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罪锋镇魔行TXT下载罪锋镇魔行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罪锋镇魔行全文阅读

作者:昆仑怨     罪锋镇魔行txt下载     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031章 殛空其三

    眼看霄霆魔气激涌、凶悍无匹,四位老僧更不迟疑,霍地同时站起身来。两条佛言罪链抖展如龙,劈斩霄霆双腿,另外两条势如钳绞,横扫霄霆胸腹。四条佛言罪链配合默契,已将前后左右尽皆封死。

    霄霆身在半空,势难再聚雄力,索性孤注一掷双掌齐出,想要推开前面的佛言罪链。

    但同执此链的幻集僧和幻灭僧早有预料,毕生修为都凝聚在其上,再有佛衍禅那大师咒力加持,实非霄霆所能撼动。

    霎时只听哗啦巨响,幻集僧和幻灭僧虽然气血狂涌,但毕竟挡下霄霆搏命一击,未使他越雷池一步。

    霄霆力竭之下仰身跌落,恰被身后的佛言罪链打中背心,立刻口吐鲜血。

    此时左右两条佛言罪链也夹攻而至,四条罪链依旧结成井字形,顿将霄霆牢牢困住。

    四位老僧随之同施巨力,链条立刻勒进霄霆肌肉之中,霄霆痛彻心扉,禁不住放声狂吼。

    四位老僧满面沉肃,口中宏声念诵《不动明王降魔咒》,咒音在地宫之中不断回响,更提升佛言罪链之威能。

    霄霆只觉破魔佛言声如尖锥刺脑,身心同遭浩瀚佛威摧折,难以言喻的痛苦几乎让他疯狂。

    云朵朵看得目眦欲裂,二话不说便要上前解救,梦歆大师却张手一拦,语气不容置疑的道:“云小施主且慢,这是霄霆佛友自己选择的试炼,得由他自己通过才有意义,你若插手只会让他前功尽弃。”

    云朵朵简直气炸心肺,当即厉斥道:“还试炼什么?!这些老家伙分明就是要害死他!大师父你再不让开,可休怪我要得罪了!”

    梦歆大师叹口气道:“云小施主关心则乱,还请稍安勿躁才是正经。”

    云朵朵狠啐一声,锵的拔出柳叶刀,便要不管不顾冲上前去。

    梦歆大师却不容她放肆,蓦地袖中罡风鼓荡,径以流云铁袖功应对。

    两人立刻斗在一处,无奈云朵朵毕竟能为远逊,一时又怎能越过阻碍?

    霄霆身遭佛言罪链困锁,无穷巨力压迫之下已是七窍流血,意识逐渐昏蒙之际,却忽觉一阵低语传入脑海。

    那是幽冥界中鬼王的祝祷,那是菩提树下魔女的呢喃,那是来自他化自在天魔王波旬的诱惑。

    狰狞的阿修罗法相映入眼帘,似乎有绝大的魔力吸引着不知归途的佛者,长久积聚而无法解脱的痛苦,化为弥天盖地的无边业力。霄霆面容可怖如修罗怒相,竟而重新踏出脚步,走向前面的杀生戒刀。

    四位老僧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但任凭他们如何使尽全力,却都拖不住霄霆沉缓的步伐。

    盖世魔威携裹笼罩之下,双眼血红的佛者终于来到杀生戒刀之前,长臂往前一伸,牢牢握住刀柄。

    无以言表的兴奋霎那间传遍全身,好像三生三世的等待终于迎来重逢。神魔不许之力灌注握刀手臂,随即只听铿然锐鸣响彻整座地宫,尘封近一甲子的杀生戒刀再现尘寰,霄霆终于成为“琢玉”新主!

    四位老僧面色惨白,蓦地只听幻道僧厉喝道:“不可让他带走魔刀!”

    其余三僧同作此想,登时心中已有决断,各自不惜冲破极限,猛的绞紧佛言罪链,要将霄霆当场勒杀。

    霄霆手握“琢玉”,魔气奔涌直如长江大河、川流不息,早非佛言罪链所能压制。

    此刻只听一声雄喝过耳,“琢玉”刀光展若匹练,叮当碎响中竟将四条佛言罪链尽皆斩断!

    四位老僧同遭重创,踉跄暴退之际怒血狂喷,跟着各自委顿在地。

    梦歆大师和云朵朵也停下缠斗,云朵朵固是喜极而泣,梦歆大师却面色陡变,疾冲上前一掌攻向霄霆胸口。

    霄霆沉哼一声,闪开同时冷厉的道:“我已通过试炼,大师难道想出尔反尔?”

    梦歆大师攻势不减,语带痛悔的道:“若早知施主入魔至此,贫僧怎会允你来此接受试炼?”

    霄霆不愿伤他,一面避让一面淡淡的道:“若非入魔至此,我怎有可能取得‘琢玉’,可见天意如此。”

    云朵朵也帮腔道:“霄霆说得对,什么入魔不入魔,我看也没什么差别,干嘛要分得那么清?”

    梦歆大师自知不是霄霆的对手,长叹一声霍地退开道:“心魔深种,一旦得其因缘必定为祸世间,那魔教教主岂不就是明证?”

    云朵朵眼圈一红,幽幽的道:“他马上就要死了,还怎么能为祸世间?”

    梦歆大师踟蹰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道:“你们方才可曾听清,幻道师叔将杀生戒刀称作什么?”

    云朵朵翟然一醒,蹙眉疑惑的道:“老家伙说的是‘魔刀’?”

    梦歆大师点头道:“不错,琢玉魔刀。”

    眼见霄霆和云朵朵都露出不解之色,他又叹口气道:“你们有所不知,昔日佛衍禅那大师虽然佛修精深,但这口杀生戒刀收魂无数,恶业实难化消,而佛衍禅那大师也为其所惑,心性逐渐发生异变。”

    “佛衍禅那大师自知魔考临身,不得已诈死闭关苦修历代经典,以求寻得压制之法。然而一旦魔心深种,又岂是佛法能够轻易化消?佛衍禅那大师闭关十载,反而愈发恶念汹涌,再难强行压制心魔。”

    霄霆眉峰紧攒,口中讷讷的道:“佛衍禅那大师乃是绝代高僧,以他的修为居然也不能化消杀生罪业?”

    梦歆大师苦笑道:“恶念一起,万难降伏,终致毕生礼佛却为魔所趁,苦求证道而不得解脱。”

    霄霆一时默然,只听梦歆大师接着又道:“佛衍禅那大师不甘心晚节不保,所以趁着灵台尚有一丝清明,邀请道门先天殷子虚执刀斩业,了却这一生尘缘,殷子虚禁不住他苦求,终于违心答应此请。”

    “是日正值盂兰盆节,琢玉魔刀贯顶之刻,佛衍禅那大师肉身虽殁,魂灵却因恶念未除而不得往生极乐。最终七魄消散无踪,三魂离体成形,分别化作负业罪身修罗、般若梵莲尊者和慈悲无垢菩萨。”

    霄霆听得愣怔不已,云朵朵更加瞠目结舌,梦歆大师则一指那阿修罗塑像道:“佛衍禅那大师曾寻得上古修罗六器,以求战神之力镇压心魔,即波玡剑、勾旬刀、阎罗杵、自在矛、六欲轮和七情珠。”

    “孰料修罗六器本来深具魔能,无形中更助长心魔气焰,最终负业罪身修罗携走阎罗杵和自在矛,般若梵莲尊者携走勾旬刀和六欲轮,慈悲无垢菩萨则携走波玡剑和七情珠,三魂化体自此不知所终。”

    霄霆走近那阿修罗塑像仔细观看,果然三面形象与六臂所持兵刃都有对应,大致与梦歆大师所说吻合,当下便沉吟着道:“这桩密辛的确匪夷所思,不知大师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梦歆大师一正色道:“因为事关重大,这一密辛只在历代住持与地宫护法之间传递,而最初得知此事的正是敝师祖一和大师。当年殷子虚将佛衍禅那大师的遗体交给他处置,一和大师便于此地建立了舍得禅院。”

    霄霆微一颔首,云朵朵却撇撇嘴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密辛,大师父干嘛要不厌其烦的说给我们听?”

    梦歆大师轻叹道:“云小施主尚不明白贫僧之意,那么霄霆施主呢,你又作何感想?”

    霄霆沉默片刻,这才淡淡的道:“佛衍禅那大师殷鉴在前,大师莫非担心我也心魔难驯,涅槃之后同样会身化异类,乃至手持魔兵为祸天下苍生?”

    云朵朵暗吃一惊,觑目间反而露出几分期待之色——管他是同类还是异类,是佛者还是魔者,只要人还在便是万幸,但上天真的会给这样的机会吗?

第0032章 殛空其四

    面对霄霆的诘问,梦歆大师则肃然道:“不错,以施主方才所现魔威,若再加上魔刀之助,实难令人不生出此等联想。”

    霄霆双目凝注,斩钉截铁的道:“大师放心,我死则死矣,绝不会身化异类。”

    梦歆大师针锋相对的道:“施主为何有此自信?”

    霄霆沉声道:“我身受天佛涅槃**,命火即将燃尽,七魄消散之后三魂亦化作荒魂,不入六道轮回,又如何身化异类?”

    梦歆大师摇摇头道:“施主错了,荒魂不入六道轮回,才更有机缘身化异类,所以贫僧绝不许你将魔刀带离此地。”

    霄霆为之一滞,语气转冷的道:“大师自问能够阻我?”

    梦歆大师面现庄严之色,骈指向天道:“贫僧无此能为,但如来佛祖可以。”

    话音方落,倏见委顿在地的四位老僧同时扑起,猛然撞向地宫墙壁,霎时脑浆迸裂、血溅五步!

    云朵朵见状失声惊叫出声,霄霆同样心头猛震,此时却忽听上方轰隆一声巨响,一座金身巨佛照头砸下,便要当场将他压为齑粉!

    原来方才梦歆大师有意将他引至阿修罗塑像左近,而后四位老僧舍生触动机关,往生断念塔一层的如来坐像便压塌底座掉落下来。

    这如来坐像极其横阔,等到霄霆反应过来已经无暇脱出,蓦地只见他神色一狠,松手放开琢玉魔刀,接着双膀较力猛的向上一撑。

    凡人之力本来绝难撑持这一尊巨佛,但霄霆身具天佛涅槃护持与魔族皇脉盛威,此刻骤然激发极限,竟然生生阻住巨佛下压之势!

    梦歆大师见状直是惊骇欲绝,但他毕竟反应奇速,咬牙间顺势贴地一滚,早将地上的琢玉魔刀捞起,之后点足跃出巨佛笼罩范围。

    再看霄霆果然双膝已弯,腰背更加弓如虾子一般,毕竟凡人之力无法对抗自然造化,任他如何神魔不许,也定要死在这巨佛座下。

    梦歆大师正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忽见一条红影电射而出,径直冲到霄霆身旁,纤纤玉臂同样奋力举起托向巨佛,赫然正是云朵朵!

    梦歆大师双目怒凸,失声惊呼道:“云小施主回来!切莫意气用事!”

    云朵朵哪肯理他,银牙紧咬间转眸望向霄霆,正对上他悲悯中满含怜惜的目光。瞬间两心交汇,再无须半句言语,唯愿同生共死。

    眼看一对知心爱侣便要化作一摊污血肉酱,梦歆大师闪念间已有决断,急忙纵身扑前扳动墙上一支烛台。

    机关启动之际,霄霆和云朵朵脚下忽然现出一个大洞,两人猝不及防,同时随着巨佛掉入洞中。

    本来空中无法借力,巨佛压下仍然要送掉两人性命,万幸这地洞上宽下窄,巨佛落到一半便被洞壁卡住,逐渐减速直至悬在中间。

    霄霆和云朵朵则照直摔下,伴着噗通连声双双落入水中,剧烈的冲激险些把五脏六腑都从腔子里挤出来,但总算保住了这条性命。

    霄霆强打精神,循着动静找到几乎晕厥的云朵朵,揽着她往边缘游去。

    这地洞虽然不算宽敞,但好在边缘还有下脚之地,两人勉强立身水面之上,霄霆见云朵朵冻得牙齿格格作响,立刻运功助她驱寒。

    霄霆这时的功力已达巅峰,须臾不仅驱尽云朵朵身上的寒气,同时也将两人穿的衣衫烘干。

    云朵朵逐渐恢复过来,却是哽咽着道:“霄霆……对不住,是我自作聪明,现在害你深陷绝境,我……我真的后悔死了。”

    霄霆心下叹息,温言安慰道:“无妨,你也是一片好心,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云朵朵靠在他怀里,幽幽的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即便有本事能攀上去,可那巨佛牢牢塞住出口,要如何才能把它搬开?”

    霄霆抬头看去,不见丝毫光亮,可见出口的确被那巨佛塞得严严实实,喟然之下讷讷的道:“我方才已有觉察,那巨佛并非中空,外层金身也坚硬无比,以我眼下的功力想打碎它,称得上难如登天。”

    云朵朵心中一动,眨眨眼道:“是这样吗?先前你拿刀的时被那四个老和尚暗算,之后忽然间就变强了很多,听他们的意思是你又入了魔?那是不是再入魔一次就有机会?”

    霄霆苦笑道:“我所修炼的是佛门绝学,如今又受天佛涅槃**加持,身上魔气受到两重禁制,毕竟有其极限,难以发挥全力。”

    云朵朵似懂非懂,又问道:“对了,你入魔是‘天机’做的手脚吗?”

    霄霆想到天机魔王称他为魔族皇脉之事,莫名忐忑之下含糊的道:“是……眼下除非有办法突破禁制,否则咱们绝难脱出生天。”

    云朵朵又哪里有半点主意,两人相对默然半晌,霄霆忽然瞥见水中浮起一团物事,原来却是那尊阿修罗塑像。

    此时塑像外面的泥胎已被浸脱大半,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想必正是佛衍禅那大师的遗骸。

    霄霆想到这位大师生前除恶无数,心中自然生出倾敬之感,倒不忍见他遗骸散落,于是张手将塑像捞近过来。

    云朵朵不似他能于暗中视物,感觉动静奇怪的道:“怎么了?”

    霄霆想到女子大多胆怯,也不想惊吓于她,便淡淡的道:“是那阿修罗塑像,我随意看看罢了。”

    云朵朵想到那张狰狞可怖的修罗面,心中一阵恶寒,唔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霄霆看到遗骸颅骨上那道刀痕,也自感慨佛衍禅那大师为求晚节不损的决心,此时遗骸腹部又有一大片泥胎剥落,露出嶙峋肋骨。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只见肋骨下包裹一团阴影,遗骸腹中竟然藏着一幅卷轴。愕然之下暗道一声得罪,便即伸手将卷轴掏了出来。

    指力过处抹消外面的封漆,霄霆径自打开卷轴来看,没想到这卷轴却是以梵文写就。

    幸好霄霆对此亦有涉猎,只见卷首赫然写道——“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

    中原武学并无如此冗长的名号,霄霆也只是按照字意理解罢了,想到佛衍禅那大师如此看重这幅卷轴,圆寂之前还要生生将之藏入腹中,足见事关重大,又岂能不拜读一番?

    心中既有定见,霄霆便凝目细观那卷轴,不一刻竟已沉浸其中。

    云朵朵察觉有异,忍不住探问道:“哎……你在看什么?”

    霄霆神思不属,随口应道:“噤声,莫要扰我。”

    云朵朵登时一滞,果然赌气不再睬他,但憋了一会儿不见霄霆出言安慰,她倒又想得左了,泪眼盈盈的道:“你……你要是埋怨我就直说,像这样……不理人,有意思么?”

    霄霆仍是不答,云朵朵更加觉得委屈,只能不断低头拭泪。

    须臾却听霄霆长出了一口气,难掩兴奋的道:“朵朵,我们能出去了。”

    云朵朵心头诧喜,随即却又疑惑的道:“真的吗?你想到办法了?”

    霄霆摇摇头道:“不是我想到了办法,是佛衍禅那大师想到了办法。”

    云朵朵不明就里,愕然间只听他感慨的道:“我本以为佛便是佛,魔便是魔,却不知佛魔本为双生,强求分野不过是庸人自扰。”

    云朵朵似乎有些明白,张口期艾着道:“我听大师父说过,人人都有佛性,连魔都不例外,是这样吗?”

    霄霆嗯声道:“梦歆大师只说了一半,其实人人亦有魔性,连佛都不例外,高僧大德亦如是。”

    云朵朵闻言轻啊一声,霄霆则微笑道:“佛衍禅那大师虽然领悟此理,彼时却已心魔恣肆,再难倚赖佛法融洽。可如今我得此心法,正如茅塞顿开,朵朵你便看我如何煅魔气化佛功,一举脱出生天。”

第0033章 暴影其一

    听到霄霆自信的话语,云朵朵也衷心喜慰,埋首在他怀里娇声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天底下就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情。”

    霄霆莞尔道:“总之试试看吧,你留意靠边躲避,免遭池鱼之殃。”云朵朵轻嗯了一声,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他。

    霄霆默运“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不一刻汹涌魔气渐为佛功炼化,源源不绝提升佛元威能。

    霄霆只觉周身真气鼓荡,必须宣泄一番才得安宁。心知时机已经成熟,霄霆便即手足并用向上攀去。

    这地洞内壁皆为夯土浇筑,外力难以摧毁,万幸并未经过打磨。霄霆此时的功力已臻化境,使出粘字诀一路向上攀爬,正是矫若猿猱,兼且如履平地。

    堪堪爬了约摸十丈光景,已经能触摸到巨佛底座,霄霆以双脚和左手牢牢挂住洞壁,右手凝聚全身功力,奔雷一掌猛轰向底座边缘。

    巨佛外层包裹厚重金身,这一掌并未将金身打破,但内中的泥胎仍然遭到掌力震荡,隐约还能听到噼啪碎响传来。

    不过霄霆也受到巨力反冲,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下一滑,掉落足有丈许才勉强重新挂住。

    云朵朵耳边听到嗡鸣声,虽然看不到上面的情形,却难掩关切的呼喊道:“能行吗霄霆?不行的话切莫强撑,咱么再想别的办法。”

    霄霆知道唯有先将泥胎摧毁,才有可能击破金身,这却是一件水磨功夫,半点着急不得,于是扬声道:“放心,再稍作等待便可。”

    说罢重新攀缘向上,再度出掌击向巨佛,这一次他心中有数,掌力运用恰到好处,并未再被反冲下去。

    云朵朵侧耳细听,也自略略放心,想了想又嘱咐道:“中途累了就先下来歇歇,这事情急不得。”

    霄霆暗忖女子果然絮叨,漫应一声便继续针对那巨佛,雄浑掌力一次次轰击之下,巨佛内中的泥胎终于渐渐被捣毁如糜。

    霄霆听得分明,当下深吸一口气,骤然将魔气激发至极限,随之转为浩瀚佛元。

    佛魔之力圆转融合之际,倏听霄霆振声暴喝,狂猛无匹的一掌重重打在巨佛底座。

    几可摧折万物的掌力过处,巨佛金身毕竟难以抵挡,噗的一声凹进去一大片。

    霄霆同样被冲得下滑三尺,咬牙间奋力扑起,又是全力一掌打在原处,巨佛底座顿时凹陷更深,周围也呈现裂解之相。

    霄霆鼓起余勇,堪堪十几掌打过,最后伴着一声嗡鸣,巨佛底座竟被他生生打穿。

    巨佛内中碎裂的泥胎不断从破洞中掉落,激起一大片沙土扬尘,霄霆这时也觉疲乏,便溜着洞壁退了下来。

    云朵朵听到动静,早已纵体入怀,喜极而泣的道:“你办到了!——真的办到了!太好了!”

    霄霆揽着她避开掉落的泥沙,微微一笑道:“眼下还只是开了个头,必须再将打破的孔洞扩大,咱们才能进入那巨佛内部。到时我站稳脚跟,再从上面开出一个孔洞就容易多了,然后咱们便能出去。”

    云朵朵连连点头,柔顺的道:“我相信你,一切都照你的意思办。”

    霄霆大起怜爱之心,却又忍不住调笑道:“难得你这么乖巧,这便是所谓夫唱妇随了吧?”

    云朵朵脸上一红,低低啐道:“便宜都被你占光了,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依靠你还能怎样?”

    霄霆为之莞尔,两人又稍作温存,云朵朵才放霄霆重新攀爬上去,着力扩大那巨佛底座上被击穿的孔洞。

    霄霆几番试探,早已得心应手,不过多久便将孔洞扩至可容一人通行,之后返回下面将云朵朵接了上来,两人相继钻入那巨佛内部。

    霄霆忽然想到先前破解天机魔王的五行阵势之时,自己也曾钻入喷火巨蜥腹中,坐看它与噬魂妖藤相斗,于是感慨的道:“朵朵,现在咱们两个真像孙猴儿。”

    云朵朵稍一愣怔便反应过来,抿嘴轻笑道:“孙大圣的确钻过不少妖怪的肚子,单我记得就有铁扇公主、黄眉老妖、金狮怪、黑熊怪这些,反倒是压了他五百年的如来佛祖得以幸免,想想也真气人。”

    霄霆一面察看金身内壁,寻找突破之处,一面淡笑道:“那咱们今天就当是帮他弥补这个遗憾,在如来佛祖肚子里好好闹他一番。”

    云朵朵忍俊不禁的道:“原来你这木头人也会讲笑话,先前还假装拒人于千里之外,害我差点……总之臭猴儿口是心非,坏得很。”

    霄霆脸上发热,打个哈哈道:“反正咱们都是孙猴儿,只不过有一个公的一个母的,所以你这母的遇上我这公的,多半就不灵了。”

    云朵朵气笑不得,赏他一记白眼道:“行了吧你,逗闷子还上瘾了不成?说起来孙大圣那么厉害,居然还用这种外道手段降伏对手,多少也有点胜之不武呢。”

    霄霆摇摇头道:“打入对方内部予以瓦解,本来便是最省时省力的策略,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云朵朵暗自扶额,嘟起小嘴道:“就你读过书,还之乎者也、一套一套的,那怎么不见你先打入魔教内部,而非要赌上性命硬拼?”

    霄霆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道:“时不我与,那也无可奈何,但打入对方内部这种事情,我昨晚的确做过。”

    云朵朵觉察到他话里的谑意,俏脸飞红间羞恼的道:“你——真是入魔了!无耻!下流!”

    霄霆自知理亏,捱了她两记半软不硬的粉拳,这才讪讪的道:“朵朵你说,昨晚你会不会怀上咱们的孩子?”

    云朵朵脸上更红,赌气轻哼道:“我怎么知道?”

    霄霆苦笑道:“其实没怀上也好,我只盼你以后能再遇上一名知心爱侣,与他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云朵朵咬着嘴唇,片刻方哑声道:“我却只盼你能不死,咱们一起生一大群小猴儿,岂不是好?”

    霄霆喉头发堵,勉强不动声色的道:“天意如此,咱们终归要分别,而你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必为我耽搁。”

    云朵朵瞪了他一眼,分明不忿的道:“这时候还说这种话,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霄霆一时语塞,随即只听云朵朵斩截的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一世我跟定了你,你也只许有我一个,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生死誓约,今生不负,霄霆心中感动,终是郑重点头道:“好,你跟定了我,我也只有你一个,不管结局如何,咱们都一起面对。”

    云朵朵眼中泪花闪动,半是欢喜半是伤感的捶了他一记。

    霄霆朗笑一声,正是雄姿英发,抖擞精神选定薄弱处,再起重掌轰击金身。

    这一次他无须留力,效率也自成倍提升,只不过巨佛内部空间逼仄,回声激荡刺耳生疼,云朵朵只能捂住耳朵,却仍觉得气血翻涌。

    所幸也才十几掌打过,便听砰的一声巨响,巨佛腰侧的金身竟被霄霆生生拍飞。

    霄霆更不迟疑,拉住云朵朵一同自巨佛中钻了出来。抬起头再往上方看去,已能见到往生断念塔一层的穹顶。

    两人这一番脱出生天,着实喜不自胜,便仍由霄霆护持着云朵朵攀援而上,不一刻终于回到地宫之中。四位老僧的尸身依旧匍匐在地,却不见梦歆大师的踪影。

    霄霆默念往生净土神咒,分别向四位老僧庄严合十,云朵朵同样心生恻然,随着对四位老僧躬身施礼。

    霄霆超度完毕,却是皱眉道:“四位大师圆寂,梦歆大师为何不遣人收敛,难道还有其他要事?”

    云朵朵同样想到此点,两人对视一眼,便即拔步向外面走去。

第0034章 暴影其二

    沿路越走近前院,便闻到越浓重的血腥味,霄霆和云朵朵各自心生骇异,晓得舍得禅院中必是发生了惊天巨变。

    霄霆略一思忖,拿手向大雄宝殿后面一指,云朵朵心领神会,两人便悄悄绕后爬上殿顶。

    借着夕阳余晖向下看去,赫见大殿周围死伤枕藉,其中多数是舍得禅院的僧人。另有不少黑衣武士,看服色正是魔教教众,想必双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此时战况已近终了,除去死难者之外,尚有三十余名僧人遭到魔教生擒,而场中只剩两人还在厮杀。

    其中一人正是梦歆大师,只见他手握一根降魔禅杖,舞动之间虎虎生风,哗楞楞的环撞声响彻周遭。

    另一人则玄衣如铁,身高体壮,颔下一部钢髯,面相极其粗犷。背后斜挂一副刀剑,手上又装了一对长刃钩爪,那钩爪显现森严冷光,一招一式莫不狠辣异常。

    霄霆只看得两眼,便知梦歆大师不是玄衣大汉的对手,能够撑持至今全是因为对方有意戏耍。正似猫捉老鼠一般,必先将老鼠纵放几次,最后才一举将之扑杀。

    云朵朵虽然不如他看得分明,但也见到梦歆大师身上的僧袍已被钩爪撕破多处,有些还在溢出鲜血。

    她毕竟与这位大师交情匪浅,顿时便将满腹怨怼抛诸脑后。于是只见她扯了扯霄霆的衣袖,目光里满是恳求之意。

    霄霆向她点了点头,径以一线传音道:“眼下敌方势大,唯有出其不意才能奏功,咱们暂且耐心等待。”

    云朵朵不敢违拗,只好强抑担忧,依旧紧盯场中战局。

    这时梦歆大师已经节节败退,玄衣大汉又在他肩上留下一条深深的伤口。鲜血带着碎肉飞向空中,梦歆大师虽然痛彻心扉,却咬牙并未叫出声来。

    玄衣大汉看他如此强项,显然有宁死不屈之志,自己也觉得有些乏味,索性狞笑道:“好个贼秃,倒真有一副硬骨头,本座最后再问你一遍,天命者在哪里?”

    霄霆和云朵朵同时一惊,面面相觑间双双变色,梦歆大师却不为所动,勉励抵挡同时悲声道:“贫僧早已说过,并未见过什么天命者。魔教不问青红皂白,屠戮我阖寺众僧,日后必定要下无间地狱!”

    玄衣大汉哈哈大笑道:“本座早已身在无间,还怕下什么地狱?原先本座念在你这间和尚庙与世无争,便也睁一眼闭一眼留你们苟延残喘,可今日你这贼秃居然敢包庇神教大敌,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霄霆闻言固是心头猛震,云朵朵更加追悔莫及。眨眼间梦歆大师又添新伤,招式渐渐的已经不成法度,却仍是决绝的道:“魔教猖獗一时,又岂能猖獗一世?不管是否有天命者,你等注定败亡不远。”

    玄衣大汉神色一狠,森然厉笑道:“好好好,贼秃死到临头还要大放厥词,那本座稍后便挖出你双眼,风干在昆仑神王殿前。到时便要你看看,神教如何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净平天下,涤荡寰宇。”

    他说罢便不再藏拙,双爪翻飞直若疾电奔雷,招式瞬间凶狠十倍有余。

    梦歆大师本已是强弩之末,又怎能抵挡这等猛烈攻势,立刻便险象环生,命如风中残烛。

    霎时只听玄衣大汉一声暴喝,钩爪牢牢锁住禅杖,双膀较力猛的一夺。

    梦歆大师力竭之下殊难抗衡,禅杖离手同时又遭玄衣大汉一记窝心肘击,鲜血喷溅中踉跄暴退出十几步,最后还是一跤跌翻在地。

    玄衣大汉随手丢掉禅杖,举步逼上之际嘿嘿冷笑道:“贼秃,准备好让本座挖出你的眼睛了吗?本座干这行是熟手,一向懂得其中关窍,绝对不会疼杀了你。”

    梦歆大师心口中伤,一时委地动弹不得,眼看便难逃剜眼之厄。

    这时却陡听一声清叱入耳,一条火红人影自大雄宝殿上面飞掠下来,堪堪正挡在梦歆大师身前。

    玄衣大汉眼前一亮,随即掀髯一笑道:“哦~原来是朵朵侄女,你的事情‘天机’已经告知本座,所以你还是跟天命者在一起喽?”

    说话同时目光也向大雄宝殿顶上瞟去,云朵朵则强自镇定,敛衽为礼道:“侄女见过伯伯,敢问伯伯是否便是创教神王‘暴影’?”

    玄衣大汉点点头道:“正是本座,唉……咱们当初创教的兄弟们大多是些光棍散人,难得老十还能留下这点骨血,侄女不妨便加入神教,未来必定大有可为。”

    云朵朵嗯了一声,拿手一指梦歆大师道:“承蒙伯伯错爱,这位大师父与侄女相熟,恳请伯伯看侄女的薄面,便放他一条生路吧。”

    玄衣大汉正是暴影魔王,眼珠一转干笑着道:“这贼秃的性命倒不打紧,但天命者事关教主安危,侄女若能说出他的下落,本座别无二话,立刻放了这贼秃。”

    云朵朵听罢面现犹豫之色,暴影魔王趁势又劝道:“侄女切莫糊涂,你全家都受教主大恩,如今又怎能为了一个外人与神教作对?”

    云朵朵的神情愈发松动,咬着嘴唇讷讷的道:“伯伯言之有理,可是……可是侄女对霄霆已经情根深种,委实放不下他,正所谓忠义难两全,这又该怎么办?”

    暴影魔王连连摇头道:“私情如何能跟大节相提并论,侄女你贵为创教神王之后,注定生是神教的人,死也是神教的鬼,神教利益高于一切,私情又算什么?”

    云朵朵苦笑一声,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此时却忽听梦歆大师虚弱的声音传来道:“云小施主你走吧,贫僧劫数已至,合该以身殉道,却不可连累你难以决断。”

    云朵朵摇了摇头,俯下身去好像要将他搀起,同时却以极其细微的声音道:“大师父快制住我,咱们一起走。”

    梦歆大师一阵恍惚,抬起手来却只在她头上轻轻摩挲,口中也梦呓似的道:“云馨……”

    云朵朵听得一怔,只因这“云馨”正是她亡母的闺名,疑惑间却又听暴影魔王冷笑道:“侄女不必白费心机了,漫说本座已经识破,就算这贼秃当真擒你为质,本座也不会投鼠忌器,这是神教铁律。”

    云朵朵心下一凉,梦歆大师可也回过神来,拿开手掌之际轻叹道:“云小施主勿怪,你与云馨生得太过相像,方才是贫僧失态了。”

    云朵朵心生狐疑,忍不住探问道:“大师父认识我娘?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梦歆大师喟然道:“何止认识,贫僧与云馨当年青梅竹马,本来已有白首之约。怎奈你爹横刀夺爱,以致生出情场恨事。”

    云朵朵大吃一惊,一时之间作声不得,暴影魔王似乎也颇感兴趣,上下打量间咂咂嘴道:“贼秃的皮相的确不错,只可惜长得太过阴柔,怎比得上老十的英雄气概?弟妹弃暗投明,也算慧眼识珠了。”

    梦歆大师微一颔首,口中喃喃的道:“当年贫僧只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贼匪实在难保云馨周全。她因感念救命之恩而渐生情愫,最终移情别恋,贫僧与她相知,本应给予祝福才对。”

    “无奈情之一字最是误人,这生离之苦又岂是谁都能承受?贫僧日夜遭受煎熬,始终无法放下嫉妒之心,只能遁入空门寻求解脱。”

    云朵朵听得心软如绵,柔声劝慰道:“大师父对我娘一片情意,难以释怀也是人之常情,我斗胆在此代替爹娘向大师父郑重赔罪。”

    梦歆大师满面慈和,缓缓摇头道:“云小施主不必如此,深陷情障是贫僧之过,又岂敢奢望他人赔罪?贫僧只是不愿你重蹈覆辙,也为情之一字误了终身啊。”

第0035章 暴影其三

    梦歆大师一语既出,云朵朵固是大为愣怔,暴影魔王也微觉意外,随即打个哈哈道:“哦?秃驴不是一直不肯说出天命者的下落吗,这时怎么又忽然改口了?”

    梦歆大师缓缓的道:“贫僧从未改口,天命者有其归宿,云小施主却不该受他连累,否则性命难保。”

    云朵朵心下一沉,苦笑着道:“大师父一向乌鸦嘴,看来我若不离开霄霆,便只剩死路一条了。”

    梦歆大师郑重其事的道:“不错,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云小施主万勿自误,还请尽早置身事外吧。”

    他这厢一片恳切之意,云朵朵却摇摇头道:“多谢大师父提点,但是抱歉,我却只能让你失望。”

    梦歆大师神情一黯,本来苍白的面色更显灰败,暴影魔王也叹口气道:“侄女一意孤行,本座同样失望得很,眼下只有将你擒回残风之巅,交给教主发落了。”

    云朵朵秀眉一剔,淡淡的道:“只要伯伯肯放过大师父和这群小和尚,侄女便去一趟残风之巅又何妨?”

    暴影魔王冷笑一声道:“侄女一片善心可嘉,但除非天命者出现,否则这群贼秃便无一能活。”

    云朵朵听得一滞,不禁咬牙道:“伯伯若实在不肯通融,侄女也只好得罪了。”

    暴影魔王看着她拔出柳叶刀,脸上隐带不屑的道:“侄女并非本座对手,勉为其难纯属多余,倒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吧。”

    云朵朵俏脸紧绷,忽然欺身直进,一刀斩向暴影魔王左臂。

    暴影魔王担心的是霄霆暴起发难,对云朵朵却不甚在意,此刻见她出招还有所保留,好笑之余倒也略觉欣慰,觑准时机闪电一招反拿她肩头。

    两人能为相去甚远,暴影魔王后发先至,眼看便要将云朵朵擒下。

    此时却倏见梦歆大师弹身扑起,直似出膛炮弹般猛撞过来,暴喝声中双掌疾攻暴影魔王小腹。

    暴影魔王虽觉意外,但毕竟艺高人胆大,间不容发之刻拧腰一缩,同时利爪斜斜一撩,便要将梦歆大师破腹开膛。

    孰料梦歆大师和云朵朵却是早有默契,蓦地只见云朵朵刀势猛沉,全力封住利爪势头。

    暴影魔王横遭掣肘,攻势毕竟稍有减缓,梦歆大师腹间僧袍虽被割裂,当场鲜血长流,却并未伤及性命,双掌也正中暴影魔王腰胯。

    暴影魔王一声痛嘶,胸中戾气陡然一盛,本来拿向云朵朵肩头的一招也陡作钩爪下切。

    云朵朵奋力救护梦歆大师,自己全没半点因应,嗤啦声响中非但衣衫破裂,肩头亦遭遇重创,一条右臂登时尽废。

    云朵朵自出娘胎以来何曾受过这等伤残,惨叫声中险些疼晕过去。但梦歆大师刚刚已豁尽全力,暴影魔王也受伤不轻。

    踉跄退后之际又觉脑后生风,竟是三枚暗器突袭而来,呈品字形攻向他背心要害。暴影魔王心中暗骂,双爪连环格挡而出,相继将三支柳叶飞刀击落。

    但飞刀上蕴含的劲力着实强悍,而他身上又有新伤,猝不及防之下勉力施为,立刻便被冲得气血狂涌,蹬蹬蹬连退数步才拿住身形。

    正在回气不及、怒目圆睁之际,又见梦歆大师跃起身来,拦腰抱住云朵朵,不由分说便向外面冲去。

    几名魔教教众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上前阻挡,却被梦歆大师铁袖翻卷,纷纷撞在墙上落得脑浆迸裂。

    眼见两人惊鸿掠影般夺门而去,暴影魔王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饭桶!——还不快追?!”

    一干教众正待听命追下,却见一条白影电射至寺门前,砰砰两掌早将两名教众打得离地飞起,狂喷鲜血而死。

    白衣人正是霄霆,此刻只见他面沉似水,双目之中迸射寒光,傲然挺立间分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冷厉的声音字字清晰的传来道:“谁敢追击,必杀无赦。”

    一干教众面面相觑,果然无人再敢上前,还是暴影魔王拔步走近,连连冷笑道:“天命者啊天命者,你终于不肯再做缩头乌龟了?”

    霄霆冷目一睨,咬牙沉哼道:“你身为父执前辈,为何重伤朵朵?”

    暴影魔王似是一滞,愈发冷笑道:“女生外向,总归还是欠教训。倒是你先让女子出头,后又拿暗器偷袭,算什么堂堂七尺男儿?”

    霄霆无法辩驳,顿了顿方摇头道:“你虽然能为不差,却未必强得过我,如今又添新伤,更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便知难而退吧。”

    暴影魔王眼中凶光连闪,忽然仰天一笑道:“说得好,本座如今是没有把握能够胜你,但你的性命关乎神教大业,本座非取不可。”

    霄霆鼻中一哼道:“你若不怕蹈上其他魔王的覆辙,我便奉陪到底。”

    暴影魔王嘿然道:“决斗重在公平,我如今身上有伤,你却毫发无损,岂非胜之不武?”

    霄霆不以为然的道:“无须巧言诡辩,除魔卫道乃我辈本分,你身为魔教创教魔王,正是罪恶滔天、死有余辜,若懂明哲保身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唯死一途。”

    暴影魔王哼了一声,手指那被生擒的三十余名僧人,面现狠厉的道:“天命者慈悲为怀,这些贼秃若因你而死,却问你能否安心?”

    霄霆登时一滞,怒目相向道:“魔孽!真敢这般丧心病狂,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暴影魔王却摆摆手道:“即便将本座碎尸万段,这些贼秃也不能活转,他们的性命都要记在你身上,都是你的罪业。”

    霄霆虽是恨火炽燃,却并无把握由屠刀下救出众僧,无奈之下厉声道:“你待怎地,尽可明言!”

    暴影魔王得意一笑,挥手示意一名教众捧上一只竹篓,而后展臂运劲一抛,径将那竹篓抛在霄霆面前。

    霄霆打眼觑得分明,只见竹篓中是一堆碎裂的铁片,粗看足有二十余片。虽然已经遭到肢解,形状却依旧熟悉,赫然正是镇魔长刀!

    镇魔长刀遭天机魔王截断,先前已被霄霆与假的云朵朵尸身合葬,万没料到暴影魔王竟又将之挖出,并且毁坏至此,果然好不残毒。

    师门恩赐神器却落得如此结局,霄霆心中气恨欲狂,霎那间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鲜血。

    暴影魔王更加面露得色,慢条斯理的道:“想救这些贼秃吗?你每伤自己一刀,本座便放一名贼秃,如何?”

    那些僧人知道此次惨祸全因霄霆而起,早已对他怨恨不已,此时只听最靠外面的一名僧人大喊道:“没错!一人做事一人当,牵累无辜一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霄霆身躯剧震,恍惚间又听另一名僧人恨声道:“岂止要下地狱?这厮假充佛门弟子,却不守清规戒律,还跟那女施主不清不楚,我咒他受尽十世轮回苦厄!”

    正是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众僧自知命在顷刻,哪还管什么口业,尽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不休,一时之间群情激奋、人声鼎沸,当真好一派众口铄金之势。

    暴影魔王冷眼旁观,满面讥哂的道:“怎么样天命者,你自以为除魔卫道,可除的是什么魔,卫的又是什么道?这些贼秃修行偌久,遇上死劫也状如疯狗,其他蝼蚁更加等而下之,又有何值得怜悯?”

    眼见霄霆双目喷火,他愈发悠悠的道:“醒悟吧天命者,你天生是魔,便该奉魔杀道,何苦勉强自己慈悲为怀?今日咱们一同杀光这些贼秃,岂不大快人心?”

    众僧听他如此说来,各自都大骇于心,忙不迭的闭上嘴巴,几十道恐惧的目光齐齐投向霄霆。

    忽来的静默之中,只见霄霆双目紧闭,面上一片苍白,双拳紧握间口中喃喃自语,却不知他终将作何决断?

第0036章 暴影其四

    众所瞩目之下,只见霄霆缓缓张开双眼,目光分明澄澈如镜,凛凛盯向暴影魔王道:“我每伤自己一刀,你便放一名僧人离开?”

    暴影魔王唇角微勾,坦然看着他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众僧依旧鸦雀无声,似乎还不相信霄霆会为他们牺牲,霄霆脸上微现落寞之意,俯身自竹篓中拈出一片残刀,凝视片刻方摇摇头道:“众生皆苦,孰可超脱,今日奉我血躯,但求为诸佛友辟开生门。”

    话音方落,陡见寒光闪动,残刀径由他左肩贯入,直透后背而出!

    众僧见状纷纷惊呼出声,连魔教教众都为之动容,暴影魔王也露出赞赏之色,挥手示意放人。

    最开始诅咒霄霆的那名僧人眼见利刃自颈中移开,一时却不敢相信自己能死里逃生,直到背后的魔教教众踹了他一脚才以头抢地滚了出去,爬起来时面红耳赤,却是嘶声道:“你应该的!你应该的!”

    他这话自然是对霄霆所说,霄霆强忍肩头剧痛,合十为礼道:“佛友请便,如来庇佑。”

    那僧人愈发胀红了脸,噗的一口啐在地上,随即跌跌撞撞的亡命而去。

    暴影魔王冷笑一声,缓缓摇头道:“看到了吗天命者,不管你如何牺牲,他们都不会感激你,这便是蝼蚁的本性。”

    霄霆并未理他,又拈起一片残刀穿透左边上臂,暴影魔王也不含糊,再度挥手示意。

    这次被释放的是诅咒霄霆受尽十世轮回苦厄的那名僧人,眼见他战战兢兢的挪步走近,霄霆的左臂却已抬不起来,只能单掌施礼道:“佛友请便,如来庇佑。”

    那僧人的嘴唇一阵哆嗦,最终却是欲言又止,默默掠过他身旁,头也不回的疾奔而去。霄霆浑不在意,第三片残刀已穿透左边臂肘。

    如此才救出六名僧人,他左臂便已插满,鲜血也自伤口缓缓滴下来。但霄霆并无停止之意,第七片残刀直刺左边大腿。

    那获救的僧人经过他身旁,仍然听他说道:“佛友请便,如来庇佑。”

    那僧人脸肌抽搐,蓦地下定决心,终是合十还礼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霄霆微微一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目送他飘然而去。

    暴影魔王却隐现不豫之色,鼻中冷哼道:“佛口蛇心,虚情假意,可笑。”

    霄霆睨了他一眼,拈起第八片残刀,依旧由左腿穿过,那获救的僧人疾步走出,离得甚远便首先合十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霄霆大感慰藉,微微颔首致意,那僧人走近又施一礼,这才昂首离去。

    之后众僧再不等霄霆行礼,祝祷声音也愈显虔诚。不一刻霄霆双腿插满残刀,已经支持不住的坐倒在地,鲜血流溢也呈汪洋之势。

    颤抖着拈起竹篓中余下的三片残刀,霄霆脸上不禁露出悲悯之意。

    对面的十名僧人似乎也有所觉悟,只见一名中年僧人向他合十道:“佛友不必为贫僧牺牲,贫僧方才造下口业,合该去向佛祖忏悔。”

    他说罢面现决绝之色,竟是一口咬下舌头,噗的一声喷在地上!那持刀胁逼他的教众猛吃一惊,忙不迭的收刀退后。

    霄霆看着那中年僧人软倒在地,钦佩之下郑重其事的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那中年僧人虽然痛得全身抽搐,闻言却有所感,就此停下挣动、溘然长逝。

    霄霆轻叹一声,转目望向暴影魔王道:“看到了吗,人人都有佛性,包括你所谓的‘蝼蚁’,如此我又怎能‘奉魔杀道’?”

    暴影魔王脸色铁青,利爪指向剩下的九名僧人道:“你们这些贼秃!还有三人能够活命,怕死的便马上求饶,不求饶的死路一条!”

    九名僧人神色平静,齐齐望向霄霆,口中同声颂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颂罢更不迟疑,竟一起张口咬舌自尽!

    暴影魔王大大一滞,气急败坏间只听霄霆悲声应和道:“佛友大德,往生极乐!”

    九名僧人顷刻毙命,只余死尸枕藉,暴影魔王重重一哼,怒向霄霆道:“贼秃之中果然不乏愚顽之辈,但终究是以你天命者为最。”

    霄霆此刻瘫坐在地,缓缓摇头道:“那是因为你鼠目寸光,还未真正见识天下英雄豪气,魔教倒行逆施,将来必被大众彻底毁灭。”

    暴影魔王胸膛起伏,仰天大笑道:“将来之事谁都说不准,但你今日注定十死无生。起来!你我现下都有伤在身,正好公平一决。”

    霄霆轻蔑一笑道:“好个公平一决,那便请赐教了。”

    暴影魔王被他蔑视的目光盯得怒火难抑,反手便拔出背后单刀,暴喝声中虎扑而上,一刀力劈霄霆头顶。

    霄霆手握一片残刀,豁尽全力封格而出,霎时双刀锵的一交,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霄霆毕竟重伤在身,兵刃又不趁手,这一下岂能抵挡?百忙间竭力偏头一让,那残刀竟被暴影魔王生生压入他肩头!

    霄霆体内魔气激涌,并不理会剧痛蚀心,顺势放开手中残刀,一拳轰向暴影魔王小腹。

    暴影魔王识得厉害,稍稍一退闪开攻势,霄霆动弹不得,却是无法追击。

    暴影魔王面露狞笑,再起一刀横削霄霆颈项。霄霆仰身避过,还未及挺腰而起,暴影魔王却已兜心一脚将他踢飞,骨碌碌直滚出去。

    穿透肢体的残刀在翻滚中不断撕裂血肉,霄霆直痛得咬碎钢牙。暴影魔王却得势不让人,如影随形般追击过来,一刀照他后颈斩落。

    霄霆听得脑后生风,单臂一撑奋力向旁边一滑,躲过刀锋同时一片残刀脱手飞掷,呜呜厉啸中直刺暴影魔王咽喉。

    暴影魔王冷笑一声,横刀全力一撞,那残刀立刻倒飞回去,嗤的一声直穿入霄霆右胸。

    这一下力道极猛,霄霆又被冲得贴地翻滚出去,身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血痕。

    暴影魔王索性又拔出背后长剑,追上之际刀剑绞转,势要将霄霆碎尸万段。

    死劫临身之刻,反而激起霄霆满腔斗志,只见他咬牙撑持起身,魔气流转煅化佛功。最后一片残刀尽展平生所学,虽然瘫坐在地动弹不得,却是丝毫不落下风。

    场中一时只听叮当碎响不绝于耳,暴影魔王徒有刀剑在手,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怎奈十几招下来竟未能击杀霄霆。

    尤其在一干教众灼灼注目之下,更使得他难堪不已,终于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无限恼恨之下倏地振腕启动机括,一对钩爪登时激射而出,猛袭霄霆胸口。

    霄霆猝不及防,横刀勉力一架,却终究力逊一筹。那对钩爪势如饿虎扑食,深深嵌入他胸口,同时更将残刀斜向撞入他胸中!

    霄霆连遭重创,痛嘶声中凌空飞跌出去,后背啪的一声狠撞在大雄宝殿的台阶上,险些当场将脊骨都撞断。

    暴影魔王此刻已是胜券在握,沉步逼近之际厉笑道:“天命者?手里没有涤罪天器,你根本什么都不是。天佛涅槃**?涅槃当然是逃不了,可你的天佛在哪里?你的天佛能救你吗?”

    霄霆仰躺在地,全身上下血肉模糊,几乎已经不成人形,剧烈喘息间却是哑声道:“佛慈照世,普渡众生,吾心所向,便是灵山。”

    暴影魔王见他还不屈服,怒极反笑道:“好!那我便送你去见你的佛!”

    说罢抬腿一记猛踢,正中霄霆下颌,霄霆再度凌空飞起,直跌入后面的大雄宝殿之中。

    暴影魔王悍然举步跟进,只见霄霆背靠如来坐像,已是气息奄奄。

    脸上泛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暴影魔王刀剑并举,只听凛冽一语道:“天命之行,到此为止。”

第0037章 净宇其一

    天命之行,到此为止,道消魔长,正义沦亡。暴影魔王刀剑同出,便要了却这一桩因果。

    此时却见霄霆目中神光暴涨,隐在背后的右臂倏地伸出,手掌之中赫然握有一口盖世神兵,正是——琢玉魔刀!

    体内潜藏的魔皇之气瞬间殛破顶峰,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转纳魔能为佛功。镇魔长刀残片贯以浩瀚佛威,尽化诛仙灭神之绝世一刀,磅礴刀劲如万里河川倒卷,势不可挡的汹涌狂啸而来。

    暴影魔王恍惚间竟生出错觉,好像面前的如来法相陡然显圣,无匹浩气压得他心胆俱裂。

    本来悍然攻出的一双刀剑,此刻已经下意识的交叉回护,全身功力暴提至极限,不惜一切也要挡下这绝世一刀。

    眨眼之间三把刀剑铿然交击,倏听咔嚓锐响震耳欲聋,琢玉魔刀径将一双刀剑齐齐斩断,狂猛刀劲照原势力劈而下。

    霎时只听暴影魔王嘶声痛吼,仰身直跌出大雄宝殿,脸上刀痕纵贯,当场血涌如泉。

    外面的魔教教众本以为暴影魔王必能斩杀霄霆,孰料战局竟然发生惊天逆转,着实令他们瞠目结舌,面面相觑间几乎已忘记身在何处。

    暴影魔王脑部重创,当下已是神智昏乱,全然敌友莫辨。眼前见得人影幢幢,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暴喝声中断刀断剑一齐飞掷出去。

    他这一掷力逾千钧,刀剑穿透两名教众的胸膛,犹自去势未减,又将另外两名教众生生钉死在墙上!

    余下教众眼见血涌、耳听惨嚎,惊骇欲绝之下哪还敢再逗留片刻,发一声喊便无一例外顿作鸟兽散。

    暴影魔王伤势过重,一掷过后只觉得全身脱力,随即一跤跌翻在地。剧烈喘息中只见一人走出大雄宝殿,凛凛神威直如天佛降世,自然便是霄霆。

    霄霆身上仍然插满镇魔长刀残片,每走一步都剧痛钻心,手中却紧握琢玉魔刀,誓要诛除眼前的万恶魔王。

    方才他本来已经穷途末路,万幸梦歆大师将琢玉魔刀供在如来像前,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明显感觉到死劫临身,暴影魔王勉强睁大眼睛,嗬嗬惨笑道:“不愧是天命者,本座终究还是低估了你,但你绝对不是教主的对手。”

    霄霆一步步逼近,直至来到暴影魔王面前,琢玉魔刀抵在他心口,语声冷厉的道:“天命之行,无人可挡,今日是你,明日便是他。”

    暴影魔王深吸一口气,纵声大笑道:“你错了,今日是我,明日却是你!你已经没有涤罪天器,根本破不了教主法身,又如何杀他?”

    霄霆缓缓摇头道:“能不能杀魔教教主,我心中自有判断,你却注定看不到了。”说罢琢玉魔刀向前一递,便要刺穿暴影魔王的心脏。

    此时西边的太阳尚未完全落山,天地之间却好似忽然一暗,霄霆递出的刀锋也不知为何稍稍一顿,再定睛赫然已不见暴影魔王的身影。

    还未及生出诧异之感,便已觉一道绝大的压力出现在身后,那般吞天噬地的压力不仅从来未曾体验,甚至根本无法想象。

    本能的全身紧绷起来,霄霆勉力转身看去,只见一人肃立在夕阳下的阴影之中。

    一身纯白衣甲闪耀熠熠光华,却并非本身的金属色泽,而是一种发自内里的湛然神光,一派清凛桀骜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他的脸上戴了一张纯白面具,只露出一双有如暗夜星辰的眼眸,凝视之际却又似无底深渊,能够将一切胆敢冒犯者吞噬。

    他的手中握有一杆方天画戟,两道月牙形的戟枝互为环扣,前面的戟锋则弯曲如蛇,通体显现暗金色彩,别见王者威严。

    一个已经被自己诅咒了千遍万遍的名字在脑海中浮现,霄霆不由自主的呼吸急促,身子也一阵剧烈颤抖。

    正在双目大睁之际,只听一个虚弱声音自那人身后传来道:“惊动教主法驾,属下罪该万死。”

    原本枭狂无双的暴影魔王,此时已再无逞凶之力,但他的话却好似万钧重锤,砸得霄霆全身巨震,脱口厉声道:“你就是魔教教主?”

    几乎是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叱咤风云、雄霸江湖的魔教教主,横扫天下、威服万方的净宇魔王,百年来最可怕的武林异数,终是于此现身尘寰。

    霄霆只觉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无尽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琢玉魔刀霍地指向净宇魔王,厉声沉喝道:“魔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净宇魔王略一沉默,沉稳声音淡淡的道:“你就是天命者?”

    霄霆双目喷火,满含戾烈的道:“不错!我便是由天数注定,前来取你性命之人!”

    净宇魔王缓缓摇头道:“‘神意’和‘天机’不谋而合,皆称你死克本座,力谏本座不可与你对敌。但今日一见……你究竟有何能为杀伤本座?”

    霄霆刀锋怒指,凛然震声道:“我有一腔孤勇,无惧艰难险阻。我有一片梵心,唯愿普渡世人。我有涤罪天器,必将达成天命,断你一生罪业!”

    净宇魔王目视琢玉魔刀,却是哂然道:“魔心随形,修罗罪锋,这便是你的涤罪天器?本座法身负业,三界六道诸恶俯首,此等魔兵能奈我何?”

    枭雄睥睨,自见王者气度,霄霆不由得一滞,咬牙间又听暴影魔王嘶声笑道:“教主且放宽心,涤罪天器已被‘天机’毁灭,如今都刺在这冥顽不灵的贼秃身上,哪怕他命格逆天,也难伤教主分毫。”

    净宇魔王似有所悟,摇头轻叹道:“辛苦你们了,这些时日本座闭关疗伤,诸位兄弟却纷纷应劫。如今本座伤势渐复,也是时候来讨还血仇了。”

    暴影魔王难掩兴奋之色,嘿嘿哑笑道:“教主英明,今日先拿天命者祭旗,明日便兵发地藏浮屠,取了斩业老秃的首级,祭奠诸位兄弟的英灵。”

    眼见暴影魔王重伤至此,居然还要大放厥词,霄霆怒火难抑,当即厉斥道:“混账!今日我便将你们一同斩杀,明日还天下苍生一个清平世道!”

    暴影魔王冷笑连连,却是不屑答话,显然已经视霄霆如无物。

    净宇魔王则抬起长戟,不疾不徐的道:“一招机会,你只有一招机会,切莫浪费。”

    霄霆知道他所言非虚,早生出与敌偕亡之心,当下默默凝聚全身功力,佛魔互转之功遍走四肢百骸,无匹清圣之气逐渐成形,终至佛光罩顶之境。

    净宇魔王眼中流露出欣赏之色,隐见感慨的道:“魔体圣功,相得益彰,堪称武道奇才。只可惜你与本座死克,否则这万世基业交给你又何妨?”

    霄霆闻言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便抛诸脑后,暴影魔王则脸色一变,张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势不两立的对峙之中,倏听霄霆振声暴喝,插满全身的镇魔长刀残片竟是一齐迸射而出,一股脑袭向净宇魔王!

    镇魔长刀虽毁,但天器圣威犹在,净宇魔王本能的气息一滞,顾不得再挺身攻杀,立刻回戟格挡。

    霎时只听叮叮当当爆豆似的声响连环不绝,强如净宇魔王竟也被迫得撤步后退,目光中已现一丝慌乱。

    霄霆更不迟疑,割裂全身的剧痛化为无边业力,魔气激荡爆燃修罗战神业火,其势足可焚天灭地。

    残刀迸射同时早已高高跃起,伴着一声惊天喝杀,琢玉魔刀如怒雷纵贯而下,便要一举钉杀净宇魔王!

    此时却见净宇魔王目中慌乱陡转为嘲讽,长戟后发先至望空突刺,堪堪正中霄霆左胸!

    霄霆周身立遭雄力摧折,琢玉刀锋再难推进分毫,随着长戟猛然抽回,血雨挥洒中噗的跌落在地,再无半点生息。

第0038章 净宇其二

    “放榜啦!放榜啦!岳兄咱们快去看榜,说不定已经高中了呢!”

    “呵,蟾宫折桂,不在话下。”

    “哈哈,这么自信,那小弟恭祝你名列三甲喽。”

    “名列三甲自不待言,便是今科状元又舍我其谁?”

    “哟哟哟~说你胖还喘上了,别到时候名落孙山,那可就贻笑大方啦。”

    “诶,贤弟休要取笑,一同去看便是。”

    “……好我的个乖乖,你你你……岳兄你真是状元!”

    “意料中事,不必大惊小怪。”

    “了不得了不得,不过话说回来……岳兄你莫非家世显赫,早就打通了关节,所以……”

    “咄!科场舞弊合当斩首弃市,我胸中一派光风霁月,贤弟切勿胡言乱语。”

    “哈哈,玩笑而已,岳兄莫怪。”

    “嗯?那是……”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报喜的官差嘛,待会儿披红挂彩装扮起来,满京城的女子都要被岳兄迷倒啦。”

    “贤弟真是……哈~”

    “晚上酒楼你请,不醉不归。”

    “罢了,便依贤弟……”

    “孩儿拜见母亲大人。”

    “好好,霄儿快起来,让娘看看你。”

    “唔……母亲大人,这有些……”

    “有些什么?霄儿是娘的心头肉,非要板起脸来训斥才合你的意?”

    “孩儿……孩儿感谢母亲大人。”

    “唉……是娘平日里对霄儿太苛刻了,不过如今霄儿高中状元,娘也就放心了。霄儿以后在仕途上可要兢兢业业,既报答君上之恩,又光耀岳氏门楣。”

    “孩儿醒得,必定不会辜负母亲大人的期许。”

    “娘相信霄儿,咳……霄儿你看这是谁?”

    “!……这是……难道是……爹?”

    “霄儿,一别十多年,当真恍如隔世,爹……对不起你们母子两人啊。”

    “果然是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请受孩儿一拜。”

    “世泽你看,我每日都让霄儿跟你的画像请安,所以即便十多年不见,他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你。”

    “采云有心了,我这些年旅居海外,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们母子,所幸今日天伦重聚,实乃苍天庇佑。”

    “父亲大人情深义重,母亲大人贤良淑德,今后必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呵,承霄儿吉言。”

    “说起举案齐眉,霄儿如今也不小了,世泽咱们给他说一门亲事如何?”

    “不错,我也正有此意。”

    “唔……不劳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费心,当朝上官太傅日前已经把独生爱女朵朵许配给孩儿了。”

    “啊……这可太好了,有上官太傅提携,霄儿今后的仕途必定一帆风顺。”

    “儿大不由娘,随他吧~”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娘子……”

    “嗯……请相公还叫我朵朵,好吗?”

    “朵朵……朵朵……”

    声声柔情呼唤,见证两情不渝,满含欣喜的泪水流下玉颊,容色憔悴的佳人轻轻摩挲着爱郎的面庞,樱口中同样细声呢喃着道:“霄霆……霄霆……”

    心灵之中自有感应,霄霆终于悠悠醒转,云朵朵当即纵体入怀,更禁不住泪落如雨。

    轻叹一声挥去梦中的诸般美好,霄霆轻抚着云朵朵柔软的发丝,语声沙哑的道:“我还没死……是朵朵你救了我?”

    云朵朵微微抬头,哽咽着道:“还有大师父,幸亏你命不该绝,那一下差点就戳中你的心脏。”

    霄霆转动双目,看着自己的遍体鳞伤,疲惫之余讷讷的道:“不必担心,明日起来我依旧能完好如初。”

    云朵朵擦擦眼泪,幽幽的道:“我当然明白,但看你伤成这样,我又怎么能不担心?”

    霄霆微一苦笑道:“去睡吧,莫要太过劳累。”

    云朵朵摇摇头道:“不,剩下的每时每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霄霆心中感动,正想略加温存,此时却忽听门外轻咳一声,梦歆大师已自举步走进。

    云朵朵慌忙起身,难掩窘迫的道:“大师父你……怎么不敲门?”

    梦歆大师涩声道:“兹事体大,贫僧必须与霄霆佛友一谈,还请云小施主勿怪。”

    云朵朵虽然不舍,却也知道他绝非危言耸听,只好默默的退了开去。

    梦歆大师走近过来,却是忽然双膝跪地,满面痛悔的道:“佛友万请宽赦贫僧狭隘之罪,若非贫僧从中作梗,佛友断不会遭此劫难,以致险些丧命。”

    霄霆重伤在身,一时动弹不得,勉强摆摆手道:“大师言重了,站在你的立场,先前行为无可厚非,我并无丝毫怪罪之意。”

    梦歆大师依旧沉痛的道:“不,佛友拯救敝寺一干僧众,慈悲侠行已堪比先贤舍身饲虎,贫僧纵然百死也难赎前愆。”

    霄霆正自讷讷,却听云朵朵苦笑道:“行了大师父,霄霆不会怪你的,快起来吧。”

    梦歆大师看到霄霆目中的善意,咬咬牙终是站起身来,又郑重合十为礼道:“佛友请恕贫僧斗胆一问,你是否还有志诛杀魔教教主?”

    霄霆点头道:“天命不可违,我尚余最后半日,必杀魔教教主。”云朵朵听得大为伤感,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梦歆大师微一颔首,满面严肃的道:“然则佛友天器已失,又有几分把握达成诛魔宏愿?”

    霄霆并未迟疑,坚定的道:“即便赤手空拳,我也要拼死一试。”

    梦歆大师喟然道:“佛友壮志可嘉,但今日你已经见识过魔教教主的能为,漫说赤手空拳,便是手持琢玉魔刀,你也绝非他之敌手。”

    霄霆一时默然,云朵朵却是不无幽怨的道:“大师父非要在伤口上撒盐吗?霄霆难道不晓得他斗不过魔教教主?可是你能劝他不去送死吗?”

    梦歆大师一正色道:“平白送死毫无意义,贫僧此来便是要告知霄霆佛友,或有一法能够逆转乾坤。”

    霄霆和云朵朵同感惊喜,只听云朵朵急切的道:“什么办法?大师父别卖关子,赶快说出来啊!”

    梦歆大师沉吟着道:“唯有涤罪天器才能破魔教教主法身,所以必须重铸涤罪天器,才有万一机会。”

    霄霆神情一黯,缓缓摇头道:“天器铁心已毁,纵然圣气不灭,也绝难恢复如初。”

    梦歆大师咳声道:“的确如此,但若能将圣气转移至另一口神兵,或许便能继承天器之威。”

    云朵朵翟然一醒,脱口轻呼道:“大师父说的是琢玉魔刀?”

    梦歆大师沉声道:“不错,如今唯有尝试将天器与魔刀合铸,但愿诸天神佛庇佑,使佛友诛魔之行能够如虎添翼。”

    云朵朵暗道有理,不禁凝眸向霄霆看去。霄霆略一踟蹰,终是正声道:“大师所想之法的确可行,那今晚便拜托了。”

    梦歆大师释然道:“佛友请安心休养,贫僧已经开启铸炉,今晚必定全力以赴。”说罢再度合十为礼,霄霆同样合十还礼,之后目送他匆匆而去。

    云朵朵轻轻一叹,柔声劝慰道:“睡吧霄霆,你真的太累了,我相信大师父的本事,明天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霄霆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只觉喉头如梗,半晌方涩声道:“我不需要休息,咱们一起去看夜空,好吗?”

    云朵朵先是诧喜,随即却迟疑着道:“不要了吧,你还是多休息,养足精神才是正经。”

    霄霆握住她的柔荑,满怀诚挚的道:“放心,今晚我只属于你,任何力量都不能把咱们分开。”

    云朵朵眼中泪花闪动,心中只觉幸福无比,不管结局如何,但今晚——唯有你我。

第0039章 净宇其三

    拂晓时分,天光初现,一双俪影手挽着手,并肩漫步在山林中。

    云朵朵发髻微散,粉面上犹带娇红,秋波流转似水柔情,更见绝艳容光。

    霄霆则步履沉稳,行动自然矫健,显然昨日所受的伤皆已痊愈。

    蓦地一抹哀愁浮现在佳人美眸之中,下意识的握紧了霄霆的手,只听云朵朵幽幽一叹道:“不管咱们多么珍惜,那个时候总会到来,霄霆……我不想离开你,真的不想离开你。”

    霄霆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温柔的道:“那是我的天命,无论如何都没法逃避。但在那个时候到来之前,能够与你相识、相知、相爱,一起走到最后,便是上天对我最大的奖赏。”

    云朵朵闭上眼睛,喃喃低语道:“嗯……那也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幸事,我绝对不会后悔……可是霄霆,你后悔过吗?”

    霄霆抬头望天,脸上露出一丝萧索之色,片刻方轻声道:“这一路自西向东而来,我一心只求诛杀魔教教主,的确无暇欣赏沿途的人文风物。况且红尘众生芸芸,难脱名缰利锁、爱恨情仇,人世诸般苦业遍布,本来也无甚值得留恋。”

    云朵朵睁开双眼,嘴唇翕动间却已听霄霆道:“不如如今仔细回想,人世本来便该如此。佛陀心怀悲悯,不惜化身千万,入世点化黎民。而我舍却这一身皮囊,壮烈固然有之,却不及佛陀坚韧智慧。”

    云朵朵叹了口气,怜惜的道:“你后悔了,是吗?”

    霄霆摇摇头道:“不,我从来未曾后悔,即便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日出,最后一次欣赏自然风光,最后一次与你并肩徜徉,我仍然无怨无悔。”

    云朵朵落下泪来,难掩凄怆的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跟我长相厮守、白头到老,不想效法佛陀慈悲入世、拯救黎民?”

    霄霆郑重点头道:“如有来世,我必不负你。但这一世,我唯愿天命有归。”

    云朵朵肝肠寸断,半晌方颤声道:“那带我一起吧,咱们两个同生共死。霄霆,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霄霆轻抚着她的秀发,却是摇头道:“莫要任性,你得为我活下去,一生平安喜乐。”

    云朵朵一阵恍惚,再度泪水恣肆。霄霆握紧她的手,勉强笑道:“陪我最后一程吧,去看梦歆大师新铸的神兵。”

    云朵朵强抑心头哀婉,蹙眉苦笑道:“夫唱妇随,我既然跟定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霄霆歉意的一笑,挽着她一同返回到舍得禅院。铸炉便安置在往生断念塔后方,此刻但见炉墙高耸,火光冲天,离得老远便觉燥热难当。

    霄霆和云朵朵转瞬间已是汗流浃背,对视中各自直是莫名心惊。强忍着热浪走近炉旁,只见梦歆大师上身精赤,全身汗如泉涌,脸上满是焦急之色,连连搓手不已。

    霄霆心头一凛,疾步上前道:“见过大师,莫非事有不顺,难以重铸天器?”

    梦歆大师长叹一声道:“惭愧之至,天器与魔刀已经送入炉中煅炼一整夜,却仍然未被熔化。唉……如今天时将至,神兵却不得出,难道是贫僧罪孽深重,佛祖有心施以惩戒?”

    霄霆看到铸炉边上已经立好铸范,斜上方的熔铸出口却未有点滴铁水流出,心中虽觉失望,面上却仍劝解道:“大师不必自责,重铸天器本为逆天而行,有所差池也不出预料。”

    梦歆大师自觉愧疚难当,忽然间似有所悟,盯着铸炉喃喃自语道:“是了,昔日大师欧冶子以昆仑玄铁铸剑,煅炼七日七夜而玄铁不熔,最后还是其子青冥舍身投炉,才终于铸出绝代神剑。”

    霄霆吃了一惊,连忙正色道:“大师切莫胡思乱想!这等古老传说多数都是杜撰,又怎能信以为真?天器若能重铸自然是好,可若是不能也无须强求,人之生命何等贵重,断不可随意牺牲。”

    梦歆大师摇了摇头,满是虔诚的道:“佛友誓愿为天下苍生牺牲,贫僧同为佛门弟子,又如何能甘落人后?佛友珍重之意贫僧衷心感激,但为大义而奉献残躯,贫僧死得其所。”

    他说罢合十深施一礼,便要转身向铸炉行去,霄霆心知多言无益,劈手便去捉他的衣袖。

    梦歆大师心意已决,袖中早已满布罡风,当下全力一拂荡开霄霆,随即更加速冲向铸炉。

    霄霆岂容他轻忽性命,一咬牙如影随形追上,双手齐出擒他两胁。

    梦歆大师被迫回身应对,两人各展平生所学,眨眼间已换过十几招,梦歆大师义无反顾,拼斗中竟然不落下风。

    霄霆正不由得心生焦躁,晃眼处却赫见一条红影出现在铸炉顶端!这一下实不啻天雷殛顶,脱口惊呼道:“朵朵不可!”

    呼声中再顾不得与梦歆大师缠斗,便即一个箭步窜上前去,双眼已经色作血红。

    云朵朵娇躯挺立,脸上珠泪滚滚,见状伸臂一阻,同时放声叫道:“霄霆别过来!你再走近一步,我立刻跳下去!”

    霄霆只得停下,大汗淋漓间嘶声道:“朵朵下来!我什么都依你,千万莫做傻事!”

    云朵朵凄迷一笑道:“记得吗霄霆,我说过咱们两个要同生共死,我真的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

    霄霆疯狂点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你先下来,不管什么事下来再说!”

    云朵朵摇了摇头,痴痴的道:“原本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你一起,可又担心自己能为不济,反而成了你的累赘。但现在……若是我成为天器的一部分,那也算跟在你身边了吧?”

    霄霆大大一滞,登时气急得直欲撞墙。此时梦歆大师也冲了过来,放声呼喊道:“云小施主千万莫要糊涂!你今生与霄霆佛友结缘,理当为他好好活下去,而贫僧孑然一身,便要祭炉也该是贫僧啊!”

    云朵朵依旧摇头道:“大师父,当年我娘病故,你是否也曾万念俱灰,打算一了百了?”

    眼见梦歆大师惨然变色,她又苦笑着道:“我只是个平凡女子,不比大师父修为高深,所以大师父能理解吗?”

    梦歆大师嘴唇哆嗦,心中明明有千言万语,却偏偏说不出半句话来。

    霄霆更加惶怕,忍不住趋前一步,恸声大呼道:“朵朵下来!我答应你不去挑战魔教教主,剩下的时光都陪着你,一步都不离开!”

    熊熊火光映照在云朵朵的娇靥上,愈发显得红艳无匹,只听她哽咽着道:“谢谢你霄霆,真的谢谢你,但我不能勉强你违背自己的天命。所以……原谅我的任性吧,我只想跟你一起,一起走到最后。”

    她说罢更不迟疑,当即举袖掩面,奋身直跃入铸炉之中!

    那晨曦之下的一抹残红在霄霆眼前飞逝而过,无比凄艳的景象深刻入他的脑海,揉挤进他的骨髓深处,哪怕到他的生命尽头,都一直挥之不去!

    霄霆啊呀一声大叫,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扑,连连以头抢地,双目中流出的竟已是深红色的血泪,着实痛彻心扉。

    梦歆大师更加追悔莫及,噗的一跤坐倒,深藏心间的悲憾再度涌起,霎时令他万念俱灰。

    这时忽听铸炉内传来一连串爆燃之声,腾起的炽焰烈光照得天边都好似血一般的红。

    誓愿同生共死的痴情终于感动上苍,沉寂整夜的熔铸出口流出汩汩铁水,导入铸范之中,而那铁水的颜色竟是赤红!

    梦歆大师强自压下满心悲怆,闭眼合十向上苍祷告。

    须臾待铁水流尽,铸范也恰好灌满,隐隐红光遍照四野,盖世刀芒威震八荒。

    地藏天器·镇魔长刀,修罗罪锋·琢玉魔刀,终成涤罪天器·镇魔锋!

第0040章 净宇其四

    眼见涤罪天器现世,梦歆大师毕竟如释重负,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以火钳将镇魔锋钳入水池之中。

    霎时只见白雾翻涌,一池清水瞬间竟被蒸发殆尽,而镇魔锋的红光也隐入刀身内里,正是返璞归真。

    梦歆大师热泪盈眶,颤抖着捧起仍然有些烫手的镇魔锋,面向霄霆道:“佛友莫要辜负云小施主的牺牲,便请承接涤罪天器,依天命诛杀魔教教主。”

    霄霆仍旧神情恍惚,半晌方重现坚毅之色,起身之际嗓音沙哑的道:“不错……我决不能辜负朵朵,大师请——小心!”

    话到中途却陡然变作惊呼,梦歆大师还未及反应,一道绝顶锋锐已然直透后心!

    暗金色的戟锋弯曲如蛇,一腔热血喷溅三尺开外,梦歆大师只觉全身筋骨骤然收紧,随即轰的一声摧折如糜,最后关头佛心不灭,奋力将镇魔锋抛出。

    霄霆抢上一步握住刀柄,无穷力量登时充满全身,再看梦歆大师脸上隐现欣然之色,就此双眼暝合、溘然长逝。

    悲愤之情激涌胸中,霄霆横握镇魔锋,双目之中怒火炽燃,直欲将面前的绝代魔君焚灭。

    缓缓抽回长戟,净宇魔王同样盯视着霄霆,语声沉凛的道:“毕竟是来迟一步,涤罪天器仍旧现世,倘若依‘天机’所说,本座此刻便当避你锋芒。”

    霄霆牙关紧咬,缓缓摇头道:“你没有那样的机会,今日注定要为遭到魔教戕害的天下苍生偿命。”

    净宇魔王鼻中一哂道:“天下苍生?在本座眼中不过是蝼蚁罢了。要本座为蝼蚁偿命?可笑之至。”

    霄霆想到风陵渡的王秀才夫妇,想到耄耋村的那群老者和杜郎中,想到大关庄的小九和另外三名献祭童女,想到舍得禅院以梦歆大师为首的一干僧众,尤其想到一生挚爱云朵朵,满心悲悯之下哑声道:

    “世人深陷轮回,已经逃不脱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这诸般苦业。而你等魔孽不思慈悲救世,反而视天下苍生为蝼蚁,以‘净宇’之名百般荼毒,如此魔心魔行,合当应命天诛!”

    净宇魔王略一沉默,淡淡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本来便不该指望你能为我所用。天命……天命若真要诛我,本座又何惧逆天而行,灭法杀佛?”

    绝代魔君枭狂如斯,自见不世霸者雄风,净宇魔王长戟抬起,如九幽恶鬼般森厉的声音道:“地冥邪戟·三途渡,今日必将毁灭涤罪天器·镇魔锋。”

    体内魔气澎湃激荡,修罗狱火煅炼佛功,霄霆双手握紧刀柄,只觉得无比熨帖,一切爱恨情绪渐归于无,唯余清绝一语道:“天器涤罪,吾锋镇魔。”

    不需要更多的试探,双方几乎同时发动,只见两条差相仿佛的白影如惊鸿飞掠,又似电闪雷鸣,眨眼之间至绝佛魔交兵,锵的一声巨响霎时轰掣十方。

    天地之间为之一寂,场中漫起狂暴沙尘,猎猎罡风卷动风云,时空都瞬间逆乱。

    势不两立之决终见分晓,涤罪天器力压负业法身,佛华圣耀尽化无匹刀劲,竟而殛破邪戟守御之势,正中净宇魔王面门。

    踉跄暴退之际,净宇魔王脸上面具已经跌落尘埃,但绝代魔君又岂是浪得虚名?邪戟同时贯穿霄霆胸膛,只是横遭压制之下准头略失,依旧未能致命。

    霄霆强忍剧痛蚀心,暴喝声中刀起如龙,便要乘胜追击,将净宇魔王斩杀。

    然而错眼一瞬却是如遭雷殛,刀锋生生顿在净宇魔王胸前,瞪大的双目死死盯着对方初现的真容,却不知眼前究竟是真是幻?

    剧烈的颤抖几乎已经让霄霆握不住刀柄,声音极度嘶哑的道:“你……究竟是谁?为何……为何会……”

    净宇魔王摇了摇头,似哂非哂的道:“想必采云让你看过本座的画像了,那又何必多此一问?”

    霄霆大大一滞,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你怎么会是……他?”

    净宇魔王凝声道:“不必怀疑,本座便是你生身之父——岳世泽。”

    霄霆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的道:“那你为何屠灭岳氏一门,又派人追杀于我?”

    净宇魔王冷冷的道:“岳氏一门只有采云真心对我,旁人杀了便也杀了,只可惜本座一时失察,反害了采云的性命。”

    “而说到你……呵,我的孩儿,你可知你天生便是死克本座的命格?你落草之日本座无端患病,几乎双眼全盲。你满月之日本座外出坠马,险些一命呜呼。你周岁之日本座身份败露,被迫不辞而别。”

    霄霆心中一动,脱口惊问道:“什么身份败露?难道说你早有异志?”

    净宇魔王冷笑一声道:“你错了,本座当时兢兢业业,只想做个田舍翁而已。可惜魔族皇脉毕竟不容于世,最终唯有证魔一途。”

    霄霆想到天机魔王也曾称自己为魔族皇脉,霎那间如坠冰窟,脑中嗡嗡作响,只听净宇魔王接着道:“本座一生命途多舛,皆是由你这命格而起,所以我的孩儿,还要怪本座冷血无情、斩尽杀绝吗?”

    霄霆只觉得荒唐无比,不禁厉声道:“虎毒尚不食子,你连禽兽都不如,怎能为人父母?!”

    净宇魔王轻描淡写的道:“你饱读圣贤之书,难道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霄霆面容扭曲,刀锋下意识的一颤,净宇魔王面现哂然,陡见威严的道:“我的孩儿,弑父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任你今生如何积德行善,死后也必定要下十八层地狱,所以何不放弃所谓的天命呢?”

    毕竟父子天性,霄霆为他气势所慑,脸上更见矛盾挣扎。

    净宇魔王心中有数,转而和蔼的道:“放弃吧我的孩儿,你终归是本座的骨肉,是高贵的地冥皇脉,我族我教的万世基业,你同样与有荣焉。”语声轻缓,循循善诱,霄霆也似有所感。

    净宇魔王正自面露笑意,却见霄霆眼中神光湛然,分明决绝的道:“你所谓的基业于我没有任何意义,我身负诛魔天命,宁可万世沉沦,也要拖你共赴无间。”

    净宇魔王面色陡变,还未及做出任何反应,涤罪天器早已穿心而过!

    霄霆更无丝毫犹豫,合身猛撞向净宇魔王,镇魔锋的柄端同样刺穿他的心脏,父子两人一同撞入铸炉之中,终究了却这番善恶因果!

    一切俱归虚无之刻,倏见古佛青灯复燃,恍若一场虚空大梦悠悠醒转。

    霄霆深吸了一口气,只见帐幔已经打开,面带微笑的斩业法王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吾徒历尽八苦,终得佛心,可喜可贺。”

    霄霆神智渐复,幻梦中的一切历历在目,慌忙郑重下拜道:“弟子惭愧之至,多谢师尊点化,只是方才……?”

    斩业法王正色道:“为师以梦境试炼,一切虚实参半,至于魔教教主,的确是你生父。”

    霄霆心头巨震,一时瞠目结舌,斩业法王则微颔首道:“所幸你已做出抉择,为师也能放心将琢玉魔刀授予你。只是你毕竟身份特殊,原本名讳却不可再用,为师赐你‘啸川’二字,望你好自为之。”

    霄霆双手接过琢玉魔刀,沉吟间正待开口,斩业法王已经了然的道:“已故殛空魔王确有一女名唤朵朵,只是听闻其父死讯后伤心过度,当日便呕血身亡了,吾徒不必为此太过介怀。”

    霄霆轻啊一声,愈发生出满心惆怅,斩业法王见状一正色道:“天命难违,这便去吧。”

    霄霆强自压抑情绪,起身虔诚施礼道:“弟子必定不负重托,今日拜别师尊,他时江湖再会。”

第分卷章 结卷感言

    本卷《罪锋镇魔》至此完结,可能某些设定比较隐晦,所以在这里补充解释一下:

    地藏浮屠并无所谓“天佛涅盘**”,这一讯息是斩业法王此前装作无意透露给霄霆,以便促成梦境试炼。

    试炼的目的有四:其一是通过八苦轮回磨炼霄霆的心性,让他秉持慈悲佛心入世行侠;其二是展露七大魔王的武功手段,以便日后真正对敌时能够得心应手;其三是传授罗喉罗障月阿修罗煅魔炼狱火**,让霄霆煅炼魔体成就圣功;其四是确认霄霆在知晓自身魔族身份之后,仍能坚定的站在正道一边。

    另外还有一个隐喻,涉及贯穿主线的神兵——涤罪天器·镇魔锋,镇魔锋是由地藏天器·镇魔长刀和修罗罪锋·琢玉魔刀合铸而成,镇魔长刀代表的是本书后传《神州镇魔录》,而琢玉魔刀代表的则是本卷《罪锋镇魔》。

    事实上本书最初的构思只有本卷而已,开始的分类也是短篇小说,无奈短篇编辑组不感兴趣,双更一周没有任何反馈,最后转回武侠编辑组,次日即收到签约站短。

    《神州镇魔录》这本书其实最开始已经写到接近四十万字,但行文风格太不适合如今的网络平台,所以本人将其全部删除,相当于镇魔长刀的碎裂。

    但对应的行文风格将挪移至本书,故事也接续至本卷《罪锋镇魔》之后,正如将镇魔长刀的圣气转移至琢玉魔刀,终成本书《罪锋镇魔行》。

    当然,整个故事中还有一大段空白需要补充,但那都是后续的事了。目前本人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神州镇魔录》,至于《罪锋镇魔行》毕竟只是梦境中的产物,只适合拿来追梦,后续有余暇再继续写吧。

第0041章 义葬豪士

    时值傍晚,暮气四合,因为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显得格外湿冷。

    远方官道上走来一位背负宝刀的白衣青年,但见他相貌英挺、气态沉凝,周身隐现一派凛冽锐气,正是自地藏浮屠艺成出山的岳啸川。

    看到天空中依旧阴云密布,岳啸川紧了紧身上的雨披,加快脚步进入前方的曲沃城。

    这座城池历史极其悠久,曾为古晋国都城,所谓“武公据之以兴晋,文公依之而称霸”,正是天府雄风、三晋重地。

    向街边小贩问明了客栈的位置,岳啸川便即前往投店,孰料一路走到长街末尾,却赫见青石牌坊顶端高悬着两颗头颅。

    两颗头颅皆是披头散发、怒目圆睁,脖颈上血肉模糊,看起来也才斩下几日而已。

    岳啸川心忖或许是江洋大盗被官府枭首示众,于是也不以为意。进了客栈打点好住宿,又叫了一桌清素酒菜,自斟自饮间恰听到邻座两人正在低声议论。

    其中一人劲装疾服,腰悬长剑,显然也是个江湖客。

    此时只见他眉头紧皱,冷厉的道:“所以马庄主就是因为想给范八爷收尸,才被净宇教抓住杀了?”

    另外一人锦衣华服,头戴四方平定巾,倒像个富家员外。

    听到那江湖客的话,他一面点头一面小声道:“可不是嘛,非但马庄主自己送了性命,那白马山庄也被净宇教占了,男女老幼都杀了个干净。”

    那江湖客忍不住落下泪来,难掩悲愤的道:“马庄主仗义疏财,范八爷豪气干云,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净宇教这般倒行逆施,总有一天要遭天遣!”

    那员外吓了一跳,赶紧劝说道:“恩公千万稍安勿躁,如今净宇教势大,连官府都买他们的面子。这次马庄主阖家遭难,最后还被安了个通匪的罪名,官府胡乱往上面一报,这滔天血案便揭过去了。”

    那江湖客听罢更恨得咬碎钢牙,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净宇教荼毒武林、戕害百姓,如今竟然肆无忌惮到连官府都不敢管了?呸!什么‘净宇’,私底下谁不叫他们魔教?欺世盗名,以此为最!”

    那员外更吓得面如土色,费尽气力拉着他重新坐下,连连拱手道:“恩公息怒啊,如今范八爷他们的八荒御武寨都被灭了,天底下还有谁敢跟净宇教作对?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那江湖客仍是忿怒难平,咬牙厉声道:“正道倾颓,但侠义还在,我就不信这天底下真没人主持公道。哼!净宇教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以后走着瞧!”

    他这时心下愤懑,捞起酒壶便一阵猛灌,那员外体谅他的心情,一面细心劝慰一面招呼小二重新上酒。

    那江湖客又饮了两口,蓦地却双目怒睁,酒壶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两手抓着喉咙嗬嗬嘶叫不止。

    那员外大惊失色,赶忙上前照护,同时急切的道:“恩公!——恩公你怎么了?”

    那江湖客却听不到了,七窍中都流出污血,就此两腿一蹬,一命呜呼!

    那员外啊呀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一时之间便溺齐流。

    其他食客眼见出了人命,忙不迭的各自走避,岳啸川心念电转,也起身退到暗处继续观望。

    这时只见一名相貌阴鸷的汉子走出后厨,三角眼盯着那员外,嘿嘿冷笑道:“鄙人给韦老爷请安,代表神教恭祝你阖家康泰、长命百岁。”

    那员外大大一滞,嘴唇哆嗦着道:“你是……净宇教的人?”

    那汉子点点头道:“鄙人觍任神教巡查,绝不容许有任何不利神教的言行,于是韦老爷的恩公只好去阴曹地府喝酒了。”

    那员外愈发惶恐,哭丧着脸道:“这位巡查明鉴,小人绝对没有诋毁贵教啊!”

    那汉子嗯声道:“所以韦老爷才能留住性命呀,不过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毕竟跟这名诋毁神教的妄人有勾连,所以该怎么做很明白吧?”

    那员外赶紧道:“明白明白,小人自愿捐出一半家产给贵教,衷心盼望贵教兴旺发达。”

    那汉子皱了皱眉,淡淡的道:“一半啊……韦老爷你确定吗?”

    那员外察言观色,期艾着道:“一半还不够吗?那巡查的意思难道是……”

    那汉子微笑道:“你猜对了,我全都要。”

    眼见那员外面色惨变,他又慢条斯理的道:“韦老爷可以先考虑考虑,我等着。”

    那员外心下挣扎,虽然自知性命要紧,却又不想放弃万贯家财。

    那汉子看他半晌不答,似乎也生出些不耐,于是干咳一声道:“韦老爷不想破财免灾,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是跟马孟尝一样吧。”

    那员外猛的哆嗦了一下,想到先前白马山庄灭门的惨状,终于还是屈服道:“小人不敢,小人情愿献出全部家产给贵教,祈求贵教饶我一家老小性命。”

    那汉子欣然道:“这便好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韦老爷的确懂得审时度势。”

    那员外听他用自己先前的话来调侃自己,心头更痛得好像在滴血,那汉子也不多言,押了他便扬长而去。

    一众食客见事情告一段落,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哪还敢再有半句议论,结过账便各自回房去了。

    少顷有仵作前来验尸,当场定了饮酒暴毙,拖那江湖客去乱葬岗一丢了事。

    岳啸川看罢事情始末,心中也十分愤慨,只恨对方下给那江湖客的毒太过猛烈,竟无暇以师门解毒丹解救。

    至于那员外虽然遭了池鱼之殃,但好歹阖家性命无碍,眼下毕竟形格势禁,倒不必强行干涉。

    及至中夜时分,一条矫捷人影悄然出现在乱葬岗,没费多少功夫便寻到了那江湖客的尸身。

    来人自然便是岳啸川,轻叹声中拔出那江湖客的佩剑,不一刻便挖好一座墓坑,又小心翼翼将他安葬了进去。

    可惜的是与那江湖客只有一面之缘,既不知他的姓名,也不知他的出身。岳啸川踟蹰片刻,终是在切好的木牌上刻下一行字迹——

    “江湖豪士,不畏邪恶,壮烈捐躯,流芳千古——后继者岳某敬立。”

    刻罢将木牌插在坟头,又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岳啸川正待返回客栈,忽然间却又心中一动。

    那悬首青石牌坊的两人,其中一人是附近白马山庄的庄主马孟尝,其人一向仗义疏财,足可称得上一名豪杰。

    另一人的来头却比他更大,听起来正是八荒御武寨的八位寨主之一,人称“傲雪桀锋”的范鲲鹏。

    此人在八位寨主中虽只行末,但一手五行剑绝技出神入化,净宇教多名魔头丧在他手,可谓恨之入骨。

    八荒御武寨盘踞太行、称雄河东,虽然也隶属黑道,行事却远比净宇教光明磊落。

    尤其此刻同仇敌忾,岳啸川更对范鲲鹏生出同情之心,再加上那位马孟尝的缘故,又怎能坐视这两人的头颅继续示众?

    岳啸川主意已定,趁夜返回城中,直奔先前那座青石牌坊。

    这时天空中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偶尔还传来几声闷雷。

    长街上不见半个人影,只有雨水滴落溅起的涟漪,别见一派清幽静谧。

    岳啸川来到牌坊前面,正待攀援而上,将两人的头颅取下。

    此时却忽听一声冷笑入耳,紧接着四周一阵飒飒风响,竟有十几名黑衣人自隐蔽处跃了出来。

    岳啸川心头一凛,背靠牌坊观察形势,只见那些黑衣人已经将自己团团围住。

    领头一人正是先前在客栈中遇到的那位“巡查”,只听他又发出一声冷笑,负手而立间满面倨傲之色,分明已是成竹在胸。

第0042章 血手黑煞

    隐约觉察对方似已结成某种阵势,岳啸川虽然艺高人胆大,却也没有掉以轻心,只是沉声道:“深夜还能在此守株待兔,魔教御下之严的确名不虚传。”

    那位“巡查”见他并无丝毫慌乱,毕竟也收敛了几丝倨态,上下打量间微颔首道:“今日我见过你,看来果真是神教的敌人,你跟范八到底有何瓜葛?”

    岳啸川冷冷的道:“想知道我的来历,你不妨先报上姓名,我刀下还未收过无名之鬼。”

    那位“巡查”仰天打个哈哈道:“好狂的口气,那便让你做个明白鬼,我乃神教巡查,‘血手黑煞’郁必谐。”

    岳啸川微哂道:“玉辟邪?倒真是个好名字,只可惜与你的人品不配。”

    郁必谐呸声道:“泼贼还敢逞口舌之利,我看你多半是八荒御武寨的余孽了?”

    岳啸川摇头道:“你错了,八荒御武寨中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郁必谐微讶道:“哦?那你是受过马孟尝的接济?”

    岳啸川依旧否认道:“并没有。”

    这下郁必谐可糊涂了,咂咂嘴道:“那你是灌多了黄汤,大晚上闲着没事干,想把这两颗人头拿回去熬汤醒酒?”

    岳啸川一正色道:“英雄豪杰死不瞑目,我等同道中人岂能坐视,自然要好生安葬。”

    郁必谐愣了愣,嘿嘿冷笑道:“好个同道中人,那我正好送你去跟他们一道,免得黄泉路上太过寂寞。”

    他说罢便撮唇发出一声厉啸,那十几名黑衣人立刻一拥而上,各持兵刃向岳啸川身上招呼过来。

    这些黑衣人所用的兵刃或长或短、或轻或重,进退攻守都极有法度。互相之间呼应紧密,招式配合异常娴熟,虽无一人可称高手,战力却着实不容小觑。

    岳啸川初出茅庐,不欲过早显露锋芒,于是也并未拔刀,只以徒手沉着应对。

    郁必谐却道他是仓促之下不及拔刀,哂然之余又高叫道:“弟兄们都下死手,今晚做了这泼贼,以后半个月都不用值夜。”

    一众黑衣人闻言更加抖擞精神,短刀飞斩,长矛突刺,大斧狠劈,重锤怒砸,招招都不离岳啸川周身要害。

    如此缠斗片刻,岳啸川渐渐发觉对方的攻势竟有些熟悉,蓦地想起梦境试炼中的金俑棋阵来。

    这一来他心下有谱,须臾便觑出阵势关窍,应对也愈发游刃有余。

    一众黑衣人使出浑身解数,却始终奈何不了岳啸川分毫,各自也禁不住生出焦躁之心。

    郁必谐旁观者清,赶紧出声喝斥道:“弟兄们不要乱了阵势!天机神王的法阵精奥莫测,这泼贼就像如来佛手心里的孙猴子,凭他多大本事也逃不出来。大伙儿都给我加把劲,做了他人人赏银百两。”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众黑衣人更加都杀红了眼,攒刺劈砍莫不使尽全力。

    岳啸川乐得以逸待劳,封挡驱避看似险之又险,实际却是大有余裕。

    如此又斗了几十招,一众黑衣人体力虚耗,多数已经是气喘吁吁,再难保持阵势圆转。

    岳啸川暗道凡人毕竟不及金俑坚固持久,眼下既然敌势已弱,自己合该冲阵将军了。

    心中主意已定,岳啸川便觑准时机,径以空手入白刃之法夺下一口单刀。之后唰唰唰三刀快斩,霎时只听得连声惨叫入耳。

    三名黑衣人颈间热血飞溅,当场扑地完纳劫数。余下的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阵势也愈发不成体统。

    岳啸川对这班净宇教的爪牙殊无留情之意,心中默念一声天佛赦罪,单刀挥舞带起一片血雨,眨眼间已将之斩尽杀绝。

    郁必谐全没料到岳啸川的能为竟强悍如斯,等他反应过来时所有手下皆已命归阴曹,这下可由不得他心胆俱裂,连句场面话都无暇交待,转身拔腿就跑。

    岳啸川岂容他脱逃,便即腾身追上,孰料此时猛听一声尖叫传来道:“当心暗器!”

    岳啸川登时一凛,耳边陡听嗤嗤风响,竟是几十道细小寒芒由郁必谐背心激射而出,带着幽幽乌光直奔他面门而来。

    岳啸川暗叫一声好险,百忙间拧腰偏头一让,那一蓬寒芒擦着他的鼻尖掠过,明显还能闻到一股腥味,上面分明淬有剧毒。

    郁必谐自知能为不及岳啸川,保命的杀手锏也告失效,一时直恨得牙根发痒。

    转目恰见到一名蓬头垢面的小乞儿缩在左近,方才也正是他喝破了暗器机关,郁必谐心中着实恚怒难平,暴喝一声疾扑而上,举掌便要将那小乞儿击毙。

    所幸岳啸川轻功超卓,猛一提气赶在他前面,接着回手一刀霹雳怒斩。

    郁必谐识得厉害,只能暂避锋芒,虚晃一招闪身飘退,双掌平举在胸前严阵以待。

    岳啸川打眼觑得分明,只见他掌心赤红如火,必是练了什么奇异掌力。

    果然此时又听身后的小乞儿道:“大叔小心,这血手黑煞有两门绝技,一门是无影无踪的黑煞神针,另一门便是这剧毒血手印。”

    郁必谐闻言又气又恨,怎料自己的底细竟被一名不起眼的小乞儿叫破。

    岳啸川也心生感激,微颔首道:“多谢小兄弟提醒,你且躲远一些,免遭池鱼之殃。”

    那小乞儿并不啰嗦,道声晓得便拔步跑走。

    郁必谐怪眼一翻,冷笑着道:“好个泼贼,居然是深藏不露,连我都着了你的道。哼……你到底是哪门哪派,背后又是何人指使,居然敢跟神教作对?”

    岳啸川淡淡的道:“我不仅要对付魔教,还要斩杀魔教教主,至于我究竟是哪门哪派,你却不必知道了。”

    郁必谐登时一滞,随即仰天笑道:“好泼贼,连哪门哪派都不敢说出,凭你也配挑战教主?”

    岳啸川不想跟他废话,单刀一探沉声道:“有何本事尽展吧,否则魂归地府再来怨叹便迟了。”

    郁必谐呸声道:“泼贼少要卖狂,我乃魂殇神王亲传弟子,杀你易如反掌,还是你去跟阎罗王报到吧!”

    心知此番难得善了,郁必谐索性鼓起余勇,掌中带起一片红光,向着岳啸川猛攻而来。

    岳啸川冷哼一声,单刀舞动好似银蛇乱闪,径与郁必谐战在一处。

    郁必谐虽然能为不及,但血手印蕴藏剧毒,带动的掌风也腥气逼人。

    岳啸川不敢大意,脚下暗踩八卦迷踪,始终与对方保持距离。单刀进手则势若雷霆,回防守御又滴水不漏,全不给郁必谐可趁之机。

    郁必谐徒然攻势威猛,场面上却落于下风,想要脱身更是痴人说梦。

    岳啸川刀舞连环,飒飒刀光将郁必谐完全笼罩其中,蓦地只听嗤啦声响,郁必谐胸前的衣衫已被刀锋划开一条口子,登时血光迸现。

    郁必谐闷声惨哼,自知久战之下有败无胜,念头数转间把心一横,暗自提运十成功力。

    掌中红光愈发炽烈,刺鼻腥风漫卷周遭,郁必谐正是孤注一掷,狂吼声中双掌齐出,一道赤红漩涡怒卷向岳啸川。

    岳啸川不敢强撄其锋,单刀一晃闪身飘退。郁必谐已经拼上全力,岂容对方稍有喘息,咬紧牙关追袭而上。

    赤红漩涡更加磅礴激涌,猎猎罡风刮起一片雨幕,将他全身包裹在红雨之中,委实诡异绝伦。

    岳啸川心知那雨水里也蕴含剧毒,不由得脸色一变,索性转身疾掠而去。

    郁必谐精神猛振,又岂能不乘胜追击,脚下一点欺身直进,剧毒血手印便要对着岳啸川背心击落。

    此时岳啸川已奔至那青石牌坊前,倏见他飞起一脚蹬在石柱之上,接着身形逆势鱼跃而起,恰好翻过郁必谐头顶。

    郁必谐只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双掌击空之际后颈猛的一凉,定睛处已只余冲天血雨。

净0001章 净宇一灭净世尘

    春寒料峭,四野山间尽覆白雪,格外透出一片冷意。寒风中似挟裹着无穷肃杀,送来隐隐铿锵交鸣之声,以及阵阵淡淡的血腥气味。

    峰顶的凉亭之中,映照出一条超凡拔卓的身影,一袭白衣胜雪,乌发绾结顶髻,观之不仅气质洒脱,更显露出一派浑然天成的威仪,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但见他临风负手而立,面上沉静如水,深邃的目光默默注视着远方的山峦——在山峦的另一边,一场最终死决正在上演,生命也正在进行着最原始的角逐。

    “数载之功,毕于此役,武林自今日起当回复安宁了吧?”身后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语气中委实颇见感慨。白衣人闻言微微一笑道:“可惜薛兄你身负重伤,只能陪罪者在此赏雪,想来真是遗憾。”

    身后之人又叹口气道:“薛某已豁尽全力,自问并无遗憾,倒是燕兄你,此刻竟还有兴致在此赏雪,实在令薛某不解。”

    白衣人转过身来,目视眼前之人——年岁当已近知命,身材异常魁伟,脸色虽然略微欠缺些神采,却仍然显现出过人的强硬和勇武。

    眼见白衣人神色间一片悠然,他不由得苦笑一声道:“燕行天终究是燕行天,再怎样也不会变成薛继业,你有你的做法,我本不该勉强你。”

    白衣人——燕行天温然道:“薛兄已为武林付出太多,此刻理当安心休养,莫再操烦了吧。”魁伟汉子——薛继业却是一正色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魔首尚未伏法,薛某又怎能安心?”

    燕行天摇头一笑道:“薛继业终究是薛继业,再怎样也不会变成燕行天,你虽有你的做法,但此刻却只能勉强自己。”

    薛继业听得一愕,随即哑然失笑,燕行天亦莞尔道:“尽人事、听天命,罪者能做的仅止于此,还请薛兄见谅。”

    薛继业无奈一叹,燕行天也不再多言,两人重归默然,只余天上的雪花还在漫舞飘洒。忽然之间,自远处隐隐现出一条人影,但见他向两人所在之处疾速驰来,不一刻便已能看清他的形貌——

    年龄应该在二十出头,眉目之间英气逼人,算得上是一名美男子。背上负一口长剑,左边衣袖不时随风飘荡,显然是已经断去一臂,看来着实令人惋惜。

    来至白衣人身前丈许之处,他便顿住身形拜伏在地,毕恭毕敬的道:“徒儿参见师父、拜见薛大侠。”白衣人微颔首道:“起来吧乔讷,你临阵退回,可是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乔讷听命起身道:“师父无须忧心,净宇教妖魔几乎伤亡殆尽,副教主杀人魔王秦傲天、魔头血狮匡禺庆、花浪子谢青衣等尽皆被群侠生擒,大伙儿已经攻克了最后的擎天宫。”

    虽然他尽量用了低沉的语调来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止不住的兴奋还是从略微颤抖的声音中透露了出来,薛继业听罢抚须微微一笑,燕行天却略显诧异的道:“秦傲天败得如此之快……莫非事情有变?”

    乔讷微一迟疑,终是垂首道:“师父猜得没错,本来两仪四相阵已将秦傲天困住,但后来不知发生何事,玄阳子忽然弃守阵位猛攻秦傲天,虽然在苑掌门和无垢城主掩护之下生擒魔王,但是却也……”

    薛继业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得心头一紧,脱口沉声道:“布阵本为防备魔王困兽犹斗,一旦阵法不存,那必是……有所伤亡了?”

    乔讷嗫嚅着道:“……那杀人魔王的确凶悍非常,他最后拼死一击,终致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壮烈捐躯,无垢城主救护不成反受其害,就连玄阳子自己也中了魔王的凝血阴掌。”

    薛继业闻言忍不住沉哼一声,燕行天也眉峰一攒,片刻方轻叹道:“罢了……擎天宫虽破,但叶行歌多半是逃了?”

    乔讷点点头道:“是,叶行歌虽然遭了意外之袭,却还是突破了通明方丈和太玄道长的合围夺路而逃,所幸薛二侠等人也已经追击而去。”

    燕行天眼中精芒一闪,跟着追问道:“叶行歌向何处逃去?”乔讷沉吟着道:“看方向似是逃往北麓叩关峡……徒儿无能,追不上薛二侠等人,只能先来向师父禀报。”

    燕行天了然的道:“如此便好……你也受伤不轻,无须太过自责,便在此稍稍休息一下吧。”乔讷郑重施礼道:“多谢师父关怀,但妖魔尚未除尽,徒儿实在不能坐视,所以请师父准许徒儿回去。”

    燕行天听罢不由微哂道:“哦……既然不能‘坐视’,那可否‘立视’呢?”乔讷忙又跪倒,难掩惶然的道:“徒儿该死,但……但徒儿绝无影射师父之意……”

    燕行天却愈发凉凉的道:“没有就奇怪了,为师如果连这点都听不出来,那还好意思做你的师父么?”

    乔讷大为窘迫,不禁偷眼看向薛继业,薛继业则干咳一声,打着圆场道:“好了好了,燕兄不过是玩笑而已,你且先回去吧,不过记得要善自珍重。”

    乔讷又不安的看燕行天一眼,燕行天叹了口气,终于挥了挥手,乔讷如蒙大赦,又施了一礼才匆忙转身下峰而去。

    燕行天看着他的背影,面现苦笑的道:“罪者教出来的徒弟,倒与薛兄一般脾性,看来这翁婿之谊倒真强于师徒之情了。”

    薛继业无心与他玩笑,只是忧虑的道:“叶行歌武功之高举世罕见,舍弟想来也非他之敌,燕兄若再坐视,恐怕真要纵虎归山,那时就后悔莫及了。”

    燕行天无声一笑,自顾自的道:“通过叩关峡便是玉皇丘,越过玉皇丘便是西母峰,翻过西母峰便是九方原,经过九方原……啧……莫非叶行歌是有意要投往西域汗国?”

    薛继业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浓眉一挑道:“恐怕不是投往西域汗国,而是投靠红城余孽去了吧?——那‘碧眼神枭’宫无忌不也正好漏网了吗?”

    燕行天似是恍然一悟,拊掌轻笑道:“是了是了,罪者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薛兄你当真是思虑缜密啊。”

    薛继业明知他不是认真,索性摇摇头道:“燕兄你如此镇定自若,怕是早已料到了叶行歌的行踪,也早已排下伏兵了吧?”燕行天为之莞尔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咱们暂且赏雪、赏雪。”

    薛继业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当世除了六大元首,能令你如此信任,又能一阻叶行歌者……莫非是定世中人?”

    燕行天笑而不答,薛继业看看无法,也只有一笑置之,寂静之中一时只余雪花还在飞舞、寒风还在呼啸。

    昆仑北麓有一座玉皇丘,这玉皇丘本来叫做玉笔丘,笔丘者谐音即是比丘,梵语中恰巧是出家修行的和尚之意。

    千余年前天师道高人无量祖师创立昆仑派,遍查周遭山峦地势之时发觉此地命名与玄门不合,遂更名为玉皇丘。

    或许当真是受了玉皇大帝庇佑,本来一直是不毛之地的玉皇丘自此竟开始草木繁盛,不久便成郁郁葱葱且欣欣向荣之概,看来当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也。

    可是今日的玉皇丘却又成了比丘众的天下,蓦地只见树丛中伸出一颗大号光头,光头之上九点香疤大如铜钱,顿时使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不过可惜也仅仅就是一亮而已,那光头很快便又缩了回去,紧接着便传来阵阵咆哮之声道:

    “姓叶的你个狗杂种,要是再不赶紧滚过来,以后被洒家捉住一定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敲了你的骨头、吃了你的心!……”

    说话间但见这大号光头的主人身着褐色袈裟,身高足足八尺有余,膀大腰圆兼满脸横肉,好似十分威猛的模样。

    而他身边另外还蜷着两个与他一般装束的和尚:一个面色蜡黄、望之若病,摆着一副睡梦罗汉般懒洋洋的姿态;另一个则面色白净、身量精瘦,形似怒目金刚,正狠狠盯着那骂得口若悬河的大号光头。

    大号光头骂了许久,精瘦和尚终于忍无可忍的道:“啰嗦够了没?谁不知道你死胖子三百斤分量两百斤长在嘴上,要是叶行歌当真过来,你不跪地求饶本公子我就服你。”

    大号光头敢情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反唇相讥道:“啊呸,姓叶的算什么东西,洒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像你铁猴子,一百斤分量九十斤长在腿上,见了姓叶的保准跑得比谁都快。”

    精瘦和尚看来有些肚量不足,闻言登时气得脸红气喘,二话不说一脚踢向大号光头的肚子,大号光头也不甘示弱,径自挥起蒲扇般的巴掌直抽精瘦和尚的马脸。

    但闻啪的一声脆响,大号光头纹丝没动,精瘦和尚却倒飞了出去,脸上还印了一座清晰的五指山。大号光头见状嘿然一笑,志得意满的道:“我说铁猴子你呀,打架要靠分量,你小子嘛~还不够看。”

    精瘦和尚似是动了真火,只听一阵铿锵之声,他手中已多出一条银链,银链两端结着钢爪,竟是一件奇门兵刃。

    大号光头来了精神,嗖的一声蹦将起来,自背后摘下一口厚背九环刀,端看这刀分量,少说也当在四五十斤。两人虽未说话,却都死死盯着对方,眼看一场龙争虎斗即将爆发,却忽听一人慢吞吞的道:

    “停,住手,收家伙,坐下跟我一起念:‘老金,猛虎下山;老铁,风摆扬柳;老金,开天辟地;老铁,举火燎天;老金,黑虎掏心;老铁,如封似闭……”

    敢情发话的是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黄脸和尚,只见他仍然眯缝着眼,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嘴里却不停的报出一个个招式名称。

    大号光头——金罗汉和精瘦和尚——铁韦驮都回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异口同声的道:“死黄脸奸给我闭嘴!!”

    黄脸和尚——铜菩提微微挪了挪身子,不以为然的道:“你们两个烦不烦那,每次开打都是那几招,佛爷我看都看烦了,与其白白浪费时间,还不如用嘴说来得干脆。”

    金罗汉和铁韦驮各自哼了一声,金罗汉一边收刀一边向铁韦驮作势道:“要不是顾着兄弟情义,洒家早一刀劈了你个铁猴子,管保让你小子跑不了”

    铁韦驮则慢慢将链爪围回腰间,同时冷笑着道:“省省吧死胖子,本公子要使出压箱底的绝技,你个死胖子充其量就是一只靶子,打完就变筛子。”

    金罗汉嘿嘿一笑道:“压箱底的绝技……你以为学人家用的兵器人家就会注意你了?——洒家劝你还是赶紧改回用你那根金箍棒吧,不然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下似是当真触到了铁韦驮的痛处,只见他顿时窘得面色酱紫,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杀千刀的死胖子,本公子我是懒得揭你,要不是你乱定赌约,咱们兄弟三个怎么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金罗汉立刻噎住,不甘心的嘟哝道:“反正不过是当三十年秃驴嘛,三十年一过,你铁老弟不照样是一条好汉……”他这态度倒是好了不少,至少“铁猴子”升级为“铁老弟”了。

    铁韦驮依旧忿忿不平,咬牙切齿的道:“三十年!你知不知道三十年能品尝多少美味佳肴,享受多少绝色佳人,打败多少……”

    暂且休提这位仁兄如何抓狂,这里先不妨简单交待一下,原来这三人早先皆是江洋大盗出身,贵姓分别为金、佟、铁,至于名字则都已经不可考了。

    就在十年之前,这三人突然造访少林寺,执意要求出家修行,但偏又说明只出家三十年,期满便要还俗。寺内住持通明大师本来不愿接纳,但禁不住三人死缠烂打、软硬兼施,只好将他们都收作弟子。

    但当要为三人取定法名之时,却又出了一件趣事,三人皆言自己已经取好了法名,金某人法号天灾、佟某人法号天难、铁某人法号天祸,通明大师虽嫌不雅,但见他们竭力坚持,也只好听任他们自由。

    通明大师因为他们出身大盗,入寺之后亦不见有什么诚心修行的举动,遂也对他们彻底死心,尤其武学方面大抵只传授一些初入门的粗浅功夫,以防三人挟技自恃。

    不料这三人虽说脑子里都缺根筋,但他们武功底子既不错,又兼穷极无聊卖力苦练,竟都在这些粗浅功夫上练出了些门道。

    金某人精于沉猛刚劲的罗汉拳,佟某人精于灵活机变的菩提腿,而铁某人则精于以巧制胜的韦驮掌。三人仗着这点“绝技”大肆欺压后辈小僧,久而久之竟成了寺中霸王,着实令人头痛不已。

    其后魔孽荡涤江湖,少林寺亦遭波及,三人遂加入抵抗魔祸的群侠行列。江湖中人听到他们的法名皆忍俊不禁,亦使得通明方丈尴尬莫名,于是便为他们取了金罗汉、铜菩提、铁韦驮的诨号。

    自此三人便不再用法名行走江湖,数年来虽然因为艺业不精并未立下奇功,但是倒也福运亨通,个个毫发无伤,算得上三位“奇人”,这金罗汉、铜菩提、铁韦驮的诨号便也越叫越响了。

    闲言表过,书归正传,且说铁韦陀滔滔不绝的一番抱怨,金罗汉终是忍无可忍,便瞪着牛眼讥讽道:“铁猴子你有完没完,佳肴也就算了,至于佳人,啧……难道你还真想娶了人家苏大美女做老婆?”

    铁韦驮闻言险些背过气去,还好一边的铜菩提趁机劝解道:“算了算了,大事为重、大事为重,咱们现在镇守大后方,承担着围捕叶行歌的重责,连樊飞都说武林的未来全要仰仗咱们。”

    “这样的关键时刻,咱们应该保存实力、沉着应战,千万不能自毁长城,让叶行歌拣了现成便宜,等大事了结再处理自己的事情也不迟嘛。”金罗汉也自知失言,赶忙附和着道:

    “说得没错,眼下武林中恐怕只有樊飞那小子慧眼识珠,知道咱们三兄弟天生是当武林皇帝的料,提前巴结咱们,不然这样坐镇后方、全权负责的大任,怎会请咱们来承担?”

    “将来咱们兄弟要是作了武林皇帝,别人先不管,樊飞定要分一个文丞武相之类的职位给他。”

    铁韦驮似是对他们口中的樊飞颇不感冒,脸上已现出一片鄙夷之色,铜菩提见状又安慰道:“铁老弟淡定,是人家的终究是人家的,连岳啸川都乖乖的放了手,你铁老弟还不纯粹是牛粪都做不得?”

    “这样好啦,等咱们捉了叶行歌,就从老秃驴那里再敲几两银子下来,即便进不了长安群芳院,至少也要带你铁老弟去乔家庄芙蓉大姐那里好好乐一乐……”

    他不安慰还罢,这一安慰韦驮倒真翻翻白眼背过气去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们这两头蠢驴木马哪能体会到本公子心里的苦啊……

    叩关峡,本来洁白无瑕的雪地之上此刻却是血迹斑斑,间或还能发现几具倒卧的尸体,而紧张的追逐却仍在继续。

    追逐的一方人数越来越少,而被追逐的一方则脚步越来越慢,战,既不是追逐者的目的,也不是被追逐者的愿望,却是双方都无法逃避的结果。

    转瞬之间,被追逐的魔王奋起余力,强横的攻势之下,又是一片残酷的血雾和生命的流逝,然而,依旧无人退缩。

    关口之前,雪地之上,一口长剑笔直挺立。剑柄雕成一条蟠龙的形状——剑首龙尾、剑铗龙身、剑格龙爪、剑簧龙首卡在剑鞘之中,整条蟠龙威武异常、霸气天成、栩栩如生。

    长剑之侧,寒风之中,一名剑客卓然肃立。一身青袍随风飘荡,玉石般精致的年轻脸庞,表情虽然沉静平和,眼神中却隐隐透出一片悲悯之色。

    魔王腾身逼近之际,剑客的手也随之而动,一片深蓝色的光芒之后,长剑已经稳稳在握,而魔王却被迫停下了突围的脚步。

    魔王——叶行歌,烜赫一时的净宇教主,如今落魄的末日枭雄,虽然已经年逾不惑,却仍然丰神如玉,身上一件月白长袍染满了敌人的鲜血,却更衬出一抹霸戾的色彩。

    右手执一口长剑,左手臂弯中竟还揽着一名小小女童,那女童不过四五岁光景,却生得极为娇美可人,好似粉妆玉琢一般,光洁娇嫩的颈上还挂着一只白玉制的长命锁。

    魔王与剑客相对而立,追逐者也自身后围了上来——残酷的搏杀吞噬了太多生命,他们如今竟也只余下两人而已。

    年纪大一些的是长白薛氏雪沃山庄的二庄主、薛继业的二弟、天罡神剑薛继祥,但见他身形魁梧、面相粗犷,着一身玄色劲装,手执成名佩剑,双眼紧盯着魔王的背影。

    年轻一些的则是当今丐帮帮主管千里的独子——毒龙丐管鸣邛,他虽是一身乞丐装扮,却掩饰不住眉目间的傲气,只是这傲气中还带着隐约的邪气,让人看了颇不舒服。

    管鸣邛手中握着一支绿竹杖,背后还负了一口单刀,此刻正在微微喘息——紧张的追逐和搏命的缠斗之下,他与薛继祥的根基差距已明白无误的显现了出来。

    身陷包围之中,只听叶行歌冷厉的声音道:“非凡神龙实力不差,但想要阻挡本座,恐怕还略略不足。本座一向惜才,你若肯弃暗投明,本座可饶你不死。”

    青袍剑客尚未回答,管鸣邛已抢先呵斥道:“好狂妄的叶行歌!你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居然还在这里痴人说梦!樊飞略略不足,那再加上我和薛二侠呢?”

    叶行歌并未回头看他,反而极尽轻蔑的道:“丐帮的小狗,凭你的层次还不配跟我面前之人联手,若非是他出现,你现在早已是一具伏尸了。”

    管鸣邛险些气晕,一挥杖便要作势扑上,此时却听旁边的薛继祥沉声道:“少帮主不可上当!他不过是在挑拨离间,欲图各个击破我等罢了。”

    管鸣邛心下一惊,只能强压怒气,叶行歌则仰天一笑,随即振声道:“一招之间,本座必取尔等一人之命,且自求多福吧!”

    话音方落,但见魔王振剑暴起,眩目的光华撒出剑影重重,飘渺间竟不知剑锋指向何处。而也就在同时,青袍剑客亦展臂出剑,深蓝色剑光划过一片虚无,径直穿透剑影直袭魔王心口。

    电光石火之间,但闻一声铿锵锐鸣、一声划刺闷响、以及一线稚嫩尖叫,一招既过,结局已见分晓——

    青袍剑客手中的长剑已被震开两丈之外,孤零零的插落雪地之上,鲜血自他右肩上涌出,瞬间便染红了半幅衣衫。薛继祥依旧神色冷肃,身形也似未动过,但他的剑锋之上却赫然透出新鲜的血迹。

    管鸣邛身形已暴退数丈,脸上虽然还仍残留着骇异之色,本身却好似毫发误伤。叶行歌长剑在手,神情依然冷傲,但心口处却已缓缓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尖叫,来自于叶行歌怀中的女童;锐鸣,是被震飞的深蓝长剑;闷响,则是留在青袍剑客肩上的伤口。

    “净宇教主实力不差,但想要取樊某的性命,恐怕还略略不足——樊某一向惜命,你若肯束手就擒,樊某当不再拚死为难。”清朗的声音,透出一派潇洒自信,以牙还牙的话语,却是胜负最好的证明。

    叶行歌忽而松手弃剑,急速点了心脉附近的几处大穴,心口渗血也因此暂时停止。他怀中的女童则颤抖着伸出小手,似是想为他盖住伤口,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阻止了。

    那女童脸上蓦地流下两行清泪,看来着实令人怜惜,只见她将目光投向樊飞,其中尽是乞求之意。樊飞微微一滞,却马上恢复如常,转而向薛继祥一抱拳道:“多蒙前辈配合,在下幸不辱命。”

    薛继祥连忙还礼道:“惭愧,终究还是伤了少侠,望少侠莫怪。”樊飞洒然一笑道:“在下岂敢怪罪前辈,这一剑本来恰到好处,受伤不过是在下修为不足的缘故罢了。”

    管鸣邛此时只如身陷云里雾里,方才他全力躲闪叶行歌的剑光,根本未曾看清发生何事,但他一向性子倨傲,却也拉不下面子来询问。

    此时只听叶行歌冷笑着道:“好剑法……好胆识,燕行天布此一剑等我,倒真是煞费苦心——唔……”

    说话间终于再也撑持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而他心口的鲜血也因此加速涌出,骇得她怀中的女童一时之间几乎哭成了泪人,徒劳的挣扎着想要帮他,却依旧被他所阻。

    管鸣邛见状酸溜溜的道:“樊飞老弟真是好手段,平日里虽然深藏不露,但这一下力擒净宇魔王,丰功伟绩看来是可以名垂青史了。”

    樊飞淡然一笑道:“少帮主过誉了,魔王并非伤于在下之手,而是伤于他自己之手,在下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管鸣邛不明就里,瞠目间却听叶行歌沉哼道:

    “好……好计策……一个甘冒奇险力敌本座攻势,一个疾如鬼魅奇袭本座软肋,当真配合得天衣无缝。哼……苑昆仑的穿云破石、通法的拈花指、太玄的荡魔一气……这伤势终究还是没能撑过去……”

    管鸣邛算是略略听明白了,原来叶行歌方才那一剑应是直取樊飞,而樊飞却并未躲闪,反而是勉为其难、以硬碰硬,迫得叶行歌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而就在同时,薛继祥也刺出了汇聚毕生修为的雷霆一剑,叶行歌本拟首先格毙樊飞,而后再应对薛继祥的攻势,不料樊飞这一剑之强之险竟远超他的预料,而薛继祥这一剑之快之猛则更令他大骇于心。

    错算之下已失先机,他只能尽力挡开樊飞的攻势,同时在千钧一发之间闪过薛继祥的剑招,而过度运动真力也直接导致他一直隐忍的旧伤完全爆发。

    如此一来他心脉已受创极重,微一动作便是锥心之痛,显然是无法再战了。而也正因为樊飞的极险与薛继祥的极烈,天罡神剑终究还是误伤了樊飞,双重重击之下,樊飞的右臂此时也已经抬不起来了。

    既然已明白事情原委,管鸣邛登时心中大定,跟着便冷哼一声道:“叶行歌,胜负已分,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管某人担保不伤你的性命。”

    叶行歌勉力拿住身形,闻言冷冷一哂道:“废人一名,恬不知耻……咳……你根本不配与本座说话!……”

    管鸣邛不怒反笑,意态悠闲的道:“骂吧骂吧,管某人生来大度,也不与你计较。只是叶大教主你此刻连真力也动不得,活脱脱废人一名,居然还有脸奚落管某人,恐怕才真是恬不知耻吧?”

    叶行歌此刻虎落平阳,心中那份屈辱正是无以言表,他怀中的女童虽然泪眼婆娑的想要帮他,却是不知该从何帮起,只显露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怯弱模样。

    忽然间只见她举起罗袖擦擦眼泪,对着薛继祥呜咽道:“薛伯伯……你告诉倩儿……爹爹对你那么好,你……你今天为什么要追杀爹爹,追杀倩儿……”

    萧瑟寒风之中,娇嫩的童音虽然断断续续,却一字字清晰的传入薛继祥耳中,薛继祥只觉心内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管鸣邛冷眼旁观,不咸不淡的道:“是呀,叶大教主对薛家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薛三爷一家杀剩一个闺女、薛五爷一家杀剩一个儿子、连薛老大最宝贝的闺女也被逼去给秦副教主做了十四夫人……”

    “啧……人家叶大教主都思谋好了,薛家四位爷还真都没绝了后人,薛二侠您要再跟叶大教主身边混个十几年,叶大教主保不定还能把他怀里这闺女嫁给您家薛三少呢。”

    这管鸣邛本来就以人损嘴刁闻名,刚刚又憋了一口闷气,这时精神一松,一张嘴一席话说得要多顺溜有多顺溜,却字字都将薛继祥激得恸断肝肠。

    管鸣邛话音甫落,薛继祥已是怒发冲冠,手中天罡神剑霍地扬起,剑锋直指向叶行歌的头颅。那女童倩儿吃他这一吓,脸上凄楚畏惧之色更甚,哪还敢再多说半个字?

    薛继祥强压怒火,却仍是咬牙切齿的道:“樊少侠,燕先生授我二人这一剑之时,有无说过必须活擒叶贼?”

    樊飞目光扫过叶行歌父女,又看了看薛继祥,终是轻叹道:“前辈息怒,叶行歌罪大恶极,天下欲取其命者不知凡几。依在下之意,还是应将他擒回公审,给天下群雄一个交待更为妥当。”

    薛继祥怒目依旧,冷冷接口道:“那就是说燕先生并未要求活擒了?”樊飞为之默然,管鸣邛却一皱眉道:“薛二侠,容晚辈我说几句话如何?”薛继祥沉哼一声道:“少帮主但说无妨。”

    管鸣邛嘿然道:“那晚辈我就直言了,这叶行歌是净宇教的头号人物,杀了他可是大功一件。薛二侠要报仇咱不拦着,但所谓见者有份,薛二侠也不能把晚辈我和樊飞老弟视若无物不是?”

    薛继祥闻言一愣,心中颇不是滋味,自己本来一心只想报仇,不意倒成了旁人眼中的争名抢功之辈,沉吟片刻终是正色道:“那依少帮主之意又当如何?”

    管鸣邛看看已如待宰羔羊的叶行歌,嘿嘿干笑着道:“依晚辈我的意思嘛……咱们三人一起刺死叶行歌才算公平,至于小妖女就随便薛二侠炮制,薛二侠意下如何?”

    薛继祥一时难以决断,又将目光投向樊飞,樊飞却淡淡的道:“在下责任已了,此间但凭前辈处置,在下先告辞了。”

    说罢只见他左手一伸,一道无形潜力卷向方才被震飞的深蓝长剑,长剑立时伴着一声龙吟倒飞回他手上——这口剑材质特殊、非金非玉,剑身呈现一片清澈的蓝色,还散发着阵阵森寒之气。

    樊飞锵的还剑入鞘,又看了叶行歌父女一眼,这才默默的踏雪离去。管鸣邛看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挠挠头嘿嘿一笑道:

    “这樊飞老弟还真是古怪得紧——咳……薛二侠明鉴,实际也不是晚辈我想争什么大名头,毕竟凭晚辈我这点能耐,就说是叶行歌给我杀了,怕也没多少人会信……”

    “但长白薛家和我丐帮都是武林大豪,谁也不想丢了面子,要让人家说晚辈我和您薛二侠您一起追来了,结果您一人击毙了叶行歌,晚辈我却干看着,这可不太好听那。”

    薛继祥尚未回答,一旁的叶行歌已忍不住冷笑道:“好个恬不知耻的虚伪小人,咳……管老头勉强也算个人物,却养出这等……咳……小人……”

    他此刻真气紊乱,周身如遭蚁噬,尤其心脉之前已连遭重击,而今伤势爆发之下更是血流不止,所以这几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咳得不成样子了。

    管鸣邛脸不红气不喘,口中狠呸一声道:“我说叶大教主你就消停点吧,别我们还没动手你就先咳死了——不然这样吧薛二侠,人还是给您来杀,不过别人要是问起的话,呵……”

    薛继祥面现不豫之色,勉强点头道:“薛某明白了,少帮主大可放心。”管鸣邛打个哈哈,抱拳为礼道:“那就多谢了,薛二侠您也别太介怀,晚辈我这都是为了丐帮的面子啊。”

    薛继祥不再理他,径自向前跨出一步,霎那间已是杀气逼人。叶行歌则冷冷一笑,双眼直视着他,殊无半点惧色。

    倩儿一双泪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实在弄不懂一向亲近的两人为何会落得势不两立,她柔弱的小身子紧缩在叶行歌怀里,在寒风中便如一片落叶般轻轻颤抖着。

    薛继祥看看瑟缩的倩儿,目光中忽然闪过一丝温暖,接着轻轻一叹道:“叶行歌,你多行不义,如今祸及妻女,到底悔也不悔?”

    叶行歌似是回光返照一般,满面激愤的道:“薛继祥,薛氏一门四宗,如今毫发未伤者几何?你妻女尽落我手,我可曾稍有为难?你子曾刺杀于我,我又可曾追究于他?”

    薛继祥神色一滞,一时无言以对,偏偏倩儿亦抽泣着道:“薛伯伯……爹爹告诉过倩儿,说他当初行走江湖的时候,跟您就是生死之交……您甚至能算作是他的半个师父。”

    “爹爹还说过……凤儿姐姐跟倩儿将来也是好姐妹,要倩儿一定要敬爱凤儿姐姐……他还说倩儿若是个男孩儿就好了,那样就能跟您做对亲家,咱们两家世世代代都是铁打的交情……”

    童言稚语,虽然断断续续,也没有什么条理,却字字皆是真情实意,薛继祥听得心头剧颤,竟自有些茫然。

    管鸣邛见薛继祥神色松动,心中不由得也一阵紧张,转念间便即沉哼道:“多嘴多舌的臭丫头!找死——”

    说罢但见他手中竹杖一挥,一条青影已向倩儿身上飞射而去,错眼一瞬间觑得分明,那赫然是一条剧毒的一丈青!

    雪花慢慢飘落,樊飞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脸上却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忽然只见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目光直盯向远处驰来的一条人影。

    来人身形腾跃、奔行似电,走近才看清他着一身略显暗淡的灰色袍衫,满脸浓髯遮蔽了本来的面目,背上则负着一口钢刀。

    刀鞘为玉制,隐隐可以看到内里窄长的刀身,刀身既无血槽亦无刀锋,像是一件并未完成的刀坯——与其说这是一口用来杀人的兵器,还不如说是用来观赏的艺术品来的得当。

    然而这口“琢玉”宝刀,却是江湖中不折不扣的、令人闻名丧胆的利器,而它的主人,则被称为“刀魔”。刀魔看到了樊飞,奔行的脚步终于停下,短暂的对峙之中,只听刀魔寒声道:“人呢?”

    樊飞神色坦然,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的道:“你不应该来。”刀魔却已自他话语中觑出了端倪,当即沉声道:“所以他还没死?”樊飞轻轻一叹道:“即便他还没死,你又打算如何?”

    刀魔不再多言,霎那间只见他拔步直冲而上,迅若奔雷般欲图越过樊飞。樊飞果断出剑,一片蓝芒卷向刀魔双腿——他的左手同样可以用剑,或者说,同样可以用得很好。

    刀魔被迫旋身下落,眼中隐现怒意的道:“闪开!”樊飞剑横当胸,凛然轻叱道:“回去,你无能为力。”刀魔怒气愈盛,当即沉声道:“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樊飞直视他的双眼,一字字的道:“你不能——也不可能。”刀魔倏地拔刀,刀身与刀鞘之间摩擦出一片凌厉的杀意,可是那回荡的声音,听起来却是如此的清脆悦耳。

净0002章 劫后道昆仑

    刀魔再度拔身而起,与方才完全相同的姿势和速度,只是他手中已多出一口精光耀目的“琢玉”魔刀。樊飞仍然未动,长剑同样洒下一片灿烂光华,飒飒剑风依旧是卷向刀魔下盘。

    刀与剑只是轻轻一触,似蜻蜓点水,似微风拂面,没有兵器相交的铿锵之声,只是一个短暂而清脆的音符,一切便已经结束。刀魔继续疾奔而去,手中魔刀已在鞘中,直似方才并未动武一般。

    一缕断发缓缓飘落在肩头,只听樊飞轻轻一叹道:“……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岳啸川啊岳啸川,你为何要如此固执?”言毕更不迟疑,便即返身追去,脸上的神情分明已显示了他心中的忧虑。

    眼看那女童倩儿即将身遭蛇吻,此时却见薛继祥肩膊微动,飒然剑光到处,青影瞬间一分为二,啪的跌落在雪地之上。这一下管鸣邛的脸上可挂不住了,便皮笑肉不笑的道:“薛二侠,人言可畏那。”

    薛继祥微一颔首,口中凛然道:“叶行歌,你我之间素有情谊不假,但你我之间同样仇深似海!我大嫂母子四人、我三弟继强一家三口、我五弟继光夫妇,他们可无一例外都毁在你和你的帮凶手下!”

    “长白薛家自关外迁至中原、自中原迁至江南、又自江南迁至雪域,你竟还要赶尽杀绝!最后逼得我大哥委曲求全,将他最后一个女儿都嫁给了你手下那头禽兽,更逼得我忍辱含垢,做了你的走狗!”

    “哼!好个结义兄弟,好个亦师亦友,薛某只恨当初瞎了眼,竟会与豺狼结交!若早知你是这般枭獍心肠,薛某当初便该一剑杀了你!”

    他越说越是激动,脸上溢满了痛苦和悲恨,叶行歌不动声色的听他说完,这才缓缓的道:“薛继祥你清楚,你便是你,我只认你是我的兄长,而不是你们长白薛家。”

    “你大哥不过是个疯子,薛三薛五不是疯子,却是无能的废物,他们都不配与你作兄弟。只有你,你才应该是长白薛家唯一的主人,你不能杀他们,而我——可以。”

    此语一出,薛继祥固是目瞪口呆,连管鸣邛都觉得匪夷所思,场中登时静了下来,只听到倩儿的嘤嘤低泣声。

    叶行歌眼看薛继祥的目光已是悲极恨极,似乎也自知无幸,于是轻轻放下怀里的倩儿,擦擦她的眼泪轻叹道:

    “倩儿颈上的长命锁是你送给她的,没想到今日却要由你收回……唉,就权当是这孩子留给你的纪念吧……”

    说罢微微一顿,语声亦渐转幽幽的道:“天罡仍在,绝鸣成谶,君已负我,我无负君,咳……无间地狱,小弟先行一步,薛兄便请动手吧。”

    这番话说罢,他似乎已经耗尽了体力,疲惫的眼神中毫无光彩,面色却异常平和,俨然一派大彻大悟的姿态。

    薛继祥此时也打定了主意,只见他蓦地还剑入鞘,接着满含愤懑的道:“叶行歌,你自言并未负我,但你可知你如此倒行逆施,却比杀我更让我痛心?”

    “你我之间的恩怨暂且不提,但你凡心入魔,戕杀迫害武林同道无数,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可饶恕!薛某既称为侠,理当为遭你伤害之人讨回公道,即便今日负你信任、临阵倒戈,薛某也问心无愧。”

    叶行歌为之默然,管鸣邛则讪笑道:“不错不错,薛二侠深明大义,任谁都不会指摘你的不是。”

    薛继祥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你从未伤及我妻女,固然是早有笼络我的打算,但也算是顾念了结义之情,薛某并非凉薄之辈,自然也懂得投桃报李。”

    “不过叶行歌你听好了,私交终究只是私交,你惺惺作态想拿倩儿让我心软,让我放过她乃至放过你,那根本是打错了算盘!旁人不知道你的路数还罢,可薛某对你何其了解,你又何必再唱这一出?”

    叶行歌听罢不由得面现苦笑,讷讷间只听薛继祥喟然道:“倩儿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虽然是十恶不赦之徒,她却全似小铃子的性情,丝毫没有沾染你身上的恶浊之气。”

    “你视她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我又何尝忍心对她下手?你若真心为倩儿着想,便该诚心忏悔罪过,又何必以她为由博我同情,妄图令我愧疚感恩,乃至纵放于你?”

    叶行歌依旧默然,倩儿却听得泪眼迷蒙,脸上的神色凄楚无比,薛继祥见状更加心生怜惜,忽地转向管鸣邛道:“少帮主,叶行歌今日便交于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知少帮主意下如何?”

    管鸣邛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的道:“啊?前辈的意思难道是……要把这份天大的功劳送给晚辈?这个……晚辈徳薄能浅、难当大位,不是……难以承受啊……”敢情他是兴奋过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薛继祥眉峰一轩,径直打断道:“薛某正是此意,不过薛某也有一个条件,便是倩儿之事还要请少帮主多多通融。”

    管鸣邛神色一整,拍着胸脯道:“那有什么问题!晚辈早就说过,小妖……咳……这小姑娘随便前辈炮……处置,哈……晚辈保证一定不会多嘴的……”

    薛继祥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叶行歌,只听他长叹一声道:“薛兄啊,小弟死在你手里也就罢了,可你竟让这废人折辱于我,这岂是侠义道行事的规矩?”

    薛继祥肃然道:“你若真心疼爱倩儿,又何必在乎自己那点尊严,数年来多行不义,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你又能怪得谁来?”

    管鸣邛听他二人都把自己视为废人,心里虽然颇有些别扭,可是也早被“力诛祸首”的不世功业冲淡了,此时便附和着道:“我说叶大教主,你还是别犟了吧,反正人死如灯灭,死在谁手里不一样?”

    叶行歌似是不屑答他,只是对着薛继祥道:“薛兄既然有意通融,那你可敢向我发誓,此生绝不亏待倩儿?”

    薛继祥亦直视着他,郑重其事的道:“凤儿有的,倩儿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如违此誓,薛继祥天诛地灭。”

    叶行歌听罢不由得哈哈大笑,但笑声中却又夹杂着阵阵喘咳,听来尤其令人揪心。倩儿紧紧倚在他怀里,泪眼婆娑的道:“爹爹……倩儿不要离开你……爹爹……”

    叶行歌止住笑声,冷目睥睨的道:“如违此誓,薛继祥天诛地灭!当日结义之时的誓言不提也罢,我只要你牢牢记住你送倩儿这长命锁时说过的话!”

    他说罢奋起余力张手一抛,径将倩儿的小身子推向薛继祥,倩儿显然并不情愿,半空中仍自哭叫着道:“爹爹……”

    薛继祥展臂接住倩儿,手指轻轻抚过她颈间的长命锁,难掩感慨的道:“福寿康宁,永葆芳华,我亲手刻上的字当然不会忘记,叶行歌……今日你合该恶贯满盈——少帮主便请动手吧。”

    管鸣邛早已等得心焦,闻言正是如聆仙音,当即振声呵斥道:“叶大教主交待完了后事,那‘废人’我可就要得罪了,黄泉路上切莫怨叹那!”

    说话间手中绿竹杖呼地击出,堪堪正砸向叶行歌的天灵,薛继祥见状轻轻一叹,举手点了怀中倩儿的昏睡穴,一直挣扎抽泣的倩儿便即晕了过去,唯余小脸上的泪痕仍在恣肆。

    魔王即将授首之际,蓦地却闻一声清啸在峡谷中响起,薛继祥登时面色一变,抬头处只见一条灰色人影电闪而至——正是刀魔岳啸川。

    管鸣邛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强光,耳边又听得一声雄喝,紧接着手中竹杖一轻,整个人已被一道巨力掀出丈许之外,险些拿捏不住身形。

    琢玉魔刀锵的一声插入雪地之中,兀自还在轻轻颤动,旋即便见岳啸川疾掠至叶行歌身畔,琢玉魔刀随之倒飞而起,霍地横架在叶行歌颈中。

    管鸣邛见状登时恼羞成怒,手中那小半截竹杖往雪地上一丢,反手便自背后拔出单刀,接着横眉立目的道:“岳啸川!你小子要不要脸?!”

    岳啸川没有理他,却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只如一尊石像般傲然挺立。管鸣邛似乎对他颇为忌惮,心念电转间又向薛继祥道:“薛二侠,这您不能坐视不管了吧?别忘了我们可是有……”

    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因为另一条的熟悉的身影此时也出现在他眼前——去而复返的樊飞看到薛继祥怀里的倩儿,已经大略推知事情原委,相视之下心照不宣,随即只听他肃然道:

    “岳啸川,今日你欲为之事,樊某不惜粉身碎骨也要阻止。”岳啸川并未回头,只是冷冷的道:“想要杀我,你或许可以,但要阻止我,你只怕办不到。”

    樊飞横剑在手,气态沉凝的道:“那不妨试试看。”话音甫落,但见他身形暴起,长剑直指岳啸川握刀的右手,一片森寒之气瞬间直卷而至。

    岳啸川旋身急转,手中魔刀扬起灿烂光华,刀背逆斩迎向樊飞的长剑。霎那间刀剑相交,岳啸川却倏地一震,原来他手中的魔刀竟似粘在了剑上一般,一时之间脱身不得。

    樊飞一招占得先机,顺势向侧一带,剑上强大的吸力仍紧紧粘着岳啸川手中的魔刀。岳啸川眼中冷芒一闪,并未竭力夺刀,而是顺势人随刀转,同时一掌攻向樊飞的左肩。

    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双双离开叶行歌身旁,而就在此时,管鸣邛已趁隙出手,只见他手中单刀势如毒蛇吐信,锐啸一声直奔叶行歌颈间斩去。

    事实上这正是他与樊飞约定的一刀,樊飞在出手之前便已用一线传音之法与他达成了约定,而这一刀也确实已经用尽了他的全力。

    岳啸川自然明白这一刀的威力,当下更无半分迟疑,弃刀回身之际奋力一掌击向管鸣邛后脑。登时只听得一声闷哼,管鸣邛如断线风筝般直飞而起,狠狠撞在岩壁之上,竟当场晕死了过去。

    岳啸川鼻中沉哼,转头怒视樊飞,樊飞却已将琢玉魔刀插入雪地之中,接着叹口气道:“岳啸川,手中无刀,你更不是我的对手,即便玉石俱焚也难达到目的,所以还请放手吧。”

    岳啸川目中尽显戾烈,勃然怒斥道:“樊飞……今日是你逼我太甚!”说罢但见他蓦地扬起右手,掌缘壁立如刀,浑身立时散发出一片骇人的杀气。

    樊飞脸上陡显沉重,缓缓点头道:“没想到樊某有朝一日也能对上你的明王诛鬼……罢了,你虽执迷不悟,樊某却不能任你铸成大错。”

    言毕却见他倏地还剑入鞘,接着翻腕捉紧剑格,握剑的姿势竟是十分怪异。针锋相对,绝无转圜,旋即只听岳啸川一声沉喝,周身顿时升起一片沛然无俦的清圣光华。

    气氛更显肃杀之际,风雪也似为之停滞,只余下一片慑人的沉重压力。岳啸川双目锁定樊飞,右掌疾如闪电般劈落,瞬间一道宏大无匹的巨力如决堤之水奔涌而出,直向樊飞身前撞来。

    这一招在旁人看来虽似朴拙,但樊飞之观感却大不相同,那沉重压迫的力量不仅使得他无从闪避,甚至根本无法生出闪避的意念,只能全力以赴直撄其锋。

    此时但见他轻舒猿臂,指尖微弹,剑鞘如离弦之箭般直射向岳啸川的胸口,而他手中的长剑却舞出一片森寒光影,堪堪正对上岳啸川的刀芒。

    刀魔绝技,立见神威,霎时只听一声闷哼,樊飞胸口竟当场爆出一朵血花,而他的身躯也硬生生的被震退数步,脸上更是瞬间变的一片苍白。

    一直在旁掠阵的薛继祥见状惊呼一声,赶忙上前将他扶住,同时指出如电,为他封住伤口周遭穴道。樊飞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苦笑一声道:

    “岳啸川……你这招若未留那三分力道,樊某此刻便已横尸当场,这三分力道的忍让固然是你对樊某的友情,却也是樊某对你的信任——今日你已无法达成所愿,樊某宁愿负你,却不能负天下苍生。”

    岳啸川此刻却已僵立当场,闻言怒目瞪视的道:“无弦鞘剑,剑中藏剑,樊飞……你赢的机巧,我却输的不服!”

    原来方才他虽勉力挡下了樊飞的无弦鞘剑,却未料到那剑鞘中已另外暗藏了一道剑气,而正是这道剑气击中了他胸口膻中大穴,立时便让他动弹不得。

    樊飞轻叹一声,再也支持不住的跌坐在地,默默运功疗复伤势。薛继祥看看岳啸川,又看看叶行歌,眼中隐隐透出一片复杂的感情,此时却听叶行歌淡淡的道:“……我儿,这便是你全部的能为吗?”

    岳啸川大大一滞,双目之中尽显屈辱痛苦之色,观之真想要生啖叶行歌之肉,而薛继祥则眉头紧皱,嘴唇翕动间终是欲言又止。

    叶行歌微微一顿,接着又道:“你既说要还我一命再来杀我,可这数年来好不容易才等到这样的机会,你却偏又没能把握住,唉……看来为父还是得靠自己了。”

    他这厢俨然气定神闲,岳啸川却恨得几欲咬碎钢牙,忍不住厉声低吼道:“住口!你……你今日难道还想活命?”

    叶行歌深沉一笑,隐见嘲讽的目光转向薛继祥,薛继祥见状冷冷的道:“叶行歌,你的伤势我再清楚也不过,短短一炷香时光,你要恢复到能与我一战的程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叶行歌缓缓摇头,轻描淡写的道:“薛兄啊,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也有许多的人是你看不透的,你我两人相交数十年,以我的识人之能尚且错看了你,你又有何自信声称对我了如指掌?”

    薛继祥毕竟与他做了数十年结义兄弟,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凛,当下便沉喝道:“虚言恫吓无用,薛某先将你擒下再说。”说罢径自凝神戒备,举步便向叶行歌逼近。

    可也就在此时,却倏见他面上现出错愕之色,紧接着整张脸已罩上了一片黑气,而他的身体也似瞬间被抽空了一般,无力的晃了两晃之后,竟是就此颓然仆倒在地。

    叶行歌觑准时机,在他倒地之前迅速趋近,将倩儿重新揽回了自己怀里,而薛继祥此时已经忍不住浑身抽搐起来。

    叶行歌深吸一口气,一脚踩在薛继祥后脑上,连连冷笑道:“薛兄,化骨散功的滋味不好受吧?哈……你不明白是吗?不要紧,好歹兄弟一场,本座绝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我先前已密令冷香女在你身上种下了散功邪蛊,而那蛊引正是涂在倩儿的长命锁之上,我几番暗示你接触这劳什子,你果然如我所料就此中计。”

    “蛊引诱发蛊虫觉醒,而方才你为了对我出手而功行全身,那蛊毒自然也随之遍布四肢百骸,你辛苦修练数十年的功力,今日注定要毁于一旦了。”

    说话间脚下加劲,薛继祥的头颅竟被踩的喀喀作响,闻之委实令人揪心。叶行歌又把目光转向岳啸川,俨然和蔼的道:“我儿,现在为父要杀你易如反掌,所以你已经欠为父两条命了,你认是不认?”

    岳啸川全没料到局面会急转直下,眉头深锁间一时无言以对,叶行歌又扫了一眼樊飞,不温不火的道:“我儿,樊飞现在伤势沉重,运功正在紧要关头,我要取他性命也并非难事。”

    “不过为父把这个权力交给你,杀与不杀,全凭你一句话——不过你也要明白,权力是不可能平白得到的,我儿,这权力你要是不要?”岳啸川恨的咬碎钢牙,不禁咆哮道:“你!——想要怎样?!”

    叶行歌悠悠的道:“简单得很,为父实在不愿让你背上弑父的大罪,所以你又多欠了为父一条命,今后一定要多多努力了,否则何时才能为采云报仇呢?”

    岳啸川身躯剧震,嘶声低吼道:“够了!你!……你根本不配再提起母亲的名字!”叶行歌打个哈哈,突然转身一掌袭向樊飞,强横的掌力排山倒海而至。

    樊飞重伤之下哪还能再有所因应,冲口一道血箭喷出三尺,登时便仆地晕死了过去。岳啸川见状目眦欲裂,脱口暴喝道:“叶行歌!……你方才说的……?!”

    叶行歌的脸色难以觉察的一黯,随即强笑着道:“我儿多虑了,为父这一掌还要不了你知交好友的性命,只不过让他暂时不能再碍手碍脚罢了……咳……哈哈……咳……”

    岳啸川神色悲愤,恨恨的盯着他道:“……即便地冥皇脉体质特异,但毕竟也有能承受的极限,叶行歌,你自求多福吧!”

    叶行歌轻笑一声道:“我儿,若是你早将为父地冥皇脉的身份告诉他们知晓,你说他们是否还会对为父这般掉以轻心呢?”

    见岳啸川并未答腔,他索性又和声道:“我儿,身为地冥皇脉乃是得天独厚的优势,你又何必如此讳莫如深?更加还跑去跟燕老匹夫学了一身释家正法,唉……这才叫做明珠暗投、作茧自缚啊。”

    岳啸川面凝似铁,分明不耐的道:“你说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因为太过得意忘形,反而落得作法自毙的下场!”

    叶行歌摇头一笑道:“哈……连为父的教训也听不得,也罢,念在你一片孝心,为父……哦对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为父脚下这个半死不活的兄长似乎也颇受你的敬重吧?”

    “他既然已经背叛为父,为父本来是一定要他死的,不过咱们还可以参详一下……这样吧,我儿如果要的话,就算半条命如何?”岳啸川瞪视着他,斩钉截铁的道:“一条!”

    叶行歌不禁长笑道:“好!很好!不愧是我叶行歌的儿子,为父期待你未来的表现,哈哈……咳……哈……”他说着一掌拍开岳啸川受制的穴道,随即越过他直奔峡谷外而去,脚下竟是丝毫不慢。

    四条人影,三条倒卧,一条静立,见证了一场本来志在必得的诛魔之战就此一败涂地。白的雪,红的血,映出一片十分凄艳的色彩,着实令人唏嘘。

    叶行歌虽然表面镇定如桓,实际伤势却仍十分沉重,一路勉力疾奔至玉皇丘,方才打算稍做休息,耳边却猛听一个炸雷般的声音道:“哈哈哈……叶行歌!你果然送上门来,洒家这场功劳是赚定了!”

    伴着是金罗汉放肆的大笑,三个和尚已呈品字形围了上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态。叶行歌见状又是失笑又是无奈,万没想到自己油尽灯枯之际,竟会撞在这三名宵小手里。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勉力撑持,睨视间倨傲的道:“哦?……连你们这样的渣滓也想擒捉本座?哼!功劳就在眼前,怕只怕你们没命来拿。”

    他如今最好的办法无疑正是摆下空城计,将这三人吓退为妙,因为再动真气对他而言已是危险之极,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

    无奈这三位仁兄竟根本不管实力上的差距,金罗汉先自豪笑道:“你个魔头还敢卖狂,洒家今天就超度了你,呀看拳!”喝声中他一个胖大身子已如肉山一般直压过来,拳风呼啸间竟也颇见力道。

    叶行歌无奈举掌封出,堪堪正迎上金罗汉的铁拳,霎时但听砰的一声闷响,金罗汉竟是毫发无伤,反而叶行歌却像断线的风筝般凌空飞出丈许,接着重重砸在地上,就此寂然不动。

    铜菩提和铁韦驮两人本来已经抽出兵刃准备上前夹击,见状却是大跌眼镜,面面相觑间作声不得。场中沉寂片刻,倏听金罗汉爆出一声吓得死人的狂笑,随即手舞足蹈的大叫道:

    “哈哈哈……我杀了叶行歌,我杀了净宇魔王!哈哈哈……那鲁智深三拳才打死一个杀猪卖肉的镇关西,洒家我一拳就打死了杀人无数的武林第一大魔头叶行歌,哈哈哈……我可以做武林皇帝了……”

    铜菩提和铁韦驮被他吓得不轻,半晌才反应过来,铁韦驮不无妒忌的道:“这叶行歌忒也脓包了些,你死胖子既然能一拳打死他,本公子一样也能一掌灭了他,哼……”

    铜菩提却俨然作捻须状,片刻方断喝道:“不对!”金罗汉牛眼一瞪,不满的道:“死黄脸奸,什么不对?难道你嫉妒洒家立下了大功,想要耍什么阴谋诡计骗了去?”

    铜菩提貌似深沉的道:“老金你清醒一点吧,说出去叶行歌给你一拳打死了,那老天爷估计都要笑得站不稳,掉下来把你给压死。”金罗汉闻言大怒道:“好你黄脸奸,竟敢这么藐视洒家?!”

    铜菩提干哼一声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嘛,叶行歌可是最近刚刚打死了武当太寰、太古两个杂毛,又一戟戳翻了咱们戒律院的胖秃驴。”

    “杂毛就不用说了,胖秃驴的武功总不会在你之下吧?哼……咱们三人齐上自然是天下无敌,可是单凭你一个,怎么能比叶行歌还厉害?”

    金罗汉依旧梗着脖子道:“洒家那是深藏不露,如今才展现超凡实力……”眼见那两位鄙夷的目光投将过来,他终是哼哼着道:“洒家打不过胖秃驴又怎样,刚刚叶行歌明明就是被洒家一拳打死的。”

    铜菩提白他一眼道:“少啰嗦,以佛爷我看来……”说话间不失时机的用目光扫着金罗汉和铁韦陀,可那两位显然都没有捧场的意思,反而是金罗汉不耐烦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蹭什么?”

    铜菩提大为扫兴,只好没趣的道:“以佛爷我看来——这叶行歌应该是假的。”金罗汉闻言一愣,瞄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叶行歌,脸上也露出怀疑的表情。

    铁韦驮却恍然大悟道:“着啊!本公子怎么早没想到,这叶行歌连他那把蛇头大戟都没带着,八成就是个挂了人皮面具的西贝货。”

    铜菩提得意的道:“除了佛爷我的超凡智慧,谁又能想到这一点,咱们快去查一下这脓包有没有挂人皮面具。”他说罢立即纵身扑向叶行歌,而铁韦陀也不甘落后,跟着冲上前去一起检视。

    只剩下金罗汉磨磨蹭蹭的走近过来,打眼只见铜菩提抓着叶行歌的胡须和眉毛拉来拉去,又伸手在他颈间摩搓,意图找出想象中的人品面具。

    铁韦驮却先将依旧昏睡的倩儿抱开,打量之下还不忘自言自语道:“啧……这女娃儿倒是长得蛮漂亮……”

    铜菩提不禁哂然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想女人很久了,大不了回去找芙蓉大姐嘛,咱们可都是有道高僧,千万不要染上什么见不得人的恶习。”

    铁韦驮一张瘦脸憋得通红,立刻反唇相讥道;“放屁!什么恶习?你抱个男人抓来抓去,我看你自己才有什么更加见不得人的恶习!”

    铜菩提正待反击,金罗汉已没好气的道:“你们这两个废物点心吵什么吵?洒家的盖世奇功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到底查出来没有?”

    铜菩提虽然没看出什么,却又不肯承认,只是含糊的道:“自然已经有了蛛丝马……”话到中途却突然打住,金罗汉正自一怔,便陡觉眼前一花,随即心口忽生剧痛,啊哟一声仰天便倒。

    而与此同时,铜菩提也俯身仆倒,只有铁韦驮仍然抱着倩儿,目瞪口呆的望着刚才还是一具“尸体”的叶行歌正冷冷的向他盯来。

    叶行歌虽然眼含杀意,但看到倩儿却又不禁缓和了神色,当下轻轻的把她抱过来,接着随手一指点出,铁韦驮便一声没吭的跌翻在地。

    叶行歌松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一丝莫名的颓唐,原来方才与金罗汉甫一接触,他便撤回九成力道护住心脉,所以才会被打得飞身而起。

    他将计就计装作已死,骗得金罗汉等三人毫无防备的接近他的“尸体”,再耗费最少的体力一举制之。金罗汉等三人没有确定他的生死便过早放松了警惕,也是合该有此一劫。

    不过叶行歌此刻却也真正再无余力调和体内冲击乱撞的真气,心口处的鲜血越渗越浓,竟已成了汩汩之势。

    叶行歌深知此刻绝对耽搁不得,必须马上离开玉皇丘,蓦地只见他神色一狠,竟是重重一指戳在自己心口!

    锥心之痛使得本来英俊的面孔霎时变的狰狞而扭曲,突如其来的诡氛之中,但见魔王颤抖着将染满鲜血的手指放进口中,顿时一抹无比强烈的生命色彩竟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叶行歌缓缓站直身子,向天厉喝道:“燕行天!本座的九窍心血已有两滴因你而失去,本座今日在此立誓,他时必定取你性命!”

    喝罢又回头看了看东倒西歪的金罗汉三人,高傲的魔王终是轻蔑的摇了摇头,转身疾驰而去,观之竟已全无半点重伤不支的模样。

    时近申末,残阳如血,盈耳的兵戈之声已经渐渐止歇,而雪却越下越大了。眼看天色渐晚,昆仑派圣剑宫玄同殿附近的圣剑岩下,隐隐现出了两名年轻修者的身影。

    身材略高的那位面容虽显苍白,却仍然掩不住英武豪迈之气,但见他背负三尺青锋,手执玉柄浮尘,更在英武之中加入了一派清峻。

    身材略矮的那位与他一般装束,瘦削而清秀的面庞却透出一派沉稳气度,尤其是在那渊深的目光之中,颇有些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两人俱是方今武林中十分杰出的后起之秀,也即今日参与围剿杀人魔王秦傲天的昆仑派掌门大弟子玄阳子,以及掌门三弟子赤阳子。

    并肩默立片刻,玄阳子的目光转向岩壁上的一道剑形凹槽,颇见感慨的道:“七年……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赤阳子微微一笑道:“师弟虽然是首次登上这圣剑岩,但也能体会得到大师兄此刻的心境……物是人非,尤其令人伤感。”

    玄阳子仰望苍穹,苦笑着道:“物是人非,这四字果真是无比沉重……当日那场血腥屠杀仿佛还在眼前,这数年来又几番出生入死,原本那些相熟的同修,如今竟只剩下小师妹一人了。”

    赤阳子和声劝慰道:“生死本由天定,大师兄又何必太过介怀,逝者虽已矣,但二师兄、我、靖阳、瑞阳、还有小师妹,却还需要你来领导,所以大师兄尤其得善自珍重啊。”

    玄阳子默然半晌,这才缓缓的道:“……你是想说今日我们围杀那禽兽的事情吧。”赤阳子略一迟疑,终是正色道:

    “不错,今日咱们六人围杀秦傲天,本来已经胜券在握,但大师兄你却……如今不仅你自己身受奇伤,还使得本派大大开罪了无垢城主,恕师弟……实在不解。”

    玄阳子微一沉默,低头涩声道:“你应该也听到那禽兽说的话了吧?”赤阳子略显局促的道:“恶人心怀恶毒、口舌尖刻,目的便是要让我等失智,大师兄乃是修道之人,不该没有这点涵养。”

    玄阳子听罢却是冷哼道:“这不是涵养的问题,事关小师妹名节,我不能任他胡言。”赤阳子眉头一皱,不以为然的道:“小师妹名节固然重要,但与大师兄的冲动付出的代价相比,那就……”

    玄阳子的目光蓦地一寒,竟将他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噎回了腹中,赤阳子暗自一叹,抿唇低沉的道:“师弟入门较晚,对大师兄和小师妹的感情不甚了了,方才若是有的话说过了头,还请大师兄见谅。”

    玄阳子看着他那执拗的神情,终是摇摇头道:“赤阳,有些东西是不能用代价衡量的,今日碧璇和青鸾两位女侠的确是因我而死,但若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旧会如此决断,甚至是付出更高的代价。”

    赤阳子嘴唇翕动,却是欲言又止,玄阳子见状和声道:“我知道你一时无法理解,毕竟你的为人与我不同……”

    赤阳子忍不住道:“大师兄!这不是理解与否的问题,而是对与错的问题!”玄阳子淡淡的道:“也罢,你既非要执着于对与错,我也无话可说。”

    赤阳子气馁的闭上了嘴,两人一时各自默然,半晌方又听赤阳子正声道:“明日正义盟就要公开处置净宇教的妖魔,届时以师父的脾气,必定也会同时处置大师兄,给无垢城主和武林同道一个交待。”

    “大师兄你虽然与师父有一点不睦,但明日一定不可再当众顶撞师父,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师父难保不会痛下杀手,还请大师兄谨记。”语气虽然冷淡,但话中的关心却展露无遗,的确是一片赤诚不假。

    眼见玄阳子颔首称是,赤阳子亦心下略定,转念间咳声道:“还有……大师兄这伤势打算如何处置?”玄阳子神情一滞,目光扫过双手手掌,那上面已经染上了一片妖异的红色,同时亦现出肿胀之相。

    玄阳子脸上掠过一抹冷笑,口中缓缓的道:“凝血阴掌也并非无解之招,况且以我眼下的功力,数月之内它还奈何我不得。”

    赤阳子轻轻一叹道:“话不是这样说,凝血阴掌之伤若是不能尽早解除,时日越久便越难处置。而且据师弟所知,目下中了这招不死而又未伤残的只有薛大侠,而薛大侠却又是药侠出手医治的。”

    “大师兄你也知道,药侠一向行踪不定,又不肯轻易为人医治,所以依师弟所见,当务之急还是先求他为师兄医好伤患……”

    玄阳子听到“求”字,脸上微露不豫之色,赤阳子觑得分明,连忙改口道:“目下各派的伤者都集中在圣剑宫,药侠多半也会在那里现身,所以咱们不妨前往一观,若有机缘便请他出手医治大师兄。”

    玄阳子似乎有些踟蹰,赤阳子却早已备好腹案,当下一正色道:“大师兄虽然不喜求人,但小师妹此刻就在圣剑宫内,药侠若现身她必会代大师兄求告……小师妹也是面嫩之人,大师兄难道忍心……”

    玄阳子登时一滞,接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道:“……原本还以为你只是个不苟言笑的活包公,不意竟也会说出这样的促狭话来,唉……真是近墨者黑……”

    赤阳子微微一笑道:“促狭不敢当,师弟字字皆是肺腑之言,句句皆是为大师兄着想,大师兄还请体谅师弟这一片苦心那。”

    玄阳子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终于叹口气道:“罢了,那我们下去吧。”赤阳子暗自莞尔,转身正待下峰,定睛处却见一条人影正由山下疾掠而来。

    玄阳子也看到了这条人影,脸上忽然露出一片极其复杂的神色,那其中有哀伤、有痛楚、有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关切和爱怜。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34/ 第一时间欣赏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 作者:昆仑怨所写的《罪锋镇魔行》为转载作品,罪锋镇魔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罪锋镇魔行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罪锋镇魔行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罪锋镇魔行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罪锋镇魔行介绍:
欢迎有意讨论作品的读者加入镇魔世界武侠群,地址参见《后记·感谢篇》末尾。一名绝代侠客,为诛祸世魔王,甘受天佛涅槃**,燃烧命火换得七日无敌。手握镇魔神锋,赦免杀生之罪,斩妖伏邪勇往直前,断罪之途惟愿圣行无悔。最终决战,佛魔对立,真相揭晓之刻,恍若九霄惊雷,却道吾心所向,何处才是归途?罪锋镇魔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罪锋镇魔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罪锋镇魔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