是冷峻的道:“不必再说了,正所谓长兄如父,你得听我的话,现在便休息吧。”

    孙楚楚鼓起香腮道:“不要,啸哥哥如果非要出去,那我也陪你出去,咱们谁都别想好好休息。”

    岳啸川见孙楚楚软硬不吃,着实对这位义妹无可奈何。孙楚楚心中有数,自顾自将被褥分开,相隔三尺铺成两张卧榻,然后招呼道:“好了啸哥哥,赶紧休息才是正经,别再纠结你那些条条框框啦。”

    岳啸川自知辩不过孙楚楚,终是苦笑一声,依言在一张卧榻上就寝。

    孙楚楚钻进旁边的被窝,偷眼观望过去,只见岳啸川正襟危“躺”,好笑之余娇声道:“啸哥哥睡不着么,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岳啸川闻言直是哭笑不得,连连摇头道:“好个小丫头,你都多大年纪了,睡前还要听故事?”

    孙楚楚狡黠的道:“啸哥哥刚才说我‘年纪还小’,怎么现在又改口了,身为兄长可不能出尔反尔哟。”

    岳啸川大见无奈,顿了顿才叹口气道:“罢了,既然你非要听,我便勉为其难,给你讲述一番吧。咳……这故事的起因是一门秘术,叫做‘天佛涅槃**’……”

第0169章 欢喜法王

    岳啸川本来打算用一两个故事哄孙楚楚入睡,不料孙楚楚听得入了迷,缠着他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的故事都讲了出来,一直到天光大亮才终于讲完。

    这些故事都是岳啸川“亲身经历”,讲述之时自然饱含感情,孙楚楚不知不觉沉浸其中,眼圈几度泛红。尤其听到云朵朵投炉铸刀的一段,她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岳啸川同样满心恻然,最后隐去了浮屠梦醒的一段,让“霄霆”和“魔君”就此同沦无间。

    孙楚楚听罢泪落如雨,缩在被中哽咽着道:“真是太可怜了,为什么会这样,故事不都应该有个好结局吗?”

    岳啸川缓缓摇头道:“众生皆苦,不如意事常**,好结局实际凤毛麟角。何况霄霆求仁得仁,以一己牺牲换取大众福祉,这岂不正是最好的结局?”

    孙楚楚擦擦眼泪,闷闷不乐的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还是伤心得很,编这故事的人真冷酷,不能给霄霆和朵朵留一条生路么,非要赶尽杀绝?”

    岳啸川怅然道:“六道轮回不灭,只要不曾化为荒魂,终究还有重逢之日。即便那时已经没有前世的记忆,但命运的羁绊依旧存在,这便是缘法了。”

    孙楚楚听得似懂非懂,低头幽幽一叹道:“轮回转生虚无缥缈,换成我便只求今世圆满,来世再说来世。”

    岳啸川点点头道:“各人观念不同,但义之所至、虽死无悔,这便是佛者慈悲、侠者胸怀。”

    孙楚楚唔了一声,侧耳细听间沉吟着道:“外面的风好像小多了,咱们出去看看吧。”

    岳啸川站起身来道:“还是我出去吧,你的衣裳不全,万一着凉便不好了。”

    孙楚楚脸上一红,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岳啸川见状微微一笑,打开帐门走出帐篷。

    昨晚刮了大半夜的风,如今风势虽然小了不少,但原先孙楚楚扎营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白地。

    岳啸川手搭凉棚,顺着下风方向极目远眺,漫说寻常衣食器物,便是那顶帐篷都不见踪影。

    倘若纵马原路返回,或许能够有所斩获,至少要将帐篷找到,否则男女同居一室,无论如何都难以心安理得。

    岳啸川打定主意,转身返回帐篷,径向孙楚楚道:“楚楚你先安心待着,我去附近搜寻一番,看能不能找回一些物资。”

    孙楚楚自知帮不上忙,只能嗫嚅着道:“劳烦啸哥哥了,我煮好饭等你回来。”

    岳啸川道声无妨,出帐牵来马匹,按计划原路返回。所幸事情还算顺利,才寻出不过几里地,便见一顶帐篷散在道旁。

    岳啸川暗呼侥幸,下马上前仔细查看,帐篷上面难免破损,但修补一番还能使用。

    岳啸川心下有谱,取出麻绳将帐篷扎好,刚要捆在马上带回,却忽听砰的一声炸响,营地方向腾起一朵火红色的烟花。

    岳啸川心头一震,知道这是孙楚楚的求助信号,连忙撇下帐篷,驱马向营地飞奔。

    不过是几里地的路程,岳啸川骑的又是宝马良驹,所以很快便来到切近。

    只见营地前面有两条人影正在厮斗,其中一人身着红袍、手持金轮,另一人则身着黄衣、赤手空拳,观其身量应该是两名男子。

    孙楚楚站得稍远一些,见到岳啸川赶来,她连忙放声尖叫道:“啸哥哥!快帮忙打跑那个穿红衣服的死淫贼!”

    岳啸川剑眉一轩,觑准时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琢玉魔刀脱鞘而出,当头力斩那红袍人。

    红袍人本来占尽上风,但岳啸川这一刀来势凶猛,让他不由得心底生寒,顺势一掌逼退与他对战的黄衣人,紧接着金轮奋力一架,堪堪迎上琢玉魔刀。

    岳啸川居高临下,势如泰山压顶,刀轮交击之刻,红袍人顿觉臂膀发麻,金轮险些脱手飞出。

    但红袍人也非易与之辈,百忙间脚步挪移,将千钧巨力引入地下,同时金轮向外一封,自己趁机飞退出去。

    瞬间人影双分,岳啸川稳稳落在场中,琢玉魔刀当胸一横,将孙楚楚和黄衣人挡在身后,一派渊渟岳峙之姿,赫赫雄威令人侧目。

    孙楚楚满面欣喜,眉飞色舞的道:“啸哥哥来得真及时,否则要再迟一会儿,这穿黄衣服的小子便死定了。”

    那黄衣人十五六岁年纪,还是个毛头小伙,闻言登时一滞,没好气的道:“小丫头别胡说八道,本巨侠怎会打不过这淫贼?”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死鸭子还嘴硬,以为我看不出你黔驴技穷了么?哼……什么蹩脚‘巨侠’,光会胡吹大气,快上一边待着去,看我啸哥哥怎么教训淫贼。”

    黄衣人鼻中闷哼,却是没法反驳,这时只听红袍人干咳一声道:“好了,少在本座面前打情骂俏——兀那新来的小子,你是哪条道上的,赶紧报上姓名,本座金轮之下不死无名之鬼。”

    岳啸川面沉似水,不答反问道:“阁下又是何人,还请不吝赐教。”

    红袍人略一迟疑,拍拍胸脯道:“本座‘欢喜法王’续纵涛,担任净宇神教护法之职,小子可曾听过本座的威名?”

    岳啸川了然的道:“难怪见你面相淫邪、神态轻浮,原来是尊奉所谓‘欢喜禅’的续某人,你这等不知廉耻的异端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既然被我遇上,正好送你去跟佛祖忏悔。”

    续纵涛被岳啸川骂了个狗血淋头,恼羞成怒之下咬牙切齿的道:“好小子!你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吧,我呸!你到底是什么人,还不快从实招来?”

    岳啸川尚未答话,却听黄衣人凉凉的道:“你这淫贼真是莫名其妙,刚才不还叫他‘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吗,怎么转眼便忘了,还要再问他一次?”

    续纵涛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孙楚楚却扑哧一笑道:“哪会有人取名叫‘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即便倭国也没这么长的名字吧,你少在这儿捣乱,我啸哥哥名叫岳啸川,江湖上谁不知道他的威名?”

    黄衣人眼前一亮,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续纵涛则脸色一变,面现凝重的道:“岳啸川?便是你混进太行山刺杀教主,之后又杀了‘残月刀尊’曹樾钟、‘八极武皇’成效锟和‘阴风老怪’牟宝途?”

    岳啸川淡淡的道:“不错,‘阴风老怪’牟宝途名列《镇魔录》第三十九位,你却列在第六十三位,我当日杀他尚且只用十招,如今杀你一招足矣。”

    续纵涛虽然心生戒惧,听罢却忍不住冷哼道:“好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倘若你一招杀不了本座又如何?”

    岳啸川傲然道:“那我今日便放你离开,等下次遇上,再取你性命。”

    续纵涛暗暗松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座念在你我同出佛门,这次便不取你性命,先容你递上一招,试试本座的手段。”

    岳啸川举起琢玉魔刀,刀锋指向续纵涛胸前,同时默运明王诛鬼刀要诀。

    瞬间清圣之气充斥四肢百骸,无上佛威直欲殛破九霄,森冷目光锁定“欢喜法王”,只听岳啸川语声沉凛的道:“凭你也配自称佛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必再妄想脱出生天,今日你唯有死路一条。”

    续纵涛神为之夺,只觉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琢玉刀锋,当下索性把心一横,咬牙间振声暴喝道:“小子少在这儿夸口,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未落,续纵涛早已抢攻上来,手中金轮嗡的一声飞斩而出,打定主意先声夺人,将岳啸川当场格杀。

第0170章 鬼渡轮回

    面对续纵涛的搏命一击,岳啸川丝毫不惧,蓄势已久的一刀应手而发,正是明王诛鬼刀最上式——“鬼渡轮回”。

    霎时风雷共作、天降神罚,明王之怒灭破万邪,斩业刀芒所向披靡,乾坤都为之变色。

    两人各自逼上极限,正是一招判定生死,错影双分之刻,但见一蓬怒血狂飙,随即当啷一声金轮坠地。

    续纵涛浑身剧颤,胸腹之间血涌如泉,脸上的惊怖之色就此定格,终于双膝一软,俯身仆倒在地。

    岳啸川一刀既出,胸中蓦地杀意激涌,好像一头巨兽面对垂死挣扎的猎物,非但必欲除之而后快,更有一种将之撕碎的冲动,非如此不足以发泄戾气。

    所幸这种奇异的感觉只在瞬间闪现,随着续纵涛中刀毙命,岳啸川立刻镇定心神,暗忖这部明王诛鬼刀果然极度霸戾,想必是自己修为不足,以致于无法压抑杀性,日后还须着意精进,不可失于残暴。

    岳啸川这厢兀自警醒,那黄衣人可惊得目瞪口呆,嘴张得好像能塞下一个咸鸭蛋,半晌都合不上。

    毕竟他先前被续纵涛逼得捉襟见肘、险象环生,岳啸川却只用一招便格杀此獠,双方的差距不言自明。

    孙楚楚眼见岳啸川完胜,满心畅快之下穿花蝴蝶般趋上前来,一把勾住他的臂膀,喜滋滋的道:“啸哥哥真厉害,我早知道你杀这个淫贼易如反掌,不像那个光会胡吹大气的小子,差点连命都送了。”

    被孙楚楚点名的黄衣人登时一滞,摸着鼻子酸溜溜的道:“好……这位老哥的确厉害,本巨——咳……我总之甘拜下风,好在淫贼已经授首,小丫头安然无恙,我也不至于太愧疚了。”

    岳啸川收刀入鞘,抱拳为礼道:“这位兄弟过奖了,不知如何称呼?”

    黄衣人强打精神,同样一抱拳道:“在下皇甫鹰扬,幸会。”

    岳啸川点头道:“在下岳啸川,这是舎妹孙楚楚,见过皇甫兄弟。”

    皇甫鹰扬一怔道:“‘舎妹’?你们不是一对儿吗?”

    岳啸川颇为尴尬,孙楚楚也红晕染颊,白了皇甫鹰扬一眼道:“你少胡猜,啸哥哥是我义兄。”

    皇甫鹰扬目光一溜,不以为然的道:“行啦,我又不是傻子,你们明明住一个帐篷,小丫头又穿得这么‘清凉’,谁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老牛吃嫩草嘛,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所谓美女爱英雄是也。”

    这位仁兄自说自话,岳啸川和孙楚楚愈发尴尬,还是岳啸川一正色道:“阁下万请明鉴,昨夜忽起大风,舎妹的帐篷不慎被掀飞,只因晚间不便找寻,这才事急从权,但我们两人之间绝无苟且之事。”

    皇甫鹰扬察言观色,将信将疑的道:“真的?岳老哥大名鼎鼎,不是在蒙我吧?”

    岳啸川凛然道:“绝无半字虚言,方才我已经找到丢失的帐篷,便在数里之外,皇甫兄弟若是不信,大可前往一观。”

    皇甫鹰扬唔了一声,讪讪的道:“那是我误会了,岳老哥见谅。小丫头也别放在心上,这次是我连累你了,日后有机会一定补报。”

    孙楚楚撇撇嘴道:“谁要你补报什么,没事便走远些,别打扰我和啸哥哥用饭。”

    这次可轮到皇甫鹰扬尴尬了,踟蹰间只听岳啸川道:“舎妹心直口快,皇甫兄弟无须挂怀,方才究竟发生何事,为何你说连累了舎妹?”

    皇甫鹰扬摸了摸鼻子,吃瘪的道:“不瞒岳老哥,是我带的水喝完了,恰好看到这里有顶帐篷,便过来跟小丫头讨口水喝。没想到续纵涛这淫贼早盯上了我,趁机现身挑事,小丫头便遭了池鱼之殃。”

    岳啸川微颔首道:“原来如此,那不知续纵涛为何追踪皇甫兄弟?”

    孙楚楚也疑惑的道:“对呀,你这小子虽然长得不错,可毕竟是个男人,那淫贼干嘛追你,难不成你是女扮男装?”

    皇甫鹰扬苦笑一声道:“我去他的,小丫头别信口开河,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绝对如假包换。”

    孙楚楚眼珠一转,了然的道:“哦……敢情那淫贼有龙阳之癖,连男人都不放过。”

    皇甫鹰扬不禁扶额道:“好了好了,现在的小丫头真要不得,脑子里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咳……这淫贼其实不是针对我,八成是想拿我当人质。”

    岳啸川心中一动,顺着话意道:“看来净宇教对皇甫兄弟的亲族有所忌惮,不知你是何人门下?”

    皇甫鹰扬微微一顿,面现迟疑的道:“这个……眼下我有点口渴,能不能先喝点水,然后再仔细说?”

    岳啸川歉然道:“是我们失礼了,干脆一起用饭,咱们边吃边谈。”

    皇甫鹰扬讪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毕竟民以食为天,吃饭可耽搁不得。”

    孙楚楚翻翻白眼,没好气的道:“小子只会蹭吃蹭喝,哼——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饭,你先给我把姓续的淫贼埋了。”

    岳啸川摆摆手道:“不敢劳烦皇甫兄弟,续纵涛由我收埋便是。”

    皇甫鹰扬干咳一声道:“算了,小丫头说的也有道理,人是我引过来的,当然应该由我收埋。”

    他说罢径直上前,先捡起续纵涛的金轮,仔细审视间自言自语道:“好像是纯金的,应该能小赚一笔。”

    岳啸川和孙楚楚看得啼笑皆非,少顷将续纵涛入土为安,三人又一同用过午饭,只见皇甫鹰扬摸着肚皮,一脸赞许的道:“小丫头的厨艺硬是要得,将来谁娶了你,那可真有口福了。”

    孙楚楚俏脸微红,轻哼一声道:“少趁机调戏本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现在能说了吧?”

    皇甫鹰扬点点头道:“小丫头别急,马上便要说了,咳……我家老头人称‘没羽黄衫客’,你们听过吧?”

    岳啸川和孙楚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道:“黄山派掌门狄前辈?”

    皇甫鹰扬嗯声道:“不错,那便是我家老头了。”

    孙楚楚惑然道:“老头?……是指你爹吗?可狄前辈姓狄,你为什么姓皇甫呢?”

    皇甫鹰扬叹口气道:“算了,每次都要跟人解释一遍,我娘有个雅号,叫做‘雪箫碧玉姬’,她便是复姓皇甫,名讳则是一个‘瑛’字。”

    孙楚楚恍然道:“原来你是从母性,那狄前辈是入赘的吗?”

    皇甫鹰扬挠挠头道:“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反正听二老的吩咐便是了。”

    孙楚楚抿嘴一笑,岳啸川则沉吟着道:“当日我曾与狄前辈并肩作战,令尊武艺超群,又兼高风亮节,实在令人钦佩。”

    皇甫鹰扬干笑道:“我家老头也提起过岳老哥,你才是武艺超群,又兼高风亮节,堪为我辈表率。之前我多少还有些不服气,但这次亲眼见到你一招杀死续纵涛,真是不服都不行了。”

    岳啸川微微一笑,自己心知肚明,此番一招击杀续纵涛,固然是因为明王诛鬼刀威力惊人,但更重要的是《镇魔录》中已经记载净宇教群魔的弱点,如此只须有的放矢,自然事半功倍。

    这部《镇魔录》乃是燕怡洁之父、绝代高人燕行天所著,内中罗列了净宇教一百名大魔头,坊间所传只有对应人物和排名,岳啸川和燕怡洁却得到完整的内容,在面对群魔时游刃有余。

    只不过燕行天早有交待,不可将完整的《镇魔录》公之于众,岳啸川虽然不解其意,眼下却只能听命而为,相关事宜同样守口如瓶,无法向他人言说。

    皇甫鹰扬当然不知道岳啸川这些心思,想了想才又道:“对了,岳老哥和小丫头跑来青藏这边,应该不是为游山玩水吧,难道是专门来打净宇教的?”

第0171章 再逢黄衫

    听到皇甫鹰扬问话,孙楚楚刚要回答,却听岳啸川咳声道:“自然不是游山玩水,稍后等见到令尊和令堂,咱们再详细说明如何?”

    皇甫鹰扬稍一转念便醒过味来,当下一挑大拇指道:“好!岳老哥果然精明,毕竟我是一面之词,未必能够采信,你如果有机密要事,的确不应该太早透露。”

    岳啸川见皇甫鹰扬挑明,索性一抱拳道:“兹事体大,还请皇甫兄弟见谅。”

    皇甫鹰扬讪笑道:“哪里话,换做我可没法想得这么周到,岳老哥不愧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老头教训的是,我应该见贤思齐,不能再妄自尊大了。”

    岳啸川道声不敢,孙楚楚则嬉笑道:“行啦,你这小子拍马屁倒是一把好手,有这工夫不如带我们去见你爹娘,大家兵合一处,办起事来也方便些。”

    皇甫鹰扬似是一滞,连连摇头道:“小丫头真是没大没小,老是‘小子小子’的像什么话?我好歹要大你一两岁,赶紧叫声‘皇甫大哥’听听。”

    孙楚楚小嘴一撇道:“想得美,你怎么知道比我大?”

    皇甫鹰扬眉毛一挑道:“我是乙酉年生人,小丫头你呢?”

    孙楚楚微微一顿,吃瘪的道:“好吧,我是比你小一岁,那以后叫你‘皇甫少侠’好了。”

    皇甫鹰扬沉吟着道:“小一岁应该属狗,咳……正所谓‘鸡犬不宁’,难怪小丫头一个劲的呛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孙楚楚哭笑不得,颦眉哼声道:“知道惹不起,以后便少惹我,否则要你好看。”

    岳啸川见两小斗嘴,直是暗自莞尔,转念间和声道:“楚楚方才言之有理,皇甫兄弟若是方便,还请带我们一会令尊和令堂,大家一起叙叙旧如何?”

    皇甫鹰扬眼看蒙混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不瞒岳老哥,我这次是溜出来的,暂时不想见老头他们,所以叙旧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岳啸川一怔道:“溜出来的?皇甫兄弟究竟为何要独自离开?”

    皇甫鹰扬颇见碍口,正在吱唔之际,忽然脸色一变,脱口惊声道:“糟糕!是阿岩找过来了,我的马还在外面!”

    他说罢便弹身而起,急慌慌的冲出帐篷,岳啸川和孙楚楚心生纳罕,也跟着走了出去。

    其时正值晌午,外间天高云淡,远空之处传来声声鹰唳,十分空灵清越。

    皇甫鹰扬正在解开马匹的缰绳,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的道:“多谢岳老哥款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岳啸川不好勉强,无奈咳声道:“也罢,皇甫兄弟保重,咱们稍后再会。”

    皇甫鹰扬胡乱应了一声,跃上马背疾驰而去,孙楚楚看得有气,忍不住咕哝着道:“这家伙屁股着火似的,赶着去投胎么?”

    岳啸川摇摇头道:“无妨,稍后便能重逢,咱们回去等吧。”

    孙楚楚讶然道:“啸哥哥这么肯定?可他走得那么急,真会回来吗?”

    岳啸川微微一笑,拿手一指空中道:“楚楚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孙楚楚顺着方向望去,瞬间瞪大眼睛,失声惊呼道:“那是一只鹰?可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鹰?等等……鹰背上居然还有个人?这太不可思议了!”

    岳啸川淡淡的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凡人见识有限,倒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孙楚楚看着空中的巨鹰疾掠而过,蓦地福至心灵,迟疑间试探着道:“难道那便是狄前辈?他驾鹰来追皇甫鹰扬?”

    岳啸川微颔首道:“想必是如此没错,所以咱们回去等着便是,相信以狄前辈的眼力,早已将一切尽收眼底。”

    孙楚楚嗯了一声,两人径自返回帐篷,过了约摸顿饭工夫,便听外面传来得得的马蹄声。

    岳啸川和孙楚楚相视一笑,重新起身走出帐篷,打眼只见皇甫鹰扬的坐骑正飞奔而来,他本人却是横躺在马背上,万幸那匹坐骑奔行平稳,倒不曾将主人掀翻下来。

    转眼间马匹奔到帐篷前面,跟着自动停下脚步,唏律律的喷着粗气。

    岳啸川和孙楚楚走上前去,孙楚楚看着僵卧不动的皇甫鹰扬,忍俊不禁的道:“皇甫少侠这么快便回来啦,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皇甫鹰扬面红耳赤,难掩困窘的道:“死老头真可恶,害我在小丫头面前出丑,唉……我的形象啊……”

    孙楚楚愈发笑得合不拢嘴,此时又听鹰唳长空,一道迅影从天上俯冲下来,稳稳落在丈许之外。

    鹰背上跃下一名黄衣汉子,英武之姿不曾稍变,正是黄山派掌门,“没羽黄衫客”狄苍穹。

    岳啸川举步上前见礼,狄苍穹抱拳还礼,同时朗笑道:“果然是岳少侠,吾方才便看出是你,真是久见了。”

    岳啸川微笑道:“见过狄前辈,这位是在下的义妹,孙楚楚姑娘。”

    孙楚楚规规矩矩的裣衽为礼道:“狄前辈好,小女子出身苗疆,家师天蚕夫人。”

    狄苍穹点头道:“原来是炼制金丹鸩杀魔教教主的天蚕夫人之徒,小姑娘系出名门,前途不可限量。”

    孙楚楚赧然一笑,接着只听岳啸川道:“狄前辈一家怎会来到青藏境,莫非是为了对抗净宇教?”

    狄苍穹沉吟着道:“对抗净宇教还在其次,毕竟魔孽并未刻意经营青藏境,此地勉强算得上一方净土。这次吾之所以前来,其实是为搜寻灵药,医治拙荆的旧疾。”

    岳啸川了然的道:“原来如此,那前辈可曾寻到灵药?”

    狄苍穹叹口气道:“惭愧,那雪山圣莲千年一现,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看来机缘未至,多半得另寻他法。”

    岳啸川心下暗叹,只能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令正福泽绵长,必定能够如愿痊愈。”

    狄苍穹咳声道:“承岳少侠吉言,不知你来此地是为何事?”

    岳啸川正待答话,却听皇甫鹰扬闷声道:“好了老头,要叙旧也先把我放下来行不行?我这虎腰被马鞍硌得生疼,万一落下病根,你还怎么抱孙子?”

    狄苍穹抬手在皇甫鹰扬脑瓜上扇了一记,跟着呵斥道:“小混蛋还敢叫苦,要不是你不告而别,你娘怎会急得乱了方寸,乃至旧疾发作、当场晕厥?”

    皇甫鹰扬脸色一变,脱口惶声道:“娘又晕过去了?!那她眼下怎么样?醒过来了吗?老头你快说啊!”

    狄苍穹见状总算面色稍霁,却仍是沉凛的道:“算你小混蛋好狗运,倘若你娘真有个三长两短,吾方才一见面便劈了你。”

    皇甫鹰扬松了口气,颇见讪讪的道:“其实娘也是的,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再加上有你们教的厉害武功,能出什么大事?”

    狄苍穹气往上撞,又扇了皇甫鹰扬一记,疾言厉色的道:“还敢数落你娘,凭你这风风火火的炮筒子脾气,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总之纯属欠揍。”

    皇甫鹰扬哭丧着脸不敢再说,倒是孙楚楚眼珠一转,娇声呖呖的道:“敢问狄前辈,令郎究竟为什么出走呀?”

    皇甫鹰扬登时一滞,连忙叫道:“老头别说!这么丢脸的事情,传扬出去我还怎么混?”

    狄苍穹有心杀杀皇甫鹰扬的气焰,索性一挑眉道:“吾一家三口暂居西边的图雅部族,结果这小混蛋色胆包天,当众调戏族长之子的妻子,被人家教训之后还炸了毛,趁夜不告而别,简直不可理喻。”

    皇甫鹰扬哀叹一声,自知这回算是丢脸丢到家了,岳啸川和孙楚楚则颇为惊奇,正在面面相觑之际,忽见狄苍穹精神一振,面现欣然的道:“拙荆也来了,吾夫妻二人各有神鹰为驾,正是珠联璧合。”

第0172章 雪箫碧玉

    岳啸川和孙楚楚顺着狄苍穹的目光望去,果然又有一只巨鹰从远处飞来,伴着高亢的唳鸣俯冲而下,先前狄苍穹乘坐的那只巨鹰也发出应和的清唳,展翅飞向空中。

    两只巨鹰会合之后并排飞下,一条窈窕丽影跟着现身场中,但见她身着碧绿衫裙,外罩紫貂绒披风,腰悬一管白玉箫,生得雍容端丽、秀雅无方,看年纪似乎只有二十出头,倒像皇甫鹰扬的姐姐似的。

    狄苍穹早已迎上前去,面现关切的道:“身子还好吧,那小混蛋已经捉到了,你不必心急。”

    绿衣女郎微颔首道:“我无妨,扬儿安然无恙便好了。”

    狄苍穹哼声道:“那小混蛋运气不差,倒没缺胳膊少腿,咳……这便是拙荆,容吾为你们引荐。”

    岳啸川和孙楚楚这才确定,眼前这位丽人正是“雪箫碧玉姬”皇甫瑛,双方通过姓名,只听皇甫瑛道:“原来阁下便是岳少侠,岳少侠急公好义、武技超群,妾身久闻大名,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岳啸川欠身为礼道:“皇甫夫人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

    皇甫瑛浅笑道:“岳少侠不必过谦,当今年轻一辈以你为尊,未来锄强扶弱、惩恶扬善,必定大有可为。”

    岳啸川正自赧然,皇甫瑛又转向孙楚楚,由衷赞赏的道:“好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岳少侠收义妹的眼光如此毒辣,假以时日少不了鸾凤和鸣,成就金玉良缘。”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岳啸川解释也不对,不解释也不对,一时之间僵在当场,颇见手足无措。

    孙楚楚却是羞喜于心,抿嘴娇笑道:“前辈别笑我啦,您才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呢,要不是狄前辈亲口说出,我可不信您有这么大的儿子了,看着明明跟我差不多年纪嘛,说咱们是姐妹都合适。”

    皇甫瑛莞尔道:“孙姑娘说笑了,我只是平日甚少操心,所以比旁人衰老更慢些而已。”

    孙楚楚凑趣的道:“是呀,有狄前辈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少操心理所当然,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这种福气。”

    皇甫瑛但笑不语,狄苍穹则一正色道:“既然结发为伴,自当尽心呵护,只是这小混蛋太过顽劣,屡屡惹出事端,连累拙荆平白操心,哼……总之着实令人恼火。”

    皇甫鹰扬依旧横躺在马背上,闻言苦兮兮的道:“老头教训的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二老大发慈悲,先把我放下来再叙旧行不行?”

    皇甫瑛脸上露出心疼之色,径向狄苍穹道:“我看扬儿已经知错了,你便将他放下来吧。”

    狄苍穹略一迟疑,终是点头道:“罢了,既然是你娘求情,这次便不再追究,小混蛋记住下不为例。”

    他说罢随手解开皇甫鹰扬的穴道,皇甫鹰扬立刻一挺腰跃下马来,伸手扶住皇甫瑛道:“娘先前又晕过去了?唉……那的确是我的不是了,娘千万别为我担心啊。”

    皇甫瑛轻轻拍了拍皇甫鹰扬的手背,慈爱的道:“晕过去也不打紧,反正是老毛病了,另外娘已经跟艾莉探问清楚,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回去好好解释便是。”

    皇甫鹰扬似是一滞,梗着脖子道:“我不能回去,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回去便要三刀六洞。哼……误会归误会,但荒唐事已经做了,只好老死不相往来。”

    狄苍穹见皇甫鹰扬还敢顶嘴,眉毛一挑便要发作,皇甫瑛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跟着和声道:“扬儿说的也有道理,不回去便不回去吧,稍后我修书一封,让阿瑛带去给首领,权当是赔罪兼告辞了。”

    狄苍穹不好拂逆爱妻,无奈咳声道:“这小混蛋纯粹是自作自受,你总这样惯着他,只怕他将来捅出更大的娄子。”

    皇甫瑛美眸一睨,颦眉轻嗔道:“好啦,你倒是严加管教,也没见扬儿更规矩呀。”

    狄苍穹登时噎住,心忖这明明是“慈母多败儿”,但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再加上眼前又是自己的爱妻,苦笑之余唯有暗自扶额罢了。

    岳啸川和孙楚楚见狄苍穹乖乖闭嘴,各自好笑不已,孙楚楚眼珠一转,径向皇甫瑛道:“方才听说前辈旧疾缠身,似乎比常人更容易晕厥,不知您可曾寻访名医,又是否有疗治之法?”

    皇甫瑛轻叹道:“名医自然是看过的,而且看过不止一位,像这次便是受了那位神秘药侠的指点,我们一家才来到青藏境,寻找传说中的雪山圣莲。”

    孙楚楚沉吟着道:“雪山圣莲的确可遇而不可求,看来药侠前辈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知前辈这病是先天来的,还是后天得的?”

    皇甫瑛缓缓摇头道:“我们家族上三代开始得这怪病,情绪稍一激动便容易晕厥,而且这病一向是由母传女,男丁从来不得,万幸扬儿是男儿身,否则我真要连累他了。”

    孙楚楚以手支颐,若有所思的道:“听起来这病是奇特得很,我在医书上从来没读到过,嗯……让我再想想看。”

    皇甫瑛微微一笑道:“孙姑娘无须勉为其难,毕竟生死有命,我们也只是尽力而为。”

    “数月前我在黄河五蟒帮见过一位远房表亲,她女儿当时才刚满七岁,便显露出这种病征。而且一旦得了这病,绝大多数都活不过三十岁,我如今还不曾向阎王报到,已经很幸运了。”

    狄苍穹和皇甫鹰扬早知原委,此刻不由得面现黯然失色,岳啸川和孙楚楚同样心生同情,只见孙楚楚一正色道:“前辈千万别太悲观,您若是信得过,便让我帮您调理一番,或许会有效果也未可知。”

    皇甫瑛尚未答话,却听皇甫鹰扬讶然道:“小丫头你行吗?那么多资深名医都没办法,你这点年纪能济什么事?”

    孙楚楚不以为然的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没听过‘有志不在年高’吗?”

    皇甫鹰扬还待再说,皇甫瑛已经抢先道:“孙姑娘一片盛情,妾身铭感五内,只是你与岳少侠结伴远赴青藏,想必有要事待办,我们怎好意思耽搁?”

    孙楚楚脸上微红,期艾着道:“方才听狄前辈说起,你们寻找雪山圣莲并不顺利,左右也是碰运气,那能不能请你们帮啸哥哥一回,咱们一同行动?”

    皇甫瑛听罢轻唔一声,皇甫鹰扬则哂然道:“我说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上心,敢情是想拉着我们帮忙啊,这叫什么来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孙楚楚垂下螓首,咕哝着道:“干嘛说得那么难听,这明明是强强联手、各取所需嘛,我保证一定会尽力帮前辈调理,绝不是借题发挥、虚应故事。”

    岳啸川见孙楚楚难堪,连忙接过话头道:“楚楚年纪尚轻,行事想当然了,狄前辈若有其他计划,我们自然不会强求,还应以皇甫前辈的病情为要。”

    狄苍穹抚须一笑道:“岳少侠言重了,正如小姑娘方才所说,吾等眼下的确进退两难,只是不知你们此来所为何事,若是吾等力所能及,未尝不可相助一臂之力。”

    岳啸川略一迟疑,终是一抱拳道:“如此足感盛情,我们此来是为寻访昆仑派的行踪,以图兵合一处、共襄盛举。”

    狄苍穹和皇甫瑛对视一眼,各自露出惊喜之色,还是皇甫瑛轻笑道:“那可真是巧了,昆仑派的行踪我们正好知晓一二。”

    岳啸川和孙楚楚同样为之诧喜,只听孙楚楚急切的道:“真的吗?那他们眼下在哪里?”

    皇甫瑛和声道:“倘若消息不错,应该是雪域无垢城。”

第0173章 慈母探媳

    岳啸川和孙楚楚听皇甫瑛提到雪域无垢城,顿时精神一振,孙楚楚难掩欣喜的道:“看来我们打探到的消息也不是捕风捉影,昆仑派的人的确在西陲冰川出现过,听说雪域无垢城正是建在冰川里吧?”

    皇甫瑛微颔首道:“的确如此,只不过雪域无垢城一向神秘,具体位置还须查证。”

    岳啸川沉吟着道:“不知前辈是从何处得知这一讯息,可有亲眼见过昆仑派弟子?”

    皇甫瑛轻咳一声道:“昆仑派掌门苑昆仑有一名亲传弟子,名唤常万里,他的义妹艾莉嫁予当地图雅部族首领之子,而我们先前正是暂居图雅部族,因此见过常少侠。”

    孙楚楚听罢愈发欢喜,眉飞色舞的道:“那想必是常少侠亲口说的了,这样的话还有疑问么?”

    皇甫瑛淡淡的道:“是常少侠亲口说的没错,但当时他已经喝得烂醉,所以是否可信,还在未定之天。”

    岳啸川和孙楚楚登时哑然,此时只听皇甫鹰扬干笑道:“是啊,前些天族里过节,常老哥回来跟艾莉大姐团聚,没想到他是好饮无量,喝醉了便乱说一气,醒过来又抵死不认,我们只能姑妄听之了。”

    岳啸川略一思忖,终是抱拳为礼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何况正所谓酒后吐真言,在下认为值得据此追查一番,总之多谢前辈提供讯息,我们兄妹二人感激不尽。”

    皇甫瑛欠身还礼道:“岳少侠言重了,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方才孙姑娘盛情相邀,我们实在却之不恭,便随你们往雪域无垢城走一遭吧。”

    岳啸川闻言诧喜,孙楚楚更是满心得意,顺手勾住皇甫瑛的小臂,甜甜一笑道:“前辈真是体恤下情,我一向相信好人有好报,说不定那雪山圣莲正在雪域无垢城呢。”

    皇甫瑛抿嘴轻笑道:“承孙姑娘吉言,以后便烦劳你多多关照了。”

    孙楚楚自然满口答应,狄苍穹和皇甫鹰扬都唯皇甫瑛马首是瞻,断无任何异议,众人就此结伴而行。

    孙楚楚并非虚应故事,路上担负起烹饪食物之责,对皇甫瑛尤其关怀备至,稍有空闲便仔细探问病情。

    皇甫瑛被照顾得十分熨帖,对孙楚楚愈发喜爱,两女往往同宿一帐,倒把狄苍穹挤兑成孤家寡人。

    所幸狄苍穹不以为忤,正好借机与岳啸川谈论武学心得,兴之所至便比武切磋一番,两人都颇有进益,皇甫鹰扬耳濡目染,同样受益匪浅。

    这样走了十余日,一行五人终于进入帝国西陲的大冰川,再往西便是天竺佛国,也即如来佛祖的故乡。

    五人心知寻找雪域无垢城并非易事,途中向牧人购置了不少物资,保守估计至少能撑持一月时光。

    如此在冰川扎营,五人每日轮流外出搜寻,三日无果则拔营易地而居,自北向南仔细排查。

    不知不觉半个月已经过去,雪域无垢城依旧不知所踪,五人多少都有些沮丧。

    这天狄苍穹父子照例外出搜索,岳啸川和孙楚楚陪伴皇甫瑛留守营地。

    西陲苦寒砭骨侵髓,皇甫瑛又有宿疾缠身,本来难以禁忍恶劣气候。

    幸好孙楚楚师出名门,又随天蚕夫人游历过青藏雪域,颇通调理之道。

    皇甫瑛服下秘制灵丹,再辅以生姜和胡椒煮制的酥油茶,通身上下百脉俱开,热乎乎的好不舒泰。

    眼看时近正午,孙楚楚开始张罗饭食,岳啸川从旁协助,但只能做些劈柴打水的力气活罢了。

    皇甫瑛裹着羊毛被,闲闲的倚在榻上,看着孙楚楚正在手脚麻利的切萝卜,真是越看越爱,忍不住探问道:“楚楚你说实话,跟岳少侠究竟是什么关系?”

    孙楚楚脸上一红,偷偷瞟了一眼在帐篷外面劈柴的岳啸川,低眉细声道:“我跟啸哥哥是义兄妹啊,前辈干嘛这样问?”

    皇甫瑛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道:“凭咱们两人的交情,你用不着藏着掖着,我毕竟是过来人,像你这样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岂能瞒得过我?”

    孙楚楚一阵心虚,期期艾艾的道:“前辈真的误会了,我……我没有暗恋啸哥哥,而且您不知道,啸哥哥喜欢的是江南剑盟总护法,人称‘歧天一剑’的凤明瑶,他们才是天作之合,哪有我什么事。”

    皇甫瑛先是一怔,随即欣然道:“居然还有这层关系,那真是——咳……或许真是我看走了眼,不过既然如此,楚楚不妨跟我明说,你觉得扬儿如何?”

    孙楚楚心头一跳,讷讷的道:“皇甫少侠?……他很好啊,既孝顺前辈,又豪爽仗义,身手还十分出色,能生下这样优秀的孩儿,前辈真是有福之人。”

    皇甫瑛满心喜慰,连连点头道:“扬儿是很好,我看你们两人也聊得来,所以别怪我这做娘亲的冒昧,倘若你跟岳少侠并无私情,那是否能考虑扬儿?”

    孙楚楚心道果然是这话,窘迫之余低咳一声道:“多谢前辈青睐,可我年纪还小,这些事情暂时不想考虑。还是先找到雪域无垢城,然后帮您调理好身子,等事情都圆满解决,咱们再说这些好不好?”

    皇甫瑛碰了个软钉子,倒也并未意外,只是和蔼的道:“罢了,眼下的确言之尚早,但楚楚你记着,我只认你这个儿媳妇,什么时候你想通了,便来黄山派找我认门。”

    孙楚楚没想到皇甫瑛说得这么直白,霎时羞得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道:“前辈……前辈别取笑我,我真的……没想那么多。”

    皇甫瑛微笑道:“不急,但最好在我归天之前,免得我最后死不瞑目。”

    孙楚楚心头一凛,赶紧正声道:“前辈千万别灰心丧气,您的病我已经心中有数,等回中原问过我师父,多半会有解方。”

    皇甫瑛点头道:“我不会自暴自弃,至少要看到扬儿成婚,阖家其乐融融。”

    孙楚楚被皇甫瑛的灼灼目光盯得招架不住,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忽听岳啸川的声音传来道:“楚楚你看看,这些柴够不够用?”

    孙楚楚如蒙大赦,告个罪慌忙走出帐篷。皇甫瑛看着她纤秀的背影,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此番因缘际会,正是上天垂怜,这样近乎完美的儿媳妇,说什么也不能让她溜了。

    岳啸川谨守礼法,并未偷听皇甫瑛和孙楚楚说话,此刻眼见孙楚楚三步并作两步疾走过来,不禁诧异的道:“楚楚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慌里慌张的?”

    孙楚楚依旧面红似火,吱吱唔唔的道:“没……没事啦,啸哥哥你别管这么多,柴都劈好了吗?”

    岳啸川察言观色,知道孙楚楚是在顾左右而言他,当下一皱眉道:“究竟怎么了,别跟我打马虎眼。”

    孙楚楚被岳啸川威严的目光一逼,更加心慌不已,急中生智之下硬着头皮道:“好啦,是人家刚才切菜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指,实在太丢脸了,所以不想给你知道嘛。”

    岳啸川闻言一愣,将信将疑的道:“当真?手指给我看看。”

    孙楚楚暗自苦笑,无奈撇撇嘴道:“都说了不想给你知道,啸哥哥干嘛还要追着看,难道怕我骗你不成?”

    岳啸川微微一顿,缓和了语气道:“好吧,你若真的不想给我知道,那我不问便是。但小伤也别掉以轻心,毕竟此地气候恶劣,万一伤势恶化,我们几个都不懂医道,要想救你只能尽速返回中原了。”

    孙楚楚松了口气,心中更生感激,垂下螓首涩声道:“多谢啸哥哥关怀,这点小伤我随手便能料理,保证不会恶化,这次咱们一定要找到昆仑派的人,否则决不回去。”

第0174章 黑衣青年

    岳啸川主动让步,孙楚楚总算蒙混过关,两人忙碌片刻,忽听远方传来清越鹰唳,想必是狄苍穹父子按时归返。

    岳啸川和孙楚楚循声望去,须臾只见一只巨鹰由空中平稳降落,背上果然驮着两条人影。

    皇甫鹰扬虽然是狄苍穹和皇甫瑛之子,这驾鹰翱翔的本事却尚未学会,所以外出时一向是父子同乘一鹰,为此还被孙楚楚当面调侃过几回。

    这时孙楚楚举步迎上,觑目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语带挖苦的道:“好我的皇甫少侠,前几次好歹还能站得住,这次怎么直接被狄前辈抱回来了,难道是被吓得腿软么?我看……嗯?这是……”

    话说一半便觉出不对,终是戛然而止,孙楚楚再仔细观瞧,只见狄苍穹抱在怀里之人一身黑衣,装束与皇甫鹰扬并不相同,身量也比他高出一头,看来应该是认错人了。

    果然随即便听狄苍穹峻声道:“这少年昏倒在冰川中,伤势着实不轻,我佛慈悲为怀,请小姑娘快些施治,先保住他的性命。”

    孙楚楚不敢怠慢,帮着狄苍穹将黑衣青年送入帐篷,然后立刻开始诊断。

    岳啸川跟着走进帐篷,只见那黑衣青年约摸二十出头,相貌虽然并不出众,却颇见正直刚毅,即便此刻昏迷未醒,依旧显露出与众不同的硬朗气质,应该并非寻常村氓。

    孙楚楚切过脉象,又翻开黑衣青年的眼皮观察了片刻,接着径自取出一黑一红两颗灵丹,吩咐岳啸川捏开黑衣青年的口唇,和水喂了下去。

    狄苍穹见状略略放心,趁隙探问道:“如何?这少年可还有救?”

    孙楚楚微颔首道:“多亏前辈及时将他送来,否则稍迟片刻都回天乏术,不过单是服药还嫌不够,请前辈按我的指点帮他推血过宫。”

    岳啸川闻言自告奋勇的道:“前辈奔波半日,想必已经乏了,不如让我来吧。”

    孙楚楚一正色道:“这人伤势太重,啸哥哥的内功修为不及前辈,我看还是稳妥些好。”

    岳啸川登时噎住,只听狄苍穹咳声道:“小姑娘言之有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吾当仁不让。”

    岳啸川看看无法,只好点头道:“那偏劳前辈了,在下帮您护法。”

    狄苍穹道声多谢,扶着黑衣青年坐直身子,自己则盘膝坐在他身后,依照孙楚楚的指点运功施为。

    不一刻精纯内力遍行全身,黑衣青年服下的灵丹也开始起效,他的脸色渐显红润,同时周身汗出如浆。

    岳啸川看出黑衣青年已经从鬼门关前挣扎回来,终于舒了口气,此时身后脚步声响起,皇甫瑛由对面帐篷走过来,打眼一扫便心中有数,缓缓点头道:“难怪不见扬儿,原来是为救人,情况如何了?”

    岳啸川大略说过原委,皇甫瑛听罢了然的道:“既然有救便好,岳少侠先在这里护持,我去接扬儿回来。”

    岳啸川心忖这位雪箫碧玉姬果真十分惜子,眼看她裹紧衣裘驾鹰而去,心中竟生出几分艳羡。

    少时狄苍穹运功完毕,收回贴在黑衣青年背心的手掌,黑衣青年的体力消耗着实不少,疲累之下仍旧昏昏睡去,看起来一时半刻难以醒转。

    孙楚楚细心的帮黑衣青年掖好被子,跟着吁口气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他受的伤真奇怪,体内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两道余劲不断交冲,武林中谁有这种手段?”

    狄苍穹一皱眉道:“能将阴阳相冲的内力练为一体,的确十分不易,但这少年或许是伤在两人手下,各自内力分属阴阳,这便好解释了。”

    孙楚楚翟然一醒,连连点头道:“前辈言之有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总之伤他的人内力十分强悍,出招时还有所保留,否则他必定早已魂归离恨天。”

    狄苍穹沉吟着道:“小姑娘的看法与吾不谋而合,至于其中的具体原委,只能等这少年醒过来再问了。”

    孙楚楚颔首称是,须臾皇甫瑛带着皇甫鹰扬回返,众人一同用过午饭,看天色已经是未初时分。

    因为发生黑衣青年之事,狄苍穹父子午后并未继续外出,直至日头偏西、红云照天,黑衣青年才终于醒转,只是他的精神还极度虚弱,半晌才完全清醒。

    众人早已闻讯一同前来,黑衣青年发现自己身处环伺之下,顿时露出警惕之色,还是狄苍穹清咳一声道:“少年人不必紧张,你昏倒在冰川中,是吾等救了你的性命。”

    黑衣青年将信将疑,目光转动间瞥见孙楚楚,明显愣了一下,似乎被她的美貌所摄。

    皇甫鹰扬觑得分明,忍不住讥讽道:“喂,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有那么好看吗?”

    黑衣青年骤然警醒,脸上发热之际别过头去,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皇甫鹰扬不明所以,兀自狐疑的道:“啊?什么意思?你这是饿了还是渴了,有话直说行不行?”

    黑衣青年似是一滞,无奈又用手比划了两下,皇甫鹰扬愈发云里雾里,这时只听皇甫瑛温和的道:“这位少侠莫非不良于言?”

    黑衣青年如释重负,缓缓点了点头,众人恍然一悟,随即却又颇觉棘手。

    场中略一沉默,只见孙楚楚吐吐舌尖,讪讪的道:“这下可糟糕了,有谁懂得这位少侠的手势么?”

    狄苍穹父子面面相觑,各自哑口无言,岳啸川也摇了摇头,讷讷的道:“惭愧,我对此并无涉猎。”

    皇甫瑛见众人一筹莫展,却是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也不懂手势,但之前学过唇语,可以尝试和这位少侠沟通。”

    众人喜出望外,皇甫鹰扬尤其惊喜的道:“娘居然还懂唇语,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皇甫瑛含笑道:“只是雕虫小技罢了,有什么好显摆的,扬儿若是想学,得空儿我教你便是。”

    皇甫鹰扬赶紧点头道:“想学想学,只要别跟驾鹰似的那么难,我一定学得会。”

    孙楚楚闻言好笑的道:“是吗?我可听说唇语十分难学,皇甫少侠今后得多多努力才是,另外前辈得空儿也教教我,我保证绝不畏难。”

    皇甫瑛嗯声道:“想学自然有机会,但眼下还不行,咱们先跟这位少侠问清原委吧。”

    黑衣青年听了这一阵,心中自有判断,当下一面比划,一面说了句什么。

    皇甫瑛觑得分明,顺口“翻译”道:“这位少侠说他名叫徐文靖,几天前跟他师妹外出采买物资,结果回来途中遇上了歹人。”

    黑衣青年徐文靖听皇甫瑛“翻译”得丝毫不差,总算放下心来,他毕竟体力未复,索性不再比划,只靠口型说明经过。

    皇甫瑛一直紧盯着徐文靖,一边“听”一边说道:“为首的歹人共有两名,看年纪都是武林前辈,却厚颜无耻,以大欺小。”

    “徐少侠和他师妹不是对手,只能丢下物资逃走,不料两名歹人穷追不舍,最后不仅抓了徐少侠的师妹,还将他打成重伤。”

    岳啸川等人都听得义愤填膺,皇甫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不失时机的探问道:“徐少侠可知那两名歹人为何针对你们,另外他们究竟是何来历,徐少侠可有相关线索?”

    徐文靖略一迟疑,自行“说”道:“那两名歹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红发碧眼,内功炽烈霸道,女的白发童颜,内功阴冷冰寒。他们两人似乎是夫妻,言语中对家师十分不敬,抓走师妹想必是作人质。”

    皇甫瑛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不知徐少侠是何人门下,可否告知我们?”

    徐文靖咬了咬牙,终是下定决心的道:“家师姓苑,名讳上昆下仑,正是昆仑派掌门。”

第0175章 雪域圣城

    听到徐文靖正巧出身昆仑派,众人直是惊喜莫名,心忖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皇甫瑛定了定神,微笑着道:“多谢徐少侠坦诚,敢问令师可是暂居雪域无垢城?”

    徐文靖闻言一愣,面现诧异之色,皇甫瑛见状和声道:“徐少侠无须紧张,我们都是正道同仁,此番正是为寻访贵派而来。”

    她说罢便为众人引荐,徐文靖知晓原委,总算松了口气,勉力施礼“道”:“见过各位朋友,家师与无垢城主交情匪浅,这段时日的确是借住在雪域无垢城。”

    岳啸川欣然道:“如此甚好,眼下对抗魔教正值紧要关头,贵派若能加入,正道必将如虎添翼。”

    徐文靖唔了一声,讷讷的道:“这种大事还得请师父定夺,如今师妹被歹人掳走,把她救回来才是当务之急,所以能否劳烦各位将我送回雪域无垢城,尽快通知师父?”

    皇甫瑛微颔首道:“徐少侠客气了,你毕竟伤势不轻,我们理应效劳。”

    徐文靖十分感激,转念间又问道:“对了,我昏迷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皇甫瑛沉吟着道:“倘若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四月十五。”

    徐文靖脸色一变,难掩惶急的道:“糟糕,那师妹被掳走已经三天了,咱们得快些启程,免得夜长梦多。”

    众人自然应允,当下立刻拔营起身,循着徐文靖的指点向雪域无垢城进发。

    夜间风雪甚大,实在不便赶路,众人只能原地休息一晚,次日一早继续出发,一路马不停蹄。

    徐文靖的伤势还没痊愈,难免精神倦怠,途中几次昏睡过去。所幸他指路无碍,众人于茫茫无际的冰川中穿行,许多转折之处十分隐秘,若非有人指点,绝难顺利前进。

    大约傍晚时分,风雪又大了起来,远方高耸的冰川掩隐之下,终于现出一座城池的轮廓。

    众人精神一振,赶紧打马奔行,毕竟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为免再耽搁一夜,只能加快行程了。

    残阳如血、天光暗淡,众人顶住风雪阻挡,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日落之前来到地头。

    只见眼前的城池巍峨高峻,四处穹隆尖顶矗立,建筑形制大异于中土,倒像是天竺佛国的风格。

    城头上的卫兵早已留意到岳啸川这一行人,此刻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叫道:“尔等何许人也,速速报上姓名,否则格杀勿论!”

    这位仁兄的汉话说得十分蹩脚,言辞却颇为正式,听起来尤其显得怪异。

    狄苍穹长眉一轩,运足真气宏声应和道:“吾乃黄山派掌门狄某,此次受徐文靖少侠之托,护送其回返贵处,祈盼城主赐见。”

    这时孙楚楚搀着徐文靖走上前来,那卫兵觑得分明,立刻缓和了语气道:“果然是徐少侠,各位请稍等片刻。”

    狄苍穹见那卫兵退下,知道他多半是去通报,于是招呼众人暂作休整。

    过了约摸顿饭工夫,城头上又现出一人,遥遥招手道:“是四师弟吗?还请四师弟上前。”

    徐文靖仍是由孙楚楚搀着走上前去,面向城头郑重施了个礼,城头上那人精神一振,难掩欣喜的道:“万幸四师弟无恙!快快开城迎接!”

    少顷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两条人影步履匆匆的迎了出来,其中一人身着玄色道袍,约摸二十岁出头,相貌甚是斯文。

    另一人身着绯红衣裙,大约十**岁,生得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别具异域风情。

    两人并肩来至近前,只听那青年修士彬彬有礼的道:“这位便是黄山派的狄掌门吧?晚辈道号端阳,乃是昆仑派弟子,在此见过狄掌门。”

    狄苍穹欠身还礼,双方互相引荐一番,原来那红衣女子名唤朱玑,是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座下首徒。

    端阳子听闻狄苍穹一行人救了徐文靖,自然衷心感激,徐文靖则满怀忧虑,难掩急切的比划道:“师兄快带我去见师父,我有要事禀告。”

    端阳子苦笑一声,缓缓摇头道:“师弟是想禀告小师妹被掳走之事吧?”

    徐文靖吃了一惊,瞠目结舌间只听端阳子叹口气道:“今早有人来到城外挑衅,将一封血书用箭射上城头,上面提到小师妹落在他们手上,让师父和城主亲自去南方百里之外的圣母峰赎人。”

    徐文靖大为愧疚,垂头丧气的道:“是我本事太差,没能保护好小师妹,唉……我真是死有余辜。”

    端阳子温然道:“师弟无须太过自责,对方的修为远非你能比拟。”

    “原本我们还担心你已经遭遇不测,可如今见你性命无碍,总算能松口气了。”

    徐文靖依旧惭愧不已,期期艾艾的道:“那师父和城主去圣母峰了吗?只盼小师妹安然无恙,否则我只能以死谢罪了。”

    端阳子点点头道:“毕竟父女连心,师父岂能坐视不理,接信之后立刻决定动身,大师兄和五师弟也跟着帮忙。至于城主那边同样义不容辞,碧璇姑娘和青鸾姑娘跟随护持,他们六人午后便出发了。”

    徐文靖咬了咬牙,毅然决然的道:“不成,这件事情我难辞其咎,绝不能置身事外,这便往圣母峰去帮师父。”

    端阳子连忙拉住徐文靖道:“师弟稍安勿躁,此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何况我看你伤势不轻,即便去了也难有作为,眼下不如先回城中,容我将原委细细道来。”

    徐文靖正自踟蹰,便听朱玑附和道:“端阳道长言之有理,徐公子请先回城中,一切从长计议。”

    她的汉话字正腔圆,比先前那卫兵强出甚多,徐文靖听到内有蹊跷,只好点头答应。

    当下端阳子和朱玑便将众人让进城中,前往正殿接风洗尘,此前早有卫兵入内通报,行至正殿时又见两人举步迎出,还是一名青年修士和一名异族少女。

    那青年修士浓眉大眼、面如重枣,颇见忠义之相,原来是徐文靖的三师兄赤阳子。

    那少女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紫衣鲜亮夺目,正是雪玉观音的幼徒紫凤。

    正殿中已经备好酒水饮食,较之中原菜肴虽然有所不及,但依旧称得上丰盛华美。

    岳啸川等人稍作辞让,终是依序落座,毕竟来此途中急于赶路,饮食一切从简,此刻面对满桌佳肴,众人都难免意动。

    徐文靖却是忧心忡忡,全没半点食欲,迫不及待的比划道:“二师兄刚才说事情并不简单,那其中究竟有什么内情,还请快些告诉我吧。”

    端阳子一正色道:“请师弟先告诉我,袭击你和小师妹的可是一对夫妻,两人的内力一者炽烈、一者阴寒?”

    徐文靖赶紧点头道:“不错,正是这对夫妻,二师兄知道他们的来历?”

    端阳子了然的道:“那应该没错了,这两人男的名叫阳九功,是西域业火红城的后人,女的名叫阴凝霜,正是出自雪域无垢城,而且还是城主的师姐。”

    徐文靖大出意料,双眼圆睁的道:“什么?!既然是城主的师姐,她干嘛为难咱们?”

    端阳子正觉碍口,便听朱玑淡淡的道:“徐公子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师伯因为行止不端,早已被师祖逐出门墙。”

    “没想到她非但不思悔改,还妄图夺占雪域无垢城,此次掳劫苑姑娘,无非是因为师尊和苑掌门交厚,她想拿苑姑娘逼师尊就范,将城主之位让给她。”

    徐文靖恍然一悟,敢情这回是遭了池鱼之殃,他忍不住面露苦笑,讷讷的道:“小师妹落在歹人手里,师父和城主的确投鼠忌器,但城主经营雪域无垢城多年,即便当真让位,那阴凝霜又岂能服众?”

第0176章 无垢密辛

    徐文靖心直“手”快,朱玑“听”罢缓缓摇头道:“城中汉人与天竺人杂居,师尊虽然一视同仁,许多汉人却依旧心存芥蒂,其中不乏支持阴凝霜者,倘若城主印绶旁落,后续如何发展便不好说了。”

    徐文靖登时噎住,这时又听赤阳子道:“此次师父和城主一同外出,为防敌人趁虚而入,城中的守备已然大大加强,驻扎城头的卫兵也都调换过,只盼不要生出变故。”

    徐文靖心下暗叹,想了想才又“道”:“师父和城主他们总共才去六个人,万一对方以多欺少,那可怎么办?”

    端阳子苦笑道:“这是那封书信中的交待,若是贸然兴师动众,只怕小师妹有所闪失。”

    徐文靖愈发郁闷,岳啸川等人原本还打算自告奋勇,此时却只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朱玑看到气氛沉闷,强作欢颜的道:“大家不必太过担忧,相信师尊和苑掌门必定有应对之法。”

    “尤其是各位远来的客人,请恕敝处招待不周,粗劣饭食多少用上一些,否则等师尊回来,一定会责罚我们。”

    岳啸川等人盛情难却,于是放怀饱餐一顿,异邦酒菜别具新奇滋味,众人也都吃得尽兴。

    端阳子人如其名,脾性端方敦厚,言辞恭谨有礼,倒是赤阳子颇有城府,虽然并不多话,但每开口必有所指。

    好在众人正大光明,全然不惧露出马脚,赤阳子几番试探,自觉并无不妥,总算放下心来。

    孙楚楚和紫凤两人年纪相仿,言谈间叙过八字,刚好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果真无巧不成书。

    两人原本便一见如故,这下更加亲厚无比,俨然嫡亲姐妹一般,约定晚间同榻抵足而眠,畅叙一番闺中情谊。

    朱玑身为雪玉观音座下首徒,城中事务都由她代为处置,此刻眼看宾主尽欢,她心中也十分欣慰,宴后又亲自安排岳啸川等人住宿,行事堪称滴水不漏。

    雪域无垢城虽然是建造于冰川之中,但城中物资储备丰富,房内常年生有炭火,一样暖意融融。

    众人来时急于赶路,的确颇觉疲乏,沾枕之后很快睡去,正是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岳啸川便起身演练武艺,如今他不仅将修罗刀法和狂刀八锋斩融会贯通,而且已经独创一格、另辟蹊径,威力远超初出茅庐之时。

    但明王诛鬼刀博大精深,岳啸川尚未完全参透,尤其上次斩杀“欢喜法王”续纵涛之时,那种近乎失控的残狠情绪,着实让岳啸川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动用这部刀法。

    所幸眼下并无旁人在场,岳啸川又自觉心神安宁,转念间默运明王诛鬼刀诀,瞬间周身真气鼓荡如沸,一种抑制不住的杀性充斥脑海。

    岳啸川对此早有预料,心中默念往生净土神咒,竭力与杀意抗衡。

    这样一来慈悲之念与嗜杀之心形同拉锯,于岳啸川而言委实是一种煎熬,但也正是这种煎熬,才最能磨练心性,否则招式能发而不能收,终究落于下乘,绝难窥其堂奥。

    岳啸川在极度煎熬中调动起全副心神,对明王诛鬼刀的精深之处自然体察入微,但如此心力消耗也数倍于平常。终于他自知濒临极限,随着一声震天虎吼,一式“鬼泣山河”应手而发,当真所向披靡。

    刀锋未至,刀芒已达,无上神威过处,竟然将前方丈许之外的一株古松当场摧毁。

    霎时只听咔嚓巨响,合抱粗的古松齐中折断,半截树身吱呀倒落,留下一片哗啦碎响。

    岳啸川胸中杀意狂燃,赶忙自行以佛门咒音压下,再看那古松断折之处木屑纷飞,从里到外都化为齑粉,这部明王诛鬼刀威力之强,端的令人瞠目结舌。

    正在岳啸川皱眉凝思之际,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尖顶门前人影一闪,一名绿衣少女径直走入。

    定睛处总算略略放心,绿衣少女一双明眸觑定岳啸川,上下打量间抿嘴轻笑道:“好我的啸哥哥,大早上起来别的不干,怎么专门帮人家砍树,难道是屋里的柴禾用完了不成?”

    岳啸川颇觉讪讪,干咳一声道:“楚楚不必取笑,昨晚休息得可好?”

    孙楚楚点点头道:“还好啦,昨晚我醒得早,又跟紫凤妹妹聊了半宿,总之一点都不困。”

    岳啸川了然的道:“看来你跟紫凤姑娘的确投缘,这回能够结交良友,算是不虚此行了。”

    孙楚楚嘻嘻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对十分精巧的腰刀,两柄腰刀形制完全相同,只不过一柄是金鞘,另一柄则是银鞘。

    岳啸川见孙楚楚一脸得意,莞尔之余随口问道:“这可是紫凤姑娘送给你的礼物?”

    孙楚楚眨眨眼道:“啸哥哥真聪明,不过好兄妹见者有份,这柄金刀送给你吧。”

    岳啸川摇摇头道:“不必,既然是紫凤姑娘送给你的礼物,你切莫辜负她的心意,仔细收好便是。”

    孙楚楚小嘴一撇,有样学样的道:“是啊,既然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切莫辜负我的心意,仔细收好便是。”

    岳啸川登时噎住,再看孙楚楚一副誓不罢休的姿态,终是苦笑道:“罢了,那多谢楚楚。”

    孙楚楚看着岳啸川接过金刀收好,脸上蓦地闪过一抹晕红,垂首轻咳一声道:“这才像话,以后啸哥哥千万别跟我客气,咱们两人之间用不着分彼此。”

    岳啸川微觉异样,顿了顿才讷讷的道:“这么说也有道理,等我下次见到新奇物事,一定会想着带给你。”

    孙楚楚心里甜丝丝的,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昨晚我打听到不少事情,咱们回屋里说吧。”

    岳啸川暗赞孙楚楚心细,两人相偕回到客房,孙楚楚一面帮岳啸川沏茶,一面神秘兮兮的道:“啸哥哥不知道吧,这里的城主雪玉观音来头可真不小,是天竺佛国湿婆教的圣女呢。”

    岳啸川讶然道:“竟有此事?湿婆与梵天、吡湿奴同为天竺三大主神,乃是生灭一体的大神。这湿婆教我也听过,是天竺佛国流传极广的一个教派,信众超过百万,委实非同小可。”

    孙楚楚附和道:“正是,雪玉观音受命来到中土,便是为了寻访所谓‘修罗六器’,即波玡剑、勾旬刀、阎罗杵、自在矛、六欲轮和七情珠,据说六器之中藏有一个绝大的秘密,关乎湿婆教的运数。”

    岳啸川心中一动,想起梦境试炼中听过佛衍禅那大师的生平经历,他便曾将修罗六器搜集完全,想借此压制魔性。

    只可惜事与愿违,佛衍禅那大师终究难逃劫数,修罗六器也被他的三魂化体分别携走。

    至于那负业罪身修罗、慈悲梵莲尊者和般若无垢菩萨,武林中从未听过他们的名号,甚至连事情本身都虚实难辨。

    岳啸川不敢妄言,只能含糊的道:“原来如此,那不知眼下可有修罗六器已经找到?”

    孙楚楚沉吟着道:“紫凤妹妹没有明说,不过雪玉观音来到中土多年,想必早已有所斩获,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岳啸川暗暗点头,跟着问道:“那阴凝霜是雪玉观音的师姐,莫非她也出身湿婆教?”

    孙楚楚摇摇头道:“不是,当初雪玉观音刚刚来到中土,便遭到他们教中的反对势力截杀,多亏前任城主相救,她才侥幸保住性命。雪玉观音感念恩德,于是拜前任城主为师,也跟阴凝霜成了同门。”

    岳啸川微颔首道:“以外压内,以幼夺长,难怪阴凝霜心有不甘,却不知那所谓‘行止不端’是指何事。”

    孙楚楚游目四顾,愈发低低的道:“这便要提到阴凝霜的丈夫,那位业火红城的阳九功了。”

第0177章 昆仑掌门

    岳啸川听说阴凝霜“行止不端”与阳九功有关,已然大略猜到原委,果然接着便听孙楚楚道:“原本阴凝霜的确是内定的城主,雪玉观音也没有相争的意思。”

    “谁想天定的孽缘没处逃,当年阳九功被仇人追杀,正在穷途末路的时候,阴凝霜恰好救了他的命,又把他带回雪域无垢城养伤,两人朝夕相对、耳鬓厮磨,一来二去情投意合,最后干脆私定终身。”

    “可业火红城毕竟是邪派,即便如今早已江河日下,但依旧正邪不两立。前任城主知道之后当场震怒,逼着阴凝霜杀掉阳九功,结果阴凝霜不忍对爱人下手,两人趁夜逃出城去,从此以后再没音讯。”

    “前任城主发现爱徒私逃,着实气得不轻,乃至旧病复发,缠绵病榻两个月,最后还是回天乏术,临终前把雪域无垢城托付给雪玉观音,还嘱咐她清理门户。”

    “雪玉观音本来不敢接受,但前任城主十分坚持,还说否则她便死不瞑目。所以雪玉观音虽然自觉名不正、言不顺,可终究还是接下了这副重担,只是前任城主那‘清理门户’的遗命并未认真执行。”

    “可惜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雪玉观音网开一面,阴凝霜和阳九功却还不死心,这才卷土重来,谋夺城主之位,尤其这掳人为质的路数,实在下作得很。”

    岳啸川知道了来龙去脉,感慨之余摇摇头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看来这件事情咱们没有插手的余地,只盼雪玉观音和苑掌门处置妥当,大家都能平安归来。”

    孙楚楚颔首称是,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有仆役来请往前厅用饭,到达之时狄苍穹一家三口已经在等待,还有端阳子和紫凤作陪。

    众人用过早饭,仆役又送来香茗细点,滋味略逊于中原,但也差强人意。

    端阳子斟酌片刻,终是轻咳一声道道:“对了岳少侠,昨日你说到有意请本派入盟,共同对抗净宇教,却不知贵盟如今实力几何,又有几分把握歼灭净宇教?”

    岳啸川一正色道:“端阳道长无须多虑,武林正义盟眼下如日中天,原本不少被迫归附净宇教的门派,这段时间都拨乱反正。截至我进入青藏前夕,已经有三十七家门派入盟,盟员也超过万人之数。”

    端阳子唔了一声,讪讪的道:“看来贵盟的确深得人心,有志之士纷纷景从,不过贫道听闻净宇教势力庞大,教众逾三十万,以一敌三十,只怕胜算堪忧啊。”

    岳啸川皱起眉头道:“端阳道长未免太悲观了,净宇教极盛之时有三十八万教众不假,但其中不乏招降纳叛、藏污纳垢,真正实力远不及表面上展示的可怕。”

    “武林正义盟成立至今不过半年,净宇教便已经遭遇重创,教众锐减两万余名,其中列名《镇魔录》的头目有十三人伏诛,这正是此消彼长,趋势不言自明。”

    端阳子听罢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倘若岳少侠所言非虚,这确实是武林正道崛起的契机,但贫道毕竟做不了主,还得等家师归来再做定夺。”

    岳啸川了然的道:“无妨,相信苑掌门深明大义,一定会为天下苍生的福祉挺身而出。”

    端阳子嗯声道:“家师深谋远虑,自然会做出最合理的选择,岳少侠若有兴致,可否再跟贫道说说中原战事?”

    岳啸川自然应允,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端阳子听得一时振奋一时唏嘘,一时又击节叫好。

    紫凤同样心向往之,缠着孙楚楚问东问西,别见亲密之态。

    不知不觉已到晌午时分,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赤阳子匆匆迈入正厅,难掩激动的道:“师父和城主他们回来了,咱们快去迎接。”

    众人闻言诧喜,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只听端阳子急切的道:“此话当真?师父他们境况如何?没出什么意外吧?”

    赤阳子摇摇头道:“看烟花信号应该一切顺利,想必没出意外。”

    端阳子如释重负,便即招呼众人前往城门口,须臾登上城头,恰好见到一行七骑疾驰而来。

    端阳子手搭凉棚仔细辨认,片刻之后终于欣喜的道:“是师父他们没错,快快开城迎接。”

    城头上的卫兵不敢怠慢,立刻听令打开城门,一行七骑畅通无阻,径直驰入城中。

    端阳子早已领着众人等在道旁迎候,这时三步并作两步趋上前去,毕恭毕敬的道:“徒儿参见师父,见过城主法驾。”

    一行七骑纷纷勒住马缰,当先一人年逾不惑,一身衣履潇白如雪,身形挺拔伟岸,堪比临风玉树。

    再往脸上看去,正是雄姿英发,相貌俊朗绝伦,再加上中年男子独特的成熟气质,更加令人一见倾心。

    目光在众人身上疾快的扫了一圈,只听中年男子清咳一声道:“无须多礼,为师与城主外出这一日,城中可曾发生变故?”

    端阳子依旧恭声道:“托师父和城主的福,城中秩序井然,并无任何变故。”

    “至于这几位是从中原来的正道同仁,有要事恳请师父裁夺,四师弟正是被他们所救,如今总算性命无碍。”

    中年男子——苑昆仑舒了口气,抱拳为礼道:“多谢各位救助小徒,苑某衷心感激不尽。”

    岳啸川等人各自还礼,此时只见另一人拨马上前,清润声音淡淡的道:“皇甫居士久见了,当年相救之恩,本座没齿难忘。”

    敢情这位便是雪域无垢城之主雪玉观音,她同样一身白衣,身姿窈窕婀娜。

    可惜这位城主脸上挂着一幅厚厚的面纱,只露出额心的一点朱砂痣,黛眉之下的一双妙目透出暗灰色的奇异光彩,至于真容如何,便全靠想象了。

    听到雪玉观音的话,皇甫瑛登时一怔,面现疑惑的道:“相救之恩?城主何出此言?”

    雪玉观音温然道:“一曲**箫逐退狼群,本座方得侥幸逃生,皇甫居士莫非忘了琼玛雪山?”

    皇甫瑛恍然一悟,颇见讶异的道:“琼玛雪山?难道你是耶输丽娅公主?”

    雪玉观音点头道:“不错,你我一别十载,皇甫居士依旧青春靓丽,仿佛时光凝滞,是以本座一眼认出。”

    皇甫瑛掠了掠耳边的鬓发,嫣然一笑道:“城主过奖了,但我如今应该叫你城主还是公主,抑或圣女更加妥当?”

    雪玉观音不温不火的道:“如何称呼并不打紧,随皇甫居士之意。”

    皇甫瑛眼珠一转,悠悠的道:“那还是叫公主吧,毕竟这个身份最高贵,咳……这是外子狄苍穹,江湖人称‘没羽黄衫客’,乃是黄山派掌门。”

    雪玉观音裣衽为礼,狄苍穹也抱拳还礼,正在寒暄之际,又见朱玑和徐文靖结伴赶来。

    徐文靖眼下伤势未愈,见到苑昆仑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跟着连连叩首,惶恐之状溢于言表。

    苑昆仑知道徐文靖的心思,当下提高声音道:“靖儿不必如此,敌方的能为远胜于你,能保住性命便是万幸,何况珍儿已经平安归来,总算称得上有惊无险。”

    他话音方落,便见一名黄衣少女甩镫下马,径自上前扶起徐文靖,面现疼惜的道:“四师兄无须自责,我如今毫发无伤,你却有重伤在身,一定要善自珍重。”

    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端庄秀丽、颖慧可人,尤其她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亲和气质,让人如沐春风,原来正是苑昆仑的爱女,闺名唤作苑如珍。

    徐文靖虽然满心惭愧,但又不好拂逆苑如珍,只能讪讪的站起身来。

    众人一面叙话,一面结伴前往正厅,朱玑早已吩咐备下宴席,只待接风洗尘。

第0178章 雪玉观音

    时值午后,雪域无垢城正厅之中,堪称高朋满座、少长咸集。

    苑昆仑座下首徒名唤聂擎天,身形魁伟硬朗,相貌英武非凡,尤其气质冷峻,颇有不怒自威之概。

    至于那位好酒无量的常万里,在同门之中排行第五,同样身形颀伟,举止却比聂擎天随和得多。

    皇甫鹰扬和常万里早已相熟,免不了称兄道弟,自有一番亲近。

    至于雪玉观音之徒碧璇和青鸾,两人都在十七八岁年纪,而且同为汉人。

    看来雪玉观音在收徒之时自有考量,并不偏袒天竺人和汉人任何一方,足见煞费苦心。

    须臾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端阳子终是难抑好奇,踟蹰间斟酌着道:“此次小师妹能够平安归来,想必是师父和城主神功盖世,已经击败阳九功和阴凝霜,让他们不敢再造次了吧?”

    场中微一沉默,只听雪玉观音轻咳一声道:“也罢,趁着大家都在场,本座索性就此宣布了吧。咳……明日本座将卸任雪域无垢城之主,由师姐阴凝霜执掌门户,将基业归还于她。”

    此语一出,真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端阳子首先瞠目结舌,赤阳子等人也大出意料,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

    一片寂静之中,终听苑如珍嗫嚅着道:“都怪我本事不济,结果被敌人擒住,城主因为投鼠忌器,只好忍气吞声,任敌人予取予求,被迫让出尊位。”

    众人其实早有推测,靖阳子尤其羞愧难当,此时只听雪玉观音和声道:“珍儿言重了,城主之位本来便该传给师姐,所以这些年我始终觉得受之有愧。如今师姐自外域归来,我正好卸下这副重担,实乃天从人愿,堪称皆大欢喜。”

    苑如珍依旧神情郁郁,旁边的朱玑暗自一叹,小心翼翼的道:“敢问师父,已经将城主印绶交给阴凝霜了么?”

    雪玉观音坦然道:“既然决定退位让贤,便该拿出诚意,城主印绶的确已经完璧归赵。”

    朱玑登时默然,倒是紫凤小嘴一撇,忿忿的道:“师父太仁慈了,凭什么说城主是阴凝霜的?反正苑小姐已经救回来了,咱们再没有顾忌,干脆跟他们拼了。”

    雪玉观音秀眉一扬,沉声呵斥道:“紫儿休得胡言,正所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为师已经允诺,岂能出尔反尔?总之此事就此定案,切莫再生出非分之想。”

    紫凤虽然不服,却不敢当面顶撞,只能低头暗暗运气。

    雪玉观音毕竟疼爱幼徒,于是缓和了语气道:“紫儿不必委屈,等你年纪再大些,便能理解为师的心境,眼下只管听命便是。”

    紫凤唔了一声,咕哝着道:“好吧,我听师父的,大不了以后再把城主之位抢回来。”

    雪玉观音闻言直是哭笑不得,顿了顿才咳声道:“明日午时正式交接,朱玑你负责宣示全城,请大家前来观礼。”

    朱玑点头应是,雪玉观音轻轻一叹,跟着补充道:“若有愿意追随本座的部众,本座必定不会遗弃,否则若是愿意定居城中,本座也绝无怨恨,只盼众人安居乐业,一世福寿安康。”

    紫凤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道:“别人我不管,反正我跟定了师父,您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朱玑等三女也一同起身宣誓效忠,雪玉观音见状足感欣慰,毕竟自己收徒的眼光不差,并无忘恩负义之辈。

    岳啸川早有腹案,趁势起身抱拳为礼道:“城主高风亮节,在下衷心钦佩,如今中原魔教肆虐,百姓流离失所,实在苦不堪言,城主慈悲为怀,不知能否相助正道,共同抗击魔教?”

    雪玉观音沉吟着道:“魔教的劣迹本座确有耳闻,苑掌门便是遭到魔教迫害,才被迫率众隐居于此,至于说对抗魔教……不知苑掌门有何见解?”

    苑昆仑面沉似水,不疾不徐的道:“魔教势力庞大,不宜以卵击石,除非有合适的契机,否则不如积蓄力量,以求未来星火燎原。”

    岳啸川一正色道:“苑掌门久居边陲,对中原形势或许缺乏了解。”

    “在下已经将相关事宜告知令徒端阳道长,还请苑掌门详加察纳,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

    苑昆仑微颔首道:“也罢,距离交接尚有一日时光,容本座和城主商议一番再定行止。”

    岳啸川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于是嗯声道:“那在下静等苑掌门决断,相信以您的宽广胸怀,必定不会让人失望。”

    苑昆仑不为所动,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少顷用罢午宴,众人寒暄作别,随后分头行事。

    岳啸川独自回到客房,照例盘膝打坐、抱元守一,默运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稳固佛魔同体之功。

    不觉红日西垂,须臾夜幕降临,岳啸川行功完毕,又用了一些茶点,便已经是掌灯时分。

    心忖今晚估计不会等来回复,岳啸川正待宽衣就寝,此时忽听笃笃的敲门声传来,竟是有人夤夜拜访。

    岳啸川心中一动,起身打开房门,定睛处微微一怔,敢情来客并非昆仑派中人,而是狄苍穹夫妇。

    狄苍穹看出岳啸川颇为意外,当下朗笑一声道:“岳少侠是在等待苑掌门的回复吧,倘若尚未打算休息,可否容吾等叨扰片刻?”

    岳啸川一抱拳道:“贤伉俪拨冗来访,在下荣幸之至,请进来叙话。”

    说话间三人进屋围桌落座,只见皇甫瑛嫣然一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索性开门见山吧,岳少侠认为苑掌门有几成可能答应相助正道?”

    岳啸川低咳一声道:“恕在下直言,苑掌门老成持重,要说动他铤而走险,原本并非易事。但如今雪域无垢城易主,或许正是天意使然,苑掌门若无其他去处,想必大有可能投身正道,共襄镇魔盛举。”

    皇甫瑛莞尔道:“岳少侠言之有理,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万一苑掌门明哲保身,你又打算如何?”

    岳啸川登时噎住,片刻方讷讷的道:“倘若真是如此,在下也不能勉强,只好返回复命。”

    皇甫瑛摇摇头道:“远赴青藏,盘桓数月,最后却无功而返,岳少侠岂能甘心?”

    岳啸川苦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眼下或许时机未至,只能静待时变了。”

    皇甫瑛叹笑道:“岳少侠倒是深得‘顺其自然’的心境,但凡事都应该尽力而为,否则难免留下遗憾,不是么?”

    岳啸川迟疑着道:“前辈的意思是指……在下应该亲自前往劝说?”

    皇甫瑛见岳啸川钻了牛角尖,索性挑明道:“这么说吧,苑掌门的决定跟雪玉观音的意思息息相关,岳少侠何不双管齐下,如此方能事半功倍。”

    岳啸川恍然一悟,面现感激的道:“是在下思虑不周,多谢前辈提醒,只不过今夜时辰已晚,等明日再求见城主吧。”

    皇甫瑛清咳一声道:“岳少侠明白便好,其实我们夫妻二人刚与雪玉观音聊过。”

    岳啸川稍一转念便心下了然,缓缓点头道:“前辈对城主有救命之恩,想必她会买您的面子,在下真是坐享其成了。”

    皇甫瑛淡淡的道:“当时只是举手之劳,并未料到种下善果。”

    “想她一名异邦公主,千辛万苦来到中土,倘若遭遇不幸,实在有些可惜。所以我逐退狼群之后又暗中保护,直至她被一名武功高强的白衣女子收留,现在看来那便是前任城主了。”

    岳啸川抱拳正声道:“前辈一片仁心,施恩而不望报,实在令人钦佩。今日前辈为在下出面说项,在下足感盛情,若有机会定当效力。”

    皇甫瑛浅浅一笑道:“总之志同道合,岳少侠不必过分客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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