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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16章 绝灭其五

    冷夜诡氛,霸戾狂言,绝灭魔王一刀在手,霍地自上而下疾劈而来。

    疾厉气势直如五岳崩摧、四海裂浪,赫赫魔威携裹幽冥恶煞冲突奔涌,呜呜厉啸径将周遭一切声音湮灭,誓要绝断眼前仇敌之命途。

    霄霆早已经严阵以待,镇魔长刀同时出鞘,反转刀背怒迎对方攻势。

    霎时双刀相击,但闻轰然巨震动彻十方,好似平地里响了一个炸雷,惊起乱葬岗百鬼夜行,纷纷走避不迭。

    两人起手一式旗鼓相当,近旁的小九却遭了池鱼之殃,脑中只觉嗡的一声,娇躯不由自主的剧烈颤抖,伴着一声短促的尖叫,螓首一低就此晕死过去。

    绝灭魔王见霄霆居然能抵挡他一击,似乎也颇觉意外,但他身具盖世勇力,索性也不待形成僵持,便即抬腿猛踹霄霆膝盖,要先将他踹翻再一刀劈杀。

    霄霆已经试出对方神力惊人,即便自己身受天佛涅槃**加持,也不能与之硬抗。见状脚下奋力一蹬,镇魔长刀荡开大关刀,同时身形飞退三尺之外。

    绝灭魔王一脚踹空,顺势上前一步,大关刀照着霄霆斜肩带背狠命斩落。

    霄霆先前观察周遭环境时便有腹案,虚晃一刀点足跃上关王坟,绝灭魔王势在必得的一击便再度落空。

    绝灭魔王身躯阔大,本来威势惊人,但霄霆借地利之便,反而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绝灭魔王刀长莫及,欲图抢攻更显掣肘,恼恨之下竟也欺身直进,想要扑上关王坟追击霄霆。

    无奈他那巨硕身形却成了最大的累赘,行动间难免笨拙,霄霆使出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阻拒在关王坟下。

    绝灭魔王空耗许多气力,结果却是事倍功半,忍不住愤怒得连连嘶吼。

    霄霆担心误伤小九,便有意带绝灭魔王绕着关王坟奔走,绝灭魔王自然也是穷追不舍。

    不一刻两人已缠斗至关王坟背后,霄霆这才放下心来,觑准时机内力猛提,镇魔长刀怒斩绝灭魔王那断折的脖颈。

    绝灭魔王识得厉害,赶忙横刀一架,霄霆不待招式用老,早已腾身越过绝灭魔王上空,同时身躯一屈一伸,反手一刀疾刺绝灭魔王后心。

    绝灭魔王一来反应不及,二来动转不灵,却哪还能再有所因应?霄霆这一刀重重扎在他后心铠甲之上,无奈那铠甲太过坚韧,而镇魔长刀又钝头无锋,最终还是未能破甲而入。

    霄霆暗叫一声可惜,绝灭魔王却已浑若无事的半转过身,呼的一刀横斩过来。

    霄霆不敢硬接,仍旧以虚招相应,两人一进一退又拆了七八招,霄霆再次觑得破绽,抵隙一刀重重斩在绝灭魔王腰腹之间。

    这一次他学了乖,劈斩之处正是上下两片甲叶接合所在,本以为即便不能将对方腰斩也能让他受伤见红。

    孰料刀刃所向却是如中金铁,耳边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虎口也被震得发麻,险些把握不住刀柄。

    霄霆暗自心惊,险之又险的闪过绝灭魔王趁机劈来的一刀,一时却不知究竟该如何诛杀此魔。

    绝灭魔王岂容他想通关窍,悍然进犯之际纵声豪笑道:“本将全身刀枪不入,贼秃你今晚有败无胜,哈!”

    霄霆心忖对方莫不是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硬功?但转念间便已否定,只因此类硬功须得自小童身练起,而且一旦有了男女之事便自行破除,这绝灭魔王既然惯于采补,又怎可能身怀此类硬功?

    思索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绝灭魔王与小九的对话中,曾说伤在御武荒神谷君航掌下,而且伤势至今仍未痊愈,那这岂非他最大的破绽?

    霄霆一念及此,激战同时便用心观察绝灭魔王的行动,两人堪堪斗到百招以上,周围景物已尽遭摧折,连条石堆成的关王坟都未能幸免,灰粉飞溅中落得刮痕累累、好不狼藉。

    绝灭魔王久战不克,气力似乎也有所衰弱,而霄霆这阵已经觑出端倪,趁着绝灭魔王一招用老、大关刀收势不及,自己则抵隙直进,镇魔长刀疾厉如电,猛劈在对方后腰左侧。

    绝灭魔王雄躯一震,激痛之下抬腿反踢,霄霆闪身避过,转眼之间又卷土传来,刀锋重重扎在绝灭魔王方才受击的腰眼之上。

    这下绝灭魔王可撑不住了,喉中发出一声痛嘶,身躯也跟着猛的向前一倾。霄霆见状更加笃定,紧追不舍又是一刀斩落。

    孰料绝灭魔王拖在地上的大关刀此时霍地一掀,自下而上先要将他剖为两半。霄霆虽处变而不惊,腾身疾闪同时刀身再次中的,更痛得绝灭魔王嘶吼如雷。

    不过此魔倒也精乖,顺着疾退到关王坟左近,背靠坟包严阵以待。

    霄霆自知正面搏杀并无优势,只能暂缓强势进逼,横刀于胸怒目相向。

    这时雨已经停了,但气温反而越低,霄霆鼻中呼出阵阵白雾,绝灭魔王却并无半点喘息,甚至连胸口都没有丝毫起伏。

    霄霆禁不住冷汗直冒,全不知与自己对战的究竟是何等凶物,又到底是人还是鬼?

    绝灭魔王显然也没料到霄霆竟如此强悍,待了片刻方满含不忿的嘶吼道:“好贼秃,要不是本将先伤在谷老邪手里,凭你又能奈何得了我分毫?哼!什么地藏浮屠,看来也不过是些趁人之危的杂碎!”

    霄霆听他辱及师门,也不禁寒声道:“魔孽!今日你注定命丧于此,何必再多造口业!”

    绝灭魔王微微一顿,却是傲然道:“丧命?本将原本便没有性命,你又怎能取了去?”

    霄霆闻言一怔,只听他又嘿嘿笑道:“本将殒命沙场,早已伏尸千年,连首级都不知丢在了何处,纵然你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又如何杀掉一个死人?”

    霄霆本不相信世间有妖魔鬼怪,但听罢也只觉心底生寒,忍不住皱眉道:“听闻你曾经在三丈之外劈死一头老牛,这的确已非凡人所能达成,那今晚为何不曾见你故伎重施?”

    绝灭魔王哼声道:“贼秃好不糊涂,你又不是蠢牛木马,难道也会呆站着静等本将动手?”

    霄霆心下一宽,缓缓点头道:“你的刀法不差,但比我仍是略逊一筹,今晚镇魔长刀涤罪,送你重归幽冥。”

    他这一阵早将天佛涅槃玄劲提运至顶峰,随即伴着一声振聋发聩的金刚狮子吼,镇魔长刀绽放无边圣耀佛华,身形疾冲同时越限一刀怒劈向绝灭魔王。

    绝灭魔王早有防备,大关刀仍是举火燎天奋力一架,不过这一次此消彼长,浩瀚佛力终究压倒幽冥魔能。

    登时只听咔嚓暴响,大关刀当场断成两截,镇魔长刀势不可挡,自脖颈直斩进绝灭魔王的胸膛!

    绝灭魔王身遭重创,却仍不愿束手待毙,猛然提膝顶向霄霆下颌。

    此刻镇魔长刀还卡在他胸骨之中,霄霆一时拔之不出,只能被迫放开刀柄,避开膝顶之后脚步一滑一错,侧身挺肩狠狠撞在刀柄之上。

    这一撞之力何止千钧,镇魔长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锐鸣,更加深深贯入绝灭魔王的胸膛。

    绝灭魔王被撞得踉跄暴退,已被切断的喉管中模模糊糊的嘶吼道:“贼秃,今日就算我死,也要拉个垫背!”

    霄霆翟然一醒,瞬间冷汗淋漓而下,倏见绝灭魔王拔步直冲向关王坟前,自己又岂敢怠慢,同样咬牙疾追而上。

    绝灭魔王虽然身高腿长,但重伤之下愈发动转不灵,两人竟是差前错后来至那石碑前面。

    绝灭魔王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怪声,陡然拔出腰间佩剑,照着犹在昏迷的小九头顶斩落,可怜一名含苞待放的聪慧少女,便要在此魔剑下香消玉殒!

第0017章 绝灭其六

    千钧一发之刻,霄霆自忖别无他法,只能身形电射至小九面前,双膀较力望空一举,堪堪托住绝灭魔王持剑斩落的手腕。

    这一下两人纯粹是以气力相搏,饶是绝灭魔王此刻重伤在身,却依然大占优势。霄霆登时被压得腰身猛挫,虽然情知如此必难久持,却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小九丧命?

    绝灭魔王好似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并不出掌夹攻,而是双手齐按剑柄,势要以千钧之力将霄霆和小九一起剖为两半。

    双方僵持片刻,霄霆即便咬紧牙关,也只觉自身气力已到极限,全身筋骨喀喀作响,随时都可能摧折如糜。

    但他的双臂并未被绝灭魔王压下分毫,冷森森的剑刃始终远离小九头顶,伤不到她半根汗毛。

    忽然颈后传来温热的气息,却是小九虚弱的声音传来道:“大哥……大哥,你……你快让开,我不怕死,为了你……我……死也甘心。”

    霄霆闻言虎目中险些落下泪来,只是苦于竭力撑持而没法答她,小九却已经泪湿双颊,颤声哽咽道:“大哥……为了我不值得,我求你……放手吧。”

    霄霆胸中满溢悲悯,一股浩然正气瞬间鼓荡,蓦地再度冲破极限,天佛涅槃之力充斥四肢百骸,双臂竟而缓缓上举,逐渐将索命剑锋推离小九的头顶。

    绝灭魔王好似经历千百年中最不可思议之事,完全无法理解剑下的单薄身影为何还有这般余力,小九却直是喜出望外,泪水愈发在脸上恣肆,不过那更多的却是喜悦的泪水了。

    霄霆燃烧命元,真力不断提升,正在接近佛光罩顶之际,背后却陡来一道磅然厉掌!

    阴毒的掌力瞬间由背心激荡全身,霄霆顿觉五脏六腑如中巨杵,冲口一道血箭飙出三尺,再也支持不住的屈膝跪落!

    绝灭魔王趁机一剑斩下,霄霆左肩至胸口立刻筋骨摧折、血肉横飞,险些连一条左臂都被切下。

    绝灭魔王更不留情,大手一伸老鹰捉小鸡般将他提起,跟着又重重掼落在地上。

    霄霆再度鲜血狂喷,无论如何也挣扎不起,眼前只见一双花布绣鞋缓缓走近,熟悉的声音却用最陌生的语气说道:“大哥,实在对不住,但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

    霄霆竭力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面色冷漠的小九,目眦欲裂的道:“你……为何?!”

    小九淡淡的道:“大哥,我本来并没有打算对付你,可你实在太爱多管闲事,我也是为求自保,只好痛下杀手了。”

    霄霆脑中灵光一现,难以置信的道:“你……难道你才是……”

    小九点点头道:“没错,我才是‘绝灭’,至于无头将军,只不过是我炼制的傀尸。”

    霄霆心头巨震,双目圆睁的道:“你……你既然蛊惑村民拿童女献祭,那自己又为何要乔装成小九的模样?不……小九是个好姑娘,绝不会是‘绝灭’,你根本是一派胡言!”

    小九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神情,呵呵低笑道:“大哥这么信任我,难怪会被我偷袭,但我的确是‘绝灭’,神教创教十二神王之一,取你性命之人。”

    霄霆目光坚毅,缓缓摇头道:“不……小九先前绝非作伪,你这魔孽淫恶奸险,又岂如她那般纯真可亲?你……到底将小九怎么了?!”

    小九略一沉默,叹口气道:“死在爱慕你的人手里不好吗,为何偏要追根究底?”

    霄霆精神一振,咬牙厉喝道:“你果然不是小九,小九人在哪里?”

    小九低下头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道:“大哥你错了,我既是小九,又不是小九。”

    霄霆正自一怔,眼前却倏见无比诡异的一幕,小九的衣襟里竟探出一只苍白的手臂,随即露出一颗光秃秃的丑陋头颅!

    那头颅较之常人虽然小得多,却一样眉眼分明,口唇翕动间轻轻一笑道:“大哥,你看我是不是你熟悉的小九?”

    这句话的声音却与小九完全不同,霄霆全身一阵恶寒,瞠目结舌间只听那人悠悠的道:

    “大哥的直觉很准,先前你认识的可以算是真正的小九,但就在一刻之前,她已经变作我新鲜出炉的一具傀尸。可笑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早已被我附体,但在昏迷中丢掉性命,倒也不失为一种幸运。”

    眼见霄霆依旧震惊莫名,他索性又邪笑道:“小九这姑娘灵气逼人,可惜脑筋却不太灵光,一个人就敢跑来祭奠她那些姐妹。这送上门来的肥肉我岂会放过,轻而易举便将她制服,又要了她的身子。”

    “不过正因为她灵气丰沛,一时半刻却采补不尽,我不想打草惊蛇,索性便附体在她身上,也正好去那大关庄探查一番,看是否还有这等上佳货色。”

    “只可惜看来看去都是些庸俗蠢物,我自觉无趣,便故意惹恼关七,激得他安排小九献祭。本来一场好戏演罢,我也可以继续享用村民献上的童女,偏偏你这贼秃不识时务,又惹出这一场难缠是非。”

    “这鲜卑将军的傀尸日前遭谷老邪重创,非但自己不堪其用,更连带我这宿主也受了内伤。今日他又被你彻底捣毁,我索性便将小九炼作新的傀尸,凭她生前所显现的灵气,三年之后必不弱于群伦。”

    霄霆听他道出原委,一时直是痛心疾首,深悔自己为何不曾早些觉察小九的异状,将附体在她身上的万恶魔王杀除。

    那丑陋头颅的主人,也即真正的绝灭魔王,似乎也看穿了他的心思,径自跃下地来。

    只见他身高不足二尺,四肢唯右手略粗壮些,也正是凭此暗算霄霆。其他则完全萎缩,苍白的身体只在腰间围了一张布帛,原来是个极其畸形的侏儒。

    小九家境贫寒,日常穿着都是亡母的遗物,即便是那身花布衣裤,为求其使用长久,也刻意做得十分肥大,绝灭魔王紧贴她的身体,外表却看不出来。

    尤其绝灭魔王附体之后侵袭她之意识,令她浑然不觉身上有此异状,可怜一名无辜少女非但痛失贞洁性命,惨亡后竟连遗体都不得解脱!

    绝灭魔王回头看看眼神呆滞、垂手肃立的小九,分明骄傲的道:“人都有一死,连我也不例外,只有傀尸能永世长存,这样完美无瑕的作品,贼秃你懂得欣赏吗?”

    霄霆恨得咬碎钢牙,直欲将他生撕活裂、食肉寝皮,唯憾此刻重伤垂危,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绝灭魔王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举起右手招了招,那无头将军受到感应,径将长剑递给旁边的小九。

    小九生前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化傀之后却已脱胎换骨,便即伸手接过沉重的长剑。

    绝灭魔王看着她和霄霆,饶有兴味的道:“好了‘大哥’,就让你的小九妹子送你上路,这样想必你也能瞑目了。”

    霄霆眼见小九缓缓举起长剑,便要毫不留情将自己斩杀,心痛得真好似要滴出血来。

    正在万念俱灰之际,却陡听一声尖锐斥喝道:“小侏儒看打!”叱声中两道劲风破空袭至,分别袭向绝灭魔王双目。

    绝灭魔王虽惊而不乱,早见无头将军横身一挡,如一座铁塔般护在他面前,那两道劲风打在无头将军身上纷纷落地,却是两把柳叶飞刀。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登时心头猛震,随即只听绝灭魔王一声痛嘶,原来对方竟是声东击西,第三把柳叶飞刀无声无息的扎入了他的后颈。

    绝灭魔王大意之下身遭重创,当即一跤扑在小九腿上,小九虽然神智全无,却有自保本能,手起剑落中但闻绝灭魔王嘶声惨叫,丑陋的头颅带着满腔鲜血飞出,当场魂归幽冥!

第0018章 番外梦回

    “一言恩重降云霄,魔劫成尘感不销。未免初禅怯花影,梦回持偈谢灵箫。”——《已亥杂诗》【清·龚自珍】

    古都洛阳左近有一座忠武镇,得名自宋时的忠武鄂王岳飞岳鹏举,镇上有岳氏一门,即岳帅第三子岳霖之后。

    及至传承至本朝,岳氏一门声势渐衰,官场上已无人掌权,投闲置散做个逍遥富家翁罢了。

    其时正值阳春三月,天气已经转暖,岳府后花园的暖阁之中,但见一名中年美妇正倚窗独坐。

    端看这美妇面如满月,雍容富丽,一身宝蓝色织锦衫裙,外罩雪白的银狐裘,分明透出一派端庄娴雅之姿。

    如画中侍女般精致的眉眼中隐约可见几丝哀愁,中年美妇细细品过一盏香茗,又随手拿起旁边的一管玉箫,凑近唇边低徊吹奏,细听时却是一曲《凤凰台上忆吹箫》——

    “香冷金猊,被翻红浪,起来人未梳头。任宝奁闲掩,日上帘钩。生怕闲愁暗恨,多少事,欲说还休。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者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即难留。念武陵春晚,云锁重楼。记取楼前绿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更数,几段新愁。”

    曲调如怨如慕,如泣如诉,足见心中愁绪。须臾一曲吹罢,中年美妇搁下玉箫,恰听房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道:“小姐,中饭已经好了,给您端进来吗?”

    中年美妇舒展了一下身体,蔼然应答道:“端进来吧王妈,今儿我难得有些胃口,可别教我失望才好。”

    门外难掩欣喜的哎了一声,接着便见一身仆妇打扮的王妈推门而入,手里还提着一只红木食盒。

    这位王妈五十上下年纪,手脚甚是麻利,径将四样精致小菜排放在桌上,却是鸡油茄鲞、小炒肉、清蒸枸杞豆腐和灌汤黄鱼,配上一碟皮薄如纸的虾仁烧麦,最后又端出一大碗香气扑鼻的首乌老鸭汤。

    中年美妇禁不住食指大动,缓缓点头道:“不错,王妈的手艺毕竟靠得住,也只有你才能料准我的心思。”

    王妈得到她的夸赞,脸上的皱纹都快笑没了,得意洋洋的道:“那还用说,小姐打小就吃我老婆子做的菜,还有谁比我更了解小姐的胃口?小姐这些天心神不宁,饭也不好好吃,人都瘦了一圈,今天可得好好补补。”

    中年美妇为之莞尔,便招招手道:“王妈也来吃点吧,这么多我怎么吃得了。”

    王妈讪讪一笑,搓搓手道:“这不好吧,我是下人,怎么敢跟小姐同桌?”

    中年美妇哧的一笑道:“行啦行啦,还跟我装,犯得着么?”

    王妈看她开怀,自己也十分欢喜,索性听命坐在对面,拿起备用的筷子却不夹菜,只是憨笑着道:“小姐放心吧,少爷这次肯定能高中。”

    中年美妇停下饮食,饶有兴味的道:“怎么说?又是观音娘娘托梦告诉你的?”

    王妈脸上一红,信誓旦旦的道:“不是不是,上次是我搞错了,这次是文曲星老爷托的梦,千真万确说少爷中了状元。”

    中年美妇忍俊不禁的道:“成~那就借你吉言……其实我也明白,中状元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要霄儿这次平安回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妈点了点头,絮叨着道:“那当然是平安最重要,少爷才十二岁就中了解元,肯定是文曲星下凡。只不过上一次去京城的时候年纪太小,又赶上水土不服,不然也不会得那场大病,平白多等三年。”

    中年美妇嗯声道:“上一次是我太过苛刻了,若是听你的话派几个仆从跟随,想必事情不会发展到那种地步。”

    王妈一面劝她饮食,一面笑着道:“小姐也别太自责,这叫好事多磨,少爷必有后福。”

    中年美妇看看天色,喃喃自语道:“算算时日,霄儿这几天便该回来了。王妈你也准备准备,不管这次是不是榜上有名,总得好好犒劳犒劳这孩子才是。”

    王妈满口答应道:“那有什么问题,包在我老婆子身上。其实小姐表面上对少爷严厉,可哪个孩子不是当妈的心头肉?少爷心里明镜似的,肯定懂得小姐的苦心,所以小姐今后稍稍宽容一些也没啥。”

    中年美妇叹口气道:“世泽一去十几年,至今杳无音讯,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岂能撑得起局面?没奈何也只能寄望霄儿早些独立,即便不求光耀门楣,也守住这份家业。”

    王妈看她伤感,不禁心疼的道:“小姐可别胡思乱想,姑爷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回来跟您团聚,到时候一家三口团团圆圆,老爷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中年美妇颔首称是,不一刻用罢中饭,王妈收拾完便去了。

    中年美妇照例上床小憩,却只觉得心神不宁,好似将有什么大事发生,几番辗转终未睡得安稳。

    晚间华灯初上,中年美妇伏案执笔作画,但见画中男子丰神俊朗、仪表不俗,隐有一派飘然出尘之相,正是她离家多年的夫婿岳世泽。

    正自神游物外,柔情款款之际,耳边却隐约传来打斗和惨叫之声。中年美妇心中大惊,慌忙披衣打开房门,却见一条人影正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嘴里放声大叫道:“小姐快跑!有强盗!是杀人放火的强盗!”

    中年美妇听出那正是王妈的声音,愈发惊得魂不附体,此时倏听弓弦震响,紧接着一道利箭劲射而至,噗的一声穿透了王妈的咽喉。

    王妈喉中登时血涌如泉,猛的往前一冲便扑倒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中年美妇鞋面上溅了王妈的血迹,惊啊一声踉跄后退,泪眼迷蒙中只见一条奇异人影踏入院中。

    观其颈上居然生有两颗头颅,肩膊处更突出四条手臂,分别手握刀斧弓箭,看来正是他害了王妈的性命。

    双头怪人看到中年美妇,竟是颇有礼数的一躬身道:“神教创教神王‘碧落·黄泉’,见过岳夫人。”那“碧落”和“黄泉”却是两颗头颅分别所说,原来是一名连体共生的怪胎。

    中年美妇吓得几乎晕去,此时又见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和一名头角峥嵘的剑客紧随而入,那剑客一派飞扬跋扈之姿,睨视间咧嘴笑道:“不错,果然就是画儿上的‘采云’,也就是岳世泽的老婆了?”

    那老者似乎有些不满,抬手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记,那剑客登时吃痛的道:“老头子天聋地哑,手劲倒是不小,咳……神教创教神王‘狂飙’,还有这老头子,创教神王‘太上’,一起见过岳夫人。”

    中年美妇强自镇定,却仍是声音发抖的道:“什么……神教?你们这些……强盗,为什么要胡乱杀人?”

    那剑客耸耸肩道:“杀人?不过是些蝼蚁罢了,我们教主只想请岳夫人一叙,其他杀了便是。”

    中年美妇简直不能理解,娇躯剧颤间又见一名身材高大的虬髯汉子出现在场中,语调颇有些古怪的道:“都杀了,要不要一把火烧个干净?”

    那剑客白他一眼道:“波斯胡就会放火放火,也不怕把自己的胡子燎了?嘿嘿……岳夫人别怕,这也是本教创教神王之一,‘烈燹’是也。”

    中年美妇岂能不怕,想到阖家上下转眼间惨遭屠戮,一时几疑噩梦未醒,忽然间万念俱灰,返身便跑回房中。

    四名凶徒面面相觑,还是那老者举步跟进,定睛处却不由得大大一滞。

    但见中年美妇伏倒在桌旁,玉箫却已穿过心脏直透脊背,鲜血倾洒在身下的那幅画像上,好似点点桃花般凄艳夺目,曲终——又有谁闻?

第0019章 天机其一

    绝灭魔王授首之刻,无头将军同样猛的一震,随即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仰倒,全身上下冒出一团团浓重的黑气。

    本来坚逾金铁的躯体瞬间萎缩干瘪,直至都化为灰粉,只余朽烂的枯骨包裹在铠甲之中。

    但霄霆却无暇去看这凶物的异状,目光只落在那条飞奔而来的火红人影之上。云朵朵小心的将他搀起,看到他那翻卷开裂、血肉模糊的伤口,登时禁不住泪落如雨,绝美的面庞上也满是哀怨痛惜之色。

    霄霆兀自不敢相信,口中讷讷的道:“朵朵……你……怎会来此?”

    云朵朵还是首次听他呼唤自己的名字,欣慰之余哽咽着道:“谁叫你这混蛋从来都不会照顾自己,我一直放心不下,只好跟来了。”

    霄霆听出她鼻音甚重,显然风寒症还未痊愈,不禁怜惜的道:“没事,这点伤势于我不算什么,倒是你要多多保重身体,千万莫像那大夫说的落下病根儿。”

    云朵朵撇撇嘴道:“那老色鬼坏透了,借着诊病的名义对我动手动脚,可本姑娘又岂是吃素的,索性狠揍了他一顿,又把他的小金库洗劫一空,总要让他记住这个教训才好。”

    霄霆暗忖难怪她先前出手恁地阔绰,看来多半是经常做些“洗劫一空”的勾当,苦笑间摇摇头道:“对了朵朵,你刚才是如何前后同时发出暗器,连绝灭魔王都着了你的道?”

    云朵朵抿嘴轻笑道:“我那柄柳叶刀是缅铁打造,一向弹性极好,所以便用它作成一张弯弓,在远处勾动套索即可射出飞刀,而我自己早潜到那小侏儒身后,趁他得意忘形的时候照后脖子就是一刀。”

    霄霆听罢恍然一悟,钦佩之余又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那无头将军能在三丈外劈翻老牛,看来也是绝灭魔王在暗中作手,难怪先前不曾见他施展绝技。”

    云朵朵无心追究这些,只是关切的道:“你还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山下有我雇的马车,你要还是急着赶路,可以在车上疗伤。”

    霄霆暗赞她设想周到,忽然间却又神情一黯,转目望向旁边持剑呆立的小九。

    云朵朵在暗中显然也听到些许原委,见状不由得扁扁嘴道:“你这混蛋花心得很,才离开我一天就另结新欢,真是欠打。”

    霄霆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绝灭魔王先前说已经把小九炼成傀尸,那为何她没像无头将军那样彻底崩解,难不成还有办法救她?”

    云朵朵听得分明,却是哂然道:“人死不能复生,大罗金仙也没办法,那无头将军被你重创命脉,失去宿主之后自然崩解。至于这位小九姑娘才刚刚化傀,待会儿她灵气散尽,便是一具寻常尸体了。”

    霄霆又岂不知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但想到小九数刻之前还一片痴心,此时却已阴阳两隔、身化异物,音容笑貌宛在眼前,使得他痛悔惋惜之下竟不能释怀。

    云朵朵冷眼旁观,终是心下一软,便即掠去布置机关之处取回柳叶刀,手起刀落剖开绝灭魔王的无头尸身,又以刀尖剜出了他的心脏。

    霄霆看得暗暗皱眉,忍不住轻叹道:“这魔孽淫邪诡诈、罪恶滔天,我实在恨之入骨,但毕竟死者为大,倒不必这般侮辱他的尸身。”

    云朵朵小嘴一撇,鼻中轻哼道:“多蒙居士教诲,不过我可是一片好意,眼下只要你吃掉这颗心脏,便能成为他手下所有傀尸的主人,包括小九姑娘在内。”

    霄霆心头巨震,满面错愕的道:“此话当真?……朵朵你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云朵朵没好气的道:“女人就该头发长见识短么?本姑娘好歹久走江湖,难道不强似你这只会蹲在家里念经的居士?”

    霄霆吃了她的抢白,一时沉默不语,云朵朵美眸斜睨,又补充道:“当然傀尸就是傀尸,不会有任何思想意志,你可以借她的口说话,教她为你冲锋陷阵,但要让她还真心爱慕你,却是痴心妄想了。”

    霄霆依旧沉默,轻轻摸了摸小九的头顶,又细心的为她扣好衣襟。

    云朵朵担心小九暴起伤人,一直严阵以待,所幸小九似乎觉察到霄霆并无恶意,握剑的手稍微一紧便恢复松弛,但目光还是并无焦点。

    霄霆伫立片刻,伸出手掌道:“朵朵,给我吧。”

    云朵朵香腮一鼓,却也不好拒绝,赌气把那心脏丢在他手心里。

    霄霆目光中尽是不舍之意,随即却赫见他五指一合,竟将那心脏当场捏爆成一团血雾!

    云朵朵惊啊一声,无限讶异中只见霄霆双眼望天,涩声低语道:“任何人都无权操控别人的性命,无论对方是生还是死,这世上从来不需要傀尸,哪怕它们真的能永世长存。”

    云朵朵知道他伤心,想要劝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只落得无声一叹。

    冷夜荒坟前三条人影相对默立,却已是阴阳两重界限,唯憾生死无常、命危晨露,一切痴爱终将成空。

    次日一早关七带人上山拜谢山神慈悲,不料却被当场惊吓至疯癫,自此便混混噩噩,整日要么尖叫山神饶命,要么跪求小九宽谅,终其一生穷困潦倒,多年以后仍为村人笑柄。

    而与此同时,一位女英雄拼死搏杀无头将军、力保一方平安的传奇故事也开始流传,听闻此事者莫不啧啧称奇、击节赞赏,只是无人关注那女英雄的父亲七日后便离开大关庄,走时唯余两眼老泪纵横。

    太行山横亘帝国北疆,《列子》中谓之大形山,《淮南子》中谓之五行山,《隋书》中谓之母山,《太平寰宇记》中谓之女娲山,三晋大地号称表里山河,其中“河”即是黄河,而“山”便是太行山。

    时近正午,一辆马车奔驰在前往太行山的官道之上,车厢内的霄霆功行圆满,昨夜激战中所受的内外伤皆已痊复。

    睁眼处只见云朵朵正倚着车壁打盹,娇艳的脸上红扑扑的,别见海棠春睡的风情韵致。

    霄霆正要动手拆下左边肩膊处的绷带,云朵朵却似乎有所感应,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蓦地也睁开了眼睛。

    看到霄霆脸上露出的窘迫之色,她却是吐舌娇笑道:“唷~居士还要害羞呀,昨晚本姑娘帮你包扎时都看饱了,难道还差这一眼两眼吗?”

    霄霆暗自扶额,勉强正声道:“昨晚多谢照护,我如今已经大好了。”

    云朵朵眸子一眨,颇有些不信的道:“这么快?你不是骗我的吧?”

    霄霆方待开口,她已经哧的一笑道:“好了好了,妄语戒你要守,不过正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姑娘不亲眼看看可不放心。”

    她这厢大展豪放本色,霄霆也着实推拒不得,任由她老实不客气的拆下绷带。

    只见昨晚还惨不忍睹的伤处,如今竟果然再无半点伤痕,新生的肌肉展现出婴儿般的洁净,却又不失成年男子的筋结有力。

    云朵朵大为折服,不无艳羡的道:“真的全好了,看不出半点毛病……这便是那天佛涅槃**的妙用么?”

    霄霆微颔首道:“不错,而且还只是妙用之一。”

    云朵朵略一怔忡,蹙眉轻叹道:“任何好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要照你先前的说辞,那你不是只剩下两天寿命?”

    霄霆平静的道:“是,我的确死期在即,不过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杀掉魔教教主。”

    云朵朵内心中情意绵绵,一时直是柔肠百转,瞬间已经作出决定,双眼亮闪闪的看着霄霆,毫无忸怩的道:“霄霆,娶了我吧,我愿意嫁给你,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要嫁给你,此生绝不后悔。”

第0020章 天机其二

    绝色佳人倾诉爱意,一片痴情托付终身,霄霆毕竟是个正常的青年男子,当此温柔阵仗又岂能不心旌猛摇?

    然而想到自己毕竟命不久矣,却正如一瓢冷水浇头,霄霆只能硬起心肠,故意轻描淡写的道:“好了朵朵,你的心意我当然心知肚明,但咱们两人绝不可能长相厮守,所以又何必强求夫妻名分?”

    云朵朵似是一怔,随即俏脸飞红的道:“混蛋……下流,不要夫妻名分,难道你想吃白食不成?”

    霄霆直是啼笑皆非,摇摇头诚恳的道:“这是什么话,朵朵你冰清玉洁,未来必定会有一段好姻缘,我一个将死之人,怎能恣意染指于你,耽误你的终身?”

    云朵朵早有腹案,当下便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是我自己愿意的,终身托付给谁是我的自由,你只说娶不娶我。娶咱们就立刻拜堂,不娶我就拿刀抹脖子,反正被你这么羞辱,还不如死了好。”

    霄霆看她神情坚决,也不禁大为头痛,只好耐心劝解道:“我哪里羞辱你了,纯粹是为你着想而已,明知要守寡还往火坑里跳,你自己不懂珍惜青春年华,我却不能害你,否则必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云朵朵樱唇紧抿,忽地沉声道:“你是不是不信我会抹脖子?哼……真要逼死了我,你一样要下十八层地狱,到时候看你后不后悔。”

    她这厢紧握刀柄,好像立刻便要拔刀自刎,霄霆见状苦笑着道:“我只听过恶霸抢亲,却没见过女大王逼婚,今日真是大可眼界了。”

    云朵朵嘴角抽动,强自忍住笑意,仍是决绝的道:“少给我东拉西扯的,男子汉大丈夫这么不爽利,就问你一句话,到底娶不娶我?”

    霄霆虽然自认理智,这时可也禁不住心下感动,沉吟片刻终是轻叹道:“罢了,诛灭魔教教主之事耽搁不得,你便等我先完成天命,再回来跟你成亲可好?”

    云朵朵暗自一滞,秀眉紧蹙的道:“说得好听,你要是……回不来,我难道跟鬼成亲去?”

    霄霆一正色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完好无损的回来找你。”

    云朵朵一时默然,片刻方幽幽的道:“傻瓜……混蛋,怎地偏教我遇上你这命里的魔星?唉……你……你要敢骗我,我才不管先前答应过你什么,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抓你回来厮守到老。”

    霄霆郑重点头道:“妄语戒我要守,绝不会骗你。”

    云朵朵虽然伤感,闻言却是气笑不得,赏他一记白眼道:“你就不会换个说法?我耳朵都听出茧子啦。”

    一番谑语多少冲淡了离愁别绪,车厢中更显得暖意融融,午后终于到达太行山口。

    霄霆下车别过云朵朵,便举步踏上了最后的征程,唯余痴心一片的佳人翘首观望,直到爱郎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山间。

    霄霆循着路径走了一程,心中却忽然生出几丝异样,只见眼前的景物都似曾相识,竟像是一刻之前走过的旧路。

    诧异之下有心默记沿途特征,少时忽见前方一株老槐迎风兀立,正是先前所经过的标记。

    霄霆登时心头一凛,早听闻世间有奇门术数,能以山川风貌排布阵势,将人牢牢困在其中,若非寻得阵眼则绝难脱出。

    诗圣杜工部曾有诗云:“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江流石不传,遗恨失吞吴。”

    这一首《八阵图》讲的便是昔日刘玄德御驾亲征东吴,却惨遭陆伯言火烧连营七百里,幸得诸葛武侯于夔州排布八阵图,生生困住东吴数万精兵,才力保刘玄德回归白帝城,由此足见奇门阵法之厉害。

    深知此刻恐怕已陷进阵法迷障之中,霄霆便即停下脚步,细心观察周遭环境。

    所幸天佛涅槃**自具神效,使得他之六识远超常人,不一刻便觑出那株老槐鬼气森森,颇与周遭一切动静风物格格不入。

    霄霆心下有谱,拔步走上前去,果然愈接近那老槐,便愈觉心中烦恶难当。

    这一下他更加笃定这老槐便是阵眼,走到近处锵的一声拔出镇魔长刀,运足臂力照那老槐树干猛然劈斩而下。

    霎时只听咔嚓暴响,合抱粗的树干毕竟不敌长刀锋锐,当场齐中而断。

    随着半截树身哗啦啦倒落在地,眼前景象也蓦地为之一变,前方山路延伸而去,正是通向最终目标——残风之巅。

    霄霆舒了一口气,正待抖擞精神继续前行,不料此时身后却传来啪啪两声鼓掌,接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淡笑道:“不错,天佛涅槃**果然名不虚传,这阵势于你而言太过简陋了。”

    霄霆悚然一惊,回头望去之际更显错愕,只见眼前之人青衣小帽,布带皂靴,身形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容貌不老不少、不丑不俊,总之全身上下并无半点出奇之处,丢在人堆里任谁也不会去注意他。

    霄霆竭力回想,总算稍有眉目,原来此人正是载着他和云朵朵一路前来的那名车夫,暗生警惕之下神情紧绷的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布阵阻我去路?”

    那车夫微微一哂道:“还没有听出来吗?才不过几日时光,你便忘了风陵渡口之约?”

    霄霆为之一震,脱口惊咦道:“你是……先前载我渡河的那名船家?”

    那车夫点了点头,随手抹下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同时清咳一声道:“前次载你渡河,此次又载你入山,即便说我是你的同党也不算过分吧?”

    霄霆面沉似水,冷冷的道:“不敢当,那残害妇孺的‘神意’才是你的同党。我记得你曾说过,若再相见便告知我你的身份,如今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那车夫洒然一笑道:“我既然敢现身出来,便不怕泄露身份,咳……神教创教三尊,十二神王在内,‘天机’便是我了。”

    霄霆了然的道:“‘太上’已死,那你便是魔教的二号人物,的确够分量。”

    那车夫——天机魔王淡淡的道:“过奖了,只不过我受命阻止你侵扰教主,咱们两人之间可少不了要有一场生死对决。”

    霄霆微颔首道:“既然直接现身出来,便也无须多费唇舌,有何手段尽展吧。”

    天机魔王摆摆手道:“诶~一上来便打打杀杀未免有些无趣,咱们不妨先做个游戏如何?”

    霄霆闻言一怔,随即冷哼道:“我没有兴致做什么游戏,你若要动手便痛快动手,否则可休怪我不奉陪了。”

    天机魔王勾唇一笑道:“何必如此性急呢,你毕竟还有两天性命不是吗?”

    霄霆略一沉默,目光中隐现温柔的道:“哪怕只剩下一瞬时光,我也要跟值得陪伴之人度过,却不是与你这魔孽多费唇舌。”

    天机魔王摇了摇头,愈发循循善诱的道:“话不要说得太满,我这游戏的彩头你一定感兴趣,无论如何也要抢夺的。”

    霄霆哪里肯信,嗤之以鼻的道:“除非彩头是魔教教主的性命,否则敬谢不敏。”

    天机魔王神秘一笑,慢条斯理的道:“是吗?那你看这是何物?”

    说罢背在身后的左手一伸,掌中赫然握着一柄火红色刀鞘的柳叶刀,那正是云朵朵的佩刀!

    霄霆大大一滞,面色陡变的道:“你!——把她怎样了?!”

    天机魔王悠悠的道:“眼下还没有怎样,但如果你不想参与游戏,那我便不敢保证会怎样了。”

    霄霆一时直恨得咬碎钢牙,怒视片刻方无限愤懑的道:“掳人为质,威逼胁迫,这便是堂堂魔教二号人物的格调?”

    天机魔王不为所动,只是微笑道:“天命有归,机变如神,至于格调,何用之有?”

第0021章 天机前三

    眼见天机魔王行事毫无底线,霄霆虽然恨得双眼冒火,但毕竟悬心云朵朵的安危,只能忍气吞声的道:“好……你到底有什么名堂,痛快说出来吧。”

    天机魔王拊掌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你是同意参与游戏了,咳……那便听好游戏规则,我已于此地布下金、水、木、火、土五道阵势,你如果都能顺利闯过,之后自然会见到这把刀的主人。”

    霄霆眉头紧皱的道:“可以,我相信你并非食言而肥之人,但在我闯过关卡之前,你不能伤害朵朵。”

    天机魔王打个哈哈道:“那得看你闯关是否得力,倘若让我等得不耐,那什么结果都可能发生。”

    霄霆登时一滞,咬牙厉喝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天机魔王淡然道:“杀我并不难,而且只要你杀了我,便能直上残风之巅挑战教主,但这把刀的主人结果会怎样,你绝对想象不到。”

    霄霆被他拿住软肋,直是气恨欲狂,片刻方嘶哑的道:“魔孽……便容你猖狂一时!你那五道阵势究竟在何处,我定要将它们一一击破,捣毁如糜!”

    天机魔王目光斜睨,似笑非笑的道:“你身受天佛涅槃**加持,兼且心智过人,这等愚蠢问题怎能问得出口?”

    霄霆此刻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但转念间便已想通关窍,目光直盯向那棵被斩断的老槐。

    天机魔王微现赞许之色,缓缓点头道:“去吧,认真参与我的游戏,结果不会让你失望。”

    霄霆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径自去到那老槐近前察看,只见下面的树干已被蚀空,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孔洞。

    霄霆暗暗咬牙,终是攀住树干边缘跃入洞中,双手十指好似钢构一般挂住内壁,步步为营向下探索而去。

    天机魔王等待良久,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意,微颔首间背转过身扬长而去。

    霄霆下到几十丈深度才终于重新踏上实地,抬头只能看见微不足道的一丝光线,所幸他如今有夜视之能,早发现右前方有一条狭窄的甬道,于是打起十二分警惕,沿着甬道继续前行。

    约摸走了近百步路程,空间逐渐开阔起来,前方影影绰绰可见十几个人形兀立。

    霄霆心头一紧,拔出镇魔长刀悄然欺近,待看清时却不由得暗自哑然。

    原来那些人形虽与常人身量仿佛,却都是金属浇制的人俑,有的高冠朝服好似文臣,有的顶盔掼甲好似武将,还有的手握刀枪好似兵卒,各自都塑造的栩栩如生,并不逊于真人多少。

    霄霆暗暗称奇,看来这便是天机魔王所布的第一道阵势,金属人俑自然属金,而它们脚下所踏的方砖也闪耀金属光泽,自这一端到远端大概长有十丈,只不知这些人俑究竟是何名堂?

    思忖间忽然想到武林中有传言,少林派僧人出师之前必须通过木人巷试炼,而所谓木人巷便是由机关驱动的木偶镇守。

    这些木偶各怀绝技,非但不虞体力消耗,一招一式更无丝毫偏差,委实神奇得紧。

    看来天机魔王这道阵势多半与木人巷有其渊源,只不过人俑换做金属打造,更加结实耐用而已。

    霄霆暗自哂然,谅这些蠢钝死物只会墨守成规,又如何斗得过自己,满心不屑之下抬腿便向前直行过去。

    身形才越过最前面那尊背向自己、手握双鞭的将军俑,脚下便觉轻微一沉,耳边也听到轧轧轧的机枢转动之声。

    那将军俑的装束异常森严尊贵,这时蓦地双臂一交,两条钢鞭分别袭向霄霆肩头和胯部。

    这一下招数未见得如何精妙,但胜在势大力沉,霄霆自忖无须硬接,便待觑准方向往右前飞掠。

    孰料此时右边相邻的一尊文臣俑忽然剑光闪动,不偏不倚正刺向他小腹,势道之劲急更不弱于那将军俑。

    霄霆左右两路都被封死,没奈何继续挺身直进,早见一尊身形高大的卫士俑挥舞金瓜猛的砸下,呼呼风响刮得人面皮生疼。

    而与此同时,左边斜刺里另一尊卫士俑也金瓜疾出,却是向霄霆的脊背砸落。

    霄霆大意之下陷入重围,咬牙间锵的一声拔出镇魔长刀,一式苏秦背剑格挡背后金瓜。

    霎时巨力袭来,只听当的一声巨响,霄霆顿觉虎口剧痛,险些长刀脱手。不过他毕竟艺高人胆大,借着这金瓜一砸的余力,矮身顺势向前一滑。

    前面的金瓜堪堪擦着他的鼻尖掠过,霄霆却仍觉眼前一黑,胸中烦恶之下差点一跤坐倒。

    可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见三尊人俑一同发动,右边稍远处的骑兵俑丈二长戟突刺咽喉,正前方面对的步兵俑一刀直进猛插胸口,左边另一尊文臣俑则剑扫下盘,三尊人俑配合无间,已成绝杀之势。

    霄霆此时才感觉到这阵势的可怕之处,人俑的攻击环环相扣,步步都将他逼入死局,金属之身刀枪不入,机关动能更远超人力。自己攻则无法杀敌,守则力有不逮,只得不断格挡闪避,以求觅得生路。

    于是只见霄霆长刀疾出,硬生生挡下长戟突刺,借机飘退同时步踏迷踪,险险避过长剑断腿之危。

    但正面那一刀却已无暇应付,嗤啦声响中刀锋透衣而过,万幸只是擦破油皮,并未真正受伤。

    不过饶是如此,霄霆仍旧惊出一身冷汗,方自文臣俑和步兵俑中间钻出,左右两边又闻金刃破风。

    左边仍是一尊手持长戟的骑兵俑,右边则是一尊横握大斧的先锋俑,一刺一劈莫不蕴含开山裂石之力。

    霄霆岂敢硬接,觑准空档猛一蹬地向前跃出,雄伟身姿堪比鹰翔长空,恰好穿过长戟与大斧中间的空隙。

    可也就在此时,前面竟呼的一声飞来一只斗大的流星锤,那么凑巧正砸向霄霆的脑门。

    这一下显然是算准了霄霆的应对之策,就好像他主动凑上去挨这一锤,倘若真被砸个正着,他必定要当场落得脑浆迸裂。

    霄霆此刻身在半空之中,已经没有办法闪躲避让,无奈之下只得横刀全力封出。

    霎时只听砰然巨震入耳,霄霆连闯险阻之下毕竟气力不济,而对方这一锤又实在太过猛恶,虎口破裂之下镇魔长刀竟而脱手飞出。

    霄霆惊怒交集,落地之后赶紧猛一提气,径直向长刀坠落的方向追去。

    此刻他手无寸铁,更加凶险万分,但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面前却又见一支长戟和一柄大斧齐齐攻至。

    霄霆心念电转,避让之后故意略一顿挫,果然随即便听霹雳震响,一只流星锤由中间破空而来。

    霄霆心下一宽,看来这阵势虽然神妙,但毕竟还是死物,只要有了应对经验,便不愁破除关卡。

    他这厢信心猛增,偏头闪过流星锤,又贴地一滚欺近过去,恰自挥出流星锤的牙将俑脚下拾回镇魔长刀。

    这时候前面的人俑已经所剩无几,霄霆镇魔长刀在手,愈发无所畏惧,叮当连串爆响中径自两名士卒俑的双枪夹击下脱身,迎面又是一尊最开始所见的将军俑。

    只不过这尊将军俑手中所握并非钢鞭,而是一对熟铜锏,异常高大的身形自然透出一派威压之姿,双锏自上而下轰然砸落,狂猛霸戾之势直欲将霄霆砸成肉饼。

    霄霆百忙间闪让不及,只能横过长刀全力封架,顿时又听铿锵巨鸣响彻周遭。

    霄霆双手虎口见血,膝盖也禁不住一弯,隐约竟觉刀身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裂响。

    但眼下他也无暇细究,趁势脚步一错自双锏下脱身,直窜出丈许才稳住身形。

    眼前终于再无人俑,霄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汗湿重衫,此关当真是过得万分惊险。

第0022章 天机其四

    自愧大意间调匀气息,霄霆继续持刀前行,才走了约摸有几十步距离,眼前便见到一片波光粼粼,原来是一方极其宽阔的水池。

    心知这便是第二道阵势,霄霆不敢掉以轻心,便步步为营缓缓趋近过去。

    刚来至水池前丈许之处,便闻到明显的酸呛气味,激得霄霆呼吸困难,无奈也只得暂时闭住呼吸。

    近处细看才见水色略显灰黄,上面勉强还算得上清澈,下面则是一片混浊,完全看不出水深究竟多少。

    霄霆暗暗皱眉,虽说自己水性尚可,但这一池酸水如此诡怪,恐怕极具毒腐之性。

    为求验证心中猜想,霄霆索性扯下一片衣角,小心浸入水面之下,果然只听一阵异响,丝丝白烟中衣料已被腐蚀殆尽。

    霄霆的眉头愈发皱紧,这水池一眼望去足有近十丈光景,强行飞渡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水池上方和两边的甬道内壁都十分光滑,显然经过刻意打磨,即便霄霆身怀壁虎游墙功的绝技,也断断攀不过去。

    霄霆左思右想,委实一筹莫展,只觉这方水池根本就是一处死局,是天机魔王对自己的刻意刁难。

    尤其想到那厮躲在暗中,极有可能还满脸嘲讽的表情,霄霆更不由得怒火炽燃,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

    不过无论心中如何发狠,毕竟都于事无补,霄霆出道以来虽然劫难重重,却从未像此刻一般沮丧,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不断折磨着内心,简直就要把他当场逼疯。

    离开水池边又徘徊数刻,霄霆已经想得头昏脑胀,正自胸中如堵、几欲呕血之际,一个念头忽然跳了出来。

    眼下何不知难而退,毕竟自己时日无多,怎能为了云朵朵的安危,耽误诛杀魔教教主的重任?

    霄霆一念及此,不由得心头猛震,想起云朵朵对自己一片深情厚谊,此次遇险更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倘若自己不顾她的安危,就此扬长而去,那又与禽兽何异?

    满心自责之下再难压抑情绪,霄霆登时弯腰呕出一口鲜血,本来已经混沌不堪的脑海中竟忽然一清,便似日出之刻的第一缕阳光,生生撬开了暗夜沉重的大门。

    其实方才通过人俑阵势之时,霄霆心中便已隐约有所联想,只因那些人俑形态各异,恰与棋子一一对应。

    持双锏的将军俑为红帅,持双鞭的将军俑为黑将,持刀的步兵俑为红兵,持枪的士卒俑为黑卒。

    持金瓜的卫士俑为士,持剑的文臣俑为相,持戟的骑兵俑为马,持斧的先锋俑为车,持流星锤的牙将俑为炮。

    双方各类棋子一应不缺,绝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只不过既然已经通过阵势,霄霆一心营救云朵朵,这点联想便也抛诸脑后。

    可此时前路阻绝,他猛然又回想起来,天机魔王为人精细,不会无缘无故作此安排,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机关,有待自己解开?

    思忖间疾步返回人俑阵势,仔细观望间更加笃定,原来人俑额头上都有一处细小的圆形标记,其中十一尊是黑色,另外六尊则是红色,正好分开相同造型棋子。

    霄霆面前的红帅孤悬本方,麾下一车一炮镇守河界,二马一兵已渡河冲锋陷阵。

    对面黑将则有双士双相牢牢拱卫,后备双车蓄势待发,前锋马炮包围红车,一对黑卒竟已突入九宫,随时可将红帅扑杀。

    霄霆看罢也为红帅捏把冷汗,脑海中隐约记得这部残局,情急间却是想不起来。

    正不由得暗暗咒骂天机魔王之际,却忽然又豁然开朗,脱口振声道:“对了!这是《梦入神机谱》中的‘兵机在手’!”

    霄霆幼承庭训、饱读诗书,一向博闻强识、涉猎颇丰,此时既有方向,不一刻便将棋谱推演完毕。只不过人俑兀立如桓,却又该如何推动棋子,印证心中所想?

    霄霆沉思半晌,终于有所决断,当下便提气一跃,直向红车扑去。

    这时他对人俑的行动已有心得,闪转腾挪间避开黑炮和黑马的夹攻,接着一蹬红车挥来的大斧,直接跃上人俑头顶。

    脚下的人俑猛的向下一顿,随即牵动棋盘导轨,红车直趋向对方底线。

    而原处的黑相则慢慢下沉,恰好被红车替代位置,正是起手一着——车七进五,杀黑相。

    此刻红车已形成将军之势,果然只见中线黑士自动斜移下方挡住红车,正是一着士五退四。

    霄霆这下更无犹疑,便依照棋谱继续施为,马二进四换得黑方车八平六,马九进七换得黑方将九进一。

    这时黑方九宫内人俑密布,霄霆身陷重围之中,愈发被迫得险象环生。

    所幸下一招炮三平五临近河界,他正好借势跃出,而黑方则还以相五退三,先前杀敌的红车遭到击杀,同样沉入棋盘下方。

    霄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先躲过红兵刀锋,又跃上红马头顶,马七退五换得黑方将五平四。

    之后原地跃起落下,马五退七又换得黑方将四平五,如此一来形成双马夹攻,步步为营陷黑将于必死之局。

    局势既然已经布成,便合该图穷匕见,霄霆奋起余力,点足跃上红兵头顶,兵六平五炮击黑将。

    黑方还以相三进五阻挡,但毕竟已是回天乏术,霄霆脚下再顿,兵五进一击杀黑相,刀锋直指黑将面前。

    此刻黑将无论进退横移,皆难逃一双红马击杀,霄霆心中咚咚乱跳,一瞬间好似漫长得令人绝望。

    万幸紧接着便见黑将向下一挫,缓缓沉入棋盘下方,而与此同时,水池方向也隐约传来机枢转动之声。

    霄霆如释重负,腾身直向水池掠去,或许是因为残局已破,剩余的人俑都不再发动攻击,倒省下些许麻烦。

    来到水池边打眼望去,只见十根细长条柱露出水面,却不知是何等材质,居然不畏池水腐蚀。

    十根条柱并非直线排列,露出水面的高度也有不同。霄霆双眉紧锁,暗自计算行进路线,几番绸缪终于成竹在胸,当下便运起轻功,跃上距离最近的一根条柱。

    万没想到方才踏上柱顶,他便觉得脚下微微一沉,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随即只听轧轧轧的机枢转动声重新响起,所有条柱都开始下沉,步调竟是出奇的一致。

    须知霄霆先前的计算皆是基于条柱初始高度,而这时随着条柱下沉,其中一些原本高度不足的转眼便要消失不见,导致计算结果完全错误,最后必将葬身池中!

    霄霆想到天机魔王如此穷尽心智引人入彀,一时直是恨火冲天,胸中猛然激起一股戾气,当下并不返回重新计算,而是脑中急速转动,纵跃同时重新拟定路径。

    条柱下沉速度极快,等霄霆跃上第四根条柱顶端,原本算定的第六根早已沉入水面之下。

    此刻霄霆身处水池中央,倘若反应不及,当真是进则无路,退则无门。所幸他毕竟心智过人,行进中已觑出另一条险路,同时暗中积蓄力量。此刻便不去管原定的第五根条柱,而是凝元聚气奋身一跃,堪堪正踏上第八根条柱顶端。

    只不过这一下毕竟是勉为其难,霄霆一个趔趄,竭尽全力才稳住身形,再看时第九根条柱正要沉入水面之下,而距离对岸最近的第十根条柱也只剩下短短一截!

    霄霆早有腹案,镇魔长刀脱手大力掷出,堪堪正嵌入第九根条柱顶端。

    而他则点足跃上刀柄,借力扑向第十根条柱,同时袍袖一挥,重新将镇魔长刀卷入手中。

    此时第十根条柱已与水面持平,霄霆脚下轻轻一点,险之又险的跃上对岸。

    再看时非但鞋底已被蚀穿,连镇魔长刀锋端都冒出丝丝白烟,生生被池水浸脱一层!

第0023章 天机其五

    眼见镇魔长刀受损,霄霆直是痛怒交集,慌忙扯下一大幅衣袖,勉强将刀身上的池水拭去。

    此时却见原本钝重无锋的刀头反而多出几分尖锐,内里的刀身颜色也略有不同,隐约散发出慑人心魄的寒芒。

    霄霆见状一时错愕,直觉出镇魔长刀之中尚有隐秘,只不过眼下却无暇仔细思考。

    水池中的条柱皆已隐没不见,便想回头也是痴人说梦,霄霆只能横下一条心,摈弃一切杂念,继续沿着甬道向前走去。

    这条甬道本来还算宽阔,但走得一程却觉逐渐收窄,霄霆心下起疑,细看时才发觉四周缠绕着越来越厚的藤蔓。

    这藤蔓干枯僵死,全没半点生机,但霄霆想起下一道阵势正是属木,不由得便紧绷起来。

    正自双目炯炯盯视前路之际,身后却忽然隐现异状,霄霆这时的灵觉远胜常人,心念动处早已拧腰转背,镇魔长刀猛的劈斩而出。

    果然正如他所预料,眼前只见一道黑影拍至,恰被镇魔长刀斩个正着。

    不过斩击之处却是如中败革,那黑影倏忽一退,原来竟是一条异常粗壮的藤蔓。

    这藤蔓自甬道地下伸出,行动甚是迅捷,稍一退后便又卷土重来,只不过这次它已无须偷袭,呼呼风响中气势更增数倍。

    霄霆全然不知这是何等妖物,只能一面闪避一面挥刀阻击,可恨那藤蔓坚韧非常,任他卯足气力也难伤其分毫。

    所幸那藤蔓攻势虽猛,招数却只有一卷一拍而已,霄霆身具顶尖修为,倒不虞被它所伤。

    如此缠斗片刻,霄霆逐步退往甬道深处,正在暗忖这木属阵势未免偏弱,身后便陡觉劲风呼啸。

    百忙间偏头一闪,只见另一条几乎相同的藤蔓拍在地上,顿时激起一片沙土扬尘,可见这一击力道之强。

    霄霆暗自心惊,转瞬已处于两条藤蔓夹击之下,但他依旧未落下风,打定主意且战且退,料想必能脱出生天。

    可这一次他却想错了,才退得十几步光景,左右忽见黑影晃动,竟又是两条藤蔓加入战局。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此刻四条藤蔓拍击翻卷已成合围之势,霄霆被困在其中疲于应付,初现左支右绌之相。

    这一来他才醒悟,原来对方竟是请君入瓮,先示弱引诱他不断深入,最后才聚力一举扑杀。

    尤其这些藤蔓层出不穷,全不知后面还有多少,霄霆禁不住暗暗叫苦,缠斗中一时不慎,肩头已被一条藤蔓甩过。

    那藤蔓之上密布细小倒刺,霄霆肩上立刻便被刺得鲜血淋漓,咬紧牙关才没痛哼出声。

    孰料又撑持片刻,肩上竟传来麻痒之感,霄霆心知这是中毒的迹象,骇然之下更不迟疑,奋起余力挥刀猛劈,顿将一条藤蔓迫开数尺。

    如此一来阵势稍现空隙,霄霆借机鱼跃而出,向着来路飞身退去。

    他身上藏有师门秘制解毒丹,本待先忍一时之辱,待毒患解除再谋雪耻。可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周围那些看似枯死的细小藤蔓,这时居然也都活动起来,不断缠向霄霆身上,阻挡他的退避之路。

    霄霆心头火起,镇魔长刀挥舞似雪片一般,幸好这些细小藤蔓并不如先前那四条怪藤坚韧,锋刃过处立刻摧折如糜。

    但饶是如此,却架不住蜂拥而上、前仆后继,霄霆肩上麻痒愈甚,心中也更生焦躁。

    正在步伐受阻之际,那四条怪藤也已衔尾追上,霄霆暗骂一声难缠,忽然间灵机一动,向腰间革囊中摸出火刀火石,嚓的一声撞击爆出一大片火星。

    那缠来的细小藤蔓立刻被点燃,忙不迭的纷纷退却。这些细小藤蔓干枯脆弱,本是极好的引火材料,这一下一传十、十传百,立刻烧成一片火海。

    霄霆见状暗叫痛快,趁机飞速飘退,须臾早退到先前那水池岸边。

    还来不及喘匀一口气,霄霆已自撕开肩头衣衫,接着取出解毒丹,一半内服一半外敷,这解毒丹颇具神效,他肩上的麻痒之感顿时减弱不少。

    霄霆正稍觉安慰,眼前却见黑影晃动,赫然是那四条怪藤。这下可由不得他大大一滞,本以为这些怪藤既有阵势,便不会擅离职守,孰料它们竟似跗骨之蛆,生生追到了此地来。

    霄霆心下气急,只得勉力拿起镇魔长刀,重新与四条怪藤激斗。水池岸边较之甬道之内地势开阔,他便有意游走闪避,不教四条怪藤再形成合围之势。

    只是这四条怪藤极其粗壮硬实,点滴火星溅在它们身上绝难引燃,倒不能像先前那般火攻制胜。

    霄霆心念连转,忽然想到那池水连镇魔长刀都能腐蚀,想必这四条怪藤更加不在话下,于是有意将战局引至水池岸边,欲图觑机将怪藤推入水中毁灭。

    不想四条怪藤狡猾之极,非但不肯靠近水池,反而利用霄霆以身作饵的当口,重新四下里包围过来,这样霄霆前后皆成死路,想要脱出更加难如登天。

    眼看这一局有败无胜,霄霆不由得暗自喟然,早已浮现的一个念头也更加坚决。

    暗颂一声天佛赦罪,倏见霄霆趁着横身一跃,镇魔长刀齐柄没入水池之中,划出一道烟雾缭绕的水花。

    遭到池水腐蚀的刀身白烟滚滚,但此刻的镇魔长刀已经成为最可怕的利器,霄霆心中满溢悲憾,携裹池水的刀芒如闪电划过,登时将左近的一条怪藤齐根削断!

    那怪藤收势不住,整个儿砸进水池之中,当场落得湮灭无痕。

    剩余三条怪藤识得厉害,慌忙便想逃窜,但霄霆岂容它们如愿,刀芒过处又是嚓的一声,跟着将第二条怪藤也踢进水池。

    最后两条怪藤如临末日,狼突豕奔间慌不择路,竟而堪堪撞在一处。

    霄霆觑得分明,暴喝声中贴地一斩,两条怪藤便即齐齐断裂,掉在地上之后兀自扭动不已。

    霄霆对这妖物着实恨之入骨,又哪有半点留情,呼呼两脚又都踢入水池之中。

    可叹四条怪藤先前还耀武扬威,俨然胜券在握,此刻却不约而同都作了水底波臣。

    霄霆于绝境之中反败为胜,心中也自颇觉快意,但想到镇魔长刀因此而毁,又顿时憾恨得几欲吐血。

    满怀哀伤的凝目望去,定睛处却禁不住轻咦一声,一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镇魔长刀虽然被池水抹消一层,内里却反而露出精光闪烁的刀身,而且竟全然不畏池水腐蚀。

    尤其刀锋之处寒芒凛冽,正是锋芒毕露、锐利无双,再不复先前那内敛朴拙的气质。

    霄霆惊诧片刻,只觉心头砰砰直跳,浑不知是该欢喜还是惋惜。

    不过毕竟眼前难关已破,肩上的毒患也大略解除,霄霆并无太多余暇感怀,便即收刀入鞘,大步流星向甬道深处挺进。

    原本阻路的细小藤蔓已经焚烧殆尽,但不知是否还有那等怪藤,所以霄霆仍旧不敢掉以轻心。

    一直到走出里许光景,甬道逐渐变得开阔,似乎又是一处阵势所在,他才终于稍稍放松。

    深吸一口气又走出十几步,似乎已来至甬道尽头,外面是一处更大的空间,隐约还有稀薄的天光投下。

    霄霆心中暗生警惕,小心移到边缘观望,待看清时却不由得当场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面前乃是一处巨大的深坑,深坑中央赫然有一株高逾十丈的妖异古藤,如先前那四条怪藤一般的触臂自古藤身上旁逸斜出,粗略看去竟不下百条之多,兀自还在不停的摇摆扭动。

    而古藤本体则更加粗壮,正面竟露出一张血盆大口,周围散布无数野物的枯骨,看来正是被它以触臂卷食之后的遗骸——这分明竟是一条上古遗存的噬魂妖藤!

第0024章 天机其六

    霄霆骤见噬魂妖藤的诡谲情状,骇异之余更生烦恶,险些当场呕出一口胆汁。

    这时又见蜿蜒向上至天光来源的一只触臂迅速缩回,其中赫然卷着一只体型肥大的梅花鹿。

    梅花鹿犹在奋力挣扎,却已经于事无补,那触臂径将它送至噬魂妖藤口边,随即只见一条血红长舌卷出,将梅花鹿整只吞入巨口之中。

    霄霆背上冷汗直流,先前只是四条触臂便让他穷于应付,如今再碰上这罕世妖物,却又该如何应对才好?

    正自满心惶惑之际,噬魂妖藤却已有所觉察,蓦地七八条触臂一同向他卷来。

    霄霆瞬间已有决断,觑准时机点足跃上一根触臂,脚下一错牢牢卡住。

    随即只见他快刀连环劈斩,刀锋纵横间光华乱闪,顿将三条夹攻而来的触臂都一分为二。

    镇魔长刀恢复本来面目,原本便锋锐异常,此刻其上还浸染些许池水,愈发所向披靡,眨眼间只剩下那条被霄霆卡住的触臂得以幸免,却也本能的向来处缩去。

    霄霆正中下怀,此时又有数条触臂合围而来,但在镇魔长刀之下又岂能讨得了便宜,早被霄霆眼疾手快纷纷削断。

    正自胆气勃发、信心猛增之际,不料脚下的触臂却猛的一甩,堪堪甩向噬魂妖藤口边。

    霄霆分心应对来袭的触臂,下盘终究有些欠稳,这一下猝不及防,身形呼的一声被甩飞出去,径直投向噬魂妖藤的血盆大口。

    噬魂妖藤显然恨绝了他,血红长舌再度飞卷而出,便要当场将他一举吞灭。

    霄霆虽处变而不惊,只因他早已抱定擒贼先擒王的心思,此时双眼觑准噬魂妖藤卷来的长舌,沉声怒喝中镇魔长刀一记霹雳怒斩而出。

    霎时只听嚓的一声,噬魂妖藤的长舌已被镇魔长刀划断,同时喷溅出一大蓬秽臭之极的汁液。

    霄霆虽然极力闪避,左边手背和耳后却仍溅上了些许汁液,立刻疼痛钻心。

    但此刻更凄惨的却是噬魂妖藤,断舌之痛激得它通体一缩,全身触臂都颤抖不已。

    霄霆趁它无暇他顾,早已运起绝顶身法,步踏触臂层层叠升,不一刻便跃上对面坑顶。

    回头望去只见噬魂妖藤犹在翻卷挣扎,霄霆也不由得一阵后怕,若非自己手握镇魔长刀这等绝世利器,如此恐怖妖物却怎能斗它得过?

    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霄霆顾不得再理会噬魂妖藤,转身只见又是一条甬道出现在面前,憎恶之余只能强压恨火,继续拔步前行。

    这条甬道比先前那条要宽阔许多,足够十数人并肩同行,霄霆走在其中恍惚竟生出错觉,好像并非甬道变宽,而是自己身形缩小而已。

    摇了摇头赶紧驱除这荒唐的念想,霄霆这才觉察脚下的地面温度正在逐渐升高,甚至颇有些烫热之意,看来距离那火属阵势已经不远。

    又走了一段路程,连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霄霆身受天佛涅盘**加持,虽然精力源源不绝,却并非不畏寒暑,同样被热得汗水淋漓。

    忽然前方出现一条巨大身影,小山一般的躯体将整条甬道堵得严严实实,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只见它长颈巨目,窄鼻阔口,身上披着厚重的鳞甲,两条粗如梁柱的巨腿屈在身前,满含敌意的瞪着自己。

    霄霆暗自心惊,端看这异兽形如蜥蜴,但如此巨大的蜥蜴漫说从未见过,便连听都不曾听过。

    正在瞠目结舌之际,却见那巨蜥两腿一撑,蓦地抬起巨大的头颅,竟似要向他扑击过来。

    霄霆岂敢怠慢,稍稍退后横刀严阵以待,却见那巨蜥鼻中喷出两道热气,紧接着便阔口一张,轰然爆响中一片焚天烈焰立刻席卷而至。

    霄霆倏觉热浪临身,心中早有因应之法,便即双足蹬地猛的向后一跃。

    可他毕竟还是低估了这火焰的凶猛,霎时灼烈之气劈面而来,不仅烘得他几欲窒息,连胸前衣衫都被当场引燃。

    踉跄暴退出足有丈许光景,霄霆才勉强拿住身形,但脑中仍是一片昏眩。

    才动手扑灭胸前的火焰,却见那巨蜥双足疾速爬动,陡然欺进之际又是一道炽焰烈光喷涌而出。

    霄霆吃亏在前,哪敢再掉以轻心,只得返身走避,险之又险躲过这一击。

    但那巨蜥仍是穷追不舍,口中烈火不断喷出,好似全没穷尽。

    自然之力终非人力所能抗衡,正是火之炎上、无物不焚,霄霆再次被迫得夺路而逃,一时直是瘪透了心。

    万幸方窜出百步开外,身后便传来清晰的哗啦一声,那巨蜥嘶声痛叫,毕竟停下了追击的脚步。霄霆回头望去,待看清时立刻心下一宽。

    原来那巨蜥身上竟牢牢箍着一只精钢环套,上面有粗大的链条延伸出去,却不知被锁在何方。此时链条已经扯得笔直,那巨蜥再难前进分毫,只余干瞪眼而已。

    霄霆继续仔细观察,只恨那巨蜥体型太过硕大,想要通过别无他法,唯有正面突破火焰阻挡。

    正在眉头紧皱、思索对策之际,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怪声,霄霆诧异之下觑目看清,登时忍不住暗暗叫苦。

    原来那是几十条噬魂妖藤的触臂,正蜿蜒翻卷着围杀过来,霄霆前有强敌、后有追兵,霎时已深陷绝境之中。

    生死存亡之刻,霄霆急中生智,霎那间把心一狠,脚下奋力一蹬,猛窜向那巨蜥肚腹之下。

    那巨蜥怒吼如雷,一口烈焰照直喷落下来,霄霆暗叫一声佛祖保佑,镇魔长刀往后一背,堪堪遮住头颈要害。

    霎时烈焰透体而过,霄霆全身衣履尽被点燃,万幸镇魔长刀不畏火炙,头颈要害得保无虞。

    霄霆强忍全身火炙之苦,贴地滚在那巨蜥肚腹之下,顺势扑灭了大半火焰。

    但那巨蜥竟然也非蠢钝,当即四腿齐屈,巨硕躯体轰然压下,便要将霄霆压成肉饼。

    霄霆对此却是早有预料,强忍痛楚间凝聚毕生功力,镇魔长刀向上猛的纵切而过。

    那巨蜥虽然身披鳞甲,肚腹却属柔软,立刻便被切开一条巨大的伤口,激痛之下身形剧烈一抖,下压之势也稍有迟滞。

    霄霆溅了一身污血,反而更激起满腹戾气,刀锋过处顿将伤口又扩开数尺,随即竟是不由分说,闪身一头扎进那巨蜥开裂的肚腹之中。

    那巨蜥疼得连连嘶吼,却偏偏奈何不了霄霆分毫,此刻噬魂妖藤的触臂恰好扑近过来,察觉面前有一头巨大的猎物,竟是激发本能的贪食之性,不断往那巨蜥身上缠绕。

    那巨蜥岂肯束手待毙,口中怒焰疾喷,立刻将多条触臂引燃。

    孰料这更激起了噬魂妖藤的凶性,触臂源源不断而来,紧紧缠绕住那巨蜥的身体,使尽全身力气向外拖去。

    这双方皆为罕世妖物,先前又都伤在霄霆手里,此刻凶顽本性爆发,反而互成角力之势。

    霄霆则强忍巨蜥肚腹中的恶臭气味,牢牢把住它的血肉不放,权且坐山观虎斗。

    噬魂妖藤的触臂密生倒刺,上面毒性委实不浅,那巨蜥逐渐遭到麻痹,挣扎也愈显无力。

    噬魂妖藤鼓起余勇,近百条触臂一同使力,不一刻终于听得咔嚓巨响入耳,锁着那巨蜥的链条竟被它当场扯断。

    那巨蜥此刻已被麻翻在地,任由噬魂妖藤的触臂将它缓缓拖走,霄霆可不想跟它一起去祭噬魂妖藤的五脏庙,刀锋过处又向侧面开出一条口子,接着手足并用钻了出来。

    噬魂妖藤捕到了巨大猎物,倒不再苛求霄霆这点零嘴,霄霆跌跌撞撞自那巨蜥背上爬过,最后顺着它的尾巴溜下地来。

    回头再看这喷火巨兽瘫软如泥,一路被噬魂妖藤拖走享用,心中也直是感慨莫名。

第0025章 天机其七

    稍稍镇定心神,霄霆继续沿着甬道前进,不一刻便来至那断裂的链条尽头。

    原来链条是被扣在一座异常厚重的青铜门之上,青铜门原本关得严严实实,此刻却已在噬魂妖藤的巨力扯动下拉开一道缝隙。

    霄霆暗呼侥幸,端看这青铜门厚重如斯,单凭他一人之力又岂能撼动分毫?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此行绝不会无功而返。

    他这厢抖擞精神,闪身便进入青铜门中,疾步又飞奔出数十丈光景,面前却赫见夯土挡道,这竟然是一条不折不扣的死路!

    霄霆大大一滞,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掌在夯土上拍了拍,沉闷的响声再次证明内里全无中空,的确是实墙无疑。

    霄霆还不死心,索性擎起镇魔长刀,照着夯土墙全力劈落。砰然闷响中手腕震得生疼,夯土墙上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几番出生入死,一路过关斩将,到头来竟是如此。霄霆心中悲恨交集,不由得眼冒金星,蹬蹬蹬连退数步,险些一跤坐倒。

    不过失态只是片刻,霄霆究竟并非常人,勉强镇定间心念连转,此前经历不断跃入脑海。

    水属阵势的关窍在于解开人俑棋局,木属阵势的关窍在于利用腐毒池水,而火属阵势的关窍在于引动噬魂妖藤。

    所有阵势的关窍都在于前一道阵势,恰好暗合五行相生之理,依次为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

    如此看来倘若眼前这堵坚不可摧的夯土墙便是土之阵势,那它的关窍想必还在前一道火之阵势。

    霄霆越想越觉有理,便即转身原路返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那青铜门前。

    先在背面仔细观察了片刻,却并无发现任何异状,霄霆暗暗提醒自己不可灰心,又转到正面再看,不一刻终于寻摸到蛛丝马迹。

    原来那青铜门开有两扇,上面的花纹几乎完全对称,只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有所区别。

    左边一扇镌刻有一只麒麟神兽,麒麟乃上古六神之一,又名勾陈,位居中央,权司戊日,正好对应戊己土位。

    而右边一扇则独留方框,内中排着一个略小的方形,细看时才发现这方形由七块碎板拼成,共是两大一中两小五块三角板,再加上一块菱形板和一块方形板。

    霄霆对这物事却不陌生,知道七块碎板合称为七巧,又名唐图,随意排列组合便可拼成诸般图形,称得上千变万化、其乐无穷,一向是孩童玩耍益智的佳品。

    霄霆略一思索便知其理,看来须得用这七巧拼出麒麟图形,与左边形成对称,才有可能解开机关。

    他幼时早将这游戏琢磨尽兴,拼出麒麟图形本来不在话下。但此刻七巧被限制在方框之中,下面又联结机关枢纽,只能于此狭小范围内推动,如何安排拼接顺序便要额外多费些心思。

    所幸霄霆生有夙慧、心智过人,暗自排演片刻便已豁然开朗,当下举手推动七巧横移竖转,几番来回置换终于将图形拼成。

    麒麟头部归位之刻,青铜门内立刻传来一连串牵引撞击之声,机括传动沿着墙壁远去,随即拉动链条绞转,耳边只听轰隆闷响,似乎有什么重物正在被绞起。

    霄霆精神猛振,拔步向甬道深处赶去,定睛处果然见到那夯土墙正离地抬升而起。

    点头之余更不迟疑,霄霆便即猫腰自夯土墙下钻过,心中也同时大感快慰。

    尤其想到天机魔王的五行阵势都已破解,转眼便能再见到云朵朵,霄霆更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握紧镇魔长刀疾速向前奔去。

    孰料才跨出几步,脚下便忽觉一沉,咔嗒声响中机关顿启,身后的夯土墙竟是轰隆一声照直砸落下来,径将回头之路封死!

    霄霆大吃一惊,此时又见甬道壁上销器激发,密如疾雨的箭矢直向他周身射到。

    霄霆暗骂一声,一面以夜战八方藏刀式格挡,一面步步为营向甬道尽头移动。

    孰料耳边忽然又听得响声如雷,原来是前面另一道夯土墙缓缓降下,转眼便要将甬道尽头封闭,如此一来霄霆进则无路、退则无门,必定被困死在甬道之中。

    霄霆急红了眼,霎那间早有决断,当下只管挥刀护住前后要害,同时迅若闪电般扑向那夯土墙。

    这一下顾此失彼,他肩臀左臂立刻连中箭矢,顿时麻痒难当。

    心知箭上喂有剧毒,但霄霆此刻也无暇理会,仍是奋起全力疾奔至那夯土墙前。觑准时机脚下一蹬,恰似离弦之箭般由墙下钻过,毫厘之间险些被压成齑粉。

    伏在地上剧烈喘息片刻,霄霆才忍痛拔出身上的箭矢,又取出解毒丹内服外敷。

    不一刻麻痒之感渐消,霄霆终于走出甬道,眼前赫然是一座极其宽阔的墓室。

    整间墓室三丈见方,上面覆有穹顶,最高处也有三丈。

    墓室里面空空荡荡,只在正中央放了一只石棺,这石棺异常厚重,周围布有烛台,透出一股森森鬼气。

    霄霆暗暗皱眉,绕着墓室仔细探查了一圈,原来这墓室全是由夯土浇筑,四面全无出口,想必这才是土属阵势的核心。

    霄霆看来看去,终是牢牢盯住那石棺,倘若这墓室真有出口,必定是着落在此处。

    心知天机魔王狡猾残毒,霄霆便打起全副精神,小心靠近那石棺察看。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鼻中也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霄霆忆起《发冢志异》中曾记载有一妖物名曰血尸,更不由得全身紧绷起来。

    尽了最大努力压下心中疑惧,霄霆怀着十二分警惕缓缓推开石棺盖板。

    本来蓄势待发的镇魔长刀忽然顿住,瞪大的双眼几欲夺眶而出,紧接着啊呀一声大叫,仰身一跤跌翻在地,噗的喷出一大口鲜血!

    霄霆脑海中一片昏乱,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颤抖着又向石棺内一望。

    绝色佳人原本健康红润的面庞,此刻已经煞白如纸,原本脉脉含情的眼眸,此刻也已经毫无光彩,小巧的瑶鼻中则已经气息断绝。

    她的手腕和足踝上都被割开一条伤口,四肢以铜钉牢牢钉在石棺底部,流出的鲜血已将石棺底部浸透。

    这个过程虽不算长,但总也有一两个时辰,她就躺在那里,等着心上人解救,最终却只等来死亡。

    霄霆全身剧颤,只恨自己为何心力不足、武力不济,直到这时才闯过五行阵势?

    那每一时每一刻的退却拖延,都伴随着每一点每一滴的鲜血流失,直至希望彻底化为绝望,一缕芳魂飘飘渺渺往生轮回!

    石棺周围的烛台不知何时自动亮了起来,幽绿色的火光照在云朵朵苍白的躯体上,愈发显得凄惨无比。

    霄霆痛得肝肠寸断,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镇魔长刀当啷一声跌在地上,却再无半点力气拾起。

    穹顶上响起扑簌簌的声音,不断有细沙从边缘落下,地面上的沙土越积越厚,逐渐已埋到霄霆的膝盖,可他却并无任何抽身之意,只是深情的凝望着云朵朵。

    忽然之间,耳边似乎听到镇魔长刀的悲鸣,脑海中更响起《妙色王求法偈》的咒音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痴迷的目光逐渐恢复清明,霄霆俯身自沙土中拽出镇魔长刀,随后拔起钉住云朵朵的四根铜钉,满怀怜惜的将她揽入怀中。

    云朵朵流出的血液并未积存在棺中,而是渗入石棺底部,足见下面另有洞天。

    镇魔长刀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切开棺底夹层,一对有缘无份、阴阳永隔的恋人,就此紧密相依,一同跃入未知的地底深处。

第0026章 天机其八

    或许是这一路闯关经历了太多诡谲妖异,所以当霄霆抱着云朵朵攀上地面,再次看到天边落日的金色余晖时,心中竟生出一种犹在幻梦的错觉。

    好像一切都显得不够真实,一切都会在醒来后恢复原样。但怀中佳人冰冷的躯体毕竟还是让他认清了现实,哪怕她现在看起来更像在熟睡一般。

    霄霆轻轻放下云朵朵,身后已传来沉稳而闲适的脚步声,意料中之人分明语带戏谑的道:“天命者也会动情吗?”

    霄霆缓缓起身,回望天机魔王,声音沙哑的道:“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伤害朵朵?”

    天机魔王耸了耸肩,不以为然的道:“我早已说过,若你闯关不力,害我失去耐心,那什么结果都可能发生。”

    霄霆悲恨莫名,嘶声怒吼道:“混账!——你从来没打算放过她,是不是?!”

    天机魔王略一沉默,这才笑道:“你说对了,因为我从来没打算你能通过阵势,但你却给了我惊喜,多年未有的惊喜。”

    霄霆目光中的怒火直欲焚遍九天十地,天机魔王却又轻描淡写的道:“其实你应该感激我,先前你没给她的东西,我却在她临终前给她了,而且给了很多。”

    眼见霄霆为之错愕,他索性微微一笑道:“一开始她很紧张,完全不能放松,多亏我悉心教导、循循善诱,毕竟还是让她乖乖奉献了全部。呵……不愧是冰清玉洁的绝色佳人,只可惜你却无福消受。”

    他这每字每句都好像尖锥般攒刺着霄霆的心房,无边的忿怒已非语言可以形容,扭曲至变形的面庞直似森罗恶鬼,镇魔长刀霍地指向天机魔王,咬紧的牙关里一字一迸的道:“你!罪!无!可!赦!”

    话音方落,倏见霄霆拔空而起,满腔绝顶恨意汇集全身真元雄力,盖世刀芒倏忽暴涨三尺有余,猎猎刀风刮得周遭乱流狂涌,弥天盖地向天机魔王当头斩落!

    镇魔长刀逼命之刻,却见天机魔王负手而立,全没半分因应之意,意态悠闲之极。

    而就在此时,陡听半空中的霄霆惨然闷哼,直似断线风筝般俯冲跌落在地,口中鲜血不停溢出,血色却已经化作乌黑!

    天机魔王看着一时挣扎不起的霄霆,似笑非笑的道:“意外吗?愤怒吗?哈……这是海外飞鱼岛的翳魔草剧毒,斩业老秃的解毒丹不会有任何效果,所以你等不到油尽灯枯,马上便可以去见佛祖了。”

    霄霆竭力抬起头来,无限愤恨的紧盯着天机魔王,眦裂的眼角却已经开始流出乌黑的脓血。

    天机魔王见状呵呵一笑道:“你想知道是什么时候中毒的?还记得石棺旁边的蜡烛吗?那绿色火焰的蜡烛?”

    霄霆的双耳和口鼻之中也流出黑血,只听天机魔王悠悠的道:“本来如果你真心爱她,愿意陪她死在墓室里,我还会敬佩你情深义重。可惜斩业老秃的弟子毕竟翻脸无情,如今这结局显然更适合你。”

    霄霆连心里都好像都被绞出血来,蓦地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嚎叫。

    天机魔王智珠在握,缓步走近同时带着残忍的笑意道:“想杀我吗?想给她报仇吗?但你自问能办到吗?呵……天命者,不过尔尔。”

    霄霆这时直似一只垂死的野兽,忽然只见他仰天狂吼如雷,随即竟是骈指如戟,直挺挺刺入自己的心口!

    天机魔王见状也暗生骇异,禁不住咂咂嘴道:“哦?不愿意死在我手里,非要自行了断是吗?”

    霄霆颤抖着伸出手指,径自抿入口中,顿时一抹无比强烈的生命色彩竟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天机魔王觑得分明,正自大为错愕,却陡见霄霆撑地扑起,嘶声厉喝声中一刀奔雷突刺,正中他左胸要害。

    然而预料中刀锋透体、鲜血喷溅的景象却并未出现,天机魔王只是被震退数步,犹自难以置信的道:“你!——怎会?”

    霄霆志在必得的一刀无功而返,同样惊异莫名,一咬牙横刀再斩天机魔王颈项。天机魔王此刻已经镇定心神,便即双手齐出擒向刀锋。

    霄霆见他如此托大,更恨得咬碎钢牙,霎那间真力猛提,刀上再增三分余劲,誓要将这万恶魔孽斩杀。

    电光石火间两方交接,却听砰的一声闷响,镇魔长刀竟是被天机魔王徒手擒住。

    霄霆大吃一惊,晃眼才看清天机魔王手掌隐泛金光,行动间手指关节喀喇作响,原来是一双用西方异金打造的机关手套。

    天机魔王一招出其不意,紧接着猛起一脚踢向霄霆下盘,霄霆岂肯示弱,同样抬腿奋力反踢。

    两人正面一撞,天机魔王浑若无事,霄霆却只觉如中金铁,连小腿骨都险些被撞断,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天机魔王得势不让人,擒住刀身之处一股巨力袭来,霄霆顿觉把握不住刀柄。闪念间便顺手放开镇魔长刀,随即抵隙欺身直进,狠狠一肘顶向天机魔王下颌。

    天机魔王不敢怠慢,赶忙偏头一让,这一下心神微分,霄霆趁势横肩撞去,正中他右边胸口。

    天机魔王一个趔趄,霄霆跟着倏起掌刀,照着他臂弯猛力切下。这一下本来足可废掉对方一条手臂,无奈斩击之处同样坚韧无匹,反而震得霄霆掌缘生疼。

    所幸天机魔王也关节一酸,手上力量顿减,霄霆抓住这转瞬之机,闪电般重新握住刀柄,径将镇魔长刀夺回。

    两人身形乍分,只见霄霆横刀于胸,怒视天机魔王之际满含戾烈的道:“好硬实的护身宝甲,好奸巧的无耻魔孽!你这身宝甲虽厚,却还及不上你的脸皮!”

    天机魔王并未动怒,随手除下外面衣袍,露出一身金光闪闪的柔软甲胄,同时淡淡的道:“承蒙夸奖,其实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的脸皮厚还是城墙厚。”

    霄霆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霎那间又恨得几欲吐血。天机魔王则愈发淡然道:“过分的憎恶只会让人失去理智,我早已断绝七情六欲,修成八风不动,或许相比于你,我才更像佛门中人。”

    霄霆恨声一啐,难抑激怒的道:“一派胡言!佛祖教导众生放弃私情私欲,是为修得善缘果报。似你这等万恶罪徒,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也配称佛门中人?”

    天机魔王摆了摆手,不以为然的道:“佛祖教导众生不要有分别心,你又何必执着于善恶?何况说到私情私欲,呵……试问若非我侵犯了你最爱的人,你又岂会这般恨我入骨,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霄霆听他一味诡辩,又看到不远处云朵朵的遗体,想到这痴心爱恋之人惨遭凌辱虐杀,又如何能压下满腔狂怒,当即嘶吼道:“佛祖的境界不是我能企及,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送你去见佛祖!”

    天机魔王连连摇头,分明哂然道:“修佛之人无法企及佛祖,那也算理所当然,可是连效法佛祖的意愿都没有,便太过自欺欺人了。”

    霄霆双目喷火,无限凄怆的道:“自欺欺人又如何?!今日便是满天神佛都来阻我,便是注定沉沦红尘劫数,我也一定要取你首级!”

    天机魔王见他便要扑上,忽地一正色道:“且慢——我自信翳魔草之毒中原无人能解,你究竟又是如何办到?”

    霄霆依旧悲愤的道:“佛祖能知一切过去未来之事,待会儿你见到他,便自己去问吧!”

    天机魔王登时一滞,终于自嘲一笑道:“罢了,那便让我看看,身负天命的佛门异数,能否制造出更多惊喜。”

    霄霆镇魔长刀平举,刀锋直指天机魔王咽喉,咬牙切齿的道:“天器涤罪,赦我杀生!”

第0027章 天机其九

    自打走出地藏浮屠,从未像此刻这般杀意炽燃,霄霆觑准天机魔王头颈之间并无金甲遮挡,怒喝声中刀如灭天狱龙,出于九幽冥府,带着无边煞气劈斩而来。

    天机魔王识得厉害,掌中忽然多出一对金刚杵,杵身之上满铸密宗铭文,又镶嵌红绿宝石。两端五股合成十波罗蜜,中有怒、笑、骂三佛头,广具威猛法力。

    天机魔王双杵一交,恰似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登时震得人心神剧颤,尽显须弥帝释之威。

    霄霆强抑满心烦恶,镇魔长刀堪堪劈中双杵中央,激起一阵铿锵巨鸣。而天机魔王身躯傲挺,竟是半步未退。

    起手一招势均力敌,双方更不多做试探,霄霆已经恨绝了天机魔王,刀锋纵横间尽展平生所学,招招不离对方头颈要害。

    天机魔王则沉着以对,双杵交加严守门户,往往觑机反攻都满蕴金刚断业之力。

    不觉间三十招拼过,霄霆虽然攻势锋锐无匹,却难破天机魔王金甲屏障,正是处处掣肘,纵然占尽上风也伤不得对方分毫。他胸中更加愤怒难当,血红的双眼也瞪如铜铃一般,早非天佛之力所持法相。

    天机魔王冷眼旁观,心中自有盘算,趁机又嘲讽道:“你可知为何伤不了我?不是因为涤罪天器不够锋利,而是因为你凡心入魔。自古佛魔不两立,你早与涤罪天器离心离德,又怎能发挥它之威力?”

    霄霆倏忽想起先前在墓室中镇魔长刀的悲鸣,不由得心头猛震,天机魔王则愈显轻藐的道:“如今我手持密宗传世法器,你却一身恶业昭彰,你我两人究竟谁才是魔、谁又是佛,你可还能分得清楚?”

    霄霆脑海中一阵昏乱,再听那金刚杵声声雷鸣,霎那间只觉头疼欲裂,忍不住纵声狂吼,刀法也逐渐变得散乱无章。

    天机魔王暗中冷笑,蓦地聚起全身功力,双杵轮转连环交击,中间竟不留半丝空隙。

    霄霆被迫横刀格挡,登时只听一串铿锵爆响,镇魔长刀连遭轰击,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天机魔王更不容情,双杵倏成钳绞之势,猛的夹住镇魔长刀,霄霆本能的用力一夺,天机魔王则顺势上下一错。

    镇魔长刀之上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尖锐嘶鸣,紧接着竟然喀嚓一声,当场齐中断为两截!

    霄霆再没想到师门恩赐的涤罪天器会就此损毁,惊骇、忿怒、痛惜、愧悔等诸般情绪同袭心头,霎时神为之夺。

    天机魔王趁势抢攻,双杵堪堪正中霄霆双肩,霄霆只觉一股大力轰至,身形被冲得离地而起,半空中一口怒血飞溅,直飙出三尺开外!

    啪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手里余下的半截镇魔长刀也当场磕飞,霄霆全身筋骨都好像被摔散,肩头尤其剧痛攻心,连臂膀都抬不起来。

    天机魔王缓步走近,哂笑间淡淡的道:“涤罪天器已毁,你的天命也到此为止,还有什么遗言吗?”

    霄霆兀自不敢相信,目光散乱中喃喃自语道:“怎会……怎会如此?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

    天机魔王摇了摇头,俨似怜悯的道:“‘佛魔互易,命运轮转,天器必毁,神教千秋’——如今命运的轮盘已经被拨动,本教的千秋大业不会再被你斩断,‘神意’一番辛苦擘画,也算功德圆满了。”

    霄霆忆起当日在孟津渡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一阵激痛,片刻方喑哑的道:“那婴儿的性命的确无法挽回,但即便涤罪天器出现瑕疵,凭你又怎能毁得了它?”

    天机魔王悠悠的道:“忘记这一路上的经历了吗?你虽然屡次侥幸过关,最终逃得一条性命,但涤罪天器先后遭遇金击、水浸、木腐、火炙、土销,尤其褪尽质朴恢复本来面目,已经注定刚则易折。”

    眼见霄霆目瞪口呆,他索性又冷哂道:“及至方才一战,你被七情六欲蒙蔽,深陷怨恨之中不能自拔,如此又怎还能驱动涤罪天器?”

    霄霆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而天机魔王说罢一番原委,似乎也颇觉舒畅,蓦地神情一肃,金刚杵指向霄霆头顶,玉振金声的道:“看吧!——现在我才是佛,而你是罪孽深重的魔,还要再垂死挣扎吗?”

    霄霆身躯剧颤,片刻方手肘撑地艰难爬起,此刻他全身衣履破碎脏污,又兼血迹遍布,长发散乱披下,面容苍白如地狱饿鬼,再无半分先前的庄严浩然之姿。

    天机魔王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你还想跟我斗?”

    霄霆目光冷冽,沉缓的道:“你说得不错,你现在是佛,而我是魔,但那又如何?”

    天机魔王微微一滞,随即淡笑道:“佛法降魔,天经地义,你今日注定丧命于此,这便是结局。”

    霄霆摇了摇头,冷冷的道:“佛魔互易,命运轮转,天器虽毁,汝教必亡——纵我成魔,此心不渝。”

    眼前之人摇摇欲倒,分明已经不堪一击,但他身上那一派前所未见的凛冽之气,却让天机魔王禁不住心底生寒,顿了顿方哂然道:“如此夸口,自信何来?”

    霄霆垂手而立,一字一顿的道:“若有胆量,何妨一试?”

    天机魔王心生犹疑,但转念间又自嘲不已,当下微颔首道:“勇气可嘉,那我便送你最后一程。”

    话音方落,早见天机魔王闪身欺近,双杵势如雷霆震怒,带着刺耳嗡鸣奔袭而来,不及霎眼间只听噗的一声,已同时戳进霄霆的胸膛!

    最后一点犹疑也瞬间烟消云散,天机魔王嘴角正漾起一丝笑纹——此时却倏见霄霆抬起双臂,两手成爪中间一合,恰似一把铁钳合拢,紧紧掐住了他的咽喉。

    天机魔王顿觉呼吸困难,百忙中掌下再施雄力,金刚杵竟是透体而过,自霄霆背后破出两个血洞!

    鲜血狂涌之中,霄霆却似毫无所觉,双手反而越掐越紧,脸上神情也一派淡漠,更透出一种绝顶冷煞。

    咽喉要害被制,即便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出,天机魔王一张脸憋得通红,勉强提起膝盖猛撞霄霆小腹。

    然而霄霆依旧不加理会,好像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属于他似的,任何痛楚都已经与他毫无关系。

    天机魔王开始双眼翻白,四肢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舌头也伸出老长。

    霄霆左手掐住他的咽喉,右手握拳轰然击落,正中他左边肩胛。

    这一拳中蕴含的怒火实非笔墨可以形容,霎时只听喀喇一声,连金甲都无法阻止拳劲,天机魔王立刻骨断筋折,口中也发出一声痛嘶。

    霄霆并不迟疑,又是一拳猛击在天机魔王右肩,天机魔王两肩齐废,剧痛之下竟而当场晕死过去。

    霄霆全无收手之意,拳风呼啸中狠狠打在天机魔王的胸膛、小腹、两胯、双腿,直把他全身捣毁如糜。

    天机魔王真正痛得死去活来,口中也鲜血狂喷,最终随着霄霆放开左手,他也似风中落叶般颓然软倒,再难动弹分毫。

    眼中尽是不甘之意,只听天机魔王嘶哑的声音道:“你……怎可能……不可能!”

    霄霆冷冷的看着他,分明轻蔑的道:“这句话我方才也曾说过,但结局注定你败我胜,你既然非要我成魔,便该有与魔共舞的觉悟。”

    天机魔王感受他气质的变化,不禁苦笑道:“是了……我和‘神意’处心积虑将你栽培成魔,最终却是作法自毙,看来果真天命难违。但你如今已无涤罪天器,即便上了残风之巅,又如何击败教主?”

    霄霆神色渐冷,右手五指缓缓合拢,口中森然道:“以佛克魔既成痴妄,那便唯有以魔克魔,此生我已别无所求,唯与他共赴无间。”

第0028章 天机其十

    决绝一语说罢,冷眼望向天机魔王,只听霄霆沉声道:“魔孽,还有什么遗言吗?”

    天机魔王吞了一口吐沫,艰难的道:“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你究竟是如何解除剧毒,又如何生出这等可怖力量?”

    霄霆略一沉默,终是冷着脸道:“我心中生来有三滴天佛圣血,服下之后可以祛痾化伤,辟易万毒,乃至脱胎换骨、起死回生,也正因为这特异体质,我才能修成天佛涅盘**,承接天命诛灭群魔。”

    天机魔王面现迷惘之色,喃喃自语道:“天佛圣血?起死回生?不可能……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佛圣血,你休要扯谎。”

    霄霆哂然道:“妄语戒我要守,你自己孤陋寡闻,却不必胡乱忖度。”

    天机魔王蓦地想起什么似的,脱口惊咦道:“你!——你说是三滴?生来心中便有三滴‘天佛圣血’?”

    霄霆微感讶异,皱着眉头道:“三滴,那又如何?”

    天机魔王双眼大睁,忽然爆出一阵狂笑,好似是遇上了什么再滑稽也不过的事情,竟然生生笑出了眼泪。

    霄霆的眉头皱得更紧,眼看天机魔王狂笑个不住,终是忍不住沉喝道:“有何好笑?”

    天机魔王胸口起伏,兀自嘶声大笑道:“妙极,妙极!斩业老秃这步棋当真是妙不可言!哈……这世上岂有什么‘天佛圣血’?天命者啊天命者,你心中只有九窍心血,独属于魔族皇脉的九窍心血!”

    霄霆大大一滞,难掩激怒的道:“混账!魔族万恶不赦,你竟敢诬陷于我?!”

    天机魔王哈哈笑道:“诬陷?有必要吗?这九窍心血的秘密的确少有人知,但我便是其中的一个,你是魔,生来就是。”

    霄霆愈发恼怒,上前踏住天机魔王的胸口道:“收回你的话,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天机魔王嘿嘿笑道:“你既已成魔,又何必纠结出身?斩业老秃早已算定以魔克魔,可惜毕竟功亏一篑。”

    他说罢径将目光移向断裂的镇魔长刀,伴着口中连连冷笑,脸上也尽是嘲讽之色。

    霄霆终是忍无可忍,伸手拿起半截镇魔长刀,刀锋过处力透金甲,登时将天机魔王一双手腕和足踝尽数割破。

    天机魔王失声惨哼,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目光里也满是怨毒之意。

    霄霆则咬牙冷哼道:“你加诸朵朵身上的痛苦,自己不妨也体验一番,只是她临终前还有希望,你却只有死路一条。”

    说罢再不理会烂泥一般摊在地上的天机魔王,便即返身抱起云朵朵的遗体,向着山谷外大步而去。

    夜已深沉,秋风寒凉,树林之中多出一座荒坟,坟前立有一面简陋的石碑,只见上面书写道:“爱妻云朵朵之墓,罪人霄霆敬立。”

    石碑之旁霄霆默然独立,脑海中都是数日来与云朵朵相处的点点滴滴,她的英姿飒爽、热烈如火,她的娇嗔戏语、柔情似水,一颦一笑莫不萦绕心头、深刻骨髓。

    恍惚中竟觉得墓里的佳人已然复活,就那样半是欢喜半是伤感的来到他面前,黑宝石般的眸子里满蕴深情,火热的娇躯径直投入他怀里,情不自禁的相拥点燃潜藏心底的痴恋,在一夕幻梦中夙愿得偿。

    清晨早露犹浓,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林,霄霆由数日来从未体验过的睡眠中悠悠醒转,目光正落在那熟悉的窈窕人影之上,一时却分不清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

    面前的佳人只着单衣,见他醒来忍不住玉颊泛红,伸出柔荑递过一卷衣物,同时难掩羞涩的道:“大懒虫,衣服都给你补好了,再不起来可要换你着凉啦。”

    霄霆依旧发懵,片刻方喃喃的道:“朵朵……你是真的朵朵?那昨晚……我不是在做梦?”

    云朵朵低垂螓首,佯嗔着道:“我就是我,哪有什么真的假的?哼……欺负了人想不认账,就拿做梦搪塞?”

    霄霆终于有所醒悟,蓦地爬起身来,不由分说便将云朵朵拥入怀中,喜极而泣的道:“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可是怎么会……那魔孽怎么可能会放过你?”

    云朵朵同样珠泪盈睫,却是细语呢喃着道:“我是没死,可你要再这么拼了命的勒我,我就真要死啦。”

    霄霆轻啊一声,连忙放开她的娇躯道:“对不住,是我失态了……你快穿好衣服,免得着凉。”说罢脸上已是一片烫热,而云朵朵又岂非羞不可抑?

    须臾两人默默穿着齐整,还是霄霆讷讷的道:“昨晚……昨晚我无话可说,朵朵你要如何惩罚我都行。”

    云朵朵小小的白了他一眼,抿嘴羞笑道:“说得好听,那我罚你一直陪着我,一步都不许离开我,你能答应么?”

    霄霆似是一滞,无奈讪讪的道:“朵朵你知道,我身负天命,必须先诛灭魔教教主。”

    云朵朵并未意外,顿了顿方轻叹道:“我知道你没有退路,可你的涤罪天器已断,根本奈何不了魔教教主,继续勉为其难注定没有结果,那又是何苦来哉?”

    霄霆摇了摇头,满含坚定的道:“即便我只剩下一口气,也决不容魔教教主继续为祸苍生,因为那是只有我才能承接的天命。涤罪天器虽断,天命却未终了,我没有任何选择,只有将这条路走到底。”

    云朵朵凝望着他,口中幽幽的道:“为什么非要看重虚无缥缈的所谓天命呢?咱们两人自此双宿双栖,我陪你快快乐乐度过最后的时光,难道不强似你一意孤行,最后凄凄惨惨的死在魔教教主手下?”

    霄霆闻言一愕,目光中现出迷惑之意,云朵朵见状趁热打铁的道:“霄霆,就算是为了我,不要再去找魔教教主了吧,你赢不了他,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

    霄霆逐渐冷静下来,紧紧盯着云朵朵道:“朵朵,告诉我,那魔孽为什么会放过你,又为什么要假造你的死讯?”

    云朵朵娇躯微颤,半晌方喑哑的道:“你真的想知道么,哪怕知道以后一定会后悔?”

    霄霆点点头道:“告诉我,哪怕我一定会后悔。”

    云朵朵怔怔的看着他,泪眼凄迷的道:“但是不管我告诉你什么,你都执意要去挑战魔教教主,是不是?”

    霄霆并未回答,但脸上坚毅的神情已是不容置疑,云朵朵觑得分明,蓦地像被抽去了全身筋骨一般,语声微弱的道:“走吧,想要打败魔教教主,你需要一把真正的利器,路上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

    霄霆见她如此伤感,终究未能压下心底的怜惜,轻叹一声便不再执意逼迫。

    两条人影默默对视片刻,这才并肩走出树林,不过多久便消失在清晨的薄雾当中。

    “咳……这次多谢你救我性命。”

    “哈……想不到有一天你也落得如此狼狈,真教我大开眼界。”

    “不必奚落我,那人身负天命,照理无人可挡,否则‘神意’等人岂会纷纷授首,应了那杀身之劫?”

    “啧……说得也是,当初一起创立神教的十二个兄弟,现在除了教主便只剩下你我二人,一名黄口小儿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他背后的斩业老秃堪称劲敌。”

    “呵……可惜斩业老秃毕竟还是漏算一着,如今教主死劫已解,彼等蝼蚁之辈,又岂能撼动神教千秋霸业?”

    “承你吉言,不过如今你这副模样,恐怕也难堪大用,神教副教主之职看来非我莫属了。”

    “个人荣辱我从来都不萦怀,只是心中一直有些莫名忐忑,涤罪天器……涤罪天器,命运的转轮果真拨动了吗?”

    “不管有没有拨动,杀掉那黄口小儿才最稳妥,哈……我便教他知道何谓‘暴影’。”

第0029章 殛空其一

    “霄霆,你是不是怀疑我也是魔教的人?”

    “不是,但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唉……如果非要说我是魔教的人,其实我也没法辩驳。”

    “此话怎讲?”

    “因为……因为我爹,就是魔教的人。”

    “……”

    “你很失望吧?”

    “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不……我爹不是一般的魔教教徒,他是……‘殛空’。”

    “两年前和剑盟总盟主凤楚潇决战长江采石矶,最终同归于尽的‘殛空’?”

    “是。”

    “……节哀。”

    “谢谢……”

    “我还是那句话,你爹是你爹,你是你。”

    “唉……话不是这样说,那人……魔教教主,对我们全家有活命之恩,娘从小一直跟我讲,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是魔教教主。”

    “原来如此……”

    “是,所以他当年谋划起事的时候急需人手,爹二话不说便抛下我们跟他去了。十年来爹一直杳无音讯,娘也思念成疾、一瞑不视,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只能混迹江湖讨口饭吃。”

    “既然如此,是谁说‘殛空’是你爹?”

    “就是‘天机’,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真相。”

    “你相信他说的话?”

    “嗯……”

    “为何?”

    “他昨天想欺侮我,可当时看见这块茶花形胎记,便立刻住手了。”

    “他认出了你的身份?”

    “当年我爹跟凤楚潇决战前心神不宁,便找他卜了一课,结果卦象显示大凶。我爹先前怕人报复,一直隐瞒我们母女的事情,但那时担心没人照顾我们,才告诉了‘天机’。”

    “那‘天机’为何没去找你们?”

    “那时我娘已经过世,我安葬完她便离开了。‘天机’虽然扑了个空,但从墓碑知道我还没死,这些年也一直在寻访。只是没想到机缘巧合,险些竟让他铸成大错。”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天机’编造的?”

    “我当时也不相信,可爹当年为了让‘天机’取信于娘,说了许多只有他们夫妻才知道的细节,而这些又跟娘给我讲的完全吻合,所以……应该是真的。”

    “哼……可他知道你对我的意义,所以还是做了一具假尸体蒙混过关?”

    “他叫做‘天机’,这点手段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我提心吊胆捱了半天,直到穴道自解才能出来找你,结果……也算天意吧。”

    “咳……因为魔教教主对你们全家有大恩,所以你不想让我去挑战他?”

    “你能听我的话么?”

    “我……”

    “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你背负天命,只能负我。”

    “抱歉,我做不到。”

    “唉……走吧。”

    脑海中回忆起先前的对话,霄霆也不禁感慨莫名,看着前面奔行的婀娜背影,竟然生出些虚幻之感。

    临近正午时分,两人终于来到一座寺庙门前,打眼只见门楣上面高悬四个大字,正是“舍得禅院”。

    云朵朵抹了把汗水,浅浅一笑道:“这间舍得禅院的住持梦歆大师跟我相熟,有一次说起寺里的往生断念塔底下埋着一把神兵,是上三代的高僧佛衍禅那大师生前用过的戒刀,名字就叫做‘琢玉’。”

    霄霆沉吟着道:“‘琢玉’……这名字于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的确觉得十分亲切。”

    云朵朵莞尔道:“那更可见你跟这把神兵缘分不浅,‘天命者’的称呼名不虚传。”

    霄霆微颔首道:“或许吧,但梦歆大师会愿意借出‘琢玉’吗?”

    云朵朵拍拍胸脯,自信的道:“那有什么问题,别说你是为了诛魔,就算只看我的面子,他也不能不借。”

    霄霆看出她与梦歆大师交情匪浅,便也放下了心中疑虑,两人见过知客僧,很快便被引到禅房,通报过后只听里面传来清越的声音道:“原来是小云施主,请进。”

    云朵朵拉着霄霆推门进入,只见禅床上端坐一名四旬出头的中年僧人,身上穿的袈裟纤尘不染,一张白净面皮上挂着和煦的微笑,颇有些光风霁月、丰神俊朗之姿。

    霄霆不想这位梦歆大师如此年轻,多少有些错愕,而梦歆大师看到云朵朵牵着他的手,似乎也颇觉意外。

    场中微一沉默,还是云朵朵笑道:“怎么样大师父,本姑娘嫁出去了,以后可不许再埋汰我。”

    梦歆大师为之莞尔,缓缓点头道:“善哉善哉,小云施主丝萝得托乔木,贫僧也衷心欢喜,不知尊夫如何称呼?”

    霄霆暗忖云朵朵真是乱来,但这时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在下霄霆,同为佛门弟子。”

    梦歆大师目中精光闪烁,紧接着又道:“敢问佛友何方修持?”

    霄霆不愿透露出身,便随口道:“灵山。”

    梦歆大师微笑道:“世尊拈花,迦叶会心,妙哉。”

    霄霆淡然道:“吾心所向,便是灵山。”

    云朵朵全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机锋,只觉得头痛不已,赶紧插嘴道:“好了好了,我们这次结伴来找大师父,是想借你寺里的一件东西。出家人从来都不贪图身外之物,想必大师父一定是肯借的吧?”

    梦歆大师看她笑得好似小狐狸一般,了然之下淡淡的道:“云小施主莫非想借佛衍禅那大师的杀生戒刀?”

    云朵朵吐舌娇笑道:“大师父真聪明,我们就是想借‘琢玉’。”

    梦歆大师却摇头道:“不可,云小施主修为尚浅,驱使不得杀生戒刀,勉为其难只会伤及自身。”

    云朵朵撇撇嘴道:“又不是我要用,大师父你看他能不能驱使‘琢玉’?”她说着扯扯身边的霄霆,满脸都是希冀之色。

    梦歆大师略一沉默,轻轻一叹道:“以这位佛友的武功修为,自然能驱使杀生戒刀,只不过他眼下佛修有损、凡心入魔,倘若掌握神器却不知是福是祸。”

    云朵朵闻言一怔,霄霆却暗生钦佩,当下诚恳的道:“大师的确慧眼如炬,但我自问向佛之心从未更改,所以无论是否功体有缺,我都决意完成天命,日内赶赴残风之巅,诛杀正在养伤的魔教教主。”

    云朵朵不知霄霆入魔大半是因为她,反而疑惑的道:“凡心入魔?那是什么?另外你不是受了天佛涅槃**,不管什么伤都能很快复原么,怎么还会功体有缺呢?”

    霄霆苦笑一声,并不多加解释,梦歆大师却动容道:“天佛涅槃**?佛友……何必如此决绝?”

    云朵朵闻言神色一悽,霄霆则正色道:“天命所在,义无反顾。”

    梦歆大师定了定神,喟然一叹道:“原以为云小施主终身有靠,贫僧也算了却一桩尘缘,没想到佛友为诛祸世邪魔,居然如此壮怀激烈,唉……这却真是可惜了。”

    云朵朵眼眶湿润,强颜欢笑的道:“好啦大师父,本姑娘自己都看得开,你一个出家人跟着起什么哄?快说到底愿不愿意借出‘琢玉’,愿意的话咱们一切好说,不愿意可就别怪本姑娘跟你捣乱了。”

    梦歆大师沉吟着道:“先前御武荒神谷君航率众盘踞残风之巅,所作所为虽然离经叛道,却不曾听闻伤及无辜百姓。奈何魔教行事一向毫无底线,此次取谷君航而代之,恐怕附近百姓的确要遭殃了。”

    霄霆想到绝灭魔王为祸大关庄之事,心头又浮现出小九的身影,禁不住便黯然神伤。

    云朵朵也无心计较,只是顺着话意道:“所以霄霆才想去杀魔教教主,只不过他的兵刃坏了,这才来求大师父嘛。”

    梦歆大师微颔首道:“佛友一片慈悲之心,贫僧的确衷心感佩,只不过杀生戒刀非同小可,你要想借必须通过试炼。”

    云朵朵本待说出霄霆只剩一日寿命,霄霆却已正声道:“理所当然,诚心候教。”

第0030章 殛空其二

    眼见霄霆意思坚决,云朵朵也不好再多说,只是暗中幽幽一叹。

    梦歆大师则欣然道:“如此甚好,那佛友便随贫僧来吧。”

    云朵朵连忙道:“我也要去,多少还有个照应。”

    梦歆大师微一颔首,起身亲自带领霄霆和云朵朵,同往禅院后方的往生断念塔而去。

    这往生断念塔与地藏浮屠相同,地上共建七层,塔身之下尚有一座地宫,三人沿路拾级而下,须臾已来至地宫门前。

    霄霆于地藏浮屠潜修三年,如今身处这上三代高僧的埋骨之所,本应觉得虔诚亲切。

    但他这时心魔未去、佛修不纯,地宫中庄严肃穆气氛所凝聚的浩瀚佛威,反而让他压力陡增,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云朵朵感觉到了他的不适,便伸出手来与他紧紧相握,美眸中也满是关怀鼓励之色。

    霄霆心中一暖,勉强压下情绪,但随着逐渐深入地宫,直传入脑海中的梵音咒律却越来越响,更令他生出紧张之感。

    进入大门又下得几十级,终于来到地宫最底部,只见中间空地上安放一尊诡异塑像。

    观其生有三面六臂,手中分执阔剑、长刀、法杵、利矛、金轮及念珠,正对那张脸面目狰狞,真好似地狱魔神一般。

    霄霆识得这尊魔神塑像正是阿修罗,所谓非天、非神、非鬼、非人,既存六道轮回,又为八部天龙。身具天神之力,却无天神之德,暴躁易怒,骁勇好战,手障日月,遮掩光明,向为佛门诸天之异数。

    摇曳的火光照耀下,赫见阿修罗塑像头顶深深贯入一口利刃,只留下刃柄露在外面。

    而塑像周围又对坐四位灰袍老僧,各自手握一对铁链两端,四条铁链交叉成为井字形,恰好将阿修罗塑像围在其中。

    三人近前停下脚步,只见梦歆大师合十为礼道:“参见四位师叔,今有佛友霄霆立志诛灭祸世魔王,为此商借佛衍禅那大师之杀生戒刀,恳请四位师叔予以试炼。”

    四位老僧须发皆白,最靠外面的一位冷眼睨向霄霆,片刻却是沉声道:“这位施主已经入魔,断不可接触杀生戒刀,还请知难而退。”

    霄霆不想他张口就是拒绝,正待出言解释,梦歆大师却已咳声道:“幻苦师叔还请明察,这位佛友虽然入魔,但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师侄认为应当给予机会令他一试。”

    幻苦僧不置可否,另一位老僧又接口道:“凡心入魔,已非佛门中人,何苦还要强求佛门神器?”

    梦歆大师一正色道:“幻集师叔请恕师侄斗胆妄言,佛祖教导众生不可持有分别心,那又何必如此看重佛魔之辨?”

    幻集僧缓缓摇头,第三位老僧则沉哼道:“佛魔不两立,又岂能混为一谈,荒唐!”

    云朵朵忍不住抢白道:“好个佛魔不两立,你们既然这么嫉恶如仇,那干嘛不去残风之巅杀掉魔教教主?现在霄霆身受天佛涅槃**,只剩下不到一天寿命,你们居然还百般刁难,算什么高僧大德?”

    四位老僧齐齐一滞,梦歆大师也心头一凛,赶紧赔罪道:“这位云小施主心直口快,幻灭师叔莫要怪罪,但她所言也不无道理,还望四位师叔详加考量再做决断。”

    最后一位老僧终于发话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决绝之行的确令人感佩,但我等手中这四条佛言罪链,其上附有佛衍禅那大师生前所施无边咒力,这位施主心魔深种、绝难抵挡,势必要送了性命。”

    云朵朵吃了一惊,转眸向梦歆大师望去,只见他沉吟着道:“幻道师叔并非危言耸听,却不知佛友敢否以命为赌?”

    云朵朵心生不忿,忍不住埋怨道:“试炼居然要拼上性命,大师父你怎么不早说?”

    梦歆大师轻轻一叹,并未回答她的诘问,只是看向霄霆。

    霄霆略一迟疑,郑重点头道:“我有天命在身,唯涤罪天器可诛杀魔教教主,虽然不知杀生戒刀能否代替,但既然事已至此,便当尽力一试。”

    云朵朵这时倒真有些后悔带他来到此地,红着眼眶小声劝道:“霄霆,要不然咱们还是走吧,为一把刀拼上性命,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霄霆摇了摇头,坚定的道:“朵朵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云朵朵看看无法,只好哽咽着道:“那你自己小心,千万不要强撑。”说罢便由梦歆大师引着退后几步。

    霄霆双手合十,满含虔诚的道:“如此有僭了,请诸位大师赐教。”

    四位老僧并不答话,淳厚内力激荡在佛言罪链之上,登时激起一阵轻微而急促的颤动。

    霄霆听到哗啦啦的声响,顿觉无名压力铺天盖地而来,霎时胸口如堵,直欲纵声狂啸。

    但他深知一旦情绪失控,将更难抵挡罪链咒音,于是勉强沉心敛气,举步走近中间那尊阿修罗塑像,誓要拔取贯入他头顶的杀生戒刀。

    但是随着越接近目标,罪链咒音便也越响亮,逐渐让他难以承受。

    霄霆咬紧牙关,竭力想要忽略罪链咒音,可那咒音并非由耳中传入,而是直达脑海,根本无法阻挡。

    霄霆头疼欲裂,脚下更好像是灌了铅,每走一步都要用尽最大的意志力。

    云朵朵虽然感受不到霄霆所经历的磨难,但看他的步伐越来越艰难,也不禁忧心忡忡,秀眉紧蹙间喃喃自语道:“入魔?霄霆为什么会入魔?‘天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梦歆大师微颔首道:“佛修越深,魔考越烈,即便高僧大德也须时时警醒,否则一旦失控便难以收拾。霄霆佛友毕竟修行日浅,此次若有幸通过魔考,对他反而大有益处。”

    云朵朵似懂非懂,仍是担心的道:“可万一通不过呢?而且你们怎么都能看出他入了魔,他跟以前也没什么两样啊。”

    梦歆大师咳声道:“外表或许相同,但行事必然有别,云小施主或许忽略了吧。”

    云朵朵想到昨夜之事,脸上腾的红了,难掩心虚的道:“唔……大师父说得有理,不过霄霆骨子里肯定还是好人,我看他再有两步就能够到‘琢玉’了。”

    梦歆大师打眼一扫,了然之下却是面露苦笑。霄霆果然已经顶住压力走到地宫中心,但想要拔刀还必须越过面前那条佛言罪链。

    他此刻身处三条佛言罪链包围之下,无边咒音响彻脑海,差点便要当场晕厥,但他仍是竭力抵挡,弯腰欲自下方钻过。

    此时却倏见幻集僧和幻灭僧同时出掌,澎湃掌力登时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若在平时霄霆自然可以应付,但眼下形格势禁,任他能为通神也全没用处,猝不及防之下双掌齐中,立刻被巨力掀出丈许之外。

    伴着云朵朵的一声尖叫勉强拿住身形,霄霆还是忍不住呛出一口献血,再看自己已被远远推离地宫中心,方才那一番艰苦卓绝的跋涉竟而徒劳无功,再要如法炮制又怎能够?

    霄霆又是激愤又是懊恼,蓦地一股戾气充斥胸中,随即放声大笑道:“诸位大师这般为难,莫非舍不得借出‘琢玉’?哈……可惜此刀终究是我囊中之物,你等岂能阻止?”

    说罢只见他神色一狠,全不顾罪链咒音破脑摧魂,大踏步便向地宫中心走去。

    四位老僧见状同时一凛,斥喝声中厉掌齐出,不留丝毫情面。

    霄霆面凝似铁,双掌翻飞连消带卸,瞬间已将四道掌力化尽。

    这下非但四位老僧惊骇于心,旁观的云朵朵更加瞠目结舌,她自然不知霄霆此刻入魔愈深,只道他先前是在故意藏拙而已。

    霄霆一招得手,索性点足跃起,大鹏展翅般扑下,便要将杀生戒刀抢在手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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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有意讨论作品的读者加入镇魔世界武侠群,地址参见《后记·感谢篇》末尾。一名绝代侠客,为诛祸世魔王,甘受天佛涅槃**,燃烧命火换得七日无敌。手握镇魔神锋,赦免杀生之罪,斩妖伏邪勇往直前,断罪之途惟愿圣行无悔。最终决战,佛魔对立,真相揭晓之刻,恍若九霄惊雷,却道吾心所向,何处才是归途?罪锋镇魔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锋镇魔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